《我家夫人路子野》 第1章 举着个仙人掌砸脸 遇春楼最豪华的包间,江棠站着,接受一众男女或玩味或戏谑的目光。 “小棠,你就陪我喝了这个交杯酒,日后你有什么问题尽管开口,我帮你,怎么样?” 说话的人名叫任勋,青临城纨绔子弟的其中之一,前些日子半夜闹了事被送到急诊室,对值班的江棠见色起意,完全不顾江棠的想法,一番死缠烂打闹得医院人尽皆知。 前两天又给医院捐了一批医疗器械,若不是程教授顶着,院里那些领导只差把江棠打包好送到他面前。 江棠对他是能避则避,不料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聚个会还撞上了,结果就是被他强行拖进这包厢。 江棠直着腰板,面无表情地开口:“抱歉,我不喝酒。” 任勋看着江棠,想要征服的念头不但没退,反倒是愈发强烈,他就喜欢她这股清纯冷艳的劲。 他挑着眉说:“你这是不给我面子。” 一帮溜须拍马的人,想着讨好任勋,有人主动起身给他们倒酒,故意给江棠倒了满满一杯,还是高浓度的白酒,明摆着想灌倒她,嬉皮笑脸说:“江医生,又不是让你陪睡,只是喝个交杯酒就提啥要求都行,别人求都求不来这机会,错过了多可惜,大家说对吧?” 话音落下,满室的哄笑与附议。 江棠眼神陡然变冷,这会儿手里若是有把手术刀,她想直接剖了这个男人。 任勋提笑佯怒,“去去去,就你话多!”抬手拍了拍江棠的肩,“小棠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以后他们谁敢欺负你,我帮你收拾谁!来,咱们喝酒!” 说话间,他拿着杯子的手作势要绕上江棠的臂弯,江棠没给他机会,胳膊肘一收,避开了。 任勋一僵。 江棠随即平静说道:“喝酒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任勋眼神一亮,高兴道:“好,你说!” 江棠说:“只要任少保证以后不再对我纠缠不休,我就陪你喝了这交杯酒。” 此话一出,包厢里顿时鸦雀无声。 江棠不疾不徐,“怎么样?成交吗?” 任勋追江棠被拒也不是啥鲜闻,可心知肚明是一回事儿,被说出来,还被指名道姓说是纠缠,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这江棠也不知道哪儿来的熊心豹子胆,简直是举着个仙人掌砸人脸!众人面面相窥,看了看两人,噤若寒蝉。 任勋面子挂不住,一改先前的和善,眼露凶光,挑衅般说:“如果我偏不呢?” 江棠搁下酒杯,“那很抱歉,恕难奉陪。”又坦然补声,“我就不打扰各位雅兴了。”说罢,转身往门外走。 这下场面何止尴尬,简直死寂。 任勋没想到她敢这么直白,当即怒上心头,手中的酒杯直接砸在了瓷砖地板上,三作两步追上,一把扯过江棠的手臂,将她拖回摔在了沙发上。 江棠被摔了个措手不及,挣扎起身间怒骂声逼近:“草!敬酒不喝喝罚酒!老子就不信治不了你!” 他扑向江棠,然而还没碰到人,就被江棠一脚踹在小腹上,后退了半步又被迎面泼了一杯酒。 江棠手里攥着个空酒杯,沉着脸色怒目瞪眼。 “我屮你吗!”任勋哪受过这种气,彻底被激得失去理智,冲上去掐住了江棠的脖子。 在场没人帮忙阻止,江棠也不指望他们会出手相帮,慌乱中伸手抓到一个酒瓶,然而有人的动作比她更快,“砰”的一声炸响,酒水混杂着玻璃细碎溅到了她的脸,脖子上的力道也随之撤离。 任勋捂着后脑勺骂娘,头还没转过来,下一刻就被人抓着头发一拽,直接往旁边的大理石桌上狠狠一撞。 撞击声响起的同时还有酒瓶的碎裂声,大理石桌面上有红色的液体汩汩而流,分不清是红酒还是任勋的血,包间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低沉冷厉的嗓音徐徐响起,“你以为,这是谁的地方?” 任勋趴着没动,不知道是不是昏了,江棠懵神过后抬起视线,看清了男人的脸,心头咯噔一下,顿时屏住了呼吸。 第2章 牙尖嘴利面冷心狠 正是四小时之前刚与她通过电话的唐游川。 江棠打从进门就没正眼瞧过这儿的人,哪会发现唐游川的存在,而他定是早已认出她来,还全过程眼睁睁看着任勋对她得寸进尺,愣是拖到现在才出手。 江棠一时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滋味,恼怒有之,愤恨有之,而这些复杂的情绪里比例最大的,是难堪。 唐游川没看她,抓着任勋的头发拽起他的头,居高临下地睨着,“我不出声,你当我死了是吧?” 血顺着任勋的额头流下,他头昏脑涨,却还能分辨得出唐游川的声音,声含恐惧求饶:“三少,我错了……” 唐游川摁着他的头一连撞击了好几下,又改掐住他的脖子,任勋憋青了脸,“三……少……”张着嘴也哼不出完整的字节。 他像捏着只蚂蚁,“谁给你脸在我这儿坏我的规矩?” 任勋试图挣开,可他一使劲,掐住他的力道便重一分,想求饶也开不了口,想挣扎没力气。 气氛极度压抑,没人敢不要命的上前劝阻,毕竟,他们谁都惹不起唐游川,而江棠更是不为所动,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唐游川扔破布似的把他扔在地上,抬脚又是一踹,“刚不是很能?现在装死?”十足像干翻了敌人还不忘上前补刀让人死透才甘心的架势。 终于有人忍不住向江棠低声求救,“江医生,你劝劝三少算了吧,他也吃到了教训,闹出事来就不好了。” 江棠神情淡漠,说:“那你刚才为什么不劝劝他算了?” 她被任勋往死里弄的时候,他们怎么就不怕出事?如果唐游川不在这儿,他们是不是就要看着任勋当众欺辱她,甚至弄死她都不会当回事? 她没上前补踹几脚都算她仁慈了,还指望她出面求情?异想天开! 那人被怼得神色一僵,心虚得不敢看她,甚至是被她身上的那股狠劲气场给逼得不自觉地退离一步。 大概是见任勋真昏迷过去了,唐游川不屑地“嗤”了一声,拿了条干净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弄脏的手,视线落在江棠的脸上。 江棠也在看他,与他的高深冷漠不同,她心头有些发虚,呼吸都放轻了。 就在此时,包厢门被推开,遇春堂的负责人接到消息,匆匆忙忙赶来却还是姗姗来迟,进来看见瘫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任勋,不由得倒抽了口凉气。 唐游川朝江棠下令,“你先出去。” 众人目光再次集中在江棠身上,心底猜测着唐游川与江棠的关系,一时神色各异。 江棠也不啰嗦,在众人带着畏惧的打量眼神中,从容迈步,头也不回地离开。 从包厢里出来,江棠才发现自己的心跳有些快,双腿有些软,她也不敢多想,直接回到楼下包间。 她离开那么长时间,季然与阮迪这两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双双抱着麦克风唱得像两只发癫的哈士奇,见她回来还贱贱地问她上个洗手间都那么久是不是便秘了。 江棠心想,若等这两人来救她,只怕她骨灰都被人撒干净了。 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唐游川”三个字,她拿着手机起身出门接听,“喂。” “人呢?” 江棠回答:“我在四楼。” “去大门等着。” 说罢也不等江棠开口,直接挂了,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江棠拿着手机皱了皱眉,转身回包厢拿了包跟两只蹦迪哈士奇告辞先离开,出了遇春堂大门,远远就看见唐游川已先于她在等着,正站在车旁打电话。 夜幕昏暗,又距离得远,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即便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却能读懂他此时的不悦。 江棠不敢打扰他,更不想惹火上身,于是乖巧地站在原地准备等他打完再过去,唐游川却忽然一个抬头,两人视线隔空相遇。 分明啥也瞧不清,江棠心口却莫名一紧。 江棠迈步走到他跟前半米的地方,唐游川正好结束通话。 唐游川睐了她一下,一言不发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江棠顿了几秒,绕到另一侧坐了上去。 开车的人叫卫昊,是唐游川的贴身保镖,他很有眼色,嗅到异常的味道,发动车子的同时按下了中控,隔绝了后车座的空间。 江棠猜不到唐游川的心思,崩着神经坐在他身侧,沉默两秒主动开口,“方才的事,谢谢了。” 唐游川没接话,径自点了根烟,尼古丁的味道与烟雾在车内的空间弥漫,味道有些呛,江棠讨厌烟味,下意识地蹙眉,没有说话。 过了数秒,唐游川慢条斯理地反问:“怎么谢?” 江棠微笑着说:“你和李雨靖的事儿我会好好跟奶奶解释是误会。” 唐游川没说行或不行,又问:“你推了我的约,就是为了去见那个杂碎?” 乍一听风平浪静,脑子没坑的都能察觉到这话内容里夹着讥嘲与怒意。 而且话里有话。 今天下班之前,唐游川曾给她打了通电话,打算两人一起回虞山别墅看老太太,但江棠和季然约好了给回国的阮迪接风洗尘,便与他约了另外的时间再回去,没想到会在遇春堂碰见,还是在那样的场面下。 江棠提了口气,解释:“我和任勋不熟,今晚跟朋友约在遇春堂,没想到遇到他。” “嗯,不熟你会跟他去包间,勾肩搭背还打算喝交杯酒,呵——” 最后的那声轻呵,既不屑又轻蔑,无形地羞辱。 江棠胸口明显起伏了下,学他冷笑了声,反唇相讥:“我以为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我并非自愿。” 一言蔽之,他瞎。 唐游川音色一沉,“我只知道苍蝇不叮无缝蛋。” 江棠被他这种受害者有罪的理论气得发笑,不甘示弱,“我还听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她看着他,要笑不笑,“不如你让我打一巴掌,看下响不响。” 话音落下,车厢里有短暂的沉默。 江棠以为他会发飙,结果他不咸不淡地吐了个词:“牙尖嘴利。” 江棠无缝衔接:“谢谢,我当你是称赞。”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江棠心想,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扯了下唇没接话。 唐游川眼皮一掀,又道:“当着一众男人的面挑架,你倒是挺横。” 提及这个,江棠的面上一燥,面不改色说:“我并没有挑架,是他先动手,我那是正当防卫。” 末了,她在心底暗道,谁有你横呀。 想起她又踹又泼酒还打算提酒瓶砸人脑袋的泼横画面,唐游川唇角微不可察的勾了下,“胆子倒是挺大。” 与他认知里的江棠形象,反差确实大。 他吐了口烟,话锋蓦然一转,“不过我提醒你,你我之间就算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关系,你也绑着唐太太这名号,别说是当我面跟其他男人搂肩搭背喝交杯酒,就算是异性朋友你也得注意分寸。” 江棠很想反问他,你呢?你又做得到吗? 但他并不在乎她作何感想,也不给她机会开口,自顾自的说:“今晚这样的事,”他顿了下,抬手将烟蒂摁在烟灰缸里碾息,声音寡沉,“我希望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江棠抬眼看去,他穿着纯黑的衬衫,鼻梁高挺,眉眼深邃,矜贵沉稳又不可侵犯。 无法想象这样的人,是刚才在包间里看到的那个嗜血狠厉,下手狠辣的唐游川。 江棠忽然想起外界对他的评价——面冷心狠,嚣张薄情。 第3章 嫉妒她的人太多 云锦华苑,寸土寸金的地方,住在这里头的人非富即贵,当初领证结婚,江棠不愿和唐游川住在同一屋檐下,便以离她上班的医院太远不方便这个理由,拒绝搬去云顶别墅的婚房,唐游川大概也跟她同样想法,于是在这儿购置了一套让她住了进去。 车只停在小区门口,待她下车刚站稳,车很快又开走了,江棠对此不以为意,毕竟唐游川从未在这里留过宿,今晚也只是为了给她提个醒顺道送了回来。 青临城处处都有他的窝,他住哪儿都轮不到她来操心。 翌日,闹钟响起,江棠准时起床上班,下了公交车,她绕了段路去排队买了两份早餐。 清晨的医院人多,江棠所属的心外科在十二楼,等了十几分钟才挤上电梯,沿着长廊来到办公区,看到一堆人聚在一起交头接耳议论着什么。 有人抬眼,看到江棠,连忙干咳了一声,“江医生,早啊!” 江棠笑着回了声“早”,望着一群人向她投来审视的目光,问道:“怎么了吗?” 众人欲言又止,只有方艺桐说:“你不知道?” 江棠一脸茫然,“我该知道什么?” 方艺桐开了话头,便有人搭腔,“任勋昨晚不知道被谁打了,送来医院满头都是血,还断了一条手臂。” 江棠一惊,断了手臂? “送来医院的时候人都没意识了,他那个妈哭着扬言要把伤她儿子的人揪出来废他一条腿。” “听说是在遇春堂那为了个女人,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这么厉害,逼得男人为她打得头破血流。”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江棠心里想的却是昨晚的事,她离开包厢的时候,任勋只破了脑袋,手臂怎么会断? 唐游川干的? 江棠思绪一片混乱,方艺桐见她沉默,忽然问她:“江医生,我记得你昨晚也去遇春堂?” 众人不约而同地盯向她,江棠眼珠微动,“嗯,跟朋友聚了会儿,很早就离开了。” 方艺桐意味深长说:“这样啊,我还以为你是跟任勋出去玩儿呢。” 江棠没接话,她又忙解释:“啊,我没别的意思,毕竟大家都知道任勋在追求你嘛,遇春堂那种地方像我们这种普通人也去不起啊,偏巧你在那,大家就以为是任勋带你进去的。” 这种明嘲暗讽也不是第一次,谁让她深得程教授的重视又和周寅走得近呢,嫉妒她的人太多,江棠都习以为常了。 但她也不是软柿子,正想回击,未及出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你这么喜欢任勋就去追,那玩意给江棠提鞋都不配。” 江棠转过头,看见季然那张英俊的脸,眼眶下有一层青影,看来昨晚和阮迪疯到很晚。 方艺桐僵笑着说:“季医生误会了,我并不喜欢他。” 季然冷笑,“是吗?看你张嘴闭嘴都是任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老婆呢!” 火药味明显,方艺桐当即变了脸,却看到不远处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副主任,到了嘴边的话堪堪刹住咽了回去,笑着问候,“副主任,早。” 副主任微颔首,面似不悦地扫了众人一眼,其余人忙七零八落问早,随即各自散开忙碌。 江棠和季然同属心外科,两人办公位置相邻而依,江棠把煎饺和豆浆递给他,坐在位置上吃三明治。 季然拆了筷子开吃,“姓方的成天找茬,你还忍她干嘛,怼她啊!” “我这不是没来得及,你就英雄救美了么?” 季然轻笑,“哟!大言不惭说自己是美人。” 江棠脸不红心不跳,“谦虚过度是自卑。” “是,我棠姐自信过人……我妈让我今晚带你回家吃大闸蟹,说别人给送了一箱,哎,有好吃的她就想到你,不知道的以为你才是她亲生的。” 江棠乐出了声,“弟弟乖,妈不疼你姐疼。” 两人调侃着吃完早餐就各自查房去了,江棠今天没有排手术,查完房开了医嘱,就和术前病人谈话,工作量不算大,但遇到的病人不好安抚,沟通多花了些时间。 等她有空拿手机,看到有两通未接来电。 均来自唐游川。 江棠有些意外,略迟疑,主动拨了回去,那头响了好会儿,才被接通,她主动报上名号,“喂,我是江棠。” “我知道。” 江棠有些无语,明明是他找她,他这大爷似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却好着脾气问:“刚在忙没看到电话,找我有事吗?” 唐游川问:“你下午几点下班?” 江棠不清楚他为什么问这个,老实回答:“没意外是六点。” 他也不啰嗦,直接道明来意,“我让人过去接你,晚上你陪我见个客户。” 江棠有些懵,他们生活上都没多余交集,知道他们结婚的人更没几个,怎么突然就要她陪他见客户了? 她不愿意,说了个不算借口的借口,“抱歉,我晚上有约了。” 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江棠脑海里忽然就浮现出他的模样,仿佛看见了他此时的表情,心蓦然一沉,没底了。 果不其然,听见他不阴不冷的说:“江棠,你忘了自己当初说过什么?” 第4章 动作过猛别乱动 江棠愣怔片刻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当初”指的是他们结婚之前的谈话。 她说过什么呢? 她说,这场婚姻也非她本愿,所以就当是一场合作,婚后她不会干涉他任何事,她会扮演好唐太太这个角色,全力配合他的演出需求,待找到合适时机他们就离婚,而他,出手拉一把岌岌可危的江家。 他那时是如何回答来着? 他说:“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江棠至今都清晰记得他说这话时候的样子,神色淡漠,眼神犀利,最淡的口吻说着最刺的话。 那时江家面临破产,唯一疼爱她的爷爷等着钱救命,她身后除了一堆吸血鬼,一无所有,而他唐游川,名利不缺,在青临城可以横着走,想嫁给他的女人挤破脑袋排着队,她确实没资格。 但他最后还是同意了她的话,而结婚这三年,他给足了她自由,除了配合他在老太太面前演下恩爱夫妻,他还真从未提过其他需求。 这是头一回。 须臾,江棠说:“我知道了,我去。” 她刚说完,唐游川直截了当挂了电话。 虽然他也不是第一次这么干,江棠还是觉得胸口被堵着了。 真是惯得他! 医生这份工作并不轻松,江棠忙起来唐游川就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临近下班,她还在看病历。 季然推开门趴在门框上朝她喊话:“我棠姐,到点下班了,你忙完没?” 江棠看了眼时间,发现马上就六点了,这才记起应了唐游川的事,迅速从椅子上起身飞快收拾东西。 季然调侃,“煮熟的大闸蟹不会跑了,你不用这么急,我先去开车,咱们大门见。” “等下!”江棠叫住他,季然顿住,看着她。 江棠说:“我晚上临时有事,就不过去了,你跟阿姨说下,等我有空了再请她吃饭,你不用等我了,直接走吧。” 季然问:“急事?需要我送你?” “不急,而且急也没用,这会儿高峰期,你送我也改变不了拥堵的交通。” 两人插科打诨并肩往外走,下楼出了电梯分头走。 出了医院,看到对面路边上停着辆熟悉的车,来接她的人是卫昊,江棠不想引人注目,干脆利落上了车,本以为直接去目的地,结果开了二十分钟,停在某个大型商场前。 江棠扭头看了眼,“唐游川要见的人在这?” 感情是陪客户逛街? 卫昊说:“三少吩咐带您来这边换套衣服。” 江棠瞟了眼自身的着装,白衬衫黑裤,干净利落没有问题,但这身行头站在唐游川身侧见客户,好像是有那么点儿不合适。 卫昊把她领进一家店,将她交给导购便不知去向,工作性质缘故,江棠对着装没有太多研究,任由导购给她挑了几条裙子去更衣间试穿。 每换好一件,导购都能夸出不同的新花样,江棠却都觉得不合适,第四次换的是一条藕粉色的纱裙,背后拉链的设计,拉链的时候不小心缠住了头发,她折腾了好一会都没解开,出声道,“麻烦进来帮下我。” 江棠低着在整理前面,察觉有人掀开帘子进来,也没抬头,“我头发缠住拉链了。” 身后的人没说话,当微凉微糙的手指不经意擦过那片光洁的后背,江棠一激灵,倏然扭头。 动作过猛,扯到头发,她痛呼出声,“啊!” 下一刻,肩胛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摁住,听到男人熟悉的斥声,“别乱动!” 第5章 防他像防贼 江棠肢体僵硬地转过身,望着唐游川那张温漠的脸,问:“导购呢?” 唐游川回了三个字,“不知道。”淡凉的语气喜怒难辨。 江棠心里想现在这些高端品牌对顾客的安全管理服务真差,竟然让一个大活人闯进更衣间,回头就去投诉他们,嘴上却如常道:“那你先出去等下,我马上就好。” 唐游川一眼看穿她心底想法,薄唇微掀,不咸不淡的语气,“我要想,大把女人贴着往我跟前凑,光着随我挑,犯不着处心积虑费心思跟你在这儿磨蹭。” 潜台词是,她自作多情。 江棠被他一顿损得面露尴尬,但也仅仅是那么一瞬,她很快便换上寻常笑容,“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不好麻烦你做这种事。” 唐游川眼皮一掀,“你要真这么替我着想,就干脆点,节省时间换好衣服走人。”面无表情已经开始泄露不耐。 江棠也不知道他抽什么风,彼此陌生人似的名义夫妻,什么时候关系亲密到可以帮忙穿衣服了? 奈何他脸皮厚,愣是杵着不动,看架势是要跟她杠到底了,越拖也只会越尴尬,江棠心肌梗塞,也只好选择速战速决,“那就麻烦你了。” 江棠心底安慰自己没关系,却是强颜欢笑地背过身,像被逼上了断头台。 江棠防他像防色贼似的,唐游川活了二十几年,都是别人巴结着,几时受过这种待遇?江棠当真是头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心情已经很不美妙了,偏偏那链子跟头发缠得死,像是跟他作对似的,本就没多少的耐性彻底被磨光,他一怒之下,直接用暴力扯断了发尾,还带扯掉了好几根头发。 江棠毛根结实,被这么生拉硬拽,真的是猝不及防痛得头皮发麻,惊叫着捂住头,唐游川若无其事“呲啦”一下拉好了拉链。 “好了。” 江棠回过身,瞥见某人不加掩饰的愉悦,内怒面寒,冷眼冷语问他:“开心吗?” 瞧出她的不爽,唐游川心情畅快了,直言道:“还不错。” 江棠表情很淡,不轻不重的说了句:“小人长戚戚。” 话音落下,也懒得管他有没有生气,撩开帘子出去,正好看到导购端着托盘,将一杯咖啡和一些点心放下,江棠无语,原来是忙着去招待财神爷了。 导购看见她身后跟着出来的唐游川,眼底的诧异一闪而过,恭敬地迎上前,“这件很适合江小姐,或者您再试试另外几款?” 江棠哪会不知道导购的心思,淡淡说:“不用了,就这件吧。” 让唐游川进了更衣间,还指望她多消费?呵!想得美! 两人离开,身后的导购立刻凑一块议论,“埃!这是怎么回事?是新女友吗?” “看样子,错不了。” “这才多久李雨靖就玩完了?” “豪门公子,你还指望从一而终?” “也是哦。” “但是这位的颜值好正,我刚才看了,没化妆,比李雨靖还要好看。” “不然你以为她怎么打败李雨靖?” “啧,所以说你单纯,你以为男人看脸就完事了?哪方面技术牛逼的,颜差点也没男人能拒绝得了!” “唉哟!思想真下流!” “切!都是成年人了,男人和女人不就那点儿事,还装什么清纯懵懂无知!” 几个人意味深长互看一眼,顿时笑成一团。 江棠和唐游川上了车,主动搭话,“待会儿见的是什么人?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既然是演戏,总得知道这戏演给谁看,目的又是什么。 唐游川头微后仰背靠椅座,不知是因为疲倦还是因为懒得跟她废话,不咸不淡地回了句:“到了就知道了。” 江棠:“……” 她知道唐游川不是爱废话的人,很多问题即便问了也不见得他愿意给答案,譬如现在。 好心被当驴肝肺了,换做谁都不会爽,何况是他主动提出要求她陪演的。 她淡声道,“搞砸了别怪我就行。”索性扭过头看着窗外的晚霞。 一路沉默跟着他到了谢春楼,推开门,江棠抬眼就看见一男一女两张熟悉的面孔。 女的正是最近时常跟唐游川绑定出现的李雨靖,影视圈里新晋小花旦,网上对她的评价清一色称赞人美声甜,正红得如火如荼。 而男的,他的名字可以进入她厌恶人物榜单的前三。 第6章 确实瞧不上 两双眼睛齐刷刷看过来,格外整齐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江棠瞬间想掉头就走。 可唐游川没给她任何机会,长臂搂住她的肩,带着她往里走,语气淡然打招呼:“我迟到了?” “没有,是我和雨靖来早了。”接话的是男人,他的目光定在江棠脸上,笑容温和,“小棠,好久不见。” 唐游川和李雨靖都很意外,唐游川挑了下眉,没说话,坐在一旁的李雨靖皱着眉头问:“舅舅,你们认识?” 这回轮到江棠愣怔了,舅舅? 不了解的人,看他和李雨靖站一起,认为他们是一对也不奇怪,而且他真实年龄才三十出头,真没到给二十几岁的人当舅舅的年纪。 男人勾着唇角点头,“嗯,认识很多年的老朋友。” 唐游川垂眸看她,状似随意道,“怎么没听你说过与薛先生是朋友?” 薛京辞,说占据娱乐圈半壁江山也不为过的云星娱乐最高决策人,青年才俊,刚获得青临市杰出青年的称号。 江棠与他认识很多年没错,但他们,不是朋友。 老朋友?少恶心她。 江棠笑容疏寡,淡声说:“很多年前就没联系了。” 青临城这个圈子说大不大,但若刻意避开,四五年都见不着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薛京辞有两年不在青临城。 在座的人都不蠢,又怎么会看不出江棠的态度冷淡,但谁也没说破。 圆桌只有四人,李雨靖和薛京辞挨坐在一起,江棠坐唐游川身侧,与他们相隔了好几个位置。 江棠察觉到对面人的目光,坦然抬眼,李雨靖朝她微微一笑,“小棠姐比圈内很多女明星都要漂亮,她们整容若是照着你的脸整,不愁红不了。” 这话听着是赞美,实质在暗指江棠的脸是整出来的。 江棠不动声色地笑了笑,温声道:“若是李小姐愿意整成我的脸,我很乐意,毕竟你身后不止有薛先生,还与阿川关系友好,你这么红,以后别人见着我都得敬我几分,赚了。” 李雨靖听出她在暗讽自己不但整容,还背靠关系出名,甚至倒贴唐游川,她攻击江棠的脸,江棠却“举一反三”,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倒是两男人因为她那声“阿川”而楞了下,薛京辞是意外于她和唐游川的亲密,唐游川则是因为她声低软挠下了心尖。 他夹了块里脊肉细嚼慢咽,微勾着唇角,若有所思盯着她漂亮的侧脸。 李雨靖很快恢复如常,“你说笑了,若你愿意进娱乐圈,依你的外貌,加上我舅舅,绝对会比我现在还红。” 她瞥了眼唐游川,见他没反应,转而对着薛京辞以玩笑的口吻说:“你是不知道,我外公给舅舅安排见了很多名媛淑女,结果他一个都没看上,我现在总算知道原因了。” 她故意顿了两秒,调侃道,“我身边若是藏着个这么漂亮的朋友,也瞧不上那些女人。” 江棠心头骤然涌上恶寒,未经思考,脸上已覆满寒霜,掀唇未及出声,身旁却传来男人的一声低笑。 江棠冷眼斜睨向他,却听见他回了句:“确实瞧不上。” 那口吻,嚣张且淡然。 第7章 自取其辱 刚说完,他把手里剥好的那只虾放进江棠的碗里,坦然自若地说:“我记得你爱吃虾。” 江棠看着他的动作,冲到脑门的怒火,忽然就消失了,她甚至有点想笑,而她也确实无声地笑了,眉眼弯弯的,尤为明媚。 这份愉悦来自于唐游川那不分主语和宾语的话,怼的不是她,而是李雨靖,甚至连薛京辞一并讽了,与他给她剥虾没半毛关系。 江棠瞥见李雨靖微抽搐的嘴角,心底却在冷笑,李雨靖喜欢唐游川跟她没关系,但拉踩她下泥潭就不能忍了。 她当着李雨靖的面,假装开心地夹起那只虾送进了嘴巴,嚼得那一个叫香。 薛京辞看着她的动作,忽然开口,“真是变了不少,我记得你以前不爱吃虾。” 江棠咽完,面色镇定回道:“我只吃他剥的虾。” 当然,只吃这一次,她在心底默默补了句。 说完她余光往身旁一瞄,唐游川正在看她,隐晦的眼神隐约浮着一抹玩味。 江棠头皮一麻,收回目光,仿若无事地吃饭。 两人之间微妙的交流,落在另外两人的眼里,就成了另外一番滋味了。 这顿饭临近尾声,唐游川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出门去接了个电话,李雨靖在他离开不到一分钟,借口去洗手间,包厢里只剩下江棠和薛京辞。 江棠与他无话可说,手机里四人群有消息,她点进去,是季然发的大闸蟹的照片,附赠了一句:鲜美滑嫩,我替你们吃了,大恩不言谢。 另外两人估计在忙,没有回复,江棠发了句过去:明儿早餐自己买。 季然秒回:别呀棠姐!你忍心让我晕倒在手术室里吗? 江棠:拿大闸蟹求我。 两人你来我往地闲扯,就在季然问她怎么有空聊天的时候,薛京辞出声打破了沉默,“你不是对虾过敏,吃了真没事?” 江棠抬起头,声音冷淡又饱含讥嘲,“收起你假惺惺的嘴脸,别装得跟我很熟。” 薛京辞也不恼,只是笑得有些无奈,“你真是一点都没变。” 江棠冷笑,“你也不遑多让,还是这么虚伪。” 唐游川和李雨靖不在,她也不再掩饰自己厌恶的情绪,扔下这么一句,她连借口都懒得找,直接起身出了包厢。 江棠不好没头没脑的扔下唐游川自己先走,转身往洗手间方向走,沿着长廊经过一个阳台,不经意听到了女人说话的声音。 “我和舅舅请你吃饭,你带个女人过来是什么意思?” 江棠并非故意要偷听,而是这两人站那,她若走过去,势必会撞见,为了避免尴尬,她停住了脚步。 先是传来打火机“啪嗒”的声响,随即是男人惯是寡淡的声音,“吃个饭而已。” “但是她却故意羞辱我。”女人撒娇语气又有几分埋怨,“你还帮着她损我,你是真听不出来还是故意假装不知?”说得挺委屈的。 男人嗤笑出声,愈发淡漠,“你若觉得被羞辱了,那就是自取其辱。” 江棠心想:好家伙,好毒的嘴! 女人被激得拔声直呼其名,“唐游川!” 默了半响,她问出了困扰了一晚上的问题,“你和那个江棠是什么关系?” 第8章 演技不错 江棠转身,没有继续听下去,唐游川最后是怎么回答的,她没兴趣,没过几分钟,她站在包厢门口看到唐游川和李雨靖一前一后回来。 唐游川走向她,“怎么站这儿?” 江棠视线掠过他,状似无意扫了眼他身后的李雨靖,匆匆一瞥,隐约可见女人的眼眶泛红。 江棠说:“医院有点事让我过去一趟,我得先走了。” “我送你。” 江棠笑道:“没事,我可以自己打车过去。” 唐游川回她一记凉凉的眼神,“打车不安全。” 江棠很想问问有啥不安全的,瞥见李雨靖的视线一瞬不瞬盯着她,嗯,懂了,演戏演全套嘛。 江棠错开对视的目光,心底默默叹气,李雨靖哭没哭她不清楚,但是嫉恨上自己是必然了,她倒也不怕被人嫉恨,可是女人的嫉妒心呐,可是这世上最麻烦的,她以后还能有平静的日子吗? 车平稳前行,开出好一段距离,两人都没有交流。 唐游川忽然开口:“演技不错,不当演员挺可惜。” 江棠目不斜视,波澜不惊说:“是你引导有方。” “考虑改行吗?不用薛京辞,我捧你。” 说话不带点儿刺,他就不会组织语言似的,江棠顶讨厌他的一点,回道,“捧我就不必了,有钱不如考虑下投资医院支持社会建设,我们医院最近挺缺钱的。” 唐游川闻言,侧头看了她一眼,“看得出是挺缺,连心外科医生都要兼职公关搞投资了。” 江棠面色平静道:“我不是为了我们医院,我这是替你着想,与其砸那么钱捧那些小花小草惹得一身腥,不如投身公益事业立个和善事业家人设,身价必定大涨。” 论嘴巴功夫,她未必就会输给他,好歹也是被那对母女一路恶心过来的。 唐游川表情仍旧是淡淡的,目光掠过她,道:“你的病人都是用嘴治的?” 啧,嘴巴这么毒,江棠是真想不明白那些女人到底图他啥,图他刻薄,口吐芬芳不带脏的清新脱俗与众不同么? 江棠笑着说:“你若病了来找我,免费给你开刀,我保证刀痕漂亮整齐。” 唐游川默了数秒,话锋突然一转,“你跟薛京辞是什么关系?” 江棠这边正打着腹稿准备迎接下一波回击,他却猝不及防拐了弯,她直接被问住了,半响也没吱声。 唐游川审视着她,薄唇微掀,“不能说?” 江棠提了口气,面色平静道,“以前认识的,不熟。” 闻言,唐游川的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不屑,她不想说,他也懒得戳穿她蹩脚的谎话,也不值得他费心。 江棠垂眼思忖着接下来该如何回应他的问话,但等了许久都没有回音,她忍不住抬眼望去,却发现他低头盯着手里的平板,仿佛刚才只不过是随口一问,根本毫无兴趣。 江棠绷着的弦逐渐松懈,庆幸他不是刨根问底的人,转念一想,又忍不住自嘲自己想法多余。 至此,两人不再搭话,车内恢复了安静。 待车进了市区,江棠对驾驶座上的卫昊道:“不用送了,就前面靠边停吧,谢谢。” 卫昊听见江棠的话,下意识抬眼瞧了下后视镜,唐游川正在看秘书发过来的电子版策划书,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没发话,卫昊降低车速,缓缓停靠在路边。 江棠拿好东西,推开车门,忽地又想起什么,转头道,“上次遇春堂你帮了我,今晚我帮你,扯平了。” 她一向懂事,什么都拎得清,就冲这一点,对于当年被赶鸭子上架娶了她的事,唐游川也网开一面不予计较,时间久了,甚至觉得她还挺顺眼。 “随便你。” 江棠站在路边目送直至车尾灯消失,脸上的笑容瞬间落下,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去临安医院。” 第9章 听墙角 临安医院急诊室。 “有药物过敏史吗?” “西酞普兰。” 听到这个药名,医生下意识抬头,跟她确认,“西酞普兰?过敏?” 西酞普兰,适用于抑郁性精神障碍。 江棠知道他在讶异什么,意料之中,倒没放在心上,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下,并未有过多的解释说明。 医生重新低头奋笔疾书,说:“今晚先挂个水观察下,症状若没有加重,按时吃药抹药,过几天就能消了。” 医生又交代了注意事项和饮食忌讳,江棠拿了单子去药房取药,药房的人看见药单上写着她名字,还楞了下,“江医生,你不舒服?” 江棠淡笑道,“嗯,吃错了东西,过敏了。” 薛京辞还是说错了,她不是不爱吃虾,而是不能吃。 此时她浑身上下都长了红疹,尤其是后背皮肤,痒得宛若蚂蚁啃咬,江棠真是无比后悔自己为了配合唐游川吃了他剥的虾,白遭罪。 现在是秋季,昼夜温差大,流感高发期,临安医院是青临城最大的公立医院,平日宽敞的输液区四下都是人,还有孩子在哭闹,值班护士人手不够,忙得脚不沾地,场面有些混乱。 江棠犹豫了下,直接搭乘电梯上了十二楼,去找自家科室的值班护士帮忙。 与楼下不一样,这个点,没有探访亲友家属,患者也基本睡下休息了,周围阒静,只有高跟鞋踩过瓷砖地板的回响。 工作区里亮着灯,却没有人,大概是去巡房了,江棠放下手里的包,提着袋子里的衣服准备去更衣间换下身上的裙子,顺便抹个药。 结果刚走到门外,江棠听见某种压抑的低喘声从里面溢了出来,因为很轻,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站在门边细听,那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 “呜……你……慢点呀!”娇媚的女声有些不满。 粗哑的男生极为粗鄙,“真骚!” 女人哼哼续续,“你之前不是说江棠骚?” “没你骚!” 江棠原本都想离开了,偏偏那熟悉又惹人烦的女声提及自己的名字,眼珠微动,调了方向的脚尖遂又回正,同时拿出手机,调到了录音的界面,摁下录音键,心安理得地开始听墙角。 不堪入耳的声响混杂着断断续续的对话,江棠没把晚饭吐出来,已经很能耐了,录了一段,见差不多了,在他们结束之前撤了。 江棠挂完水回到云锦华苑已经是深夜一点了,她本不打算吃药,但洗澡的时候,发现红疹遍布满了全身,脸上的零星红斑有蔓延之势,又痒又丑,后天又要进手术室,还是皱着眉头一粒一粒把药给咽了下去。 工作一天又折腾了一晚,她心力交瘁,沾到枕头没多久就睡着了。 江棠做了个噩梦,梦里有个女孩被一个披头散发瞧不清脸的女人压在床上,她强行掰开女孩的嘴巴,往女孩嘴里塞了一大把药,逼着她咽下去,女孩挣扎着,咽呜哭着,含糊不清的叫着什么…… 画面一转,窗外黑压压的天空下着雨,院落鲜红的海棠花开得正盛,女孩抱着个玩偶光着脚丫,一边哭着一边叫着“妈妈”,直到她看见海棠树上的女人…… 江棠倏地睁开了眼,心脏有股窒息般的疼感,恍惚地望着熟悉的卧室,一瞬间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撑着发胀的脑袋坐起身,脸颊微痒,嘴角尝到淡淡的咸味,她抬手一抹,掌心是一片水渍。 第10章 青梅竹马 阒静的房子门铃响起,江棠用手胡乱抹掉脸上的泪渍,下床出了卧室,可视门铃里显示出季然的脸。 打开门,江棠吐槽:“不会自己进来?” “怕撞见少儿不宜的画面。”季然拉着苦瓜脸调侃,一副睡眠不足的萎靡样,本准备跟江棠抱怨话在看见她泛红的眼尾变成了关心,“哭了?” 江棠转身让他进屋,嗓音微哑道,“做噩梦了。” 季然换上室内鞋,跟着她进了厨房,“又做那个梦了?” 两人的母亲是好姐妹,他们也是从小认识的青梅竹马,江棠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住在季然家,彼此很了解,她在他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 江棠站在饮水机旁倒水,喝了几口润喉,没啥精神,“嗯,你有事?” “没事我不能来?” 江棠说:“太早了。” 他每天早上身体都像是长在床上一样,不到最后一刻钟绝对不分离,现在才六点半。 季然撇了撇嘴,越过她把手里两大袋子搁在大理石台上,“喏,我妈为了让我给你送吃的,大清早就叫魂。” “她一早进我房间二话不说就掀被子,得亏我穿了底裤睡觉,否则我真是尊严不保!”季然想到自家老妈那阵仗就欲哭无泪。 江棠闻言,眼前浮现那风风火火的画面,忍俊不禁道,“你全身上下有哪儿韵姨没看过?” 季然见她幸灾乐祸,拿眼瞪她,“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是男人!能跟小时候比吗?” “得得得,知道你是男人,你羽翼丰满大鹏展翅了,让开我看看都有什么吃的。”江棠挤开他。 季然生无可恋,“你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别张口闭口开黄腔,你看看医院那些长舌妇私底下都把你说成啥样了,初吻都还留着的花苞儿,居然被传成阅男无数!” 江棠说:“谁让我身边都是你和周寅这样有颜有能力的男人,而我又美丽与智慧并存呢,你们是两优质股,她们被我挡了道,女人嘛,嫉妒眼红免不了。” 季然冷哼,嘲讽道:“她们若是知道你老公是富豪榜上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唐游川,不得酸成柠檬精?” 江棠和唐游川领证的事,起先瞒着他们几个,后来被发现了,才如实告知,为此季然和阮迪跟她闹了足足两个礼拜冷战。 江棠将袋子里的东西一盒盒拿出来,醋肉,腌菜,水饺,螃蟹,还有几盒水果,都是她爱吃的。 她闻了闻螃蟹的香气,“不会知道的。” “我想吃面,青菜醋肉不要蛋,我身上出了汗,先去洗个澡。”她说罢,转身往厨房外走。 季然盯着她理所当然的背影一是语塞,朝着门口喊,“我不是你老公也不是你保姆!” 江棠头也不回,“你是弟弟。” 季然:“……”卧槽,这哪门子的青梅竹马,想绝交! 两人刀枪舌战吃完早餐,江棠去换衣服,又使唤季然帮她后背抹药,季然问及原因,江棠避不过才把昨晚的事大致跟他说了遍,但没有提及薛京辞。 季然问:“他拿你挡桃花,就不担心你们结婚这事传开?” 江棠说:“他若不愿意,谁敢乱嚼他舌根?” “你别忘了李雨靖是公众人物,身后不知多少摄像机伺机而动,万一你们这被拍了去,网友是非黑白不分,被骂的绝对是你这个无名小卒!” 江棠道:“唐游川会处理。”她相信他早就考虑到这些。 季然略一忖,觉得在理,毕竟青临城流传着一句话:宁可得罪阎王,莫要得罪唐游川。没他准许谁敢乱曝光? 他默了会儿,沉声问:“都这么久了,你还不打算跟他离婚吗?反正也没感情,拖久了对你也没有好处。” “他没提,也没有给我造成什么困扰,我总不能过桥抽板。” 江棠不想聊这个话题,开口道,“你别废话了,动作快点,差不多要出门了。” “你是我祖宗啊祖宗!” 江棠噩梦遗留的阴霾都被他唠散了,乐得直笑:“你非要自降辈分当孙子我也不介意。” “想得美!” 抹完药,季然把东西收拾好,江棠低头扣衬衫纽扣,一转身,被站在房门口的那道身影猛地吓了一跳。 第11章 一道惊雷 唐游川站在门口,单手抄裤袋里,看着他们。 不知道他来了多久,看了多久,又听到多少他们的对话。 季然转身看见他的时候,何止是变脸,简直是头皮发麻,他万万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那个传说中的男人,而且,果真是比阎王还要不好惹的模样,一声不吭杵在那儿,气场就宛如泰山压顶,季然此时是又悚又怂。 短暂的缄默,江棠闪过无数的想法,思维混乱得甚至不知道要怎么开口,她暗自提了口气,揪着身旁季然裤子一角轻拽了下。 季然低头,江棠小声道,“你先出去。” 季然担心瞪着她,江棠回他一个安心的眼神,他压低声说:“那我客厅等你。”江棠点头,季然先行离开,出门时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唐游川,避地雷似的。 唐游川望着两人眉来眼去交头接耳,直至季然从他身旁飘过,他的表情始终是淡淡的,目不斜视,喜怒难辨。 江棠虽讶异于他的出现,却也坦荡得很,可对上唐游川那一副令人猜不透的风平浪静的模样,莫名地感到几分心虚。 这场面,怎么说呢? 孤男寡女,女的还衣衫不整,被自己的丈夫撞了个正着,嗯,好像……是有那么点抓奸成双的味道,虽然她和季然真是纯过真金。 唐游川也没主动开口的意思,气氛沉寂尴尬,伸手不打笑脸人,江棠勾唇划出浅笑,谨慎道,“你怎么过来了?” 这是他第二次踏足这个房子,距离第一次来找她谈话,已经过去将近三年,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来必然是有事,这大清早上,没准还挺急,江棠默默分析。 唐游川盯着她,面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但低沉的嗓音却十分刻薄,“不过来我还不知道,我太太背着我光明正大把男人领回家。” 这罪名大了。 江棠心头一凛,任勋那事他提醒的话犹在耳边,这男人有大男人主义的毛病,他的老婆,哪怕只是名义上的,那也是不能给他戴绿帽的。 刚才她和季然那画面,简直就是当他面儿“绿”他,何止是触犯忌讳,若不解释清楚,这惊天雷一炸,全完了。 江棠快速捋清了思路,有条不紊解释:“季然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朋友,我受他们家照顾过,他刚也是替他母亲过来给我吃的,我昨晚吃虾过敏了,自己擦药够不着后背正好叫他帮忙而已。” 前因后果一清二楚,而且还是他昨晚种下的因。 微一顿,遂又补充道:“他跟我一样,是心外科医生。”医生看病,不分性别。 唐游川睨着她,默了数秒,淡淡道:“不管他是不是医生,跟你关系多好,这儿不是医院,男女有别。” 仍旧是不辨喜怒的语调,江棠神经敏锐,捕捉到他的重点在最后四个字,笑着点头说:“我以后会注意的。”好歹是相信了。 江棠赶着上班,再次开口:“你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唐游川说:“没有。” 江棠懵了,难不成他真搞突袭检查她是不是背着他窝藏男人? 江棠还没从懵逼中回魂,又听见他不愠不火地说:“这段时间,我住这边。” 轰!一道惊雷劈得江棠外焦里嫩。 第12章 睁眼说瞎话 江棠就不懂了,彼此相安无事互不干涉了三年,他这是中了哪门子邪突发奇想要住这里?是大别墅不好,还是豪宅不香,要来体验这两室一厅百来平的公寓? 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噩梦留下了幻听后遗症,神色呆滞了半响,忽又恍然惊醒,她差点忘了一件事,这里是唐游川买的房子,所有权归他。 江棠自以为聪明领会到他的意思,直言道,“现在来不及了,晚上下班我再过来收拾一下东西,不过因为我住时间长了,东西会比较多,一下子搬不完,等我休息的时候再搬,可以吗?” 唐游川没有马上回她话,而是明目张胆地打量起她来,白衬衫搭配了条黑色半裙,长及小腿的保守款,露出的半截小腿,因为过敏长了红斑,挡住了原本的光白。 前后不过几秒钟,唐游川收回视线,不答反问,“我有让你搬走吗?” 江棠神思一滞,眼神迷茫盯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不然呢?我们住一起?” 唐游川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口吻,说:“这儿既然是替你安排的地方,你就安心住,不必有心理负担,我也只是暂时住一阵子。” 江棠心底呵呵了两声想:跟你住一起就是最大的心理负担啊!她不愿意! 她稳住思绪,快速道,“没关系,我是怕你不方便,毕竟我上班时间不是固定的,夜里经常有紧急情况还得赶去医院,难免会影响到你休息,所以我可以暂时去朋友那住一阵子。” 她表面淡然不动声色,但天知道此时内心是慌得一逼,交集多了,麻烦必定也会随之而来,她只想安安静静过日子。 唐游川剑眉一挑,唇角勾出若有似无的弧度,“你是想太多,还是在刻意避讳什么?” 江棠垂下眼帘,嗓音如常道:“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我没嫌弃你麻烦。” 江棠想说,我嫌你麻烦可以吗? 唐游川看穿她心中所想,淡声道:“还是你嫌我?” 江棠咯噔一下,如鲠在喉,这种被人看穿想法的感觉极不舒服,裸奔似的,无处可藏。 她睁眼说瞎话,“没有。” 唐游川不在意她的违心话,说:“指不定哪天奶奶会过来看你,万一发现你搬走了,到时候更麻烦,反正有两间房,我就偶尔回来睡个觉,你平常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用管我。”近乎于娓娓道来的口吻,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不待江棠出声,他又冷笑了下,“你也用不着成天防贼似的防着我,我对你没想法。”说罢,他直接抬步走进房间,径自道,“你去上班吧,你房间先借我睡一觉,隔壁客房收拾好了我住那边。” 有钱的大爷所当然鸠占鹊巢,江棠这只小麻雀不敢说不。 江棠直到跟着季然进了电梯,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 季然憋了大半天终于火急火燎地问她:“怎么回事?他过来找你做什么?” 江棠回过神,一脸淡定回答:“他要来这里住一段时间。” 季然瞳孔骤然放大,“什么?”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他声音太大,引来别人的注目,江棠皱眉,“你小声点。” 季然忙压低声音,“他要跟你同居?” 江棠纠正他,“只是同住。” 季然瞪她,“别给我咬文嚼字,他几个意思?” 江棠一本真经,“我也不知道。” 季然哭笑不得,“你真要跟他住一起?对你而言他就是个陌生人,万一他兽性大发怎么办?” 电梯停下,江棠边走边说:“放心,他对我没兴趣。” “你不了解男人!没兴趣不代表没性趣,你自己长得多勾人你不清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真出事了谁来救你?” 走到季然的车前,江棠调侃道,“那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对我有性趣?” 季然忍不住拉下脸,“跟你说正经的,你别给我耍流氓!” “我会小心。”江棠说罢,正准备拉开副驾的门坐进去,忽尔一道人影扑向她,尚未反应过来,她双手已被反剪到背后扣住,随之一堵高大颀长的身躯猛地把她压倒在车门上。 第13章 贤妻良母 江棠被吓了一跳,后知后觉地看着季然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皱着眉头道,“你突然发什么疯呢?” 季然不为所动,“你试试自己挣开啊。” 江棠试着使劲,不出所料,根本就抵不过他的力气,一直以来都是她碾压季然的,方方面面,结果现在被他压制得死死,自尊心备受打击,江棠有些恼羞成怒,“你放开!” 季然一边叹气,一边放开钳制,“这就是男女力量上的悬殊,你是有几分手脚功夫,对付女人和软脚虾有用,关键唐游川是身体力壮的男人,他真对你……啊!”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棠一掌拍在脑袋上。 他捂着脑袋,眼神哀怨看着江棠,“你这是打算把我直接拍到脑震荡吗?”以身说教反被打。 江棠说:“我看你昨晚洗澡脑子进水没流干净,拍一下看会不会醒醒。” 季然说:“我收回前言,你是老虎须都敢拔的彪悍女子,别说男人,鬼见着你都得躲着点。” 季然夸张了点,但也真没冤枉江棠,小时候江棠被她爷爷和她母亲宠得那个过分,性格横成小霸王,那时他爷爷家养了一只藏獒,江棠不知是哪来的野蛮气势,趁着藏獒睡觉拔它嘴边的须,藏獒惊醒那一瞬间凶猛得差点误咬伤她,季然被吓得一屁股墩地上哭了,始作俑者小江棠怕归怕,愣是没哭。 江棠坐进副驾驶,低头系安全带,驾驶座上的季然一边发动车子一边吐槽,“我现在反而有点同情唐游川了,以为是天仙的妻子实质是只母老虎,要不你试试在他面展露本性,他估计会马上跟你离婚。” 江棠知道他是担心自己,好声好气劝慰道,“好了,他要真想对我怎么样,三年里多了机会下手,名正言顺他不屑,逼良为娼更不可能。” 不是说唐游川为人多高尚,但他那种身份地位,真不必也不屑,他傲着呢。 季然目不斜视开车,忍不住念叨,“你别心大,人心叵测。”想了想又说,“要不你来我家吧,反正我妈成天叨叨你这个假女儿,现在正好。” 江棠漂亮的眸子一挑,“不行。”不假思索地拒绝了。 唐游川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老太太偶尔会过来看她,正因如此,即使唐游川从不在那儿住,家里却有他的衣服鞋子日常用品,就怕被老太太察觉出什么。 如果她搬走被发现,这戏穿帮了还不知道会闹成什么样,她不喜欢超出自己掌控的事情。 季然还想说些什么,偏巧她手机响了,江棠掏出来,看见屏幕上赫然显示着三个字,一阵头皮发麻,即使万分不情愿,还是不得不接。 江棠划开接通,“唐先生。” 话筒里传来男人惯冷淡的声音:“换洗衣服都放在哪里?” 江棠默了几秒,揉了揉太阳穴,面无表情地作了个深呼吸,平静道:“衣柜最上面从左往右第三格是睡衣,衬衫裤子正装都挂在衣柜的右边。” 电话那头没说话,隐约听见拉开柜子的声响。 过了会儿,江棠忍不住问:“有看到吗?” “嗯。”他应了声,又问,“有新的牙刷?” “有,在浴室盥洗台下面抽屉里,你的须后水也放一起,不知道过期没有,新毛巾在最底下的抽屉。”江棠索性把他需要用到的东西一一告诉他存放位置。 季然在一旁安静听着她事无巨细的陈述,待她结束,轻笑了声,调侃的口吻道,“你知道你现在什么样子吗?” 江棠说:“弱小可怜又无助。” 季然说:“温柔可人,贤妻良母。” 第14章 撕破脸 江棠和季然同时上班,心外科的人早习以为常了,但今天护士有些怪异,只跟季然打招呼,看向她的眼神都夹着几分轻蔑的审视。 江棠对这种视线太过敏感了,更别说那护士情绪是不加掩饰的,江棠寻思自己没得罪过她,那态度是几个意思? 走到医生休息室,里面叽叽呱呱的声音骤然顿住,本该做完交接就下班的夜班同事也都在,看见江棠和季然,面色各异,江棠不由得轻蹙眉头,定是又闹出什么跟她有关的传闻了。 季然最烦这群女人,有事没事就凑一块聊人是非,这种氛围不用脑子都知道又议论江棠,顿时面色一沉,“你们有话直说,不用整天在背后说我们长短,一次半次我们顾及同事关系懒得计较,长期以往影响了老子心情,我不但要计较,我让你们吃不完兜着走!” 心外科的人都知道,季然和江棠站一条线上的,私底下议论江棠被他逮到的都被他找过麻烦,这会儿谁敢明目张胆回嘴? 别人不敢,总有人敢。 方艺桐看不惯江棠,连着瞧季然都不顺眼,自然也不怕他,她嗤声道,“季医生还真够胸襟开阔,你处处护着人家,帮人家说尽好话,但是人家压根就不领你情,把你当枪使呢!” 闻言,江棠面色一沉。 季然面沉如水,“你什么意思?有种把话讲清楚!” 他是心外科最年轻英俊的男医生,平日总是笑脸迎人,比起技术了得却清高冷漠的江棠,大家显然更喜欢跟他亲近,一直笑呵呵的人突然黑着脸,大家都有些发憷。 但方艺桐无所畏惧,冷哼了声,“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直说了,你把江棠当宝,在医院一直护着她,我们大家都知道你喜欢她,结果她呢?一边享受着你的优待,一边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 季然说:“我护她关你屁事!” 方艺桐得意洋洋道:“是不管我事儿,不过你不知道吧,任勋被人打破脑袋断了手,是因为看到她跟其他男人在一起,所以才跟人起冲突打起来!” “难怪之前任勋愿意大手笔给咱医院捐医疗器械,我就说嘛,这天底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哈!原来有些人呐,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说到这儿,她故意一顿,特别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棠,“任勋又不蠢,若没讨着好处,哪会舍得砸这么多钱啊,更不会跟别人大打出手了。” 季然不知道那晚发生的事,方艺桐话说得太难听,当即冷声反击:“方艺桐你嘴巴真比化粪池还臭,说了这么多,你有证据吗?拿不出证据嘴巴就给我放干净点!否则我不介意拿针帮你缝上!” 方艺桐被他怼得面红耳赤,下巴一扬,挑衅般冷笑,“我说她又不关你事,你这么生气做什么?恼羞成怒想当第二个任勋不成?俗话说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敢做还怕我说?” 季然冷笑,彻底撕破脸了,“我看你说得绘声绘色跟亲眼目睹一样,感情你藏在任勋家床底下偷窥了。” “季然你别胡说!” 季然居高临下睨她,“不然你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方艺桐气得脸色青白交替,咬牙切齿道:“行!你牛逼!现在任勋那个妈正在找她算账,反正你心甘情愿当绿乌龟,你有本事就继续护着呗,跟我又没关系!” 两人针锋相对,江棠却意外的平静,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暴风雨的前奏。 果不其然,江棠开了口,她说:“方艺桐,你最好闭上你这张喷粪臭嘴。”轻慢的语调,却字如重锤砸落,如手术刀折射出冷光的视线射向她,“你要再叽叽歪歪多半句,我不但要让你待臭水沟里恶臭到底,还会让你滚出咱们医院,甚至让整个青临城的医院都不收你,你若不信,尽管试试看。” 方艺桐愣是被她冷狠的眼神给震了下,有那么瞬间,她真觉得江棠说得出来,就真做得到。 方艺桐最痛恨的就是江棠这种与生俱来的自信,震惊过后嗤笑道,“你以为临安医院是你家开的?” 江棠不恼不怒,说了五个字:“昨晚更衣间。” 众人听着云雾云里,只有方艺桐瞪着眼,精致的脸更是铁青。 江棠泰然自若,“还要我继续说吗?” 方艺桐剜着江棠,仿佛下一刻就要扑过去打人,众人见苗头不对,纷纷充当和事佬劝他们。 满屋子医生护士,一人一句,顺势把方艺桐拉开远离季然和江棠。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江医生来了吗?” 众人闻声望去,慌忙打招呼,“副主任早!” 副主任扫了眼方艺桐,朝他们颔首,然后对江棠说:“江医生,你跟我去一趟院长办公室。” 第15章 道歉,不可能 待江棠随副主任一起离开,方艺桐幸灾乐祸地嘲讽,“季大医生不跟着去,不担心你心肝宝贝被人欺负么?” 季然冷睨一扫,沉声道:“方艺桐我发现你真是很嘴贱,比不过江棠,你就在背后给她泼污水,你不如照照镜子瞧下自己丑陋的嘴脸,真是恶心人!” 方艺桐,季然和江棠三人是同一批进临安医院的医生,方艺桐和他们不同校,在校期间,她是医学院最有名的美人学霸,年年拿奖,追求者源源不断,自然就是骄傲的,结果遇上江棠之后,这一切都变了。 江棠肤白貌美,精致的五官素颜也格外出色,与她站一起,方艺桐瞬间黯然失色,偏偏江棠的医学知识、实操等各方面成绩都甩她一个头,更是心外科一把手程教授的弟子,江棠的存在,让她从万人之上变成了一个小透明。 而最可恨的是,神经科的周寅,一个禁止女人近他半步的人,只有江棠成了特例。 方艺桐嫉妒呐,久而久之这嫉妒就变成了憎恨,江棠便成了她恨不得拔之而后快的眼中钉。 季然这话是精准往她心窝子上戳刀子。 方艺桐气得浑身哆嗦,却还不忘反击:“我是比不过她,毕竟她是程教授的弟子,我算什么?我们这些没背景的小虾米拿什么跟人家斗?哪天我若真滚出临安医院,也只能认命了。” 季然终于明白江棠为什么让自己别搭理她了,奇葩脑回路,没救了,“老子都懒得跟你废话,迟早会有人教你重新做人。” 说完转身走了,远离疯女人,珍爱生命,从我做起。 …… 江棠跟着副主任来到院长办公室,推开门,正对着着门口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女人。 打扮得雍容华贵,表面看不出真实年龄,江棠一眼便知道对方来头不小,而且,对自己有敌意。 副主任把人带到就走了,江棠上前,“院长,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院长说:“江医生,这位是任太太,听说你和任公子闹了点误会,任太太过来了解下。”说着,给江棠使了个眼色。 什么了解……分明就是来者不善。 江棠不戳穿,顺着话淡声道,“任太太您好,请问您想了解什么?” 话音刚落,任太太手里的茶杯重重一放,冷眼睨向江棠,“就是害得我儿子进医院的?” “不是。”江棠说。 确实不是她,是唐游川。 “不是?那你告诉我,那晚上包间里的人是都瞎了?” 江棠垂眸思索着,该如何组织语言表达不会显得咄咄逼人。 任太太却当她心虚,“没得狡辩了?” 随即话锋一转,说:“我给院长面子,也不为难你,只要你和那天打伤了我儿子的男人一起给我儿子低头认错道歉,这事儿就过了。” 江棠眼皮一掀,面无表情道:“不可能。” 任太太当即变脸,“江棠,你可别给脸不要脸!” 江棠淡声说:“任太太,不要脸这词我还您。” 任太太毕竟算有头有脸的人,被人奉承惯了,那受得了江棠这样奚落,气得脸色发青,“行,你有个性,我倒是要瞧瞧你骨头有多硬!” 院长见状,连忙说好话,“任太太,您别生气,有话好说。”说着瞪眼警告江棠,“江医生,这事错在你,道歉是应该的,还是你不想当医生了?” “院长,没错我为什么要道歉?” 江棠抿着唇,挺着腰杆不肯退让半分,“任太太,您儿子逼我喝酒不成,又打算当众侵犯我,我没报警,是念在他给医院捐过医疗器械做过善事,您若真要做贼喊抓贼,我不介意走法律程序。” 第16章 冤家路窄 江棠不会主动惹事,却也不怕事,让她向任勋那种败类道歉,那是痴人做梦。 身旁院长斥责:“江医生!你这怎么说话呢!” 任太太冷笑道:“院长,你们这些医生还真是让我刮目相看!” 院长忙不迭地跟任太太赔笑脸,“任太太,年轻人不懂事儿,您别跟她一般见识,这样,您先回去,我来跟她说,回头一定让她给您和贵公子赔礼道歉!” 任太太并不领情,“不必了!贵院要么开除她撇清关系,要么就和她一起等着收律师函吧!” 江棠沉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这事跟医院无关。” 任太太从沙发上起身,极为傲慢,“我只知道你们医院的医生害得我儿子被打破了脑袋,断了手臂,发生这种恶意事件,你们医院责无旁贷!” 说完,她拿着包转身就走。 院长慌了神,跟上:“任太太,您听我说,任太太……” 可惜,那女人头也不回地甩上了门。 院长转头,冲冠眦裂说道:“江棠!我看你是被程教授偏袒出毛病来了!你知道任家的背后是谁吗?是萧家!一般有钱人咱们都得罪不起,更别说是有钱有势的萧家!” “您放心,我不会拖累医院。” 江棠很清楚,这世道,有钱人就是理,跟他们斗,无疑是以卵击石。 她也明白,没有是非黑白的绝对正义,但是做人得有尊严有底线,否则只是一味服从,那跟助纣为虐的傀儡有啥区别? 院长深呼吸几下,“我不管你有错没错,得罪了他们你就大错特错!总之你给我去道歉,求他原谅,否则你别怪我不留情面。” 江棠听完,恶心感油然而生,她心寒地看着院长,虽然愤怒,但不至于丧失理智,微抿着唇说:“我不会道歉。” 有些事她可以忍可以让,有些不能。 院长简直被她的犟脾气气得心肌梗塞,“不道歉可以,离开医院,你自己选!” …… 江棠思忖着这件事该不该告诉唐游川,毕竟他才是主谋,若要提,又该如何提起比较合适,可一想到两人的牵扯似乎越来越多,她又心烦。 刚出电梯,走廊里遇到查房的季然,被他拉到一旁,低声问:“院长找你做什么?” 江棠淡声说:“没什么。” “你骗鬼呢!”她惯会掩饰情绪,但季然二十几年朋友也不是白当的。 “你现在连人都不想做了?” 季然瞪眼,江棠说:“行了,上班时间,有什么下班再聊!” 季然扫了眼身后的护士,不再追问,只说道,“我约了弟弟,中午一起吃饭,你最近隐瞒我们太多事儿,坦白从宽!” 江棠头疼,怎么去个院长室的间隙他就把阮迪也给扯过来了,心知躲不过,她认命比了个ok的手势。 一到午休时间,季然就拽着她去医院附近的餐厅,结果两人一进门,迎面撞上一行四个高个儿大长腿的男人,一水儿的黑衣黑裤,在一众人里显得尤为抢眼,其中又数站在最前面那人最引人注目,剑眉俊目,气场强大。 都说冤家路窄,她跟唐游川算不算冤家不知道,但路是真的窄。 第17章 巧合 蓄谋 看见他瞬间,江棠第一个想法是最近真撞邪了,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唐游川也发现了她。 四目相对,江棠正踌躇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唐游川却已收回目光,仿佛只是无意的淡瞥,冷漠得如同陌生人,领着身后的卫昊等人往里走了。 江棠盯着他们的背影,表情有点微妙,又暗自庆幸没开口,否则场面……岂一个尴尬了得。 季然见到唐游川,下意识地绷着神经,结果……人家压根不想搭理他们。 “我说,你这个名义上的老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江棠平静道,“不然呢?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季然想到早上,一哆嗦。 两人报了名字,在服务员的带领下来到阮迪定好的小包间。 推开门,阮迪已经在喝茶了。 季然跟在江棠身后,“我真佩服你能忍那种人三年……” 阮迪竖起八卦的耳朵,“怎么啦?” 江棠懒得开口,拉开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惊。 季然说:“刚在门口碰到了唐游川。” 阮迪挑眉,“嗬!这么巧?” “可不是嘛!” 阮迪:“有妖!” 季然:“对头!” 江棠白他们一眼,“说相声呢?需要搭个台子吗?” 从季然发群里的消息而一知半解的阮迪分析:“你这么聪明会不清楚?这世间哪来那么多巧合,超过三次合理怀疑蓄谋,正常人谈生意会跑医院附近的餐馆吗?” 季然抿了口茶,一拍桌,“所言甚对!我说总感觉那儿不对劲,三年碰面次数屈指可数,想见一面都不容易,最近怎么就频频碰着了,还要一起住!” 江棠面无表情打断他们,“你们不想吃饭?点菜。” “嘿,别想蒙混过关,赶紧把话说清楚,任勋也好,唐有川也罢,”季然翻着菜单,“对了,还有早上你跟方贱嘴说那话又是几个意思?” 三人点完单,利用等吃的时间,江棠从任勋那事儿说起,包括今早医院发生的事,三言两语给说了一遍,但掐掉了薛京辞这一节,听得两人一愣一楞,听完院长室的事,他们已经对方艺桐的录音内容失去了兴趣,怒火对准了任勋和他那个妈。 季然紧着腮,“你怎么回事儿?遇春堂那晚发生那样的事,你一句都不提!” 江棠淡声道,“说了也没用啊。” 阮迪不爽,“怎么没用?废他一条手臂太便宜了,我跟小鸡让他断子绝孙,啥玩意!” 季然附和,“弟弟说得没错,咱们不惹事,但也绝不吃亏。” 小鸡是阮迪利用季然的姓给他起的外号,季然不甘落后,叫阮迪弟弟,小鸡弟弟组合凑一块,江棠耳根休想清净,痛恨周寅不在。 “青春期呢?动不动就动手,成年人的问题打一架就能解决?拜托你们用脑子。”江棠冷静道。 阮迪高深莫测盯着她,“幸好有唐游川。” 江棠:“关上你的脑洞。” “我啥都还没说!” 江棠睐她,“你最好别说。”狗嘴吐不出象牙。 季然把话带回正题,“你怎么打算,你早上才怼完姓方的说让她滚出医院,可别她还没滚,你先滚了,咱丢不起这人啊!” 他们了解江棠的性格,道歉是不可能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 还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三人边吃边聊,基本是江棠安静听他们吐槽,被问及就回两句。 阮迪说:“若只是任家还掀不起风浪,牵扯到萧家……你不关心这圈里的是非有所不知,这么说吧,就算你家那老头愿意帮你,对上萧家也只有挨打的份。” “萧家这么牛逼?”季然家是普通家庭,对富贵圈不甚了解。 “孤陋寡闻!青临城四大家,以她假老公唐家为其首,萧家随其后,另外两家平分伯仲,你说牛逼吗?” 季然闻言蹙眉,“那还怎么玩?” “也不是没辙。”阮迪吃了口菜,看着一脸漠然的江棠,“这事儿说到底因唐游川而起,他跟萧家……” 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人推开门,同时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江小姐。” 第18章 刮目相看 三人同时抬头望去。 江棠看见卫昊,楞了一下,还没说话,卫昊快速说道,“一起吃饭的长辈忽然身体不适倒下了,三哥让您过去。” 闻言,江棠几乎是立刻起身,却因动作猛急,膝盖撞到了旁边的椅子尖角,很用力一下,钝痛瞬间让她眉头紧蹙,身体微晃,轻抽了口气。 季然见状,起身同时扶她,“没事吧?” “没事,赶紧走!” 说罢,两人同时快步往门口跑。 卫昊愣住了,她方才磕碰那一下,应该很疼。 他们跑了几步发现卫昊没追上,江棠皱眉语速很快:“还站着干嘛?带路啊!” 阮迪一个人懵逼坐在位置上,她不认识卫昊,更不知他口中的“三哥”是谁,后知后觉地起身追上。 两个包间相隔不远,江棠走路的途中大致问了卫昊一两个问题,进了包间,她甚至连眼尾都不带给唐游川一个,直奔到倒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一走近,发现正是两天住进临安医院心外科的沈鸿声,是她负责的患者,昨儿做检查的时候就闹性子拒绝配合,还被江棠训了,今天早上看见江棠还臭着脸。 江棠顾不上其他,一把提起裙子至膝盖,跪在地上,试着跟男人说话,“沈先生!沈先生!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他手捂在胸口上,双眼紧闭着,面色苍白,大汗淋漓。 江棠问:“他这状态多久了?” 几个大男人都没反应过来,只有唐游川迅速镇定地给了回复,“一分钟不到。” “有动过他吗?” “没有。” 季然单膝跪在另一侧,和江棠一起小心把人放平躺着,而后伸手探男人的脉搏,察觉男人皮肤湿冷,脉搏细而快,节律不齐。 江棠当机立断,“季然,联系医院的人过来,让他们速度快点,这儿交给我,你去大门等他们!” 都是心外科医生,两人配合得相当快,现场几个着急旁观的人一脸惊懵,江棠已经对人进行急救措施。 江棠用手指按压他的人中,观察他是否有变化,却发现他脸色越来越差,马上对他胸口不停的滚压和按压,一边叫他名字,按压的时候叫他吸气,放开的时候让他吐气。 面对患者,她从来不会马虎,认真的时候,她眼里就只有病患,周围的人和事皆与她无关。 唐游川站在不远处,他看着江棠,裙子掀在大腿处,肉眼可见红斑散布,跪在地上的动作明明看着很不雅观,但因为她的认真和专业娴熟的施救手法,油然生出一股敬畏感。 他从奶奶口中听到最多的就是她有多优秀,譬如高考她以青临城理科总分第一考进了青临大医学院,大学期间获奖无数,深得院系教授喜爱,毕业后又以优秀毕业生身份进入临安医院实习,实习期间各项考核成绩最优。 唐游川听着不以为意,甚至觉得是噱头,毕竟像她这种出身不错,脸蛋又漂亮的富家子女,大多都会依靠家里关系整个好看的简历,不是他以貌取人,而是三年了,也没发现她有多优秀多厉害。 直至如今,亲眼目睹她临危不乱的样子,他感到意外。 甚至,刮目相看。 原来,她真的不只是长得好看而已。 第19章 她自作多情 第20章 免费午餐 江棠回到办公室,看到她办公桌上有两个袋子,一个里面装着打包盒,伸手一探,还有温度,显然刚送到没多久,另外一个小袋子是一瓶喷剂,跌打止痛的。 知道她没吃几口午饭,又算得准手术时间,还知道她磕撞到膝盖需要药的人,江棠只想到季然。 这台手术对江棠而言难度不大,但仍很消耗精力,她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这会儿也顾不上给腿喷药,把菜拿出来,掰开筷子开吃。 当医生的人,遇到突发状况的时候,就得摔筷子跑,人命是分秒必争的事情,所以江棠的进食速度很快,即便如此,仍旧维持着很好的吃相,小口快嚼,吞咽有度,并没有像那些男医生一样狼吞虎咽猛干。 季然提着打包好的食物回来时,看到江棠已经在吃了。 季然微讶,“嗬!谁这么贴心啊?”走近瞧见那几个菜式,更惊讶,“哇!咕噜肉、糖醋里脊、菠萝鸡……是哪个机智小伙儿啊?” 江棠说:“不是你给我买的?” 季然把手中的袋子放她面前,“喏,我的还在这儿。” 江棠神色微怔。 季然直接用手拿了一块咕噜肉吃,“我去!这是喜满楼的味道啊!大手笔啊!” 他和阮迪都很会吃,尝味功夫了得,更何况,喜满楼是青临城出了名难排到位置的馆子,顶好吃,以及,贵出天际。 其实讲白了,就是有钱人的消遣地儿。 闻言,江棠忙从桌底下捡起那个打包袋子,还真看到“喜满楼”三字,她就说今天菜的味道怎么突然变得格外香,还以为是自己饿极的原因。 她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且不说从医院开车到喜满楼不计算红绿灯,来回也一个钟路程,就这价格,季然也不会这般奢侈。 “啧啧,棠姐呀,就这顿饭的价格,你考虑考虑这小伙儿,不像那些虚伪的人,两杯咖啡几个小蛋糕就想泡你,那点破玩意儿,咱自己吃不起吗?” 他嘴里还塞着肉,说话口齿不清。 江棠不乏追求者,医院里上至医生,下至病患,时常找借口请她喝咖啡吃蛋糕,都是医院附近的店买的,价格便宜,但对比味道,也算不上实惠。 江棠面无表情,“我稀罕这顿饭?” 季然说:“我看你吃得挺香。” 江棠说:“我以为你买的!”而且她压根没注意到是喜满楼的。 季然又心安理得吃了块鸡肉,“我这人绝对是男的,毕竟你在医院是女性公敌,她们不给你下砒霜就阿弥陀佛了,只是这人不留名是什么意思?学人当雷锋?他不怕被人冒名顶替抢功劳?” “……”这哪门子功劳? 江棠懒得搭理他,盯着角落里那个装药的袋子,沉思着。 就在医院,季然不可能跑外边药店买这种喷剂,而知道她没吃饭就进手术,又清楚她需要这种药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脑海中忽然闪过唐游川那张万年不变的冷脸,顿觉一股寒意从脚底迅速蔓延至头皮,毛骨悚然。 江棠抿着唇,心底想着不可能。 只是这顿免费午餐,突然就不香了。 第21章 惊吓 江棠虽然满腹疑问,却也不至于因这点小事特意跟唐游川确认,是他吧,得怀疑他居心叵测,不是他吧,闹了笑话,不知道他又要给她吐多少刀子。 所以她打定主意,假装啥都没发生。 江棠吃完饭,稍微休息了会儿,又开始投入工作中,接诊途中,好几次被沈鸿声的家属打扰,跑过来问为什么还没有醒,江棠一向有耐性,不厌其烦地解释,但被打断谈话的患者很不满,她又好声好气给安抚下来。 所以说医生其实真不是什么好活。 快六点的时候,沈鸿声醒了,唐游川没在,剩下的是那群亲属,围着各种关心慰问,但手术耗损大,他没什么精神,一房子人叽叽喳喳的吵得江棠都受不了,无奈之下只能把人都给劝了出去。 简单检查完,沈鸿声很快又睡着了。 江棠不是很放心,正好季然进手术室还没结束,索性推迟等他一起下班,边等边看一些医学资料和书,肚子饿了就吃抽屉里的巧克力稍微充饥。 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八点多钟,她再次去确认了下沈鸿声的状态,很稳定,这才和季然一起离开医院。 季然这台手术本身有一定难度,临时出了点状况,时间比预计延长了两小时,早上又起得大早,这会儿已经累得不行,坐在副驾上,成了一滩烂泥。 江棠开着车,目不斜视问:“想吃什么?” “啤酒和麻辣小龙虾。” 江棠说:“还没睡就开始做梦呢?” 季然掀着眼皮,“某人啊,从不陪我们这几个死党吃虾类,却为了个男人不惜过敏往下咽……” 江棠没搭理他。 最后两人去小吃街撸串,季然点了啤酒,江棠本是拒绝的,结果吃着吃着还是喝了,还喝了不少,等吃饱喝足,不至于醉,但微醺。 季然叫了代驾,本想先送江棠回家,被她拒绝了,直接打了车,分道扬镳。 回到云锦华苑,已是夜里十一点。 江棠一进家门,先注意到客厅灯光明亮,没反应过来,直到低头看到那双男式皮鞋,早上的记忆如潮水涌来。 才记起唐游川要住这儿。 江棠在玄关站了半分钟,最后满面愁容地换上室内鞋,进了玄关,发现客厅里没有人,猜测那人应该在房里,暗暗松了口气,去厨房倒了杯水,解完渴才上楼。 上了二楼,看到主卧旁边的门开了条缝,有光漏出,她刻意踮着脚,做贼似的一点声都没有,生怕惊动到里面的人。 她握着主卧门把,轻轻推开,闪身进去,微微猫着腰轻轻把门阖上,由于她全部注意力都落在外面,甚至没察觉到卧室的灯亮着,直至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音。 “你在做什么?” “啊!”她被吓得惊叫出声,同时手里的包甩飞了出去掉在了地上。 江棠猛地转身,还没看清男人的脸,反而先看到了一具光着的上身,他只穿了一条四角底裤,从下至上,窄腰长腿,小腹壁垒分明,胸膛结实。 挂着沐浴后的水珠,一副好光景。 尤其是那股雄性荷尔蒙的气息,真是惊艳四方! 第22章 偏爱 她惊魂的尖叫…… 怎么说呢,若是这房子隔音稍微差点,隔壁屋估计不是以为她家里遭贼,就是被人入室劫色了,遇到好心人,没准还能顺手报个警。 唐游川直接拉了脸,说:“你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江棠还处于余惊里,僵定在原地,听到他的话,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讥讽她矫情。 江棠有些尴尬地瞥开视线,平静地开口解释:“不是……我没想到房间里有人,被吓到了而已。” 唐游川冷哼了声,“你当小区的安保是摆设,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埋伏你?” “……” 江棠觉得这人真是神经病,不损人就不会说话是吧? 有些人就是有那个本事,什么都不做,你看着他就会来气,唐游川绝对就是那种人! 白天在医院就不爽了,这会儿他还来,江棠真是忍无可忍,连嘲带驳:“你又不是保安,怎么能够保证可以做到万无一失没有任何纰漏?” 她扫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还是你准备埋伏我?” 唐游川没被激怒,眼底倒满是不屑,“客房热水器坏了。” 一直是江棠独居,客房的热水器很久之前就坏了,她没时间叫人来修,时间一长她都忘了。 “明天我叫人来修。” 说罢,江棠随即蹲下身,边捡起地上包里掉出来的东西,边淡声问:“你用完浴室了吗?” 潜台词是,用完你可以走了。 唐游川走了两步,忽又顿住,问:“沈老的状况怎么样了?” 江棠没抬头,不冷不热道:“你放心,手术很成功。”这是回敬他在医院那番话。 唐游川盯着她的背影,声音沉了几度,“我不知道手术成功?我问的是他目前的状况。” 江棠公式化回答:“年纪大了,恢复会比较慢,得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目前没有其他问题。” 她说完,唐游川没再说话,但也没立刻出去,一时间,气氛静默得有些诡异。 江棠低着头,看不到唐游川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在转身离开之前,嘲讽般说了句:“难怪你爸会偏爱你那个妹妹。” 身后的门打开,又“咔嚓”的一声关上,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 他最擅长捏人七寸。 江棠被刺中,觉得心头烧了一把火,无法遏制,可偏偏又发泄不出来,只能闷在胸口不断滚烫,灼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她红唇抿成直线,眼睛睁得很大,盯着地板出神。 江棠知道自己性格不讨喜,不温顺不乖巧,说话也不好听,又犟又强。 所以她那个所谓的血缘父亲,因为讨厌她,可以为了那对母女,在大冬天下着雪,罚她跪了两个小时雪地,可以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薄情寡义的白眼狼,可以为了利益,把她卖给别人。 唐游川说错了,偏爱是特别喜爱其中的一个,而她,根本不在其中,谈何深浅,谈何偏? 但是没关系,她不稀罕,也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怎么看,反正谁不让她好过,她就让谁难过。 …… 江棠提早了时间起床,本是为了避开与唐游川碰面,可偏偏不遂她愿,刚出房门就与西装革履的男人碰了个正着。 他额前短发梳了上去,俊朗的五官冷冰冰的,穿着黑衬衫黑裤,更显冷漠危险。 唐游川面无表情扫过她,“如果有人影响到沈老休息,你直接把人撵出去,下午我会过去一趟。”,音落,随即越过她下楼。 江棠对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她又不是他丫鬟! 啧!这大清早的,就活见鬼。 青临城阎罗王,可不就是鬼嘛! 江棠到医院的时候才七点钟,偏偏在大厅处,撞见了打着石膏吊着手臂的任勋。 她眉头一皱,暗道晦气,想假装没看到改爬楼梯。 但任勋比她更快,挡在了她面前。 还真是,阴魂不散! 第23章 怂包装逼 江棠停住,面无表情。 任勋头上裹着白纱,脸上有几道结痂了的细疤,应该是被唐游川砸的酒瓶碎玻璃给划伤的。 江棠见着他就已经犯恶心了,更不想跟他说话,抿唇不语。 任勋上下打量着江棠,依旧吊儿郎当的,“江医生,几天不见,就不认识我了?” 江棠半个字都不想搭理他,瞥开眼,身子一侧,准备从旁边走过,刚抬一走,任勋也跟着挪过来,挡住,换另一侧,他又档过去,就是不让。 江棠压着胸口的怒意,眼神冰冷看着他,“让开!” “攀上了唐游川这高枝就是不一样,气焰都嚣张了。”任勋似笑非笑,发出啧啧的声音,“亏我当真以为你有多高洁,呵……” 江棠冷声道:“祸从口出,这次只是一条手臂,下回就不知道哪条腿了。” 任勋闻言,咬牙切齿说:“江棠你嘚瑟不了多久,你以为唐游川每次都会为你出头?” 说到这儿,他故意停顿了下,表情贱到欠揍,嘲讽道:“你等着瞧,一旦你被甩了,不用我出手,就唐游川那些对头,都能把你折磨致死!” 他看到江棠黑了脸,愈发嘚瑟,“不过,你若是来求我,我看在长得不错的份上,可以勉为其难收了你。” 像任勋这种公子哥,恶俗从骨子里腐烂出来。 江棠真不屑跟这种傻逼论长短,但也不想被继续纠缠。 她掏出手机,面如寒霜道:“你这段话我替你录下了。” 任勋见状,脸色骤变,伸手就要抢她的手机,可惜他独臂哪有江棠快,扑了个空。 “江棠,你敢!”任勋万万没想到她会干这种事,气得七窍生烟,“立刻删掉!” 江棠沉声说:“你滚不滚。” “你把录音删掉!” “别再来烦我,否则,在唐游川甩掉我之前,我让他先干掉你,信不信?” 任勋真打心底惧怕唐游川,拦着江棠也只是过过嘴瘾,发泄下被打的邪火,并不真敢对江棠怎么样,如果她真把刚那些话发给唐游川,即便没有江棠,唐游川也不会放他。 到底是欺软怕硬的怂包,狠狠地剜了江棠一眼,“你敢发给唐游川,我跟你没完!”说完就走了。 江棠看着他的背景,冷笑一声,“傻逼!” 他说得那么快,她哪来得及录音。 就这怂样还跟她装逼,也不嫌弃丢人! 虽然唐游川名声不好,但恐吓恶霸还挺管用,江棠心想,就是不知道用来对付任勋那个妈效果如何。 …… 早上例行查房,沈鸿声的亲属又是浩浩荡荡一群,才几个月的孩子也大清早抱着奔波,江棠当真以为他们有多关心沈鸿声。 结果没过多久,一个护士匆匆忙忙跑过来,说那边的人吵起来了,让她赶紧去看看。 他们倒不是在沈鸿声病房闹,而是VIP病房区入口,两个高大的黑衣男人,应该是保镖,面无表情站在那儿,堵住入口,禁止抱着孩子的那帮人通过。 不宽的地儿,他们站那就成乌泱泱一片,又骂又推搡,有些混乱,孩子也被吓哭了。 江棠见状,当机立断掏出手机给唐游川打电话,这趟浑水她不淌。 那头响了一会儿,接通的同时传来一声娇俏清脆的女声,“喂,哪位啊?” 第24章 是我 听着十分年轻的声音。 且,很不礼貌。 唐游川有没有女秘书,江棠不了解,但这个人显然不是秘书替老板接电话时该有的态度。 江棠没兴趣关心她是谁,客气疏离道:“你好,我找唐游川。” 电话那端明显默了几秒。 须臾,听见她说:“三哥在洗澡,你谁啊?有什么事情吗?” 洗澡啊…… 还真是容易令人想入非非的说法。 若换成喜欢唐游川的女人,听到这话估计打击不小。 女人天生敏锐,何况江棠经常因为男人的问题被女性针对,对方不知是故意还是不懂掩饰,挑衅得太明显,江棠若辨不出她的敌意,就是傻子。 可惜这小姑娘针对错人了。 江棠根本不为所动,脑筋甚至打了岔,想着原来唐游川不喜欢李雨靖,又对自己没兴趣,是因为不够嫩? 口味……嗯,很符合他们这种身份地位公子哥们的喜好。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也有这种嗜好。 江棠心底的鄙视一闪而过。 对方得不到回答,语气显得很不耐烦,“有事说事,没事我就挂了!三哥没空搭理你这种人!” 江棠皱着眉,不愠不火道:“这位小姐,我找的是唐游川不是你,我很忙,没空搭理你,麻烦你把电话给他。” 话音刚落,电话那端飘来一句:“是我。” 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江棠心跳漏半拍。 随即心神一敛,淡声道:“沈先生这边出了点问题,我处理不了,你最好能尽快派几个可靠的人过来处理下。” 说话间,江棠看见保镖身后有个打扮华贵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被档的人看到她,情绪更激动了。 偏偏唐游川在电话里不慌不忙地说:“不是让你直接撵走就行?” 江棠说:“我没答应你。” 电话那头没了声,江棠想象着男人那张过分英俊的脸阴沉沉的模样,握着手机,无意识地挺直了腰杆,神色严肃。 不知过了两秒还是三秒,江棠撑不住这种尴尬的死寂,再次说话,“你让我撵人,别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人撵不动……”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跟一堆男人挑架都不带眨眼,你哪儿像弱女人?” 江棠闻言,脱口而出:“都说我那是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能那么干脆利落,让你撵个人你就撵不动?” 江棠被他气死,“那不一样!” 深陷危险当中人本能就会保护自己,这根本是两码事,这人居然强行扭在一起比较,简直无理取闹! 谁知他气定神闲回道:“都是动手,哪里不一样?” 江棠气得扶额,刚想说话,身旁的护士忽然惊叫:“江医生,他们打起来了!” 江棠抬眼一看,穿着华贵的女人被一个身体壮实的女人揪住了头发,两女人一边厮打一边骂,那两个男保镖上前想拉开,可妇孺也跟着围过去挡着,场面顿时混乱作一团,江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顾不得跟唐游川讲电话,当即吩咐护士:“快,叫保安上来!”随手把手机揣进白大褂的衣兜里,快步小跑了过去。 第25章 等着 江棠并没挂断电话。 唐游川拿着手机,也没切断。 看不见医院的情形如何,但听得出很吵,间或还能听到那些女人骂人的脏话,不堪入耳。 唐游川想着江棠连男人都敢动手,几个女人不至于搞不定,况且也叫了保安,问题应该不大。 正准备挂掉电话,却突然听见有人惊声道,“江医生,你流血了!” 唐游川心神一滞,抬手揉了揉眉心,几乎没有犹豫,摁下办公桌上的电话内线。 秘书马上问:“唐总,有什么吩咐吗?” “陈秘书,通知企划部会议延迟。” 秘书说:“好的,请问延迟到什么时候?” “下午之后的时间都行,你看着安排调整。”唐游川说完,扫了眼站在办公桌前的女孩,继而淡声吩咐,“另外,进来帮我把浴室里的衣服拿去扔掉” 唐游川吩咐完,又用另外一部手机,拨通了卫昊的号码,“开车到公司门口。”他边说边往门外走。 “三哥!你去哪里?”女孩见状,终于按捺不住出声,“你是要去找那个女人吗?” 闻言,唐游川身形一顿,手扶着门把,缓缓回头看着她,英俊脸无声无息的,唯有那双黑眸透着一抹凛冽。 女孩辨不清他是否不高兴了,莫名感到几分害怕,紧张地看着他。 唐游川表情寡淡,不冷不热道,“你要么乖乖回学校上课,要不就回家去,实在无聊,就跟朋友去逛街,还有,”他眸色微凛,“以后没事别来公司。” 他这不是商量的语气,而是命令,说完,他就走了。 她知道他一向公私分明,不喜欢她来公司也无可厚非,可现在明明就是上班时间,他却为了那个女人的电话,把工作都推后…… 她咬着唇,垂在身侧的双手攥成拳,那个人女人,到底是谁! …… 发疯的女人不管教养多好,都会变成骂街泼妇。 一个都够呛,何况五六个凑了一群。 混乱中,江棠拉架不成反被伤着,幸好旁边的护士及时扶住她,不然撞到一旁的墙角,没脑震荡,也得肿个包。 江棠唇齿间尝到淡淡的铁锈味,绣眉轻蹙,疼。 护士扶着她,“江医生,算了,你别管了,不说事后可能会惹麻烦,万一受伤了就不好了,你下午还得做手术呢!” 江棠用拇指指腹揩了下唇角,垂眸看着那一抹红色,再抬眸看着那群人,真的动怒了。 她舌尖舔了舔磕破的地方,冷着脸说,“我拉这个人,你们两,把地上的人拖开。” “还是等保安来吧……”护士怕惹上麻烦,不敢。 江棠把白大褂一脱,“保安没那么快。” 说罢,她看准时机,从壮女人身后擒住她的右手,快速一翻扣在后背,然后迅速左手用力压住她的肩关节,女人猝不及防吃痛惊叫,终于停下了所有动作。 女人扭头看着她,愤怒试图挣开,“你干什么!放开我!我今天非要撕了这个贱女人的脸!” “你再乱动一下,我卸了你手臂!”江棠压着她出言恐吓。 她目光冷冽而凶狠,女人被震住,忘了反抗。 这时地上的女人爬起来,目眦欲裂地扑过来,“疯婆子,我打死你!” 她发疯扑上来手脚并用,殃及池鱼,江棠挨了几下,脸也被刮到了。 江棠扭头,冲楞在那的护士大声喊,“你们还傻楞着干什么!快拉开她!” 两护士从震惊中回魂,不管耽搁,连忙过去一人一边架着地上女人的手臂,合力将人拖远。 就在此时,季然和几个男医生也闻讯匆忙赶来,纷纷上前帮忙把人给隔开,没多久保安也到了,这场闹剧终于得意终止。 …… 临安医院心外科。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院长很快就知道了,得知是VIP病患的家属,院长准备把人请到办公室,结果因为人太多,靠得近闹不好又得打起来,只好移步到宽敞的会议室。 两拨人,一个个没有任何仪容可言,尤其是那位带着保镖的贵妇人,被撕扯打得蓬头垢脸,分外狼狈,他们分坐会议桌的两端,中间坐着江棠和院长,还有心外科副主任,保安就站在一旁。 互掐的时候多多少少都受了些伤,院长叫了几个护士进来帮他们忙处理伤口。 贵妇人伤得最重,脸都被抓花了,消毒的时候疼,她火冒三丈凶护士,“你轻点儿!到底会不会做事?要痛死我吗?” 小护士是新来的实习生,被她一凶,吓得手一抖,打翻了消毒碘酒,泼在了女人的衣服上。 “呀!”女人惊叫着站起来。 小护士吓懵了,连连道歉,胡乱地帮她擦衣服。 “别碰我!”女人气得一把推开她,咬牙切齿骂,“你知道我这衣服多贵吗?你……” “砰!”一声骤响,打断了她的话。 大家都被吓了一跳,顺着声源看去。 只见方才打她的壮女人呛声,“人家好心好意帮你处理伤口,你什么态度?疼不会忍着点儿?你以为你声大人就牛逼了?” 女人怒目瞪眼,“你算老几?轮得到你说话吗?” “我是你姑奶奶!你又算老几?”对方不屑地讽刺,“一件破衣服能值几个钱?大不了赔你,欺负人家小姑娘,你贱不贱呐!” 两人又开始争吵起来。 正好唐游川打了电话进来,江棠接起,不说话。 唐游川问:“在哪里?” “医院。”波澜不惊的口吻,夹着嫌恶的情绪。 唐游川不知道她真蠢还是装蠢,默了一秒,耐着性子多说了几个字:“医院哪里?具体点。” 江棠不冷不热地报了所在位置:“院长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 “等着。” 说完就挂线了。 江棠不为所动,面不改色对院长说:“我还有工作,先走了。” 院长拦住她,“先别走,他们是你手里患者的家属,你走了,这事怎么处理?” “我是医生不是法官,留下来也于事无补,要不您直接报个警,交给公正的人公平解决吧。” 院长气噎,压低声说:“任太太那事还没解决,又出这幺蛾子,这传出去对你的影响也不好,你给我好好待着!” 院长一方面是爱惜人才,另一方面是怕处理不好医院名声受损。 江棠被强行留下。 不多时,会议室的门被推开,唐游川身后跟着卫昊,还有两个黑衣保镖,走了进来。 江棠抬眼,他身上换了件白衬衫,清冷矜贵模样,温漠之余,周身散发着压迫的强势气场,无需出声,就制止了一直不消停的争吵,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 唐游川来了,壮女人这边面露喜色,带保镖的贵妇人面色苍白。 在众人的注目礼下,唐游川闲庭信步走至江棠身畔,视线落在她身上。 江棠没抬头也没说话,心里想既然他来了,这儿也没她什么事儿了。 哪料到,唐游川忽然伸手,微凉的手指扣住她的下巴,强行把她的脸给抬了起来。 江棠整个人都懵了,尔后,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伤口处理了?” 第26章 妄想 唐游川盯着她,白皙干净的脸,有几道红痕,严重的地方甚至渗着血丝,嘴角淤青,嘴唇也破皮了,有凝固的血迹。 江棠脑袋是一片空白,下意识地回了句:“没有。” 说完才彻底回魂,顿时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漂亮的眼睛盯着他,瞳孔地震般放大,透露出惊恐的情绪。 围观的人里,那个身材壮实的女人忽然插话,“游川啊,怎么就只有你来了,芮芮呢?她不是去找你了吗?” 虽然不知道她是出于何种目的,但显然是有意为之。 偏生唐游川目不斜视,仿佛没听到那个人的话,语气随意道,“先出去,把伤口处理好。” 话音落下,手指也随即撤离。 江棠麻木地应了声“好”,随即从椅子上起身,一抬眼,发现会议室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震惊的眼神,夹着审视和探究。 江棠浑身一僵,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她又朝唐游川客气疏离地补了句:“谢谢。” 说完,逃亡似的从他身侧快步小跑了出去,听不清他回答的是“嗯”还是“哼”。 江棠刚出会议室的门,就看到季然从走廊那边快步跑了过来。 “怎么样?你没事吧?” 江棠眨了下眼,微抿着唇,顿了好几秒才道:“没事。” 事实上,脑子里的想法太多,以至于自己都搞不清楚状况,乱成了一团麻线,她快疯了,内心防线也全然崩塌。 季然见她脸色不太好,开口问道:“我看到唐游川来了,不会是为难你了吧?” 江棠眼神闪躲,根本不知从何说起,索性闭嘴不谈。 唐游川刚刚那个行为举止到底是什么意思,她不敢深究,宁愿那只是他故意摆架势给旁人看,借由她去惩治他们,嗯,一定是这样的。 江棠和季然回到心外科,同事见到她,纷纷围上来,关心了下她的伤势,听她说没事,就把话题引向了沈鸿声的家属。 “江医生,你知道他们打架的原因吗?” 沈鸿声是VIP病患,即使大家不认识他,也猜得到是非富即贵的身份,名人豪门的隐秘史,向来是人们津津乐道八卦的话题,如今亲眼目睹了现场,自然按捺不住好奇。 江棠自己就时常莫名其妙被扣上一些子虚乌有的罪名,所以从来不爱议论他人是非。 她笑了下,轻声说:“我也不了解。” “你不是刚从会议室出来吗?真不知道?放心啦,你就说说嘛,我们保证不会乱说。” 江棠敢打包票,这会儿说保证的人,转头就能对着一堆人添油加醋唾沫横飞,她深知一人成行三人成虎的危害,没那么天真,引火上身的事,绝对不干。 她抬眸,坦然自若道:“真不清楚,他们什么都没说,我就被赶出来了。” 说着,她故意一顿,“院长说了,谁敢乱议论这事儿,轻则扣奖金薪资,重则停职查办,就算是我也没有例外,所以大家还是被再议论了,免得被追责。” 大家见江棠表情严肃认真,又想到院长平时的行事作风,当即就信了江棠的话,面面相觑,不敢再多嘴。 办公室里。 碘酒碰到伤口时,江棠疼得一颤,蹙着眉头。 季然没好气说:“你说你,逞什么威风,那种状况你掺和干嘛,让他们打就是了,又不关咱们事,这下好了,受了伤,回头院长又要说你惹事了。” 说着来气,加重了擦药的力道。 “嘶!轻点儿!” 季然说:“让你别管闲事,程教授也不可能每次都护得住你,你也考虑下老人家的不容易啊。” 江棠垂着眼,波澜不惊道:“沈鸿声是我的患者,家属闹事我不管,出现伤人事件,你以为我躲得过?” 季然嘲讽地哼了一声,语气埋怨道:“反正出了事都是咱们这些医生的错,我现在是真后悔当了医生,累死累活救人,患者和家属稍微不满意就闹事,被打了咱们还不能还手,你说我们图个啥?” 涂了药,季然帮她贴创可贴,两人凑得很近,从后面看着像他在亲她。 唐游川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融洽暧昧,且亲密。 他抬手敲了敲门,随即推开,走了进去。 江棠和季然同时朝门口望去,毫无预兆地看到唐游川,两人均露出同款慌乱的表情。 江棠是因为想起会议室的事,季然则是本能地害怕唐游川。 只是,在唐游川眼里,他们这是做贼心虚。 唐游川看着他们,表情依旧淡淡的,不冷不热地说了句:“打扰到你们了?” “没有!”季然当即起身,扯着假笑,“正好处理完伤口,你们聊,我出去工作了。” 江棠:“……” 季然关上门,后知后觉地发现,唐游川那话怎么听着有点奇怪? 两人没有说话,周遭很安静。 江棠面无表情道:“有什么事吗?” 唐游川盯着她脸上的创可贴,不答反问,“不说撵不动吗?” 江棠闻声,心底来气,抬起脸,对上他的目光,语气与表情同款清冷,“没事的话可以请你出去吗?我很忙。” 唐游川说:“生气?” 江棠抿着唇,“难道我该高兴?”怕不是脑子有病。 唐游川长腿一迈,停至她跟前,抽过她手里的创可贴,撕开准备帮她贴好,江棠脸一侧,堪堪避开,他手停在半空中。 江棠挑眼扫了他一下,淡声说,“我自己可以。” 说着,重新拿了个新的,对着桌子上的小镜子,贴好。 唐游川望着她的动作,勾了下唇,把创可贴揉成一团,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随即慢条斯理道,“气我,还是气他们?” 江棠皱眉,觉得他是明知故问,这不明摆着了吗? 她也不喜欢拐弯抹角,尤其眼前的人是他,弯弯绕绕没意思,开门见山才是最简单直接的办法。 江棠吸了口气,直言道:“在会议室为什么要那样做?” 话音刚落,下巴被扣住,男人的手指微微一抬,她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深眸,他仍旧是漫不经心的模样,“这样吗?” 江棠恼羞成怒,用力拍掉他的手,冷冰冰地说:“有意思吗?” “挺有趣。” 江棠说:“唐游川,我不是你的玩物,你想玩,多了去女人排着队跟你玩,但我不是他们,不奉陪!” 唐游川面色不改,看着她,“我什么时候把你当玩物了?”他语气不急不躁的,“而且,你见过这么嚣张的玩物吗?” 又冷又傲,还伶牙俐齿浑身带刺,就是饲养的刺猬还会有软肚皮,她就一头铁,硬得不行。 他这话乍一听是肯定,认真一琢磨,得,满满都是讽刺。 江棠是羞恼又尴尬,咬紧牙根,总觉得继续跟他说下去,她要气成内伤,索性直接开声赶人:“你出去吧,我们没什么好说的。” 论豪横,他第一,比无耻,他牛逼,耍无赖,他更是无人能敌。 她斗不过,避开总成了吧? 唐游川撇了下嘴角,依旧是不冷不热口吻,“李雨靖是沈老四姨太认的干女儿,带保镖过来那位就是四姨太。” 江棠还没听懂他这话的意思,又传来他不温不火声音。 “我不缺女人,就算缺,也不至于吃窝边草,只是跟你比较省事,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必太在意,倒是你,别对我存不该有的妄想。” 第27章 回家再谈 生怕她对他有非分之想,时刻不忘提醒着她,如此直白的话可以说是很不要脸了。 江棠皮笑肉不笑,疏冷寡淡接话:“唐先生放心,我绝对不会对您产生一丝一毫的妄想。” 他当自己是香饽饽,也得看她吃不吃,拜托,她也很挑剔的好吗?长得帅了不起?性格差成这德性,她才瞧不上! 唐游川始终维持着一张寡淡脸,也不知他到底信不信,抬手看了眼腕表,继而坦然自若道:“你配合得好,等事情顺利收尾,满足你一个人愿望。” 江棠一听,当即问:“那万一穿帮出了纰漏呢?” 他有赏,该不会也有罚吧? 唐游川猜到她的想法,眼露不屑,“你赔不起。” 江棠一本真经说:“我可以拒绝这单买卖吗?” 唐有川回她一记明知故问的眼神,薄唇掀启动,低沉的嗓音慢悠悠地说:“你觉得呢?” 自打他答应结婚那一刻起,她就没有了商量了的余地。 她闷声道:“我又赔不起。” 他问:“对自己这么没信心?” 江棠说:“我是医生又不是演员。” 唐游川盯着她,不说话。 江棠别开视线,心底重重叹息,默默盘算了下,放弃了挣扎。 “你不喜欢李雨靖,直接拒绝就好了,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 唐游川盯了她两秒,略一忖,刚要说话,有人敲门而进。 江棠余光瞥见来人,未及他出声,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换上严肃的表情,公事公办道:“唐先生不用担心,我会做好本职工作的,如果有问题,会再跟您联系,您请慢走。” 她一语双关。 唐游川挑眉瞥了她一眼,并不在乎她说变就变的脸,也不介意她说瞎话,反倒觉得她聪明伶俐,冻随机应变,心底还多了几分赞赏。 他气定神闲道:“嗯,辛苦江医生了。” 江棠面不改色微笑着,“不客气。”内心暗骂他阴险狡猾老狐狸。 唐游川意味深长地从她脸上一瞥而过,江棠头皮一麻,前后不过一秒的光景,他随即收回目光,转身离开。 方艺桐的视线跟着他的身影,等门一关,她扭头打量了下江棠,状似不经意的问:“刚那个是唐游川吧?” 江棠低头随口“嗯”了声,并不想与她多谈。 方艺桐眼珠子一转,假装翻看资料,又道:“听说你昨天给沈先生做手术,是他签的手术同意书,他是沈先生什么人啊?” 昨天急救的时候,唐游川跟着一起,后又签手术同意书,一直守在手术室外直到手术结束才离开,医院人多眼杂,他又那么抢眼,自然有人会认出他,然后在私底下议论。 江棠抬头,淡声道:“我只负责治病,不负责查户口。” 方艺桐闻言表情一僵,然后用力拍上文件夹,借此发泄她的不满,随后拿起东西,踩着她名贵的高跟鞋,扭着腰肢往外走。 经过江棠的时候,故意不屑地哼了声,小声嘟嚷着:“不愿意说就直说呗,装什么清高!虚伪!” 办公室的门,被她用力甩上,发出振聋发馈的巨响。 江棠不为所动,正好桌面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余光一瞄,看到发信人的名字,她眉头一蹙。 解锁查看,他发了一句:刚刚的表现满分。 江棠一愣,他又发了一条过来,只有寥寥一句:晚上回家再谈。 第28章 你就有脸 江棠盯着手机屏幕,犹豫着要不要回句话。 发呆之际,门被推开,季然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走了进来,伸手递了一杯给江棠,迫不及待地问:“怎么回事?我看那饭桶像吃了几吨炸药似的,又凑你跟前嘴欠被教训了?” 饭桶这外号是阮迪起的,他们私底下会这么叫。 江棠收好手机,面色淡淡地说:“她见到唐游川,跑来跟我查户口。” “啧!这女人还真够不要脸啊,老想巴结有钱男人,当什么医生,她应该去应聘遇春堂公关小姐,保证大腿一抱一个准!” 季然拉过椅子,坐在江棠身侧,低声问:“唐游川跑这儿来找你做什么?” 江棠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你很清闲吗?成天打探他干嘛?”气定神闲道,“还是你取向变了,看上他了?” 季然一瘪嘴,说:“我这不是关心你吗?明知道一头狼朝你扑,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不成?” 江棠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道:“刚才是谁溜得比狗还快?” 季然眼珠子一转,嘿笑装傻,“什么溜,我是去给你拿咖啡了。” “行了,我知道你怕狼。”江棠从一堆病历里抽出一个文件夹,翻开低头看,平静说,“放心,他只是来提醒我。” “提醒你啥?” “别对他心生妄想。” 季然被咖啡呛得猛咳,笑得岔气,“他当自己是谁?还是觉得他帅得人见人爱了?当你没见过男人还是没见过世面?从小到大追你的帅哥都能凑一个连了,要真那么肤浅,你连孩子都会打酱油了,轮得到他?” 他说了很多,最后还不忘夸自己:“远的不说,就我,对你忠心耿耿全心全意的青梅竹马你都不心动,他算老几啊?” 江棠说:“你敢当他面说这话,我敬你是条汉子。” 季然一脸正直:“我不敢。”怂得理不直气也壮。 “……” 江棠一手拿起文件,一手端起咖啡,从椅子上起身:“别废话了,走吧,很多患者等着你悬壶救世。” 季然磨磨蹭蹭地起身,乐得直笑:“自恋是种病,他该治治了。” 江棠听着,也不由得勾唇浅笑,这话倒是没错。 下午那台是二尖瓣置换术,手术时间原本定在上周,但患者常规尿检不过关,便延迟了,江棠和手术团队开了个简短的会议,又跟患者还有家属聊了会。 从病房出来,江棠接到了家政阿姨打过来的电话,说热水器坏掉的零部件需要等三天才会到货,今天没办法修好,这就意味着,这三天她必须得与唐游川共用一个浴室。 思及此,江棠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浮现昨晚的画面,那具堪称完美的肉体…… 万一再次场景重现,孤男寡女的,那得多尴尬?江棠忽然觉得浑身难受。 “江医生?” 身后传来女人的声音,江棠下意识转头,看见那两个女人的瞬间,她心中无限哀嚎,想着是不是真该去庙里拜拜驱邪。 来人正是李雨靖和她那位干妈,沈鸿声的四姨太,不久前撒泼打架的女人。 “你的伤没事吧?”说话的是四姨太,她换了件干净的裙子,面容妆发也重新精心打扮过,对江棠笑着,“真是不好意思,连累你受伤了。” 江棠扯了下唇,“小伤,没关系。” 一个上午,又是挨打又是被唐游川摁头下水,江棠这会儿实在没精力跟她们费劲,随口道:“我这边还有工作,就不跟您聊了。” 江棠抬步想走,李雨靖却往前一站,挡住了她的去路。 李雨靖穿着五公分的高跟鞋,才与身高一米七的江棠同等高度,气场完全不及江棠。 她朝身旁人说:“芯姨,你先过去,我有几句话跟江医生说。” 打发走四姨太,李雨靖面露不善看着江棠,直言道:“你和三哥到底是什么关系?” 江棠把之前那顿饭和今天的四姨太前后一串联,心下了然,不动声色道:“抱歉,现在是工作时间,我没有义务回答与工作无关的事情。” 那晚唐游川有没有回答,怎么回答,江棠全然不知,若两人口径不一,岂不得出事?所以最好的解决办法是拒绝回答。 在李雨靖眼里,江棠这副从容不迫的模样,就如同胜利者的挑衅,刺痛了她的神经,眼神骤然犀利,说:“江棠,做人最好有点自知之明,否则容易栽跟头,你觉得以你的身份,配得上三哥吗?” 江棠心里说,他老婆的身份还配不上他,难道你配? 当然,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她双手抄进白大褂衣兜里,云淡风轻地回道:“配不配这种问题,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我倒想问问李小姐,你以何种立场,何种身份质来质问我?” 李雨靖闻言,心头顿时火气冲天,脱口而出:“我很快就会是他的未婚妻!” 江棠的重点不在“未婚妻”,而在“很快”两个字上,不咸不淡地“哦”了下。 微微一顿,随即面不改色道:“那等你成了再说吧。” 李雨靖横眉怒目看着她,一副“我是正室”的姿态,“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江棠淡声反问:“你就有脸了?” 一个连名分都没有的人,对他人指三道四的行为显然更加不要脸,喜欢就光明正大追,被拒绝了也是自己的问题,干嘛要把自己的失败怪罪到无辜的人身上? 李雨靖表情僵住,脑筋半响才消化完江棠话里的意思,精致的脸蛋,霎时面红耳赤,如同被踩到了尾巴的狗。 她抬手指着江棠,龇牙咧嘴地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一边吊着我舅舅,一边跟三哥玩暧昧?我告诉你,你最好别让我查到证据,否则你就等着滚出青临城!” 该说她脑洞大还是脑残?或者是,过于肮脏? 吊薛京辞?有病! 江棠不屑跟她作无畏的争论,表情凉淡回视着她,波澜不惊道:“我就不占用你查证的时间了,你加油。” 说罢,江棠从她身侧越过,扬长而去。 李雨靖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气得脸成猪肝色,浑身发抖。 江棠,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第29章 心凉 临近下班,一位住院比较久,病情严重患者发生了休克,最后人是抢救回来了,但患者年纪太大,出现了并发症,现在也只是依赖着医疗器械勉强存活着一口气,情况并不乐观。 ICU外,江棠把情况跟家属一一说明,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患者的女儿听完就哭了,明明就不富裕的家庭,却哽咽着恳求江棠想想办法,不管多少钱都没关系。 可医生也只能尽最大努力救人,并没有起死回生的通天本事。 有的时候,即使有钱,也于事无补。 这个道理,江棠也是在两年之前才彻底领悟透。 那时她爷爷手术后出现并发症,她请了最好的医生,选了最好的药,用了最先进的设备,她也哭着跪求着医生想办法,但是最后也没能救回爷爷的命。 走到了死神面前,人人平等。 江棠看着女人泪涕横流的模样,喉咙微紧,半响才轻轻挤出一声:“抱歉,我尽力了。” 这句话,无力又无奈,但身为医生,没有丝毫办法。 女人拽着她的手松了力道,跌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在医院里,每天都有新生降临,也每天有人就此离去,这里充满希望,又遍布着绝望。身为医生,江棠见惯了生死,可以冷静救治分析病情,但仍旧无法平静面对失去至亲的家属。 江棠不知说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无用,心里憋得慌,她安慰了两句,悄声离开。 这会儿已经八点多了,休息室里只剩下值班的医生和护士,江棠跟他们打了下招呼,脱下外袍拿了东西刚走到门口,竟然看到了早该下班的院长,差点儿吓了一跳。 江棠面不改色打招呼:“院长,您还没下班?” 院长脸上堆着笑容,说:“还没呢,你呢?准备下班回家了?” 江棠轻点头“嗯”了一声,院长又说:“听说你刚又去抢救患者了,辛苦你了。” 江棠说:“这是我身为医生应该做的。” 院长闻言笑容更深,“如果所有年轻医生都能像你这么尽职尽责任劳任怨就好了。” 他夸赞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道:“小江啊,不急着走吧?我有件事儿想跟你聊下,来我办公室一趟?” 江棠看着院长那温善的笑容,只觉得那里面藏着的都是算计,想起白天会议室里的事,心知肯定没好事,却也无从拒绝,唯有点头。 值班的同事一直伸长耳朵在偷听,看到江棠随着院长一起离开,全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电梯门前,江棠垂着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思考着,直到“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她敛住散发的思维,抬首正准备迈步,却猝不及防看到了唐游川那熟悉的面孔。 唐游川也看到了她,四目相对,江棠惊愕的眼神甚至来不及躲避。 此时,最高兴的人莫过于院长,他露出几近谄媚的笑,道:“唐先生,这么晚了,过来看沈老先生吗?” 江棠跟着院长踏进轿厢,默默地往角落躲了过去。 余光里瞥见唐游川施舍般给院长投去一抹视线,淡淡的一瞥,整个人都冷冰冰的,不咸不淡地“嗯”了声,明显不愿废话。 一般人早被他这态度吓退了,然而院长不是一般人,他的脸皮非一般厚,阿谀奉承的事更是信手拈来,下一刻,就把江棠给推了出去,“正好,江医生也要过去,您有什么问题尽管吩咐江医生。” 江棠心底冷笑,根本不配合他戏码,面无表情戳穿他,“院长不是有事跟我聊吗?” 哪料院长一本真经地说:“什么事能有患者重要?” 江棠:“……” 不是患者重要,是唐游川这财神爷重要。 院长根本不管江棠的意愿,面上笑盈盈的,又说:“唐先生,你不用担心,江医生虽然年轻,医院里,论技术她是数一数二的,而且她对待患者一向认真细心又负责,还是程礼教授的弟子,沈老先生的手术并不复杂,经由她手,肯定没有问题。” 江棠了解院长这种人,嘴上对她的夸奖,不过是想利用她来讨好别人,在他眼里,她就是招摇钱树的最好道具。 只是换了个对象,以前是任勋,现在是唐游川。 成年人的世界很残酷,不管做什么都离不开利益二字,江棠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道理她都懂,但依旧感到恶寒。 院长明显是巴结,唐游川又岂会看不出?江棠觉得,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予理会,所以抿着唇不吭声,等着看院长自讨没趣。 但她忘记了一点,唐游川就是个神经病,从来不按常理出牌。 狭小的轿厢里,只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徐徐缓缓响起:“像江医生这样长得好看又厉害的医生,确实难得一见。” 江棠只觉兜头一盆冷水浇落,心都凉透了。 第30章 我乐意 江棠若没猜错,院长这会儿特意留到这么晚找她谈话,目的就是想刺探她和唐游川的关系,原本她都想好说词怎么否认了,结果他现在一句话,彻底落实了他们之间有“暧昧”关系。 果不其然,院长闻言,根本掩盖不住内心的激动,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江医生是咱医院公认的人美心善,是心外科最好的医生。” 说话间,院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唐游川,试图从他的脸上窥出些许心思,可他始终是表情淡淡的,不见半分端倪。 他不说话,一副让人摸不透的模样,唯有唇角勾着一抹浅薄得不真实的弧度,看得出他的嘲讽。 就在此时,电梯抵达VIP楼层,电梯门缓缓打开,唐游川目不斜视走出轿厢,院长见江棠杵着不动,赶紧推了她一下,催促道:“江医生,还愣着做什么呢?” 未及出声,院长又道,“任勋那事儿不要紧,任太太若再找你,你也别理,告诉我我来解决,你就专心做好本职工作就行,快去吧。” 乍一听,以为他是关怀同仁,可是江棠很清楚,他这话是为了说给唐游川听的。 有那么瞬间的冲动,江棠想当场撕开院长那张虚伪的嘴脸,嘶吼着告诉他:我是医生,不是你讨好他人的玩具! 可是她有理智,那样做只能逞一时口舌之快,除此之外,不会解决任何问题。 江棠抬眼看向唐游川,却发现他还站在外面,眼神晦暗不明地看着她,淡淡地说:“那就麻烦江医生,把沈老的身体状况给他说明一下。” 江棠闻言,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跟着一个男人,年轻英俊,气质不俗,一双好看的狐狸眼带着几分审视,正目不转睛盯着她,接触到她的目光,他只是礼貌性地轻颔首。 江棠不知道唐游川葫芦里卖什么药,面上佯装无意应声:“好的。” 身形一动,刚要走,院长忽又拉了她一下,低压声音说:“一会儿你忙完就回家吧,余下的事,改明儿你有空,我再找你。” 事到如今,无论她再如何解释与唐游川的关系,皆是徒劳。 江棠想,该来的躲不过,面色如常地点了点头,抬步跟上唐游川。 …… 江棠得知那个年轻的男人叫沈叙,是沈鸿声最小的儿子,前阵子在外地出差,今天刚回来。 为了方便父子两谈话,江棠和唐游川只是打了下招呼,便退了出去,把空间留给他们。 这一层是VIP病房,本就安静,此时廊道里只有江棠和唐游川,两人都没说话,空荡荡的长廊更显阒静。 大概过了一分钟,唐游川侧头看向江棠,面色如常,不紧不慢地问道:“任勋找你麻烦了?” 江棠呼吸微顿,想了两秒,如实回答:“不是他,是他妈……”这话说得像在骂人,她修正道,“是任太太,让我跟任勋道歉。” 唐游川说:“你道歉了?” 江棠硬声道:“没有。” 顿了两秒,她又补充解释,“我才是受害者,为什么要跟施暴者道歉?” 唐游川闻言,倒是没有感到意外,不如说是意料之中,她若是软骨头的女人,也不至于为了一杯酒闹翻脸,一看就是不会屈膝盖骨的硬茬。 他勾了勾唇角,问她:“打算怎么处理?” 江棠说:“走法律程序。” 话音方落,就听见身旁的人极为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江棠抬眼,他慢条斯理地送了她两字:“天真。” 江棠面无异色,清凉的语气幽幽地回了一句:“确实是我天真,任太太让我和打断她儿子手臂的男人一起道歉的时候,我就应该告诉她,打他儿子的男人是谁的。” 唐游川不冷不热问:“那你怎么不说?” 江棠眨了下眼,撇开脸,平静道:“不想说就不说了。” 实际上,江棠不说,只是不想再欠他一份人情,再者,任太太不敢动他,最后还不是把这笔账算在她头上,万一发现他根本不管她死活,任太太届时不照样是要弄死她这个小虾米。 结果唐游川淡淡嘲声:“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别到时候又惹一屁股麻烦。” 这话听着很难让人舒服,江棠忍不住出声反驳,“所以你干嘛非要耍横打断他的手臂?” 要不是他,哪来这么多屁事! 说完之后,唐游川半响都没吭声。 江棠忍不住抬眼看他,瞥见他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线,依旧是一副淡而难辨喜怒的脸,他视线也盯着她,两人四目相对里,他的气势硬生生压了江棠一大截。 须臾,唐游川看着她,不辨喜怒,沉声道:“我乐意。” 行,你是大爷,千金难买你乐意,问题是为什么要拽她下水? 其实江棠也能猜到几分,男人嘛,无非就是面子,而唐游川这人,尤其好面子,任勋虽说是不知她身份,但在唐游川眼里,任何借口都不能成为打他脸的理由。 江棠默了两秒,心平气和跟他讲道理:“你气不过,大可事后再找个理由跟他算账。” 唐游川眼皮一抬,说:“我打就打了,打他还要挑日子?” 江棠:“……” 有权有势的人豪横不需要理由。 江棠心想,像这种男人,以后哪个女人摊上都是倒大霉。 第31章 挺聪明 江棠默了片刻,忍了忍,到底是没憋住,问了句:“你的死对头不少吧?” 唐游川目光幽幽看着她,语气平静说了句:“你想说骂我横行霸道直说。” 江棠面不改色道:“我没说。”你自个儿说的。 唐游川冷不防地问:“为什么想当医生?” 他突然抛出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江棠就像在课堂上突然被老师提问学生,瞬间被问住,整个人都懵逼了。 呐呐地道,“干嘛?” 唐游川依旧是波澜不惊的,薄唇微启,吐出寥寥一句:“能说会辨,不当律师可惜了。” 大概过了两秒,江棠才反应过来,丫的!这男人又在讽刺她! 江棠不甘示弱,硬邦邦回敬他:“律师再能说会辨,也敌不过权贵一张嘴。” 唐游川闻言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没了声,伸手从口袋里摸出香烟,抽了一根含在唇上,忽而意识到这儿是医院,又收了回去,眉峰轻蹙。 江棠注意到他微妙的表情,猜测他应该是烟瘾上来了,好心提醒:“走廊那头有吸烟区。” 唐游川手里捏着烟盒,指腹摩挲着,站在原地没动,“需要我出面?” 反应稍微慢点儿的人,能被他这种跳跃性谈话玩死,江棠却秒懂。 闻言,她一脸坦然道:“需要。” 唐游川看着她坦荡荡的模样,虽面上表情如常,眼底却闪过一抹意外,随后道,“我还以为你会拒绝。” 江棠这种骨子里透着傲气的人,前面被他那样嘲了一番,以她的脾气,心底必然有所不甘,他原以为会果断拒绝他的帮助,然而她干脆利落地说出需要。 江棠当然心有不甘,但这并不会影响她做出正确的判断。 她微笑着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不以权势压人,他们也会仗势欺我,如果道理能讲得通,他们就不会不分是非对错硬要我伏低做小低头认错,既然他们恃强凌弱,我为何不能倚势凌人。” 以强制强,胜者为王,是动物都懂的生存规则。 唐游川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你倒挺聪明。” 江棠不认为他单纯是夸她,却并不在意,笑笑道,“我们学医的人都不笨。” 停顿了两秒,她谨慎开口:“不过任太太现在还没找我麻烦,可以暂且缓一缓……” 话还没完,他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速下沉,江棠连忙道:“你刚也见到院长那态度,如果他前话刚落,你后脚立刻就把事情给解决了,不等于公然承认我跟你有私交吗?我不想以后被一堆烂事缠身。” 唐游川闻言,只是不以为意地哼了声,便不再说话,转身往吸烟区的方向走。 大概是烟瘾让他失去了继续朝她甩刀子的欲望。 江棠知道他这是默许了,暗松口气,这一波刀光剑影总算过去了。 啧,跟他打交道,比她做一台手术还要费精力。 唐游川前脚刚走没多久,沈叙后脚就打开了房门出来了,看到只有江棠一人,下意识问道:“川子呢?” 江棠说:“唐先生去抽烟了。” 沈叙点了点头,朝她一笑,说:“听说是江医生抢救及时,我爸才捡回了一条命,不知道你等会有没有空,我请你吃饭以表感谢。” 以往也有异性利用这种借口接近她,目的很单纯,想追求她,但江棠不认为沈叙跟他示好也是出于那种心思,更不想与他有任何牵扯。 江棠端着医生的态度说:“您太客气了,救治患者是医生的职责,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工作。” 沈叙笑得人畜无害,正面扔了个直球:“我想跟江医生当个朋友,朋友一起吃顿饭,总可以了吧?你放心,我不是坏人,就是觉得跟江医生有缘。” 江棠盯着他的笑容,心想一看你就不像什么好人。 她脑中拉响警报,却面色如常道:“谢谢您这么看得起我,但我们医院有规定,不管患者或者其家属以何种形式馈赠示意,我们都不能接受,违反规则轻则罚款,重则开除,还请沈先生能理解。” 她说得一本正经,沈叙笑着说:“但你们医院没规定患者或者其家属不能是医生的朋友吧?” 江棠气结,面上维持着礼貌性的笑容,正想着要不要直接告诉他,她没兴趣跟他交朋友,沈叙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未及她出声,又道:“我跟川子是朋友,江医生可不能区别对待呀。” “我允许你拿我往你脸上贴金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忽而响起一道低沉淡漠的男音。 江棠不用抬眼看都知道是谁,松了口气。 沈叙闻言扭头看去,唇角扬笑,故做愠怒道:“干嘛,你还不允许我交朋友了?” 唐游川懒得理他,朝江棠说:“没你事了,回去吧。” 江棠看得出,唐游川显然也不愿她与沈叙有过多接触,面色镇定地点头道,“那我就先下班了,唐先生,沈先生,再见。” 沈叙贼心不死,打趣道:“唉,江医生,要不留个电话?” 江棠笑而不语,转身离开。 望着江棠离开的背影,沈叙挑眉睨着唐游川,故意道:“怎么?怕我跟你抢人啊?” 唐游川神色自若说:“她瞧不上你。” “嗬!我怎么了?瞧不上我就能瞧得上你?” 唐游川斜睨他一眼,不予理会,转身迈腿往前走。 沈叙跟上,“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唐游川进了电梯,沉声道:“女人玩多了,连嘴都变三八了是吧?” 沈叙掐着声线,学某人的口吻一字不漏地重复:“像江医生这样长得好看又厉害的医生,确实难得一见……”还故意拉着尾调,显得几分荡漾。 唐游川不冷不热地说:“你嘴巴要是不想要了直说。” 沈叙却玩得乐不可支,“你要喜欢人家直说,人家厉不厉害都摸得这么清楚?啧啧,口是心非的男人。” 第32章 靠在他怀里 这天晚上唐游川没回云锦华苑,江棠却因为他那条“回家再谈”的信息,在客厅里等了他半宿,等到在沙发上睡到了凌晨三点多被冻醒。 早上醒来,江棠就开始流鼻涕打喷嚏,感冒了,大概是因为最近医院繁忙她又遭遇了各种烦心事,她的月事也提前赶来凑热闹。 感冒外加痛经,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江棠洗漱完,拖着浑身无力的躯壳去客厅找家庭药箱,感冒药有,但是没找到止痛药,后知后觉记起上个月吃完忘记补购了。 江棠戴着口罩上班,在医院大门跟季然遇上,季然盯着她被口罩遮住一半的脸,皱着眉问:“你过敏症状加重了?” 江棠言简意赅:“感冒,痛经。” 她的声音有气无力,沙哑里夹着浓浓的鼻音。 季然问:“怎么就感冒了?吃过药了?” “着凉了,吃了感冒药,家里没止痛药,一会儿上办公室再吃。”江棠想起自己昨晚在客厅白等了半宿的事,心底把恨不得把唐游川的皮都给扒了。 不回来就不能跟她说一声? 妈的!果然神经病的话就不能理会! 季然一边从她手里把装着早餐的袋子接了过来,一边以责怪的口吻说:“不舒服给我电话就行了,还跑去排什么队买早餐。” 江棠打了个喷嚏,没理会他的话,指望踩点上班的他买早餐,就等着饿一早上。 两人站在一堆人里等电梯,电梯门刚开,里面的人往外涌,外面的人抢着往里挤,江棠跟在季然身后往电梯那边移动。 混乱推搡中,却不知被谁用力一撞,她没力气脚上不稳,整个人硬是被撞得往后倒退了好几步,偏偏瓷砖地板不知道哪来的水,脚底一滑,她便往后倒去。 江棠倒在后方一个人的身上,慌乱中,那人一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肢,稳稳接住了她,让她避免了摔坐地上的尴尬场面。 江棠背靠着那人,本能地抬头往后看,首先看到的是男人性感的喉结,再往上,是线条刚毅的下颌,而后,是削薄好看的唇,一双深邃漆黑的眼睛泛着幽幽的淡色,正盯着她。 直至那张轮廓分明的五官全部映入眼帘两三秒之后,江棠才猛然惊觉,唐游川! 这个认知刚传送到神经上,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幽幽响起,“可以站好了吗?” 江棠这才意识到自己还靠在他怀里,几乎是本能地一反弹,慌忙从他怀里退出来,旁边的季然也伸手扶了她一把。 刚站稳,旁边传来一道揶揄的男音,“大清早的,江医生就对其他男人投怀送抱,让我好生嫉妒呐。” 江棠这才注意到他身旁还站着沈叙,一双狐狸眼含着笑,过分好看得像会勾人心魂的妖,意味深长地盯着她。 江棠没理会他的调侃,朝唐游川说:“唐先生,不好意思撞到您了。” 唐游川睐了她一眼,冷淡得像一个陌生人,抿着薄唇没说话。 沈叙听出她声音不对,又见她戴着口罩,出声关心问,“江医生病了?” 江棠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瞥见他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不知道装了什么,不难猜出是来看沈鸿声的,只是意外唐游川竟然也这么一早陪着一起过来。 电梯里头已经挤不上人,索性他们都站在一旁,安心等着下一趟。 沈叙跟她搭话,“严重吗?不舒服怎么不请个假在家休息啊?” 江棠很客气地回道:“小感冒而已,谢谢沈先生关心。” 正好旁边的电梯到了,人群又开始集中往前涌,江棠不再理会他们,拉着季然跟着前面的人,从旁边进了轿厢,故意站到最角落的位置。 季然耐不住好奇心,低头凑在江棠耳边悄悄问:“那人是谁?” 电梯里人满为患,江棠戴着口罩,更觉空气稀薄,头昏脑涨的,挎着季然的手臂便顺势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小声告诉他:“沈鸿声的儿子,昨晚来医院正好见了一面。” 季然说:“怎么觉得他不是正经人,他刚是在调戏你?” 江棠说:“别理他,看样子也是个神经病。” 两人交头接耳俨然亲密,浑然不觉有人在盯着他们。 季然听完江棠的话,忍不住抬眼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一看,正好对上一双漆黑的瞳孔,嗬!吓得他小心脏一紧,慌忙收回目光。 不怪他被吓着,实在是唐游川那不冷不热眼神威慑力太强。 妈妈啊!季然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得罪了阎罗王的错觉,他扪心自问,自己连话都没跟他说过一句呀,所以到底哪儿惹他不满了啊? 第33章 有老公 从电梯里出来,季然与江棠并肩而行,边走边小声嘀咕:“我觉得你假老公看我的眼神不善,我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他啊,该不会是他瞧不惯你,连带我都成他眼中钉了吧?” 江棠没好气,“你吃饱了撑,眼睛没事总往他身上瞟,他能给你好眼色?” 季然吃瘪,眼神哀怨看着她,幽幽道:“我突然发现你跟他挺配的。” 如果说唐游川是披着羊皮的狼,江棠就是利用她姣好皮囊扮HelloKitty的老虎,都不是善茬。 电梯门关上,沈叙收回目光,转头看着身旁人,眉一挑,饶有兴味道:“你说你怎么回事?看上谁不好,怎的看上个有男朋友的。” 唐游川眼皮都不抬一下,始终是温漠淡然的表情,不理会沈叙的聒噪,将沉默进行到底。 沈叙兴致盎然,低声道:“兄弟别灰心,两人虽然看上去感情好,但这天底下没有撬不动的墙角,只有不努力的小三,以你的条件,稍微努力一下绝对行。” 唐游川终于被他的噪音吵得耐心告罄,冷眼射他,沉声道:“你再敢废话一句,别怪我翻脸。” 沈叙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眼底含着笑,看着他的眼神别有深意。 查房的时候,江棠刻意放缓了速度,每个病房的患者都稍微多聊了几句,把沈鸿声安排在最后,原以为如此一来就能完美避开唐游川和沈叙,然而到了病房时,那两人居然还没走。 沈叙一见她,妖孽的脸立刻堆砌满笑容,说:“江医生,你来了。” 江棠不知道沈叙这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看着他那一口整齐的白牙,有种野兽朝她露出了獠牙的既视感,她一点也笑不出来,唯有冷淡地点头,一丝多余的目光都不给,走到床边帮沈鸿声测量血压各项寻常检查。 江棠不单长得高,身材比例也特别好,瘦而不柴,宽松的白大褂穿在她身上,没有臃肿坍垮,反而裁得身形高挑修长,一头墨黑的长发随意束成马尾,虽被口罩挡住了半张脸,却无损她清贵婉约的气质。 看着她动作娴熟,表情专注认真的模样,沈叙自认阅女无数,也不得不惊叹,有点心动。 沈叙眼珠子一转,闲聊口吻问:“江医生交男朋友了吗?” 此话一出,江棠手一颤,余光下意识瞥了眼唐游川,却发现唐游川也表情淡淡地看着她,眼神晦暗不明,不辨喜怒却莫名让人心慌。 江棠抿着唇,索性当做没听见,重新把脉。 沈叙不依不饶,直言不讳,“刚和你一起的那个是你男朋友?他也是医生吗?” 他说的是季然,即便江棠解释过她和季然的关系,但也保不准他人扭曲会让唐游川多想。 江棠不得不严词声明,“沈先生误会了,他是我同事也是我的好朋友。” 沈叙说:“也就是说,你没有男朋友?” 没有男朋友,但是有老公,就站在你旁边。 江棠默默吐槽,只恨这儿不是手术室,否则一定拿针线把他的嘴巴给缝上! 沈叙见她不说话,当她默认,抬手指着自己说:“那你看我怎么样?我可以做你男朋友吗?” 唐游川闻言,眉头一蹙,斜眼睨着沈叙,以眼神警告他适可而止。 沈叙接收到信号,但仍旧无所畏惧,“我保证会对你很好,你考虑下?” 江棠不搭理,岔开了话题,“刀口恢复得不错,您现在还觉得会很疼吗?” 沈鸿声硬声呛道:“你让我割一刀看下疼不疼?” “嗯,声音中气十足。”江棠镇定自若,扭头对身旁的实习医生说,“止痛药可以撤掉了。” 沈鸿声一瞪眼,“你这医生怎么回事?你们院长呢?把院长给我叫来!” 第一次会诊时,沈鸿声因拒绝检查被江棠批得灰头土脸,被人奉承了大半辈子的上位者,被年轻的小姑娘当面驳得哑口无言,心里难免堵着口怨气。 偏偏又是江棠替他捡回一条老命,老人想要道谢吧,又放不下架子,结果就搞得每次见到江棠都故意找茬呛上两句。 江棠见惯不怪,正要出声,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的院长突然出声,“沈老先生,您快别生气,身体要紧,江医生我回头训她。” 沈鸿声不能真恩将仇报吧,憋红了脸,一时没话。 病房里气氛变得有些尴尬。 沈叙笑着说:“院长,我爸的意思是,江医生生病了,让你给放个假休息几天,现在需要救治的患者这么多,总不能让治病的医生倒下了,你说对吧?” 院长笑着连声应道:“你说的对,一会儿我就让他们科室主任批假,让江医生回家好好休息,只是沈老先生这边……” 沈叙大方说:“没关系,你们安排。” “谢谢你这么体谅我们的医生。” “应该的。” 沈叙说罢,朝江棠抛了个邀功的眼神,江棠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脑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男人有病! 等一出病房,院长让实习医生先回去,扭头对江棠和蔼道:“小江啊,其实昨晚是想告诉你,我向任太太再三道歉求情,她松口不追医院的责任。” 这话是告诉江棠,是他代替她出面道歉求情了。 江棠也明白,身为领导有领导的考量,不管对错如何,于情于理,院长没有对不起她。 她微抿着唇说:“对不起院长,是我给您添麻烦了。” 院长摆摆手,笑着说:“这不能怪你,只是吧……” 他话未说完,重重叹息。 江棠心一悬,心知重点来了。 果不其然,院长面露难色道:“任太太虽不追究责任,但之前任公子答应给咱医院的那笔款项却不会兑现了,可咱医院已经跟医疗器械公司那边签了采购订单,若是取消合作吧得赔三倍的违约款,若按原计划吧,咱医院又拿不出这么多资金……” “我看你跟唐先生关系好像不错……我想,若是可以,你能不能出面,请他帮下忙?” 江棠懂了,意思是让她跟唐游川伸手要钱。 江棠说:“院长,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唐先生跟普通患者家属一样,我身为医生开口跟他要钱,这若传出去了,不止我会受人质疑,医院声誉也必然会被攻击,这不合适。” 院长笑着道:“这哪能让你直接跟他要钱,唐旗集团不是有投资建立私人医院吗?我的意思是,你问问他,有没有意向资助公办医院,以慈善的方式捐助,如此一来,我们医院的困难解决了,又能帮唐旗做正面宣传,一举两得,双赢,你说呢?” 江棠垂着眼帘没有马上说话。 院长窥着她的表情,奈何那口罩碍事,看不出也猜不到她的想法。 默了数秒,院长语重心长说:“小江啊,这若是闹上了官司,损失的不止是医院的声誉问题,最终遭罪的还不是那些等着救命的患者,我也是想医院多几台好器械,能提供更好的医疗条件,挽救更多人的性命,医者仁心啊……” 医者仁心四个字,真是不偏不倚戳中了江棠软肋。 最终,江棠还是松口了,“院长,我会尽量试试,但没办法保证他愿意资助。” 院长连连应声道:“好好,有你这话就行,对了,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去跟科主任请个假,回去养好身体再来上班吧。” 江棠想了想,没有拒绝,这样可以不仅能避开沈叙,更不用在公众场合和唐游川碰面引来更多猜疑。 …… 江棠打车回云锦华苑,吃了药就上床睡觉,感冒药有安眠成分,她睡得很沉,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痛经症状缓解了不少,但感冒症状没那么快消失,头重脚轻的,肚子也饿了,换了身居家服下楼准备去找点吃的,刚打开冰箱,门铃就响了。 江棠困惑地走到玄关,可视门铃里,一个男人带着帽子挡住了一半脸,主动说:“你好,江小姐,我是过来修热水器的。” 江棠见他一身工人打扮,也没多想,摁了锁开门,过了几分钟,他就搭乘电梯上来了。 江棠站门口,随口问了句:“不是说要三天后才有零部件吗?怎么今天就过来了?” 男人默了一秒,回答:“哦,提前到货了。” 江棠点了点头,没有怀疑,侧身让他进来,“那麻烦你了。” 男人踏进玄关顺手关上门,脱了鞋跟着江棠走进客厅。 “你……唔!” 江棠正想开口让他自己上去,却猛地被人勒住了脖子,下一刻,江棠猝不及防被摔在地上。 瓷砖地板,一瞬间有种骨头断裂刺痛感,江棠却顾不上,失声大喊:“救命!” 喊完才猛地意识到呼救没用,余光里却瞥见男人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军工刀,笔直地朝她刺来,江棠根本来不及思考,本能一滚,堪堪避开,左手臂却被划出一道血痕。 江棠迅速爬起身,果断拔腿往客厅后方的书房跑,然而男人的速度更快,从后面直接一扑,扯住了江棠衣领,用力一拽,发了狠地用力把她摔打在地上。 江棠额头撞到地板,很疼,但更可怕的是,男人抓住了她的右手压在地上,举起了那把锋利的军工刀。 江棠恍然惊觉男人想做什么,慌声尖叫:“不要!” 第34章 抱你 江棠陡然生出一股力气,在男人刀子落下的瞬间挣扎动了几公分,冰凉锋利的刀刃险险划破了她的手背,没扎中,男人显然也没料到她力气如此大。 江棠用尽一切力气扭动身体想要甩开他,奈何男人重量不小,她逃不掉,慌乱中,她用可以活动的左手趁其不备,戳到了男人的眼睛。 “啊!”男人吃痛,顿时松手捂住眼睛。 江棠趁机双手撑地想要起身,男人马上揪着她的头发,用力撞向地板,“咚”地一声闷响,江棠只觉眼前一黑,眼角不自觉地流下了生理性眼泪。 男人是被彻底激怒了,拽着她的头发往后一扯,嘴里骂着:“妈的找死!”抬手便是一巴掌甩在了江棠的脸上。 江棠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嘴巴里尝到了一丝腥甜,来不及感受脸上的疼,男人便抓着她的右臂,使劲往后一折,只听见“咔嚓”的声响,一阵刺痛从肩膀瞬间蔓延遍布全身。 “啊!” 嘶痛的声音,响彻整个房屋。 男人还在骂着:“你要没这么多动作,老子也能给你个痛快!” 他一边说着,一边抓过江棠已经脱臼的右手摊在地上,“你放心,我不会要你命。” 江棠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知道,这个男人是要废掉她的右手,可她是心外科医生,右手是拿手术刀的,她还要做手术,还要救人。 身体的剧痛,伴随着灭顶的恐惧,铺天盖地而下,江棠趴在地上,泪眼模糊,却以惊人的意志力维持着理智,左手死死抓着男人拿刀子的手。 声音嘶哑哀求,“不要!不要!” 男人骂了声“操”,正要把她左手也给卸了,脸上却猝不及防地挨了一拳,直接被打趴在了地上,手里的军工刀也随之掉落一旁。 江棠在身上桎梏松开瞬间,顾不得痛,挣扎着爬起来,奈何双腿发软,一个不稳又跌坐了回去,她泪眼朦胧地朝男人那边看去。 模糊的视线里,只看到一身黑色的高个男人背影,他扯着那个男人的领口一拎,照着对方肚子一个膝撞,对方倒退两步,顺势转身就跑,来人三作两步追行,长腿一踢,直接将人踹跌,撞到了一旁的玻璃茶几。 对方大概是知道跑不掉,立刻做出反击,随手抓起茶几上的陶瓷水杯,猛地往后砸去,来人头一躲,避开了攻击,同时抬脚,一脚踹在对方下巴上,那人痛呼着仰倒在地上,他一手扶着沙发一手撑地借力,还没起身,下一刻,又挨了一脚,然后撑着地板的手掌,被干净锃亮的皮鞋狠狠一碾。 “啊!”男人惨叫不已。 紧接着,来人薅住对方的头发,摁着他的头,摔破烂似的,朝地板猛砸了下去,丝毫不留情,他一言不发连续磕砸了好几下,又顺过茶几上的玻璃花瓶,只听见“砰”地一声,花瓶应声而碎,刺目的红色液体顺着他的额头缓缓流下,然后无力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来人确认人晕了过去,这才大手一甩,而后转身回头。 江棠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唐游川。 他一贯淡漠的脸,此时真宛如地狱爬上来的阎罗,肃杀冷戾,令人不寒而栗。 江棠睁着眼看着他,脸上还挂着泪水,蠕动着唇,却无法发音。 唐游川盯了她几秒钟,不知是因为她的眼泪,还是过了情绪,脸上的戾气尽褪,恢复了平静温淡,漆黑的眸地,晦暗不明。 他什么都没问,拿手机拨了通电话出去,吩咐了句:“你们上来。” 挂断电话,唐游川眼皮一掀,看见江棠还坐在地上,衣衫不整,头发凌乱,额头破了皮,渗着血丝,模样十分狼狈。 她的右手无力垂下,手背流着血她也恍如不觉似的,抬着左手,安安静静的抹眼泪。 不知是她太过狼狈,还是过于镇定,唐游川忽然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 沉默须臾,他走到她跟前,低头淡声问:“伤到哪里了?” 江棠吸了下鼻子,声音嘶哑道:“右手,脱臼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还有哪里伤着了,只觉得浑身上下都痛。 “起得来?” 江棠抿着唇,轻轻地点头,单手撑地慢慢起身,刚站起来,忽然一踉跄。 唐游川眼疾手快,长臂一把环住了她的腰,低沉的声音隐隐压着一抹怒,“不行就别逞强。” 江棠靠在他怀里,劫后余生的情绪使然,她的鼻尖一酸,泪腺不受控制,豆大的泪珠溢出眼眶,啪嗒啪嗒往下掉,砸在他的衬衫袖子上。 八岁以后,江棠就很少哭了,最近一次,还是两年前,爷爷不治身亡。 泪水穿透衬衫料子熨在皮肤上,有些凉,唐游川没有来心浮气躁,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垂眸看着她黑漆漆的头顶,沉声问,“脚受伤了?” 江棠很快止住了眼泪,吸了吸鼻子,摇了下头,慢慢从他怀里退出来,站稳。 唐游川收回手,面色寡淡,没说话。 江棠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她扶着自己的右手,抬眼看着他说:“可以麻烦你送我去医院吗?我的手得接回去。” 她暂时没强大可以自行给自己接回脱臼手臂,而且身上还不知道有哪儿受伤了,出于医生这个职业的本能,她得检查确保自己没事。 比起楚楚可怜,她这样沉着镇静的模样,更让唐游川震撼,甚至有那么片刻,他竟然有几分心疼。 不过唐游川的心理素质异于常人的好,顷刻间已归于平静。 他看着江棠,薄唇微启,“走吧。” 下楼搭乘电梯时,遇到了一两个住客,他们看见她和唐游川,都是一脸震惊错愕,但碍于寒气逼人的唐游川,眼睛不敢多作停留。 直到出了电梯,江棠看见对面那堵镜子墙壁里的自己,才知道别人那飘忽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明显哭过的眼睛,额头破皮淤青肿起,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唇角有微微凝固的血迹,纤细的脖子,也布满红痕,身上的衣服也凌乱得不像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不知情的人,怀疑她被家暴,也情有可原。 坐上了车,唐游川才开始发问:“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人又是谁?” 云锦华苑是唐旗集团旗下的房产楼盘,为保障住户的安全性,生活隐秘性,这里的设施配置堪称完美,从物业管理到安保系统一条线统统由唐旗集团负责,要进入小区,需要门禁卡,进入大楼也有门禁卡,小区里二十四小时有人巡逻,一般人未经允许,根本无法进入,更别说登门入室。 “我不认识他,具体怎么回事也不清楚,会开门让他进来,是因为昨天约了人来修热水器,但因为损坏的零部件没货,原本约好三天后再上门,他说提前到货提前来修,我才大意了。” 江棠警觉一向不低,平时小区里的保安给她送快递,她都会让放在门口,不会随意开门,但今天这事真是意外,对方显然跟踪调查清楚了有备而来,即便没有热水器这事,总会找到其他的理由,或者在其他的地点,对她进行攻击。 江棠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那人袭击我只想废我右手,如果说谁非要废我一只手,我能想到有关的人,只有任勋。” 唐游川抿着唇,没接话,心底却已然有了打算。 车内手机响起,两人用同款手机,同时掏手机,发现是江棠的在响。 江棠瞥见来显,微微一愣,下意识抬眼看着正在开车的唐游川,“是奶奶。” 唐游川目不斜视注视着前方道路,抿了两个字,“外放。” 江棠接通,点了外放,清了下喉咙,温温浅浅的唤了声:“奶奶。” 电话那端传来老人家慈爱的声音:“乖宝啊,最近过得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老太太一直偏宠江棠,溢于言表的喜爱,还黏糊糊地叫她乖宝,唐游川第一次听到的时候,感到恶心偏又无可奈何。 三年了,他每次听到“乖宝”两字都忍不住恶寒,怀疑他家奶奶是不是故意为了恶心他。 江棠开始也觉得这称呼很怪异,成年人被当孩子,不好意思又羞耻,她现在虽然已经免疫,但当着唐游川的面,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却如常道:“我很好,奶奶呢,我记得你最近应该做了身体检查,结果都还好吧?” “很好,你不用担心。”老人家笑得很开心,“倒是你,怎么感觉声音有点不对?不舒服还是出什么事儿了?” 她的关心,让江棠心头一暖,面上的表情也随之温柔下来,曼声说:“着凉有点儿小感冒,没事儿。” 老太太狐疑:“真的?该不会是阿川又气你给你找麻烦了吧?” 江棠心一悬,抬眼看着唐游川,动了动唇还没出声,唐游川淡凉的嗓音便飘了过来,“在你眼里,我是那种欺负女人的人?” 冷不丁地听到他的声音,老太太那头一下子没了声,显然是愣住了。 很快又听见她说:“哎哟,阿川和乖宝在一起啊!”即使看不到她的脸,也能感受到她的愉悦。 一向冷感的男人,也只有在对老人家的时候,才会展露一丝丝的温情,他微勾着唇,慵淡地开口说:“幸好我跟她一起,否则你又在背后给我扣罪名。” 老太太笑呵呵的道,“那你就跟紧点你媳妇儿不给我机会啊!” 唐游川眉眼微动,岔开了话题,“好了,我们这边还有事儿,不聊了,等过阵子忙完,我们过去看你。” “行吧,老太婆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老太太揶揄了句,不忘叮嘱江棠,“乖宝啊,注意身体,别太累了,工作没身体重要,还有,阿川那小子要胆敢欺负你,你跟奶奶说,奶奶帮你教训他。” 老人家的话,让江棠鼻尖微微泛酸,她眨了眨眼,微笑着说:“奶奶放心,阿川没欺负我。” 她受伤这事,两人默契地丝毫不透露,不想让她老人家一把年纪还为这种事担惊受怕。 老太太连声道好,末了又警告唐游川,“臭小子,照顾好乖宝,她要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 有些事,他们遮掩得再好,时间一长,总归是有破绽的,老人家只是看破不说破,什么都睁只眼闭只眼,只要江棠没有提离婚,她就尽量不让自家孙子亏待她,说到底,还是想要这小两口能好好过下去。 临安医院是离云锦华苑最近的医院,车停稳,江棠抬脚下车的时候,刚要使劲,右边的膝盖处传来一阵刺骨的痛感,她脸色一白,抽了口气又坐了回去,同时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涌上一股呕吐感。 虽然她忍得也很好,但还是被唐游川察觉了,他扶着车门把的手一顿,扭头看去,只见她半张姣好的侧脸,唇角紧抿着。 声音微沉,问:“怎么了?” 江棠想说没事,但一手脱臼,一腿残了,现实容不得她逞能,她绷着腮点头,“膝盖很疼。” 顿了两秒,她小心翼翼地开口:“再麻烦你下,进去帮我拿张轮椅?” 医生了解得多,很多时候总会比普通人更惜命,江棠是心外科医生,一台手术下来,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甚至十几小时或更久是常有的事,如果腿留下什么后遗症,影响也很大,她不敢马虎对待。 唐游川眼皮挑了她一眼,“没必要。” 说罢,他迈腿下车,从车前绕过,径直走到副驾前旁,江棠只觉眼前的光线一暗,抬眼就瞧见唐游川弯腰挡在车门前。 他表情淡淡看着她,声线没有起伏道:“小心你的手,我抱你进去。” 江棠本能想拒绝,唐游川却像雷达似的看穿了她的想法,断了她的发言,面无表情道:“闭嘴,别浪费我的时间。” 眼皮一掀,不冷不热补道:“若不是奶奶交代,你看我管你不?” 他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棠再敢多说一句,他又该讽刺她自作多情了。 江棠满心满眼都在担心自己的右手,无瑕矫情,乖乖地任由唐游川抱着她走了进去,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大部分都认得她,可想而知这一幕会掀起多大的风浪,可江棠暂时顾不了旁人的闲言碎语。 他们前脚刚进诊室,后脚就有人将偷拍到的照片,发给了医院里的熟人,一个传一个,半小时不到就传遍了医院。 骨科诊室里,医生一边查看她的伤,一边眼神警惕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的唐游川,问:“江医生,你怎么受伤的?” 江棠怕他误会,编了个借口,“路上遭人打劫,我跟歹徒抢夺,被打了,正好唐先生经过看到,帮了我忙。” 医生闻言一阵错愕,随即说:“你也真是大胆。” 江棠笑笑没说话。 医生握着她的手臂,说:“转过头,忍一下。” 江棠颔首,别开头,她盯在地板,视线范围里,看见唐游川锃亮的鞋面上,隐约可见斑驳痕迹,应该是踹那个男人的时候,沾到了血。 她的思维发散,正胡思乱想,“咔嚓”一下,她忍不住叫了一声,随后听见医生说:“好了。” 唐游川宛若泰山站在一旁,始终不为所动,视线胶着江棠的脸,因为剧痛,她面色灰白,身体不自觉地轻颤,眼角微润,额头沁出了一层冷汗。 望着她咬牙忍痛的模样,不知该感叹她坚强,还是该同情她太过坚强。 唐游川见过其他女人因为割破一个手指头,就哭得跟林黛玉似的,却从未见过江棠这般能忍耐的女人,她的伤,即使是男人都得咬紧牙关才能忍下,她居然只是红了下眼角,没有哭出来。 不但不会觉得她不像女人,反而心中的敬佩油然而生。 对她又多了一层另眼看待。 接好手臂,又帮她处理了下手背的伤,那一刀她避得及时没伤及神经,只是皮肉伤,但刀口长,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江棠穿着长裤,束脚,拉不上去,医生拿剪刀直接剪开,露出的膝盖,青肿了一片,医生戳了下,江棠疼得直抽气。 医生问:“还有伤着其他吗?” 江棠很诚实:“全身都疼。” 医生看她额头的伤也不轻,很快开了单子,“有些伤肉眼看不到,以防万一,仔细检查下,你这膝盖估计是伤着骨头了,先去拍个片子。” 医生让人拿了张轮椅过来,唐游川把她抱在轮椅上,推着她刚出诊室,就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季然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气还没喘过,盯着她的脸问:“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 江棠没多意外,淡声道,“遇到了点事,不用担心,死不了。”她开着玩笑,“上班呢,干嘛擅自离岗,小心科主任又训你。” 季然看着她惨不忍睹的模样,笑不出来,绷着一张俊脸,“你都伤成这样了,爱骂骂,谁管他!” “谁弄的?老子弄不死他!” 公众场合,旁边有人看着,有些话不方便说,江棠宽慰他,“行了,这事儿回头再跟你说,我去做个检查就好了,有唐先生在,你回去忙吧。” 季然这才注意到唐游川的存在,一时间有些混乱,想不清楚怎么他会在,但听江棠这么说,也没想太多。 “检查完先别走,我忙完就找你。”季然从别人那儿听到她受伤的消息,马上就跑了下来,后面还有会诊的病人,确实不适合离开太久,确认她无大碍,也放心了。 江棠点了点头。 检查完,膝盖只是轻微骨裂,减少活动用力就行,但是检查到她轻微脑震荡,先前的眩晕呕吐皆由此引起,为了保守起见,医生让她住院观察休息。 为了避免引起更多的舆论风波,江棠坚决果断地选择了住进普通病房,唐游川去替她办理了入院手续。 躺在病床上,江棠几乎的力气损耗殆尽,尤其是脑袋,很不舒服。 她强撑着,忍着晕吐感,对唐游川说:“今天谢谢你。” 他是一个集团的领导者决策者,工作任务肯定也不轻松,方才带她去检查时,她听到了他接了好几个电话,虽语焉不详,但应该都是与工作相关的事,可他也没有扔下她不管不顾。 不但救了她,还一路任劳任怨陪她奔波折腾。 别说他们只是协议夫妻,即使是真夫妻真情侣,也未必能做到这个程度。 江棠在医院里,见过许多形单影只来做检查的人,每逢问及家人问题,大部分都会说对方工作忙,没空。 她不问也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照顾她,恰巧是刚刚奶奶的叮嘱,如果不是,他大概只会出于人道主义,把她丢医院就走了。 江棠心知肚明,但对他的感激是真心实意的。 唐游川站在一旁,盯着她苍白的脸,语气平静道:“我得去趟公司,我请了护工,过一会儿就到,你先休息,有什么需要跟护工说。” 江棠眯着眼说:“不用护工了,季然就在上面,我找他就好。” 江棠本意是不想他破费麻烦,不料这话偏偏挑起了他的不满。 唐游川拉着脸,眸色一凛,沉声道,“你觉得让一个单身男人照顾你,合适吗?” 江棠察觉到他的不悦,睁开了眼,对上他阴恻恻的眼神,茫然了两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介意什么。 虽然他这种独占欲很奇葩很不合理,江棠还是顺着他的毛捋,温声温气地解释,“晚上我的闺蜜肯定会过来陪我,所以没必要浪费钱请护工。” 还不等他出声,她又说,“我知道你不差钱,但谁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有钱也不能随便撒吧。” 完了,江棠心底悄悄补了一句:花你的钱,我心不安理不得,膈得慌。 唐游川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哼了声,不再强求。 …… 唐游川离开后,江棠很快又昏睡了过去,这一次,她是被吵醒的。 未睁眼,耳边就听见阮迪在骂人。 “她都伤成这样了,你竟然放心把她交给一只野兽照顾?你怎么不干脆把她剁碎了送到狼的嘴边喂他吃!” 季然反驳道:“你当我们医院是狼窝还是阎罗王殿?众目睽睽之下,他难不成吃人了?而且我那儿一众患者等着我会诊呢,我擅离职守对得起那些病人?” 阮迪骂:“只要在青临城脚下,不管是哪儿,他唐游川要吃人还是要埋人还不是分分钟的事!谁知道江棠这一身伤是怎么回事?你敢保证不是他下的手,然后自导自演带来医院做检查!” 季然忽然没了声儿。 江棠躺在病床上,看着两个面红耳赤的人,幽幽道:“他没打我,也不会吃了我,你们的戏是不是太多了?” 听到她的声音,两人马上转头看了过来。 “醒了?” “感觉怎么样?” 两人异口同声。 江棠皱了下眉,“小声点,我头晕。” 阮迪趴在床边上,微红着眼眶,拿眼瞪她,“你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接到季然的电话,说她受伤了,但是问及原因一问三不知,她直接退掉了晚上的应酬赶来医院,看到她一脸伤,又是脑震荡又是骨裂的,她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 江棠一脸恐惧说:“别,你千万别哭,我还没死呢,你哭丧谁啊!” 阮迪又好气又好笑,“你还能不能让人好好表现一把了?” 季然跟骨科医生那边询问过,知道她情况不算严重,倒没太担心,只是看着她大大小小的伤,心疼是必然的。 “说吧,你这一身伤怎么来的,可别扯淡说这些是什么狗屁勋章。” 江棠叹了口气,眼神哀怨,“我说,我就早上吃了点早餐,一直到现在都东西下肚,你们能不能先喂饱我的胃,我现在是饿得两眼昏花。” 两人表情一致地瞪她一下,然后季然乖乖出去给她打包吃的,阮迪留下来照顾她,跟她叨絮了几句。 喂饱了肚子,江棠把事情大致经过跟他们说了一遍,听得他们一阵惊一阵怒。 季然咬牙切齿说:“妈的,我现在就去把姓任的那王八羔子给废了!” 江棠说:“行了,现在只是怀疑,还没有证据,你动他小心被反咬一口。” 阮迪说:“那你这顿打要白挨吗?他们多狠毒啊,废了你的右手,你这辈子就休想再拿刀做手术了!” 江棠靠在床头上,冷静道:“不用担心,打我的那个男人已经被唐游川的保镖扣押了下来,只要有证据,事情就好办了。” 季然余怒难消,灵机一动,说:“要不咱们以牙还牙,他们不是喜欢背后耍阴的么,我找个机会,拿个布袋套住任勋那王八羔子揍一顿,揍得他娘都认不出来。” 阮迪附声表示赞同:“这个主意好,夜黑风高,找个死角套着他打一顿狠的也不会有人知道,反正他那种败类肯定得罪过很多人,查不到我们。” 江棠也想这么干,但不能让他们这么干,“我知道你们担心我,但是都给我安分点,禁止乱来。” “我们咽不下这口气!他们要废你一只手,我们就断他一双腿!” 江棠这会儿已经捋清思路,院长说任太太答应不追究医院责任,不代表会放过她,只是私底下应该是查到了她和唐游川有所关系,不敢明着来,所以才会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报复。 “你们什么都不用管。”江棠严肃道,“我已经跟唐游川聊过,他答应会帮我。”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江棠也想速战速决。 阮迪和季然双双一愣。 阮迪面露担忧,“他这么好心?” 季然也说:“我发现自从他跟你走近了之后,你就频繁出事了,绝对是衰神附体。” 江棠闻言笑了下,煞有其事道,“我最近也想着要不要去庙里拜拜辟个邪。” 阮迪说:“妈耶,阎罗王有人敢收吗?” 话音刚落下,三个人顿时笑作一团。 江棠不经意地一瞥,余光扫到病房门口有片黑影,抬眼一看,对上一双墨染的瞳眸,笑容直接僵在了唇角,变成一副要笑不笑的表情。 第35章 豪门乱事 门口处,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男人,颀长的身影几乎填满门框高度,上身穿着白衬衫,打着整洁的领带,考究的西装一丝不苟扣着纽扣,黑色长裤熨帖平整,他单手抄在裤袋里,看似懒散偏又矜贵,勾勒出淡淡的禁欲气息。 而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男人,那双漂亮的狐狸眼盯着江棠,瞳孔深处满满都是兴味。 沈叙从后面往前一站,唇角无可抑制地上扬,道:“江医生在说谁啊?告诉我,别说是衰神,就是死神我都叫他求救无门。” 哦豁!完蛋了!这两人都不知道站那儿多久了,连衰神都听到了。 他话音未完,季然和阮迪的笑声骤然停止,两人不约而同的转头抬眼,看见唐游川和沈叙的时候,脸色均是一变。 比起江棠要笑不笑的尴尬,他们两人惊恐的眼神,那真是活脱脱一副半夜撞见鬼的表情。 一时无人说话,病房里顿时四下阒然。 江棠很快抚平僵住的笑,扯着唇角,对沈叙的话避而不答,淡声问道:“唐先生,沈先生,你们怎么过来了?” 对于江棠这变脸速度,季然和阮迪相互对视一眼,眼底默契十足地传递出同一个信息:我棠姐牛逼! 唐游川没接话,凉淡的目光扫过他们,喜怒不辨的模样又似又几分不悦,令人琢磨不透。 倒是沈叙很自来熟,越过唐游川走进来,这才看见,他手里竟然捧着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 江棠懵然,沈叙笑着说:“听说你住院了,我过来看看你。” 他说的是我,不是我们,轻轻松松把唐游川撇干净。 沈叙炫耀似的把花递给她,讨好般问:“送你的,喜欢吗?” 江棠没伸手接,笑容疏离语气寡淡说:“谢谢沈先生的好意,但我花粉症过敏,怕是无福消受了。” 说话间,她配合打了个喷嚏。 沈叙一愣,马上把花挪开,“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江棠笑笑没接话。 阮迪和季然:“……” 有人瞎扯淡都不带眨眼,偏偏有眼瞎的人信。 沈叙转身,把花塞进了唐游川怀里,“川子,快,拿出去丢了。” 他甩得猛,花瓣上的水珠有几滴飞溅到唐游川的脸上,唐游川眼皮微动,双手抄在裤袋里,不为所动。 薄唇微启,他淡淡开声:“自己扔。” 沈叙没辙,咂舌啧了声,病房门一开一合,前后不过十几秒,他手里的花便不见踪迹,再回来的时候,他还笑着说:“江医生,我的脸很可怕吗?为什么你医院的护士小姐见着我就露出一副恐怖的表情?” 江棠头疼,看来他们两个人来这里,被不少同仁看见了。 他嘴里的护士小姐,估摸是想躲在门外准备偷听,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出去,被吓懵了,江棠不认为沈叙连这点都猜不到,不过就是装傻充愣罢了。 为了自己以后的处境着想,江棠只想叫这两尊大佛赶紧滚蛋,直言道:“沈先生,我很感谢您和唐先生过来探望我,如您所见,我并无大碍,只是轻微脑震荡,过两天就可以出院,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我就不占用您的宝贵时间,您请慢走。” 她一口一个“您”,半分不亲近,说了那么多,只差没直接把“滚”字说出来了。 沈叙看得出她很抵触他的接近,但没想到她会如此不加掩饰,意外的同时又感到新鲜,只觉得她这样的个性,真是太有趣了! 他勾着唇,虚心下问:“江医生,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棠点头答:“可以。”问完赶紧滚。 沈叙说:“我做了什么让你讨厌的事吗?” “没有。” 沈叙颇为委屈地说:“那为什么我觉得你讨厌我?” “沈先生,并不是我讨厌您,而是您身份尊贵,像我这样平凡的医生若跟您有过多接触,只怕会引人误会,我倒是无所谓,若是给您惹了麻烦损了您的名声,这就不好了。” 她微微一顿,犯愁道:“而且你也知道,现在医患矛盾很严重,若让其他患者或家属看见了,肯定得说我给您和沈老先生开绿色通道,占用他人的医疗资源,届时牵扯到医院,我怕是要被开除。” 江棠说得一本正经,挂着伤痕的漂亮脸蛋,露出低眉顺眼的担忧之情,别说是沈叙,就是恶鬼都要被她打动了。 沈叙是混迹商场的人,见过数不清的狡猾老狐狸,不至于听不出江棠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明着说为他着想,实际是怕跟他扯上关系给自己惹麻烦。 身边阿谀奉承想要攀附关系的人数不胜数,突然碰到个避他如蛇蝎的女人,难免高看了几分,对她的好感也随之愈增。 沈叙心想,如果这并非江棠真实的想法,却能动摇他到如此地步,那不得不承认,她这欲迎还拒的手段很高明。 至于她到底是披着伪善人皮的狐狸还是人间一股清流,探一探便知。 沈叙笑得人畜无害:“可是怎么办?我这人呐,天生反骨,别人越是瞧不惯,我就越是要干,谁敢找你麻烦,只要你开口,我一个都不放过。” 这人若不是脑子真有坑,就是铁了心要跟她过不去。 江棠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看了眼始终不言不语的唐游川,指望他能说句话,把沈叙这位祖宗带走,但见唐游川面无表情,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心头就凉了下去。 江棠的脸上的表情明显淡了几分,“沈先生别开玩笑了。” 沈叙看在眼里,痞里痞气地说:“江医生,我很认真的,你不想跟我交往也没关系,我很中意你,就当你是我妹妹,以后有麻烦可以放心地来找我。” 他对江棠表现出十足的好感。 然而他话音刚落,一直缄默不语的唐游川,凉凉地说了句:“你爸知道你给他认了遍地的女儿吗?” 沈叙说:“干嘛?我交朋友不行,认妹妹也碍你眼了是吧?” 唐游川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你看人家想当你妹妹吗?占谁便宜呢?” “反正不占你便宜,你管!” 说着,沈叙朝江棠抛了颠倒众生的媚笑,“我妹妹愿意乐意就行,对不对?” 两人看着就是好朋友之间的拌嘴,但唐游川的话落在江棠耳里,却成了提醒。 不管真假,她和唐游川的结婚证不假,沈叙认她当妹妹,这不相当于让唐游川叫他哥嘛!无缘无故被降压一头,唐游川他愿意才怪! 也不知道沈叙是真不知道她和唐游川的关系呢,还是知道了故意想摆唐游川一道。 总之她不想掺和。 江棠盯着沈叙的笑容,半分喜悦不见,唯有头皮阵阵发麻,她脑子飞快地转着,对他抛来的话头避而不接,虚声道:“不好意思,我头疼想吐,想休息了。” 她这话并非借口,而是真的头疼,只不过并非单纯的脑震荡,而是跟他们对话实在伤脑筋耗精力。 沈叙见她脸色苍白,也不像是装出来的样子,马上收敛了不正经的态度,“那行,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江棠:“……”我求你别来! 唐游川目光如水,不着痕迹地她脸上溜了一圈,又扫了眼旁边的季然,季然接触到他的视线,几乎是神经反射地绷紧了神经,然而他什么也没说,一声不响地率先转身往病房外走。 沈叙跟江棠告别,慢悠悠的跟上。 待两人身影消失在门后,阮迪和季然同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像是缺水的鱼儿,终于获救。 江棠面色无异,天知道她刚才有多紧张。 季然对江棠哭丧着脸说:“你刚瞧见唐游川的眼神了吗?我敢打包票,他百分百对我有意见。” 阮迪问:“你是怎么得罪了他啊?” “我怎么知道!”他要知道,至于这么担惊受怕嘛? 阮迪随口开了句玩笑:“谁让你跟江棠像连体婴似的,他肯定怀疑你跟江棠的关系不纯!” 季然顿时头皮都炸了:“卧槽!我冤枉啊!” 阮迪煞有其事地说:“你小心点儿,唐游川那厮,对这种事情特别敏感,江棠好歹也是他的合法老婆,万一让他误会了,你怎么死都不知道!” 季然前后一想,顿时觉得阮迪说得在理,脸色一白,“棠姐,咱们可是比小葱拌豆腐还清白,你可得跟他讲明白了,我小井市民一个,还不如他碾死一只蚂蚁有分量。” 江棠睁开眼,凉凉地扫了阮迪一眼,“明知他胆小如鼠,你就别再吓唬他了,保不准他一会儿为了跟我保持距离和我断绝关系。” “哈哈哈……”阮迪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上气不接下气,“怂包,你身为男人的志气呢!” 季然得知自己被涮了,瞪了她一眼,“没命了要志气有屁用!” 阮迪哼了声,“我真不是在吓你,几年之前,萧家被唐游川整得鸡犬不宁,说是家破人亡也不为过,你知道为什么吗?” “豪门乱事,我怎么知道!” 提及萧家,江棠也来了几分精神,淡声说:“你上次想说唐游川和萧家怎么来着?” 阮迪不答反问了句:“你先老实告诉我,你对唐游川真的没有一丝丝男女感情?” “没有。”江棠想都不想,果断否认。 “真的?他长得有帅,又有权有势,你们结婚三年,当真是一点火花都没有?” 江棠凉凉道:“你觉得我会喜欢一个在外面花天酒地,绯闻不断的男人?” 这场婚姻本原本就是利益结合,无关感情,所以结婚三年,江棠一直拎得清自己的身份,她乖乖扮演着他温良恭顺大方得体的唐太太,守着自己的底线,任凭他在外面酣歌醉舞朝朝暮暮,从不过问。 他们都很清楚,由于江棠那个人渣父亲的缘故,她对那种花心男人别说动心,靠近都会反感。 阮迪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开启她的夸夸其谈,“唐游川有个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传闻他们是一对,经常能见到他们出双入对的身影,后来也不知怎么回事,那位小青梅和萧家那位混不吝的二世祖睡了。” “嘿!你说,自己女人被人睡了,哪个男人忍得下?这离离原上草注定没完没了,唐游川当时就跟那二世祖打了个你死我活,这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两家人怕影响不好,才给压了下去。” 江棠波澜不惊地说了句:“萧家那位也真是,做得挺不厚道的。” 阮迪嗤笑,“你以为唐游川就很无辜厚道吗?” 江棠打趣:“难不成是唐游川有错在先?” 阮迪说:“传说版本有很多个,传得最广的,说是唐游川搞大了人萧家那位谈婚论嫁的女友的肚子,最后又不承认,那女的后来打掉了孩子,不知所踪了。” “这个版本很荒谬,唐游川怎么可能敢做不敢认。”江棠淡淡说。 倒不是她替唐游川开脱洗白,就事论事,不符合他的作风。 “谁知道。”阮迪对此不予置评。 “唐游川为了报复‘夺妻之仇’,厉害了,直接把二世祖那个绝世好丈夫形象的爹养小情儿的事给捅穿了,二世祖的妈也是硬气,直接闹了离婚,这和和美美的家庭瞬间被肢解。” “然后二世祖那爹干脆把小情儿和私生子光明正大给娶了回去,二世祖那能允许,跟他爹闹起来,甚至动了手害得他那小妈流产,他爹一怒之下,直接把他轰出了家门,让他滚,二世祖就相当于没了家,还爹不爱娘不管的,你说这深仇大恨,谁忍得了?” 江棠有些惊讶,主要是因为,唐游川那人看着就冷冷淡淡的,不像对男女感情有兴趣的人。 而且这几年,跟他闹绯闻的女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始终没有一个敢站出来承认说自己是他的女友,感觉来来去去,全都是泡友,睡一睡可以,谈感情休想。 原来不是没感情,而是那些人都不是对的人。 江棠垂着眼,若有所思,隐约记得在唐家老宅的房间里,好像是有看到过他和一个少女合影的照片。 季然听得津津有味,“然后呢?” “然后还用说吗?这两人梁子结下了,有唐游川的场合就没二世祖,有二世祖就没唐游川,不然,小则吵架,大则动手,那二世祖就没个消停,唐游川身边的女人他是勾搭完一个又一个,乐此不疲。” 阮迪说完,表情严肃看着江棠,“萧家关系混乱,我不知道任勋和那二世祖关系如何,但既然有任勋的局唐游川也在,想必任勋是跟唐游混的,问题是,现在他得罪了唐游川……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妈的!”季然骂道,“有钱人都是疯子吗?” 阮迪说:“他们就是疯子,撕起来遭殃的都是无辜的小鬼,所以我当时想说的是,任勋他妈找你这事,你别出面,让唐游川处理,不然被那二世祖盯上,那真是火坑里打滚,死无全尸。” 江棠不加思索道:“他们狗咬狗,只要我不理会,也扯不上啥关系。” 阮迪说:“疯狗咬人哪会管你理不理,总之你也别跟姓唐的走得太近,小心点别让人知道他跟你住一起了,等任勋这事完了以后,你离他远点,那个沈叙也是,别沾,否则早晚得出事。” 说着又想起江棠跟唐游川结婚的事,气不打一处来,“你说你,青临城有钱男人那么多,选择谁不好,偏偏选了个最可怕的男人,一屁股罗烂事儿!” 江棠说:“问题是其他的有钱男人保不准想睡我啊。” “……” 这话无法反驳,这天底下有几个男人会放着娇滴滴的美人老婆还不睡的? 怕不是心理有病,就是身体有毛病。 想到这,阮迪忍不住问:“你说,唐游川是不是那方面不行啊?” 季然在一旁喝水,听到这话,差点喷出来。 江棠面无表情地帮他抽了张纸巾递过去,淡淡说:“你这话别让他给听见。” 阮迪捂住嘴巴,须臾,压低声悄悄说:“找个机会你试探试探,要真有那毛病,你也算抓到他一个把柄,关键时刻没准能保命。” 江棠睨她一眼,“只怕我没命试探。” …… 车里,唐游川打了个电话,交代了句:“安排人看着点。” 他语焉不详,沈叙却清楚他话里的内容,似笑非笑道,“我说要来看她,你也跟着来,这会儿还特意找人守着,这么认真,还说不是喜欢?” 唐游川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面不改色道,“你不用去试探她,我对她没兴趣。” 两人一起长大,沈叙今天安得什么心思,唐游川自然一清二楚。 沈叙挑眉,“真没兴趣?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你为哪个女人如此上心,难得遇见一个,不止有颜还出色,你真喜欢,兄弟我倾囊相授帮你追到她。” 唐游川低头点了支烟,吸了一口,鼻息唇齿间,白色的烟雾袅袅散开,模糊了他毫无破绽的俊脸,过了片刻,一字一句道:“不需要。” 追屁,他户口本上的老婆。 沈叙说:“老兄,那你告诉我,你现在跟她是怎么回事?” 唐游川吐了一口烟,不咸不淡地道:“她是江柏峰的女儿。” 沈叙困惑不解,“所以呢?” “三年前,江家面临破产,我出手拉了一把。” “我知道这事,可这两者有什么关联吗?你出手拉江家那还是有利可图,现在你跟人家女儿走这么近,你说你啥都不图?” 唐游川不疾不徐说:“薛家那边有意撮合我和李雨靖,我让她帮个忙,互助关系,懂了吗?” 沈叙静默了两秒,说:“那你还不如就真从了薛家算了,李雨靖也不差。” 唐游川面无表情睨了他一眼,“你当我是废物回收站?” 第36章 嚣张呐 第二天早上。 江棠头晕症状消退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倒是睡隔壁空床的阮迪,面如菜色揉着腰,哭丧脸说:“这医院的病床真是人睡的吗?比咱大学宿舍的床还要折磨人。” 江棠抬着右手慢慢运动,闻言笑着说:“早让你回家,你硬要留下来,怨谁?” 昨晚江棠让阮迪回家好好休息,毕竟都是社畜,谁都不容易,但阮迪不放心,硬要留下来陪她。 阮迪萎靡地看着江棠,“我怎么觉得你睡得很好?” “习惯了。”江棠淡淡地说,“时间不早了,你快去洗漱,季然发信息说过会儿就到。” 江家虽然算不上豪门大家,但江棠亦是被娇生惯养长的,她以前也有认床的坏毛病,但当了医生以后,值夜班住医院里,半夜被叫醒救人是常有的事,累得慌时,别说认床,她站着都能睡着。 阮迪边往洗手间走边说:“让他顺便给我带杯咖啡。” 三人一起吃完早餐,阮迪问季然拿了车钥匙开车赶回上班,季然还要查房,离开前,跟江棠说:“你昨天被唐游川抱紧医院不知被谁拍了照片,这会儿已经传得整个医院都知道了。” 他放低声音说:“院长还特意来探我口风,问你跟唐游川什么关系,你自求多福。” 江棠说:“放宽心,他就算想把我献出去,那也得看唐游川要不要,无非就想让我从唐游川那儿捞点好处,我心里有数。” 季然语气不爽道,“妈的,都是因为这些吸血鬼,硬把救死扶伤的地方弄得到处都是铜臭味,嘴上夸你是白衣天使,手里却拿你当利益棋子,恶心透了!” 江棠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快醒醒孩子,这个社会有谁会嫌钱腥?快回去工作吧,否则你这个月又得被扣奖金了。” 不是穿上白大褂就是白衣天使,毕竟有些人都可以不是人。 老祖宗早就告诉过我们一个简单的道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季然骂骂咧咧地走了。 果不其然,季然走后没多久,院长就登门拜访了。 院长提了一篮包装精致价格不菲的水果来过来,话里话外都透露着对江棠的关心,一副领导关爱下属的模样,真心实意得江棠差点就要感动了。 谈话间,院长不着痕迹地提了几句唐游川,大概是怕目的太过明显会引起江棠的反感,并未深入,仿佛只是那么随口一提。 江棠心里暗暗想,院长这人物不是白当的。 院长并未逗留太久,吩咐她安心养伤,不用急着上班,然后就走了。 紧接着断断续续有同事过来,打着探病的旗号,进了病房眼睛宛若探照灯四处扫射,状似不经意地问江棠怎么她住院了,也不见她的家人。 江棠心似明镜,这些人无非是想跟唐游川或者是沈叙来个偶遇,以便在他们面前刷个存在感,江棠看破不戳破,打着哑谜敷衍。 这天从早上开始一直持续到下午,江棠的病房可谓是门庭若市,探访的人一波接一波,不知情的都以为这儿住了个什么大人物,惹得医院上至院长,下至护士纷纷探望。 江棠在医院躺了两天,感冒基本好全,右臂和膝盖都消肿了,就是有些疼,身上淤青的地方也好了很多,不想占用床位,她便办理了出院手续。 期间唐游川给她发了信息,告知家里的热水器已经让人修好,此后便再无消息,沈叙也没再出现,以至于频繁来探望她的那些人都落了个空,还白白浪费了不少水果钱零食钱,当然,送吃的人那么多,这些收获的成果阮迪和季然替她分了担不少。 踏进云锦华苑的家门时,里面已被清理得干干净净,找不出一丝打斗过后的痕迹,江棠回想起那天的事,心底难免有些后怕。 江棠由于手不能提,脚不能走,她不是待在书房里啃医书,就是看手术录影讲解,在家待了两天,唐游川一次都没回来过。 不知在忙,还是得知她在家,故意避开了。 江棠没忘记院长的话,奈何见不着面,也没法跟他提。 江棠思来想去,正犹豫着要不要给他打了个电话问问,结果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江棠吓了一跳,楞了几秒钟才接起,“喂”了一声,那端便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在哪儿?” 江棠说:“在家。” “出来。” 他没头没尾一句命令,江棠微懵,试探性问道:“现在吗?” “嗯,我等你。” 江棠原本想问他什么事,但他没给她机会,挂断了通话。 江棠一阵无语,拿着手机,换了双舒适的布鞋出门。 膝盖有伤,别说跑,稍微走快点都会疼,她怕唐游川等得太久会不耐烦,尽量加快了速度,但走到小区门外,还是花了十分钟左右。 江棠站在小区门口扫了一眼,看见唐游川的车停在对面路边上,她走近,看见驾驶座上的车窗降着,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抽到一半的烟。 此时正值傍晚,太阳准备下山,天际边一片层层叠叠的晚霞,绚丽而迷人,霞光里,隔着青烟袅袅,隐约看见男人侧面深邃流畅的线条,淡而凉薄。 江棠站在车边,微躬身,唤他:“唐先生。” 唐游川闻声转头,那双深邃漆黑的瞳孔,倒映着天边的晚霞,凉薄被裹上一层暖光,却依旧不见暖意,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启唇:“上车。” 江棠不知道他要干嘛,点了点头,刚想拉开后座的车门,又听见他凉凉地说了句:“坐前面。” 江棠乖乖绕到另一边,拉开副驾的门坐好,这才温声问:“有什么事儿吗?” 唐游川把余下的半支烟摁在灭烟器上碾息,吐出喉间的烟雾,面色淡然道:“系好安全带,去个地方。” 江棠清楚他的脾性,不喜欢废话,她也懒得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什么都没问,听话地系好安全带,车平稳开了出去。 一路上两人无话,车厢里很安静,能听见车轮倾轧过水泥路面细沙的飞响。 江棠低着头,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上网,热搜上尽是一些娱乐明星的头条,而其中一条就是李雨靖的生日,她心底轻啧了下,如今的人果然是吃得太饱了,成天无事就盯着人家明星吃饭睡觉。 点开一直往下拉,最下面有一条关于伤医的热搜,她点开进去阅读。 一位腿部骨折患者,因为术后一直觉得伤口处有痛感,去医院反复检查也没查出有问题,便怀疑手术失败,嚷嚷着让医院赔偿,院方不同意,那人便带人闯进医院闹事,动手打伤了几个医生。 江棠当医生几年,也不是没见识过无理取闹的患者,他们闹上医院,对医生大打出手,就算伤了医生,最后他们也不见得需要承担法律责任,反而是医院在舆论之下,需要对患者作出赔偿。 她亲自经历过,那时候刚出校园,出于善意为患者忙前忙后插手了不少事情,结果最后人家非但没有感激,反而追究起她的医师资格,带着家属在医院大吵大闹要求院方赔偿。 那是她第一次对医生这个行业,感到心寒。 “这么快出院,伤都好全了?” 正在江棠看的怒火攻心之际,唐游川淡沉的声音忽然飘了过来,江棠扭头望去,他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注视着前方。 江棠收好手机,坐好回答:“这伤需要时间慢慢养,不用住院也行。” 唐游川余光睨了她一眼,说:“不是为了躲避医院那些人?” 他的声音很淡,仿佛只是那么随口一说。 他话提及此,正是跟他提院长那事的大好时机,江棠有些紧张,搁在腿上的双手轻轻捏了捏,默了两秒,咽了口唾沫,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 “有件事想跟你聊一聊。” 唐游川不说话。 江棠摸不准他的态度,等了几秒,心一横,与其磨磨唧唧含糊不清,倒不如直截了当说了。 “是这样的,我们院长打听到唐旗有投资建设私人医院,他让我问问你,有没有给公办医院的捐款的计划,临安医院最近计划购买一批医疗器械,但资金不够,若你有意向,希望你可以考虑下临安医院。” 江棠一边说,一边打量着唐游川脸上的表情,奈何霞光里他神色淡淡的,完全无法猜到他心中所想。 “当然,院长说了,这笔款是属于慈善款项,用于改善医院的医疗条件,届时院里会对外公布唐旗捐赠的款项,保证每一分钱都用于救助患者。” 前方红灯亮起,车缓缓停在白线前,唐游川微侧过头,视线徐徐看了过去。 须臾,他不冷不热地说:“说这么多,就是想要钱。” 讲真,自从当年她跟唐游川“明码标价”提结婚以后,她便再也没开口求过他帮忙任何事。 结婚这件事,已经让她在他面前矮了一截,而江棠要强,也要脸,哪能心甘情愿对他跪舔。 他也没说错,不过就是换个噱头要钱罢了,只是被他这般直白挑明,江棠的脸就好像挨了一记无形的耳光,顿时觉得热辣辣的。 江棠咬了咬下唇,没露出愤怒或者其他的表情,垂着眼帘,声音如常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说到底,这件事最终能不能成还是得看他,江棠能做的,也就是把话跟他说了。 尽力而为,败兴而归,亦是无可厚非。 就在江棠决定放弃时,唐游川却突然出声问:“我什么意思?” 江棠下意识抬眼看他,“什么?” 唐游川看她的眼神,冷漠中透着一丝讽刺,淡淡说道:“求人办事还一副傲慢的态度,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三年前提议结婚时,她也差不多就是这种态度。 也不知她哪儿来的底气。 年纪轻轻的,傲气倒挺高。 江棠眨了眨眼,心底一激灵,一张脸蛋憋得通红,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虽然爹不疼娘又早早不在了,比不上他身份高贵,但从小有个爷爷护着,也不至于需要看人脸色过活,自幼养出来的傲,刻在骨子里的气,哪能对人说跪就跪。 而且说这事吧,先不说不是她非要不可,就说唐游川这人吧,谁能保证她对他卑躬屈膝,他就会点头同意? 没准拒绝了,还顺口涮她一顿呢? 一时间,两人谁也没出声,车厢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绿灯亮,唐游川收回目光,发动车子的时候,平静的嗓音,言简意赅地说了句:“我会跟底下的人说一声。” 惊喜来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江棠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思绪紊乱中,江棠慢半拍地说:“谢谢。” 唐游川幽幽地回:“不必谢,就当是给你的报酬。” 大概开了半小时,车缓缓驶入,江棠才发现他带她来的地方是一家饭店。 江棠没来过这儿,但听说过,都是有钱人才喜欢来的地儿。 院落宽敞而修葺精致,里面的建筑是典型的中式风格,内部的装修布局很考究,江棠说不上如何考究,就是觉得自幼不缺钱的她,也看得出这处处透露出的金钱的味道。 说是金碧辉煌也不为过。 江棠身上穿的是一套运动休闲服,脚上踩着布鞋,墨黑的长发随意挽着一个丸子头,朴素的样子跟这里头的一桌一椅搭在一起,简直就是格格不入。 酒楼的服务员看到她,震惊都不足以形容,但能在这里工作的人,素质也不会差,他们只当做没看见。 毕竟人家再朴素,也是跟唐游川走在一起。 江棠自身也不在意,淡雅的脸蛋,神色坦然而自信,跟着唐游川慢悠悠地穿过大堂,进了一个包间。 包间很宽敞,推开门入眼便是一扇木雕屏风,上面雕塑花纹精致细腻,透着光泽,一层不染的彰显着它的高贵。 越过屏风,便看到了屋里的人,一男一女,男人江棠不认识,而女的,正是前几天嚷嚷着不让她好看的任太太。 听见脚步声,两人同时抬头,男的脸上端着商人的笑,“游川来了。” 而任太太,看见江棠那一刻,脸上的笑容便迅速褪去,眼底甚至闪过一抹凶光,恶狠狠地瞪了江棠一眼。 江棠不知唐游川想做什么,无视任太太,跟着他在桌边落座。 坐下后,男人倒了杯茶,先推到唐游川面前,笑着说:“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还没点菜,现在让服务员进来下单?” 唐游川接过茶杯,没喝,转手就放在了江棠面前,低声问:“可以喝茶?” 低沉的声音很平静,徐徐淡淡的,轻得几近温柔,但江棠却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却面无异色道:“可以。” 男人见状,忙又给唐游川倒了一杯,试探性地问:“游川,这位小姐是……” 唐游川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口,这才不紧不慢道:“任叔,我叫你们过来,并不是为了请你们吃饭。” 他并没有跟他介绍江棠。 被称为任叔的男人,闻言笑脸微僵,精明的眼神快速打量了唐游川一眼,问道:“那是为了什么事?” 唐游川靠在椅背上,举止矜贵慵懒,表情淡淡的,说:“这话,就得问问你的太太了。” 唐游川看似漫不经心,实质暗藏凌厉。 任忠不傻,顿时明白,他这是“算账”来的,看着任太太,声音一沉,“怎么回事?” 任太太不说话,气氛忽然安静得尴尬。 “我问你话!”他凶了出声,任太太嘴硬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说着,她看着唐游川,说:“游川,我们好歹也是你长辈,你把我们叫来,就是为了莫名其妙羞辱我们?” 唐游川不为所动,说:“我一会儿还有事,你要耽误了我的事,只怕不是道歉就能解决了。” 任忠是一脸懵逼,游走在状态之外,但却听懂了唐游川话里的威胁与狠厉。 低声下气道:“游川,有话好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唐游川像是不耐烦与他们废话,手里的茶杯一甩,面色骤然一沉,冷声道:“我今儿把话撂明了,你太太和你儿子,若是愿意向我女朋友跪下扣头认错,我念在你们家与唐旗有合作的份上,这事儿就这么过了,否则……” 他语气一顿,继而危险道,“你伤她一手,我就让你们你儿子用一双腿来还。” 江棠听着“女朋友”三字,差点被嘴里的茶呛到,她急忙咽了下去,瞟了唐游川一眼,转念想到他这目的,抿着唇没吭声。 任忠闻言,脸色一白,显然已经从他短短的几句话里,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他铁青着一张脸,朝任太太一吼:“你和那混小子又干了什么好事!” 面对丈夫的质问,任太太怒声道:“你够了!你以为是我们错了?你知道你儿子是被谁弄断了手臂,打得头破血流住院的吗?是他们!凭什么他们就能不分青红皂白伤我儿子,我却不能替儿子出气!” “你给我闭嘴!”任忠面红耳赤,“这都第几回了?你自己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你这个当妈的还不清楚吗?他不主动惹事,游川能动手吗?” “难道他就不是你儿子吗?!” 任忠冷笑,“成天游手好闲,只会惹是生非给我找麻烦,这种儿子,我宁愿不要!” 任太太蓦然瞪眼:“任忠你什么意思?!” “慈母多败儿!” “你现在是怪我?你儿子差点要被人打成残废,你怪我?任忠你有没有心!” “你闭嘴!” 夫妻二人就这样当着他们的面给吵了起来,江棠垂着眼,余光悄悄瞄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但见他从容不迫地喝着茶,跟坐在看台上看人唱戏似的,悠哉得很。 还真是……嚣张呐。 偏偏他这副嚣张的模样,江棠看着莫名感到无比顺眼。 第37章 我不会吃了你 江棠私以为自己偷瞄唐游川的视线很低调,思绪正打岔儿,唐游川却忽然一个侧头,两眼四目,冷不防地对上。 江棠一激灵,来不及整理自己的表情,唐游川便不咸不淡地道:“想看就大大方方看,鬼鬼祟祟的做贼呢你。” 任忠夫妻还在针锋相对脸红脖子粗着,无瑕顾及他们这边,唐游川声音不大,唯有江棠一人听见。 似调侃又似讽刺,江棠一时无措,想要别开脸,又觉得如此一来不就坐实了自己做贼心虚嘛,索性抬眼目不转睛盯着他。 清了下喉咙,佯装镇定声说:“这样做,不会给你惹麻烦?” 江棠自然不会同情任太太和任勋,狠毒得要废掉她手的人,下跪道歉要求并不为过。 可唐游川和萧家不对付,以前闹得人家妻离子散还能说是年轻气盛不懂收敛,如今他是站在商场上指点江山的精英,这样大张旗鼓逼着一个长辈和人家儿子双双下跪给一个与外人无异的女人道歉,无疑是往萧家脸上呼? 她只怕这越弄越复杂,后患无穷。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薄唇微启,淡淡地开声:“谁不怕死,有种就来。” 平静的语气,仿佛只是那么一句闲聊,偏偏底气十足,不轻不重却气势逼人,没有人敢质疑他这句话的真假,更无人敢以身挑衅。 正如阮迪所说,在青临城,不管是哪儿,他唐游川要吃人还是要埋人,不过就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胡思乱想间,江棠听见那厢的任太太点了她的名,转眼望去,只见她指着自己,厉声道:“勋儿为了追求这个女人,砸了多少钱给她工作的医院,不过就是让她喝一杯酒,她还动手打人,现在你儿子被人欺负成这样,你不但不管,还帮着外人来指责我!” 说罢,她转头怒瞪着江棠和唐游川,“要我跟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下跪道歉?绝不可能!还有你,唐游川,你以为你能只手遮天?还是真当这青临城没有王法了!” 唐游川眸子一掀,慵懒地反问:“你要讲王法是吧?” 因为激动愤怒,任太太双眼也是通红,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时没接话。 江棠放下手中的茶杯,眼皮一抬,面无表情说:“任太太,我倒想问问你,知道雇凶杀人怎么判吗?有意杀人的,处死刑、无期徒刑或者二十年以上有期徒刑。” 微一顿,她唇角勾着不深不浅的弧度,有条不紊道,“闯进我家的那个男人有口供呢,另外,我家里有监控,他整个行凶过程都录下来了,你觉得届时是你进去合适,还是你儿子进去合适?或者你们母子情深可以作伴一起?” 唐游川温淡的眸底,有波澜一闪而过,他坐在一旁没出声,指腹轻轻摩挲着光滑的陶瓷杯沿,举止休闲慵懒。 任太太闻言,脸色骤然微变,装傻充愣嘴硬不认,“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唐游川一句废话都没有,拿着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吩咐了句:“把人带进来。” 过了会儿,门口传来声响,江棠下意识转头去看,只见卫昊半拖着一个垂着头的男人走了进来。 靠近,大手一扔,将双手反绑在背后的人摔在地上,那人闷叫了一声,倒在地上露出了脸,鼻青脸肿的模样,惨不忍睹。 江棠认出是袭击她的人,瞳孔微缩。 唐游川抬眼看着任太太,淡沉道:“你应该知道他是谁。” 任太太瞪着眼,“我不认识!” 唐游川朝卫昊试了个眼色,卫昊领意,拽着男人的后衣领,一把将人拎起来,冷冰冰道:“谁指示你的?” 男人一只眼睛被打得睁不开,抬着能看的那只眼睛,慢慢盯住了任太太,口齿不清说:“就是她。” 唐游川说:“给他松绑。” 卫昊三下二除五解开绑着他双手的麻绳,命令道:“谁?指出来。” 男人忍痛吃力地半抬起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任太太,“是她……她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动的手。” 任太太“砰”地一掌用力排在桌子上,饭桌一抖,杯子轻晃,她站起身大骂,“你胡说八道!我根本不认识你!” 唐游川轻抬了下手腕,卫昊当即拖着那人,退了出去。 任忠脸色已经不能用难堪来形容,他站在那儿,不知是害怕还是被气的,嘴唇微颤着,下一刻就要心脏病发的模样。 任太太反而镇定许多,她一口咬定,“你们别想污蔑,我根本不认识他!” 她以为只要咬死不认,唐游川就奈何不了她。 唐游川根本不听她的辩解,抿了口茶,不冷不热说:“我是念在任叔跟我爸有几分交情,才才打算私了,你若是觉得跪下道个歉很委屈,我倒也无所谓,反正那里面都是人渣败类,进去的人,缺胳膊少腿也是常有的事。” 没缺耳朵缺脑子的都听得出,唐游川这是明目张胆的威胁了。 江棠言笑晏晏道,“阿川,既然任太太说认识,我们也不冤枉一个好人了,咱们就走公正途经,依法处理吧,反正我也觉得这种谋害人命的人死了更安全。” 唐游川对着她的眼,心底几分好笑,面上却如常道,“也好。” 江棠柔声道,“不是还有事儿吗?咱们走吧。” 两人一唱一和,作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而刚起身,就听见“啪”一声耳光的声响,两人同时转头望去。 任太太歪着头捂着脸,一下子泪水涟涟的看着任忠,“你打我?” 任忠打人的手还举着,颤抖着指着任太太,声音几乎是嘶吼:“萧莲你醒醒!萧家连你爸都不管,会管你的死活?你以为你跟萧家那几个女人吃饭逛街就是好姐妹了?你告诉她们得罪了唐游川,她们管你我任忠跟你姓!你是不是真想看你儿子死在里面才甘心!” 一句话,蒙头一锤,砸得任太太面上血色尽无,连哭都忘记了。 江棠也有几分意外,任忠这话的意思是,任太太单方面绑着萧家?感情这女人是狐假虎威呢! 任忠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拽着她的手臂,拖到了江棠面前,抬脚往任太太膝盖一扫,膝盖撞得木质地板发出闷响,当即跪在了江棠面前,也没有反抗。 江棠冷眼看着,唐游川亦然。 任忠做了个深呼吸,压抑着语气说:“游川,再耽误你一会儿,我现在马上叫人把任勋带过来给这位小姐认错。” 他说做便做,立刻拨了个电话,说了饭店的名字和包间号,面色阴沉叫人把任勋带过来。 唐游川这才重新落回到位置上,江棠跟着坐下。 任忠见状,稍微松了口气,主动问,“还需要等些时间,你们都还没吃饭吧?要不先点些吃的填下肚子?” 唐游川应道:“也好。” 不多时,包间门被推开,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进来,看见任太太跪在那儿,明显一愣,但很快又若无其事地转开眼,微笑着把菜单递了过去,柔声客气询问他们想吃什么。 唐游川面上波澜不惊的,把菜单往江棠面前一推,“想吃什么,你点。” 这种场合,江棠根本没有胃口,但不好当着外人直接说出来,怕驳了唐游川的面儿,曼声道:“我没来过这里,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你看着点就好,我都好。” 唐游川扫了她一眼,直接说:“上两份今天的甜点就行。” 任忠也不好勉强,朝服务员摆手,“先这样吧,有需要再叫你。” 前后不过五分钟,甜品就被送了进来,贵的地方自然有贵的道理,江棠尝了一口,里面的慕斯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瞬间就挑动了味蕾,勾起人的食欲,她忍不住一口接一口,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反倒是唐游川,坐在旁边点了烟,吞云吐雾一口没吃,余光一直落在江棠的那儿,不着痕迹地看着她。 意外地发现江棠进食速度不慢,在他所有接触过的女人当中,她这一口接一口的架势,说是狼吞虎咽也不为过。 唐游川就奇了怪了,虽说她并非传统名媛出生,但好歹也是被尊宠养大的千金,从衣着打扮到餐桌礼仪,怎么一点也不见精致矜持?跟那些时刻注重优雅的女人相比,她未免像个异类。 当真是依仗着自己拥有一副好皮囊,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地糟踏? 确实,江棠长得是真好看,五官精致立体,皮肤细腻白嫩,她今天这幅装扮,若是收敛下她那绷着的冷脸,说她十八岁都没人怀疑。 不过比起她的脸,她身上的那股气质倒是更令人深刻,二十几岁的女人,比小年轻多一分成熟,又比三十多岁的熟女少几分世故,把女孩的青涩与女人淡静糅杂得恰到好处,十分特别。 唐游川丝毫没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江棠,直至她把甜品吃完,扭头看他的时候,才堪堪收住视线。 江棠舔了舔唇瓣,轻声道,“我想去趟洗手间。” 唐游川含着烟,淡淡的“嗯”了声,尾音沉在喉间,几乎辨不清。 江棠起身出了包间,左右看了下,想找人问问洗手间的方向,奈何长长的走廊不见服务员,她凭着直觉,向右边拐了过去,走廊的地板铺着干净的红毯,脚踩在上面,柔软而无声响。 江棠顺着走廊走了很久,七拐八拐也不知道转了几个弯,终于看到了洗手间的标识牌,加快速度走过去,抬手刚推开门,忽然被“啊”地一道女高音吓了一跳。 一抬眼,看见洗手间的盥洗台那,一对男女衣衫不整地搂抱在一起,女人眼神惊慌,正好与江棠对上,刚那声尖叫应该是被突然开门吓得发出的,而男的背对着江棠,头埋在女人的胸前…… 坐在盥洗台的上的女人推了一把男人,男人顺势转头,露出半张脸,同时眼角余光射向江棠。 前后不过几秒的光景,江棠立刻收回视线,快速说了声“抱歉”,随即从门口退了出去。 砰一下关上门,江棠发现自己心跳得很快,还好这两个人是刚准备开始,若是正在进行时被她撞个正,简直是辣眼睛! 江棠胡思乱想着往回走,连厕所都不想上了,她已经没勇气再去推开下一扇洗手间的门。 妈啊!有钱人的世界真可怕,任性起来发情都不分场合! 受到了惊吓的江棠,几乎是落荒而逃。 而这里面的包间格局设计弯弯绕绕四通八达,她一慌神,拐错了一个转角,迷路了,她试着找路,偏偏这里的包间门号不是以数字来定,都有特定的名字,无法顺着包间号走。 她的方向感是正常人水平,不差,但也不到绝对精准的程度,尤其是到一个陌生复杂或者各种类似的地方,要把她这个正常人绕晕也不难。 转了两圈,都不对,又没看到有人经过,江棠站在一个三岔口上,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唐游川打个电话,身后忽然有道男音想起。 “小姐,迷路了吗?” 温润悦耳,含着几分笑意。 江棠吓了一条,猛地转身,看见一个陌生而俊美的男人站在她身后半米的地方。 男人薄唇挺鼻,五官偏柔,穿着淡黄色衬衫,领口纽扣松开两颗,露出锁骨,以及脖子处还有一个牙印,周围印淡淡的红痕,并非江棠眼尖或者刻意观察,实在是很扎眼,令人难以忽视。 江棠隐约觉得这人的着装跟刚洗手间里那位挺像,不过她方才也就那么一瞥,并非细看,只当是类似风格的人,并未多做联想。 “你好。”江棠朝他礼貌的点了点头,“请问百盛门包间应该往哪边走?” 男人盯着她的脸看了几秒,唇一勾,说:“我带你过去?” 江棠心中警惕,“不用麻烦先生了,您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这男人身上的穿着也十分考究,不难猜出他身份不低,而且他气质不俗,不像那种流里流气的半吊子公子哥,只是…… 江棠看着他脸上的笑,觉得……太浪了。 不像好人。 男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容加深,直言道:“怕我是坏人?” “……” 江棠抿了下唇,“先生误会了。” 男人不在乎她说谎,反而和和气气的说,“走吧,我正好也要回去。” 话音落下,他也不等江棠拒绝,率先转身从左手边的走廊走去,江棠犹疑了几秒,抬步跟上,手里拿出手机,默默地把唐游川的号码给调了出来,以防有事,能第一时间联系到他。 然而男人似乎真没别的意思,很快江棠就认出了旁边几个包间的名字,再往前,就是百盛门了。 男人在月桂居的包间前停下,转头对江棠说:“百盛门就在前面一点。” 江棠颔首,“谢谢您。” 男人手扶着门把,笑得别有深意,说:“不客气。” “那……”江棠话还没说完,男人忽然问,“我帮了你,可以问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干嘛?还道德绑架上了啊? 江棠眼睛警惕看着他,他轻笑道,“不用这么紧张,一个名字而已,我不会吃了你。” 江棠想了想,说:“江棠。” 反正她这名字重名率挺高,他们又不是一个圈子里的人,离开了这儿,从此又是路人甲乙丙。 男人又问:“怎么写?” 江棠答:“三水江,唐朝的唐。” 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江棠多了个心眼儿,撒了个小小的慌,到时候他就算是真要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男人勾着唇角,“等下次还有机会见面,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临末了,他又可以压低了声音,悄声说,“还有,以后上洗手间,记得敲门。” 他说完,也不等江棠反应,推开了门,包间里一阵吵闹的声音飘出,门一关,又恢复了安静。 江棠脑子空白了三秒,等回过神,整个人尴尬得脚指头直抠地。 她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洗手间那个放浪子! 江棠离开的时间有点久,再回到,任太太身旁,已经多了一个跪着的男人,楞了下。 任勋看见她,眼神一闪而过一抹狠,奈何不敢发作,唯有悄悄地攥紧了拳头。 唐游川侧头看着江棠,“过来吧。” 江棠顺从地上前,坐回他身侧的椅子上。 这时唐游川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小调羹,勺了一口甜品送进嘴巴,他不发话,包间里一时无人开声。 任忠到底是偏袒自己妻儿的,不忍心让他们跪得太久,嘴上说着狠话:“还不赶快向这位小姐道歉!” 任太太眼角的泪痕已干涸,左边脸上一个鲜红的掌印,微肿了起来,她表情是隐忍的,而任勋,则是屈辱不甘的模样,绷着腮。 江棠置若罔闻,丝毫没有同情他们。 任太太先开了口:“江小姐,对不起,是我们错了,请你高抬贵手放原谅我们。” 说完,头低了下去。 任勋满目怒火,可唐游川在,他不敢吭声,唯有跟着说了声:“对不起。”低下头。 静谧的气氛,很压抑。 江棠看着他们这幅样子,觉得真讽刺,刚刚还在嚷嚷着绝不道歉的人,权势利益当前,马上就没了骨头。 她不好自作主张,看向唐游川。 唐游川面色淡淡的,说:“看你。” 江棠垂眼,浅浅淡淡出声:“过去的事就算了,希望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让他们这种心高气傲自以为高人一等的人下跪,侮辱性可不谓不强,再者唐游川也说了,任忠与他爸有交情,不赶尽杀绝,就是最大的情分了。 地上两人都不说话。 任忠先松了口气,起身给江棠倒了杯茶,“江小姐,是我管教无方,谢谢你宽容大量不予计较。” 妻儿蛮横不讲理,任忠倒是个精明人。 江棠笑而不语,端起他倒的茶,轻抿以了口,接受了他的歉意。 …… 刚从包间出来,唐游川接到个电话,江棠听不见对方说什么,心里想着,这件事,总算是翻篇了,刚要喘口气,听见唐游川说了句:“马上过来。” 见他挂断电话,未及他开声,江棠马上说,“没关系,你去忙吧,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原来他刚说有事不是借口,想到这儿,江棠反而觉得自己耽误了他,有几分愧疚。 哪料,唐游川却慢悠悠地开声:“我没说你可以回去。” “呃?” 唐游川云淡风轻地看着她,“你报恩的机会来了。” 第38章 手给我 此时天幕已低垂,街灯鳞次栉比,霓虹闪烁。 江棠坐在副驾驶上,看着车外一帧帧倒退的夜色,如坐针毡,唐游川这是又要带她去哪里? 唐游川察觉到她的坐立不安,主动道,“李雨靖生日弄了个私人聚会,我们就过去露个脸,用不着太久。” 江棠微惊,愈发不安,“我这样过去……也不太合适吧?” 私人聚会,邀请的肯定都是自己关系的好朋友,她和李雨靖,说得好听是不相关的陌生人,说得难听就是情敌,情敌跑去人家生日聚会上干嘛?炫耀还是示威? 唐游川猜到她想什么,目视着前方,淡声道,“没什么不合适,有对象的人愿意就带上,正好趁这个机会,断了她的念头。” 江棠试探性地问:“我的意思是,这样会不会太伤她自尊了?毕竟是女孩子。” 说句公道话,李雨靖喜欢唐游川又没做错什么,你不喜欢人家,面对人家的真心实意,拒绝也好歹也私底下来吧,当着这么多熟人的面赤裸裸地甩人脸,叫人以后在这一众人里如何抬得起头? “她若真要脸,也用不着我拿你当挡箭牌了。” 车内光线昏暗,江棠看不清唐游川脸上的表情,只是从他温淡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耐与不屑。 江棠略一默,忍不住提醒他,“其实对方如果真要死缠烂打,即便你有女朋友她也不会松手的,没准还会针对上无辜人士。”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他们不分性别,拥有偏执、极端的性格,以爱为由,放任感情控制理智,会做出一些常人无法理解的行为。 譬如自残,或者伤害他人。 大学时代,季然那小子桃花不断,他拒绝得厌烦了,后来就索性对外宣称她是他女朋友,既然都有对象了,有道德观念识趣的人自然不会自讨没趣,但总有那么个别三观不分的人。 江棠遇到过一个迷季然迷得魔障了的小学妹,被她推下楼梯,得亏她身体结实反应快才没摔成残废。 高中时代,她也遇到过偏执的追求者,被她拒绝以后,拿着一把水果刀当着她的面割腕,那鲜血如柱的画面,每当回想起来,都是江棠的噩梦。 所以他拿她当盾牌,她有点害怕,保不准李雨靖又会成为下一个疯子。 唐游川哼了一声,说:“最近庆州那边有个项目,需要薛家人松口,偏偏薛家家主得知他的外孙女李雨靖对我有意思,便有意撮合,说到底是为了利益,如果知道我有中意的人,也不会勉强,他不会让李雨靖因一己之私坏了两家关系。” 说完不等江棠发言,沉声说了句:“而且你帮了我的忙,我不会让你吃亏,有我在,没人敢针对你。” 唐游川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有磁性,每次讲话都不疾不徐的,娓娓动人,如果去掉前半部分的内容,换作任何一个女人听到他这话,估计得感动流涕。 江棠此时想的却是,如果他不在就好了,她就不用被他拿来当枪使,更不需要依仗他的庇护了。 思及此,江棠忽然想,当初若是没有跟他结婚就好了。 可惜天底下没那么多如果,有些事情当时没得选择,这条路始终是自己选择的,如今也唯有承担这一切后果。 …… 大概开了半小时,车驶进一处别墅,守卫森严,开进去的时候,门卫还特意过来确认过车里的人,看见是唐游川,才放行。 李雨靖毕竟是公众身份,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想必是为了避免那些偷拍的狗仔。 下了车,江棠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跟在唐游川身后,快到门口的时候,里面传出男女混杂的欢笑声,很是热闹。 进门前,唐游川忽然停住,半侧过头,朝江棠伸出一手,江棠懵然看着他,“什么?” 唐游川表情淡然,语气平静说,“过来。” 见江棠仍旧是一脸不解的模样,他轻蹙眉头,直截了当说:“手,给我。” 江棠脑筋当机了两秒,迟钝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要演戏演全套,有些排斥,“不用这么腻歪吧?” 唐游川视线不温不火的,看着她,不为所动。 江棠简直头皮发麻,此时此刻真是无比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就脑抽筋答应了他假装什么狗屁女朋友,搞得自己骑虎难下,烦死了! 她僵硬地把手伸出去,手指刚触碰到他的,男人宽厚手掌便包裹住她的葇荑,温暖有力。 江棠长这么大,这么牵她手的异性,除了爷爷,也只有季然的爸爸和季然,前两位都是长辈,把她当孩子,至于季然,算了,计较起来,还是她牵季然比较多,毕竟那小子胆子小,又是个哭包,她这个当姐姐的得护着点。 刚一进门,马上有人喊:“川子来了!” 听见声音,一众男女都齐刷刷转头朝门口望来,发现唐游川不但带了个女人,还牵着她的手,都楞得忘记说话。 江棠机械得任由唐游川牵着她越过众人,来到沙发旁边,她面无异色,实际紧张得掌心都沁出了一层细汗。 全是陌生人,唯有沙发中间坐着一个见过几面的沈叙,他一如既然地妖孽,穿了件粉藕色的骚包衬衫,微敞着领口,挽着袖子手托着下巴,挑着狐狸眼对江棠笑得比春天的桃花还要艳。 他揶揄出声:“江医生,咱们又见面了。” 末了,视线落在她和唐游川相握的手上,舌头挑出“啧”一下,无不埋怨道:“江医生真是不厚道呀,分明是我先表的白,竟然背着我跟我好哥们儿好上了,我好伤心呐。” 此话一出,在座的人纷纷一惊,看江棠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她到底是什么来头,竟能手握唐游川,还搭着沈叙这个备胎。 沙发上有两人起身让座,“三哥,坐这儿吧。” 那位置旁边就是沈叙,也不知这让座的人是想瞧他们三人唱戏,还是顾及唐游川和沈叙的交情。 唐游川松开握住她的手,扶着她的腰,说,“坐吧。” 江棠坐下,一旁的沈叙给她倒了满满一杯酒,笑着说:“迟到的人,得罚酒。” 未及江棠开口,唐游川给了他一记警告性的冷眼,对江棠说,“别理会他。” 沈叙笑骂,“干嘛,你家住海边啊,管得那么宽!” 唐游川不理会他,轻抬下巴,朝旁边的人说,“去,拿杯果汁拿过来。”说着又问江棠,“要什么果汁?” 江棠挺着腰坐着不动,安安静静的,视线正不着痕迹地掠过众人,两人靠着坐,唐游川面向她说话的时候,温热的气息便扑在了她耳边上。 莫名燥人。 江棠稳住气息,忽略各种不适,轻声道:“有苹果汁吗?” 旁边那个男人马上回答:“有的,我马上给你拿!” 唐游川拿过沈叙倒给江棠的那杯酒,轻抿了口,出声问:“寿星人呢?” 大家都在玩乐,不见李雨靖。 男人们顾着玩,压根没发现少了个人,一个女人回答了唐游川,“雨靖上楼去换衣服了,已经让人上去叫她了,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能来参加这个聚会的女人,不是被男人带过来,就是李雨靖的亲朋好友,说话的这位,正是李雨靖的好友。 她视线落在江棠脸上,笑得温良无害,说:“三哥不给咱们介绍下你身旁这位美女吗?” 唐游川说:“江棠。” 说了个名字,就没然后了。 都在等答案的人差点被气得晕倒在地,与唐游川关系亲近的人直言不讳,“谁问你这个了?让你给咱们说说你两什么关系!装什么傻呢!” 沈叙从一旁笑着啐他,“你小子眼瞎啊,你这把岁数难不成还能牵着你家妹妹的手出来逛啊!” 话音一落,好几个哄笑出声。 “嚯!沈幺你不就成天牵着你妹妹的手出来玩吗?” “就是!还一天一个不带重样的。” “沈幺你的肾还好吗?可别年纪轻轻就人如其名了啊!” “他肾虚不虚咱不知道,沈老那绝对是老当益壮,否则他哪儿来这么妹妹啊!” 沈叙从沙发上抓了个抱枕砸过去,笑骂,“去去去!小心我家老头儿削你!” 一群人笑得前仰后翻,前一刻还因为江棠而拘谨着的气氛,瞬间欢乐无穷。 江棠一直绷着神经,心不在焉地听着他们说荤话,听到最后才反应过来,这群人是在取笑沈叙的名字。 沈叙,肾虚。 江棠猝不及防地被戳中笑点,唇瓣抵着杯口沿壁,唇角忍不住上扬。 沈叙发现她在偷笑,把矛头对准她,“我说妹妹,你哥我被欺负呢,你咋还幸灾乐祸笑得这么欢呢!” 江棠记着唐游川的话,一本正经反驳他,“沈少别开玩笑了,我妈只有我一个孩子。” 旁人闻言,顿时笑得更大声了。 唐游川也被江棠的机智取悦到,眼底掠过淡淡的笑意,面上却仍旧是一副淡淡的表情,看了眼沈叙,出声道,“行了,给我边儿呆着去。” 就在此时,有道女声说,“雨靖下来了。” 闻言众人抬眼。 李雨靖的身影自楼上下来,棕色的波浪卷发披散而不乱,一身盛装抹胸礼裙子,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脖颈,戴着名贵的项链,裙摆下露出纤细好看的脚腕,脚踩着十公分左右的高跟鞋姗姗而来。 李雨靖笔直地走到他们这边,即使在楼上已经被人事先告知唐游川带着江棠过来,在见到江棠那一刻,她眼底仍是忍不住露出一抹憎恨,一闪而过,随即当江棠是透明人,视线定在唐游川身上。 漂亮的脸蛋挂着温柔的笑,说:“阿川,你来了。” 任凭谁都听得出,她这一声“阿川”叫得多么动人深情。 江棠看着盛装打扮得宛若公主的李雨靖,眼角余光睨向身侧的唐游川,却见唐游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一副恹恹懒懒的模样,不冷不热地“嗯”了声。 哎,真是奈何明月照沟渠啊! 怕气氛尴尬,有人主动打趣道,“寿星这是干嘛呢?说好的私人聚会,你弄得这么好看,显得咱们多寒碜啊!” 李雨靖娇滴滴地哼了声,“今儿我生日,你还不允许我漂漂亮亮的?” 男人吹捧着:“不敢不敢,寿星最大,你最美!” 李雨靖丝毫不怕尴尬,径直走到坐在唐游川身边的男人那儿,半似撒娇半似命令道,“干嘛呢,快给寿星让座呀!” 男人瞟了唐游川一眼,见他没反应,到底是怜香惜玉不好驳了李雨靖的面子,一边起身一边说,“让让让,你让我我坐地上我都没意见。” 在座的大家能跟唐游川玩到一块,自然都是精灵鬼,对于李雨靖那点儿小心思,都心知肚明,但统统装瞎。 包括沈叙,喝着酒,端着看戏的表情,优哉游哉的。 李雨靖提着裙子一屁股在唐游川身侧,微噘着嘴埋怨,“让你早点来,结果你还给我迟到了,不过看在你给我送我的礼物深得我心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她说罢,纤手挑起脖子上的项链,身体往唐游川跟前凑,无害地笑着问,“怎么样?我戴着好看吗?” 江棠喝着果汁,不着痕迹地扫了眼,嗯,不知道什么牌子,但设计确实很漂亮,折射着白炽灯的亮光,闪烁着金贵的气息。 只是心中感到几分好笑,不就是一条项链么?至于这么惺惺作态炫耀给她看嘛? 这么幼稚的行为,难怪唐游川会看不上她。 然而唐游川端着酒杯,也没看一眼,面不改色道,“江棠的眼光当然不会错,你喜欢就好。” 他猝不及防一口大锅甩过来,江棠顿时觉得口中的苹果汁它一点儿也不甜,又酸又苦她心底哇一声哭出来,一下没控制住,被呛了一下。 她忙捂着嘴巴,一直在盯着她的沈叙眼疾手快,憋着笑抽了张纸巾地给她。 唐游川神色淡定地抬手,轻拍着她的背,低声说:“慢点儿喝。” 江棠内心咆哮着: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面上却一派淡静,擦好嘴巴,坐直了腰肢,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手,僵着假笑说,“我没事儿了。” 即使不看,江棠也能感到来自于李雨靖的那两道灼热的目光,烙铁似的温度,恨不得烧穿自己的皮肤。 江棠简直如芒在背,却不得不佯装镇定说,“我挑的时候也不知道李小姐的偏好,幸好你喜欢,祝你生日快乐。” 李雨靖内心的愤怒如熊熊烈火燃烧着,偏碍于有人在场,不得不故作大方得体,笑得说:“谢谢。” 两个女人,一个盛装艳丽,一个衣着朴素,偏生朴素的江棠气质淡薄目空一切,楞是将赶着上贴的李雨靖给压了一个头。 而且也真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天生丽质,无需过分修饰也得天独厚胜人一筹。 譬如唐游川,又如,江棠。 总之这一轮交锋,李雨靖败阵。 不多时,有人推了个六层的蛋糕出来,男男女女一起唱了首生日歌,纷纷祝李雨靖生日快乐,事业红红火火早日拿下影后。 李雨靖双手合十许愿,三个愿望,前两个都会直接说出来,第一个,她说真诚实意:“希望我的如意郎君快点来找我。”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瞥了唐游川一眼,唐游川面无表情,事不关己。 江棠心想,你的这位如意郎君他没有心啊。 吃蛋糕的时候,女人聊天,男人谈事,江棠跟这里的女人不熟,没得聊,跟这些男人又聊不上,索性安静坐在唐游川身侧当个漂亮的花瓶。 晚上除了在那边吃了一个小小的甜品,她进肚子的全是水,这会儿饿得慌,她专心致志地吃着蛋糕。 这蛋糕不比饭店那边的甜品差,她也喜欢吃,一块吃完,正在跟别人谈话的唐游川顺势就把自己的那块推给了她。 江棠瞄了他一眼,发现他侧耳在听人说话,也没打扰他,继续吃。 唐游川耳边听着人讲话,视线却落在江棠那儿。 他发现她似乎很喜欢这些甜腻腻的食物,就没见过哪个女人会像她把蛋糕当饭吃,一点都不担心会胖? 如此想着,视线不自觉地落在她小腹处,衣服宽松,瞧不出个所以然,但是之前在商场试衣间里,他进去帮她弄拉链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身材是极好的。 吃这么多,也不知道吃到哪儿去了。 唐游川盯着她此起彼伏的腮帮,快而轻地蠕动着,莫名想起小时候养过的松鼠吃东西的模样,竟觉得有几分可爱。 可爱? 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唐游川的眉峰一蹙。 他是疯了才会觉得这个带着面皮的女人可爱,又倔又犟,骨头又硬,没有半分女人该有的温柔模样,哪可爱了? 正郁闷,一旁的沈叙忽然出声:“川子,当着大伙的面,你好歹收敛收敛,这么赤裸裸地盯着江医生,干嘛?欺负咱单身的啊!” 江棠吃得正高兴,突然听到这话,差点没噎死,用力把卡在喉咙的蛋糕吞下去,一瞬间有打人的冲动! 这人干嘛呢! 还能不能让她安心吃点东西了? 唐游川猛地抽了两口烟,一脸平静地说,“我看我的人,碍着你了?” 沈叙一脸嫌弃,“你还是别说话了,我怕我的隔夜饭都得恶心出来。” 唐游川面不改色,“要吐滚远点,别恶心着我。” 江棠夹在两人中间,感觉自己好像有点多余,真想走开让他们坐一块互掐得了,要不提议回去吧,在人家地盘上阵真不自在,她都怕自己积食。 唐游川嘴里含着烟,一副懒得跟他掰扯的模样,侧头对江棠说,“要是饿,叫人弄点吃的过来,蛋糕别吃太多。” 一贯的低沉清冷,与往常无异,但在别人听来,就是明晃晃的宠。 别说他们了,饶是江棠听着,都暗自感叹这人说瞎话的功夫真厉害啊,听得她都差点真以为他是真关心她了。 第39章 要多狠有多狠 沈叙啐他,“腻歪得你!” 沈叙嘴上不饶人,行动还是很体贴,他抬手招人让弄点正经儿食物上来,还细心地问了江棠的喜好,言行举止之间,不无照顾。 吩咐完事儿,沈叙对唐游川说,“饿不着你家宝贝疙瘩了,这样满意了吧?” 唐游川吐了两字,“多事。” 还真是吃力不讨好,沈叙被怼得哭笑不得,这时李雨靖端起酒杯,适时插话,“江医生,我敬你一杯,谢谢你来参加我的生日聚会,还替我挑了礼物。”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出于礼貌,这杯酒,江棠也应该接下,她伸手正要倒酒,却被唐游川的手拦住,他捏住她的手腕,出声道,“身体伤还没好全,还敢喝酒?” 江棠一抖,顿觉手腕上被开水烫了似的,几乎控制不住要甩掉他。 沈叙不怂唐游川,锲而不舍在雷区上蹦迪,“行,她不喝,你替她喝吧,反正小两口不彼此,横竖是一家!” 李雨靖微笑着,温柔体贴道,“抱歉,我不知道江医生受伤了。” 江棠温婉浅笑,如常道:“那我以果汁代酒敬您一杯吧。” 沈叙从一旁煽风点火,“你喝果汁,你的酒就让川子替你喝了。”生怕唐游川不买账,他语出挑衅,“川子,你是准备让你家女人替你打掩护啊?还是不是男人了?” 江棠瞥了眼唐游川。 唐游川这人,最要面子,哪能自己躲在女人背后,让女人给自己挡,这传出去跌份儿。 果不其然,唐游川不慌不忙地吐了口烟,“啰里啰嗦的,有完没完了?” 沈叙一笑,不甘示弱,“死人才不说话,证明我生龙活虎!” “就应该早日埋了你,聒噪得要死。”唐游川怼了一句,坦然地举起酒杯,朝李雨靖一比,淡淡道:“生日快乐。” 李雨靖笑容甜美,“谢谢。” 两人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沈叙鸡贼,马上端酒敬江棠,“小棠啊,我这兄弟以后就交给你了,他这人什么都好,就脾气不太好,日后就麻烦你多多忍让他几分,这杯我敬你,我喝酒,你喝果汁。” 江棠憋着打人的冲动,笑而不语,默默与他碰杯,喝了一杯果汁。 其余的人见状,纷纷轮番上阵,江棠不好推搪,唯有一杯杯接下,连续几杯果汁下肚,待那边食物送上来,她的胃早就撑饱,别说吃,吐的欲望都来了,难受得很。 心底暗自庆幸,得亏唐游川先帮她把酒给挡了,否则被这么灌法,她别想清醒了。 唐游川见她越喝脸色越难看,终究有几分于心不忍,出声制止,“行了,我跟你们喝。” 沈叙露出得逞的奸笑,“三哥霸气,来来来,兄弟们,排好队,人人有份啊!” 唐游川笑着骂他鬼心思多,倒没有跟他生气,一群人,难得机会,轮番上阵敬酒,闹得上头,都不知道这到底是谁的生日。 江棠看着唐游川来者不拒,也不知他平日里跟他们就是这样纵容,还是为了面子硬撑,一杯接一杯酒下肚,她在旁边看着他越喝越平静的脸色,真怕他酒精中毒。 江棠动了恻隐之心,手指揪着他裤子的一角料子,轻轻拽了一下,唐游川微侧脸,淡淡地看向她。 江棠轻声问:“你还好吗?要不我帮忙喝点?” 虽然是唐游川带她来的,他护着她,也是应当的,但看他因为自己被这样灌,实在不忍心,私底下不管他们关系如何,起码现在一体的,应该一致对外。 江棠的声音很好听,大概是小时候在庆州那边生活过几年,声调带着几分哝语的细软,不绵里藏针的时候,轻轻软软的,落在耳里,挠得人心头发软。 唐游川稍稍凑近,头微低,低声对她说:“不用,这儿没一个善茬,你应付不来。” 江棠闻言忽然有点想笑,他这个最大的刺头说人不是善茬……不过仔细一想也对,连刺头都敢挑衅的人,能善到哪儿? 两人靠得近,低头接耳便显得愈发亲密,在旁人眼里,甚至有些暧昧横生。 李雨靖只觉得内心如同被火烧了一般难受,盯着江棠的眼神,含着刺,恨不得把江棠扎成刺猬。 与李雨靖挨着坐的女人,亦是她的好友,忍不住靠近李雨靖身边,悄悄地问,“这个江棠,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怎么没听过有这么一号人物?” 李雨靖憋着一肚子气,脸色分外难堪,她喝了口酒,微微一笑,声音如常道,“具体什么来头我也不知道,也只知道她临安医院的医生。” 女人眼睛打量着江棠,瞧她一身运动服,却不止于唐游川关系亲密,还勾得沈叙与她亲近,心底也有几分嫉妒。 她看不爽江棠,不屑地轻哼吐槽,“我怎么瞧着她就心思不纯,像她这种默默无名的女人攀附上三哥,绝对是一等一的手段。” 李雨靖故作讶异说,“不至于吧?阿川也不会喜欢她这种类型,应该就是贪图一时新鲜。” 女人恨铁不成钢,“你何时见他带过哪个女人来参加过我们这些人的聚会?她出现在这儿,就已经很不简单了,你居然还这么淡定,你再这样,你家阿川就真要被其他女人抢走了!” 李雨靖被戳中痛处,脸色一沉,抿着唇轻声说,“那我应该怎么办?” 女人说:“你都默默喜欢他这么多年了,什么行动也没有,依我看,你就是太矜持了,这男人,不管多聪明多厉害,终归身体是诚实的,身体舒服了,他就离不开你了,你也别太端着,如果真想要要嫁给他,有些事情迟早都会发生,提前点也没什么,你懂我意思吧?” 她暗示的话已经足够明显,大家又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女,李雨靖自然是明白了。 李雨靖咬着唇,“这样不太好吧?” 李雨靖的母亲是名门薛家的女儿,自幼家教严格,她母亲总是跟她强调,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随意糟踏,尤其是谈恋爱的时候,不能轻易将自己交付出去,否则男人觉得你很轻贱,不值得珍惜。 她自身也有几分傲,看不惯身边那些人用以身体来绑定一个男人,所以这么多年,在唐游川面前,她都特别注意,不让自己有失分寸。 女人拍了一下她的手背,“有什么不好?男欢女爱人之常情,喜欢一个人,就想跟他拥有亲密的关系,有什么错?你就是清规戒律太多,活得累!” 李雨靖觉得她这话说得有道理,被说得有些心动,但又有些害怕。 女人见她露出犹豫不定的表情,猜到她的担忧,宽慰她,“不用害怕,你事业有成,又容貌与身材兼具,谁不喜欢啊,而且你的身份地位,也配得上唐家的。” 李雨靖扭了扭身体,憋着气问:“那我应该怎么做啊?” 女人神秘一笑,附在她耳边低声说几句,李雨靖眼露担忧,“这样行得通吗?” “见机行事,没机会就以后再创造机会呗,又不是非要今晚。” 江棠也没去留意其他人,听了唐游川的话,眼睁睁看着这群人把一支支昂贵的洋酒当做水,咕噜咕噜下喉,眨眼就见瓶底,渐渐就有人撑不住,举手投降放弃,也有人顾不得面子,跑洗手间了。 余下的也个个面露熏醉,沈叙也半倒在沙发上,半醉半醒间都是勾人的姿态,他不说话的时候,真真是个绝世美男子。 唯有唐游川,腰杆挺直,面上依旧是表情淡淡的,半垂着眼帘,薄唇上叼着一根烟,跟没事儿的人一般。 别人分不清他是醉了还是没醉,但江棠是医生,看到他脸色透着异与寻常的苍白,便知道他这是在强撑镇定,眉头轻蹙,眼睛在桌子上扫了一圈。 江棠拿了个干净的杯子,悄悄把自己那杯苹果汁,倒过去,视线又溜达了一圈,趁人不注意,递给了唐游川。 唐游川垂眼一动不动盯着,没反应。 江棠觉得他是真得喝懵了,小声道,“苹果汁,喝点压压酒劲。” 唐游川眼皮微掀,慢慢地转过头,盯着江棠的脸。 四目相对,江棠看着他清明却木然的黑眸,呶呶嘴,又动了动微酸的手,示意他快点接。 唐游川默了两秒,轻启薄唇,极浅地说了三个字,“喝不下。” 江棠始料未及,楞眼呆住了。 就在此时,李雨靖身旁的女人站起来,大方说:“你们可别忘了,今天是雨靖的生日,别还没开始玩,就全都先醉倒了。” 有男人附声打趣,“你们想玩什么?还指望我们给你们表演不成?” “哪敢呀!就是跳个舞总可以吧,男女搭伴跳个舞,就寿星选择你们一位男士来跳开场舞吧。” 男人笑出声,说她们就是故意等着他们都醉得两脚打架了,才说跳舞,想看他们出糗,却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毕竟寿星的面子,还是得给。 这个安排,目的再明显不过,有人醉翁之意不在酒,江棠下意识瞥了唐游川一眼,有几分担忧。 主要担心他这时候去跳舞,会不会吐啊? 然而唐游川再次以行动证明,他超乎常人的忍耐里,以及不按套路出牌的时候的狂妄。 只见他从容不迫地沙发上起身,颀长的身躯独成一道风景,正在大家以为他要和李雨靖跳开场舞的时候,他却淡声说道:“你们玩。” 话音落下,他头也不回地离席。 李雨靖脸色微微一变,目光胶着唐游川的身影,眼底是说不出的落寞。 而江棠看着他如履平地渐行渐远的身影,由衷地佩服,走路还能走直线,果然牛逼。 这支开场舞,最后还是沈叙和李雨靖跳了,毕竟这儿,除了唐游川,就他的地位最高。 而江棠借口腿有伤,不适合跳舞,顺利脱身成功。 江棠坐在沙发上,有个女人主动走进与她交谈,正是刚说话那位,是李雨靖的好友。 她笑着在江棠身侧坐下,闲聊般说:“突然被拉过来参加我们的聚会,是不是很不适应?” 他们这种圈子,其实很排外,他们生来优越,尤其讲究阶层,外面的人想融进来,几乎是不可能,即使强行进入,也绝对会被集体排斥。 江棠出生在青临城的商贾之家,却不是这个在这个圈子里长大的,她也不喜欢这个圈子。 她看得出这个女人来者不善,淡笑着说:“还好。” “其实不用拘谨,你是唐三少带过来的人,这儿大家都得敬着你呢。”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语焉不详,令人抓不到把柄。 江棠不想惹事,微微一笑,说:“你们都是阿川的朋友,我比较担心会不会因为我让你们玩得不就尽兴,幸好你们好相处。” 唐游川是青临城最得罪不得的主,江棠是他的人,女人也肥胆到敢明目张胆做些什么,只是见江棠看着像软柿子,想来捏一捏罢了。 没想江棠温静而从容,笑容毫无破绽,言语之间更是不卑不亢,滴水不漏,想说几句刺话,也从下口,这哪儿是软柿子,分明是是块铁板。 知道她不好惹,女人便岔开话题,随便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江棠也和和气气地回答。 二十分钟过去,开场舞早就结束了,唐游川也不见人影,李雨靖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江棠并不担心他们两人凑一块干什么,即便真发生什么,对她而言也无影响。 只是,她担心唐游川会不会晕倒在厕所,犹豫再三,还是起身去寻人。 一楼洗手间有人在吐,唐游川便上了二楼,随便找了个房间,进了浴室门一关,他弯着腰,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撑马桶水槽上,想要吐,偏又吐不出,整个胃部翻滚,抽得通体皮肤泛凉。 他的酒量其实一般,不管是应酬还是聚餐玩乐,他喝酒都会适可而止,偶尔也会喝多,但不管喝多少,他绝不会让人看出来他醉了,更不会让人有机可乘。 说得好听是面不改色,说白了就是死要面子。 在他的人生词典里,从来没有服软认输这个词。 他转身趴在盥洗台那,挽起衬衫袖子,又把领口的纽扣解开两个,拧开水龙头,附身掬了两把冷水冲脸,却怎么也冲不掉难受的感觉,头也晕。 他呆了一分钟,后劲沉,从浴室出来,直接倒在大床上阖上了眼睛,原本只打算眯着眼睛休息一会儿,结果酒精作用下,他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房门从外面被推开,李雨靖探了个头进来,仔细听到里面有声响,叫了一声:“阿川?” 没回应,又顿了两秒,而后从门边闪进去。 李雨靖走到床边上,看到和衣躺在床上的唐游川,轻声唤他,“阿川?” 极轻的声音,睡着的人根本听不见。 李雨靖犹豫了两秒,蹑手蹑脚上前,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慢慢地朝唐游川颤颤巍巍伸出手,纤白的手指,捏着他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 很快露出一片健康的肤色,李雨靖瞥见他结实的胸肌,脸色顿时红得滴血。 解完衬衫纽扣,李雨靖的手落在他的皮带扣上,因为太过紧张,掌心密密麻麻全是汗水,房间四下阒静,她只能听见自己心如擂鼓的咚咚声。 就在她正要摁下松扣的前一刻,忽然响起一声电话铃声,李雨靖几乎是瞬间吓白了脸蛋,还来不及做出反应,床上的男人已经睁开了双眼,李雨靖整个人顿时僵住。 唐游川睁开眼懵了两秒,神思回笼,看见李雨靖一副见鬼的表情,再察觉到自己衣服敞开,他一把扣住李雨靖的手腕,丝毫不怜香惜玉,用力将人甩了出去。 李雨靖被摔出去,撞翻身后的玻璃落地灯,玻璃砸碎地面的声音盖过了她的痛呼声。 江棠在楼下找了一圈,没见着唐游川,二楼洗手间也不见他,她膝盖难受,实在不想再爬三楼,于是掏出手机打他的号码。 正好她所在位置里面的房间传来手机铃声,江棠抬手正要敲门,忽而听见重物撞击的声响,她一惊,以为是唐游川摔倒了,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推开门。 同时叫了声:“唐游川!” 待看清里面的景象,她脑子一白,衣衫不整的男人,倒在地上脸色的苍白的女人……她搞不清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半晌才回过神,立刻道,“对不起。” 刚转身准备退出去,被唐游川沉声喝住,“关好门,进来。” 江棠顿住脚步,乖乖地把门关上,缓缓地原地转身,定在门边处,不敢靠近。 唐游川起身站在床边,扣衬衫扣子,他的动作优雅又矜贵,举手投机都赏心悦目,当然,前提是那张脸没有阴森森表情的话。 须臾,他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地上吓懵的李雨靖,眼神晦暗得令人心惊,薄唇一掀,“李雨靖。”他说,声音平静低沉而冷漠到近乎无情,“就算你要改行当女支女,我也没兴趣嫖。” 开口一句话,要多狠有多狠。 第40章 男人都狠绝 若换个毫不相干的人,他这话顶多就是恶毒,伤不着几分,李雨靖也就是生气,偏偏他是心上人,这话之于李雨靖,便是万箭穿心。 饶是身为局外人的江棠,也忍不住有几分同情李雨靖,如此薄情狠心的男人,真不要也罢。 天下何处无芳草,为何偏要爱鬼神? 江棠胡思乱想地感叹间,李雨靖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大概是摔倒时磕着腿了,又踩着高跟鞋,她身形微晃了两下,堪堪站稳。 李雨靖声音哽咽,说:“唐游川,我不过是喜欢你而已……”喜欢刚出口,她已泪如雨下,沿着脸颊,晶莹剔透,“你用得着这么侮辱我吗?” 漂亮的女人不歇斯底里哭喊,只是默默落泪的时候,总是那么楚楚可怜,令人心软,更何况是李雨靖这般漂亮的女人,应该没有哪个男人能心硬如铁视若无睹。 但也总有那么几个例外。 唐游川一脸温漠看着她,低沉清冷的声线,是不加掩饰的刻薄,“未经同意就爬上一个男人的床,脱他的衣服,你的喜欢还真是低贱。你说我侮辱你,你看看你自己做得什么三滥的事,就算是女支女,都得睡之前先谈好价格,讲究你情我愿了,你说,我哪里辱你了?” 李雨靖抽泣了一声,硬声说,“我爬你床脱你衣服跟你睡了又怎么样,反正我们都是要结婚的!” 唐游川冷笑着说,“结婚?李雨靖你有病就去治,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 “我外公就是那个意思,你不也没有反驳!” 唐游川眉头轻蹙,面上尽显烦躁与不耐,冷声道,“你以为你外公是谁?天王老子在我面前都是个屁,我的事,轮得到你外公来干涉?” 李雨靖脸色一白,哭得更凶了,似乎也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她又马上道歉,“对不起,阿川……我真不是故意的,是……” 唐游川面容冷淡打断她,“你真觉得对不起我,以后就离我远点。” 李雨靖慌了,“阿川……你别这样……” 她哭得很凄惨,哭着哀求。 偏偏唐游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今儿我就把话跟你讲清楚了,我对你没兴趣,你如果还要点脸,就给我安分点,爱干嘛干嘛去,少在背后玩这些鬼花样,否则你别怪我不留情面。” 李雨靖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泪眼模糊里,看着他冷漠无情的脸,狠绝凌厉的目光,所有的声音都噎在喉咙,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转身离开之前,唐游川又说了句,“记住我的话,否则,青临城你也不用待了。” 声音不大,威慑力却已足够。 关上房门之前,江棠瞥了李雨靖一眼,心中悲凉地想,就为了个男人,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何必呢? 两人从楼上回到大厅,不待旁人说话,唐游川发话,“走了,你们玩儿。” 有人说:“这才来多久啊,这么快又走了?” 唐游川说,“她身体不舒服,回去休息。” “那叫司机先送江小姐回去,你留下来!” 沈叙从旁揶揄,“人家热乎着呢,哪舍得,你小子别使坏!走走,我送送你们。” 回去路上,两人沉默了一路。 江棠则是顶着车窗外的夜景出神,看得累了,她眨眼收神,一侧眼,瞥见身旁的男人微侧着头朝向她,双眼紧闭,剑眉微蹙,不知是睡着了,还是醉得难受在阖眼休息。 五官分明深邃,轮廓立体,高挺的鼻梁下,一张抿薄的唇,是老天赏饭的脸,甚至是被老天爷偏爱的,高贵的出生,精明的脑袋,应有尽有。 车厢里飘着淡淡的酒精味,江棠视线落停留在他那张薄唇上,脑海里浮现他不留情面放狠话的画面。 是不是男人都是狠绝的生物? 江棠想自己那个血缘父亲,当年她虽然很小,但很多事情,她都记着,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记忆并没有变淡,反而长了倒刺,每逢想起,她都如鲠在喉。 想起李雨靖刚才那样子,真的像极了记忆中的母亲,恍恍惚惚间,耳边似乎又听见那些哀凄的,隐忍的,委屈的哭声。 那时候母亲越哭,越低声下气,江柏峰就越烦,越暴躁狠戾。 甚至清晰地浮现江柏峰说狠话的表情,时而不耐,时而狰狞,而最狠的,莫过于他说:“那你就去死吧。” 轻飘飘的平静,冷漠到如同罡风刺骨。 几岁的孩子,感受不到这种平静的情绪有多狠毒,只记得她那个可怜的母亲,后来是真的死了。 自杀,在八岁的她面前,死得那般凄凉。 这些记忆像是长了腿似的,一个劲儿往江棠的脑海里冲,撞得她眼眶发热,喉咙发紧。 回到云锦华苑,两人分道扬镳各自回房,江棠洗完澡出来,时针快指向十点了,才恍然惊醒,原来这才过去了半天时间,然而这短短几小时,从任勋到李雨靖,赶趟似的,一波接一波,她还以为自己过了好几天呢。 江棠吹干头发,准备吃药的时候,觉得有点饿,才想起晚上出了几口甜品蛋糕,她灌了一肚子果汁,几泡尿就清空了,她的胃闹过事,怕饿出好歹来,犹豫片刻,还是决定下楼给自己下碗面线。 其实她不会做饭,也试过学,但是厨房经过她的手,就像鬼子进村似的,一片狼藉,爷爷担心她哪天就炸厨房,让她别学了。 直到她大学毕业当医生,时常忙得没空按时吃饭,闹了胃病,疼得难以下咽,吃进去又吐出来,只喝米粥又清汤寡水,嘴巴都淡出个鸟来,吃啥都没味,肉眼可见的消瘦下去,韵姨得知以后心疼得要死,特意从庆州跑来青临城给她弄吃的,那阵子她能好好咽下的只有面线糊,韵姨就特意教了她怎么弄,很简单,竟然真学会了。 打开冰箱拿材料的时候,看着那里头整整齐齐码作一堆的矿泉水,江棠忍不住嘀咕了声,“有钱人的毛病。” 这些矿泉水,是唐游川住进来以后才有的,家里明明有饮水机,他竟然还整了这么多矿泉水在冰箱里,江棠觉得他是真有毛病,是怕她下毒害他命还是怎么的? 矫情! 冰箱里都有现成的材料,江棠洗了青菜,又切了几段葱,还特意敲了个蛋下去煎,锅铲一顿乱翻,蛋黄和蛋白混在一起,不成型,碎了,盛出放碗里,然后把水煮开,将季然上菜带过来的醋肉和青菜往锅里一扔,泡好的面线再一放,用筷子搅一搅,滚开煮熟,倒在那个装着鸡蛋的陶瓷大碗里,搞定。 当然是不及韵姨做得好吃,她也很少做,平时休息在家也不想叫外卖的时候,她就弄来吃,这么多年,倒是熟练了,就是手艺……不见长。 用季然的话来说,她做的东西只要狗愿意吃了,就算得美味了。 江棠用木托盘端着从厨房出来,刚坐下正准备开吃,唐游川披着一件真丝睡袍出现在餐厅门口。 他应该是刚洗完澡,一头墨黑的短发耸拉下来,发梢滴着水珠,微微挡住了他温漠犀利的眼睛,连着平日里的冷都被冲淡了几分,少了些许的攻击性和压迫气场。 就是脸色仍旧很苍白,连着唇色都有些淡。 两人对视了几秒,两人都没说话,江棠是不知说啥,唐游川则是懒得开口。 他扫了江棠一眼,又看了眼桌上那碗面线,而后一言不发地走过餐厅,越过江棠进了厨房,结果不知是地板滑还是怎么的,江棠看见他忽然打了个踉跄,颀长的身躯一晃,眼看着就要栽下去,吓得江棠嘴里脱口而出一句“小心”,同时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唐游川反应快,长臂扶住了冰箱,堪堪站稳,并未摔倒。 江棠松了口气,走到门边上,看了眼地板上,嗯……那些水应该是她刚洗菜的时候弄湿的。 江棠一顿,随即说,“不好意思,我不知道弄了水在地上,你没事吧?” 唐游川扫了一眼厨房,而后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江同样,语气难掩的暴躁,“你在厨房打仗?” 不知他是在别墅被李雨靖勾起的心火未消,还是因为差点摔了生气,总之火药味很浓,江棠生怕一个不小心把他引炸了,装着乖巧的模样,垂着眼睛说,“我马上擦干净。” 说完,准备转身去拿拖把,唐游川却忽然出声说,“家里有胃药?” 江棠稍一顿,挑眼看见他打开冰箱拿了瓶水,拧开盖子仰着脖子,猛灌了一口,忽而想起,不管是在饭店还是在别墅,这人好像除了酒,什么都没吃。 江棠盯着他泛白的脸色和嘴唇,小心地问,“你胃疼?” “嗯。”他不冷不热的应了声。 江棠皱了皱眉,医生职业病犯了,语气不自觉变得严肃,“胃疼就不要喝冰水了,常温或者温水都行,我去给你拿药。” 说完也不等唐游川反应,转身拿药去了。 不止是家里有常备药,江棠的包里也会放一些应急药,就怕有个万一,即便自己没事,如果外面遇到有人突发状况,也可以应急救人。 江棠拿了胃药,回到餐厅,发现唐游川正站在餐桌旁,盯着她那一晚面线糊,头发挡住的视线,看不清眼底的情绪。 见她回来,他表情淡淡地问,“你这碗是什么东西?” 他是真没见过,面不像面,汤水糊糊的,但是闻着挺香。 唐游川一晚上没吃东西就喝酒了,江棠又不傻,知道他肯定是饿了,淡声说,“面线糊。” 唐游川问:“你会做饭?” 江棠淡定地回答:“不会。”见他眼神狐疑看着她,又解释道,“只会弄这种简单的东西,随便煮的,我不会炒菜。” 唐游川眼睛往厨房瞟了一眼,若有所思道,“看得出。” “……” 江棠忽然有种自己被鄙视了的既视感。 江棠也不跟计较,把药放下,又说:“胃疼的话,先吃点东西垫垫再吃药比较好,这碗我还没碰过,你吃吗?” 唐游川问:“那你呢?” “我再去做一碗就好。”江棠说完,又补充道,“就是味道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她说完,唐游川一言不发地坐下来,拿起调羹,不客气地勺了一口送进嘴巴,本以为他挑剔会嫌弃,结果他又吃了第二口,第三口……似乎还挺满意? 江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种自豪感,季然那小子成天说她做的是狗吃的,回头她就要告诉他,她煮的面线,唐游川都吃,有种他骂唐游川是狗! 江棠又去煮了一碗,唐游川吃东西慢,她重新端出来落座的时候,他才吃了一半。 唐游川也没有说话的意思,江棠觉得正好,免得被噎着,两人安静地各自吃面线。 席间,江棠眼观鼻鼻观口,唐游川的吃相也好,一碗普通的面线,他硬是吃得优雅矜贵,她发现一点,他似乎很怕烫口,每一口他都得吹一吹,她想到猫舌头,继而想到猫吃东西的模样,唐游川和猫,这一凑,江棠顿时感到好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虽然江棠忍得很低调,但仍旧没能逃过唐游川的火眼金睛。 唐游川忽然问了一句:“你笑什么?”害得江棠被汤汁烫了舌头。 江棠佯装镇定道,“没什么,想到了个笑话而已。” “狼吞虎咽还有闲心分神想笑话,你也不怕被噎死。”他冷不丁又开始张口吐信子。 狼吞虎咽? 江棠立刻反应过来,这人是嫌弃她吃饭快呢,神色一顿,淡声反驳:“时间就是生命,手术台上躺着的都是人命,我们开腔破肚的当然不能像你们有美酒美人相陪,慢条斯理穷讲究。” 江棠并不喜欢咄咄逼人与人争口舌,很多看不惯她就来怼一怼的人,大部分她都能充耳不闻,当对方放屁,但面对唐游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忍不住。 好好的被他这么一句话,弄得她心情泛堵,连食欲都大降。 唐游川面不改色说:“好心提醒你别噎着,得罪你了?” “……” 江棠想一碗面线糊兜扣他头上,你不说话,大象都噎不死我! 江棠抿着唇,心底劝慰自己算了,别跟他废话,省得影响食欲,便不再搭理他。 明明是他先吃,结果最后两人几乎是同时吃完。 江棠把碗拿进厨房洗,害得收拾里面的残局,自己下厨就是这点讨厌,弄完还得清洁整理,耗费时间,江棠觉得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看两本医书,或者去书房拿道具练习自己的技术来得实际。 唐游川餍足地坐餐厅里,看着厨房那抹俏丽的身影出神。 江棠穿着宽松的居家服,长发随意束成马尾垂在背上,略笨拙地收拾整理厨房,弄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他见过她发怒要打人的模样,也见过她救人时的冷静,如今又看到了她满身烟火气的样子,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 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天晚上江棠又做了噩梦。 梦见小时候,江柏峰冷言冷语的样子,还有她母亲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她正沉在梦魇里,感到心头窒息沉闷,忽然听见一阵手机铃声。 睁开眼,茫然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梦魇了,半侧过身伸手去够手机,也没看一眼,便接了起来,“喂。” 听到她惺忪泛哑的声音,电话那端传来阮迪的声音,“我的祖宗,你居然还睡得着!” 江棠坐起身,拉了拉脖子,发出咔咔的响声,问:“我干嘛睡不着?” “出事儿了!” 她说得没头没尾的,江棠狐疑,“谁?出什么事儿?” 阮迪说,“今夜凌晨两点左右,李雨靖出了车祸,现在人在医院状况不明,热搜上已经炸了!” “自杀吗?”江棠下意识地问了句。 不怪她会这么想,主要是她昨晚被唐游川那样说了一顿,一时想不开也没准,毕竟为爱殉情的人不少。 “你是白痴吗?”阮迪骂了她一句,“谁管她是自杀还是意外或者怎么了?我现在是担心你!” 江棠不解:“我?” “你昨晚是不是和唐游川去见了李雨靖?” 江棠没有隐瞒,“是啊,她生日,唐游川带我出席,说趁机断了她的念想。” 阮迪说:“那你知不知道你和唐游川被偷拍了?而且现在还被传到了网上?虽然那几张照片没有正脸,但是侧面和背影也足以让那些人顺藤摸瓜找上你了,现在网上都在猜测,说你是第三者,插足了李雨靖和唐游川的感情,导致李雨靖一时想不开才会出车祸!” 听阮迪这么一说,江棠的瞌睡虫彻底清醒了,现在网络舆论的可怕之处在于不分真假是非黑白,总之有新闻就开始主观意识的骂,键盘侠可以生生把人逼死。 如果只是骂就算了,她也不在意,最怕就是有极端的人,会顺藤摸瓜找上门,万一李雨靖的粉丝有些疯狂份子寻上门报仇,闹到医院…… 江棠说,“先挂了,这事儿回头再跟你们谈,你跟季然他们讲一下,我现在没空跟他解释。” 阮迪问:“你要做什么?”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找唐游川。” 可是,江棠敲隔壁的门,没人应,推开门一看,里面已经没了人影,她马上拨打了唐游川的电话号码,然而话筒里传来的却是:“您好,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第41章 儿女情长 江棠不死心,重复拨打了三次,但机械的女音一遍又一遍中英文重复念着一段话。 两人结婚三年,说穿了其实就跟陌生人没几分区别,江棠除了手机里存了他一个号码,没有其他任何联系方式,连跟在他身边最近的卫昊的号码,她也没有。 他手机一关机,两人与失联无异。 江棠猜测他手机要么没电了,要么有要紧事处理关机了,至于拉黑她,那是不可能的,没必要。 但是仍旧憋得一肚子燥火。 江棠今天得回医院销假上班了,现在闹出这事,还不知道会起什么风浪,她看了眼时间,七点半了,再不出门上班得晚了,只能回房洗漱换了衣服出门。 坐在公交车上,江棠隐约听到后座的两个女生在窃窃私语,讨论的内容正是关于李雨靖的新闻。 “这个李雨靖怎么又上热搜了啊?” “现在不就是这样,热搜上成天都是这些娱乐明星的吃喝拉撒,习惯就好了。” “哎,所以她是真被劈腿了?长得这么好看还被劈腿?叫我们情何以堪啊?” “切!长得好看有什么用?人家唐三少爷不好看?而且有权有权的男人哪个不是朝三暮四的换女人如衣服,李雨靖自己愿意,咱们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 “也是,就是有点好奇是这个女人是谁,能把李雨靖这小花旦给挤下去,娱乐圈里有这么一号人物吗?” “有啊……” 江棠一边听着她们七嘴八舌,一边打开手机上网,热搜底下议论纷纷,猜来猜去也没有实质性内容,有人对不知名的她进行攻击,但也有人出声帮忙反驳。 前排热评分两派,一派是同情怜惜李雨靖指责小三的,另一派稍微细想,不难猜测应该是李雨靖的死对头。 最前面的一楼热评,是李雨靖的粉丝:“心疼我们靖姑娘,咱搞事业吧,爱情什么都是浮云!PS:小三就该入刑,破坏人家的家庭婚姻感情的贱人,都该死!” 下面的回复跟楼评论,清一色都是李雨靖的粉丝,一个个嚷嚷着渣男不值得爱,我们家靖姑娘值得更好的男人,小三去死等等。 紧接着就是二楼讽刺:“前面的,李雨靖什么时候结婚了?而且人家唐三少爷似乎也没有承认两人的关系吧?某些人自喜欢我高朝,还挺嗨啊!” 有人回复:“吃瓜群众不予评论,但楼主说得有道理。” “赞成,某人成天营销自己天真无邪高洁优雅,能不能少装?我一纯路人看着都吐了。” “我记得这位某靖传出过耍大牌,欺负新人的新闻吧?那些脑残粉还洗白,说人家是直性子,我也是醉了。” “我寻思着人家前面那位也没说李雨靖结婚吧,只是针对小三这种人骂了一句而已,反而楼主这么着急,值得深思。” “说吧,多少钱一条,我出三倍。” “无良营销号,心都是黑的,整天黑人家一小姑娘,也不怕天打雷劈遭报应。” …… 这条评论下面的回复参差不齐,很多赞同的声音,也不知是真理智还是假理智,但李雨靖的粉丝确实尽责,不厌其烦的解释和反驳。 仅仅凭几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没太大的说服力,能引得起水花,但是没有石锤,暂时也掀不起浪。 比较下面有一条评论提议人肉照片里的女人,有人回复,让他赶紧删评论,惹恼了某少爷,吃不完兜着走,不少人都在调侃,据说青临城的阎罗王姓唐…… 江棠快速浏览了一些,确认没有曝光她私人信息的内容,便退出了页面,又试着打了唐游川的电话,仍旧是处于关机状态。 到站下车,因为膝盖不宜走动太多,所以早餐是在公交站旁边的早餐店买的,两杯奶茶和两份三明治。 江棠拎着袋子往医院大门走,忽然听见“叭叭”两声喇叭响,她闻声转头,季然在车里朝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她上车。 江棠也不磨叽,打开副驾的门,刚坐稳,季然就问了:“怎么回事?你这是要公开跟唐游川婚姻关系的节奏啊?” 江棠说:“千算万算,不如人算,那别墅守卫得那么严谨,居然还是有狗仔给藏了进去。” “明星人物,狗仔是无缝不钻,你也不知道戴个口罩,万一被拍了正面,你这会儿估计连门都出不来了。” 季然说着,又问,“唐游川怎么说?他自己上头条无所谓,干嘛拉你下水?” 说到这个就来气,江棠蹙着眉,说:“他大早上就出门了,这会儿都联系不上。” 季然拉着脸,骂出声:“妈的!他该不会不管吧?那些照片不找人撤掉把热搜压下来,是真打算跟你公开夫妻关系不成?我说你也是,干嘛混这趟浑水?” “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欠他的情分就得还,你以为我愿意趟啊?” “你欠他什么了?自从爷爷走了以后,你也没沾他半分便宜,不但陪他在唐老太太面前演戏,还替他尽了孝顺的义务,维持他的体面,两年了,还不够?他以为他是谁啊?拿你挡枪使!” 季然是真生气,在他眼里,江棠就是他的榜样,半个偶像,自己的偶像从不屑与跟谁低头卑躬屈膝,偏偏被唐游川那种人捏着后脖颈,高兴就让她喘气,不高兴就勒着当狗使,谁能高兴? 江棠看得出他是真有点生气了,压着声音说软话,“好了,就帮他这么一次,他说了,只要这次的事成了,满足我一个愿望,到时候我就跟他说,我的愿望就是离婚,你说行不行?” 车停稳,季然熄了火,斜眼瞥她,“此话当真?” 江棠点头,“没骗你,毕竟占着茅坑不拉屎,容易招人恨。” 季然噗嗤一声乐出来,“你骂他是茅坑,被他知道了,不用离婚,直接丧偶了。” 江棠面不改色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如果他知道,你就是告密者,我要死了,怎么也得拉你垫背。” 季然直接唱了出来:“让我们黄泉作伴,死得潇潇洒洒……” 江棠忍俊不禁,抬手拍了一把他的头,啐他,“死到临头的时候你可别自己跑了。” “姐弟本是同林鸟,临死必须各自飞。” 江棠原本沉闷的心情,被季然带飞,终于露出了笑容。 两人下了车,一起进医院。 毫无意外,两人到的时候,办公区那又是一堆人在碎嘴,拿着手机相互在确认照片里的女人是不是江棠,有人说像,有人又说不像,一时议论纷纷,难以定夺。 看到江棠和季然来了,马上闭上了嘴巴打招呼,关心了句江棠怎么不多休息几天,江棠也假装无事,平静地回应,完了去找科主任销假。 科主任奇迹般关心了几句,叮嘱她不要太勉强,能交给其他人办的事情就交给其他人,态度客客气气的。 科主任是个五十出头的已婚男人,表面看着斯斯文文,背地里肮脏心思不少,他的妻子其他科室的护士,两人有一个儿子正在上高中,家庭挺和睦的,偏偏这人不怎么安分,以前私底下暗示挑过江棠,江棠恶心死了,严词拒绝了以后,就被他给针对上了,连带着季然也跟着遭殃。 他这么和善,江棠反而心头微悬,担心这人又要玩花招。 江棠回头就跟季然把这事儿给说了。 季然说:“你被唐游川抱进来那天,整个医院都知道了,他那种人敢得罪你,但不敢得罪唐游川的女人,我猜他这会儿估计都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故意刁难你。” 江棠感叹:“世风日下啊!” “天下社会,都是利益当头,你说的。”季然用她以前的话反驳她,“是他们想巴结你,你不爽晾着便是,自信点,你现在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 江棠皮笑肉不笑,“就怕歌没完船就翻了。” “那也要及时行乐,一小时皇帝也是王。” 有护士在喊季然,江棠甩甩手说:“退下吧。” 季然配合:“嗻!” 中午休息的时候,季然出去打包,江棠趁着办公室里头没人,又试着给唐游川打电话,原本都不抱希望了,结果响了两下,接通了。 江棠差点没反应过来,楞了一秒,试探性出声:“唐先生?” “嗯。”唐游川应了声,低沉冷漠的声音灌过来,“有事?” 江棠这才意识到自己找他所谓何事,“网上的新闻,你看到了吗?” “嗯。” 不咸不淡的一声,表示他看到了,也没说解决办法。 面对面都未必能到他的心思,隔着电话,江棠更揣摩不出他的想法,只好直言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唐游川淡声道,“已经让人处理了,你不用管。” 江棠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应声道:“好。” 唐游川又问:“还有其他事吗?” 江棠说:“没有了。” 那头一句话没有,挂了。 江棠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悬在半空的石头落地,此时就算他摔电话,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 唐游川这人虽然脾气不好嘴巴又毒,但有一点好,就是说到做到。 昨晚答应给医院捐款的事,今天马上就兑现了,院长接到唐旗员工的电话,亲自下楼来找江棠。 江棠刚好接诊完,看到推门而进的院长,脸上挂着比春天的花还要灿烂的笑容,心中了然,声音如常道,“院长。” 院长眉开眼笑,问:“小江啊,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不是让你多休息几天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上班了?” 江棠微笑着说:“已经没什么问题了,虽然不能做手术,但是接诊不会影响,院长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我是过来跟你说一声,唐旗那边已经把款项转了过来。” 江棠佯装讶异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院长是真的高兴,眉目温善地说:“这都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还真不知该怎么办,你是大功臣。” 江棠客气地说:“院长客气了,我只是帮忙传了个话而已,对方愿意捐款,是看在您的面上,也是看好咱们医院。” “总归还是有你在中间搭线,这合作才谈得来。”院长被捧得高兴,又问,“对了,你不用值班,下班了以后没什么事儿吧?我们约了唐旗那边的负责人今晚一起吃顿饭,你也过来吧。” 约唐旗的人吃饭带上她? 江棠敬谢不敏,连忙拒绝,“抱歉啊院长,我今晚有约了,恐怕是不能去了。” 院长略一忖,想着唐旗那边负责接洽的人也不是唐游川本人,倒也没有为难江棠,“不要紧,既然你有约了,就不勉强了。” 院长一走,方艺桐走了进来,四目相对,江棠脸上端着的假笑都立即落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坐回位置上,对着电脑把病历表录进去。 方艺桐见状,耐不住嘴贱讽刺了一句:“双面人!” 江棠充耳不闻,十指飞快地敲打着键盘,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 方艺桐自讨了没趣,心情更不爽了,找东西的时候,故意弄出极大的动静,仿佛恨不得拆了整个办公室,奈何她越气,江棠越淡定,最后还是搞得自己一肚子闷气没处发,憋着。 …… 某医院VIP病房。 李雨靖半躺着背靠枕头,头上缠着白纱,面容憔悴唇色苍白,哑着声音问一旁的经纪人:“联系过他了吗?” 经纪人反应了半晌才明白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昨晚太晚了怕打扰他休息,早上的时候打过电话,关机了,联系不上。” 李雨靖闻言,表情稍微放松了几分,“那应该是在忙。” 关机了,总比接到了消息也无动于衷不现身来得好,起码还能安慰自己,他只是在忙,不知道她出事故了。 经纪人也是女人,女人自然是懂得女人的心思,李雨靖想什么,她很清楚,自欺欺人这种事说穿了就是逃避。 经纪人觉得有义务提醒下,“雨靖,你别怪我多嘴,你出车祸这事,网上都已经传开了,就算他不看新闻,他底下的人会不知道?这都快一天了,牵扯到他和另外那位女士的热搜也全都撤了……” 李雨靖低垂着眼帘,抿着唇一言不发。 经纪人看着她,觉得窝火,偏又不敢乱发,只能耐着性子,好声好气地劝,“雨靖,我作为过来人,跟你说几句掏心话,咱们女人找男人,不求大富大贵,但必须要懂得疼你,这搭伙过日子,求的就是安心,知冷知热,像唐游川这样的人,玩玩可以,但结婚,最好不要,远的不说,你就想想你妈,就应该明白。” 李雨靖沉默了几秒,眼泪突然啪嗒啪嗒往下掉,须臾,她哽咽着说:“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就像跟他在一起啊。” 经纪人见状,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忍心再说下去。 “公司已经决定声明表明你与唐游川只是好友关系,毕竟长期跟他纠缠在一起,对你的影响不好,你好好休息,我还得回一趟公司处理事情,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或者联系助理也行。” 李雨靖不说话,经纪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别想太多。” 经纪人走了之后,病房里只剩下李雨靖一人,她不知道发呆了多久,眼睛盯着墙壁,眼泪都流干了,脑子里想的还是唐游川那张脸,挥之不去。 她拿着手机,等了又等,始终没等来他的一个电话,明知不可能等到,偏偏不甘心。 终究是忍不住,拨下了那个烂记于心的数字,电话那头嘟嘟地响着,她的心也跟着揪住。 响了好久,电话接通了,那头却没声。 李雨靖主动开口,“阿川,是我。”她说完,等了半分钟,那头还是不说话,她忍不住,“阿川,我知道我错了,我跟你保证,以后不会这样了……” 她的话还没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李雨靖拿着手机,望着已经结束掉的通话,忍不住放声大哭。 …… 下班之后,江棠和季然约了阮迪一起吃饭,周寅出差还要一个礼拜才会回来,四人依旧三缺一。 坐下点完菜,老规矩,江棠老老实实把昨晚上的事跟他们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阮迪咬了一口拍黄瓜,一脸惊叹道,“太狠了,如果我喜欢的男人这么对我说,我这辈子都跟他老死不相往来,我有点儿同情李雨靖。” 季然不能苟同,“我倒是可以理解唐游川,被自己不喜欢的人脱衣服准备强上,换你们不生气?剁了对方的心都有吧?” 阮迪反驳:“就算睡了也是你们男人占便宜啊,而且不是还没睡上嘛!” 季然顿时坐直身体,“男的怎么就占便宜了?怎么?搞性别歧视啊?这年头,被人强还分男女吗?这男人不是你的对象,你才觉得应该留点情面,换做你男人试试看?我敢说,你骂得比谁都厉害,没准还上手呢!” 他叽里呱啦一通怼,怼得阮迪哑口无言,只能干瞪眼,转头想江棠求助,“棠姐,他凶我!” 江棠夹了颗花生磕,无波无澜道,“别看我,我做不出李雨靖那种事,也容不得哪个男人那么骂我。” 她不会给人那种羞辱的机会。 阮迪感叹:“儿女情长,英雄气短,自古以来,世间男女始终逃不出一个“情”字。” 末了又语重心长看着江棠,“总之你喜欢谁都好,别喜欢上姓唐的阎罗,轻则伤心,重则要命。” 江棠白她一眼,“我也惜命。” 第42章 二世祖萧晔 阮迪哼哼了两声,“话还是别说这么满,万一到时候你就真瞧上他了呢?flag还是别立了,小心打脸。” 江棠不以为意道,“你别侮辱我的智商,前面就有李雨靖这个活生生的例子,我还能往火坑里跳?” 季然闻言当即笑了,从旁补声道:“她跟人家结婚三年都心如止水,这说明什么?心硬如铁啊,我跟在她身边二十几年了,她身边什么样的追求者没有?从来没见过哪个能撼动她芳心一丝一毫,真心实意讨好她都未必能得她青睐,那位对她还不屑一顾,你觉得她会上赶着贴?” 阮迪拾起筷子边吃边说:“也不全然啊,以前我觉得唐游川这人是恶霸,不好相处,现在我要另眼相看了,就冲他替你出头惩治了任勋这对母子这点,他还是有可取之处。” 江棠温声道:“恶人还需恶人治,他恶霸这名号也不是白叫的。” 对于江棠时刻人间清醒的态度,阮迪不得不佩服,同时又忍不住吐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看透红尘要立地成佛了,哪有凡人可以不动凡心的?” 提及此,阮迪满脸可惜地看着江棠,“你说你,白瞎了这么好看的脸和身材。” 江棠漫不经心道:“总比你瞎眼要好。” 阮迪瞪她,“咋滴?人身攻击啊?” 季然津津乐道说:“谁让你当初好不容易谈个恋爱,偏偏找了个垃圾渣男?你那是真眼瞎,也没冤枉你。” 刚毕业出来的时候,阮迪曾经谈过一个男朋友,对方是同系的学长,是阮迪的上司,对方一表人才,是阮迪喜欢的那种类型,而且成熟稳重事业小有成就,对初出茅庐的阮迪又照顾加,接触久了,两人情愫暗生就好上了。 结果这边感情热乎劲头还没过,那人就拿走了阮迪的工作成果,稳步上升,阮迪质问,他编借口忽悠了感情正旺的阮迪,扯什么这样也是为她好,新人进公司的设计方案无法通过上层审核,所以才会以他的名义提交,这也还能让阮迪避免遭受老员工的嫉妒针对,阮迪傻乎乎便信了。 阮迪这傻子,卖命工作,助他坐上了总经理的位置,直到后来,江棠无意中发现他带了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隔壁医院的妇产科,江棠托人询问才知道,那女人刚做完流产手术。 江棠当即把这事儿告诉了阮迪,阮迪一逼问,丫的这混蛋还真是劈腿了,而且还是从跟阮迪谈恋爱开始,一直都有另外的女人,阮迪顶着一顶绿帽子将近两年,气得她抄起椅子砸穿了那渣男的脑门,同时实名向公司上层举报了他盗用她设计方案的事情,最终人渣被公司开除,那厮后来还敢找阮迪麻烦,毫无疑问又被季然和周寅混合双打揍了一顿狠的,最后离开了青临城。 自那以后,阮迪就专心致志搞起了事业,两年以后,直接荣升为他们公司设计部的副经理,据说最近正在为了正部之位奋斗,忙得脚打后脑勺,一起出来吃吃喝喝的次数都少了。 今天的聚餐正是为了庆祝她首战告捷。 阮迪端起酒杯说:“谁还没点过去了?不经历渣男怎么当女强人?吃饭时间别提那渣男,影响食欲,来来来,干杯!” 江棠说:“恭喜你又朝女强人的终极理想靠近一步。” 季然:“为了咱们能喝上更高级的酒,祝你早日继承王位。” 阮迪眉眼弯弯笑骂道:“感情我是你们的挣钱工具!” 江棠也笑了,“好兄弟有福同享嘛,我们都盼着你好。” 三人碰杯。 顺滑温醇的红酒下喉,三人都露出些许满足感。 江棠和季然都是医生,时刻警惕着会突然接到医院的急呼,不敢多喝,怕耽误事儿,阮迪酒量好,自个儿独饮也没意思,三人都没喝多少。 吃完饭,三人一起出来,阮迪去收银台结账,却被收银员告知:“您好,已经有人提前结过账了。” 阮迪一顿,狐疑地看向身侧的两人,江棠和季然同时摇头。 季然说:“你不会这么点酒就醉了吧?我们什么时候离开过包间了?” 江棠说:“会不会是你的熟人?” 江棠和季然的交际圈就在医院,身边交情好的人也没几个,能一声不吭掏腰包埋单的人更是没有,来来去去也就他们这四个人会互相请吃饭,周寅现在人在外地呢,而且他回来了不可能不找他们。 阮迪略忖,觉得在理,转头问收银员,“请问一下,结账的人叫什么名字?” 收银员说:“抱歉,对方没有告知名字,不过对方是207的客人,现在还没走呢。” 207属VIP包间,看来对方身份不低,阮迪一时也想不到是谁。 阮迪道了谢,朝江棠和季然道:“我过去看看是谁。” 无功不受禄,不知道这人什么来头,但人家给了恩,最起码的一声谢谢还是得说,而且最怕就是这回吃了人家的,下回人家开口跟你谈事儿,自己得嘴软。 成年人,生意场,牵扯到利益问题都得谨慎。 江棠和季然不放心,跟着一起。 来到207号包间的门口,阮迪抬手敲门,须臾,里面传来一声:“进。” 江棠和季然往旁边一站,叮嘱,“有事就叫。” 阮迪点头,抬手推开门往里走,偌大的包间里,一张圆桌上坐满了人,男男女女交错相依,阮迪端着标准的职场微笑,快速扫了一眼座上的人,十几副面孔里,并没有她的熟人。 倒是有一个男人,曾经在一些场合上远远见过几次,会认出他,自然是因为那人的脸与名号在青临城都很响亮。 正是前几天和江棠他们提起过的,萧家那位二世祖,萧晔。 一桌子男人,包括萧晔在内,视线都落在阮迪身上,饶有兴致的审视,甚至有些明目张胆的深意。 阮迪与这些人没有交集,怀疑自己走错包间了,面上不动声色道,“不好意思,我好像走错了,打扰了。” 说罢,阮迪朝他们微微颔首,刚准备抬脚离开,身后却传来一道慢悠悠的男音,“你是江唐的朋友?” 阮迪心头一咯噔,扭头,对上萧晔的似笑非笑的眼睛,稳着脸色说:“不是。” 几乎是下意识的,未经大脑,阮迪就给了一个否认的答案,直觉告诉她,不能让他跟江棠扯上关系。 萧晔挑眉,给了眼色,一个男人忽然站起身,笔直地走向门口,阮迪来不及阻止,也无法阻止,男人猛地拉开门。 突然出来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门外的江棠和季然皆是一楞,视线越过男人,探向里头,只看得见阮迪半边的身影,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男人扫了他们两人一眼,扭头朝里笑嘻嘻地说,“晔哥,外头有两位!” 里头传来一道温润悦耳的男音,“都进来吧。” 江棠和季然默契地互看一眼,有不妙的预感,却还是抬步走了进去。 包间里,灯光如昼,江棠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主位上的萧晔,瞳孔微缩,立刻就反应过来是他提前结帐了。 实在是萧晔的皮相太好看,而且昨晚的偶遇又太令人深刻,这中间才隔了一天的时间,江棠很难认不出。 萧晔坐着,狭长的眼睛挑出一抹笑,出声道:“你好,江唐,没想到这么快又见面了,看来我们真的有缘分。” 青临城这么大,一辈子都碰不上一面的人比比皆是,偏偏也有转个弯都能遇见的人。 江棠此时笑不出来,这种缘分,她真巴不得不要出现。 视线不着痕迹环视了一圈,江棠已然清楚这里面的人,非富即贵,没有善茬,这些人,都是她惹不得也得罪不起的。 短短几秒钟的光景,江棠大脑风暴快转,已经捋清思绪,心底有了掂量。 江棠微微一笑,佯装出半迷茫的表情,低声问:“抱歉,您是?” 她假装不记得,最好这个男人能就此作罢,放过她。 萧晔也不在意她是否真忘记了他,俊美的脸上,笑容不变,温润的语调也未露出丝毫不悦,不慌不忙说了几个关键词,替她回忆:“昨晚,锦绣园,洗手间。” 他话音刚落,其余的男人便笑出了声音,仅仅是因为“洗手间”三个字,试想,男人和女人在洗手间能干嘛?看着江棠的眼神十分暧昧。 江棠被那些视线看得浑身难受,心头微怒,面上仍旧一派平静,沉默了数秒,彷如深思回想,片刻后,露出恍然的眼神,镇定自若道,“抱歉,我不擅长记人脸,昨晚谢谢您给我指路。” 不着痕迹地撇清了她和他的关系,一丝幻想的余地都不留。 江棠说得真假难辨,萧晔表情微深,笑着说:“没关系。” 江棠目不斜视,态度客气,语气疏离道:“冒昧问下,方才是您结了102的帐吗?” 萧晔坦然承认,“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你,难得这么有缘分,想跟你交个朋友。” 江棠站得笔直,并未上当,只道,“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们并不熟悉,我不好让您替我们结账,一会儿出去,我让收银台把钱给您退了。” 她只想赶紧跟他撇清关系,一分便宜都不想沾。 江棠刚说完,座上有人笑着打趣,“看来晔哥要踢铁板了。” 一阵轻笑声。 萧晔对此不置可否,反而笑着对江棠说,“昨晚跟你说过,下次见面,我告诉你我名字。” 江棠心说:我并不感兴趣好吗! 江棠沉默间,萧晔薄唇一张一翕,吐了两个字,“萧晔。” 江棠听见,第一个想法是不认识,继而一晃,觉得这个姓有些耳熟,一时没反应过来。 萧晔继续说:“萧萧梧叶送寒声的萧,日华的晔。” 江棠后知后觉地辨识到一个字,萧,眼皮一跳,果然每次不祥预感的直觉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萧晔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棠那张素净而漂亮的脸,笑意不减,问道:“江小姐记不记得一首诗?” 江棠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生怕一不小心就掉圈套,正色道,“抱歉,我是理科生,国语成绩不好。” 她明明说得一本正经,也不知哪里好笑了,换来的又是一片笑声。 萧晔闻言,也勾起了唇角,似乎也被取悦了,继而开声:“萧萧梧叶送寒声,江上秋风动客情。” 他的音质很清透,有股温和的圆润感,没有攻击性,念诗的时候,娓娓动听。 只是他刚念完诗,旁人不约而同地哄堂大笑。 “晔哥文化功底深厚!” “放在古代就是名震四方的诗人啊!” 江棠却丝毫笑不出来,甚至生出一股摔门而去的冲动,她按捺着不懂,脸上没什么表情,整个人看着又冷又淡。 萧晔也不在意同伴的取笑,甚至自己都跟着乐,说:“我们姓名都在一首诗上,你说,是不是真的很有缘?” 按他这道理,这天底下哪个人没缘分? 话说得含蓄没有太大恶意,偏偏又往暧昧的方向倾斜,江棠他们都不傻,听得出对方隐晦的挑逗用词。 换作别人,江棠或许就直接走人了,但是这个人……单凭他一个名字,江棠还无从确认他的具体身份,但阮迪这种一点即爆的脾气,也没有甩脸离开,必然是不能轻易等罪的主,季然也是意识到这点,才一直不发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如果人少,他们三人或许还能不管不顾硬碰硬,现在对方十几号人,敌不寡众,对方若执意不放人,凭他们三个,绝不可能走出身后这扇门。 江棠静默了两秒,不卑不亢道,“抱歉,萧先生,我对古诗词不了解,不过江姓很普遍,我不敢跟您攀亲近。” 萧晔说:“是我想跟你亲近。” 江棠说:“谢谢您看得起我,只是像我这样不起眼的人,跟您攀关系,怕坏了您的名声。” 此话一出,笑声弱了几分,场面有些冷,那些人是真没见过哪个女人会这么不识趣,对萧晔的一再示好丝毫不领情,不由得重新打量起江棠,看着她油盐不进的模样,起了几分好奇心。 有人出声调侃道,“晔哥,人家这是在拒绝你呢。” 萧晔右手肘撑在桌面上,手背轻托着下巴,看着江棠,轻笑了声,语气颇为无奈说道:“大家都在看着,你卖我个面子,别这么冷漠嘛。” 江棠眸光微动,淡声道:“不敢。” 她表情也清冷,说话声音也很平静,不亲近半分,也没有撕破脸骂人,有礼有节,亲疏分明。 萧晔看着她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模样,一时没说话。 这一沉默,整个包间的气氛便略显得压抑。 其余的人单纯感到奇怪,江棠瞧着是漂亮,但萧晔什么美人没见过,为什么非要缠着眼前这位?是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吗? 就在此时,萧晔挑着眉,不愠不火地问:“好吧,那我问你个问题。” 第一次见面,他问了她名字,江棠略一忖,不答反问:“回答完,可以让我们走吗?” 萧晔一本正经地说:“不用担心,我是好人,不会对你做什么。” 他没正面回答江棠的话。 坏人也不会把字刻在脑门上,第一次碰面,他就给人一种缥缈感,那张温和无害的漂亮皮相底下,指不定藏着什么样的阴暗表情。 江棠凝着他的笑脸,只觉得头顶上悬着一把刀,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忽而想起一句话,越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她此时有种感觉,越好看的男人越危险。 顿了几秒,江棠说,“您说。” 萧晔端起酒杯,修长的手指轻点杯壁,手腕一动,晃得杯中的冰块撞击着杯子内壁发出清脆的响声,随后开声说:“你跟唐游川认识?” 唐游川三字一出,一旁的阮迪,脸色微微一变。 江棠面色淡然,如实回答:“认识。” 阮迪沉着气,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拽了下江棠的衣服。 江棠察觉到她的动作,指尖回碰她,示意她别慌。 先前无法确认这个人的身份,经过这些对话的细枝末节,已然猜到了九分。 他问得这么直接,想必是知道了昨晚锦绣园她是和唐游川一起,语气撒谎被揭穿,还不如老实交代。 这回大家总算知道萧晔为何要缠着这位了,彼此都默不作声,喝着酒,围观。 萧晔抿了一口酒,仍是温和的语气,“你跟他怎么认识的?” 说好的一个问题呢? 江棠心里暗自腹诽,面色如常道:“唐先生认识的一位长辈正好是我的患者。” 萧晔闻言,眉微动,“你的患者?” 江棠猜他是以为她和唐游川有什么牵连才上了心,坦然道,“我是医生,前些日子吃饭的时候,碰巧救了一位与唐先生吃饭发病的患者,而我正好遇到些小麻烦,唐先生得知了,为了感谢我那天出手相救,便出面帮我处理了下。” 说话的时候,她始终是无波无澜的,“昨晚去锦绣园,就是为了处理那事。” 萧晔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棠,像是在思考她这番话的真实性,江棠对上他的目光,面上维持着不变的温淡平静,实际内心慌得一匹。 几秒钟的停顿后,萧晔淡笑着道,“没想到你是医生,主治哪方面的医生?” 他明明说得很正经,偏偏有人往歪处想,桌上几个男人都差点笑喷了,江棠面无表情,心里却把这些不正经的玩意骂了个狗血淋头。 江棠声线清凉回道,“心外科。” 话音一落,就有人笑着说:“心外科,治心啊,那正好,晔哥小心灵受了伤,需要你。” 另外一人接着道:“美人医生出马,保证药到病除。” 江棠眸光骤然一冷,那几个男人脊背突然一凉,有一瞬间的错觉,觉得眼前的江棠手里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分分钟要割开他们的胸膛挖心。 萧晔全然不理会他们的调侃,反而是看着江棠冷厉的眼神,眼底笑意渐深,似笑非笑说:“所以,你跟他没其他的关系?” 江棠点头说:“没有。” 话已至此,江棠觉得他差不多可以放人了,偏偏他轻轻一笑,说:“那正好,咱们可以交个朋友。” 兜兜转转,回到原点。 第43章 质问 江棠搞不懂萧晔到底想玩什么把戏,只觉一口浊气卡在喉间,咽不下,偏又推不出,理智勒住即将要溃堤的火气,语气冷硬了几分,“萧先生,请您别为难我。” 萧晔笑容不改,淡声问:“跟我做朋友很为难?” 江棠遇到很多难缠的人,但那些人的难缠都是横冲直撞说话不客气,江棠自然也用不着顾忌,一一回敬便完了,偏这萧晔不温不火的,他缠你,又姿态温和恭顺。 什么叫仗势欺人无所畏惧?眼下这人便是。 敢跟唐游川叫板的男人,放眼青临城又能有几个? 若说唐游川是索魂的阎罗,那这个萧晔就一定是个要命的恶鬼。 左右都是惹不起的主,江棠真是越想越憋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这么倒霉,感情这老天爷是嫌她日子过得太安逸了,给她找不痛快,派了两个混世恶魔来轮番折磨她。 江棠半晌没声儿,萧晔却目不转睛在打量着她,俊美的面孔挂着温润浅笑,乍一看平易近人,但江棠头脑清醒,如果这人当真是阮迪口中那位萧家的二世祖,必然也不会是什么好伺候的脾性。 江棠连结婚了三年的唐游川都摸不准心思,何况是第二次见面的萧晔,她低垂着眼帘,心想着要怎么开口,才能从这儿顺利离开。 江棠脑海千思万绪,心头滋味相当复杂,须臾之后,才缓着声回答:“我不是那个意思,是我不够资格。” 她嘴上说着软话,一副伏低做小的做派,实质谁都瞧得出,她骨头硬,明摆着就是不肯顺从。 萧晔笑着出声:“谁说你不够资格?”说罢,扭头问离他最近的男人,“你吗?” 男人坐着腰一直,忙不迭说:“晔哥要交朋友,那轮得到我来多嘴啊。” 萧晔视线徐徐环视过桌上的人,未吭一声,那些人却一个接一个否认,无人敢忤逆他的意思,最后定在江棠脸上,说:“你看,没人这么想。” 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太优雅。 江棠有过那么一瞬想要硬刚,但一想到对方的身份,又将念头打消,万一这人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儿来,怕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抿着唇没说话。 萧晔盯着她冷硬的脸色,坦然开声道:“既然缘分难得,我们干一杯,喝完,你和你朋友先回去。” 他话音刚落,座上有位女人主动把一空杯斟满酒,细腰袅袅走到江棠面前,面上含着几分深意的笑,双手递上酒杯,细声软语说:“江医生,俗话说在外靠朋友嘛,多个朋友多条路,晔哥既然开了这个口,你坦然接下便是。” 女人说得理所当然,仿佛依附男人是天经地义的事,确切的说,是依附萧晔。 有的人愿意选择当男人的附属品,那些她们自己的选择,江棠不干涉,只是感到几分悲哀而已。 江棠视线扫过他们,回落至女人手中的酒杯上,盯着里面透明的液体沉思,她担心,怕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拒绝,或者接受? 一杯酒,换他们三人全身而退。 即便这酒真有什么东西,身边还有季然和阮迪。 江棠心底暗自一番权衡利弊,有了抉择,她从女人手中接过酒杯,目光对上萧晔,兀自挽着唇,说:“那我就敬萧先生一杯。” 然而江棠的唇还未碰到杯子,手腕就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按住,她扭头,季然唇角噙着一抹浅笑,眉峰眼神都覆盖着一层淡淡的霜气。 江棠看着他,眼神略犀利,含着警告的意味。 两人从小一起大,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猜到对方的心思。 季然无视江棠的警告,把她手中的酒杯夺了过去,随即看向主位上的萧晔,温温淡淡地开口说:“萧先生,我女朋友她前阵子受了伤,刚出院没多久,这会儿身上的伤尚未好全,不适合喝酒,这一杯,我代她喝了,希望您可以谅解。” 话音刚落,季然微仰脖子,喉结上下滚动,杯中酒一饮而光,末了杯口朝下一拎。 在场的人却神色各异。 女朋友? 废话了半天不吭声,突然跳出来宣布主权?是玩儿他们,还是嘲笑他们弱智? 不等萧晔出声,已经有人笑着问:“你们真是男女朋友?” 江棠绷着脸色,想骂人。 季然面色坦然,一笑说:“是。方才一直不出声,是不清楚我女朋友和萧先生什么关系,怕贸然冲动干涉会冒犯得罪。” 他脸色很淡静,不慌不忙的,“但是她要喝酒,这是真的不行,万一又闹出个好歹来,回头我还不好跟父母交代。” 感情还是见过家长定下了的。 说话间,他顺势把江棠捏着他衣服的手攥进手中,低头垂眸凝着江棠,唇角含笑,眼角眉梢上挂着温柔的深情,以宠溺的口吻半似责怪道,“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敢逞能?” 温柔得江棠和阮迪鸡皮疙瘩掉一地,恶寒。 江棠扫了他一眼,而后低下头,不说话,看着倒真有几分犯错被家长训斥后的乖巧温驯模样,实际上她此时想笑,季然这臭小子,这么久没这么玩了,他的演技居然一点都没退步。 而旁边的阮迪亦然,原本都快要被吓死了,一看到季然含情脉脉的模样,差点憋不住笑出来。 两人牵着手,男俊女俏,透着一股亲密无间的氛围,一时间倒真叫那些人难辨真假。 萧晔半敛着眸光,唇边浮着若有似无的笑,始终不发一言,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 季然把空酒杯交还给一旁的女人,再次看着萧晔,淡笑着道:“萧先生,今天有缘认识你,是我们的荣幸,这话也谈了,酒也喝了,江棠她膝盖骨裂不能久站,我们就不打扰你们了。” 众人看向萧晔,等他发话。 江棠和季然彼此打掩护无数次,从未被人识破过,然而这回,季然心却没个底,悬着喘气,握着江棠的手掌心是一片黏糊,也不知道是那杯白酒太烈还是太过紧张,胃部隐隐约约也有种灼烧感。 须臾,萧晔不知是良心发现了还是怎么的,终于松了口:“我叫人送你们。” 季然忙不迭说:“不用麻烦了,我们自己开车过来的,刚才已经叫了代驾,这会儿也差不多到了。” 萧晔不再勉强,微颔首,勾着笑对江棠说:“江医生,再见。” 江棠端着假笑朝他点了点头,心底骂:见个鬼!再也不要见! 包间的门一开一合,三人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这时有人问:“晔哥,他们真的是一对儿吗?” 萧晔拿出一根烟,身畔的女人主动替他点火,星火明灭,白色的烟雾弥漫迷糊了他的俊颜,他轻笑了声,没回答对方的问题。 有人接茬开黄腔,“是不是还不是他们一句话,难不成你还能躲人家床底下确认?” 此话一出,笑声不断。 萧晔也跟着勾唇。 他起先只是觉得这个漂亮的女人迷路的场面有几分好笑,他主动提出帮她带路,她却如同麋鹿遭遇饿狼似的警惕看着他,身边的倒贴的女人多了,心机单纯的没几个,忽然遇见一个对他敬谢不敏的便多看了几眼,也起了些坏心眼逗了她一下,万万没想到她是唐游川身边的人。 脑海中闪过江棠清冷而灵动的眼睛,唇边的笑容渐深。 江棠他们三人出了207包间的门,默契的连头也不回,脚步整齐划一,活似身后有恶鬼在追赶似的,直奔大门,离开了餐馆,直到上了车,同时长长呼出一口气。 车厢里安静了两秒,三个人的眼睛相互窥视了一眼。 阮迪大喊一声:“妈呀!刚才简直就要吓死我了!” 季然手一伸,向上摊出掌心,劫后余惊道,“我才被吓死了好吗?掌心全是冷汗,心想着要是对方发现我们两是假情侣可怎么办,心脏都快要骤停了!” 阮迪拍掉他的手,“你还好说,原本喝完那杯酒就完事儿了,你突然冒出来装情圣,搞笑都不带这样的,我差点就笑场了好吗?” 季然没好气,“如此紧张的氛围你还有闲情笑?有没有良心了?” 阮迪说:“主要是你深情得跟真的一样,我惊悚。” 季然啐她,看着江棠说:“我这回算是切身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架在火炉上烤。” 江棠轻笑说:“出息。” 后怕劲缓过,阮迪才问:“你怎么突然跟萧晔扯上关系了?” “昨天无意中碰了一面。”江棠一带而过,并不想谈起看见他在洗手间里的荒唐行为,“他就是你说的那个萧家二世祖,跟唐游川不对付的那个?” 阮迪点头,“就是他。”她表情严肃,“你以后见着他躲着点路走,千万不要跟他扯上关系,今天虽然忽悠过去了,保不准会穿帮,万一让他知道你是唐游川的老婆,真不知道他会做出些什么来,唐游川恶名在外,萧晔也半斤八两差不远,难搞!” 江棠听懂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 确认了萧晔的身份,江棠心底有了计较,没再多言。 代驾司机到了以后,先送了阮迪回家,车刚停稳在云锦华苑大门外,季然就猛地推开车门冲了下去,江棠楞了一秒,就听见了一阵呕吐声。 季然蹲在路边吐,江棠拿了纸巾和水走近,拍了拍他的背,哭笑不得说:“怎么回事?你酒量退步到一杯白的就不行了?” 季然吐得一嘴巴异味,难受死了,接过江棠地过来的水漱口,又拿至今擦了擦嘴巴,卷着声说:“我特么今晚胃都吃撑了,末了还灌了那么一大杯高度白酒,铁打的胃也顶不住了。” 江棠从包里翻出一板药,掰了两颗递给季然,跟他说:“所以说你冲出来逞能个什么劲,那一杯我也不至于会醉。” 季然仰着脖子再漱了一遍口,然后把药扔进嘴巴里,就着矿泉水咽下去,说:“我当然知道,我是怕那里面有不干不净的玩意,谁知道那些有钱疯子会不会脑子有病乱吃东西。” 江棠想得到,季然当然也想到,阮迪肯定也怀疑了。 季然站起来,眼前晃了下,江棠顺势扶了他一把,好笑道,“还行不行了?” “胃难受。” 江棠说:“要不留下来休息?” 季然想也不想一口回绝:“疯了吗?你当你还是自己住?我贪恋阳光,不想跟阎罗王抢空气。” 季然是真对唐游川心存惧怕,别说共处一室,远远见着就会主动绕路避开。 江棠把他搀上车,关上车门对代驾说:“大哥,他喝多了,麻烦你看着点把他安全送到家。”末了又叮嘱季然,“到家给信息。” 季然摆手示意,“知道了,进去吧,明早别去坐公交,我过来接你,一起上班。” 江棠说:“你别死皮赖脸起不来。” 就在他们后方不远的路边上,一辆黑色的宾利缓缓靠近,江棠弯着腰趴在车窗上,把剩下的药都塞季然手里,根本没注意到宾利从她身后经过,开进了小区。 擦过的瞬间,后车座里的男人,视线透过玻璃,一闪而过,却宛若一个慢镜头,把江棠眉眼温柔的脸,清晰印入了眼底。 宾利在大门停留的间隙,季然的车正好开走,透过后视镜,后座里的人看见江棠站在路边,注视着那车直到远去,才恋恋不舍的转身。 车启动,驶进小区大门,车窗降着,旁边的路灯正好映照出男人俊美的五官,站在门边的保安,看到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从眼前越过的时候,隐约觉得那人目光幽冷,晦暗不明。 夜深露重,秋季的夜晚寒气渐浓,江棠沿着平整的路往小区里走,一阵风刮过,路旁的树沙沙作响,抖落片片黄叶,她恍然惊觉,爷爷的忌日也快到了。 江棠推开家门,察觉到室内明亮,心知唐游川已经回来了,站在玄关换了鞋,慢吞吞的走进去。 亮如白昼的客厅里,唐游川坐在沙发上,半靠着,翘着一腿,脚上挂着拖鞋晃了晃,整个人慵懒又惬意,抬起眼皮睨向江棠。 四目相对,江棠撞进他那双漆黑眼睛里,还是惊了惊。 江棠主动出声打招呼,“还没休息吗?” 事实上,唐游川身上还是一身黑衣黑裤的冷贵精英模样,猜得出是刚回到不久,江棠觉得说“你回来了?”这话像明知故问的废话,又过于亲近,所以才改了口。 然而唐游川只是看着她,没说话,江棠隐约嗅到某种不悦的气息,敏锐地察觉到这人似乎又不高兴了。 心想着,他既然气在心头,她也没必要自讨没趣往枪口上撞,想要走。 忽而又记起捐款的事,江棠觉得于情于理该跟他道个谢,压着声音小心翼翼道:“我听院长说已经收到了捐款,谢谢你。”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说了句:“别只是挂在嘴上,真心感谢就用行动证明。” 火药味很浓。 他这是又在哪儿吞了火药回来跟她撒? 未及她出声,唐游川眼皮一掀,复又沉声问:“你刚下班?” 不知道是不是江棠的错觉,总感觉对于他这质问的口吻……有点像在质问下班回家太晚的妻子。 真够莫名其妙。 江棠手里拿着包,脚上穿着舒服的拖鞋,站在白炽灯下,窥探着他的神色,奈何男人英俊的脸没多余的表情,唯有深邃的眼睛透着一抹冷淡,似在审视,又似什么内容都没有,高深莫测的样子。 她面色平静道,“不是,刚跟朋友吃完饭。” 薄唇轻启,他问:“哪个朋友?青梅竹马?” 后面四个字,讽刺意味很浓。 江棠听得分明,顿了顿,即使心底很不爽,却还是平静回答:“就上次医院里你见过的那两朋友。” 唐游川一听是三人一起,停顿了几秒,淡声又问:“他们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吗?” 江棠打量他的表情,怕他误会,解释道,“我没主动跟他们提起过,只是以前回虞山别墅看奶奶,被他们撞见过好几次我上你的车,我实在找不到借口敷衍,才告诉了他们事实。” 事实上,阮迪和季然两人是怀疑她是不是跟唐游川有什么不正常的关系,以为她是被唐游川的权势威逼了,穷问不舍,她才如实告知的。 这些当然不能告诉唐游川,不然铁定少不了一顿冷嘲热讽。 唐游川若有所思地盯着她。 江棠跟他做保证:“你不用担心,他们绝对不会乱说,我身边也只有这三个朋友知道。” “三个?” 反正事已至此,江棠也不隐瞒,“另外一位也是我们医院的医生,你应该没见过,他最近在出差。” 说完,江棠自己都觉得这话怎么有点别扭?整得好像等周寅回来了要给他们彼此引见似的! 唐游川不冷不热说:“既然都知道你已婚的身份,就应该避讳着点,我应该提醒过你。” 闻言,江棠顿时头皮一麻,心想着,该不会是她见了萧晔,还有和季然假装男女朋友这事儿传他耳里了吧?谁说的?萧晔吗? 江棠垂着眼,犹豫着要不要坦白,胡思乱想的间隙里,那边的唐游川已然起身抬步越过她,拾阶而上,回了房间。 听见房门关上的声音,江棠眨了眨眼,就这样?没了? 丫的!他这到底是几个意思?让她跟朋友断绝往来? 脑子真有毛病吗? 江棠板着脸往楼上走,想着等周寅回来了得把这人的症状说一说,没准真可以让他们见一面,毕竟周寅是神经科专家。 第44章 癔症 唐游川又是质问又是敲打,与感情无关,拈酸吃醋更不可能。 他单纯就是自尊心作祟,看不惯江棠与季然走得太近,男人和女人,刨掉血缘近亲,管他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还是红颜知己蓝颜兄弟,整天身不离影,影不离身形的,保不准儿哪天蓝着蓝着就绿了。 虽然他和江棠的婚姻有名无实,说穿了就是搭台子临时演戏,早晚都会有分道扬镳的那天,但只要她名字一天还写在他的户口本上,红本盖戳未散伙,就算是假太太,但出轨却会是真出轨,是天大一顶绿帽子。 他连一根头发别人都是碰不得,还想给他绿帽子?那是绝对不容许! 所以今晚在小区外看到她和季然腻腻歪歪的模样,不由得怀疑这三年来,他看不到的时候,她是不是日日夜夜都跟那小子厮混,想到这个可能性,他顿时憋了一肚子火。 结果她说是朋友一起吃饭,是三个人,不是孤男寡女。 虽然他气消了,但该提醒的还是提醒了,省得她没点自觉。 唐游川问完话,怼完人,爽快了,回到卧室想泡个热水澡放松放松,进了浴室才记起,这个房间只有淋浴,没有浴缸。 一秒钟犹豫都没有,他笔直转身出门敲隔壁门。 江棠在浴室卸妆,她没化妆,但用了防晒,刚乳化完,听到敲门声,她嘴上嘀咕了几句骂人的话,双手掬水胡乱冲了几下,一边用纸巾擦水一边出去开门。 房门开了一条缝,江棠露出半边身体一个头,抬眼看着唐游川,低声询问:“怎么了?” 唐游川居高临下睨着她,走廊灯光明亮,打在她白皙的上,皮肤细腻得不见毛孔,长而浓密的眼睫微湿,黑亮的眼珠子,带着狐疑和警惕,看着他。 唐游川被她的眼神看得不爽,不冷不热地直言道,“我要泡澡。” “……” 江棠扶着门,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她不吭声,唐游川也猜到她几个意思,肯定是不乐意,想想来气,什么时候他的地盘,泡个澡都要经过她的同意了? 思及此,唐游川沉声道,“怎么?不乐意?” 自然是万分不乐意,可惜江棠今晚小酌也没喝醉,不会搞不清楚状况,这那管她什么想法,别说泡澡,他就说要在里面泡只猪,她也是能说好。 江棠默不作声,打开房门,侧身让路,唐游川眼神都不给她一个,长腿迈进,大摇大摆了进了后面的浴室。 不多时,浴室里传出淅沥的水声,磨砂玻璃门,倒影出他高大颀长的身体,江棠恨恨地瞪了一眼,憋着一肚子郁闷,拿着手机下楼避开了。 等待的间隙里,江棠去厨房冰箱洗了一串葡萄回客厅,盘腿坐在沙发里一边吃葡萄一边拿手机在群里和阮迪聊天,中间季然发信息报到,因为难受,他没参与闲扯,早早洗了梦周公去了,阮迪明儿有早会,得提早回公司,也道了晚安睡了。 江棠在客厅里葡萄吃完了,上面的人还没出来,她离开的时候特意把房门给关上了,方便知道他什么时候洗完离开,她好打道回房洗洗睡觉。 然而那人也不知道是在泡澡还是在腌猪肉,二十分钟,三十分钟,四十分钟……分针一圈一圈走,江棠等到打瞌睡,躺在沙发上,手机落在地毯,她睡着了。 等唐游川洗完从楼上下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画面。 江棠脸朝外,右手垂在地上,一腿微曲靠着沙发背,衬衫下摆掀起一截,露出一片细腻的腰,衬衫领口的纽扣解开了两颗,被她压扯歪。 唐游川视线顿了几秒,脸上始终平淡如水,唯有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不屑,慢慢地盯住了江棠的脸,眉头紧蹙,那两片柔嫩的唇瓣抿成一道直线,也不知做了什么梦。 唐游川冷心冷肺,没叫醒江棠,甚至走路都不带声,兀自去厨房拿了瓶水喝了两口,转身出来把客厅的灯直接关了,然后拿着剩下的水上楼回房,关门,舒舒服服躺下,坦然入睡。 江棠做了个梦,梦中是唐游川拉着讥诮又冷漠的脸,不留情面地各种冷嘲热讽,字字句句都是抨击—— “江棠,都是你自找的。” “你给我注意点儿分寸。” “别对我有不该有的妄想。” “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 …… 江棠正想出声反驳,画面忽然一慌,那脸变成了萧晔那张痞里痞气的模样。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萧晔。” “真有缘分,咱们交给朋友吧。” 萧晔一边说着,一边朝她越走越近,江棠想逃跑,但是刚跑了两步就被他抓住了手腕,只听见他笑了一声,低头凑近她,温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跑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就在此时,突然传来一道低沉隐怒的男音,“江棠!” 江棠吓了一跳,转头就对上了唐游川那双墨染的黑瞳,他眉宇间笼罩着一片阴翳的寒气,目光宛如刀尖发出湛湛寒芒,声音瘆人蚀骨,“你背叛我?” 她急忙喊了一声“不是!” 偏偏萧晔挑衅,“什么背叛,横竖你们也不是真夫妻。” 唐游川说:“萧晔,你想死直说,我送你一程。” 萧晔抓着江棠冷笑,“你的女人都跟了我,生气吗?生气就对了。” 唐游川忽然对江棠伸出手,命令道:“江棠,过来!” 江棠想要挣脱萧晔,但是动不了,萧晔甚至抱住她,附在她耳边说,“你不是也不喜欢这个人么?” 突然,对面的唐游川朝她和萧晔扔了个手榴弹,“轰”一声。 江棠猛地睁开眼,看见一室的黑暗,呼吸起伏,半晌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客厅里睡着了,方才那是梦。 江棠坐起身,抬眼看向落地窗外的夜空中,悬挂着一轮孤单皎洁的月亮,不见星星,温柔的月色浅浅地在地板上铺洒了一片光晕。 江棠捂着脸,低声咒骂:“疯了!” 她这是开始癔症了。 这个噩梦是不祥的预兆,她必须远离唐游川和萧晔。 江棠摸起地毯上的手机,打开手电筒,轻手轻脚回房,洗澡的时候忽而意识到,客厅的灯关了,也就是说,唐游川下过楼,肯定看到了她在沙发上睡着了,明知这样会容易着凉生病,却没有叫醒她…… 江棠恨得牙痒痒的,心底一连串骂,冷血无情,薄情寡义,直男癌晚期,神经病,冷心冷肺的极品疯子,难怪她脸做梦都会梦见他扔手榴弹,感情这个世上就没什么是他唐游川做不出的! 翌日一早,江棠起床,给季然打电话,那头的人等到快自动挂断了才接起。 江棠说:“起来了!” “唔……”迷迷糊糊的显然是没睡醒,江棠出言恐吓,“不起来?要不我让唐游川跟你聊两句?” 季然一听,声音顿时响亮,“卧槽!” 江棠忍不住乐得直笑,“说好接我,体恤我的腿呢?别磨磨唧唧的,赶紧!” 挂了电话,江棠去洗漱,注意到盥洗台上搁着一块手表,PatekPhilippe的,一眼就能看出价格不菲,不用猜也知道是昨晚唐游川泡肉的时候落下的,江棠怕洗漱弄到水,拿起来想放上面,才看到表上刻有一个小而精致的“川”字。 收拾完出门时,意外地看到玄关上的鞋,江棠才知道唐游川还没走。 季然把车开进了小区楼下等她,江棠出了楼门,还没找到季然的车,倒是先看到了站在宾利车旁抽烟的卫昊。 卫昊也看到了她,江棠朝他颔首微笑,他亦然颔首回应,彼此默契的一句交流都没有,江棠和唐游川关系尴尬,卫昊再清楚不过了,所以她并不想跟他套近乎。 再者,卫昊这人,并非唐游川保镖这么简单,据江棠所知,两人算一同长大的伙伴,关心很亲近,搞不好又得被唐游川怀疑她带着什么目的故意接近卫昊呢。 毕竟当年和唐老太太亲近的时候,唐游川就是断定她目的不纯。 三年前,江棠爷爷正好病重住在同医院,有一天江棠带爷爷散步,正好看到唐老太太蹲在地上捂着心口,面色苍白,她当机立断叫来医生,把唐老太太送回了病房,知道老太太和爷爷就隔着两间病房,江棠事后放心不下又过去看了看。 唐老太太认出她,连声感谢,知道她爷爷也病了住在隔壁,便时不时过来聊聊天,江棠没见过唐老太太身边有什么亲人常来,身边只有看护和一位叫李嫂的女人在,误以为唐老太太和爷爷处境相差不远,儿孙不孝,于是顺带多了几分照料。 接触多了几次,江棠才得知唐老太太需要做个手术,手术风险比较大,而且她上了年纪,身体也算不上硬朗,老太太一听医生说完手术风险评估,便一股脑往最坏的方面联想,担心着万一下不来手术台,死活不愿意做手术,坚持保守治疗。 李嫂告诉江棠,保守治疗作用不大,不做手术就是消耗为数不多的寿命,唐老太太的孙子软磨硬泡,自幼骄傲强势的男人,就差没给老太太给跪下了,老人家也没松口。 李嫂说,她家少爷父亲不在了,母亲也不在身边,老太太放心不下这个孙子,怕自己走了,孙子身边再也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怕他生病难过无人嘘寒问暖,怕心性冷硬的他遇不到好女孩儿,一辈子孤独终老,所以与其还能苟活的时候死在手术室,倒不如能活多久是多久,能陪一天是一天。 江棠是真不知道李嫂口中的孙子是唐游川,更不知道唐老太太是谁,阴差阳错的,两人来来去去就是没有撞上过一回。 后来才得知,唐老太太是唐家人,是唐旗集团唐游川的奶奶,而那时候,江家面临破产,唐旗集团正计划着收购江家的产业,江柏峰软硬兼施威逼利诱,试图变相卖她给别人拿钱填窟窿,江棠就尝试着去唐旗找唐游川,打算跟他商量协议,却一直被拒于门外不得见。 当在病房里见到他,唐老太太跟她说出“唐游川”三个字的时候,江棠想,老天爷终于舍得垂怜她了。 江棠很清楚,直接让唐游川不要收购江家,甚至砸钱救江家,根本不现实,自己拿什么跟他交换呢?他那种身份地位的人,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都容易,思前想后唯一想的办法,就是他们结婚,她陪他演戏,让唐老太太安心做手术。 后来就真的结婚了,唐老太太手术也成功了,江家也家业也保住了,唯一实现不了的,是她爷爷的手术…… 其实深究起来,江棠不怪唐游川误会她心机深,带着目的接近唐老太太,即使她开始确实没有,终究结果是这样。 卫昊看着江棠上了车,瞥了眼车牌号,马上就知道是谁来接她了。 卫昊是唐游川身边,为数不多知道唐游川结婚这事的人,他很清楚唐游川对这场婚姻不满意,所以唐游川不说,他也绝不会对任何人透露,即使是沈叙那几位关系极好的朋友。 只是卫昊看不太懂唐游川的想法,虽然以前也没懂几分,但最近是越发令人难琢磨了。 …… 早上查房之前,副主任临时把人叫去开了简短的会议,会议内容就一个,院里下通知,有个为期两天一夜的医学学术会议,临安医院心外科是最大的任务最重的科室,有两个名额。 按理说,这种学术会议,应该由主任级别的参加,但院里的意思是要多派年轻医生外出学习交流,有助于培养优秀的医生,减轻老医生的负担。 这种机会,大家自然都想去,听到副主任说由资历年轻的医生参加,大家顿时兴奋不已,相互交头接耳猜测着会让谁去。 江棠对也感兴趣,但能不能去由副主任说了算,心态倒是很平静。 而季然,只要扯上“会议”二字,他就想瞌睡,在他看来,什么狗屁会议都是催眠大会,一群陌生的医生凑一块,谁也不认识谁,遇到摆谱的还得装孙子,烦,于是心不在焉地打着呵欠,没心情搭理。 副主任轻咳了梁下,出声制止大家的议论,视线环绕了一圈,说:“我知道大家都很想去学习增长见识,我也很想让大家都能够参加,但名额只有两个,咱们医院也有很多患者需要治疗照顾,所以这次经过我和几位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的商量,通过大家的综合表现挑选了两位代表。” 大家目光灼灼盯着副主任,既期待又紧张,安静等待他公布名字。 副主任目光一转,看向了连坐在一起的江棠和季然,说:“由江医生和季医生作为代表参加这次的学术会议。” 话音刚落,其他人顿时炸锅。 被点名的江棠和季然,一个波澜不惊,一个是炸毛。 炸毛的那位自然是季然,不等其他人出声反对,他倒先自己抗议起来,“副主任,我不想去,您看再另外挑一名吧。” 副主任面无表情盯着他,“季医生,挑你,是因为你综合表现好,你是作为咱们医院心外科的代表,并非个人,这也是你的任务与职责。” 副主任因为以前江棠的事一直都瞧季然不顺眼,事实上,抛去综合素质考虑这个条件,副主任也是恨不得将他踢出视线范围的,他越不想去,就越是要让他去,他不舒坦就对了! 而且当场叫嚣抗议,副主任觉得被驳了脸,表情很不好看,不容置喙语气,明摆着没转圜余地。 方艺桐从中插话:“副主任,季医生这般心不甘情不愿的,去了也是无心学习,万一他闹出什么笑话来,到时候岂不是丢了咱心外科的脸嘛?既然他不想去,那就不勉强,找另外的医生呗。” 虽然她算是帮腔,但这话怎么听着都是在损季然。 嘿!季然这人就是暴脾气,他自己不想去没毛病,这方艺桐人指手画脚说他会丢脸,就是在质疑他的能力,他哪能忍! 当即嗤笑一声,反问道,“找另外的谁?你吗?” 方艺桐理直气壮毛遂自荐,“我觉得我很适合,论能力,我也不比你差,而且我肯定会认真学习虚心讨教。” “虚心讨教?你说这话也不嫌心虚!”季然双手环抱在胸前,背靠在椅子上,皮笑肉不笑的,“连自己科室比你优秀的医生你都嫉妒成那个样子,还虚心讨教,听你扯鬼话!” 方艺桐嫉妒江棠,心外科无人不知,嫉妒没关系,主要成天在背后说话议论中伤江棠,这嘴脸就很难看了。 方艺桐面色一冷,“季然,你不想去还不允许我想去?合着你还见不得人家比你好呗!” “你放屁!”季然骂了句,故意挑衅道,“我还就偏不让给你,小爷我现在想去了,你就哪快哪儿呆去!” “你……” 行了!这么吵着像什么话?”副主任出声制止他们的吵闹,“你们也别觉得不公平,我们也是根据你们的平时表现选定的,不甘心的就努力加把劲,争取下次的机会,会议就到这里,散了。” 大家起身陆陆续续往会议室门口走,方艺桐走的时候,经过季然和江棠,故意抬脚踩了季然一下,她穿的是高跟鞋,尖细的鞋跟踩在脚面上,不轻。 季然叫了声,方艺桐佯装无心,敷衍地道歉:“抱歉,我没看到。” 季然又气又痛,差点忍不住一巴朝她的脸上盖过去。 回到位置上,季然骂骂咧咧,“妈的!要不念及她是女人,看老子不打得她满地滚爬!” 江棠从抽屉里拿了一条巧克力递给他,“吃点甜的消消气,回头姐找机会帮你报仇。” 季然狐疑看她,“你又没穿高跟鞋,怎么报?” “我脚伤没好,踩能有几个劲。”江棠斜睨他一眼,温柔一笑,“我很温柔的,读书人不玩武斗。” 季然“咔嚓”咬了一口巧克力,心说:以前也不知道是谁干架的时候,把人往死里揍,温柔?不武斗?呵呵! 第45章 动手 江棠颈椎不是很好,这是她大学期间常年窝在实验室里练习落下了毛病,不止颈椎,因为当医生做手术长期久站,她的腰也不是很好,只是没颈椎的问题严重。 昨晚在客厅沙发上睡着两小时,大概是睡歪了脖子,早上起来就隐隐有些疼,坐着电脑前面登记更新完病历,她颈椎酸疼难受得要紧,起身稍微活动了下,拿起杯子去休息区茶水间准备冲个咖啡提神。 江棠刚一推开门,就听见方艺桐几分嘚瑟炫耀的声音,“这是FENDI的最新款,现在肯定是买不到了,我这条也是我男朋友提前跟店里预订了才买到的。” 看到江棠进来,几个女医生都跟她打招呼,“江医生。” 闻言,方艺桐也扭过头瞥了眼江棠,眼神嫌恶而不屑,极轻地“嗤”了一声。 江棠对打招呼的医生颔首微笑,没搭理方艺桐,权当她是透明人似的,笔直地走到饮水机旁,打了杯温水,开了包即溶咖啡倒进去搅拌溶解。 方艺桐一看江棠这态度,就莫名来火。 旁边的女医生感叹道,“真羡慕你啊方医生,有个年轻又有钱的男朋友就是好。” 方艺桐笑着说:“也没有,就还好吧。”她说话的时候,视线却在防备着江棠。 女医生打趣,“听你这口吻,对你男朋友还不是很满意啊?咱们科室里的单身女性,就数你最幸福了好吧?穿得好用得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方艺桐看了眼江棠,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是夹着嘲讽,说:“咱科室最幸福的难道不是江医生吗?前有季医生保驾,后有周医生护航,医院里的男医生哪个不想追江医生啊。” 她明嘲暗讽,声音还很大,生怕江棠听不见似的,“而且啊,要说穿好用好,我可比不上江医生,江医生手上那一块表,就抵过我那辆车的价值了。” 几位女医生一听,震惊又意外,下意识地往那边的江棠看去,视线落在她纤细的手腕上,盯着那块表,露出羡慕又好奇的眼神。 江棠没理会他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方艺桐最瞧不惯就是江棠这种淡然处之的模样,好像什么都不能动摇她,冷冷清清的总是高高在上,仿佛无时无刻都在讽刺着她的庸俗平凡。 方艺桐状似随口道:“我倒是很好奇了,以江医生的收入,应该买不起这这种昂贵的名表吧?是谁送你的?季医生还是周医生?不对,他们就算收入不低,也还买不起……” 她故意停顿了一秒,自导自演,似笑非笑地说:“难道是那天抱你进医院的唐家少爷?或者是姓沈的那位公子哥啊?” 唐游川抱江棠这事儿,整个医院的无人不知,大家也好奇,江棠和那位财阀少爷到底是什么关系,奈何没人有胆子去问,毕竟江棠的冷厉在医院也是众所周知的,人家若真傍上了唐游川大腿,弄不好得罪了她,回头再给唐游川吹吹枕边风,他们分分钟得掉饭碗。 这会儿方艺桐挑明着说,她们也围观看戏不说话。 江棠慢条斯理地喝了口咖啡,转过头,面容淡静看着她,半笑不笑反问道:“我用什么,贵不贵,是谁送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事实上,这块腕表,是她十六岁考上大学那年,爷爷送她的礼物,具体价格她不清楚,她也不在乎价格高低,但确实不会便宜,但要说它贵,与唐游川那块PatekPhilippe一比,估计只能算还行。 但是江棠干嘛要告诉她? 方艺桐当即笑得那一个叫阴阳怪气,“确实跟我没关系,但是有的人凭自己攀附上权贵,就在医院里横行霸道欺负弱小,让我觉得恶心而已。” 江棠勾唇,淡笑问:“我欺负你了?” 方艺桐质问:“你敢说你没有?” 从进临安开始,江棠处处压着她一个头,科室里有什么好处都被江棠占尽,刚进医院就跟着程教授进手术室,从二助到一助,再到如今独当一面,她江棠说是平步青云都不为过,反观她呢? 因为是新人,带她的主任医师什么乱七八糟的琐碎事都让她做,辛苦的没好处的活全是她的,还整天都要被骂,说江棠年纪比她小都比她会做事…… 明明应该是她负责的患者,手术却安排给江棠负责,有进修机会,是江棠去,就连她喜欢的人也被江棠霸占着! 江棠面不改色道,“技不如人就要服输,我要是你,我就连头都不好意思抬起来,静悄悄地回家躲着多看几本书,都做几次道具模拟练习,自己做不好赖别人太优秀,成天想着怎么忙里偷闲出去玩,被我压着能怪谁?” “你说你恶心?”未及方艺桐回答,江棠低声浅笑,漫不经心地说,“那就好,我还怕你不恶心呢。” 话里有话,是说在说方艺桐恶心。 方艺桐听懂了,脸色一阵发青,冷笑着说,“你还真是够不要脸的!” 江棠素净的脸上,无波无澜的,说:“我再也不要脸,也没有虚荣到出卖自己换取物质来满足自己的欲望,想要什么也都是自己踏踏实实挣钱买的。” 江棠语气很平静,但这话里的意思,就耐人寻味了。 医院里的人都清楚江棠的性子,高冷归高冷,却从不爱说他人长短,也不会参与八卦话题的,如今当面说出这种话,可信度极高,旁边的医生一听,都露出了意味深长眼神打量着方艺桐。 方艺桐脸色顿时一变,厉声道:“江棠你自己不正经到三勾三搭四不承认就算了,少含沙射影污蔑我!” 江棠说,“是不是污蔑,你心底有数,同事一场,有些话我也不想说。”说着,视线毫不避讳地在她身上扫了一眼,“几万块一条的裙子,是怎么来的,你自己最清楚。” 江棠的声音不轻不重,却不偏不倚戳中了方艺桐,她瞪大眼睛,瞳孔骤缩,涨红着脸骂:“我男朋友送我的礼物,我光明正大!你别以为你勾搭上唐游川就牛气了?当小三破插足他人感情的女人,真贱!” 方艺桐骂声刚落,江棠抬手对准方艺桐,杯中的咖啡瞬间被泼了出去。 “啊!”方艺桐猝不及防一声尖叫。 褐色的咖啡顺着方艺桐那张妆容精致的脸蛋,滴落在白色的裙子上,染了一片颜色。 方艺桐顾不上脸,第一时间转身去抽纸巾擦她昂贵的裙子,然而于事无补。 “我的衣服!”方艺桐看着那一片咖啡渍,彻底恼了,哭着眼骂,“江棠神经病啊!” 江棠眼神冷戾而讽刺,沉声道,“你平时嚼嚼舌根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凡事也该有个度,一而再再而三,你当真以为我是软柿子随便你捏?今天是一杯咖啡,你要再不知收敛,我直接拿手术刀割掉你舌头!” 江棠五官比较深邃,面无表情沉着脸的时候,就愈发显得清冷,加之她身材高挑,半垂着眼看人,气场直逼人心口,所以哪怕此时她说话的语气不急不躁,字里行间却层层递进了震慑人的情绪。 方艺桐看着她黑亮的眸子,被瘆得脚底一股寒意上窜。 偏她不肯服输,“空穴来风,你不做我能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就是有娘生没娘教的贱人!”最后那一嗓子,她几乎扯着脖子吼出来的。 江棠一贯低调,医院里无人知晓她是江柏峰的女儿,只知道她母亲早逝。 方艺桐但凡想得到能辱骂江棠的,她都骂了,当然,最后这一句,她早就想骂了,只是以往没那么大的胆子,偶尔也只敢小声嘀咕一句没教养。 此时她是真的怒极,理智丧失,脑子只有一个念头,非要扒掉江棠那层虚伪的脸皮。 所以脱口而出。 江棠看着她,淡声道,“你有种把最后那句话再说一遍。” 方艺桐冷笑,硬着脖子挑衅,“怎么?我说你有娘生没娘养戳中你痛处了?就是你妈生你不教,你才这么下贱……” 方艺桐话还没说完,也没看清江棠是怎么闪现到面前的,“啪”地一声,同时只觉得耳朵里“嗡”一下,脸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 江棠这一巴掌,打得极重,从那响亮的声音就能分辨得出,而且还扇得方艺桐脚下踉跄不稳,高跟鞋一崴,差点儿摔倒,好在她身旁的女医生出手扶了她一把。 在场所有的人,都懵了,全傻了眼地看着江棠。 包括方艺桐,她是被打懵的,偏着头,唯有耳朵里嗡嗡作响。 方艺桐也不是什么千金大小姐,但从小到大,也算是被宠着的,因为她长得漂亮,又聪明,大家都喜欢她,别说是挨打,就连挨骂也是从遇见江棠才开始有。 现在,江棠又给了她人生第一记耳光。 方艺桐还处于恍惚里,领口忽然一紧,勒着了脖子,这才回魂,瞳孔渐渐聚焦,看清了江棠那张白皙而冷漠的脸,近在咫尺。 “方艺桐。”江棠红唇一张一翕,红唇微掀,咬字慢而清晰,“我给你一次机会,道歉。” “江棠你这个贱人!” 方艺桐后知后觉,终于反应过来要反抗,抬手就对着江棠的脸抓,却被江棠一把扣住手腕,用力一甩,直接把她甩撞到一旁的桌子,桌角摩擦地面,发出刺耳一声“吱——”,方艺桐半趴在上面堪堪稳住身体。 正欲起身,只觉眼前一暗,一阵掌风扫过,脸上又实实在在挨了一巴。 方艺桐瞠目咋舌,瞪着江棠,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一般,连骂人的话都忘记怎么说了。 江棠脸上的情绪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地重复,“道歉。” 方艺桐也是最嘴硬,“我又没说错,你就是有娘养没娘……” “啪!”又一巴。 方艺桐红着眼厉声骂:“贱人!” 江棠一句废话没有,手起手落,照着她的脸蛋,又是一巴掌,“道歉。” “你做梦!” “啪!” 江棠打完,木然道:“道歉。” 方艺桐手脚并用,大喊着,胡乱踹,江棠压着她,就像是在砸面团,力求均匀,手起手落毫不留情。 江棠小时候身材比较弱小,又经常在学校跟同学打架,时常闹得一身伤回家,她爷爷知道是那些孩子先惹事,也不责怪她,反而把她送去武术馆练跆拳道,叮嘱她学会别伤人,如果对方被撂倒恐吓还不怕死,再狠揍就行。 江棠压根没听前半句,就记住了狠揍了,所以为了狠揍敌人,她练得很卖力,教她的老师都夸她,直到后来初中,有个女的惹事,被她打断了一根肋骨住院,武术馆那边把她开除了。 所以她的手劲在女生里头真算大,大学解剖课,她还帮忙抬过尸体,惊到了一众男同学。 方艺桐被她压在桌子上,根本无从挣脱,从开始试图挣扎反抗到后来哭喊着叫救命,期间不过挨了七八下。 旁边的几位医生早就懵逼了,听到方艺桐的呼救声,这才后知后觉地上前去帮忙拉开江棠,另外两人把方艺桐扶起来稍微站远,隔离开。 方艺桐的精致的脸,又红又肿,哭花了妆容,头发凌乱,昂贵的衣服也又脏又皱,整个人显得极其狼狈。 江棠却丝毫没有被她伤着,只有白色的衬衫被抓皱了些许。 谁强谁弱,高下立见。 要不是有人帮忙拉着,方艺桐估计要被打成猪头。 旁边的同事见江棠绷着脸,眼神也犀利,怕她再次动手,好声劝,“江医生,这里是医院呢,要是闹到了院长那里,你肯定也会有麻烦,消消气。” 江棠心头的怒火这才渐渐回落,对拉着的女医生道,“抱歉,我没事了,你们松手吧。” 两女医生犹豫担心。 江棠淡声说:“放心,我不会再动手。” 两人这才放开她。 那边,方艺桐哭得凄惨,站着都不稳,扶着的她医生,看了看江棠,对方艺桐说,“方医生,我们先出去。” 就在此时,房门打开了,季然和一个男医生手里拿着杯子,正准备进来打水,看到里面的场景,不由得一楞。 小小的茶水间,气氛诡异,一时沉默。 方艺桐垂着头在哭,没看到季然,她身边的医生跟季然他们打了个眼色,两男人马上侧身,让方艺桐她们走了出去。 季然看了眼方艺桐的背影,而后缓缓扭头看向里面的江棠,只见她面色冷然,他眼珠微动,稍作一想,猜测到了个大概。 季然走进去,余下另外两位目击者,打了声招呼,连忙端起自己的水杯,匆匆离开了茶水间。 旁边还有一个男医生,他有所猜测,但是没问,这种女人的斗争,男人不适合问,而且瞟见江棠那拉沉的脸色,他也没胆子问,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一边打水一边跟江棠打了声招呼,随即也快速离开,准备出去探探别人的口风,了解了解这次的事件经过。 茶水间里只剩下江棠和季然二人。 季然勾着唇,拿眼睛悄咪咪地打量着江棠的侧脸,灼灼视线,只差没把江棠的脸烫出个洞来。 江棠垂着眼睛,重新给自己冲咖啡,头都不抬,镇定自若出声说:“不用看了,是我打的。” 闻言,季然想笑,可见江棠脸色不好,又不好直接笑出来,憋着,唯有眼底笑意满溢。 江棠放下搅拌棒,喝了口咖啡,慢条斯理地睨了他一眼,面无表情说:“想笑就笑。” 噗嗤一声,季然笑得肩膀发抖,好一会儿,才拿肩膀撞了江棠一下,揶揄道:“说好的读书人不玩武斗呢。” 江棠不慌不忙,如常道,“谁让她嘴欠,我给她打打闭合,省得臭气熏天。” 方艺桐今天穿了条新裙子,江棠看她爱惜得不行样子,应该不便宜,想着假装不小心泼她一身咖啡废了她的心头好帮季然出出气,哪想到她连被泼的理由都帮江棠找好了,不但如此,还挑战了江棠的底线,逼得她直接动手。 江棠已经很久没这样打人了,任勋那次没来得及出手,上次被人闯进家门她猝不及防又反抗不了,再往前,被她打得凄惨不堪的人,是江柏峰另外一个女儿。 时隔挺久了,应该有两年了? 自从高中以后,江棠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不再动不动就动手,毕业以后当了医生,爷爷病重的担子也压在她身上,她渐渐变得稳重内敛。 如果方艺桐没有说那句话,她也不至于动手打人。 人都有底线,而江棠的底线,是她母亲和爷爷。 这两个人,谁都不能恶语中伤半分。 季然想起方艺桐那副狼狈的模样,觉得自己被踩的脚指头都不疼了,乐得眉开眼笑,低声问:“她到底是说了什么?居然把你惹得直接在这里就动手打她。” 江棠抿唇。 季然见状,笑容渐渐回落,“要不,我再去帮你给她一巴掌。” 江棠沉了沉呼吸,淡声道,“算了,我打她还是她活该,也没人敢说什么,你动手,想被唾沫淹死吗?” 男人打女人,胜之不武。 季然也就是开开玩笑。 他顿了下,又问:“你没受伤吧?” 江棠语气温淡,“你觉得呢?” 季然笑着说:“没吃亏就行,就是有点可惜,我来得太迟,否则一定拿手机给你录下来,发给阮迪他们欣赏欣赏你手撕贱人的久违英姿。” 第46章 告状 提及视频,江棠扭头,抬起脸看向右上角,那儿有一个摄像头,唯一的死角,只有摄像头正下方。 季然也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视线定在摄像头上,哂然一笑,“棠姐,你要名声大噪了。” 江棠问:“这监控应该没开吧?” “技术部的人上礼拜才过来检修完毕。”季然戳穿她的幻想。 江棠又问:“监控室的那位兄台,你熟吗?” 季然说:“你当医院是我家开的?”说完又觉得好笑,“饭桶的脸都快肿成猪头了,就算没这视频,你打她的事儿也是瞒不住的,悠悠众口,你堵不住。” 江棠平静道,“我知道。” 她既然敢打,就不怕被人说,她只是担心监控万一被有心人散播出去,会影响到医院,毕竟她是临安医院的优秀青年医生,照片和名头都被挂在官网主页上作宣传。 季然蹙眉道,“这饭桶简直就是疯狗!是过得多不幸,才要这样死死咬着你不放啊!真够膈应烦人!” 江棠不咸不淡说:“不管她是真狗还是疯狗,没惹我,大家相安无事,咬到我身上,拿棍子打死便是。” 季然笑道,“她叽歪了那么久,你都没点反应,我还以为你真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 佛是成不了,一辈子都不可能了,让她以德报怨,不如叫她去死。 两人从茶水间出来,一现身,工作区里的医生、护士,视线都往江棠身上瞟,偷偷摸摸的打量着,江棠面不改色,顶着四面八方异样的目光,淡定地回到办公室里,拿了患者治疗,去接诊了。 而挨了一顿打的方艺桐,冰敷也无法短时间内消肿,她看着自己被“毁容”的脸,又痛又恨,直接跑到院长那里告状去了。 院长办室。 方艺桐敲门,听见一声“进”,推开门,院长正在给他墙角边上的发财树擦灰尘,回头看见方艺桐那红肿不堪的脸,楞了足足半分钟,讶异道:“小方啊,你这脸是怎么回事?” 几个大耳刮重叠在一起,哪里还分辨得出掌印,而且方艺桐的眼睛也是红肿的,院长联想不到被打那边去。 方艺桐泫然欲泣,哽咽着声音说:“院长……我来,是想请您给我做个主。” 院长闻言一顿,到底是个男人,对上方艺桐这委委屈屈的模样,顿时心软,放下手里的活,走到茶几旁,招呼她让坐下,“你别哭,发生什么事儿了?” 方艺桐站着不坐,只是低着头,豆大的眼泪如珍珠,哭得那一个我见犹怜,“院长,我被江医生打了。” 乍一下,院长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微蹙着眉头问,“你说什么?被谁打了?” 方艺桐抽噎着说,“江医生,江棠打的。” 说完,她眼泪像是缺堤的洪水,凶猛直流,她抬手抹,似又碰到脸刺痛,不敢使劲,连声儿都不敢太大。 院长眼睛瞪得老大,震惊又意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医生,会动手打人,而且这还是女医生,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抽了纸巾递过去,出声安慰道,“你别哭,先跟我讲一下是怎么回事,江医生为什么要动手打你?” 方艺桐接过纸巾,摇了摇头,并未解释为何江棠会动手,反而说:“大家都知道江医生不喜欢我,平时我们就会吵架,有时候我觉得生气,会说些不好听的话……” 说着说着,她又哭,还嚷嚷着,“院长,不管怎么说,以前说两句都算了,我没关系,这次我一定要个公道,所以您一定要替我做主……” 方艺桐泣不成声,院长想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接了个内线,通知下面的人去把江棠叫上来。 此时,江棠在诊室里,正在给患者说检查报告的情况,忽然有人敲门,一个护士小声道,“江医生,您在忙呢?” 江棠淡声问:“嗯,有什么事吗?” 小护士说:“院长让你上去一趟。” 江棠一顿,点了点头,“好,我一会儿就上去。” 江棠给那位患者说清楚了检查结果,又谈了下治疗方面的问题,提前结束工作,余下的患者让人看着分配给了其他的医生,准备搭乘电梯上楼的时候,电梯门打开,看到了里面的沈叙。 沈叙一见她,妖孽的脸立刻盈满笑意,主动打招呼,“嗨,江医生,你回来上班了?” 江棠瞥了他一眼,挽着职业假笑说,“嗯,您好。” 心底默默吐槽他的穿着,上回是粉色衬衫,这回是不饱和紫色,这男人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透着是游蜂浪蝶的气质,是真活生生一只花蝴蝶。 江棠进了电梯,摁了院长办公室的楼层,背对着沈叙。 沈叙似乎也习惯了她的冷淡,自顾自地问,“江医生不是骨裂吗?怎么这么快又回来上班了?没事吗?” 江棠说:“没什么大问题,谢谢关心。” 沈叙勾唇,又道,“你现在是要去哪儿?” 出于礼貌,江棠还是如实回答,“院长找我有事。” 电梯正好停住,门缓缓打开,江棠朝他颔首,转身迈出轿厢。 江棠也知道方艺桐不会善罢甘休,肯定得告状,但江棠没想到,她竟然直接告到院长这儿来了。 院长看见她,和声和气的说,“江医生,你来了。” 江棠腰杆笔直,面不改色来到茶几前,懒得多看方艺桐一眼,直接问:“院长,您找我什么事?” 院长倒了杯茶:“坐下说。” 茶几一方四座,两侧是双人沙发,院长位于上座,江棠在方艺桐对面的双人沙发上坐下,双手接过院长倒的茶,搁在茶几上,没喝。 江棠才给医院拉拢了唐旗集团捐的一笔巨款,这上头还热乎着,院长对待她的态度自然也是客气,出声道,“小江,是这样,小方说你打了她,是真的吗?” 江棠视线徐徐落在方艺桐脸上,盯着上头那红肿的痕迹,面上波澜不惊,内心亦是心如止水,甚至默默感叹,红得这般匀称,打得还真是不错。 江棠思绪微敛,脸上一片坦然之色,“是我打的。” 没有推脱,没有修饰,承认得光明磊落。 方艺桐瞪着眼,厌恶极了江棠这种坦坦荡荡的模样,分明是打人了,到底哪儿来的底气这么理直气壮! 院长一听,润喉的茶差点成了噎屁的水,咕噜咽下去,放下茶杯,“小江啊,你们都是同科室的医生,到底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动手打人啊?” 院长这明着是问话,但那温和的态度和遣词造句,丝毫没有领导该有的模样,倒不如说像一位长辈,偏袒之意很明显。 不等江棠开口,方艺桐忍不住插话,夹着鼻音道,“院长,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应该动手打人吧?我就是说了两句不好听的话而已,她就动手了,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她上班期间直接动手打人,也是违反了相关规定。” 院长反问一句:“那你是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 方艺桐咬唇,故意含糊其辞转移重点,“就是争执了两句,然后她就泼了我一身咖啡,我生气骂人,她就动手了,当时在场的医生都可以替我作证!看我有没有冤枉她半分!” 说话间,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院长见状,头大,看着江棠,问:“小江,是这样吗?” 确实是这样没错,但这骂人的内容才是逼她动手的关键,可方艺桐不敢说,江棠谅她也没胆子再说,而江棠是肯定不会当院长的面复述那种话的。 江棠面无表情道,“院长,我打她是她活该,打也就打了,我没什么好说,当然,在上班期间动手这点是我不对,您就依照医院规定处罚吧,我没有意见。” 院长一把年纪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但活了几十年,还真是头一遭遇到江棠这样的女人,打完人,还理直气壮,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方艺桐说:“你什么意思?难道不应该先跟我道歉吗?” 江棠看着她,眼神泛冷,“你要是还没被打够,直接说,下班出了医院,我随时恭候。” 方艺桐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转而对院长说,“院长,你看她这是什么态度!像她这样的医生居然还是优秀青年医生,这事传出去,简直就是丢咱们医院的脸!” 若是别个人,院长还可以硬性要求道歉,偏偏江棠才帮忙拉拢了唐旗集团,跟唐游川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不肯道歉,逼急了,没准整个医院都得被对付,但方艺桐这方也确实要安抚好,否则一直闹,对医院内部管理不好。 院长略沉默,思忖了好一会儿,充当和事佬,“小江动手打人确实不对,但是小方,你骂人这点也有不对,大家都是同事,有些事谈开了就行,小江违反了规定,我会依照规定处罚,绝对不会偏袒,这事就到这儿了,都没意见吧?” 江棠点头,只要不是逼着她道歉,罚款还是罚写检讨书,她都没意见。 而方艺桐呢?她不满意!她就是想要江棠在她面前低头认错,总之她就是要江棠付出代价! 怒火中烧里,忽而心头一动,她跟院长提出意见,“院长,其一,江医生动手打人,这是行为不端,其二,有传言说她勾搭别人的男朋友,破坏人家的感情,这是品德不正,我认为应该取消她优秀青年医生的称号,否则其他对不起其他努力上进的医生!” 院长面色一凝,沉声道,“小方,我说了会依章办事,我不会冤枉你们任何一方,等看过监控视频,询问完在场的同事,我会根据事实给出合理的处罚,你们也很忙,就这样,回去工作吧。” 院长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不同意她的提议。 方艺桐恨,却又无可奈何,最后只能憋着气,跟江棠一起离开。 出了门,方艺桐盯着江棠的背,目光怨毒,咬牙切齿道,“江棠你得意不了多久!” 江棠没理会她的叫嚣。 方艺桐和江棠这两人积怨并非一天两天,谁都知道这两人磁场不合,也清楚方艺桐这人嘴巴比较碎,都是她主动挑刺江棠,而江棠向来视若无睹,实在烦了才会回两句。 按理说,大家应该会偏向江棠多点,可是并没有,反而是喜欢方艺桐的人更多。 原因嘛,很简单也很复杂,简单来说就是江棠长得太好看,明艳的漂亮,招男人喜欢,却容易招女人恨。 至于复杂,女人心思都复杂,总能因为一些奇奇怪怪的点瞧一个人不顺眼,而江棠,性子冷,跟谁都不太套近乎,工作的时候又太严肃,不少人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被江棠训斥过,所以她的吹毛求疵,又是令人厌恶的一大理由。 再者,人际交往这件事,说穿了就是抱团取暖为主,方艺桐虽然造作又有点碎嘴,但和大家都是一路人,医院也是职场嘛,职场员工吐槽领导,或者抱怨患者和其家属,是家常便饭,唯有江棠不搅合,任凭患者怎么无理取闹,她都毫无怨言,嘿,这不是刺激别人嘛?整得好像就她牛逼,他们这些人都是一些小人似的,谁能喜欢? 所以很多人表面上客客气气,背地里都讨厌江棠这种作风,说她做摸做样故意讨好程教授,借此获得领导的青睐。 总之眼红也好,误会也罢,各有各的理由。 本来大家就觉得这两人不和事因上,是江棠做得更过分,现在江棠又把方艺桐打成这样,更是笃定是江棠不对,心外科的同事私底下议论着,传来传去,很快这闹剧就传开了。 那传播的速度堪比病毒,口口相传,短短时间之内,江棠打了方艺桐这事,传遍了临安医院,很多医生只认识江棠不认识方艺桐,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磕八卦。 而且,大家并不在意江棠打了方艺桐,反而纷纷讨论起江棠敢如此嚣张打人的背后,是因为攀附上了权势才能如此肆无忌惮。 也不知是谁牵的头,谈起前阵子网上热搜,青临城最有名的权贵公子唐游川与当红小花旦李雨靖的感情被第三者插足,再有唐游川又当众抱着江棠进医院,事后还嘘寒问暖,再结合现在江棠打人事件事由据说是因为方艺桐说她当小三儿…… 所有信息一串联,得出结论:江棠就是那个婊里婊气的小三儿。 沈叙只是站在阳台上抽烟,哪想到无意中竟然听到了这么一个惊天大八卦,他当即摸出手机,给故事的男主角打了个电话,第一次,被无情挂断,他再接再厉,过了好久才被接通。 “说!”低沉的男低音,只有一个字,明显的不高兴,还有几分暴躁。 此时的唐游川,因为底下的人做事垃圾而动了怒。 沈叙唇角撩开薄薄的笑意,施施然开口道,“吃炸弹啊你?” 唐游川没心情跟他掰扯,直接甩他两字:“挂了!” “你家江医生出事了?”沈叙不扯皮了,急急忙忙嚷了一声。 唐游川表情一顿,蹙着眉头没出声,但也没挂断,等着沈叙的下文。 沈叙等了两秒,故意卖关子,“你不问问出什么事儿?” 唐游川沉声道:“你爱说不说。” 反正有人不说话,就会憋得慌,用不着他问,也能得到答案,他何必废那个劲,再者,江棠出事,他急哄哄地追问,不就显得他很关心她? 果然,沈叙主动交代,“我在医院这边,她动手打了一个女医生。” 唐游川闻言,眉一挑,翻文件的手也一顿,黑眸微微一眯,打人? 沈叙也没指望唐游川会追问原因,自顾自地给他说:“因为那女的说她是小三,她一怒之下就打了。”他语气有几分幸灾乐祸,“归根到底是也因为你,她才会被人误会了,要不我出面帮她解释解释,说她才是你的正牌女友?” 唐有川稍作沉默,淡声问:“你看见了?” 沈叙说:“什么?她打人吗?没看见,我是别人听说的。” 电话那头默了两秒,轻飘飘骂了一句:“那你说个屁。” 而后,挂断。 沈叙拿着手机,一阵无语,须臾,又灵机一动,碾息余下的烟蒂,转身迈腿直奔电梯。 而这边的唐游川,坐在办公桌后,也没有继续忙活,眼睛一瞬不瞬定在电脑屏幕上,露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晚上下班之后,江棠和季然一起吃完饭才回去,当然,她打方艺桐这事,季然转身就给公布在群里了,惹得阮迪大呼解气,末了跟季然一个德行,叹惜未能亲眼目睹,还撺掇季然回医院拷贝一份监控视频欣赏欣赏。 这事还把一直潜水当透明人的周寅都给炸了出来。 江棠回到家的时候,唐游川就坐在客厅里,仍旧是冷漠高贵的模样,安静的客厅,唯有他手里手机正传出一阵声音…… “道歉。” “你做梦!” “啪” …… 江棠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方艺桐了,但是自己和方艺桐的声音,她却很熟悉,特别是对话,还有掌掴的响亮声。 完了。 江棠脑子里飘过一道声音,脚步钉在地板上,身体僵直,目不转睛地看着沙发上慵懒从容的男人。 唐游川抬眼,表情淡淡,唇角却勾着若有似无的微末笑意,低哑的声音,缓缓回荡在客厅里:“听说你今天在医院打人了。” 江棠顿时头皮一麻,耳朵一阵火辣辣。 第47章 刻薄与嘲讽 江棠此时很想矢口否认,奈何两人静默不语的间隙里,某人的手机正在飘出的对话和掌掴的啪啪声,不轻不重地回荡在空气中,“罪证”里打人的场面拍得清清楚楚,直叫江棠无言以对。 相较江棠的无地自容,唐游川淡淡然地半垂着眼帘,骨节分明的手指,再次点下播放键,故意将视频重复播放,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戏曲,连带常年淡漠得几近刻薄的俊彦都呈半放松状态,从眼神到姿态,整一个措置裕如。 欣赏的时候,唐游川还郑重其事地点评:“看来几年的手术刀没白拿,隔着屏幕都看得出起落的手劲均匀到位,打的精准无比,毫不拖泥带水。” 男人沉磁般的嗓音,徐徐淡淡的,娓娓而谈。 字字句句落入耳中,江棠微咬着下唇不吭声,只觉得羞愧,丢脸……五味杂陈,白天下手有多爽快,此时就有多窘迫,如果地板上有缝,她恨不得就此钻地遁了。 此时此刻,江棠更后悔的不是打了方艺桐,而是打得不够狠,就应该抽得她两眼昏花不敢说话,现在好了,半死不活,还要被唐游川这神经病拿到视频,又要被羞辱一番。 唐游川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挑眼看着灯光下那抹缄默不语的身影,不辨喜怒,道:“大获全胜,发表下你的获胜感言。” “……” 江棠向来揣摩不透他的心思,这会儿也不知他想表达什么,却读懂了他字里行间透露出的嘲笑滋味。 江棠微抿着唇,抬着视线对上他眼睛,黑白分明的双眸盯着他,腰脊挺直,“无人知晓我们之间的关系,就算我打人,也丢不到你的脸。” 俗话说输人不输阵,即便内心再慌,江棠脸上仍旧维持着一片波澜不惊的坦然,凉淡的语气,裹挟几分针锋相对。 唐游川闻言,并未急于回应,慢条斯理地拿起茶茶几上的烟,轻敲烟盒底部抽出一支含在唇间,好看的手捏着打火机,动作娴熟地一挑,“啪嗒”的声响,窜出一串火苗,袅袅青烟飘散,衬得他骨子里散发出的矜贵气质愈发优雅翩翩。 江棠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思绪也随着那弥漫的烟雾渐渐发散。 唐游川悠然自得靠在沙发上,喷了一口薄烟,半笑不笑道,“我问你感想,说你丢我脸了?” 江棠被噎住,哑口无言。 唐游川又说,“状元学霸,优秀毕业生,优秀青年医生,聪明能干,人美心善,温良恭顺,大方得体……” 他有条不紊地如数家珍,不痛不痒的夸她,偏偏就是那不经意的陈述,更显刻薄与嘲讽。 有些人说话不必多重多大声,轻飘飘的三言两语就能剜心凌迟,唐游川这一招真够狠,以她的优秀来衬托她的跋扈。 就好像弄虚作假被人当众揭穿,虽然现场只有他一个人,然而就他那两道视线,足以抵过数百人的围观,江棠烧着脸,脚指头抠着拖鞋,自诩聪明的脑子,竟是一片空白。 视频播放完毕,那些鞭挞她的声音终于消停。 两人一时无话,偌大的客厅陷入一种诡异的阒静里。 唐游川睨见江棠清冷僵硬的脸,抬手随意一甩,手机扔在茶几上,砸出一声重响,须臾,轻哂道,“感情你在奶奶面前乖巧孝顺温柔体贴小棉袄,哄得她老人家晕头转向,满心欢喜,都是装的?” 江棠垂着视线,压着声音说:“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江棠承认自己不是什么心机单纯无害的小女人,但她也不是狼心狗肺的恶人,她对老太太好,是因为老太太疼她,以德报怨她做不到,但以怨报德她也绝对不会做。 这些话她不会跟他说,相信她的人自然就会相信自己看到的,不相信她的,解释再多也是徒劳。 江棠说不上多委屈,但憋屈是有的,毕竟真心待人被误会,她的心脏也是肉做的,不是铜墙铁壁,不可能毫无感觉。 从一开始,她在他眼里,就是一个居心叵测满怀心机的女人,所以她不会跟他喊冤,人家嫌弃你都来不及,卖惨只会显得自己更加可怜。 说她倔也好,傲也认,她有自己的自尊。 江棠脑中千思百转,忽然觉得伪装了三年,现在被拆穿了也挺好,毕竟她装得也挺费劲。 江棠这么一想,心情顿时开明,兀自挽唇,温浅的声线,不急不缓的,冷静又坦然,“你想要奶奶高兴,我做到就行,至于我是真心的,还是装的,那有什么关系吗?反正我们之间连婚姻都虚假的,不是么?” 唐游川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烟雾自他薄唇与鼻息之间飘散,模糊了他周正的轮廓,他眼皮微掀,目光冷幽幽的,看着她沉默了几秒,薄唇掀启,低沉的嗓音不轻不重地道:“你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 你丫才是死猪! 唐游川带着轻嘲与刻薄道,“我叫你跟异性交往要保持距离,你转眼就领着个男人回家衣衫不整,我让你注意身份,你当着工作单位同事的面举手就打人。” 他说着,轻笑了一声,“江棠,你是不是觉得跟我唱反调比较有意思?” 他这一笑,完美诠释了什么叫皮笑肉不笑。 合着他就是觉得她在故意给他找不痛快? 天地可鉴,她还真没这个闲情逸致,医院里那一套职场勾心斗角已经够她累了,她哪来的兴趣爱好非要招惹他这个阎罗王,嫌命长? 而且明明解释过的事,他还翻旧账,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心眼儿咋比针眼还小! 这叫什么? 鸡蛋里挑骨头。 江棠不动声色说:“我没有,视频你看了也知道我为什么要动手,如果我打人给你添堵了,我以后会注意。” 唐游川道,“所以你是以后还要打?” 江棠倔着脸说,“我会躲着点,不会让人看见也不会被录下来。” 唐游川:“……” 他盯着她,无言静默。 就在此时,茶几上的手机骤然响起,铃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唐游川捞起手机起身,离开之前,眸色淡淡瞥着江棠,沉声道:“演员,律师,小太妹,都挺适合你的,你何必委屈自己披着件白大褂装狗屁白衣天使,心不慌吗?” 话音落下,他一边接起电话,一边潇洒转身上楼。 江棠盯着他的背影,差点儿就冲动得脱下脚上的拖鞋,狠狠砸他的脑袋。 这种男人简直就是极品直男癌中的战斗机! 活该他的青梅竹马跟了别的男人! 就是找个狗都比他好! 江棠憋着一肚子气在心底把唐游川骂了千百遍,直到躺下睡着之前,她糊里糊涂的想,真是悔不当初,她结这个婚,简直是作茧自缚。 而这边,唐游川正在和沈叙通电话,语气嫌弃,“你烦不烦,一天打几次电话,是没女人找了是吧?” 他在嫌弃人,却浑然不觉自己被江棠嫌弃成狗都不如的男人。 沈叙不在意,嬉皮笑脸道,“女人哪有你有趣儿。” 唐游川站在阳台上,背靠着栏杆,看见隔壁房间的灯亮起,不咸不淡说:“你是不是磨损得太严重,现在三秒钟就完事,被女人嫌弃了。” 沈叙笑骂:“我去你!爷我生猛着!还是你想看看?” 唐游川面无表情说:“你不怕痿了,我还嫌脏了我的眼。” 沈叙被他那张吐信子的毒舌残害长大,免疫力极强,浑然不在意地转移了话题,“怎么样?欣赏完你家江医生的英姿没有?” 监控视频,正是沈叙发给唐游川的,白天被唐游川挂了电话之后,他就找了个护士问了情况,然后颠屁颠屁跑去找院长了,然后从院长那儿拷贝了一份,自己先欣赏了一遍,再给唐游川给发了邮件附件。 唐游川下午忙着开会,直到下班才看见沈叙发的信息,待看完视频里的内容,他就直接回了云锦华苑,等江棠到家的时候,他已经在第三遍看视频内容。 所以他不担“欣赏”了,还“欣赏”了好几遍。 唐游川眼皮都没抬一下,淡淡道,“你好像很高兴。” 沈叙乐不可支,道:“我见过女人打架,但是像江棠那样单方面殴打一个女人,我长这么大,头一回见,那气势如虹的彪悍姿势……啧啧,令我战兢,特别是我看到那个被打的女医生小脸蛋红肿的模样。” 女人打架的时候,通常都是撕衣服,拽头发,拳打脚踢拼得就是你死我活,谁都不会太好过,江棠这场景干脆得让人意外。 唐游川回想起视频里的画面,觉得“彪悍”这个词很贴切。 饶是他也没想到,温婉闲淡的江棠,打起架来一点都不手软。 他向来不屑于装,也腻烦装模作样的人,偏偏江棠先是踩了他的禁忌,又在他面前端着伪笑,每回看见都十分碍眼,所以现在突然发现她隐藏的另一面,反而觉得她顺眼多了。 思绪一转,忽而又想起先前酒吧里,她单枪匹马抡酒瓶准备砸任勋的画面,如果当时他不出手,她会狠到何种程度? 沈叙自顾自道,“阿川,你这回是真捡到宝了,你说像江棠这样长得美丽动人,拿起手术刀就是救死扶伤,出了社会还能手撕贱人的女人,能有几个?” 唐游川声音如常道,“你喜欢这款?” 沈叙笑着说:“温柔如水的女人才适合我,像江棠这样的豪杰,我可吃不下,我倒是觉得她的胆大彪悍很配你这嚣张拨扈的霸主,要不你就干脆和她一起得了,反正男未婚女未嫁,演什么狗屁情侣。” 什么男未婚女未嫁,他们都已婚了,唐游川想到沈叙完全被自己蒙在鼓里的蠢样,不由得微唇浅笑,淡声道:“你最近是不是准备改行当媒婆?” 沈叙说:“是你我才这么操心,换个人我才懒得管。” 唐游川说:“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吧,小心精尽人亡。” 沈叙反击:“像你这样才该小心,容易憋出毛病,或者库存爆炸秒完。” 唐游川:“滚。” 骂完,挂得干脆利落。 …… 打完人的第二天,方艺桐申请了休假养脸,江棠如常上班,季然看着那些人的眼神,都替江棠难受,偏偏江棠仿若无事,神色淡然该干啥干啥,丝毫不受影响。 季然说:“淡定姐都没你这样淡定的。” 江棠说:“我感觉我现在已经百毒不侵了。” 被唐游川那张毒嘴喷过,江棠表示,这些人的审视,不值一提。 对江棠和方艺桐的处罚通知很快就下来了,通过院里内网通告,由于两人再医院里引发的事端违反了医院规定,给医院造成了不良影响,但念在两人都是初犯,认错态度端正的份上,最终决定,扣除江棠一个月薪资和奖金,扣除方艺桐一个月的奖金。 这通知一下,又是一波议论,大家都是觉得这处罚不痛不痒,特别是江棠,挂着优秀青年医生称号,还动手打人,可以说是很恶劣了,结果就罚了点钱,自然有人不服。 不服的人,忽悠了某些墙头草,然后联名申诉,意思大概就是同事斗殴,打架事小,影响不好,传去不止是笑话,还得被质疑医院的管理以及医生的素养问题,对江棠的处罚太轻有失公允,应该取消江棠优秀青年医生的资格,以儆效尤。 他们说言之凿凿,实质都别有用心。 院长想推弄过去,奈何着申诉上至主治医师,下至住院医师,各个科室都参与,不好糊弄,简直头大如牛。 大家都知道,医院里每隔三年都会挑选一名到两名特别优秀的医生,作为重点培养的对象,由院里资助出国留学进修,以后就是医院的优秀人才,可以说是名利双收的大好机会,院里的医生挤破了脑袋都想争取拿到名额。 而被选中首要条件,就是要获得优秀青年医生的称号。 江棠跟着程教授,本来就占了优势,去年又获得了优秀青年医生称号,被评为先进人物代表,工作上也出色,明年的进修名额,她可以说是稳打稳扎占了一个。 本来大家也认了,结果现在突然闹出这样的事情,绝好的机会把她拉下来增加评选几率,他们难能错过。 江棠和季然也得知了这个消息,她本人很平静,也无所谓取不取消,她当医生是为救人,不是为了追名逐利,这些头衔她向来看得淡。 季然就不淡定了,气出牙疼的表情,“这些人就是欺负咱们程教授不在!你怎么还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兄弟。 江棠说:“那我要怎么样?跟他们争个脸红脖子粗?我一张嘴,说得过人家几十张?” 季然瞪眼,“那就任由他们这么搞?” 江棠无奈看着他,“我又不是领导,能怎么办?” “你……” 季然刚想骂她两句,江棠手机有电话进来。 江棠看着手机上来电显示是程教授时,朝季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老老实实地乖巧叫了一声:“老师。” 程教授也没含糊,开门见山直奔主题,“听说你打了方艺桐。” 江棠一阵心虚,这就跟小时候打架被告老师一个道理,但那时江棠无畏无惧,现在却不同,程教授是心外科领域里的佼佼者,为人正直不阿,更是受人尊敬爱戴,她身为他的徒弟,丢的是他老人家的脸。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江棠道歉。 程教授哼了一声,“你又没打我,跟我道歉做什么?” 江棠说:“我给您丢脸了。” “又不是手术闹出问题,打个架我丢啥脸?”程教授没好气,继而问,“说说看,为什么动手?” 江棠抿唇,“她嘴欠。” 程教授骂:“合着我天天跟你说要稳重,要谨慎,你都当耳边风了?她嘴欠,你不会等下班出了医院再动手?” 江棠闻言噗嗤一声笑了,道:“应该出医院躲着点打吗?” “我什么都没说!”程教授低骂,“你还笑得出来,这会儿那些人已经联名申诉到院长那,要取消你优秀青年医生称号!” “我知道。”江棠满不在乎道,“取消就取消吧,我也不在乎那些名头。” 程教授一听,气得不轻,隔着电话吼了一嗓子,“胡闹!” 中气十足,旁边的季然听得都一激灵抻直了腰杆。 那也只有这么一嗓,毕竟程教授年纪摆在那儿,接下来的话虽然夹着怒,却落下了气,教训道:“被取消这个资格,你知道意味着什么?明年的留学名额你不要了?” 江棠低声道:“不能进修也无所谓,我就跟着您,您从医几十年,经验丰富,我还担心学不完您的本事呢,再说了,现在国内医学环境也很好,我要进修,国内学校也没问题。” 她说得有条不紊连带吹捧了一番,一旁的季然啧啧摇头表示佩服,这小嘴儿能骂人还能哄人,可真会! 程教授没被她晕头,但语气且明显缓和,说:“我没说国内不好,但终究有所局限,趁着年轻有精力你就应该好好把握机会储备知识,你说你因为那种人丢了大好的机会,值当吗?” 江棠小声嘀咕扮无辜:“不是您教我的嘛?要有骨气,有正气,更要硬气,否则容易随大流丢失本心。” 程教授险些被她噎出心脏病,“我不在,就你一根骨头硬哪儿去!” 第48章 你也配 江棠被程教授教训了一番,最后叮嘱她,不管医院里的人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别管,至于联名申诉这事儿,他会和院长沟通。 上班,忙活,江棠忙得没时间胡思乱想,背地里那些流言蜚语更入不了她耳朵。 晚上下班,出了医院才发现外头下起了雨,江棠和季然开车去绕去了市中心的商场,阮迪过几天生日,两人后天得去外地参加学术会议,时间紧凑,得先把礼物挑好。 青临城市区中心最繁华的地段,高楼林立,霓虹与灯火交辉相应点亮了雨夜,即便下雨,商场里仍旧人满为患,吃饭就餐的门店外排起了长龙。 江棠和季然在医院打滚了一天,顶着一身消毒水味,实在没精力排一个小时的队吃饭,所以两人跑去吃方便快捷的汉堡可乐,虽然也得等,但总比外头那些长龙来得节省时间。 季然穿着一件白T,因为降温,又从后车座的角落里扒拉了一件黑白格子衬衫,搭配上洗旧牛仔裤和球鞋,这装扮换一个气质差点儿的人穿,估计窝在办公室里奋斗的程序员们又得背个锅,但季然长得好,即使顶一个板寸头,也仍旧是俊俏的鲜肉一枚,引得旁边吃东西的小女生频频回顾,红了俏脸蛋儿。 有结伴而行的女生蠢蠢欲动,想要上前搭讪,但是一看到他对面坐着的江棠,五官精致漂亮,气质娴熟温静,怎么看都是俊男靓女的配对组合,悄悄打了退堂鼓,没敢去打扰。 但也总归有些个胆大又自信的姑娘,为了帅哥脸皮啥的都得放一放。 江棠正和季然讨论着要买什么,忽然有个女生走了过来,拍了拍季然的肩膀,“帅哥你好。” 季然和江棠同时抬头,一个大学生模样的漂亮女生,提着笑问:“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请问你们是情侣吗?” 江棠对此早习以为常,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她不吭声,咬了一口汉堡,嚼得有滋有味,当起了吃瓜群众。 季然对她们礼貌一笑,“有什么事吗?” 季然的声音也好听,清朗那一挂的,不凶人的时候也能很温柔,女孩子被他的笑容和声音一撩,顿时红了脸,含羞道,“如果你们不是情侣的话,我能跟你要个联系方式吗?” 嗯,挺礼貌的孩子,江棠暗暗地想。 季然慢条斯理地抿了口可乐,咧嘴一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差点晃得人家女生魂都飞了,却说:“美女不好意思,虽然我很想,但我女朋友不允许。” 那女生闻言楞了一下,看着江棠,面露尴尬,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啊,打扰了,对不起。” 一边说一边微微躬身,拉着身旁的女孩子逃了。 隔壁桌的人都在围观着,江棠不好说啥,咽下嘴里的食物,在桌底下踹了一脚季然的小腿。 季然贱兮兮一笑,“亲爱的。”故意掐着嗓子献喊她,“这不怨我,谁让我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呢!” 江棠拿眼睛瞪他,“还上瘾了是吧?” “不敢不敢。”季然给她递上鸡腿,“我夹着尾巴做人呢!” 两人着拌嘴,填饱了肚子,然后直奔女装区,没注意到隔壁有个女孩子拿着手机拍了他们的照片。 江棠前几天用手机查过了,阮迪喜欢的那个牌子昨天会上新品,准备给她买一个包。 奢侈品店,上新品,店里客人很多。 季然不由分说:“待宰的肥羊真多,我真搞不懂你们女人,衣服包包买那么多,用得过来?” 江棠勾唇,“你家一墙壁球鞋,你穿得过来?去年高价挖回来的绝版穿过了吗?” 季然理直气壮,“那能一样吗?我那叫收藏,收藏古董字画一样的,是兴趣爱好!” 江棠说:“以后当传家宝吗?” 季然扬眉道:“如果我儿子愿意继承的话。” 柜上商品琳琅满目,江棠的视线在新品区里横扫,寻找到目标,却有人和她同时伸手拿到了包包。 江棠转头,四目相对,两人均是一愣,随即,对方脸上染上了笑容,而江棠的脸色却骤然一沉,唇瓣绷成一道直线。 “姐姐。”女人美眸一挑,勾着红唇,温柔地唤了声,“这么巧啊。” 这一声姐姐,就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江棠的皮肤上,不会有太大的疼痛感,却能慢慢磨着皮肉,时刻提醒你它的存在,膈应,难受,恨不得拔之而后快。 江璇,江棠同父异母的妹妹,两人出生时间相差不到一个月,她的母亲原是江柏峰的秘书,对外是秘书,私底下,却是江柏峰的豢养的小情儿,当江棠母亲守着一间偌大的别墅日盼夜盼丈夫回家的时候,她的好丈夫背着她在外面跟自己的秘书颠鸾倒凤,玩得不亦乐乎。 江棠母亲生江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九死一生捡回一条命,江柏峰却带着他的秘书借由出差,在外地游山玩水逍遥快活。 江棠从小没得到过江柏峰几分关怀,他很少回家,即便回来,对她也没多热乎,而且在江棠记事之后,每次他回来,她听到的不是他和母亲的争吵,就是母亲的哭声。 八岁那年,她可怜的母亲选择了自杀,以极端的方式走得干脆利落,她以为这样就可以报复那个不愿回家的男人,可惜她不知道,她死后不过半年,尸骨都还没化干净,那个男人就把他的小情儿和她的女儿领回了家。 江棠温凉的脸庞没有表情,目光森冷看着她,直接道,“谁是你姐姐?你不要脸,也别来恶心我。” 江璇脸色变了变,很快又无所谓地笑了笑,视线越过江棠,看向她身旁的季然,出声道,“季然,好久不见了,过得还好吗?” 季然亦是拉沉着脸,不客气直接呛声,“只要不看见你,我就好得不行。” 江璇似乎也不介意,视线在江棠和季然身上来回扫了一遍,语焉不详:“没想到我姐结婚了,你们关系还是这么黏糊。” 季然皱眉,“你什么意思?” “我说你们感情好,让我觉得好羡慕。”江璇耸耸肩,露出无辜的笑容,“算了,我知道你们不待见我。”她转头喊来导购,“麻烦你,这个包我要了,你再给这位客人拿一个新的吧。” 导购双手叠握在腹前,持职业的微笑,带着歉意的礼貌道,“抱歉,这款包包现在只剩最后一个了。”她看着江棠,“如果您确定要,我可以先询问一下其他的分店还有没有货,若有,您可以留下电话地址,到时候直接调货给您寄过去,可以吗?” 江棠脸上不见半点波澜,不温不火道,“我就要这个,现在就要带走,调货就让给她吧。” 导购一愣转眼看着另外一位,“小姐,您看您是要调货,还是要再看看其他款式?” 江璇目不转睛盯着江棠,不肯退让,“我明晚有个晚宴,正好这款包包搭配我的礼服,我不能等,反正你整天呆医院,也没有用得着的地方,等一等又有什么关系?” 江棠泠泠道,“我用不用,跟我不愿意让给你,有什么关联吗?” 她说话的语调很平缓,但词却充斥着挑衅的尖锐。 一旁的导购察觉到她们的针锋相对,惊出一身冷汗,站在一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更加不敢说话,生怕得罪任何一方。 “姐……” “你可以称呼我江小姐或者江医生,别以为都姓江就是一家人,张嘴闭嘴姐,你是多想跟我套近乎?”她刚说了一个姐字,就被江棠冷声打断。 江棠的尖锐,到底是逼得江璇的笑容淡了下去,“江棠,你有必要这样吗?跟我抢了这么多年东西,不累?” 江棠好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出离愤怒之后,唇角反而扬起浅浅的弧度,笑了,只是那抹笑意不抵眼底,不紧不慢道,“你有什么值得我抢了?江柏峰?江氏?还是你们现在住的那套别墅?你别忘记了,这些都是我丢在那儿的垃圾,是你跟你那不要脸的妈跪着捡过去的。” “跟你抢东西?”江棠讥嘲地反问,“你也配?” 江璇被怼得面红耳赤,却没有失去理智,沉默了片刻,又笑了笑,道:“你说你不要,事实上,你要得到吗?这么多年,爸爸连多看你一眼都嫌弃,要不是看在你还有点用的份上,爸爸连根本就不想认你这个女儿!说什么你丢的,也不怕笑死人!” 自从江爷爷过世以后,江璇也算不准怎么才能戳到江棠的痛处,唯一能揪着的,也只剩下这一点了。 “江璇你是真不要脸!”季然瞪着她,忍住了动手的冲动。 江璇愈发笑得明朗,“你是谁?我和她的事,谁让你插嘴了?” “我让的。” 江棠声音清透地回她,但面上仍旧波澜不惊的,不气也不急,似笑非笑道,“可惜,只要我一日还是唐太太,他就一日不敢跟我断绝关系,而你那个妈,就永远都成不了名正言顺的江太太。” 略一顿,“噢,对了,那就意味着,万一江柏峰死了,她也没有财产继承权。” 这是对江璇前面那番话的回击。 江璇唇角的笑容骤然僵住,却仍旧没有发怒,镇定道,“公众场合,你我都是成年人了,没必要这样争执,我也不想跟你吵,总之这个包我要定了。” 江璇就是这样,该忍则惹,而且忍耐力极强,她这股强韧劲,当真是跟她那个妈一脉相承的,甚至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 江棠眼皮一掀,凉凉睨着她,缓缓道,“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打从第一面开始,她们两个人,注定不能和平解决任何问题。 江柏峰领江璇和她妈回家的那天,是江棠生日。 那时的江棠,因为母亲的死,日夜做噩梦,有自闭倾向,但是所有人都没发现,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不太爱说话的孩子,只当她是没了母亲难过。 保姆阿姨心疼她,特意给她做了蛋糕,说着好话哄着,试着让半年没说过一句话的她开心一点,结果她那个爸爸,给她领回来了一个狗屁妹妹。 江棠无法忘怀那一天。 江柏峰抱着江璇,满脸的慈爱,对她说,“江棠,她是你妹妹,叫江璇,以后你们就一起住了。” 彼时江棠手里端着一块蛋糕,正准备吃,听到这话,她看着江柏峰,没说话。 江柏峰望着她那双又大又好看的眼睛,透着凉凉的色调,有种瘆人的穿透感,让他感到浑身不自在,下意识沉着脸色,严声训斥,“爸爸跟你说话,你的回答呢?” 江棠像一尊没有感情的精致娃娃,一动不动站着,就是不回答。 江柏峰一气,大声呵斥:“江棠!” 当时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声吓了一跳,唯有江棠是木然的,一旁的阿姨怕江柏峰发脾气会动手,忙出声道,“先生,小姐她最近不舒服,都不爱说话,您稍微消消气。” 江柏峰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问了句:“叫医生看过了吗?” 阿姨说:“看了,那先生,我先带小姐上楼休息。” 江柏峰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偏偏他怀里的江璇盯着江棠,用稚嫩的声音说:“爸爸,姐姐手里的是什么?” 江柏峰说:“蛋糕,小璇想吃吗?” 江璇点头,“嗯!” “好,我们去吃蛋糕。” 江璇却抬手指着江棠,噘嘴道,“爸爸,我就要姐姐的那个。” 江柏峰看了看江棠,皱眉,“小璇,餐厅那边的也是一样的,我们自己去拿新的。” 江璇却不肯,瘪着嘴撒娇,“爸爸,我就想吃姐姐的,不行吗?我不要别人的!”说着,还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 江柏峰疼她,哭笑不得,只当她是想跟江棠这个姐姐亲近,于是抱着她走到江棠面前,蹲身把她放下站在江棠跟前,对江棠说:“江棠,蛋糕给妹妹,让阿姨再给你切一块过来,好不好?” 江棠漆黑的眼珠子动了动,半晌之后,忽然说,“不要!” 时隔半年,她终于开了口,只有短短两个字,由内而外地迸发出一种强烈的抗拒感。 阿姨又惊又喜,还未来得及开心,就听见江柏峰沉声道:“江棠,你是姐姐,要懂得让着妹妹,照顾妹妹,一块蛋糕而已,重新再拿就是了,你这是闹什么脾气?” 在江柏峰眼里,那只是一块蛋糕,对江棠来说,却是当时的她,可以握住的全部,他叫她给江璇,就是抢走她的一切,她当然是不愿意。 江柏峰朝她伸手,半哄半命令,“给妹妹,嗯?” 江棠一直看着江璇,自然也看到江璇嘴边得意的笑容,八岁大的孩子,分得清善恶,江璇挑衅般的恶意,挑动了江棠最敏感的神经。 就在江璇自以为自己成功的时候,江棠忽然抬手,把手里的蛋糕对着江璇的小脸,狠狠一按,蛋糕严丝合缝地盖住了江璇整张脸,彻底遮挡住那些恶意挑衅的目光。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直到江璇惊天动地的哭声响彻整栋别墅,江柏峰才回过神,一把扣住江棠的手,毫不留情就是一巴掌。 八岁的江棠,脸蛋还不及江柏峰一个手掌大,她瘦弱的身体被打得摔倒在地上,脸肿了,耳朵嗡嗡作响,鼻子也淌下一道鲜红的血,她红着眼睛,生生痛出眼泪,却硬是没有吭一声。 从那一刻开始,但凡江璇想要夺走江棠的东西,江棠就是砸了,也不会让她得逞。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即使是一个包,她也绝对不会让。 江璇和江棠斗智斗勇了这么多年,自然也是了解江棠脾性,她说不让,就绝对不会让,但她不信邪,非抢不可。 江璇直接无视江棠,转头对吓傻的导购微笑着说:“马上你动作快点,我不好让萧少爷等我太久。” 导购听到“萧少爷”三个字,哪里还敢怠慢,立刻打起了精神,只能对江棠投去抱歉的眼神,“这位小姐,我再给您介绍其他的新款吧,另外还有几款十分符合您的气质,价位也跟这款一样的。” 江璇挽唇,微抬着下巴,对江棠说:“那么,我就先走一步了。” “等一下。” 就在导购和江璇准备离开结账的时候,江棠忽然出声。 江璇回头,“还有事?” 江棠走了两步,来到导购跟前,她一米七的身高压了导购半个头,加之身上气场又冷,吓得导购一抖,瞪着眼睛含着几分恐惧看着她。 江棠微低头,对导购绽了一抹温柔的笑意,导购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惊粟,直勾勾盯着她那那张过分漂亮的脸,闪了神。 就在这时,江棠从自己的包里摸出了一把小刀,江璇和导购都没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从左往手一晃,动作堪称干脆流畅,皮质的包包顿时裂开一道痕,那笔直整齐的裂口,宛如直尺精准刻画而出。 导购彻底懵逼了,万万没想到,她会有出如此动作。 江棠不慌不忙地对导购说:“我弄坏的,会付款买下,你不用担心。” 青临城姓萧的人不少,萧家也不止那位二世祖,江棠不知道江璇口中的萧少爷是不是萧晔,但也无所谓。 当然,江棠完全可以搬出唐游川的名号来,但江棠不会这么做,没有任何理由,单纯就是不屑跟江璇做一丘之貉,赢江璇,她有得是办法。 江璇的胸口宛如被塞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咯出了伤口,隐隐作痛,他绷着腮沉声道,“江棠,你真是一个疯子!” 江棠侧过头,面容清冷看着她,轻轻浅浅出声,“各凭本事。” 第49章 刀刀见血 江璇对着江棠那张淡然从容的脸,心底憋屈,羞恼,怨愤,但她仍旧冷静隐忍,好声好气地说:“一个包而已,你想要我让你便是,用得着这么强抢吗?” 江棠慢条斯理地把“作案工具”收回包中,眼皮一掀,凤眸勾着泠泠笑意,不急不恼地回击,“要点脸?一毛没付就自动归为自己所有,在江家生活了十几年,怎么也没有把‘强占’的毛病给治好?” 江璇沉默了几秒,面不改色一笑,“江棠,你才是真该把你身上那股‘谁都欠你’的臭毛病给改一改,别总摆出只有你最无辜,你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姿态,不是只有你委屈,你以为我愿意当跟你拥有一半相同的血缘当你妹妹?出生又不是我能选择的,小时候也就算了,怎么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点没长进?” 江棠不咸不淡道,“我有啥委屈的?我妈是明媒正娶的江太太,我是名正言顺的江家大小姐,我从小行的正坐得直,没被人戳着脊梁骨骂是小三的女儿。” 江璇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握成拳,满不在意江棠的冷嘲暗讽,淡笑着道,“江棠,你知道爸爸为什么从小就不喜欢你吗?”声音微微一顿,“因为没人能受得了你这种尖酸刻薄的嘴脸。” 江棠眨了眨眼,似笑非笑道,“看来你是真的黔驴技穷了,一而再再三地拿江柏峰来膈应我,是除了这点,拿我毫无办法了吧?” 江璇化着妆的精致脸庞,淡然微笑着道,“不管你承不承认,血缘关系割不断,就算你再膈应我,也改变不了我们是亲姐妹的不争事实,我并没有想过要膈应你,是你总以恶意揣测别人的好心,才会这样觉得,讲真的江棠,你这样活着,我都替你感到心累。” 江璇不会承认,自己曾无数次幻想过,要亲手撕碎江棠这样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傲慢,无数次幻想着把江棠狠狠地踩在脚底下,将江棠曾经加诸于她身上的一切加倍奉还。 奈何至今也未能如愿以偿,即便是三年前,因为江老头子命悬一线逼得江棠走投无路上门求和,却仍旧不见半分卑微。 江璇最厌恶江棠这一点,好似什么打打不倒她,那与生俱来高人一等的傲慢,哪怕是落魄,也掩盖不住一层傲气。 但是,江璇只要一想到又朝一日,可以看到江棠从高处落下来时的狼狈模样,可以居高临下睥睨她,征服她,看她跟自己求饶,单纯幻想到那个画面那个场景的氛围,她就无比兴奋,并且持之以恒地期待着,她相信这一天总会到来。 有的人,什么都不用做,存在就能恶心人。 江棠之于江璇是如此,江璇之于江棠亦然。 所以在那一天到来之前,江璇哪怕是顶着私生女的身份,只要能膈应江棠,折磨到她,让她有刺难拔,就能感到几分满足。 江棠厌恶她,她又何尝不痛恨江棠? 她也很清楚,她与江棠,成不了朋友,更做不成家人,只能做彼此的仇人,要么半途死一个,要么折磨一辈子,看谁先熬死谁。 因此,她隐忍,也十分能忍。 江璇望着江棠那张始终不变色的脸,脑中自动脑补了自我满足的画面,被江棠扎了针的地方,也不觉得疼了,反而有种奇异的愉悦感,因为她知道,江棠越是瞧她不顺眼,证明她越介意自己。 也不待江棠出声,继续火上浇了一把油,“至于爸爸和我妈,一纸结婚证而已,有没有也无所谓,反正大家都知道,爸爸爱我妈,她就是江太太,而我,也是货真价实的江家女儿。” 你那个到死也换不来自己丈夫一眼怜惜的妈,还有被厌恶的你,早就输了。 这一句,江璇没说出口,她不是记吃不记打的人,擦着底线挑衅可以让江棠膈应难受,但一脚踩到底线,一不小心又得挨打。 她打不过江棠这个野蛮人,两年前被江棠拿烟灰缸砸得头破血流的事情,让她吃过亏,也长了记性,这两年每次对擂都是点到即止。 江棠淡淡睨着她,弯唇溢出一声极浅的讥诮,曼声道:“别以为拿爱情来当遮羞布,就能掩盖住你妈处心积虑插足他人家庭的事实,不过就是上了几年床,当真以为自己当凤凰了,当我面拿你妈身上下来的鸡毛当令箭,不知羞耻。” 江棠的声音不大,娓娓动听的嗓音,眉间浮着浅浅的嘲弄,轻描淡写之间尽是讽刺,刀刀见血。 江璇被她讽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是打翻了调色盘,想反击,却发现自己词穷,更主要的是,她敏锐地察觉到周围似乎有视线往他们集中过来。 江棠也察觉到了,几乎是下意识地侧过头。 男人那张不言苟笑的英俊面孔,就这样猝不及防地闯进了江棠的眼底。 绸缎质感的黑色衬衫,熨帖平整的黑裤,将他颀长的身材映衬得愈发挺拔高大,他表情淡淡的,一身黑色散发着冷贵神秘的气质,鹤立鸡群地站在灯光下,引申出某种禁欲又迷人的气息。 他的出现,引得原本沉浸在奢侈商品里不可自拔的女人,纷纷驻足偷窥,美色当前,果然金钱物质都是粪土。 江棠和江璇唇枪舌战的声音并不大,不仔细听,极容易被周遭声音给掩盖去,但他所在的位置不远,以江棠和江璇的对峙为中心,他恰好在能听得见的半径范围里。 江棠在看见他的一瞬间,便浑身僵硬成一块石头,脑海中忽而又响起男人那嘲讽般的声音。 【难怪你爸会偏爱你那个妹妹。】 好死不死,正是唐游川。 头皮顿时炸的发麻,脚上像一句魔咒钉住,完全动弹不得。 江璇也不敢吭声,甚至不敢直视那人幽深冷湛的眼睛。 江棠脑子也陷入混乱里,在这种场合,这般气氛下,也不知该不该主动开口打招呼。 就在此时,一道清脆的女音打破了沉默,唤道:“江医生?” 江棠眼皮微动,这才注意到在唐游川右手边,站着一个怕青春洋溢的少女,一条碎花裙,隐约勾勒出趋于女人的窈窕身段,娇俏可人的脸蛋,清纯无瑕双眸,正是含苞欲放的年纪。 两人身体贴着,不难看出之间的亲密。 江棠忽然想起之前那通电话,年轻女孩的声音,挑衅警惕的口吻,但是因为只有几句交流,话筒又能异化人声,江棠不确定眼前这位是不是当时接电话的那女孩。 只是因为这声“江医生”,联想到了患者或者是家属,但江棠却想不起来她是谁,她对着女孩灼灼的目光,有些茫然。 江棠维持着客套礼貌,回了声:“你好。”又对着唐游川,蠕动着唇,平静打招呼,“唐先生。” 大大方方的一声,客气又疏离的口吻,无人会联想过多。 只有江璇垂着眼帘的眸底,快速划过一抹精光。 唐游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视线往回收的时候,又不着痕迹地扫过她身畔的季然,没出声搭理她,完全一副不鸟人的态度。 女孩朝她咧嘴一笑,笑得天真无邪,又看了看江璇,而后趁机用手扒着她身侧唐游川的手臂,微微伸着头问,“江医生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江棠对这个陌生女孩笑笑,淡声道,“没什么。” “别怕。”女孩眨了眨眼,显然不相信,扯着她身旁的人,“三哥在呢。” 像是在撒娇,有一种让人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而在唐游川另一侧,有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女人,她是这家门店的店长,从业十年,擅察言观色,听到女孩的话,又看了眼唐游川的脸色。 未及江棠说话,便端着得体的笑容道,“两位客人若是有什么想谈的,可以到里面的休息室。”说着,皱着眉头看着江璇身旁的导购,沉声道,“小李,你楞在这儿做什么!” 被唤作小李的导购面露惊色,忙出声,“二位,请随我进来。” 江棠错开视线,摇了摇头,如常道,“不用了,我赶时间,麻烦帮我结账,谢谢。” 小李导购看了下江璇,讷讷道,“小姐,您看……” 江璇微笑着说,“没关系,我选其他的吧。” 小李导购松了口气,“哪您先看,有什么问题随时咨询我。” 江棠擅自把唐游川前面的拒绝回应她的招呼解读为要当做不认识,所以转身离开的时候,连招呼都不打,走得相当干脆。 休息间里。 一墙之隔,把外头的声音和视线隔开,唐游川悠然自得地坐在柔软的沙发上,而随他一起来的女孩则在休息间外面,那有一个独立的商品柜,一位专业的导购正在陪她挑选店里事先预留好的新品。 店长亲端了两杯茶,还有一些点心进来,恭恭敬敬地放在茶几上,“唐先生,那我先出去,有事可以叫我。” 唐游川叫住她,淡声道,“把刚刚那个导购叫进来,我有几句话问她。” 店长应声出去,找到小李,再三叮嘱她,“注意自己的身份,别乱说,知道了吗?” 小李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导购,权贵少爷千金小姐,她都接待过,像这样被单独被叫来,是头一遭,而且这人还是青临城让人畏惧的唐游川,她颤颤巍巍的点头,推门而进。 “唐先生,您……您找我。” 唐游川大爷似的坐在那儿,出声道,“刚那了两人是怎么回事?” 小李紧张得大脑反应有些慢,想了几秒才知道他问的是江棠他们,“就是两位都看中了同一款包,可只剩下最后一只,如果要,需要从其他门店确认库存调货,但两人都想现在就买下,所以起了些争执。” 唐游川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详细说。” 江棠和江璇互掐的对话不少,小李也没有那么厉害的脑子能全部还原,不知道唐游川要多详细,基本就是说了个大意,个别深刻的句子原封复述。 唐游川一口茶没喝,安静地听完后,表情也没发生什么变化,依旧淡淡,眼神晦暗,不辨喜怒,默了片刻,就让小李出去了。 而从店里出来的江棠和季然,拎着一个残缺的包,脸色都不太好看。 季然痛心疾首的看着江棠,“四万多,你都不心疼的吗?” 江棠手一抬,晃了晃那只精致的袋子,面无表情道,“我心疼,你要帮忙承担一些吗?” 季然冷漠无情,回她:“后果自负。” 江棠说:“小鸡同志,有难同当好机会。” “我只能陪你享福,不能陪你共苦。” 江棠嗤了声,把袋子塞给他,“你旁门歪道多,想想办法转出去,帮我扣回点成本补血。” 两人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当江棠安安分分呆实验室发毛的时候,季然在挖空心思在外面浪,说要享受青春要轻狂,然后结识了各门各类的狐朋狗友,万一想要办点什么事,总能找到帮手。 当然,他干的都是正经勾当——花高价找人帮忙买绝版鞋。 季然掂了掂袋子的重量,“我看你下手放血的那劲,以为你瞒着咱们私藏了几百万,败家娘们都没你这么败。” 江棠说:“不然能便宜那个恶心玩意,否则她还以为我怕了她那个萧少爷。” 提及此,季然皱眉,“此萧少爷不会是彼萧少爷吧?” “这得问阮迪。” 江棠八岁的时候随爷爷搬到了庆州定居,直到高中才回青临城,本身不是爱打听八卦的人,又为了升学一股脑扎在学习里,大学时代的心思不在实验室就在解剖室,要么就泡图书馆,就连校园里盛传的八卦她都漠不关心,更别提青临城名媛贵圈里的风流韵事,至于千金少爷姓啥名啥,她是一概不知。 阮迪和季然都说她成书呆子了。 所以青临城的萧少爷到底有几位,她哪知道。 季然说:“万一她真是攀上我们认识的那位,那不是够呛?” 江棠笑了下,“就当她真的勾搭上了萧晔,你觉得她能笑多久?” 季然道,“谦虚请教你的高见。 “他们母女了两都一个样,装得再好,奔的就是那点儿利益,那个圈子的公子哥,习惯了玩金钱游戏,女人对他们而言,就是花钱买来的玩具,不管身体还是感情,有钱就能拥有,所以在他们眼里,只要用钱就能买的到的感情,再贵那也是鸡,你觉得那些男人会娶只鸡?” 江棠说得直白又残酷,但也确实是这样的道理,否则就不会有今儿结婚明天离婚后面出个私生子的闹剧了。 贵圈乱,谁还不知心知肚明。 特别是萧晔那个男人,江棠想起第一次见面看见的画面,那真是浪得没边儿,万花丛中任他采蜜舔食,和江璇一起会认真?她不相信。 …… 黑色宾利缓缓停在一栋别墅前,女孩儿从后座下车,关上车门之前,不死心地朝里问,“三哥,你真不进去坐会儿?表哥说他在家,你进来玩一会儿再走呗。” “小屁孩,又拿你哥我吊你三哥!” 女孩的话才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道吊儿郎当的男音。 她抬头,看见沈叙,讨好的笑,“我是怕哥你无聊!” 女孩是沈叙的表妹,沈叙小姨的女儿,叫杨芮,今年十八岁,刚上大学,因为家里离她大学远,又不愿意住宿,家里怕她一个女孩在外边独居危险,便住进了沈叙这边的别墅。 杨芮人美嘴甜,是他们这群人里最小的姑娘,唐游川一直对她有照顾有加。 唐游川今天会带她去商场闲逛买包,纯粹是因为上次出差答应了给她带的东西给忘记了,今儿有空,她又说想买包,便陪她去了。 沈叙拍了一下她的头,“有空多跟你学校的同龄孩子出去玩儿,别成天黏着你三哥,不知道以为你是他的私生女。” 不等杨芮出声,唐游川便凉凉道,“你骂谁呢?” 沈叙穿着宽松的居家服,嘴里叼着支烟,笑得贱兮兮的,手挎在车顶上,弯腰靠在车窗边上,问:“跟你家江医生进展如何?” 这人最近有毒,像只烦人的苍蝇,天天凑他耳边嗡嗡逼逼着江棠,唐游川懒得跟他掰扯,声音如常道,“滚远点,别挡道。” 沈叙眼神促狭看着他,“讳莫如深,有猫腻。” 唐游川对驾驶座上的卫昊下令,“卫昊,开车。” 卫昊果断执行命令,着火踩油门。 “卧槽!唐三藏你是这是明目张胆想杀生!”沈叙被某人气得连他外号都嚷嚷了出来,立即扣着旁边杨芮的手臂往后退。 “拉紧你嘴上的把门,否则为师就先送你上西天。”唐游川也不恼,手指对准沈叙一弹,余下的半截烟蒂迎面飞来,沈叙头一歪,避开攻击,转过头来时,那车已经开远。 杨芮望着那车尾消失的方向,转过头来沈叙,佯装好奇地问:“哥,你说的江医生是谁啊?跟三哥有什么关系吗?” 沈叙吐了口白雾,弹了下她的额头,“大人的事儿,小屁孩别多问,回家。”说完,单手抄裤兜,率先走在前。 杨芮跟上,不甘心,使出死缠烂打的劲头,“是不是姨丈那个主治医生?三哥是不是喜欢她?哥,别这么小气,告诉我嘛,哥。” 沈叙被她缠得头疼,也知道她对唐游川的黏糊劲,提声警告道,“芮芮,你三哥把你当妹妹疼,你也要知道分寸,不该问的别问,小心惹他不高兴!” 第50章 求求你 江棠没买到阮迪心水的包,还碰上江璇那晦气玩意,为了一口气,四万多打了水漂儿,偏偏自己刻薄尖锐的嘴脸,被唐游川撞了个正。 诸事不顺,不能再倒霉。 回到云锦华苑,屋里黑漆漆一片,唐游川尚未归,江棠松口气,就怕他回来,现在碰面,肯定又要被他那张沾了毒的嘴一顿奚落,江棠麻溜儿躲回房间反锁了门。 正准备洗澡,接到了阮迪的电话。 江棠接起,抢在阮迪开口之前道,“等会儿,我冲冲身体准备泡澡,边泡边跟你聊。” 阮迪甜腻腻地道,“宝贝儿,那一起吧!” 于是,两人女人,分隔在同一座城市的两处,各自躺在浴缸里泡着美容澡,拿着手机聊嗑。 阮迪最近忙得感觉自己暴躁症和抑郁症都要齐齐发作,主要是因为她最近负责的一个客户,一对准备年底十二月结婚的年轻男女,两人家庭条件都不错,父母双方凑了钱给安置了一栋别墅,要赶在办婚礼之前装修好,这两人再三考虑喜欢阮迪的设计风格,便指名要阮迪来负责。 掏钱签合同多有爽快,后面就有多折磨,这两人把“一分钱一分货”诠释得岂止是淋漓尽致,简直就是过犹不及,阮迪问他们有什么偏好,或者特殊的要求,他们说不知道,让阮迪看着办,相信阮迪的眼光和能力。 因为不了解而没有头绪的客户很多,阮迪以为他们也是,于是给出了两三个设计方向,结果那两人说不行,不喜欢,行,再重新想,定好方向,阮迪又花了几天加班加点把设计效果做出来,后面就是讨论,进行细节的修改和确认,前前后后,磨合了一个月才最终定好。 等到阮迪这边下订单开始联系采购准备装修材料,这两人忽然今天来个电话说觉得厨房的地板用瓷板砖怕太滑要求改,明天来个电话说浴室的格局想弄得更浪漫些,接着又说客厅的地板用木质不好想换瓷砖,还想在花园里加个秋千架,原定的榕树想换成海棠,卧室的孔灯等距不够完美,那块的颜色想换换…… “摊上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的客户天天装孙子也就算了,回到公司还要被那个猥琐玩意占便宜,我被气得月经都紊乱了!”阮迪一边吐槽,一边啪啪地拍打着泡澡水,想象着自己在打那个趁机揩她油猥琐恶心的男人。 江棠打趣道:“气怀孕了吗?” 阮迪瞬间被逗笑,“难怪我感觉最近小腹鼓了一圈,改天抽空去你们医院挂个妇产科检查检查。” 江棠说:“怀了就能休产假了。” 阮迪嗤了一声,“还产假咧,女性职场环境多恶劣,你也知道的,休个产假没准儿就直接打包滚蛋了。” 江棠说,“你们公司不至于过分到连女性怀孕都不行了吧?” “不是不让怀孕,而是工作的女人根本不敢怀孕。”阮迪说,“就上个月,我们公司一位三十三岁的女职员,在公司呆了七年,结果刚怀孕就辞职了,公司也没说什么,但是她自己扛不住了,因为自身年龄问题,加上工作强度大,导致有流产征兆需要卧床保胎,这种时候你怎么办?指望公司体谅你,让你休息个两三个月?做梦比较容易。孩子和工作,她最终选择了孩子。” 阮迪哼了下,又重重地叹息道,“天天嚷嚷着男女平等,哪儿有什么平等?女性毕业找工作,面试时被问得最多的就是,你三年内或者五年内有结婚生子打算吗?简历再漂亮,人家一句男性优先录用,你就嗝屁了,幸运进了公司,男人跟你开黄腔故意调戏,你却只能忍着厌恶当玩笑,倒霉得遇到摸屁股碰胸这种‘不小心’的猥亵性骚扰,因为担心丢饭碗而选择忍气吞声,刻苦努力工作,明明优秀有能力,结果提拔机会却因为担心你会结婚生子被排除在外。” 她一通话下来,几乎不带喘气。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优秀的女性就意味着要同时兼顾家庭和工作,二者兼顾不到位就是你的错,你就是没资格追求自我价值。特么这是哪门子公平?分明是条件越来越严苛!” 阮迪越说越生气,可是最后,她一声叹气,“哎,生气又有什么用,今天气得吐血,明天太阳一出,还不是照样该干嘛干嘛。” 觉得社会不公的不止有女人,绝大多少人都有这种感受,平时平静隐忍视而不见,一旦碰到又愤怒得心肝儿疼。 上班族被气得呕血时,嘴上骂娘嚷嚷着老子不干了,可是一看到银行卡里小得可怜的数字,又缩成了乌龟,还是再忍忍吧。 不是所有人都有不为五斗米折腰骨气和勇气,不管从前还是现在,没钱就会死。 难不成还真为了骨气把自己饿死不成?何况还有家庭孩子需要养。 肚子都没填饱,谈什么骨气。 阮迪话匣子一开,就宛如一杆机关枪突突突一顿喷射,完了发现江棠那边一片安静,问:“宝贝儿,你该不会在浴缸里睡着了吧?” 江棠波澜不惊地道,“你制造的噪音这么大,我又不是猪。” “那你好歹也说句话,安慰安慰我受伤的小心灵啊。” 江棠道,“心灵肉体受伤了我可以治疗,灵魂受创得找心理专家,需要我帮你提前挂个号吗?我们医院心理咨询科还不错,每天也是门庭若市,来客不少。” 阮迪说:“要不是知道你医学生毕业,我怀疑你是专门搞推销的,你这么努力替他们招揽客人,给你分成吗?” 江棠笑着说,“给我送咖啡。” 阮迪乐出声,搭腔道:“还是速溶的。” 这个梗起源于心理咨询科一位来见习的毕业生,小伙儿对江棠一见钟情,天天找借口来心外科溜达就为了见江棠一面,奈何这个小伙儿高高帅帅的,却不太聪明的样子,而且一跟江棠对话就满脸通红,舌头打结,后来发现江棠爱喝咖啡,专门绕很远的路去给江棠排队买咖啡。 江棠觉得毕业生也没几个钱,就让他别买,但他不听,江棠实在不忍心花这孩子的钱,就跟他说,其实她更喜欢喝速溶咖啡,这小伙儿当真了,回头就天天给江棠泡起速溶,据说还冲泡出了心得。 当然,咖啡泡了,没泡到江棠,小伙儿毕业之后出国深造去了。 这事儿也就过去了,偶尔提起来,也能讨个乐呵。 思及此,阮迪话锋一转,问:“这几天跟你家假老公相处得还行?” “每次见着都没好话的人,谈何相处。” 阮迪狐疑:“他真的没对你做什么?” 江棠说:“又不是饥饿到能下嘴都吃的人,能做什么他也不会做。” 阮迪啧啧称奇,“孤男寡女合法夫妻,共处一室没干柴烈火,说出去都没人相信,讲真的,要不是看见他时不时闹出点动静,真是怀疑他方面有毛病。” 提起唐游川,江棠倒是想起件事,“对了,最近有没有听到萧晔什么消息?” “怎么了?萧晔找你麻烦了?” “不是,就晚上碰到江璇,她最近似乎跟一位萧少爷搞一块了,不知道是不是萧晔。”江棠避重就轻,没跟她说商场里发生了的事,江棠怕她为了那四万块找江璇算账。 “嘶……”阮迪发出牙疼的声音,“我平时也不关注这种二世祖的风流生活,毕竟不是我男人,又不是我喜欢的对象,回头我去探探消息,如果真勾搭上萧晔……” 阮迪一顿,道:“我不得不说江璇那小婊砸真是手段厉害。” 江棠不置可否,道,“行了别泡了,赶紧起来吧,明儿还得继续上不公平的战场呢。” 阮迪哀嚎,“不想上班啊……” 江棠笑着道,“加油宝贝儿,你的正部之位正在朝你招手,赶紧爬上去,然后才有更大的机会打倒你那个猥琐上司。” “听完你的话,我更丧气了。” …… 江棠躺下时,唐游川还没回来。 她忽而想到他身边那个娇俏年轻的女孩儿,还有那个接电话的年轻女孩子,然后脑子不受控制地往某些事情上猜测。 脑洞一开,江棠突然觉得自己吞了一只苍蝇,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 人是世界上最高级也最奇怪的生物,而女人尤甚,有的时候,有很多情绪无法解释,情感也难以描述。 就像此时,江棠很清楚自己对唐游川没感情,却因为这件事,产生了一种背叛感,恶心,难受,窒息。 江棠自知自己没资格管唐游川,这是打结婚开始就约定的好,她也真不在乎他在外面有女人,毕竟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有需求也是人之常情,她无法替他解决,自然也不能拦着他沉迷莺燕,要求他守身如玉。 可是一想到他对那种懵懂无知的少女下手,江棠就是难以接受了,心理性的排斥反感。 其实,江棠自己也不知道打哪来的认知,觉得唐游川虽然会浪,但不会随波逐流,自以为他与那些泡在酒肉池林里道德败坏的人不一样,结果现实直接扇了她一巴掌。 第二天早上出门,玄关也没有看见他的鞋,江棠不知道他是夜不归宿,还是晚归早出,她控制着思绪,禁止去想关于他的任何事。 方艺桐休息了一天就回来上班了,两人正好在大门口碰见,方艺桐的脸庞消了肿,化上妆,又是精致如初,她下巴一抬,朝江棠哼了一声,踩着她昂贵的高跟鞋像只孔雀一样走了。 心外科如常忙碌,经过方艺桐被打这事儿,以前只觉得江棠清冷不好相处,现在多了一条,畏惧,连着八卦的声音都小了很多,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方艺桐,如此一看,江棠觉得没亏。 按部就班的上班吃饭,忙碌的一天眨眼就过去了。 六点钟不到,天便已黑透,下着雨,伴随着秋雨降低的温度,依然阻挡不住这座繁华城市的热闹,一座座拔地而起的大厦亮着灯,为了生活奔波拼命的社畜正在加班加点赶工作进度,而按时下班的人,或者归家,或者沉浸在城市某个灯红酒绿里颓靡潇洒。 季然和江棠在云锦华苑的大门分别,各回各家,江棠撑着伞往大门走,一辆熟悉的黑色宾利缓缓从她身侧开过,她下意识看了眼车牌,确认是唐游川的车。 江棠回到时,唐游川已经回房,没碰上,事实上,即便同一屋檐下,若有意避开,其实也是可以不见面的。 夜深人静,江棠躺在温暖的床上,睡得深沉,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阵铃声划破了阒静的空间。 常年的习惯所致,江棠从梦中醒来的同时,翻身起床摸起手机接听,所有动作一气呵成,但是电话接通的瞬间,里面传来的却不是医院的传唤,而是阮迪的呼救。 “江棠,救我!” 阮迪说话的声音很急而喘,旁边还有女人的压抑的哭声,伴着吵闹的音乐声灌过来,可以想象得出那头是如何的震耳发聩。 “阮迪!” 江棠几乎是瞬间清醒,原本暖和的身体,仿佛突然被泡进冰水里,凉得透了,不安,恐惧,惊慌的情绪一涌而上,却还撑着理智,动作迅猛地掀开被子下床,顾不上身上穿着睡衣,连鞋子都没穿,没开灯就往卧室外面跑,差点被地毯绊倒。 阮迪快速说,“我在遇春堂501,你别自己来,叫上季然带人一起!” “啊!阮姐!不……” 阮迪话刚说完,江棠就听“砰”一下门板撞击的巨响,女人尖锐的哭喊声在“啪”地一声之后,消失了。 “阮迪!阮迪!”江棠倒抽一口凉气,话筒里已经是一阵忙音。 江棠不知道电话那头发生了什么事,但也不难猜出,她也慌了,给季然打电话的时候,她差点连手机都握不住,却还维持着理智,不至于与彻底失去分寸,自乱阵脚。 江棠跑下了楼,准备直接奔出去的瞬间,忽而又转身跑回楼上,冲到卧室隔壁的房门前,没有一丝犹豫,抬手用力拍房门,大声叫里面的人:“唐游川!唐游川!” 不多时,房门突然从里面打开,男人光着上身,顶着微乱的黑色短发,沉着脸色,阴森可怖地瞪着外面的江棠,正准备出声骂人,江棠却一把扑了上去,抓着他的手臂,语速极快,“我朋友在遇春堂501出事了,你能不能打通电话叫个人过去帮她,求你了,要快!” 唐游川楞了一秒,二话不说转身,江棠以为他不管,下意识地用力拽住他的手,“唐游川!” “当我求你!你以后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你帮我救她!” 江棠抓着他,就像是在大海里抓住了一块浮木,本能得攥紧,因为害怕阮迪出事,她一心急,红了眼睛,声音也夹着哽咽,“你……帮帮忙。” 唐游川扭头,垂眼看着她,她黑白分明的眸浮着一层水汽,灯光折射在上面,泛出浅浅的涟漪,她的惊慌无助无处可藏。 唐游川面上表情仍旧淡淡的,出声道:“不拿手机怎么联系人。” 说罢,甩开了江棠的手,三作两步回到床边,拿起手机拨了通电话,沉声道,“立即派人去501看下在做什么,拦下来。” 江棠唐游川的话,双腿微软,身形一踉跄,她扶住了门框,才感觉呼吸顺畅过来,须臾,她说,“谢谢。” 江棠的手机响起,她受惊一看,是季然,接起的瞬间,她几乎想哭,但也只是想,并没有哭,跟他一句话解释完,然后叫他先过去,她马上也到。 挂掉电话,她抬眼看唐游川一眼,还不等她出声,唐游川已经沉声道,“等一下,我陪你过去。” 江棠没有拒绝,现下的情况,他在,是最安全最可靠的,江棠不敢拿阮迪的安危来犯犟。 等江棠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车里,唐游川开车。 两人无话,车内沉寂,江棠试着打阮迪的手机,无法拨通,她提心吊胆心焦如焚,没闲暇担心这个空间里的气氛如何,只希望可以快点赶到遇春堂。 “遇春堂的负责人已经带人过去了,你朋友不会有事。” 车内忽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突兀,又冷淡。 江棠楞了一秒,发紧的喉咙,嗯了一声,过了几秒,又轻声道了声:“谢谢。” 除了谢谢也没什么好说的。 唐游川余光瞥她一眼,不再说话。 所有人都说他冷血无情,唐游川也不否认,对于无关紧要的人,他向来无情,即便是举手之劳,他心情好的时候也行会出手拉一把,但不乐意的时候,那些人就是死在他眼前,他也能袖手旁观。 像今晚这样,他才刚睡下不到一个小时就被吵醒,换做不相干的人,他当场能甩个闭门羹,若是男的,没准还得挨他一拳。 可是现在,他不但没有发怒,甚至大半夜还亲自陪她跑过来。 唐游川似乎也意识到这点,皱了下眉,提了车速。 夜深时分,没有多少车,一路通畅,他们刚到遇春堂,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便迎了上来,“三少。” 唐游川应了一声,问:“怎么回事。” “那个……里面牵头的那位,是唐旗集团旗下分部的总经理。”男人欲言又止,“三少……” 第51章 又见面了 江棠始终默默跟在唐游川的身侧,她只想加快速度去现场确认阮迪的安全,听到那个男人的话,面色当即一沉,心头咯噔一下。 唐旗集团。 唐游川的人。 江棠抿着唇,窥了他一眼。 察觉到她的视线,唐游川睨了她一眼,面无表情道,“与我无关。” 唐旗集团很大,涉及产业众多,底下员工众多,除了分公司的总负责人,集团总部管理层,其余的人他基本没认识几个,他是最高领导,公事他都不事事过问,更何况员工的私人生活。 他是吃饱了撑才会关心那些。 唐游川薄唇一掀,沉声道,“叫什么名字?” 男人回答:“梁兴平。” 唐游川眉头一皱,“不认识。” 男人对此并不奇怪,默了几秒,支支吾吾地说:“还有,那个……” 唐游川不耐烦,“有话就说。” 男人立即道:“萧少也在。” 二世祖萧晔和恶霸唐游川关系不好,见面就掐,不说青临城人人皆知,起码这个圈子里的人是知道的,人家是瞧对方不顺眼,都会尽量避开免得碍眼找不顺,偏这二位不,都是老子是你爷的屌样,偶然遇见,旁人就提心吊胆,生怕这两大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这个男人是遇春堂的负责人,天天就跟这些纨绔子弟打交道,自然也是清楚这一点。 “萧晔?” 负责人应声:“是的。” 唐游川道:“你是说我底下的员工,跟萧晔有来往?” 负责人捏了把冷汗,觉得自己都紧张成弱智了,忙解释,“不是,接到你的电话,我马上带人去了501,正好被萧少看见,就……” 就怎么说? 说萧大少爷莫名其妙硬要掺一脚进去,还让那位爷当了主?还是说自己办事不力,让萧少爷给抢了戏? 唐游川闻言大概猜得到怎么回事,半阴不沉地哼了声,寡淡的脸庞浮现一抹极为不屑的表情,骂了句:“疯狗。”然后领着江棠熟门熟路地往前走。 遇春堂这个地方,虽然鱼龙混杂,但层次分明,人在这里头,是明明白白的被分成三六九等的。 包间的门都紧闭着,仍旧有噪耳的音乐溢漏出来,汇聚在一起,颇为吵杂,其余的包间仍旧处于或欢乐或颓靡之中,无人知晓外头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搭乘电梯上了五楼,来到501,包间门关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 唐游川抬手,推开门,里面传来一道求饶的男音,“萧少,我错了。” 开门的声响,惊动了里头的人。 纷纷抬眼。 少数清醒的人,看到出现在门口处的唐游川,瞪着眼睛,面色微变,惊惧的表情无处可藏。 唯有一个人,他坐在一角的单人沙发上,穿着纯洁的白衬衫,领口大开,隐约可见小腹结实的肌理,惬意又放松,英俊的脸上噙着淡笑,浑身上下都散发出“纨绔”二字的味道。 而刚刚求饶的声音,正是来自于他脚边上跪着的男人。 乍一看,有种君王惩罚底下奴隶的既视感。 纨绔少爷挑眼,勾着笑,无视了唐游川,盯住了江棠,懒洋洋地出声打招呼,“嗨,江医生,咱们又见面了。” 江棠看了他一眼,目光幽冷,抿着唇,像陌生人似的直接无视了他的存在。 里头亮如白昼,而且安静,隐隐约约地传来几声女人压抑的抽泣声,丝毫没有江棠在电话里感受到的那种混乱气息。 有那么瞬间,江棠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 直到看见一地的狼藉,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上,吃的水果零食散落,还有酒瓶碎裂的残体,混乱散杂,茶几上酒瓶七倒八歪,有红色的液体从边沿滴落,在白炽灯下的模糊下,让人分不清是酒还是血。 脏乱的地板上,有几个男人的身体横陈其中,不知是被打晕了,还是自己醉倒了,一动不动倒在那儿。 这里面到底发生过什么,似乎能猜到,但又不甚明朗。 乌泱泱一片人,墙角蹲着的,沙发里坐着的,还有被遇春堂的保镖押着的,江棠的视线快速扫过,看到了衣衫不整头发凌乱的阮迪。 阮迪眼神冰冷,身上散发着隐怒的气息,像一只被激怒的母鸡,紧紧抱着一个女生,那女生身上披着一件整洁黑色的西装,却遮不住白晃晃的腿,女生脸埋在阮迪怀里,一抖一抖的,在抽泣。 当她的目光和江棠相遇,定了几秒钟,确认是江棠的那一刻,表情才稍微松懈下来。 唐游川定在远处,视线掠过所有的人,和那位纨绔少爷对上,两人四眼,冷峰相对。 江棠无暇搭理那两人,无视所有人,笔直地朝阮迪走了过去。 走近,江棠才看到她一边脸上有一个清晰的掌印,红得近紫,可见打人的力道之大,而她被扯开的领口,露出的脖子,也有被掐出的红痕,触目惊心。 男人,女人,娱乐场所,斗械过的现场,还有衣衫不整的画面。 在被人闯进来之前,这里面的人到底想做什么,几乎是一目了然。 江棠喉咙一紧,出声问:“有没有事?” “没事。”阮迪缓缓点头,咽了下气,大概因为嘶声喊过,她嗓音有些沙哑,“我同事受了惊吓。” 江棠松了口气,幸好。 后怕地想,若非唐游川正好有在,替她叫了人过来,等她赶到,只怕一切都完了。 阮迪抿着唇,又道,“我们需要尽快去医院,她不知道被灌了什么。” 江棠低头一看,发现阮迪怀里的女生,西装底下似乎没了遮蔽之物,她的心头顿时涌出一阵滚烫的怒意,像是干旱枯死的草原,忽然被点了一把火。 江棠内心出离愤怒,面上却一派平静。 她什么都没问,转身对唐游川道,“他们受伤了,我想先送他们去医院。” 唐游川点了下头,转头吩咐负责人,“安排人开车。” 江棠又问负责人要了一条干净的毯子,将阮迪怀里的女生包裹严实,两人合力扶着她,原本坐在阮迪身旁的男生也跟着站起来,“阮姐,我陪你一起去吧。” 是一张年轻的面孔,脸上也挂了彩,身上的白衬衫已经皱了,纽扣也掉了两颗。 阮迪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接着又有一个男人站起来,年纪比较大,微微发福,结巴着道,“阮迪,我……我也跟你们一……” 起字还未出口,阮迪就抄起一个酒瓶狠狠砸在他面前,突如其来的声响,吓得包间里绷着神经的男人都一哆嗦,说话那男人更是腿软得直接跌回位置上。 阮迪怒不可遏地看着他,冷冷说道,“张达,我告不死你,也会找人弄死你,你给我等着!” 江棠没见过他,却知道张达这号人物的存在,阮迪的上司,也是阮迪他们公司副总的亲戚,此人猥琐好色,时不时会趁机占女职员的便宜。 之前因为摸阮迪的拍屁股,被阮迪泼过滚烫的咖啡,此后处处刁阮迪,倒是不敢在对阮迪乱动手动脚,只会偶尔占些口头便宜,阮迪跟他们吐槽次数最多的人。 阮迪这一句话,江棠已经明白今晚的始作俑者是谁。 江棠和阮迪刚出包间门没走几步,连续超了几个红灯的季然,终于紧赶慢赶赶到,他大喘着气,大步流星上前,眼睛在她们身上扫了一遍,最后看着阮迪,沉声问,“没事?” 阮迪点头。 有些事情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楚,江棠得先带人去医院,对季然说,“唐游川在里面,你留下来,顺手关照下张达那人渣。” 虽然知道唐游川不需要别人帮忙,但这事总归不是他的责任,万一他就这么算了,管不了唐旗的人,季然也能逮着张达算账,这个事,不能这么算。 季然闻言,脸色一冷,“你们呢?” 江棠说:“我先送他们去医院,唐游川叫人送我们了。” 季然点头,“这边我看着,晚点过去找你们。” …… 遇春堂附近就有医院,不到二十分钟的路程。江棠他们选择就近。 附近正好发生了一起连环车祸事故,所以急诊室一片混乱,江棠吩咐那个年轻的男生照顾人,她去挂了急诊号,又等了一会儿,才进急诊室。 那女生身上没有受重伤,因为反抗得厉害,所以脸被打得比较严重,问题在于她被灌了几杯含有料的酒,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清醒了,瘫软成一滩泥。 急诊室的医生看见他们,眉头一皱,例常询问了几个问题,直接安排了住院抽血做检查。 因为打斗时一度混乱,阮迪的手指被折伤了,男生的手臂也被划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所以他们两人留下先处理伤口,江棠则陪不省人事的女生去抽血化验。 女生身上没有衣服,江棠拿了医院病号服,想要帮她穿的时候,才发现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特别是大腿侧,还有几处皮肤划破了,血迹已经干涸。 那些人渣,当真是目无法纪胆大包天。 阮迪处理完伤口出来,门外守着的年轻男生立即起身,“阮姐,你没事吧?” “小事死不了。”阮迪朝他扯出一个笑,“吓到了吧?” 男生点头,又摇头,“我还好。” 他是公司新招的实习生,入职三个月,本事还没学到几分,倒是被今晚的阵仗给吓懵逼了,校园里未经风雨折磨过的花骨朵儿,突然就被这种脏脏腐败的职场上的交际直面冲击,精神层面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如果他不是因为他是男的…… 思及此,他一阵激灵。 他犹豫了下,小心地看着阮迪,低声问,“阮姐,发生今晚这样的事,张总监会不会……我听说他是副总的亲戚。” 阮迪一怔,笑了笑,安慰他,“别担心,不管他是谁的亲戚,都救不了他。” 张达此人能力没几分,依仗着自己是副总的亲戚才挂了个名号,本来他安安分分做他的挂名总监,可以继续浑水摸鱼,现在闹出这种事,阮迪就是没掉这份工作,也要弄得他身败名裂。 “对不起,明明我在,还让你们差点……”他的话戛然而止。 阮迪拍了下他的肩膀,“行了,要不是你,我们估计都撑不到人来救,已经很晚了,明天还得上班,你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看到这样镇定冷静的阮迪,他那受到极大伤害的幼小心灵,不由得产生一股敬佩之感。 “不,我留下来陪你们。” 阮迪说:“我和我朋友留下来就行,没必要这么多人守着,听姐的,你回家,什么都不用想,好好睡一觉,明天按时上班。” 男生最后还是听从了阮迪的话,叮嘱阮迪有什么需要的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会马上过来,阮迪一一应了,他才走。 病房里。 江棠看见眼阮迪推门进来,没见到男生,顺口问:“那男生回去了?” “嗯,我叫他先走了。”阮迪关上门,踱步至床边,看了眼病床上的女生,“怎么说?检查出来是什么了吗?会对她身体造成什么损害吗?” 江棠拉了张椅子,示意她坐,“专门用来干下三滥事的药物,过量和长期服用对身体损害会很大,她被灌的,量应该不大,但是短期内会有一定的副作用,不用太担心。” 阮迪捂着额头,重重呼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解放,久久沉默,缓缓地说出两个字,“幸好。” 幸运没事,幸好那些人来得及时。 如果这女生真的惨遭毒手,她这辈子都难辞其咎。 江棠给她倒了杯温水,摸了摸她的头,“跟我说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52章 两祖宗 阮迪喝了几口温水压下心头的情绪,“我们公司和唐旗集团下的分部有个合作项目,合作嘛,双方肯定会一起吃个饭什么的,饭桌谈事,喝酒洽商。” “是张达组的饭局邀请对方吃饭,所以我原本也没参加这个狗屁应酬,结果这王八蛋,他想巴结唐旗那边的人,知道唐旗那负责人好女色,就背着我把我手下的女生给带了过去,应酬到半路,女生察觉到不对劲,又走不了,无奈之下给我打了电话。” 说起这事,阮迪就气得恨不得把张达那狗东西给大卸八块,今晚她好不容易回她父母家一趟,被她老妈喂得心满意足,就差临脚一门躺下跟周公约会,结果半睡半醒间就接到了女生打来的电话。 女生在电话里泣不成声,阮迪担心出事,马上打车赶了过去。 不曾想,她刚到门口,隐约听见里面传来女生尖叫的声音,推开门那瞬间,昏暗的视线里,一群男女,暧昧横陈,群魔乱舞的景象。 乱光里,她看见自家公司的女生在哭,旁边是视若无睹的众人。 唯一陪同的男生则是被人困住,想反抗上前帮忙,却也无能为力,他叫着张达,又骂着叫住手,可张达却视而不见,充耳不闻。 阮迪当即就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不假思索地冲了进去,那些人都沉浸在酒肉池林里,她速度又快,谁也没注意她,直到她抄起茶几上的酒瓶,从那个灌酒的男人身后照着他的脑门砸了下去。 那男人一懵,还没反应过来,又是当头“砰”一下,阮迪丝毫不手软,一连砸了四五个酒瓶。 音乐声震耳欲聋,当下很多人都没察觉到动静,而临近的人也吓懵了,直到几个女人尖叫出声,那些人才回过魂来。 阮迪的父亲是人民公仆,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自家女儿培养成他的接班人,可惜阮迪胸无大志,更无自我牺牲的大爱精神,轰轰烈烈地毁灭了她老父亲的伟大理想,最终从小培养出的体格和手脚功夫,成了她斗殴惹事的本领,再之后来成了防身术。 所以那些喝得半死不活又不知磕了啥的男人扑上来的时候,她一时也没落下风,加上茶几上码着那么多便利“道具”,她脚踹还不忘手提,谁冲过来就砸谁,混乱中有人被她握在手里的玻璃瓶口给刺着,逼得一群男人都傻眼了。 但终归是女孩子,人多势众,支撑不了多久,而开始被压着的男生获得了自由,马上加入战斗拖住人,叫阮迪带女生先走,那些人哪能让她们跑,马上去堵住了门口。 情急之下,阮迪只能拉着女生躲进了洗手间反锁了门。 躲进去以后,阮迪当机立断打电话呼救,其实当时她第一个找的人是周寅,在拨号前一刻才意识到周寅人不在青临城,马上打给了江棠。 也只来得及交代个地点,洗手间的门就被破了,两个女人,其中一个还手无缚鸡之力,几个男人一拥而上,手机也被砸了,然后被强行拖了出去。 阮迪比较彪悍,两个男人不能完全控制她,还能挣扎抵抗,但那个女生柔弱无力,三下二除五就被给扒个干净,纯良的姑娘,从小没经过什么大风大浪,突然被人这样对待,直接崩溃了,尖叫哭喊的声音,瞬间穿透了包间里能震得人耳膜阵疼的音乐,宛如一根针扎进肺腑,疼得阮迪气都喘不过来。 那个画面,如同某种无法磨灭刻印,刻进了阮迪的大脑,再回想起来,甚至连女生当时惊惧的眼神都无比清晰,可现场那么混乱,灯光也不够明亮,她自己也被困住,哪里看得见女生的表情?那是她脑袋自动填补的画面。 阮迪觉得鼻子泛酸,抬手捏了下鼻梁,强行把那阵酸意给压下去,冗长的沉默之后,她才缓缓道,“以前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厉害,起码在打架这件事上,我没怂过谁,但刚才,我真的……头一回觉得自己竟然如此无力,像个窝囊废。” 她是家里独女,父亲小时候虽然对她管教严厉,但也很宠,所以她很皮,正是因为有强大又温柔的父母作后盾,她无所畏惧,依仗自己会几下花架子,打架惹事是家常便饭,事实证明她也是真的挺厉害,起码长这么大,打架她还真没怎么吃过亏。 这人没吃过亏,就容易陷入自以为是的误区,最终的结果就是,一旦栽跟头,便会栽得刻骨铭心。 阮迪这回是真是栽了个头破血流。 当时只有山呼海啸的愤怒,恨不得将那群畜生都炸得死无全尸。 现在想起来,后怕伴随着一股凉意从脚底升起,蔓延至四肢百骸。 如果不是遇春堂那些保镖来得及时,那个女生铁定要被糟踏了,确切地说,等江棠来到,她自己也难逃厄运。 江棠抓过她伤了手指的手,透过冰凉皮肤,感受到她细微的颤抖。 江棠用自己干净温暖的手,轻轻握住她,低声道,“你哪里窝囊了,就是因为你勇猛,她现在才能安然无恙躺在这儿。” 阮迪吸了吸鼻子,说,“如果是你,肯定会处理得更好。” 江棠朝她眨眨眼,故作诧异道,“你居然想跟我比?我的脑子可是医学高材生的构造,你……”她故意顿了下,一本正经说,“你的是肌肉构造。” 阮迪被她逗笑,抽回自己的手,呸她,“不就是‘心机婊’嘛。” “我承认。”江棠从善如流应下,继而又数落她,“你别光吃记不吃打,遇到这种事,再敢单独打斗,我回头就告诉阮叔,让他打断你的狗腿。” “嗳嗳嗳!棠姐饶命,小的知错了。” 江棠没好气说,“你哪错了?明知张达是什么货色,竟然敢单枪匹马冲过去,是觉得自己特牛逼,还是怕对方人头不够你送过去凑?周寅不在,我和季然也是摆设?” 识时务者为俊杰,阮迪十分狗腿地凑到江棠跟前装可怜,“这次真是意外,张达这人虽然会占点女同事的便宜,或者会为了合作让女同事陪笑陪酒,倒未曾直接把人给置于险境于不顾,我一直以为这王八蛋有色心没贼胆,哪料到他居然竟然会这么丧心病狂。” 江棠面无表情。 阮迪对她笑,“真的,我是觉得法治社会,他们都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有分寸,不会触碰法律底线的事,我要知道这群王八蛋这么灭绝人性,我能自己送上门么?肯定得拉上你们再叫上一帮兄弟过去给我撑门面儿!” 江棠恶狠狠地瞪她,阮迪对她眨了眨她的卡姿兰大眼睛,装无辜的本事真是出神入化。 江棠突然能理解阮迪她爸在阮迪小时候,每次惹是生非的那种气不顺又舍不得的老父亲心情了。 对视了几秒,阮迪突然问,“对了,唐游川怎么会跟你一起过来?” 江棠说:“我怕赶不及,所以叫他帮忙。” 阮迪眼神一亮,恍然大悟,“所以遇春堂那些保镖,是他叫过来的?” “嗯。” 阮迪点头,“我还以为是萧晔叫来的人,看着那个梁兴华跪着求饶,我以为是梁兴华得罪了他,他上门来算账呢。” 江棠道,“他为什么会搅合进去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纯粹想要挑衅唐游川,你不是说这两人死对头么?逮着机会肯定要上去踩两脚。” 阮迪说:“根据传闻八卦来判断,萧晔还真干得出这种事。” 说着,阮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们让季然留在两个大爷那儿,会不会被殃及池鱼啊?” 江棠:“……不至于吧?” 阮迪顿了片刻,“那一帮人都是依仗着自己有钱的人渣,在此之前,肯定祸害过不少无辜的人,如果这次也这么算了,以后肯定还会有人遭殃。” 阮迪本人虽说没有按照老父亲的愿望进入公仆事业,但总归受到了她那位正义感满满的父亲的潜移默化,拥有正义精神,从小惹是生非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她什么事都喜欢挺身而出。 江棠认识阮迪,是在高一下学期。 那时江棠已经改头换脸做三好学生,成绩优异,安分守己,但人性总是复杂的,有的人,并不会因为你低调不惹事就会放过你,莫名的恶意随时都能找到正当的理由。 江棠因为成绩好,长得好看又气质出众,被封为女神,少男们对她或充满幻想,或心之向往,就连隔壁高中都有她的传言,后来也是因为隔壁高中某个自作多情的学生会长喜欢她,导致她罪了喜欢他的小太妹。 那小太妹不学无术,招来几个社会混混,趁江棠补习课下课回家落单,把她堵在某巷子里要教训她,被几个人围住,逃不出去,江棠只能动手交锋。 而口口声声说自己无自我牺牲精神的阮迪,就是在这是登场的。 那天她是去找周寅,见完面吃饱喝足骑车想要抄近道回家,正好撞见一群人以多欺少,还是欺负一个女孩子,于是她大喝一声,从书包里拽出一根电击棒,加入战斗,把几个混混电得抱头乱窜,成功救出了江棠。 噢,江棠后来才得知,阮迪那电击棒是她稍微迟到的青春期犯中二病,天天幻想着自己是正义英雄,于是塞进书包里备用的,据说塞了一年,也没能实现她的理想,直到遇到江棠才有了用武之地。 江棠是全校闻名的好学生,阮迪自然认识,只是没交集,而江棠除了季然,班上同学的名字都没记住几个,阮迪还是隔壁班的,她当然不认识了。 两人因为这样有了交集,但也仅仅是交集,毕竟江棠近乎自闭的孤僻,不可能主动跟阮迪亲近,是阮迪这个脑子缺根筋的人,从这次拯救行为中找到了成就感,于是自作主张疑神疑鬼认定总有贱民想害江棠,以保护为借口天天粘着江棠。 阮迪不单脑子缺根筋,还聒噪,所以开始的时候,江棠觉得她挺烦人的,但碍于救命之恩,忍了,人的感情都是处出来的,慢慢的,江棠适应了阮迪的聒噪,也习惯了她偶尔发作的中二病,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朋友。 受阮迪影响,江棠的性格也逐渐开朗了不好,而阮迪,在江棠指导有方下,一直不见起色的成绩竟然进步了,为此阮爸爸当时可劲感动了一把。 久而久之,江棠发现阮迪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还喜欢发善心,大概是在充满爱的环境里长大,她对人没太大的戒备心,江棠曾一度担心这傻姑娘会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当然,没被卖过,但被人利用过不少,最近的就是她刚毕业那段傻逼恋爱。 季然曾经吐槽过阮迪,这么有正义感,怎么不乖乖按照她爸的计划走,阮迪回答:“因为那行太忙,没周末,没假期。” 若干年后,她若是早知道干啥都随时没周末被占用假期,她可能认命选择当个公仆。 阮迪这话一出,江棠就知道她想做什么了,淡声道,“报案估计没太大作用。” 阮迪挑眉,“因为唐游川会包庇那些人渣吗?” 江棠说:“有可能。” 阮迪眉头一皱,有些愤愤,“就是因为有他们这种人包庇,那种人渣才会这么肆无忌惮!包庇他们跟助纣为虐有什么两样?” 江棠理智地分析,“他们是唐旗集团的工作,而且还是管理者,如果被立案调查,肯定会引起社会关注,传出去,有损他们企业的声誉,站在他的立场,要压下也情有可原。” 阮迪一听,宛如泄气的皮球,“确实,而且今晚要不是他,我们也不可能成功获救,我再跑去举报,拖他公司下水,有点恩将仇报。” “再者,像遇春堂这种地方,表面正经,里面却藏污纳垢,万一被有心人利用这一点针对他们,搞得上头彻底调查,还会牵扯到更多人的利益,你觉得遇春堂会给我们提供帮助?拿不到证据,那些人最多就是被罚点钱就了事了。” 阮迪更加沮丧了,“真是道德沦丧啊!” 江棠在她大腿上拍了一下,“先别想,去睡一觉。” 阮迪看了看床头上挂着的点滴,“我来守就好,你去睡,不说明儿得去隔壁市参加学术会议么?一会儿季然过来,让他送你回家休息。” 江棠强势道,“我们时常半夜被叫起来,第二天也能照样上班,你能吗?别废话,不然季然到了,还得跟你逼逼没完,你想被他数落我不拦你。” 阮迪:“……那我还是睡吧。” …… 而此时,遇春堂包间里。 江棠她们离开之后,剩下的那些人里,女的有几个是遇春堂的公关,还有几个是那些男人叫来的,而男人,有几个并非唐旗职工,是梁兴华叫来一起热闹的猪朋狗友。 因为匆忙,唐游川随意套了身居家服便出门了,慵懒而休闲,然而那种由内而外的威逼气势丝毫不见减弱,不苟言笑的表情,凌厉的眼神,无不叫人寒粟。 先是萧晔,又来一个唐游川,跪在地板上的梁兴平整个人都吓懵,他明明只是与以往一样玩而已,怎么就把青临城最无法无天的两位祖宗给招来了? 胡思乱想里,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点,自己似乎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包间里的空气稀薄,充斥着窒息感。 唯有萧晔像只慵懒傲慢的猫,微勾着唇,半抬着眼看着唐游川,半笑不笑道,“哟,唐少爷这是要来救自家养的这群畜生吗?” 别人是打狗看主人,萧少爷嚣张,是挑准主人打狗,而且打了还要顺带讽刺这主人一把。 唐游川阴恻恻一笑,“我有的是钱,多养你一个也不费劲。” 被反讽为畜生的萧少爷不恼不怒,往沙发背上一倒,长腿搭在茶几上轻轻一晃,愈发散漫浪荡,出声道,“我好心替你管教畜生,你竟然也不知感激,当真是畜生不如。” 谁还不长了一张嘴,口舌之争,他没怂过。 唐游川沉声道,“你是疯狗做腻了,想投胎做猪是吗?” 萧晔笑容不改,“我只做人,不跟你同路。” 唐游川周身气压本就很低,这下空气直接炸满了冰渣子,他身形一动,吓得一旁的负责人顿时如临大敌,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唐游川掏出手机,瞥见江棠两个字,点了接听,没说话。 电话那端的江棠似乎反应有点慢,顿了两秒的空白,才主动开声道,“唐先生。” “嗯。” 江棠紧张地舔了下有些干燥的唇,低声问,“没什么,就想问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事实上,江棠是趁着阮迪睡下了,躲到外面给他打电话,本想问他打算怎么处理梁兴平,甚至都打好腹稿了,然而电话一通,听到他不冷不人的飘出一个字音,她半个字都蹦不出来了。 处理什么呢?又没有得罪他,还是他自家公司的人,她充其量就是他名义老婆,还是让他瞧不太顺眼的品种,而阮迪更与他不相干,指望他当个明君顺手替她们这些不相干的弱小民众出口气? 这跟叫老虎帮你打猎没区别,天荒夜谈。 第53章 我的人 唐游川目光淡淡瞥过萧晔那张欠揍的脸,波澜不惊回道,“不怎么样。” 江棠大概是被这人不悦的情绪折磨出敏锐的神经,分明声音难辨喜怒,她却从这四个字里察觉到他微妙的不太高兴。 江棠突然不知该说什么了。 又默了两秒,唐游川不咸不淡问道,“还有事?” 江棠稍默片刻,压着紧张,声音如常道:“我朋友的公司和唐旗分部有合作项目,今晚原本就是为了合作才组的局,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她怕唐游川烦,不敢长篇累牍,但意思却很明确,他公司的人,打着唐旗的旗号,干着违法勾当。 唐游川“唔”了声,示意他在听,没说什么。 江棠不知道他这一声代表什么,但他没不耐烦,她便起了勇气,“送来医院的那女生,检测到精神药品,这种药品服用过量,会让人产生精神错乱,记忆缺失。” 江棠只是平铺直述地陈述事实,由头到尾没提及该如何处理那些人。 在聪明人面前,不用废话,江棠知道唐游川清楚她想表达什么。 她说完之后,电话里又是一阵沉默。 须臾,听见唐游川漫不经心问,“你想怎么做?” 其实江棠觉得自己是个冷血动物,但她喜欢热血而正义的阮迪,所以她愿意为了阮迪打这通电话,毕竟那些人渣,的确差点害了阮迪,罪有应得。 “我没什么想法,他们是你的员工,我相信你不会纵容这种害虫。”江棠说得轻描淡写,好似真的完全不在意,末了还不忘诚挚地道谢,“今晚谢谢你。” 牵扯到唐旗集团,就相当于牵扯了唐游川的利益,这由不得她想怎么做,只能考虑了应该如何做,她点到即止,知分寸不越线。 唐游川握着手机,听完她的话,心头一动,从前奶奶说她聪明,他还不屑,如今看来,这个女人确实很聪明,嘴巴是真会说话,饶是他此时火冒三丈,也被她这一番熨帖有度的话顺得通体舒畅。 唐游川唇角微勾,说话的语气也是少见的温和,“这边处理完,我过去接你。” 江棠微楞,却没有拒绝,应了声好,然后还跟他说了医院的名字和大概的位置。 唐游川挂了电话,唇角最后哪一点温和之色也全然褪尽,剩下的只有不动声色的冷意。 他直接无视了萧晔,敛着眉,冷漠地喊出一个名字,“梁兴平。” 梁兴平浑身一哆嗦,条件反射地应声,“是,唐总。” 唐游川抬眼望去,看见跪在萧晔面前的男人,中年出头,身形微壮,因为有几分发福,身上的衬衫略显得紧绷,面色发白,有明显的眼袋,黑眼眶也略重,一副肾虚的惨白模样,不难看出是个日日沉迷酒色的人。 唐游川深邃的脸上除了冷漠没有任何多余的表请,低沉的声音无波无澜,“你跪谁?” 人人皆知,只要能成为唐旗的正式员工,就相当于捧着一个金饭碗,工资高,福利好,别说权力金钱双双在手的高层,即使是一名普通的清洁工,只要对外说在唐旗工作,都得受人仰慕三分,所以唐旗每年的招聘会都人满为患,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 而梁兴平,是唐旗下属分部的总经理,地位仅次于分部老总,身份地位已经不低了,现在竟然跪着唐游川分分钟都想掐死的对头。 这意味着什么? 等同于吃里扒外,直白点就是打唐游川的脸。 梁兴平那被废料填充满的脑子,再迟钝也知道自己这是干了蠢事,他突然惊醒,一脸惊颤,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跄了两步来到唐游川跟前,低着头,舌头都捋不直,“对、对不起唐总。” 唐游川伸手进口袋摸烟,却摸了个空,才意识到为了陪江棠过来,匆忙得只带了个手机,眉头轻蹙,心底的烦躁又重了几分。 身侧的负责人机灵,察觉到他的动作,从口袋里摸出烟和打火机,客气询问,“三少,要抽烟吗?” 唐游川伸手接过烟,负责人马上用手挡着打火机替他点火。 星火明灭,尼古丁的味道顺着喉窜过肺腑,稍微抚平了唐游川心头那股郁燥的情绪。 唐游川含着烟,缓缓吐出一口,隔着淡淡的白雾,挑着厌恶的眼神,对那边神色在在的萧晔道,“有你的人,带着滚,没有就麻溜滚。” 萧晔充耳不闻,反而把这儿当自家主场似的,径自倒了杯酒,修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轻轻摇晃,而后送至唇边,低头轻轻嗅着酒香,小小地抿了一口,皱了下眉,忽而砸了下舌,露出嫌弃的表情。 萧晔抬眼,薄唇勾着笑,不留情面地吐槽了一句,“真廉价。” 既是说酒,也是指梁兴平他们,当然,“隔空打牛”,他实际骂的就唐游川。 萧家这位爷是个败家的二世祖,一天天不干正事,没日没夜那些猪朋狗友游手好闲,典型的纨绔败家子,偏偏这指桑骂槐的嘴皮子功夫牛逼。 特别是在骂唐游川的时候。 唐游川面沉如水,没接话,用看疯狗的眼神睨着萧晔。 萧晔却突然抬手一泼,杯中的红酒便释数泼在了旁边沙发上离他最近的一个男人的脸上,男人条件发反射地站起身同时“啊”了声。 萧晔优雅阁下酒杯,仿佛自己浇了个花,随后起身离座,瞥了那男人一眼,“一杯酒就吓得屁滚尿流似的反应,丢你家唐少爷的脸。” 红色的液体折射着诡异的光,沿着男人的脸滴落,白色的衣服染红一片,极为狼狈,不敢怒也不敢言,低垂着头。 他表面上骂的是那个男人,损的却是唐游川的面。 遇春堂的负责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这位萧大爷就不能闭嘴?同时又想着一会儿打起来,他到底该拉架呢?还是应该多远点免得被波及。 唐游川沉声道,“你要想死,直说。” 萧晔哼了声,慢条斯理道“小爷我要长命百岁送你下葬。” 整个青临城,也只有萧晔敢这般不知死活挑衅唐游川了。 唐游川眼风冷酷扫去,“你滚不滚?” 萧晔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从唐游川面前越过,笔直地走到季然所在的位置,朝季然勾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说话的声音自动亲近,“你怎么不陪着江医生他们一起去医院?” 闻言,唐游川的视线便落在了季然身上。 池鱼季然却被这两人弄得一脸懵逼,心底默念: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在干什么? 萧晔也不介意他的沉默,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自顾自道,“既然都留下来,那就再等会儿,这边处理完,我们一起过去。” 季然莫名打了个冷战,怀疑江棠和阮迪是不是故意坑他,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人类的预感时常能把人气到半死,因为常常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下一秒,萧晔生怕季然误会,特别友好的解释了一句,“放心,知道你跟江医生感情牢固,我没兴趣夺人所爱,就是把江医生当朋友,你别误会了。” 原本冒充男朋友的名义,就是为了摆脱萧晔的纠缠,现在当着唐游川的面,有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而且……如果睡别人的女人都不交夺人所爱的话,那天底下就没贱女渣男这种说法了,季然想,恕他理解理解不了他们“高贵”的道德观。 季然悄咪咪的拿眼角余光瞥了斜前方的唐游川一眼,只见唐游川脸上表情始终寡然无色,幽暗的眼底,目光冷淡,不辨喜怒,季然却莫名嗅到了一丝丝危险的气息,顿时心惊胆战。 感觉,不太妙。 季然想哭,这特么的这都叫什么事啊?同时想打人,想一拳打合上萧晔那张叽里呱啦的臭嘴。 唐游川和萧晔不对付,萧晔曾经睡了唐游川的青梅竹马,而且还有继续睡唐游川女人的嗜好…… 季然想起阮迪曾经说过的话,脑子里一团乱麻,他都快绕晕了,开始后悔自己发现唐游川和萧晔都在里面的时候,没有原地转身离开。 埋怨归埋怨,季然还没自乱阵脚,从乱中捋出重点,总之不能让唐游川觉得江棠和萧晔有牵扯,毕竟江棠跟他领的证是真的,万一被误会了,萧晔无所谓,江棠遭不起。 冷静下来之后,季然淡声道,“谢谢萧少的好意,但这是我们自己的事,不好麻烦您。” 萧晔面不改色道,“都是自己人,有什么麻烦的。” 季然:“……”妈的!这种麻烦人物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 萧晔浑然不知季然的心情是如何的翻滚煎熬,单手抄进裤兜里,转身睨着唐游川,“唐少爷,咱们的事别牵扯到他人,总之今晚这个什么平,”他没记住梁兴平的名字,轻抬下巴指人,“这玩意,你得交给我。” 唐游川眼皮都没挑一下,“萧晔,你脑子都被酒精泡傻了是吧?”淡淡的烟雾自唇隙鼻息之间弥漫散开,他冷冷道,“我的人,凭什么交你?” 萧晔无所畏惧,迎上唐游川的目光,半笑不笑道,“凭他今晚动了我朋友。”他语气不紧不慢的,“既然你管不好,我就免费替你管教。” 他说得霸气又果决,季然几乎要信了他的邪。 唐游川好整以暇地冷笑,“你倒是说说哪个是你朋友?” 萧晔哂然一笑道,“噢,和你一起来的那位江唐,江医生。” 旁边的季然,绝望地闭上双眼。 却忽而听见一声极为轻蔑的笑,又立即睁开眼,便看见唐游川那张周正英俊的脸,露出了一抹半阴不沉的笑容,冷冷地睨了萧晔一眼。 随即,男人低沉的嗓音,在包间里缓缓响起。 “她是我的人。” 他说,强势地宣布主权。 我的人。 男人对外宣称一个女人是自己的人,不止暧昧,还充斥着霸道的占有欲和野蛮的独占欲。 平常女人听到一个又帅又有钱的男人为自己说这句话,只怕是恨不得以身相许,和他原地结婚了。 季然不知道江棠听了会是什么心情,但肯定与感动无关,恐惧还差不多。 萧晔挑着眉,哑然失笑道,“你的人?” 季然脑子还没消化完,听到他这话,心头咯噔一下。 “据我所知,我身边这位是她的男朋友,唔……”萧晔转过头来看季然,一副人蓄无害的样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 季然:“……”无名氏。 被萧晔这么一点,他的心肝在颤,觉得自己头皮都炸裂了,之前那些话因为没有挑明,他还能糊弄,这下是铁板钉钉摆出来,根本找不到理由。 是直接承认先前撒谎骗了萧晔,还是继续隐瞒担住得罪唐游川? 阎罗王和敢挑战阎罗王的二世祖,哪个更容易得罪些? 似乎,得罪谁都是死。 明明他是局外人,为什么却要承担女主角的戏份? 季然觉得自己无辜又委屈,只想原地隐身消失。 “你是她男朋友?”可惜季然无处可遁,甚至被唐游川盯住了,听到他的问话,季然一凛,一抬眼,看见唐游川那张温漠的脸,差点以为自己遇到了土匪头子! 季然果断坦白,“不是。” 萧晔似笑非笑睨着他,“不是?你那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事已至此,季然只能求宽大处理了,他沉了口气,“对不起萧少爷,那天是我们骗了你,但请你相信,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他顿了下,扫了眼面无表情的唐游川,顺水推舟,“因为江棠和唐少爷在一起,她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才不得已撒谎骗了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们计较。” 萧晔盯着季然的脸,盯得季然汗毛竖立,沉吟了片刻,轻笑道,“你不用这么紧张,我既然交了江唐这个朋友,就不会计较这点事儿。” 季然忽然觉得唐游川说萧晔脑子泡酒精挺有道理的,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承认过交友这事,自作多情到他这种程度,也是少见,果然是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他无言以对。 萧晔的手机便响了,同伴见他离开太久,忍不住打电话问,“晔哥啊,您这是浪到哪儿了?大家都等着你回来切蛋糕呢!” 萧晔唇角噙着散漫的笑,“马上。” 电话那头的男人哟了一声,语气暧昧,“你忙着呢,稍微再等等也行!” 萧晔听出他的玄外之意,懒得解释,直接把电话切断。 他收起手机,拍了下季然的肩膀,“跟江唐说一声,下次见面再请你们吃饭。” 说罢,也不等季然应声,抬步往门外走,经过唐游川的时候,忽地又顿住脚步,两人对视,他极致嘲讽,唐游川轻蔑冷漠,几秒的观景,他勾着唇,非要出声挑衅,“你的人,看好了。” 季然心底哇一声,萧晔这贱嘴,滚就滚了,非要撩一下找揍,也幸亏生在有钱有势的家庭,否则绝对是大门还未出就被人乱棍打死了。 整个包间里的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似乎也没搞清楚这萧少爷来去匆匆所谓那般。 就为了气唐游川? 最碍眼的滚了,唐游川目光淡淡地扫过余下的祸端。 众人吓得低着头,无人敢吱声,有一瞬间,他们甚至觉得萧晔留下来,或许会更好一点。 唐游川二话不说,长腿一踢,狠厉的脚劲踹在他的膝盖处,梁兴平猝不及防“噗通”一下跪下,膝盖骨顷刻间传来一阵撕裂的痛,疼得梁兴平冷汗直冒,却死死咬紧牙关,愣是不敢叫出声。 梁兴平双手撑着地板,跪在那儿体若筛糠,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剧痛。 而跟他一伙的众人,虽然没有承受这一觉,仍旧被吓得心颤,下意识地紧绷着身体,仿佛梁兴平的神经连着他们,有种自己膝盖的骨头也裂开的感觉,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寒毛卓竖。 分明是娱乐场所,但这偌大的包间,竟安静得落针可闻。 包间里遍布狼藉,酒水和食物混得像个垃圾堆,乱糟糟令人望而怯步,遇春堂的负责人当即从一旁搬了一张干净的椅子过来,“三少,你坐吧。” 唐游川没客气,提了提裤腿,坐下。 原先还坐在沙发那边的人,自觉地站了起来,顷刻间,除了地板上横陈的那几个不省人事的,和跪着的梁兴平,所有人都站着,只有唐游川坐着。 唐游川用手指弹落烟蒂上的灰烬,淡声道,“说吧。” 梁兴华冷汗涔涔,抖着唇,连声认错,“唐总,我错了!我错了!” “我不是上帝,你不用跟我忏悔。”唐游川神色淡漠,以不轻不重的口吻道,“谁把你安插进唐旗的。” 大公司的管理者,或者手握小权的人,想给自己的熟人安排一个份工作,无可厚非。 像梁兴平这样的人,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几斤几两,都用不着怀疑,肯定是上头有人罩着,否则他也不会肥大到明目张胆顶着唐旗的名号玩得这么疯。 没本事还嚣张,给唐旗抹黑的蛀虫。 他不知道的时候管不着,发现了就要连根拔起。 这也是唐家可以持续辉煌的缘故。 梁兴华瑟瑟发抖,“不,不是,我是走公司招聘程序进来的,没……没人。” 唐游川听完,纹丝未动,开口道,“再给你一次机会,”他一脸冷漠,声线淡得泛寒,“说,还是不说。” 第54章 陪我吃东西 梁兴平摇头,“唐……唐总,真……真没有。” 唐游川抽了口烟,隔着淡薄的烟雾,原本温漠的五官,愈发显得无情,他云淡风轻地说道,“不说是吧,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巴紧,还是我的拳头硬。” 灯光下的男人,白色T恤黑色休闲裤,墨黑短发松散,看着慵懒矜贵却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令人战栗心惊。 下一秒,他声音倏然一沉,“给我撬开他的嘴。” 他话音刚落下,站在身侧的保镖立即上前一步,一把拎着梁兴平的衣领,在众人惊愕的目光里,保镖长臂一挥,啪地一声脆响,梁兴平的头偏过去,尚未反应过来,另外一边又挨了一巴掌。 保镖又高又壮,练家子出身,力大如牛,常人挨一下就不行了,但梁兴平被翻来覆去地扇,虚白的脸被扇得红肿,嘴角也见血了,他竟然硬是不吭声。 巴掌声不绝于耳,包间里的一个个,都吓得呼吸只进不出。 梁兴平以为只要自己挨一顿打,这事就能过了,所以他只是默默承受,等着唐游川气消,却不知道他的硬骨气,更叫唐游川心情烦躁。 唐游川沉声喊了一声,“停。” 保镖停手,梁兴平疼得整张脸都麻了,嘴巴里含着一口铁锈味,鼻子也在流血。 未等他喘过气,唐游川平静开口,“跪萧晔的时候没见你骨头这么硬,对着我倒是有骨气了是吧?” 梁兴平眼底露出深深的惊恐。 唐游川冷不丁抬脚,一脚踹在他的下巴上,梁兴平直接被掀翻在地,两眼一黑,差点晕过去,或许,晕过去还能解脱了。 “吃着我的粮食,却对别人摇头摆尾。”唐游川眉眼冷漠,轻呵了声,而后轻飘飘说了一句,“咬主人的狗,宰了也罢。” 梁兴平睁大眼瞳孔骤然一缩,“唐总,不……不是……我错了!以后也不敢了!唐总!” 唐游川没兴趣听他废话,手一抬,冷冰冰道,“拖出去,残了还是废了都无所谓,留他一条命就行。” 保镖得令,拖着梁兴平往外走,“唐总……我说!我说!”梁兴平终于憋不住内心的恐惧,喊了出来。 唐游川抬眼,保镖把他甩开。 唐游川脸上除了冷漠,没有多余的表情,“我耐心有限,你最好别挑战。” 梁兴平趴在地上,止不住的颤抖,“何……何添明是我姨夫,他……他安排我进……进来的。” 站在一旁的卫昊低声道,“何添明是何董的侄子。” 唐游川眉头轻蹙了一下,随即道,“你们让那女人喝了什么?” 他话题转得太快,梁兴平耳膜里还嗡嗡作响,楞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眼神飘忽道,“没……没什么,就是一些助兴的玩意,我们不知道她是唐总的朋友,要知道,我们肯定不敢这么做,但是我们什么都还没做,真的!” 唐游川不冷不热道,“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他的视线在屋内慢慢扫去,“说说看,你们想对一个女人做什么。” 众人神色慌张,无人敢出声。 “都有谁参与了,自己站出来。” 站着的人,垂着头,彼此窥了眼,然后有个人率先往前走了出来,他一动,其余的人也跟着往前一站,接二连三,不过须臾,只剩三四个人停在后方原地,其中一个是张达。 唐游川视线落原地不动几人身上,在那淡淡道,“你们没参与?” 他们惊得双腿发软,大气都不敢喘。 唐游川道,“不参与,那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有个人小声解释,“我只是看着,没动手……” 烟已见底,余下烟蒂自手中落地,唐游川抬脚碾息,半眯着眸道,“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就是助纣为虐,你跟我说你无辜?” 言则,他们这群人,没有任何一个是无辜的。 张达闻言脸色一白,哆嗦着嘴慌张道,“唐……唐总,我……我不是唐旗的员工,我们公司跟唐旗分部有合作,所以我才来这儿的,我是真……真的不知道梁总要这么做,我当时想阻止,但是阻止不了……真的,请你相信我!” 一直缄默不言的季然忽然开口,“你就是张达是吧?” 张达颤巍巍的点头,“是的。” 季然沉着脸,皮笑肉不笑道,“阮迪离开的时候特意让我关照你。” 张达狡辩,“真的是误会,是阮迪她自己冲进来的,我当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季然充耳不闻,转眼对上唐游川,“唐先生,这个人,能交给我处理吗?” 季然知道,唐游川这是要清理门户,至于这个张达,他未必会管。 唐游川默了几秒,薄唇一启,点头道,“可以。” 季然道谢,然后让遇春堂的负责人帮忙在楼上开了间房,抓着张达,连拽带拖的带上去。 唐游川慢条斯理弹了弹裤子上一尘不染的裤子,站起身,兀自道,“我不管你们是谁,背后有谁撑腰,你们有资本,想怎么玩怎么疯都可以,威逼女人也好,磕药也罢,前提是,没惹着我。” 他话音一顿,始终淡无波澜的面色倏然一变,隐匿于眉目间的戾气乍然迸出,声音冷而沉道,“但你们现在是打着唐旗的名号,刮我的脸,还嚣张到我头上来,是觉得我太好说话?还是觉得有人罩着我不敢拿你们怎么样?” 鸦雀无声。 在青临城,没人敢打唐游川的脸,更不敢跟他嚣张,起码,在这里的他们不敢。 “喜欢玩刺激是吧?”唐游川一只手抄进裤袋,俊脸冷漠里透着戾气,低沉的嗓音没有起伏,吩咐身边的人,“把他们带来的东西,全部给他们灌下去,衣服扒了,扔到局里,替人民公仆省点事。” 保镖看了眼角落那边瑟瑟都发抖的几个女人,低声问,“那些女人呢?” 唐游川扫了眼,厌烦不已,“让她们滚。” 前后几句话,男人们脸色灰败,获得特赦的女人们则松神经一松。 等唐游川一走,保镖将女人赶出去,大门一关,隔绝了门内的血腥世界。 …… 江棠给唐游川打完电话,又给季然发了信息,就坐在病床前守着点滴,实在困顿,她右手肘撑在床头的桌子上,手掌托着脸在打盹。 醒醒睡睡,迷迷糊糊的,直到电话铃声把她瞌睡虫吓跑。 江棠怕吵着阮迪休息,拿着手机走出去,带上门的同时接起,“唐先生。” 唐游川说:“我在医院外面。” 江棠一愣,猛地记起唐游川说会来接她,转身透过玻璃视口望了眼点滴,还有半瓶,应声道,“我马上出来。” 江棠等电梯的时候,顺便给季然打了电话,很快接通,“你过来了没有?” 季然道:“过来路上,马上就到,怎么了?” “阮迪睡着了,现在唐游川来找我,不知道要说什么,病房里的人还在挂着点滴,我怕点滴完了没人在。” 说罢,江棠又问,“那边事情都处理好了?张达呢?” 季然哼哼了两声,“还好说,你们也真没人性啊,唐游川和萧晔两祖宗都在,也没跟我说一声,我差点以为自己小命不保!” 江棠笑了下,“当时特殊情况,来不及说明。” 季然道,“我不知道唐游川对那些人做了什么,反正我把张达单独拎出来教训了,教训过程我都给你们录好了,我到了给你们看,我到医院门口了,我挂了。” “行,你直接上病房看着。” 电梯正好停在一楼,医院大厅的灯很暗,只有偶尔从急诊那边走来的医生,江棠穿着平底鞋,都隐约有脚步声回荡,她穿过大门往外走了几步,抬眼环视了一圈,夜幕中有一辆车在不远处闪了几下车灯。 天空飘着雨,不是很大,江棠直接迈进雨中,快步走了过去。 驾驶座的车窗半降着,江棠一手挡在额前稍微挡雨,打了声招呼,“唐先生。” 唐游川看了她一眼,“上车。” 雨不大,但久了还是会淋湿,而且秋雨深寒,她不想感冒,于是干脆利落地从车头绕过去,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唐游川手里夹着烟,车厢里有充斥着烟草的味道,不呛人,但并不怎么好闻。 江棠抬手擦了擦落在脸上的雨水,“抱歉,我应该跟提前跟你说一声,我得留下来陪她们。” 唐游川抽了口烟,掠过肺腑之后,他撇开脸朝车窗外吐出,低沉的嗓音,带着点散漫,“你的青梅竹马不是进去了。” 江棠莫名一窒,青梅竹马四个字从他嘴里吐出来,似乎含了点别样的味道。 江棠想起阮迪说过的话,唐游川的青梅竹马和萧晔睡了,而今晚他还见到睡了他小青梅的男人,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结合季然那话,江棠大概也能猜测到唐游川是和萧晔吵了。 江棠实在想告诉他,并非所有的青梅竹马都会像你们那样,但也只敢想想,除非她不要命了。 哎!要早知道他有过那种经历,自己当初跟他解释季然的关系时,绝对不会跟他提青梅竹马四个字。 江棠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道,“两个都是女孩子,而且有一位受了点刺激,他是男人,我担心不方便。” 唐游川脸上的表情隐晦不明,只听见不冷不热的声音漾开,“不是说他是医生?医生还讲究性别?” 江棠:“……” 他是来找茬的? 不等她回答,他直言道:“肚子饿了,陪我去吃点东西,吃完送你过来。” 江棠的脑子像生锈了一般,神似都呆滞住,像拐不过弯,一头撞到了墙,傻了。 为什么他吃东西还要她陪? 这儿是医院外面的临时停车点,四下无灯,远处的路灯微弱尚且够不着这儿,寒雨飘飘的夜幕下,车外是一片漆黑,而车亮着黄色的柔光,飘着几缕烟草味道的空气里泛着微暖。 江棠眼神呆滞看着他,柔光映照着男人的脸,像是上了一层柔光滤镜,让她辨得其清五官,却怎么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没听到她的回答,唐游川侧头看她,瞥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沉声道,“你是不是想太多?我有话问你,现在饿了,不想聊。” “……” 那你不能先把这话说在前头! 江棠尴尬地错开视线,看着前方,“那走吧。” 唐游川提醒,“安全带。” 江棠拉过扣好,待车开出去,她低头拿手机给季然发了条信息。 季然秒回:“友情提醒,唐游川知道我和你假装情侣忽悠萧晔的事情了。” 江棠先发了个抓狂的表情,又打字:“他怎么会知道的?那种情况下,萧晔把这种事情搬出来说?” 季然回:“没错,所以我说我差点小命不保,你是没看到唐游川当时那脸,面无表情地两束视线像刀子一样嗖嗖飞过来,为了保命,我只好跟萧晔坦白我们骗了他。” 不用看,江棠都能在想象得出当时的场景。 她和季然亲密点,他都要管,别说还跟萧晔接触了,江棠抿着唇,怀疑他肚子饿了只是借口,是想找个地方把她活埋了。 一路畅通,开了二十分钟,车开进了一家粤菜馆,这家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生意火爆,即便到了晚上也人满为患,以前江棠深夜接到紧急手术通知,回医院忙完后,和周寅季然来过几次。 江棠跟在唐游川的身侧,唐游川显然是这儿的熟客,刚走近前台,接待员看到他,便马上端着笑迎上来,“唐少爷,晚上好。”打招呼时,顺带瞟了两眼他身侧的江棠。 江棠和唐游川距离得不远不近,两人并无任何亲密的举止,但落在旁人眼里,却成了另外一个不可言说的暧昧。 江棠没注意到旁人的暧昧目光,抬眼看着前面的大厅,发现里面的位置几乎满座,服务员忙得小步带跑。 唐游川淡声问,“还有包间?” “102包间还空着。” 唐游川颔首,抬步走在前面,江棠紧随其后,踩着他的步伐,熟门熟路越过大厅,从一旁拐了过去。 两人的身影刚走远,前台收银员马上跟身旁的人八卦起来,“她就是唐少爷的新欢吗?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唐少爷带着不化妆的女人出现在这儿呢!” 旁边的人笑了一声,“你没注意到?” “什么?” “两人穿的衣服。” “嚯!你这么一说!该不会是……”后面的话没说出来,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默契的暧昧一笑。 毕竟,男俊女美,半夜三更身上是如出一辙的装扮,白T恤黑裤子,居家休闲款,再加上江棠顶着一张素面朝天脸蛋,墨黑的长发还微乱披散在肩,很难让人不浮想联翩。 “网上说的那个第三者,该不会就是她吧?照片很模糊,但感觉身形有点像。” “不管是不是,但唐少爷的女人就没有第三者这一说法,聪明人都该知道像他们这种身份的男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古代皇帝都是后宫佳丽三千人,即使睡不过来。” 无知的女孩子们总会自动脑补很多不知所谓的事情,是是非非都是这么来的。 江棠跟着唐游川一起进了包间,侍应员进来点完单就离开了。 江棠喝着茶,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你跟萧晔什么时候认识的?” 在遇春堂时,她和唐游川一出面萧晔就跟她打了招呼,江棠就知道唐游川早晚得问她了,果不其然,该来的总会来。 只是没想到萧晔那个浪蹄子,也不知道是嘴巴碎还是当真只要牵扯到唐游川,鸡毛蒜皮的事也会往唐游川面前抖。 “就是你带我去锦绣园那回,我上洗手间绕晕了,他给我指了下路,后来我和朋友出去吃饭,我们不知道他帮我们埋了单,我朋友以为是她的熟人,过去打招呼,才发现是那天帮我指路的人,正好我朋友跟我提过他和你的关系不太好,我也不想跟他扯上关系,所以就和季然假装成情侣敷衍了过去,他也没再说什么,放我们走了。” 她温声细语,说得云淡风轻几句话带过,唐游川却了解萧晔是什么样的人,自然也猜到几分那人会做什么。 唐游川抿了口茶,不咸不淡地吐了两个字:“是吗?” 江棠微抿着唇,默默腹诽,不然呢? “可他不是这么说的。”唐游川抬眼,视线穿过大半张圆桌,徐徐落在江棠脸上,灼灼逼人,“他说你是他朋友。” “咳咳咳!”江棠猝不及防被茶水呛了一口,一手捂着鼻子猛咳,一手抽纸巾擦溅出来的茶水,简直狼狈。 缓过气,她连声否认,“没有这回事,我除了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没有任何接触。” 江棠忍不住在心底把萧晔那神经病翻来覆去地骂,他们不对付就对付好了,干嘛拉她这个无辜的路人下水? “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不会连这点分寸都不懂,而且我很讨厌花花公子,所以肯定是做不成朋友的。”江棠说的实话。 别说她是唐游川法律上的妻子,即使没有唐游川这层关系,她也不愿意跟萧晔来往,本来就不是一路人,走不到一块的。 唐游川默了两秒,,不愠不火道,“他似乎不这么想。” 江棠握着茶杯的手一紧,“我管不了他的想法。”这位大少爷,该不会是连别人的问题都要怪她头上吧? 微顿,江棠又补了一句,“我会尽量躲着点。” 这样可以了吧? 唐游川面无表情的哼了一声,沉声道,“躲什么躲?他当他是谁?” 第55章 我给你撑腰 男人的语气很强硬,不容置喙的态度,仔细一辩,还能隐隐从他淡沉的声音里听出有几分赌气的味道。 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一个大集团的最高领导者,跟人斗气的时候,言行霸道蛮横得像个三岁的幼稚孩子,也真是长了她的见识。 江棠暗暗提了口气,面色如常道,“不躲着,那要怎么办?” 不能躲着,也不能跟他有牵扯,他不算谁,她更是什么都不算啊! 唐游川抽了根烟,点上吸了一口,眉梢一挑,不经意地挑出一抹微妙的邪气,“他要是不知死活非要往你跟前凑,你就直接一巴掌甩他脸上。” 江棠:“……” 哇!那是萧晔,敢跟他青梅睡,敢抢他女人,还敢对他动手的二世祖,而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任勋都差点断了她的手臂还让她失业了,让她往萧晔脸上呼,她是嫌命长呢?还是担心死得不够痛快? 唐游川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不咸不淡道,“怎么?不敢?” 江棠如实道,“我是真的不敢。” 当全世界的人都是他唐游川,想动手就动手,管你是阿猫阿狗还是太皇太后,照揍不误? 唐游川眸光深沉凝着她,不急不缓道,“有我给你撑腰,你怕他做什么?” 江棠微蠕着唇,似乎欲言又止,结果半晌也没有下文,唐游川忍不住,淡声道:“想说什么就说。” 你又不可能给我撑一辈子腰,我为什么要因为你得罪别人呢? 江棠到底没敢把这话说出来,曼声道,“唐先生放心,虽然我不清楚萧少爷跟你说了什么,但他就是故意气你的而已,你又何必跟他小孩子见识。” “小孩子”三个字成功取悦了唐游川,冷硬的嘴角微微一勾,不愠不火道,“算你有眼色。” 江棠心想,没点儿眼色能在你身边安然无恙度过三年么? 哎,都说伴君如伴虎,江棠觉得自己是直接坐在了老虎口前,稍微不慎,就会被啃得连骨头不慎,太难了。 包间门打开,侍应生送吃的进来。 唐大少爷把有钱人的奢侈的毛病展现得淋漓尽致,分明只有他们两个人用餐,他居然点了个满汉全席,江棠看着桌子上满满当当的食物,暗道堕落啊堕落,却不敢多嘴说一句,就怕又引起他的不快。 毕竟出钱的是大爷。 大半夜被折腾起来,江棠还真的有点饿了,舀了一碗粥,就着小菜吃得有滋有味,中途还吃了两只小笼汤包。 唐游川其实并没有多饿,他夹了一只虾皇饺吃了一口,觉得腻,顿时没了胃口,便搁下筷子闲散懒淡地坐在那儿,径自点了根烟醒神,抬眼就看到江棠拿着只小笼包在大快朵颐,还不忘往嘴巴里送白粥。 “……” 唐游川觉得江棠这女人,要么是饿鬼投胎,要么是小时候没吃饱,每次当着他的面吃东西,没有一丝矜持。 主要是,这东西有那么好吃?怎么感觉她像是在吃人间极品似的,两眼晶亮,一脸满足? 他的视线明晃晃的丝毫没有遮掩的打算,江棠当然不可能神经大条得这都发现不了,一抬眼,睨见男人隔着薄雾的俊脸晦暗不明。 江棠咽下嘴里的粥,香糯温热下喉暖了胃,犹豫了片刻,想到他今晚是为了自己才会如此奔波,她终于大发善心,轻声询问他,“这儿的粥挺好吃的,你要不吃点?” 这么多好吃的不吃,看着她干嘛呢? 唐游川嘴里含着烟,闻言顿了两秒,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语焉不详地“嗯”了声。 江棠没听清楚,但看着他似乎点了下头,于是主动起身给他舀了一碗,放在转盘上转到他的面前,“那个腌萝卜,配粥吃很开胃,你……” 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顿了两秒,继而补道,“……试试看。” 其实她原本是想说你的胃不好,吃些清淡的很合适。 但话到嘴边及时刹住咽了回去,因为这话关心成分很多,总能引申出很多深层的内容,她虽然本意思只是出于医生习惯和自身体会而想给出的建议,但他未必会那么想。 唐游川什么都没说,把烟摁在烟灰缸里碾息,端起白粥,按照江棠的推荐,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江棠觉得这个男人,只要闭上嘴巴不说话,其实很多时候都是十分赏心悦目的美男子一名。 看着江棠吃,唐游川也被勾起了馋,觉得那小汤包似乎很好吃,于是也夹了一只,张口一咬,不料里面的汤汁一迸,香浓的肉汤溢满口腔汤得他脸色一变,猛地张嘴吐舌将汤汁吐出。 他的动作太大,又急又猛的,引得江棠也抬眼看去。 然后隔着圆桌,江棠看着那张成熟英俊的脸,皱着眉头,吐舌抓着茶杯灌水,习惯他镇定自若的矜贵冷漠,突然看见如此狼狈又手足无措的样子,江棠不但没有同情半分,甚至觉得他似乎有点傻,还很想笑,唇勾不自觉地勾起了浅浅的弧度,她怕被他发现,忙低下头,假装喝水以茶杯遮住嘴。 江棠还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不料对面的唐游川却突然开口,“你笑什么?” “……” 江棠一僵,笑意顿时从脸上褪去,不动声色地摇头,沉默了两秒,然后起身出了包间。 不多时,当江棠端着一个小碗进来时,看到唐游川英俊的面孔已经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被烫个嘴巴就闹脾气,也是够够的,忍着再度涌上来的笑意,笔直走到他的前面,把碗放下。 碗里装着小冰块,唐游川睐了她一眼,语气不顺道,“干什么?” 江棠忍下笑意,一本正经给他解释,“烫到了含冰块或者喝冰水能有效降低局部温度,防止伤及深部组织,而且还可以有效止痛,直接喝冰水比较刺激胃,所以你含些冰块吧。” 她作解释说明的时候,习惯性地用了平日对待患者的语气,温温浅浅,不疾不徐,像一汪舒服的温水,轻轻扫过耳膜,莫名有种安抚人心的作用。 而她自己,却毫无所觉。 唐游川被烫起来的烦躁情绪,竟淡了几分,他斜眼睨了她一眼,拿起一旁干净的调羹,舀了几块放进嘴巴。 低温的冰接触到温暖的口腔内壁,渐渐融化,烫伤的舌头痛感也得以缓解。 等了片刻,江棠见他表情似乎有所缓解,低声问:“怎么样?会不会好一些?” 唐游川含着冰块,说不了话,直接动嘴咔呲咔呲嚼碎,吞了,“疼没有消失,舌头还冻麻了。” 江棠说:“你别嚼碎了吃啊,就含一小块,等它自行融化就好了。” 唐游川眼皮一掀,不辨喜怒道,“你当我孩子哄?” 他冷不丁一句,说得江棠一愣,脱口而出,“当然不是!” 孩子才没有他这么难搞,要哄的话,给糖和玩具就闭嘴了,他这人,就是给他摘星星拿月亮,回头他还能讽刺你一嘴。 “不是还反应那么大?” 江棠:“……” 见她闭嘴,唐游川淡声道,“回去吃你的。” 江棠哦了声,回到自己的位置。 烫伤了嘴,舌头没了知觉,唐游川好不容易勾起来的食欲也消匿无踪,江棠也吃得差不多了,等他痛感缓解些许,两人起身准备离开。 江棠看着桌子上剩下的食物,忍不住道,“唐先生,剩下的这些,我可以打包带走吗?” 他们两个就吃粥和小笼包,还有小菜,其余的几道都没有碰过,江棠从小衣食无忧,但她小时候在季然家受他家的影响,养成了不浪费粮食的好习惯,所以她实在舍不得这么多的食物就这样倒掉。 唐游川听到这话,楞了两秒,还没说话,江棠又道,“我正好可以打包带给他们吃。” 跟他一起出来吃饭还连带打包的人,迄今为止,唯有江棠一人。 要不是了解她的身世,唐游川差点怀疑她是哪个穷山僻壤出来的。 唐游川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意外,随即沉声道,“想要直接让厨房那边打包新的。” 他是金贵的少爷,吃穿用都是顶好的,身后堆砌着别人几辈子都挣不到的财富,有钱就花,随心所欲,只要值得,所以他不屑于拘束节俭这点小钱。 江棠说:“不用这么麻烦,我只是不想浪费食物。” 唐游川收回视线,淡漠道:“随便你。” 别说唐游川意外,就连进来帮忙打包的侍应生都愕然不已,见惯了这些腰缠万贯的公子哥铺张浪费穷奢极侈,突然遇到一个鹿裘不完吃饭剩下还要打包带走的,换谁能不震惊? 更何况,这个公子哥还是如雷贯耳的唐游川。 是天要下红雨了吗? 刚走出包间,唐游川手机响了,他接起,语气不善,“干嘛?” “哟,听说你在遇春堂发脾气了?” 唐游川面无表情道:“哪个三八的嘴那么松?” “你弄得那么大阵仗,还用人家八卦?说说看,怎么回事?谁惹你了?” 唐游川说:“要你管。” 江棠不知道对方是谁,但看唐游川表情松懈出言就怼,猜测应该是他的朋友,这人成天冷心冷肺的,在朋友面前倒算得上随和。 走到收银台,唐游川一手拿着手机在聊天,另外一手从裤兜里捞出钱包,单手翻开,卡放在钱包夹层里不好抽出,遂往江棠面前一递,淡声吩咐,“用这张。” 他说完,往前走了两步,继续和他的不知名好友聊嗑去了。 皮质的钱包,透出昂贵的味道,上头还有从他身上带下来的余温,熨在江棠的掌心。 不知多少女人都期盼能得到这种待遇,但收银台里的人投来的视线,让江棠握着它,却感觉是捏着一只烫手芋头,恨不得甩出去。 江棠无视他人的视线,素净的脸蛋温静坦然,抽出他指明的卡,微笑着递给收银员,“麻烦。” 收银员双手接过,然后机器上一扫,弄好以后,端着恰到好处的职业微笑,双手奉还给江棠,“您的卡,请收好,谢谢光临。” “谢谢!”江棠接过卡塞回原处,快步走近唐游川,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餐馆。 收银员这边却炸锅了,一个个好久见的模样,“喂!看到了吗?” “我没瞎,看见了!” “我敢断言,唐少爷对这一位的态度是不一样的,钱包给她,让她付款!超级宠好吗!天啊啊啊!!他们好甜啊!看着他们,我竟然有种自己在谈恋爱的感觉!” “吃人家的狗粮都能吃出恋爱的感觉,看来你真是母胎solo久了,干净谈个恋爱吧,省得你哪天见着个狗都要上了。” 等到他们后面从侍应生那儿得知,唐少爷和这位不知名的美女吃饭还打包,下巴直接脱臼——惊呆了! …… 从餐馆出来的时候,江棠心想,她以后是再也不来这里吃东西了! 唐游川开车把江棠送回医院,江棠没伞,车上也没备用的,他直接从斜坡通道那边绕上去,停在了医院的玻璃门外,江棠下车,一滴雨没挨着。 事实证明,这个男人有时候还是很绅士的。 站在车外,跟他到道谢,“谢谢唐先生,等改天有空,我和我朋友请你吃饭。” 唐游川手握着方向盘,目不斜视,嗤笑着道,“一顿饭就想打发我?” 当他吃不起饭? 江棠闻言垂着视线,低声道,“你什么都不缺,除了请你吃饭,我好像就只能口头感谢了。” 唐游川理所当然道,“暂时想不到需要你帮忙的,先欠着。” 江棠听到他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应了声好,又补了句,“我会记着。” “进去吧。” 江棠点头,“你慢走。”她说完并没有马上离开,后退了一步,看着他把车窗关上,直到发动车子离开,她才提着打包好的夜宵进了医院。 病房里,阮迪不知道何时醒了,和季然两个人坐在床边上,两人脑袋凑在一起,捧着个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大概怕吵着病床上的女生,强憋着笑。 江棠把吃的放下,“在看什么?” 季然扔掉手机,扑向她的食物,“好姐们,带了啥好吃的?” 阮迪把手机递给她,“小鸡真特么是人才!” 江棠一边接过手机,季然说,“你怎么带这么多?” “噢,吃剩下的。”江棠漫不经心道,“你不是睡着了,怎么就起来了?” “唔,伤口疼醒的。”阮迪含糊不清,季然嗤声拆穿她,“你听她扯淡,她是做噩梦吓醒的,突然从床上弹起来,吓得我还以为是诈尸。” 阮迪踢他的小腿肚,“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季然不痛不痒地把椅子让给她,一边叨着,“在咱们面前装什么坚强,遇到这种倒霉事,我们是会拿这种事情取笑你的人?” 阮迪瘪嘴,“我现在自闭着呢,我也没见你有几句好话。” 季然把筷子掰开,递给她,“我替你教训人就行,”他说完,话题偏了,“棠姐和唐游川是点了多少吃的?竟然剩这么多,资本家还真是腐败啊!” 阮迪也看着她,问,“他跟你聊什么了?是萧晔那事儿?没事吧?” “没什么,叫我离萧晔远点。” 季然一听,嚯地一声,“你们知道刚在遇春堂,唐游川跟萧晔说了什么吗?” 江棠不语,阮迪忍不住问:“什么?别拐弯抹角!” 季然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说,棠姐是他的人。” 阮迪张着嘴巴,瞪着眼睛,江棠眼神也是一滞。 阮迪扭头看她,“为什么……我闻到一股酸醋的味道?” 江棠也不由得想起唐游川那句“有我替你撑腰”,心情有些微妙,大概就是人性本能,动听的话容易蛊惑人心,但也仅仅是有些许的微妙,不至于让她昏了头分不清现实。 江棠神色淡淡道,“对于唐游川而言,我大概就跟一个玩具差不多的分量,是他的东西,不管他喜欢还是讨厌,但也容不得他人窥视,更不允许他人强抢,无关其他,你们没事也少想那些乱七八糟的。” 阮迪:“好变态的占有欲。” 季然:“典型的占着茅坑不拉屎。” “你骂谁呢?” “你闭嘴!” 江棠和阮迪异口同声。 季然抬手投降,“OK,我错了,咱们棠姐不是……” 话没说完,嘴巴就被阮迪塞了一个饺子,“我不想听到那个字!” 这边,江棠看到季然的手机上,亮着一张照片,那画面刺激了她的眼球。 江棠问季然:“你做了什么?张达怎么就乖乖让你拍这种照片?” 照片的背景是一个房间,光线很明亮,张达那张平凡的脸,被打得鼻青脸肿,惨不忍睹,身上的衣服被扒了个干净,只有一块写了字的白板堪堪挡住了重点部位。 白板上写着两行字:我不是人,我是变态猥琐狂,我该死。 后面还有好几张,每一张白版上面的字都不一样。 最后一张是他只穿着一条四角底裤,露出有些发福的身材,双腿跪着地板,白版被举成头顶上,大辣辣写着:对不起,我有罪! 白版角落还有落款:罪人张达。 季然抬起下巴,神秘一笑,“不可说也!” 第56章 落水 吃饱喝足,又聊了一阵子,困意便涌上来,阮迪让季然和江棠回去休息,两人不放心,都留了下来。 季然人帅嘴甜,从值班的小护士那儿哄来两张折叠椅,还有两条干净的被子,搬回病房,和江棠一人一张椅子一条被子,窝着睡了。 阮迪看着他们,一边叨叨絮絮说他们小题大做,一边嫌弃他们命糙,怎么在哪儿都能睡,也不怕腰酸背痛。 他们还勉勉强强有暖被加身睡了会儿,虽然不安稳,却不知道包间里那些男人,不止一宿不能阖眼,还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寒雨瑟瑟的深夜,有一排男人蹲在墙角边上,清一色光着膀子,身上唯一的衣物就是底裤,整整齐齐抱着脑袋,等候发落。 原本安安静静在打着瞌睡值班的警员,正是因为突然接收到这一堆有碍观瞻男人们,忙得焦头烂额,也只能再心里骂娘。 但又不得不感激唐游川,因为这班龟孙子,成天吃饱了撑着,隔三差五没事给他们这些基层人员找麻烦,每次都是劳师动众抓回来,最后又因为没有拿到确切的证据,又只能放人,老早就想给他们点教训了,这回正好。 这一晚之后,圈里传言唐游川是一怒冲冠为红颜,却不知道这个红颜到底是何方神圣,几经打听只得知是某个小公司的职员。 然后,阮迪莫名其妙火了一把。 …… 季然和江棠得回医院集合跟随医院的安排一起坐大巴车出发去外地,所以六点钟就走了,季然和江棠在医院门口分别,两人约好,他回家收拾东西,然后再过去接江棠。 江棠打车回到云锦华苑的家,唐游川还未起,她轻手轻脚进卧房,这次学术会议为期两天,需要外宿,她拿小行李袋收拾了些护肤品和衣服,在季然过来接她之前拿衣服去冲了个澡。 出门之前,江棠忽然想起昨晚唐游川被烫了嘴,犹豫了几秒,从药箱那边翻了几样出来,又拿便签写了几个该注意的事项,一并留在了茶几上。 大巴从青临城出发,江棠和季然坐一块,两人都困,挨着睡了一路,开了三四个小时,才抵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到了一个豪华的酒店外面。 酒店相关负责人出来接待,他们领队的是办公室主任,领着一起进了酒店富丽堂皇的大厅,然后给她们分发了房卡,两人一间,分派下来,最后只剩江棠一个女生,所以她自己住一间。 主任通知大家先回房间收拾好行李,稍作休息,然后中午大家一起吃饭,学术会议时间定在下午,大家应了声,散开各自上楼找自己的房间。 江棠住的这间,阳台外头就是酒店园区,绿树成荫,草坪青翠,花坛里开着不知名的花,水池澄澈,假山林立,目光所及之处,风景极佳。 江棠稍习惯性地在房间里兜了一圈,房间很宽敞,设施齐全,而且干净明亮,浴室空间也大,还有浴缸,这个配置的房间,也不算很昂贵,但作为出差配置,就显得很奢侈了。 江棠站在房间里,怀疑主任是不是给错房卡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找他询问下,房门响了。 季然已经彻底从昏睡不醒的状态里清醒过来,推开江棠就往里走,江棠关上门,就听见他说,“卧槽,我是睡傻了吗?咱们医院是发财了?我刚看到我们那房间,我还以为自己是在梦游呢!” 江棠也意外,“你们房间也是这样的?我还以为是主任给错我房卡了。” “一样的格局一样的宽敞!所以你说,咱医院是不是傍上大款了?” 他们也不是没有代表医院外出过,但以往住的都是普通酒店,一晚上价格不超两百的双人间,他们私底下都说医院是恨不得一分钱不出,抠得和尚化缘都舍不得送一粒米的那种。 江棠若有所思道,“这个是主办方安排的,跟咱医院没关系,主办方应该是拿到了巨款赞助。” 季然往床上一倒,“这得多巨款,才能让两百来号的医生都住五星级酒店啊?一个医学学术会议都这么舍得砸钱,这赞助商是谁?” 江棠耸耸,朝他大腿上拍了一巴掌,“起来,帮我铺床。” 季然在床上滚了两圈,忍不住念她,“我说你有洁癖的毛病你还不信,有谁会出门还带床单被套的?要是小旅馆也就算了,人家这是五星级,五星级!”他特意强调了五星级,生怕江棠听不懂。 江棠出差外宿的时候,从洗漱用品到床上用品,都会自带,倒不是真的有洁癖,只是比较爱干净而已,其实大多数医生或多或少都会有点洁癖倾向,但不严重,江棠这种行为也很平常。 “五星级又如何,反正大家都看不见,你敢保证他们就不会拿可用毛巾当抹布,不会那床单当拖把?”江棠蹲在地上,从行李包里把自带的四件套拿出来,扔过去。 她不以为意道,“商人黑心肝起来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干得出来,新闻报道得还少?你知道……” “停!打住!”季然受不了她,“我怕我这个正常人,听完你惊悚的发言会自闭。” …… 其实学术会议初衷是好的,但在经济利益的驱使下,其实现在更多的学术会议都充斥着“利益”的味道。 主办方想拿到赞助商的钱,而赞助商明白软式植入商业推广是最好的模式,于是想通过这些有知名度的专家教授的嘴说出来获得说服力,这些专家教授呢?确实有真心想更新推广医学知识和培养年轻医生的,但更多都是为了知名度,获得知名度就能为自己宣传,说穿了是为了自身利益。 而那些一线的临床医生,有人是为了听课,但很多基本就是冲着公费吃喝玩乐而来,会议结束连个屁都听不进去。 江棠是为了听课,而那些嫉妒她和季然的人,基本就是属于后者。 方艺桐大概是还想要趁机巴结一些所谓的“大咖”吧,毕竟她野心勃勃。 下午的会议一开始,主办方开场说了些场面话,然后认真介绍了几个赞助商,特别是海威制药,是这次会议最大赞助商,末了还邀请了海威制药的负责人上台讲话。 然后请老专家在台上侃侃而谈,季然和一众年轻医生呵欠连连,困得眼泪直冒,实在无聊,江棠倒是听了,但那些敷衍的痕迹太明显,没有太大的实质性意义。 果然现在指望学术会议获得一些有用的知识的机会很渺茫,早知道还真不如找借口推了,让方艺桐他们来了。 一直到这里,流程都挺正常。 后面上台的是一位西装革履年轻的男医生,年龄应该和江棠他们差不多,主持人反复强调这位男医生出生名校,在国外跟什么专家学者参与过一些心外科的主题研究,获得不俗的成绩,在国外发表过医学文献,还念了一堆证书。 总之这是一位天才医生,所以邀请他给大家做个海报报告,展现他的“独门本领”。 底下坐着一众一线医生,面面相觑,窃窃私语,猜测这人是不是真有那么牛逼,大部分人都表示不信,肯定是背后想给他宣传知名度。 确实有这种可能。 但江棠不说话,因为她也曾经遭受过他人的质疑,而她为了排除那些质疑的声音,所以拼了命提高自己的技术和补充自己的知识,过程毕竟轻松,别人都说程教授偏爱她,却不知道她私底下被程教授骂过多少次,也不知道她熬过多少夜。 所以向来不管人的年龄资历,只要有本事,怎么样都行,而且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总会有那么一两个天赋异禀的人。 江棠还蛮期待的,然而天才之所以难得一见,那是因为他们是稀缺品种。 这个年轻的男医生,发表完长篇大论之后,有人提出疑问,然后他就被问住了,根本无法辩解自己的研究成果,那场面,尴尬得令人头皮发麻。 主持会议的人见情况不对,赶紧出面圆场过去了。 得亏这是国内的学术会议,不具有权威性,参与的人也都心知肚明,所以大家也充傻装楞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若是在国外那些权威性会议上,肯定就是要被人驱赶下台了。 结束了会议之后,主办方特意搞了个晚宴,方便医生交流心得,江棠本不想去,但大家似乎都很有兴趣,她若还缺席,会招引非议,院里私底下对她的评价本来就不好,她现在要脱离队伍,估计不合群和傲慢就更深入人心了。 季然看出她的想法,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一会儿晚宴吃饱了,咱们找准时机离开,我打听到酒店的五楼是健身娱乐的场所,有泳池,我们去游泳。” 江棠说:“我又不会游。” 江棠运动神经还不错,很多运动都挺擅长的,唯独不会游泳,因为她畏水。 “你陪我呗,或者你想干嘛,上去看看,我陪你玩,难道你想对着那些虚伪的嘴脸闲扯淡?” 然而晚宴开始的时候,江棠被主任叫住,打着给她介绍行内专家的名义,却拉着她去和赞助商喝酒。 海威制药原本就与临安医院有来往,这会儿主任拽着她,跟她介绍,“江医生,这位是海威制药的王总。” “王总您好。” 王总看着江棠,笑着说,“蔡主任你们临安医院不止人才辈出,还美人如云,可真令人羡慕!” 蔡主任端着讨好的笑道,“哪儿的话,王总您不但自己事业有成,您家公子也是一表人才的心外科高材生,我们才羡慕不已呢!” 蔡主任的话显然说到了王总的心坎上,他笑容满面道,“蔡主任过奖了。”说着,便跟他身侧的一个年轻男人道,“晓峰,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临安医院的蔡主任。” 江棠这才注意到,王总斜后方站着的那个年轻男人,正是下午上台的那个海龟男医生,她抬眼的时候,发现那个王晓峰脸上挂着笑,正在看她。 那种意味深长的目光,江棠太熟悉了,心头顿时涌出一股反感,她错开视线,脸上本就凉淡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 江棠终于明白海威集团为何愿意砸重金资助这次的学术会议了,“宴请宾客”根本给自己家亲儿子介绍各个领域的专家教授,顺便吹嘘一番他儿子的本领,借此打开他儿子在医学圈里的名声。 王总看向江棠,顿了下问,“江医生主攻哪方面的?” 未及江棠出声,蔡主任已经开口夸了起来,“江医生是我们医院心外科最年轻有为的医生,还是程教授的弟子。” 王总闻言眼睛一亮,“那正好,我们家晓峰也是主攻心外科,他刚回国,有很多事情都不太了解,江医生年纪和他差不多,可以多交流。” 蔡主任连声应好,拉了下江棠,“江医生,咱们敬王总和王公子一杯。” 江棠忍着怒,拿着果汁冲王总扯出一个假笑,“抱歉王总,我最近身体不适还要吃药,就以果汁代酒敬您一杯,感谢你一直以来对咱们医院的照拂。” 王总被蔡主任哄得高兴,倒没有为难她,四人碰了一杯之后,江棠抓准时机借口洗手间遁了。 江棠被拽走了之后,季然那张脸惹来一拨女医生趋之若鹜,他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见江棠成功脱身,也顾不上那些女医生,放下手里的杯子溜了出去。 两人一碰头,季然低声问:“姓蔡的怎么回事?” 江棠说:“还能怎么回事?应酬呗。” 季然气得直骂,“妈的!在医院是院长,出来了是蔡主任,一个人两个都什么玩意,长得漂亮就要给他们当公关?医生还要牺牲色相,他们怎么不直接去拉皮条!” “没啥损失,陪着喝了两杯果汁而已。” 季然说:“我看不惯!拿你当什么?” 江棠拽着他,“行了,赶紧走。” 两人进了电梯,季然又问,“下午那个傻逼玩意和海威制药那老总是什么关系?” “父子关系。” 季然:“这个拼爹时代,真是可恨!”他不误酸意,“你看他下午上去讲的啥玩意,自己都捋不清楚,居然还好意思上去装逼,他那爹也是真敢,居然也不嫌丢脸,我要是他爹,脚指头都能得抠出三室一厅了!” 江棠听得忍不住乐出声,“可惜,你就算有了儿子,也没钱砸下去腐败!” 季然也乐了,“没关系,我立志做富二代他爹!” 五星级酒店就是这一点好,想玩的里面基本都有,五楼整整一层场地,有网球场,乒乓球场,羽毛场,篮球场,健身室,桌球室,泳池,桑拿浴,按摩室……一应俱全。 江棠腿有伤,不适合运动,所以就陪季然去了泳池,当然,她负责坐在边上喝饮料围观。 泳池里人不多,毕竟这项运动比起其他球类,显得没有那么适合呼朋唤友一起热闹,所以冷冷清清的。 江棠单手托腮百般无赖,盯着泳池里出神,眼前忽然多了一双腿,男人的腿,她一楞,往后一退,顺着视线往上,看到了王晓峰的那张脸。 王晓峰自以为很帅地朝江棠露出一个笑容吗,“江医生不下去游泳吗?” 其实王晓峰本人长得还行,应该是挺招女孩子喜欢的,但江棠身边从小就有季然和周寅这样的帅哥,又见过唐游川,沈叙和萧晔各种不同类型的美男子,再看他,就觉得很一般了。 而且江棠察觉到他接近她动机不纯,所以本能地排斥,连笑容都扯不出,只是淡淡道,“我不会游泳。” 王晓峰不请自来在旁边坐下,“这样啊,要不,我来教你?” 江棠面无表情道,“谢谢,我不想学。” 王晓峰问:“为什么?怕水吗?” 江棠:“没有,就是不喜欢。” “那你喜欢玩什么?我陪你去玩吧。” 江棠说,“不了,我等朋友。” “走吧走吧,反正坐在这儿也是干等,多无聊啊,一会儿跟你朋友说一声就好了。” 威海制药毕竟是临安医院最大的药品供应商,江棠不好直接得罪,只能忍着心底的不爽,淡声道,“真的不去了,我男朋友找不着我会不高兴的。” 江棠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既然猜得到他的来意,所以把季然搬出来挡枪。 “你有男朋友了?” “嗯。”江棠显然不想多说。 但江棠低估了王晓峰这人自以为是的程度。 王晓峰一笑,满不在意道,“江医生,我老实跟你说吧,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他猝不及防地表白,江棠当即被雷得外焦里嫩,语气极其冷淡道,“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王晓峰却说,“没关系,可以分手的,我有信心让你喜欢上我。” 谁给他的自信心? 江棠恶心毛得孔竖立,暗暗吸了口气,维持着雷打不动的冷漠模样,绯唇微张,淡定道,“不好意思,我们马上就结婚了。” “那不是还没结婚么?” 江棠:“……” 这人神经病。 江棠想也不想,抬眼在泳池里寻找季然,而后起身,“不好意思,我男朋友上来了,我先走了。” 甩不掉,只能躲了。 然而江棠刚站起身,王晓峰却却猛地伸手抓住了江棠的手腕,“江医生,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吧,方便联系。” 江棠转头看着他的手,脸色冷了下来,沉声道,“请你放手。” 王晓峰见她也没有发飙,觉得她就是欲擒故纵,于是更为放肆,拉着江棠的手猛地一用力,江棠身体轻盈,又丝毫没有设防,他突然一下,她便轻轻松松就被拽跌进了他的怀里。 王晓峰的手趁机圈住江棠盈盈一握的腰,他闻到一股幽幽淡淡的清香,全身一颤,“江医生……” “你放开我!”江棠气得脸色发青,全身的细胞都在抵触叫嚣着,她条件反射地抬手推人。 他们站在池边,江棠使劲一推,色欲熏心的王晓峰身形微微一晃,地板有防滑垫,本来也不至于摔倒,王晓峰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扣住江棠的力道一收,然后就拽着江棠双双跌进了旁边的泳池。 “噗通”一声巨响,砸起一片浪花。 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江棠几乎是瞬间窒息,灭顶的恐惧铺天盖地而下…… 第57章 英雄救美 含有消毒剂味道的池水从四面八方涌来,顷刻间封住了江棠的喉咙,她完全无法呼吸,只觉得四肢冰冷,五脏六腑都扭痛,那种熟悉的恐惧感,逼得她本能地剧烈挣扎了起来。 王晓峰没想到江棠反应会这么大,她挣扎时手肘撞到了他的一只眼睛,他一吃痛,下意识痛呼,一张嘴,就被呛了一口水,然后他马上松开了钳住江棠的手,径自浮出了水面寻找呼吸。 江棠却逃不掉,强烈的挣扎之后,她的肌肉发生痉挛,随即像一只破败的娃娃,往池底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一道矫健的身影“噗通”一跃,往下沉的江棠游去,他靠近江棠,遒劲的手臂动作娴熟地从江棠的胳肢窝穿过,扣住抱着,带着江棠往上游。 王晓峰趴在泳池边上,捂着眼睛咳嗽,心头一股恼怒,恼怒之后,忽然意识什么,才发现江棠还没上来,他楞了一秒,察觉到不对劲,刚要沉入水中,旁边“哗啦”一下,他看到一个男人拉着江棠浮出了水面。 季然是在泳池的对面看见江棠落水的,距离很远,他几乎是惊惶地从池边那头跑过来,甚至防滑垫扎痛脚底他也全然没有知觉。 幸好,有个人及时跳进去把江棠捞了出来。 男人和江棠刚出水面,季然就蹲在池边,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江棠身上,也没救人的是谁,对方在底下托起江棠,他马上扣住江棠的两臂,两人合力把江棠拉上岸。 江棠已经被水呛昏迷,全身瘫软,季然一腿跪地,把江棠翻过身头朝下搁在另一边屈膝的腿上,顶着她的腹部,然后一手扶住她朝下的头,另外一手压她的背。 江棠被压得吐出一大口水之后,咳嗽了几下,而后缓缓睁开了眼,她回过神,喉咙倏地像是被堵住了一样,顿时窒息住。 她抓着季然的手,张着嘴却喘不上气,排山倒海而来窒息感,内脏在发疼,脸色涨得通红,唇色却发白,黑白分明的眼底泛着红丝,盈满了惊恐之色,身体猛地抽搐颤抖,完全停不下来。 季然心口一窒,抱着她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抚她,“已经没事了,不用怕,没事了!我们不在水里,没事的,来,慢慢呼吸,对,慢慢来。” 季然轻声细语,像是哄着孩子,陪着她一张一翕,提醒她用鼻子呼吸。 江棠眨了眨眼,长密的眼睫轻抖,一瞬不瞬盯着季然,确认过他是可靠的,这才跟着他说话语气的频率,试着呼吸,结果这一吸,又引起剧烈的咳嗽,咳得她身体一抽一抽的,肺部都要掉出来一般。 季然帮她顺气,“别怕,别怕,慢慢来。” 渐渐的,江棠的咳嗽声停下,呼吸也压稳了下来,轻缓而绵长,显透着虚弱感。 这时,有人在旁边蹲下来,把一条干净的浴巾披在江棠的身上。 季然下意识道谢,“谢谢。”抬眼,却意外地看到了浑身湿透的萧晔,蓦然愣住。 萧晔是准备和朋友去打网球,网球室正好要经过泳池,外面的过道和泳池只隔着堵一尘不染的玻璃墙,他和朋友并肩而行的从外走过,偏巧抬眼朝里睐了下,不偏不倚地看到了江棠,发现她似乎被人缠住了。 于是打发了好友,从外面绕进来,打算和江棠打招呼,结果刚拐到入口,就看到她被那个男人拉着一起掉进了泳池。 萧晔看出那个男人是故意拽江棠落水,却没想到她竟然不会游泳。 察觉到不对劲时,也没多想,脱了鞋子便终身一跃。 萧晔手覆盖着脸,从下而上往脑上一抹,将湿透的短发往后顺势一捋,淡声道,“不客气,这儿交给我,你先送她去医务室。” 阮迪说萧晔是个没有道德观不折不扣的二世祖。 此时此刻,季然不管他是二世祖还是地狱恶鬼,感激不尽。 季然朝萧晔颔首道谢,随即一把抱起江棠,正好看到刚不知道消失去那儿的救生员匆匆忙忙跑回来,他看着神色紧张的救生员,让他带路去了医务室。 始作俑者王晓峰见季然抱着江棠离开,当即也想走人,却被一只手臂拦下。 王晓峰微微抬眼,看着挡在身前的高个子男人,语气十分不耐烦道,“干什么?” 萧晔勾唇一笑,说话语气很平和,人畜无害的模样,“这话该我问你,闯完祸还想走?” 他今天穿了件淡黄的衬衫,黑色的裤子,因为救江棠,现在衣服贴在身体,不似他那张阴柔美的俊脸,隐约可见衣物之下的肌肉纹理,健硕而充满雄性的力量。 王晓峰吊着嘴,“你谁啊?” 王晓峰刚回国不久,又不在青临城,所以并不认识他是谁,当然,他傲慢惯了,也懒得管他是谁。 萧晔眼皮一掀,薄唇微启,淡淡地出声:“萧晔。” 王晓峰嗤笑出声,“不认识。” 萧晔笑容未减,甚至也不急着说话,而是慢条斯理地解开衬衫的纽扣,骨节分明的手指,像在摸艺术品似的,优雅又养眼。 湿衬衫脱下,他随手往地上一扔,然后不疾不徐道,“没关系,我今天会让你记住。” “晔哥!你在干嘛呢!” 泳池空旷,为数不多的人也都在站在不远处围观,四下安静,入口处忽然有人嚷了一嗓子,隐隐有些回音。 来人是萧晔的好友,约好打网球,等了半天不见人影,他换了衣服又跑过来找人,正好看到萧晔在脱衣服。 “说好的打网球,你又要变卦?”男人走过来,看了他一眼,笑着调侃,“泳衣都不换就跳下去,干嘛?赶着英雄救美呢!” 萧晔笑而不语。 男人见状,“卧槽!不会吧!还真英雄救美啊!”说罢,眼睛四下扫射,“那美人呢?” 萧晔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条干净毛巾,擦了擦滴水的黑短发,好脾气地回答他的疑问,“送走了。” 男人:“……” 亲手救的美人儿,送走了? 萧晔随手把毛巾丢给男人,淡漠开口,“等下,我先处理个麻烦。” 男人头往后一仰,伸手接住他扔过来的毛巾,才发现杵在一旁的王晓峰,公子哥看公子哥,一个比一个傲慢嚣张。 “他谁啊?”男人问萧晔。 萧晔说:“不知道。” 男人一听,当即转头问王晓峰,“你小子是谁?” 王家有钱家,王晓峰外公家在东临市有地位,他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从小就是被惯得无法无天的公子哥,在东临市不说横着走,也没人敢随便招惹,即便出国呆了几年,回来了也是被人追着拍须溜马的主儿。 现在被这两个男人一唱一和挑着,气极反笑,“我是谁,你不用知道,只要明白,这儿是我的地盘,识趣的,滚远点!” 萧晔似笑非笑勾着唇,他身旁的男人打量着王晓峰那不可一世的模样,笑了下,“哟!你小子很傲慢啊,爷好怕怕哦,但我就是不滚,你能怎么着?” 男人说话间,把萧晔丢给他的毛巾扔在地上,抬脚朝前迈了一步,抬手推了王晓峰一把,挑衅道,“怎么着?要动手吗?” 王晓峰踉跄了一步,冷笑道,“你知道我外公是谁吗?” 男人:“……”妈的,现在的智障拼自己的爹不行,开始拼他妈的爹了? 萧晔眼皮都没挑一下,开口道,“洋子,你让开。” 被唤作洋子的男人听话地退到一旁,双手环抱在胸前,端起了看下的表情。 王晓峰抬着下巴,眼带讥嘲,“知道怕了?那就让开!” 萧晔不紧不慢问,“江唐得罪了你?” 王晓峰说:“你是她的谁?跟你有什么关系?” 萧晔点点头,自顾自道,“那就是你找茬了。” 王晓峰蹙眉,脸上烦躁与不耐尽显,刚要说些什么,胸口上突然被踹了一脚,他吃痛倒退两步,身后是泳池,脚下一踩空,直接掉了下去。 呛得他直接吞了一口水,刚冒出个头,看到萧晔蹲在泳池边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萧晔脸上的笑容渐深,笑意却不抵眼底,声音低沉问:“喜欢游泳吗?” 王晓峰抹了把脸上的水,横眉怒目,磨着牙道,“你找死!” 长这么大,唯一跟他叫嚷过找死的人,只有唐游川那混账玩意。 除了他意外,忽然听到有个人这么冲他嚷,萧晔觉得挺新鲜,慵懒闲散道,“你外公是谁我不知道,不过我现在瞧不很不顺眼。” 王晓峰蓦地睁大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头忽然被一只手掌揪住头发,一个强劲的力道骤然下压,他猛地又被压进了水中。 王晓峰浮不起来,挣扎着用手去抓萧晔的手腕试图扯掉他的手,奈何纹丝不动,甚至反被扯紧了头发,扯得他头皮发麻。 就在他憋不住,水呛进鼻子了,萧晔扯着他的头发把他拽出水面,重新获得空气,王晓峰咳得眼泪鼻涕一起流。 王晓峰半睁着眼,呼吸不顺道,“你……你敢动我?” 萧晔不温不火道,“嗯,我就敢。” 话音落下,不等王晓峰彻底缓过劲,又把他按入水中,才不多了又拎出来。 如此反复了不知道多少次,王晓峰也不知道自己被呛了几回,喝了多少泳池带消毒剂的水。 萧晔觉得玩玩腻了,用力扯着王晓峰的头发,像拎着狗脖子一样,逼着他仰起头,声音没有平仄道,“不管你外公还是你爷爷,你有本事就带过来,我等着。” 说完,他放开手站起身。 身旁的洋子刚想说就这样算了?结果下一刻就看到萧晔长腿一抬,踩在王晓峰的头上,猝不及防地把王晓峰的头给踩进了泳池。 “……” 这种羞辱方式,很萧晔。 …… 季然抱着江棠走到医务室门口时,正好有个男人从里面出来,两人对视一眼,季然隐约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他是谁,也来不及多想,擦肩而过。 医务室里只有一个中年男医生,看到季然光着膀子抱着个女人进来,扶了扶眼镜,眼神有些怪异,神色又很平静。 季然把江棠放在一旁的小床上,“她掉泳池溺水,有短暂的昏迷,水已经吐出来了,但情绪不是很稳定,麻烦你帮忙看下。” 医生清了清喉咙,原来是游泳溺水了啊,他差点就误会了。 酒店的医务室只是临时应急用,设备不齐全,医生只能做些最基本的检查,看江棠也无大碍,开了些药,叮嘱今晚要注意,如果有出现发烧的症状,可能是肺积水或者感染,要及时去医院就诊。 季然一一应下,顿了两秒,问医生,“药片能不能帮忙研磨成粉末状?” 医生顿了下,倒没说什么,弯腰从柜子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翻找出研钵,废了把劲捣成粉末,分装好给了季然。 整个过程,江棠躺在小床上,双手揪紧身上那条已经被弄湿透的浴巾,身体还微微发抖着,垂着眼帘发呆,似乎有些昏昏欲睡。 季然本想抱着江棠直接上楼回房,奈何身上赤条条的,这么扛着个人搭乘电梯,实在不合适,但又不敢放江棠自己一个人呆着,跟医生拿了座机拨了个前台接待的电话,前台小姐很客气地让他稍等,马上让人给他拿衣服过去。 等了大概五分钟左右,服务生就把他放在储物柜那边的衣服送了过来,不愧是五星级,服务速度够快。 季然随意套好衣服,拿着东西,正准备抱起江棠,江棠哑着声音道,“我自己走。” “可以吗?”季然不放心。 江棠迟钝了两秒,朝季然笑了一下,“可以。” 这一笑,笑得季然心惊肉跳。 “好。” 季然搀扶着她起身,然而她的脚下地刚站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季然扶稳住她,低声道,“你慢点。” 江棠让自己看起来很平静,甚至试着调侃道,“你当我七老八十老太太呢。” 季然抿着唇,顺着她的话说,“七老八十不至于,软脚虾一只。” 江棠要强也逞强,不管遇到什么事,即使软弱,也只是一时,她会以最快的速度重新穿起铠甲,恢复金刚不败之身。 季然了解她,所以即使很想让她别逞强,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配合她的步伐就好。 江棠如常轻笑,“咱们这姿势,挺像小太监扶着太皇太后的。” 季然陪着半弯腰,掐着嗓子道,“太皇太后,您当心脚下,前面路面平坦容易扑街。” 两人插科打诨搭乘电梯上楼回房。 等萧晔教训完王晓峰来到医务室,里面已经没了那两人的身影,他倒有不高兴,转身就回去赴洋子打网球的约了。 …… 卫昊拿了药,敲门而进。 客厅里,唐游川穿着件黑色的绸缎衬衫,领口纽扣解开了几颗,麦色的肌肤,性感的锁骨,隐约可见的胸肌,他半靠在沙发上,手里夹着一支烟,青烟袅袅里隐约可见俊脸上有几分疲倦,双眼紧闭,眉头微蹙着,透着颓废的矜贵慵懒。 卫昊把药放在桌上,又拿了一瓶矿泉水,看了他一眼,“要不要叫客房些吃的上来?” 唐游川掀开眼,淡声道,“不用了。” “三哥……”卫昊欲言又止。 虽然他脸上始终是一个表情,但卫昊觉得唐游川这一整天心情都不太美妙。 唐游川等了半晌他都没下文,眼皮一抬,“干嘛?” 卫昊略一忖,如实道,“我刚看到太太了。” 唐游川抽烟的动作一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太太是指江棠。 唐游川心不在焉道,“是吗?” 卫昊是个寡言的人,不擅长拐弯抹角,于是看到什么,直言不讳,“太太的那位男性朋友光着膀子抱着她去了医务室,”他一顿,补了充猜测,“太太好像身体不舒服。” 只是短短一瞥,他眼神再好也来不及认真仔细观察,但看江棠被抱着,猜测是不舒服。 男性朋友,光着膀子,身体不适,而且,这儿是酒店。 几个重点精准落入唐游川耳里,成了另外一种意味深长的味道。 卫昊陈述完自己所见,便不再说话,安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唐游川的脸色。 嗯,看不透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须臾,唐游川沉声道,“你确定是她?” 卫昊一愣,笃定答,“确定。” 唐游川问,“男的是谁?” 卫昊答:“就是和太太同个医院当医生的那位,季然。” 又是一阵冗长的沉默,卫昊忍不住道,“应该是出了什么事,要不我去问一下?” 唐游川瞥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 卫昊说,“不知道。” 唐游川吐了口烟,舌尖习惯性抵口腔壁,结果碰到烫伤的地方,疼得他薄唇一抿,脸色更冷了。 凌晨的时候为了她折腾了半宿,闹得一肚子气,好不容易消了,结果吃东西又烫到嘴,搞得他躺在床上,嘴巴难受得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谁不着就更来火,火上来就更睡不着了,恶性循环。 等到好不容易睡着了,偏偏又做梦,梦见江棠吧唧吧唧吃东西,津津有味一脸餍足,甚至还故意朝她挑衅般添了下唇,吓得他一个激灵,倏地睁开了眼睛,才发现到自己是做梦。 他因为她“寝食不安”,她却背着他,和她的青梅竹马在酒店“衣衫不整”闹到医务室? 第58章 剜人 他因为她“寝食不安”,她却背着他,和她的青梅竹马在酒店“衣衫不整”闹到医务室? 唐游川沉默抽着烟,兀自道,“我最近是不是对她太好太纵容了,所以她才这么得寸进尺。” 卫昊稍默片刻,面无表情地说,“三哥,你想太多了。” 唐游川:“……” 眉梢一挑,他饶有兴致反问,“什么意思?” 卫昊如实回答,“结婚三年都不闻不问,也没从你这儿占得半分便宜,什么都得不到,换作其他的女人,应该早就受不了提离婚了,但是江小姐却没有,甚至一直配合你在老太太面前演恩爱夫妻,帮你圆场。” 闻言唐游川薄唇一勾,吐了口烟,慢条斯理道,“还有呢?” “而且你利用她拒绝李小姐,她也没拒绝,这件事对她而言吃力不讨好,帮了你,她没什么好处,还可能会得罪李小姐。”他让卫昊讲,卫昊当真是不客气。 唐游川听了倒没有生气,哼了声道,“当初我答应她结婚,前提就是我需要她的时候,她得无条件配合我,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逼过她,我只是按照约定办事,怎么还成了你嘴里的恶人了?” 这场婚姻本来就不是他的意愿,要不是顾及奶奶的身体,敢把注意打到他头上来的人,他早就让她吃不完兜着走了,所以他不觉得自己利用她有什么不合理,而是理所当然,就是她的义务。 因为她,他上十个亿全打水漂,还不能指使她干点事了? 卫昊想了想,困惑不解,“既然江老不在了,老夫人身体也无大碍了,你又不喜欢她,那为什么还不离婚啊?我觉得只要你愿意开口提出离婚,江小姐一定不会拒绝。” 他是真不太懂,以唐游川的性格,但凡觉得碍眼的,都会毫不犹豫一脚踢了才对,若是喜欢她吧,还情有可原,但这三年也没见他有怎么搭理过江棠,所以为什么他一直不跟江棠离婚? 唐游川睐他,慵懒散淡道,“她想结婚就结婚,想离婚就离婚,当我这儿就酒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简而言之,江棠当初膈应了她,让他感到不愉快了,现在他也不会让她太好过,这就跟商人投资一个道理,你自己选择砸钱下去,就得承担起风险,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不想?问题是天底下那儿有这么好的事? 她现在想觉得他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像撇开远走高飞追逐自由,美得她! 而且他唐游川的便宜是那么容易占的?跟他耍心眼儿,就别怪他变本加厉剥削。 卫昊听明白了,但不能理解,毕竟他抓着江棠不放,自己也不爽,何必呢? 但他是局外人,虽然他和唐游川关系好,但这是唐游川的私事,他无权干涉。 唐游川一想到自己这一整天都浑身不舒畅,江棠却逍遥自在,就恨的牙痒痒的,口腔的伤口和胃部,似乎更焦灼难受了。 身体不好受,心情就焦躁,这情绪焦躁,他就忍不住想要找人出气。 唐游川狠狠地抽了几口烟,阴不阴沉不沉道,“查一下,她住哪间房。” 卫昊领命走了。 漫漫长夜,唐游川忍受着嘴巴和腹部的灼痛,抬眼看见卫昊拿回来的药,忽而记起早上在茶几上的药和纸条,那是江棠留的,几颗药丸和一支西瓜霜喷剂,便签上大致写了药的用作。 他看到便签的第一感觉是,江棠的字很好看,黑色的笔迹秀丽颀长,像她给人感觉,藏锋处微露锋芒,露锋出稍显含蓄,垂露收笔时又戛然而止,不润不燥,干脆利落。 原本还想着,她有良心。 如今想来,全是作戏。 这女人根本就是狼心狗肺! …… 回到房间,江棠让季然回房,但他窝在沙发上赖着不走,振振有词道,“万一你晚上发烧,我得送你去医院。” 江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我发烧了会给你打电话,男女授受不亲,你待我房间,让别人怎么想?” 季然坦荡荡理直气壮地说,“我管他们怎么想,关他们屁事!” 江棠:“……” “只是同进同出,就传咱们是在交往了,你要在这里窝一晚上,明儿人家就得传言咱们领证了你信不信?” 季然瞪眼,“你什么时候在意过这种流言蜚语了?” 江棠云淡风轻地瞥他一眼,不温不火道,“嫌弃。” “怎么?嫌弃我配不上你啊?” 绯唇一勾,江棠淡声道,“我没有嫌弃,反正你什么德行我早看透了,无力嫌弃。”她不留情面地吐槽,还眉眼弯弯笑得有些幸灾乐祸,“是你的心上人。” 季然的心上人,是他们医院的前辈,年长他六岁的学姐,外貌不算惊艳,但斯文干净,就是性格很冷,与江棠给外人的高冷的感觉不同,这个学姐的冷,是温润的冷,看似平易近人,实际对谁都不曾真心,永远隔着一层玻璃罩,很难深交。 当初他们还没毕业,那位学姐受邀回母校给学妹学弟讲课传授经验,季然就对她一见钟情了。 阮迪和江棠当时都觉得他是一时头脑发热,也持续不久,何况人家已经踏足社会,根本没空管一个毛头小子,他们也没有机会接触,根据他以往的情感经历,她们认定季然肯定会很快冷却。 哪曾想季然像中了邪,竟然默默暗恋了人家好几年,还没来得及表白,人家就结婚了,他们甚至去参加了婚礼,婚礼后,他们陪季然买醉,第一次见到季然因为失恋而痛哭流涕。 季然咬牙切齿道,“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江棠忍俊不禁,“都是人家的老婆了,你说你还惦记着有什么用?” 其实那个学姐已经结婚两年了,季然却至今没有放下。 阮迪看不下去,也说过他,倒不如直接跟人家表白,然后死了这条心算了,反正白菜都已经其他的猪拱走了,他连菜根都没机会啃了。 季然却说,喜欢她是他自己的事情,不想给她造成负担,他现在只是还没遇到其他的人,等遇到了,这段感情总有一天会淡的。 “你是佛祖不懂凡人七情六欲,感情这事儿是由不得你的。”季然语重心长道,“等哪天你动了凡心就会明白了。” 江棠撇了下嘴,“如果非要像你这么自虐的,我宁可皈依佛门吃斋念佛。” 季然笑不可抑,“感情唐游川真娶了尊大佛。” 江棠面不改色地回击,“你这恋姐癖也好不到哪儿去。” 江棠也不知道季然是什么毛病,从小也不缺母爱,偏偏喜欢的人却一直都是年长的姐姐,从小到大,从未变过。 季然一本正经说:“我缺姐爱。” 江棠横他,“我给你爱还不够多?” “欺负我还少?” 江棠:“特别的爱给特别的你。” 季然:“……” 江棠懒得跟他掰扯,轰人,“行了,赶紧走吧,我要洗澡了,别在这儿给我‘蒙羞’。” “有事给我电话,记得把药吃了,不舒服别硬撑。”季然一边走一边像只八哥似的啰嗦不停,江棠把他赶出门,一句话不说,“砰”一下无情摔上门。 江棠撑着发软的身体进去冲了个澡,从凌晨开始折腾了一整天,她心力交瘁,吃完药就睡下了。 药物含有助眠成分,迷迷糊糊睡着之前,江棠脑海里还想着,最近总在吃药,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结果睡着之后,她就做梦了。 湛蓝的天空下,花草葱郁树木茂盛,那有一个超级大的泳池,大得好像了无边际,池水澄澈见底,微风拂过,池面泛起圈圈涟漪。 平静的画面里,池中突然冒出一个小小的人影,她不停地扑腾着,想要爬出去,看到池边上有人,她张嘴呼救,那人却浑然不动,眼神冰冷看着她。 女孩拼命挣扎,却不知道被什么抓住了脚,骤然往水底沉下去,江棠站在泳池边上,想要跳下去救她,但是脚却像是生了根,根本迈不开,她心如擂鼓,震得她耳膜发痛,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女孩娇小的身体消失在水面。 明明她站在泳池边上,却觉得冰凉的池水从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四面八方涌进,剥夺了她的呼吸,大脑只剩下唯一的痛觉,她长大嘴巴试图呼吸,却不知道被什么扼住了喉咙,窒息缺氧,她顿时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疼…… 江棠蓦然睁开眼,她醒了过来,梦是虚假的,她却喘不过气,窒息的感觉也并未消失,她张嘴,吸进了一口冷空气,呛得气管一紧,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像条濒临死亡的鱼,窒息得双眼充血,咳得肺部在抽搐。 谁来救救她…… 江棠试图求救,却发不出声音,她下意识地翻身,便直接从床边上掉在了地板上,地板上铺着地毯,摔下时发出“咚”一声闷响…… 唐游川从卫昊那儿知道了江棠的房间号,并未马上赶着过去找人,他吃了药,客厅里用电脑审核处理一些根本不着急的申请,烟一支接着一支,茶几的烟灰缸塞满了烟蒂。 直到深夜一点钟,他合上笔记本,起身出门来到了江棠的房间外。 敲了很久的门,里面的人却毫无反应。 里面长久的沉默,唐游川眸色一凛,抿着唇拿手机拨了卫昊的电话。 此时的卫昊已经熟睡,电话响起瞬间变马上睁开眼,接起,“三哥。” 唐游川低沉的声音,自话筒里传来,不辨喜怒,“叫前台的人拿江棠的房门卡上来。” 卫昊二话不说,拨下了内线。 值班前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经理特意交代过,这个总统套房里住的人绝对不能怠慢,更不能得罪,他们有什么要求,尽管满足就行,于是也不敢多问,拿着房卡门匆匆上楼。 酒店过道上的壁灯光是明黄温柔的光线,但灯光下那个英俊的男人的脸,却阴冷得骇人,如同外头深谙的夜色,隔着一米的距离,那气场都逼得她一阵心悸,眼神犀利像刀锋,会剜人。 前台不用他开口,立刻掏出门卡刷了下去,伴随着“滴滴”的声响,房门“咔嚓”地开了。 唐游川长臂一抬,推开门长腿直接迈了进去,卫昊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自幼和唐游川一起长大,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沉怒,所以联系完前台,他也匆匆赶来,本想跟着进去。 但转念一想,里面的人是三哥的老婆,即使是名义上的,那也不是他该插手的,他跟着进去不太合适,于是伸手将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隙,以防万一。 前台胆小,总觉得这事儿不是她能干预的,但又怕闹出问题,哆嗦着拿出手机,拨下了酒店经理的电话。 黑暗的房间里头,唐游川隐约听到一阵急促紊乱的咳嗽声,他抬手在门边的墙壁上摸索找到电灯开关,摁下。 “啪嗒”,房间骤然亮如白昼。 和总统套房相比,这个小得可怜的房间,唐游川微微眯眼,一眼看尽整个房间。 些微凌乱的床铺,是与酒店风格南辕北辙的小碎花,却不见人影。 咳嗽声很大,他视线一定,三作两步越过床尾,看见了匍匐在地板上捂着喉咙蜷缩着身体在咳嗽的江棠。 唐游川脸色微微一变,想都不想,立马上前单膝跪地,抓着江棠的手臂,手掌触碰到她的皮肤,却摸到一片湿腻冰冷的触感,她把她的身体掰转过来。 原本白皙的脸,此时充血泛红,一路从脖子冲到眼睛,原本明亮的眼珠子此时是散涣的,因为咳嗽,眼角被泪水打湿。 他出声叫:“江棠!” 江棠根本听不见。 唐游川快速打量了一遍,视线最终停留在她扼住脖子的手,果断地掰掉了她的手,然而没用,她仍旧咳嗽。 唐游川瞳孔骤缩,朝着门口拔高声音喊了一声,“卫昊!” 同时把江棠打横从地上抱起来。 卫昊听到里面的声音,马上推开门,看到唐游川怀里抱着咳嗽不停的江棠快步走了出来。 “叫医生过来!” 卫昊又马上转身出去。 医生就睡着医务室隔壁的房间里,睡得正香甜,突然拎起来,其实心情也不咋好,但见到唐游川冷沉的脸色,即使有怨气,也只能咽回肚子了。 不待医生询问,唐游川率先发话,“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咳嗽,好像是喉咙被卡了什么东西。” 医生上前一看,发现是晚上刚溺完水的江棠,眼底露出一抹讶异,心想,怎么才溺完水又被卡喉咙了?还有,这个男人又是谁啊? 医生满脑子疑问,却不敢问,只是道,“你稳住她的身体,我先试试能不能看到卡住的位置。” 唐游川根据医生的只是,坐在床上扶起江棠,让她靠在自己的身上,医生拿着手电筒,想要稳固住江棠的脸,然而刚捏住她的下巴,江棠就条件反射地一个激灵,猛地抬手打了过去,紧接着像是哮喘患者发作一样,一边急促的喘息一边咳嗽。 医生一看,说:“应该是哮喘发作了,她的药呢?拿出来让她吸!” 站在一旁的卫昊当即开始找药,然而找遍了都没有,如果是哮喘患者,不可能连药都不随身带。 医生皱着眉头,一边捏住江棠的手腕把脉,一边观察江棠的症状。 急促呼吸,咳嗽不止,晕厥伴随痉挛等。 “像是换气过度综合症。”医生说着,马上伸手捂住江棠的口鼻。 江棠的眼睛倏然瞪大,医生沉声道,“别害怕,慢慢呼吸,一会儿就好了。” 江棠听到这话,涣散的眼神终于有了一点点聚焦,随即看清了医生的脸,眼珠子微微转动着,那些被梦魇夺走的理智,逐渐回笼,彻底清醒了过来。 医生见状,松了口气,这才放开手。 等江棠平稳了些,才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这种症状一般是由神经官能症或精神紧张诱发引起的,调节好呼吸就行,注意情绪调节。” “不需要用药?” 江棠是能感知到有人从身后半搂着她的,她下意识地认定那人是季然,所以也没动,忽而听见一道低沉熟悉的男音自头上飘来,她顿时吓了一跳。 下意识地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扭头,看清唐游川那张脸的瞬间,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游川目光懒淡地睨她一眼,面无表情。 医生说,“已经没事了,但是要注意避免精神紧张。” 卫昊送医生出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江棠和唐游川。 两人坐在一张床上,一时谁也没有说话,房间里的气氛安静得空气好像都变得稀薄起来。 江棠穿着睡衣,里面没有穿,她有些尴尬地拉过被子,挡在身前。 唐游川注意到她的小动作,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温不火地看着她。 因为咳嗽,江棠的喉咙又干又疼,很难受,她稍微清了清喉,蠕着唇,“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唐游川薄唇一启,淡沉的声线,语气隐晦不明,“我以为你会先说一声谢谢。” 第59章 想离婚吗 江棠记得自己做的梦,也隐约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闻言一怔,立刻从善如流地开口,“谢……咳!”她不小心又咳了声,嗓音沙哑,“谢谢。” 唐游川一若有所思地盯着江棠,黑峻峻的眼眸令人难以琢磨,冷峻的面孔上,仍旧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 江棠顶不住他这般审视的目光,不自觉地垂下眼帘,避开,蠕着唇正想请他出去。 却听见唐游川沉声问道,“你来东临做什么?” 沉了口呼吸,江棠忍着喉咙的不适,温声道,“医院安排过来参加一个学术会议,明天晚上或者后天早上就回去了。” “自己来?”他又问。 江棠不懂他怎么关心这些,如实回答,“不是,心外科是我和季然,其他科室都有代表,一起过来的。” 她出了一身汗,额头和脸颊上贴着几绺发丝,眼底的红血丝尚未褪尽,黑长浓密的眼睫被打湿,勾着她微翘的眼尾,多了一抹风情,她微低头垂着目光,手揪着被子小碎花床单,削瘦的手背,因为用力,可以清晰看见白得几近透明的皮肤下面的血管青筋。 唐游川的视线从她脸上缓缓落到她的手上,注意到她紧张地防备姿势,莫名觉得她这种状态有些刺眼,温淡的黑眸温度凉了几分。 以他的脾气,不爽了自然是要怼人的,薄唇开启,不冷不热道,“身体不舒服,你那青梅竹马怎么没留下来照顾你?” 了解过他的风流韵事之后,江棠总觉得“青梅竹马”四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总归是多了些别样的意味深长,格外的刺耳,大概是脑子缺氧,眉头一皱,话未经大脑,便脱口而出,“他有名有姓,叫季然。” 唐游川淡淡瞥着她,没接话。 抬眼对上他的视线,深邃晦暗,意味不明,江棠并不是那种故意揣测扭曲他人意思的人,实在是唐游川那眼神过分明显,让她很难安慰自己他别无他意。 他就是怀疑她和季然有不清不楚的关系。 江棠并咬着唇瓣,觉得挺没意思的,但她现在有理智,顿了几秒才慢慢开声道,“我又不是瘫痪不能动弹,他是男人,大晚上单独跟我共处一个房间,让人误会了不好。” 换做别人,江棠管他想什么,爱咋咋地,直接叫他滚了,但面对唐游川,她只能耐着性子一次次解释。 “既然知道孤男寡女会让人误会,那就应该跟他注意保持距离。”唐游川并不在乎她的沉默,压着低沉的声音自顾自地说着,“在公众场合亲密无间,却忌讳独处一室,看起来反而更像是在自欺欺人。” 冷淡的声音,辨不清情绪。 有那么瞬间,江棠喉咙一窒,差点儿以为自己又要发作。 江棠眸色温凉,目光坦荡荡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语气平静说:“那你觉得你半夜闯进我房间,是跟我有什么吗?” 别人质疑她和季然,只是纯粹八卦,也是在认定他们彼此单身的前提下进行了合理的幻想,但唐游川是她领了证的男人,知道她已婚的身份,质疑她和其他男人有染,等同于质疑她的人格,是侮辱她。 江棠自认为自己挺要脸的,做不到任人污蔑也无动于衷。 生气,愤怒,但都不能对唐游川发作,只能迂回地表达自己的不屑。 唐游川看着她,却冷不丁地问句,“想离婚吗?” 江棠一怔,“什么?” 她下意识怀疑自己精神不济幻听了。 “离婚。”他说得很慢,倒是没有不耐烦,“想么?” 想么?那声音温沉诱惑。 这种感觉,就一只狗饿得快要饥不择食了,眼前忽然有个人拿着一根骨头在诱惑它。 想。 江棠脑海中响起一个声音。 叫嚣着,让她点头。 但理智的小人即使压着那道声音,制止她。 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呢?他主动问了。 这不是你想或者不想的问题,只能他要或者不要,只有他提出离婚,你才能说好,但现在他只是在试探,万一给出的答案与他预想的不同,只会适得其反。 另外的声音反驳:迟早都会离婚,你说不想,他也不会相信,肯定知道你在骗他,还不如直接坦白,反正他又不喜欢你! 理智声音拉住那道脱缰的野马:你想想他为什么结婚这么久都没说要离婚?现在却突然提起?他肯定是在试探,怀疑你和季然的关系! 两道声音你来我往争论不休,江棠觉得脑袋都快爆炸了。 情感上她想离婚,理智却不让她说。 其实唐游川从未考虑过离婚这件事,毕竟江棠这三年做得很好,给他节省了很多麻烦事,他也习惯她平常透明,关键现身的妻子的存在,只是今晚被卫昊问起为什么不离婚,他才会问。 江棠是怎么想的呢?是不是真的想离婚,想从他身边逃离?他忽然很想知道这一点。 然而江棠却久久不吭声,唐游川直勾勾地盯着她的脸,发现她神色凝重,似乎在慎重地思考着什么,他面无表情道,“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江棠视线稍微闪躲着,揪着被单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吞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开口,“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唐游川面上一片风平浪静,眼底却无不讥笑和讽刺,“不想?” 两人统共也没几句话,却都是在反问对方,谁也不正面回答,彼此互相试探,打着哑谜。 江棠一看唐游川的眼神就明白了。 “想。”她说。 唐游川脸色骤然一冷。 不等他开口,江棠眼睫轻眨,兀自往下说,“但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如果你要离婚,我不会纠缠。”她素净的脸庞情绪很淡,语气也不疾不徐的,“我是想告诉你,我从未想过要霸占着唐太太这个位置。” 不卑不亢,坦然冷静。 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不知她是演技精湛还是完全没有说谎,他看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有一丝恍惚,莫名觉得她这话绝无虚假成分。 当真是如他预料的那般,她盼着离婚。 这个认知,让唐游川觉得相当没面子,心头顿时燃起一把无名的怒火,偏偏又不能对着直接她发作,他不由得冷笑这嘲讽,“这个位置也不是你想霸占就能占得住。” 但凡江棠对唐游川存有一丝幻想,一定会因为这种话感到受伤,奈何江棠的心被铜墙铁壁包裹着,她向来清楚自己的定位,从未肖想过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当真是不稀罕唐太太这名号,所以对他的话,压根就无动于衷。 “我知道。”江棠正色道。 唐游川站了起来,颀长的身躯,让江棠感到一股宛如危峰兀立般的险峻气场笼罩弥漫而来,她倏地绷紧着神经,四肢僵硬,视线盯着他的腿。 他站着,短暂的沉默,忽而开声,低沉的声音透着不知名的冷,“身体不舒服就安分点休息,逞能并不会显得你多敬业多高尚,只会给人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通教训之后,从容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江棠抬眼看着他的背影,房门开了又关上,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 江棠盯着房门抿着唇,她并没想过要给他造成麻烦,偏偏就是他这么巧遇到了。 思及此,江棠又一愣,所以他为什么他会这里,来找她做什么?又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还有这家酒店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大半夜地回让一个男人进她的房间? 疑问一个接一个,却没有答案。 江棠觉得头疼难受,决定放弃思考,起身去喝了两杯水,干疼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些,然后进浴室洗掉一身的冷汗,却再也没了睡意,睁着双眼到天明。 前台招来的酒店经理,被卫昊应付打发走了,看着唐游川出来,问道,“没事了吧?” 唐游川说,“能有什么事?” 卫昊又问:“刚医生说的那个什么呼吸症,是很严重的病吗?” “不知道。” 卫昊说:“刚看着挺吓人的,就这样放着不管了?” 唐游川想起方才抓着江棠的手时,皮肤那种冰冷湿腻的触感,不由得捏着指尖轻轻摩挲着,寡淡的表情略显慵懒,薄唇提着浅弧道,“那你留下来照顾她。” 卫昊常年板着的脸微变,“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我看你挺关心她。” 卫昊就是个一本正经的木头人,脑筋和钢筋一样直,不擅长调侃,竟然一板一眼地像唐游川解释起来,“严格意义上,我应该叫她一声三嫂,我并不是关心她,我只是觉得三哥对她也挺好的,所以才会多嘴一句,如果你不喜欢,我不提就是了。” 唐游川轻笑,“我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么认真干嘛?” 卫昊正儿八经道,“这种事情不能开玩笑,万一传出去,我无所谓,坏了你的名声,也有损人家女孩子的清誉。” “怎么就损她清誉了,你还配不上她?”唐游川不以为意,“没准儿她还赚了呢。” 人人都说唐游川嚣张霸道凉薄无情,事实上,他这人对自己人却是极其护短的,本质上就护犊子,前提是,你得成得了他的自己人,在他看来,只有江棠配不配得上他身边的人,没有卫昊配不上她这个道理。 卫昊觉得这个话题不能继续,岔到另外一个疑惑上,“你怎么这么晚才过来找她?” 唐游川:“有事跟她谈。” 什么事非得三更半夜跑过去?卫昊费解,但并没有追问,那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 当然,唐游川绝对不会告诉卫昊,他其实是故意这个点过去找江棠,目的是——抓奸。 其实敲门不开的时候,唐游川是真以为她和季然在里面的,脑海中甚至有过某种龌龊的想法,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虽然他们的婚姻虚有头衔,但她胆敢给他开垦草原,他就把他们活埋在草原上当肥料。 结果进了门,没有男人,她狼狈地趴在地上咳到几乎断气,松了口气,又提了个胆。 医生说她的病症是精神紧张诱发的,一般人精神紧张会这样吗?而且江棠那人向来淡定稳重,不像容易精神紧张的人,是遇被什么事情刺激了? 大概是没见江棠这么狼狈的模样,她抽搐喘气的脸,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来想去,发现自己的脑子满脑子都是江棠或者江棠有关的事,唐游川烦不胜烦。 …… 唐游川这次过来东临市是为了谈收购的事情,到东临市已经是晚上,所以约在了第二天上午谈正事。 原本这次收购已经谈得差不多了,但唐旗法务部的人过来准备谈详细的合同事宜,对方临却改变了意思,有人从中插了一脚,最终他亲自来跑一趟,直接与对方的老总谈。 聊完正事恰好是午饭时间,对方老总请他吃饭,约在度假村里的一家农家乐。 依山傍水开放式,与大自然相应交辉,他们定了一个包间,隔绝了外头吵杂的人声。 唐游川嘴巴的烫伤口子并未好转,隐隐作痛,连喝一口水都倍感折磨,应酬他可以不吃东西,却不能不碰酒,酒过三巡之后,他实在难受得要紧,找了由头出门透气。 他依着栏杆抽烟,目光落在远处的山水间,微风拂过,稍微压住了焦躁。 而在另外一头,站着个男人,一边抽烟一边讲着电话,唐游川没有听人讲话的习惯,所以并未放在心上,兀自观景抽烟。 “江棠,三水江,海棠的棠,对,就是青临城临安医院的那个江棠。” “硬骨头?那正好,太顺从的女人玩着也没意思。” “哈!昨晚只是意外,谁知道会遇到个神经病出来搅合了,今晚我肯定没问题,你等着我的好消息!” 王晓峰和他爸出来见合作伙伴,半路溜达出来和猪朋狗友打电话,说起昨晚的事情,他就郁气难平。 “他萧晔再牛逼,那也是在青临城,这儿是东临,咱们的地盘,怕什么。” 昨晚他就问了他爸,萧晔是谁,才知道是青临城萧家的人,虽然他爸让他别招惹,但这儿是东临市,就算他萧晔在青临城再嚣张,来了这儿,他才是地头蛇,当然,他不会直接找萧晔,反正他的目的也只有江棠那个女人而已。 正聊着起劲,突然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一转眼,就看到了另外那头抽烟的男人,高大英俊,气场不凡,看面相,不太好招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人的眼神好像两把寒湛湛的刀,剜得人心悸。 王晓峰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视线,边讲电话边走了。 唐游川是听到“江棠”二字时,下意识地抬眼看向王晓峰的,东临他不算熟悉,自然是不认识王晓峰,但他是在上流圈子里浸淫着长大,什么类型的流痞公子哥他都见过,一眼就看出这个男人也是这个圈里的人。 开始他以为江棠可能只是同名同姓,直到听见青临城临安医院……嗯,据他所知,对方说的应该是他家挂名老婆没错了。 昨晚…… 唐游川想起半夜江棠发病的模样,吐出一口青烟,隔着白雾,温漠的俊脸是一片晦暗,他半眯着眼眸,盯着王晓峰的背影露出若有所思的凉色。 …… 午饭结束之后,唐游川和卫昊以及法务部一行人往酒店里边走边说,“法务部先回去,卫昊……”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停住脚步,身后一众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跟着停下,直到看见前面的萧晔。 萧晔正侧着头和身旁人聊天,直到身旁人跟他说了声,他才转眼,看到了唐游川。 四目相对,一个面无表情寒气渗人,一个吊儿郎当笑容满面。 唐游川这边是清一色的西装革履,萧晔那方正好相反,他们是过来玩乐的,穿着休闲随意。 都是万人里出挑的男人,瞬间成为酒店大厅的视线中心,引得旁人纷纷侧目窥探,怀疑这两拨人是不是要斗殴。 萧晔就是那种典型的没事找事,非要挑刺的人种,本来大厅空间足够大,两方相安无事各走各路就好,他偏要迎着上去膈应唐游川,“哟,唐少爷,这么巧。” 那些朋友也习惯了萧晔这毛病,见着唐游川,他不过过嘴瘾,会死,但每次他过瘾了,他们这些人都得捏把冷汗,就怕哪天唐三少心情不爽了,动起手。 虽然不想承认,但不得不说,唐三少打架确实要比萧晔厉害几分,毕竟过往历史赫赫在目,大家有目共睹,曾经,唐游川住院三天就没事了,萧晔却要在医院呆上少三十天…… 所以总是挨揍比较多的人,为什么还回回都要嘴贱呢? 唯一的理由就是,萧晔耐造,好了伤疤忘了疼。 萧晔视线在他那群人里环视了一圈,勾唇道,“这么拼命干嘛,唐旗是要倒闭了吗?需不需要我救济你一下?” 唐游川沉着脸色,“等你哪天死在床上,我包你出殡的费用。” 众人:“……”好狠。 萧晔面不改色,笑容渐深,正要开声回击,眼角余光却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顺着抬眼望去,就看到了江棠那张无五官精致的脸。 江棠和季然则是趁着上午无事出去给阮迪买了她说的特产,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唐游川萧晔,两人看见那两拨人的时候,当下就想假装看不到偷偷溜走。 然而来不及了。 “江医生。” 萧晔的声音已经在大厅响起。 第60章 我男朋友 萧晔这一嗓子,嚷得整个大厅还带着点儿回音,大厅里还有江棠同医院的同事,原本大家都在好奇围观唐游川和萧晔,期待着接下来的好戏,结果好了,这下全看向江棠的方向。 江棠和季然手里提着大袋小袋,两手满满当当,被萧晔嚷得差点儿一个踉跄扑倒在光可鉴人的地板上。 季然低声说,“怎么办?被看见了。” 江棠挺直腰杆,目不斜视低声道,“别说话,姓江的又不是只有我,当听不见,赶紧走。” 两人窃窃私语,装傻充愣。 江棠手脚僵硬头也不回地迈步,心想着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我不认识他们。 但萧晔那王八蛋,生怕看热闹的人嫌看戏不够精彩,见她不肯停步,索性连名带姓地叫,“哎!江唐!等等!” 江棠:“……”妈的!这个二世祖又怎么会在这里! “江唐,你等下,我有话跟你说!”萧晔叫着,主动抬步朝她靠近。 无话可说! 开玩笑,唐游川可是硬气十足警告过她,萧晔要敢缠上来,就给他一耳光,她哪能真跟萧晔动手啊,但也没种当着唐游川的面儿和萧晔扯皮,横竖都不讨好,她只能当个怂货,装瞎装聋到底了! 江棠心底一边咒骂,一边不管不顾往前走,听到脚步声,撇头对季然说:“跑!” “啊?”季然一脸懵逼没反应过来,江棠已经咻一下冲了出去,他慢了两秒,跨步追上。 “嗳嗳嗳!怎么还跑了?”萧晔见她见鬼似的跑得比兔子还快,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只能长叹,跟了两步,不再追了。 他长这么大,当真是头一回遇到一个女人见着他还带逃跑的,愈发觉得江棠这个女人实在有趣。 萧晔似乎一点都不介意,丝毫没有被江棠驳了脸的感觉,反而乐不可支站在原地看着江棠和季然跑进了电梯,哑然失笑。 唐游川没出声,也没走,目光幽幽淡淡地盯着江棠落荒而逃的背影,表情如常淡淡,看不出喜或怒。 卫昊倒是难得的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萧晔那几个朋友,也饶有兴味,很想笑,但一瞥见唐游川那尊大佛面无表情的脸,又只能憋着,不敢放肆。 萧晔神色自在地转身回来,站在与唐游川一步之遥的地方,挑着唇感叹,“埃?唐少爷,你不说她是你的女人?怎么她见着你连招呼都不打,还跑得比兔子还快啊?该不会你为了故意气我,一厢情愿胡说八道吧?” 众人闻言,露出一脸震惊的表情。 遇春堂那晚的事,他们都有耳闻,只是不知那女人是何方神圣,有人说是一个小公司的职员,但他们刚听到萧晔叫对方医生吧? 信息有误了? 其实唐游川当初说的是“我的人”,而非“我的女人”,一字之差,意思却可以差之千里。 唐游川用看傻逼的眼神儿看着萧晔,薄唇微启,面无表情道,“你不配。” 萧晔自然是听懂他说不配什么,却当做听不到,笑容加深,自顾自地说,“是不是你逼着她不能跟我来往啊?哎,你这人这几年当真是光长年纪不长度量,小气吧啦的,还是说……” 他故意话音一顿,似笑非笑说,“你真有那么忌讳我,怕被我抢走了?” “抢”这个字眼,是相当地肆无忌惮地挑衅了。 唐游川面色一冷,周身的气压也骤然低沉,萧晔身后的几个男人顿时如惊弓之鸟,肉眼可见的紧张,在唐游川发怒动手之前,赶紧出声拦住了萧晔,“晔哥,好了,咱们走吧。” 萧晔无所畏惧,迎上唐游川的视线,勾着唇角对视了几秒,须臾,奇慢条斯理地扔下一句,“现在貌似也用不着我抢。” 一语双关。 旁人听不懂这意思,唐游川却明了。 不属于你的人,怎么能算抢呢? …… 电梯门一合上,季然喘了两口气,忍不住吐槽,“你照顾下你那受伤的膝盖行吗?” 江棠也心如擂鼓,深呼吸了几下,压下重急的气息,顺溜道,“宁愿断腿,也不敢见鬼。” 而且那两人还都是恶鬼。 “虽然我不该幸灾乐祸。”季然边说边笑,“但是不得不佩服你真的很牛逼,青临城最难搞的两个麻烦人物,都对你‘特别优待’,传出去,不知道要嫉妒死多少女人。” 江棠一脸生无可恋,“讲真的,等回去,我一定要去拜神驱邪了。” “你本命年的时候太旺了,积压了太多霉运,这下是同时爆发了。”说着说着又季然自己笑了,“要不要把去年阮迪送你的红底裤穿起来辟邪?” 江棠板着脸,一本正经道,“唐游川那张脸挂起来都能辟邪驱鬼的,区区红底裤顶个屁用!” 她是认真的,唐游川长得英俊潇洒,奈何脸色太恶不好相处,再加上那身被权势堆砌出来的由内而外的强势气场,导致人人畏惧,真的连鬼见着他都想逃跑。 季然想象了一下画面,把唐游川的照片打印出来,往关公张飞两大门神中间一贴,左右护法中间添个帅气阎罗,别说,得劲,他瞬间笑得不行。 江棠愁都愁死,丧着道,“你说我这是什么鬼运气,到哪里都能巧合遇见这两个人,要不是我有自知之明,我都要怀疑他们是不是故意跟踪我了。” 在青临城也就罢了,怎么她来东临市参加个医学会议都能撞见,这该要多有缘分才能如此巧合? 不,不是缘分,是冤家,还是冤得六月飞霜那种,这路才能如此狭窄。 季然这才想起有事还没告诉江棠,出声道,“我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昨晚你掉进泳池的时候,是萧晔救了你。” “什么?”江棠蓦然瞪大眼睛,“你怎么不早说!” 她畏水,并非因为不会游泳那种单纯的害怕,而是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恐惧,所以她被救起来的时候,没有意识,睁开眼,恐惧也并未散去,她根本就没注意到季然之外的其他人,自然是没发现萧晔的存在,更没想到他救了自己。 直到刚刚在大厅相遇之前,她都不知道萧晔竟然也在这儿。 季然说:“忘记了。” 江棠轻抿着唇,“偏偏忘记这么重要的事情!” “我当时担心你嘛。”季然很委屈。 江棠:“……” 所以她是见到了救命恩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一句感谢没有,还避鬼似的避开人家? 忘恩负义的王八蛋就是她这种行为了吧? 思及此,江棠头皮阵阵发麻,总觉得欠下了不该欠的人情债。 季然说:“我还没问你呢,那个姓王的是想干嘛?泡你?” “不然呢?就他那水平,连自己的课题照本宣读都语句不通顺的,跟我讨论医学论题?” 季然半笑不笑,“懒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鸟样。” “总会有那么几个奇葩的。” 季然瞥了江棠一眼,瞧见她一副若有所的凝重模样,安慰道,“不用那么纠结,等回青临城,我和你一起,请萧晔吃顿饭,表示感谢就好。” 季然了解江棠,她最怕就是给别人添麻烦,即使是和她一起长大,像亲人一样的自己,她都怕造成负担。 遇到任何事情,她都习惯自己扛着,更别说是她忌惮萧晔,偏偏又欠着个救命之情。 虽然当时没有萧晔,季然也能马上把她捞起来,可溺水这种事,有时候要命也只需要那么几秒钟,何况江棠的情况比较特殊,迟一秒危险就会增加一分。 所以理所应当对他表示感谢。 但不能让江棠自己去,毕竟萧晔的风评不太好。 江棠点了点头,同意季然的提议。 对于他们这种啥都不缺的大少爷,请吃饭是最好也是最合适的选择。 …… 下午的会议在阶梯会议室进行,江棠和季然刚坐好,余光瞥见身旁的位置有人坐下,她下意识地挑眼扫了下,当看清王晓峰那张脸,她顿时沉了脸色。 王晓峰却笑得坦荡,“江医生,昨晚对不起啊,都怪我不小心害得你跟我一起落水了,你身体没事了吧?” 到底是不小心,还是故意,江棠还不至于蠢到连这点都分不清,当时她推的力道根本没多重,只是下意识地想隔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他分明站稳了。 而且,若真是惊慌失措中的下意识行为,他熟悉性水,不应该抱着她往下沉,而是应该松开手,往上游,人在察觉到危险时都会潜意识地激发本能。 这狗东西睁着眼睛说瞎话。 江棠懒得跟这种人虚与蛇委,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抿着唇不搭理他。 江棠的态度有冷又硬,对于被阿谀奉承惯的公子哥而言,这种态度无疑是无形地打脸。 王晓峰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却按捺着脾气,低声下气道,“别生气了,我跟你道歉,当时我也懵了,游上来发现你没出来,原本是准备马上救你的,只是有人速度比我更快抢先了。” 他替自己辩解。 江棠却无动于衷。 “要不你说说看,要怎么样你才能消气,只要我做到,我都答应你,满足你的要求。” 在王晓峰眼里,女人嘛,装得再清高孤傲,无非就是那样,不是图感情就是图利益,而且江棠是真的漂亮,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诱人的美,美人高傲点,理所当然,所以他乐意好声好气哄着,给温情,也许她物欲。 美人嘛,值得。 可惜他不了解江棠,她压根不吃他这一套,甚至觉得这种话听着恶寒,更加确定这人是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不想与他废话半句,不接他的话。 王晓峰锲而不舍,笑着问,“晚上有时间吗?我请你吃饭赔罪。” 江棠却在心底冷笑,不等她开口,坐在她右手侧的季然先憋不住了,冷眼剜着王晓峰,阴沉着语气道,“你若真有诚意道歉,吃饭不必了,负荆请罪我们接受。” 王晓峰这才注意到季然,对男人,他显然没那么好脾气,当即道,“你是谁?” 季然正想呛回去,江棠摁住他的手,阻止了他。 “他是我男朋友。”江棠神色温淡道,“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但吃饭就不必了,而且我们今晚就回青临城了,没空。” 王晓峰闻言,又扫了季然一眼,那眼神,充满不屑,极为轻蔑。 旋即兀自笑着说,“不要紧,还有机会的。”他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 恰好会议开始,否则季然气得估计都要上手揪他的衣领了,揪他不行,季然直接把江棠拉起来,换了个位置,防止他趁机揩油。 季然故意当着王晓峰的面,附在江棠的耳边说悄悄话,“你干嘛对他这么客气?这种人,纯粹就是欠揍!” 江棠低声道,“这儿是东临市,不是咱们的地盘,万一他失心疯要跟我们算账,我们连躲都没地儿,而且威海制药是我们医院最大的药品供应商,你没看见蔡主任的态度?得罪了他,他要是利用他爹的关系来打压咱们医院,很麻烦。” 不是只有威海制药一个制药公司,但这家公司合作久,而且品类多而齐全,价格上也是相当靠谱,再者,换供应商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临时去哪儿找个替代品? 离开东临市,她和王晓峰就没什么交集了,避开就能解决问题,她没必要把事情搞大,甚至拖累医院。 身在社会,不能再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这是每个成年人必须具备的素质,江棠早就学会收敛忍耐了。 只要没触及底线,她能忍则忍。 季然一阵默然,而后忽然说:“我突然觉得你还是别跟唐游川离婚了,以后你万一真有什么事,好歹能拉他出来震慑震慑。” 江棠:“……” 王晓峰一边玩着手机,在和他的猪朋狗友聊着天,一边拿眼角余光瞥着江棠他们,睨见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模样,脸上隐约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倒是没有表现出什么愤怒的表情。 良久之后,他打字回了句:给小爷我等着! 手机震动,屏幕上一连串的表情发言,有调侃,也有表示期待,没个正经。 …… 唐游川原本计划是下午直接回青临城,毕竟他公务繁忙,但他最终是让法务部的人先回去,和卫昊两个人在东临市再留一晚。 卫昊问:“三哥,是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吗?” 唐游川坐在沙发上抽烟,默了两秒,对他说,“你去查一下江棠昨晚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以他对江棠的理解,她不像是神经脆弱的人,能让她反应那么大,应该是受到了什么刺激才对。 加之方才在农家乐的那个人…… 迟疑了片刻,他又道,“留意下是不是有什么人纠缠她。” 江棠那张脸太过张扬,确实容易招惹一些不知死活的苍蝇。 卫昊有几分意外,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江棠深受唐老夫人的喜爱,老夫人对唐游川耳提面命过无数次,叮嘱他一定要照顾好江棠,所以唐游川就算瞧不顺眼江棠,也会罩着她。 唐游川罩着的人,谁敢找麻烦,就相当于找他唐游川的麻烦。 卫昊办事效率向来很快,从医生那儿着手,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王晓峰的身上。 “王晓峰是威海制药王竞国的独子,十八岁的时候因为看上同校一个女孩子,手段太过偏激,导致那个女孩子自杀未遂,因为这件事闹得挺大的,王竞国才把这个儿子送出国外读书,直到半年前才回来。现在是东临一院心外科的医生,不过只是挂个名号。” “这次的医学会议威海制药是最大的赞助方,王晓峰有来参加,应该就是在会议上见到了江小姐,动了歪心思,从监控上看,昨晚上他和江小姐在泳池边上有争执,后来肢体推搡两人同时落水了……” 说到这儿,卫昊停顿了好久。 唐游川从笔记本前抬起头,看着他,“怎么?” “江小姐应该是不会游泳,萧晔救了她。”卫昊提到萧晔的时候,特别留意了唐游川的表情,无波无澜的,不见半分情绪的波动。 卫昊继续说,“江小姐被救起来的时候,也有出现过昨晚那样的症状。” 泳池的监控设备可以看见整个泳池的情况,从落水到被救起,全程都有视频。 卫昊说完调查的信息,唐游川垂着眼帘默默地抽着烟,偌大的客厅格外安静。 唐游川缄默了半晌,随即淡淡道,“你安排个人跟着江棠。” 唐游川身份摆在那儿,出门都必有保镖随行,明着的只有一个卫昊,私底下跟着的却不止一个,所以临时要抽一个可靠的人出来照顾江棠,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卫昊应声:“好。” “安静点跟着就行,别让她出事就行。” …… 会议一直持续到五点半点钟才结束,主办方安排了晚饭,自然是要一起吃了再走,距离晚饭时间还半个多小时,江棠先回房收拾行李,免得吃完饭匆忙来不及。 她的东西不多,收拾也快,检查了一遍,发现没有遗漏。 门口传来敲门声,江棠以为是季然,没多想,直接拉开,“你好……” 最后一个“了”字,在看见门口那张脸的瞬间,卡在喉间,尾音硬生生给咽了回去。 第61章 缺个女朋友 “嗨,江医生,晚上好。” 萧晔换了一身行头,由头到脚透着翩翩贵公子的气质,黑色的衬衫愈发衬托出他的皮肤白净,白皙衬着他精致的五官,并不会让人觉得柔弱,反而由内而外透着一股神秘的刚毅男性气息。 他半依半靠在门框边上,单手抄在裤兜里,整个人显得矜贵而慵懒,笑着跟江棠打招呼。 江棠盯着他的脸,愣怔了半晌才恍然回魂,心情很快归复平静,颔首打招呼,“萧先生,晚上好。” “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萧晔轻笑道:“我原本以为你看见我就会摔上门。” 因为她屡屡拒绝,萧晔都已经做好了碰一鼻子灰的准备了。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江棠无辜地看着他,温静的脸没有一丝破绽。 事实上,若不是得知他昨晚救了自己,她确实会在看清他脸的第一时间,当即摔上门。 萧晔说,“因为你讨厌我。” “没有这回事。”江棠立即否认。萧晔看着那张明艳的脸庞,心想,越漂亮的女人越会撒谎这句话,诚不欺我。 “真没有吗?” 江棠果断摇头,“没有。” 她眉眼温静,语气诚恳,“当然,您昨晚救了我,我感谢都来不及。”江棠睁着眼说瞎话,“谢谢您。” 她说着敬语,不着痕迹地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但最后那句感谢说得真心实意。 萧晔饶有兴味道,“所以你是得知我救了你,你才勉为其难搭理我的?” 人艰不拆,彼此心知肚明的事情,他又何必非要挑明呢? 江棠连眼睫都不眨,曼声否认,“我不是这个意思。” 萧晔似笑非笑道,“我救了你,只有一句感谢?” 江棠马上道,“等回青临城,请您吃饭。” 她故意忽略了主语,只是说请他吃饭,没说是谁请,届时就算她和季然一起出现,也合情合理。 萧晔倒是没注意到她话里的陷阱,听到她说请吃饭,又是一阵意外,却也并不满足于此。 “我并不是吃货。”他说,以调侃的口吻。 江棠闻言,心头微紧,面上却仍旧镇定自如,“我相信您物质上也不缺什么,就算缺,以您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力也得不到的,那我这种平民百姓,更不可能满足您,您说呢?” “你都不试试,怎么就知道满足不了我呢?” 江棠从善如流,“那您缺什么?” “唔。”萧晔故作思考了下,随即盯着她,以深邃的眸光描绘她素淡的脸庞,意味深长道,“正好缺个女朋友。” 温润低沉的嗓音,裹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真假难辨。 江棠无波无澜道,“萧先生真会开玩笑,只要您愿意,想要什么样的女朋友都没问题,燕肥环瘦,任君挑选。” “如果我说,我喜欢你呢?”萧晔笑容加深了几分,白牙整齐,“要不要做我女朋友?” 江棠脸庞温凉,眸色很淡,清浅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徐徐道,“抱歉,我是独身主义,没有谈恋爱的计划,而且,”她一顿,换上小心翼翼的口吻,“我这么说您别介意,只是我个人的喜好,您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的话音刚落,换来的是萧晔不可抑制的大笑。 江棠:“……”有什么好笑的? 须臾,萧晔收敛住,唇角的弧度却抑制不住地上扬。 “心思缜密,聪明过人,”萧晔醇厚的嗓音,不紧不慢的,如同娓娓道来,“而且长得美艳动人,江医生,我发现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 萧晔不敢是自己阅女无数,也不能说没见过聪明的女人,但像江棠这种过分漂亮却又适可而止的聪明的女人,当真是独当一份。 江棠挽着唇,“谢谢你的称赞。” 萧晔对她的态度感到意外,“你难道不应该谦虚一下吗?” “过分的谦虚不是虚伪,就是自卑。”江棠坦荡荡地说,“承认自己优秀并不难。” 都说谦虚是传统美德,于是大家都前赴后继地拒绝承认自己的优秀值得称赞,江棠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思想,在她看来,清楚自己的优点有哪些,并且得坦荡接受,并不代表着傲慢和无知。 无知的是那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揣摩别人,质疑别人的人。 萧晔眉梢一挑,低低笑出声来,低声懒淡地开口,“江医生真是个令人容易心动的女人,我觉得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你这样的美人儿。” 自信,但不自大,骄傲,但不无礼。 见惯了低眉顺从的女人,江棠之于他,委实特别,印象深刻。 语言是一门艺术,根据不同场景,不同语气,以及说话的人等等因素的不同,所传达的意思也不同,萧晔这话表面是陈称赞她,要深究的话,也能品出一些别样的味道。 男人对女人的欣赏,特别还是他这种浪荡子,对她这样长相出众的女人,总归是有那么几分旖旎色调。 所以江棠并未接他的话茬,语调淡淡地转移了话题,“所以,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萧晔似而非道,“中午在大厅跑得那么快,是怕我还是在怕唐游川?” 江棠略一顿,黑白分明的大眼,佯装出讶异地看着他,“有这样的事情?” “不记得了?”萧晔挑眉。 “我不记得我有见过你们。”江棠面不改色,“若不是我朋友跟我说您救了我,我甚至都不知道您也来东临市了。” 萧晔看着她丝毫没有破绽的脸,薄唇发出轻笑,“我们就站在大厅那,你和你朋友从外面回来。”他一顿,特意提醒她,“我甚至还叫了你,但是你听见声音直接跑了。” 他索性直白挑明,倒是想看看她要怎么圆谎。 江棠眼含歉意,语气真诚道,“对不起啊,我近视,可能是因为戴着隐形眼镜掉进泳池里溺水感染了,早上眼睛很疼,就没戴眼镜,所以我都不敢乱认人的。” 如果季然在这人听到她这话,一定会一脸懵逼地问,你近视?我怎么记得你裸视2.0,瞎的那个难道不是我? 萧晔闻言,先是一阵愕然,盯着她又大又晶亮的眼睛,而后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江棠眉眼温淡,素净的脸庞始终不动声色,唯有眼底似有几分费解,表示她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萧晔敢肯定,江棠中午在大厅,分明就看见了他和唐游川,但却选择视而不见,甚至假装听不见他的叫唤,落荒而逃,这会儿被他亲自找上门,避无可避了……近视? 如此炯炯有神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近视。 偏偏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萧晔忽而来了兴致,顺着她的话反问,“你该不会是在撒谎吧?” 江棠一本正经道,“没有。” “那你有跟我撒过慌吗?”萧晔轻轻地笑着,“你认真想想。” 江棠思绪微凝,稍作思考了片刻,猜到了他所指何事,而后镇定坦白,吐字回答:“有。” “嗯哼?”萧晔笑着哼了声,笑容不改,等着她的下文。 江棠吸了口气,出声道,“上次在包间那位是我朋友,不是我男朋友。”怕他生气会找她麻烦,又主动道歉,“我跟你道歉,我朋友当时也是怕我惹上麻烦,所以才会那样说的,并不是故意要骗你。” 她说完,萧晔也没出声,只是静默地看着她,狭长的眼睛,眼尾微微上勾,含着笑。 与唐游川的温漠冷静喜怒不形于色不同,萧晔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在他温润的笑容后面,唯一的共同点是,都令人难以猜透。 江棠并不觉得萧晔会比唐游川更好相处,相比起来,反倒是相对有些了解的唐游川更容易应付些。 比起居心叵测的好,江棠更愿意接受明目张胆的厌。 江棠胡思乱想之间,萧晔又问了一句:“还有呢?” 还有什么? 江棠觉得自己前后跟他见面的次数连一个巴掌都撑不满,交流更是少之又少,还能有什么? “没有了。” 萧晔故意沉默了片刻,随即哂然一笑,直言不讳,“你跟我说你和唐游川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却不是这么说的,所以到底是你骗我,还是他撒谎了?” 江棠心跳漏了一拍,看着他的眼睛充满了防备。 她和唐游川的关系不能说,但也不能背着唐游川打他的脸,毕竟这个萧晔似乎是逮着把柄都要到唐游川讽刺一番,为了他得罪唐游川,并不划算。 江棠垂着眼快速思考,须臾,轻声道,“萧先生,我不知道您唐先生之间有什么龉龃,但唐先生帮过我的忙,我很感激他。” 眼神对上,萧晔灿若桃花的脸,透着温润的气息,性感的薄唇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整个人看着便十分人畜无害。 但江棠却觉得惊悚。 心头微顿,江棠面不改色继续道,“当然,您救了我,我也十分感激,”她说着,略显得无奈,“我就一普通人,一辈子就想安安分分当个医生,不想也不敢掺和你们的事情。” 漂亮的女人一旦示弱,总归是更容易引起男人的同情心。 萧晔本来也没打算故意跟江棠为难,见她一脸颓败无奈的模样,不由得笑着说,“那是我让你感到为难了?” 江棠抿唇不语。 沉默就是默认了。 萧晔轻笑,“看来是我的表达方式有问题,让你误会了。” 江棠心想:不是表达方式,而是你这个人就有问题! 萧晔薄唇一掀,低声道,“其实来找你,只是想问你要个联系方式而已。” 江棠内心是抵触的。 萧晔一眼就猜透了她的心思,不待她出声,噙着浅笑不轻不重道,“救命恩人问你要个联系电话,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 江棠:“……” 他搬出这个理由,她还能拒绝吗? 江棠心想着,算了,一个号码而已,给他便是,不然以他的能力,她不给,他也有得是办法获得,倒不如干脆点,省得愈发挑起他的挑战欲。 萧晔拿出手机,江棠报了一窜号码,当场给她拨了出去,听到房间里的手机响起,他才慢条斯理地将手机收回裤袋里。 恰在此时,季然来了。 萧晔睐了季然一眼,转头对江棠道,“回青临城,一起吃饭。” 江棠点头。 他似乎是真的为了她的联系方式,走得潇洒,不留一丝遗憾。 季然看着江棠,问:“不会是因为中午的事,过来找你算账吧?” 江棠说:“是,也不是。” 季然:“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季然哭笑不得,吐槽了两句,在门口等江棠拿了手机,一起下了楼。 两人身影刚走远,江棠斜对面房间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穿着休闲服的高大健壮男人从里面走出来,拿手机拨了通电话,“昊哥,刚萧先生来过一趟。” …… 吃饭到一半的时候,江棠总觉得有点热,烧心的那种热,有些难受,便和季然打了招呼,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 晚餐设在餐厅的大厅里,洗手间需要绕过一道长廊。 江棠隐约觉得手脚有些发软,脑袋也略有些重,昨晚只睡了两个小时,便睁着眼睛到天亮,相当于一整晚都没睡,所以她以为是自己睡眠不足,才会这样。 手间里没人,她拧开水龙头,双手接水泼脸,冰凉的水温让她感到一丝丝舒适感,于是弯腰低头,连续泼水,总感觉有些不对劲,尚未来得及深想,听见身后开门的声音,她下意识地抬眼,却瞥见一个穿着黑T黑裤的男人走了进来。 江棠定睛一看,认出了王晓峰的脸,一愣,转身道,“这边是女厕,你走错了。” “我是来找你的。”王晓峰噙着笑,却笔直地朝江棠走去。 江棠十分敏锐,察觉到了不对劲,当即转身躲进了旁边的小隔间,然而她比不上王晓峰的迅猛,就在她关上门,正要落锁的瞬间,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推开了。 隔间门甚至撞到了她的额头,“咚”一下,疼得江棠眼前一黑,呼吸一窒,差点要昏过去,脚下踉跄,直接跌坐在身后的马桶盖上。 尚未等她缓过劲,下颌就被一只手掐住,强逼她抬起头,“啧啧啧,你果然是美人儿,比我以前见过的那些都要带劲。” 江棠忍着眩晕恶心的感觉,一巴掌打掉他的手,睁开眼,看着王晓峰。 压下心底的恐惧,江棠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冷声问:“你想做什么?” 剥去那层虚伪的皮囊,王晓峰咧嘴一笑,流里流气的模样十足一个地痞流氓,他轻呵了一声,“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江棠抿唇不语,冷眼睨着他,沉声警告,“王晓峰,你这是犯法!” “哈!”王晓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极为不屑道,“那等你出去之后,去告我吧,我等着。” 他根本就是无所畏惧! 话落,他突然问:“我看你挺喜欢那盅汤的,要不回头我让厨房再给你多做两盅?” 江棠闻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让我吃了什么?” 她吃的东西大家都有吃,王晓峰不可能动手脚,唯独中途服务员送来的盅汤,每个人都是单独一盅,饶是江棠再警惕,也完全没有防备。 “看来你已经有感觉了。”王晓峰恻恻一笑,慢条斯理道,“放心,只是助兴助兴罢了。” “啧!”他轻咂舌,颇为讥诮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要乖乖的,我也不至于动手这种手段。” 江棠趁着说话,不着痕迹地把手伸进裤袋里,刚碰到手机,就被王晓峰发现了,他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怎么?想叫你那个男朋友过来救你?” 王晓峰把她的手机夺了过去,摁了关机,放进自己裤袋里,“别做没用功,你今晚逃不掉的。” 因为知道江棠吃了他的东西,所以他笃定江棠无计可施,出于男人强烈的征服欲使然,他并不急于对江棠下手,而是锁好身后的门,端着闲情逸致的表情观察着江棠的变化。 江棠以理智压着身体涌上来的温度,内心里恨不得扑上去撕碎这狗杂种,眼睛却在不着痕迹看着四下可以拿来抵抗的东西,除了一个垃圾桶,没什么可用的道具。 以她现在的状况用垃圾桶对抗一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显然不明智,权衡利弊了数秒,江棠选择怀柔政策,“王晓峰,你要喜欢我,就光明正大地追求。” 王晓峰轻笑,“追?你想多了,我只是想玩玩而已。” 人渣败类,社会垃圾,果然是不分贵贱的。 就在此时,外面却忽然传来推门声,有人走了进来,江棠几乎是本能地张嘴,“救……呜呜呜!” 江棠“救”字的音节尚未完整发出,就被王晓峰一手捂住了嘴巴,同时他站到了她的身后,扣住了双手。 “啧,到底是谁啊,连水都不关,素质真差!” “应该是忘记了,或者坏了吧。” 两个女人在交流。 江棠挣扎,奈何男人力气太大,她却身体发软,使不出什么劲,想要呼救,可是嘴巴又被捂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外头的两个女人听见了声响,觉得怪异,相互对视一眼。 “怎么觉得声音有点奇怪?” “确实。” 两女人正是来参加学术会议的医生,出于人道主义,抬手敲了敲隔间门,出声问:“小姐,您好,请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需不需要我门帮忙?” 江棠瞪大眼睛,能哼出声音,却无法说话,灵机一动,她抬脚往门上一踢。 “……”王晓峰低声咒骂,一把拎起江棠,把她面向门板压住,又撞得门板一响,同时夹住她的双脚。 外头的人被吓了一跳,“小姐?小姐!” 另外一个人说:“是不是晕倒了?我们去叫人来帮忙吧?” 抓着江棠的王晓峰阴沉着声音,几乎是吼出来的,“滚!” 两个女医生听到男人的声音,均是一愣,面面相觑,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忍不住低声骂了句:“神经病!” 随后,江棠听见开门关门声响,外头恢复了平静,毫无疑问,人走了。 第62章 温香软玉 江棠刚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又被扑灭了。 王晓峰贴着江棠的背,低头附在她的耳边低笑,泛着轻冷,充满着讥嘲与得意的笑声,气息飘进她的耳蜗,宛如一条毒蛇吐信子,江棠惊惧与恶寒并具,皮肤的毛孔全部倒竖起来。 江棠面贴着冰凉的门板,浑身发热,她察觉到自己的力气正在迅速流失,思维也渐渐混沌起来,仅存的一丝理智支撑着她冷静下来。 空间封闭窄小,无法逃跑,如果运气足够好,会再有人来,但她发不出呼救,外人只会当这里面的人在做着某些不可描述的勾当,指望外人救她,机会渺茫。 如果身体没问题,她还能直接硬刚,眼下这状况显然也做不到。 不能再拖了! 起码要离开这里,走到开阔的地方。 江棠半眯着眼,大脑快速地运转着,须臾,她眼睫轻轻一颤,双腿像是被抽了干力气似的一软,身体便往下滑,王晓峰趁机一把搂住她盈盈一握的腰,捞进怀里。 “热……”江棠蠕着唇,喘着大气吐出一个字。 王晓峰整个人一激灵,鼻息之间嗅到一阵区别与香水味道的淡雅馨香,这味道等同于催化剂,逼得他呼吸骤然粗沉,肌肉紧绷,几乎要溺毙在这种诱人的气息里。 “应该差不多了。” 王晓峰已经迫不及待,自言自语着,松开了捂着江棠嘴巴的手,把江棠掰转过来,江棠顺势倒靠在他的身上,脸埋于他的肩颈处。 温香软玉在怀。 普通男人都坐不到柳下惠,更何况是王晓峰,他身体所有的血液顷刻间沸腾叫嚣起来,冲向脑门,他脑子一热,松开了钳住江棠的手,开了门锁,带着江棠退到一侧,拉开了门,然后把江棠打横抱了起来往外走。 江棠像条任人宰割的鱼,没有丝毫反抗,王晓峰不疑有他,抱着她出了洗手间。 王晓峰满脑子都塞满了黄色废料,喜滋滋的幻想着某些美好的画面,没注意到靠在他肩膀上的江棠掀开了一条眼缝。 江棠突然张开口,对着他的脖子,如同吸血鬼一般,狠狠地咬了下去! “啊!” 下一刻,王晓峰突然一声惊叫,脸色骤变,条件反射地吃痛撒手,江棠直接摔落在地,幸而走廊上的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不至于直接磕在瓷砖地板上。 痛感让江棠半涣散的脑子又恢复了一分清醒。 因为恼怒和抵触,江棠下嘴的时候极为狠戾,直接咬破了皮肤进了肉,几乎是要咬掉他一块肉的架势,嘴巴里沾了血腥味,让她差点吐了。 王晓峰痛得面部扭曲,捂着被咬的脖子,摸到一片温热湿腻,手拿下来一看,看见满手红色的血,放大的眼睛,瞳孔骤然一缩。 “我艹!你竟然敢算计老子!”王晓峰怒不可遏,抬脚就要踢在江棠的身上。 然而他的脚还没碰到江棠,就被人一脚大力踹在胸口上,一声痛呼,他直接被掀翻倒在了地上,胸口的剧痛,让他几乎当场昏厥。 保镖见江棠进了洗手间没有马上出来,便趁机去方便一下,正好错过了王晓峰,所以才让王晓峰有机可乘。 王晓峰是吃喝玩乐的败家子,浸泡在酒精和女人中的身体素质本也不会太好,昨晚被萧晔踹的时候就淤了一块,这会儿挨了专门练家子保镖的一脚,肋骨都断了,瘫在地上捂着胸口,一动不能动。 “江小姐,你还好吗?”保镖在江棠的身侧蹲下,发现她呼吸异常,脸色有不正常的潮红,虽然无法确认,但也能猜测到一二。 保镖见状,当即掏出手机拨了卫昊的号码,那头很快就接了,“昊哥,江小姐好像吃到了不该吃的东西。” 唐游川正在客厅里开视频会议,卫昊躲在阳台上抽烟,听了保镖的话,楞了一下,“她不是和那些同事在吃晚饭?” “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清楚,刚才王晓峰想带走她,我拦住了,但江小姐现在状况不是很好。” “你等着,别让姓王的走了。”卫昊吩咐了声,立刻从阳台走到了唐游川身畔,弯腰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唐游川面色一沉,前一刻还慵懒淡漠的眉眼,倏地镀了一层阴翳的戾气,正在视频那头的几人,隔着电脑屏幕都察觉到了他变化,均是心头一悬。 “会议先到这里。”说罢,他抬手“啪”地合上了电脑,从沙发上起身。 卫昊略感惊讶,没想到唐游川会为了江棠,直接终止工作会议。 为了避免有人过来,保镖从杂物间里拿出一个写着厕所维修中的警示牌放在走廊。 他不敢乱碰江棠,只能任由她躺在地上,那边王晓峰一撑着地板坐起来,痛得几乎喘不上气,冒着冷汗看着保镖,从牙缝了挤出声音,“你是谁!” 保镖面无表情睨着他,秉持着沉默寡言的十级专业素养,没搭理他。 “你!咳咳!”王晓峰出离愤怒,然而因为剧痛,气息微弱,连话都说不利索,一丝气势也拔不起来。 王晓峰咬着牙,掏出手机想要拨电话,保镖干脆果断,在他拨通之前夺了过来,手起手落,“砰”地巨响,可怜的手机应声碎裂成几瓣,散落在地面上。 王晓峰倒不至于傻得太彻底,心知肚明自己打不过眼前的这个男人,也叫不来救兵,立即起身想要撤离,但是逃不了,保镖看到他要跑,长臂一伸,从后面扯住他的衣领,一个猛拉,王晓峰又被摔回地上。 保镖听见脚步声,转头看到匆匆赶到的唐游川和卫昊,瞥见唐游川平静却冰寒的脸,心头也是一憷,马上叫,“三哥,昊哥。” 唐游川二话不说,蹲下身,把江棠半扶起来,瞥见了她嫣红的唇瓣沾了鲜红的血,眸色一凛,沉声道,“江棠!” 而此时的江棠,身体一波接着一波的异样感汹涌而上,折磨着她的每一寸神经,仿佛是被无数的蚂蚁在啃咬,又痒又疼,理智已经被淹没到了崩溃的边缘。 为了维持清醒,她咬破了自己的舌尖,刺痛感稍微让她清醒着。 江棠感觉到有人抱她,她下意识地抬手想要抵抗,然而她周身泛软,准备打人的手无力碰到了唐游川的唇,指尖贴着他刚毅的下颌,无力垂下,落在他的衣领处,分明想推开,却变成揪紧。 “不……”她动着舌头,极其艰难地吐出一个口齿不清的音。 江棠吐息着,还往唐游川的脖颈上蹭,唐游川愣怔了一秒,还没反应过来,脖颈处微疼,是江棠张着她的血盆大口在咬人。 唐游川:“……” 瞬间就明白了她这个动作的含义,他半垂着眼,心想她还挺顽固,虽然已经陷入不清不醒的状态,蜉蝣撼树都比她这点儿力气来得有用,她却仍旧负隅顽抗。 骨气是有的,就是力气没有。 唐游川双臂绕过他的胳肢窝和膝盖,将她从地上一把抱了起来。 江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下意识地想推开那人,嘴里叫着她最信任的人的名字,“季然……” 吐音含糊不清又微弱,唐游川没听清,稍微低头靠近她,“什么?” 迷糊中听见熟悉的声音,江棠揪着他的衣服,哼了声,“不要……” 她在这种状态下,已经算是意志力顽强的典范了。 不要什么? 唐游川没问,简简单单的字,已经足以让他明白她想传达的意思。 卫昊快速瞥了一眼地上的江棠,很快又别开视线,“王晓峰要怎么处理?” “带上来。”唐游川面无表情扫了眼,“叫医生过来。”说罢,抱着江棠转身就走。 整座酒店都处于夜色的安详当众,餐厅那边的人享受着美食与酒,无人知晓这一方交流发生了什么事。 季然觉得江棠离开太久,给她打了个电话,却显示关机,干他们这行的,手机二十四小时待机已经成为常态习惯,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偶尔手机忘记充电。 否则绝对不会关机,特别是江棠,早年她爷爷生病住院,因为担心出事,她连忘记充电这种意外都极少会发生。 季然有不祥的预感,立刻转头四处扫射,寻找王晓峰的身影,但餐厅上百号的人,很难快速找人,而且有些人在互相走动着,影响了视线。 他不再浪费时间,起身离座去洗手间找江棠,站在门口对女洗手间吼了几嗓子,但回应他的只有回音。 正好有个女医生从里面出来,见他神色焦躁,主动道,“是在找你的那位女同伴吗?” 这次学术会议有很多其他地方医院的医生,大家彼此不认识,但江棠和季然因为相貌鹤立鸡群,又同进同出的容易吸引视线,即使不认识的人,也知道了他们两个的存在。 季然点头,“对,实在不好意思,她进去太久了,我有点担心,可以麻烦你帮我看看她在不在里面吗?” 女医生说:“洗手间里面没有其他人了哦,她应该是先回去了吧。” 季然一听,知道事情不对了。 “谢谢!”季然扔下一句,马上转身跑了。 季然很清楚,找蔡主任反馈这种事情没用,毕竟江棠那么大一个人了,离开这么一会儿,偶遇手机关机是正常情况,所以他搭乘电梯直奔下楼找到了前台。 前台被季然凶急的表情吓了一跳,尚未开口问他有什么需要帮助,季然就急急忙忙道,“你好,麻烦你告诉我一下,唐游川住在哪号房!” 江棠失去联络,季然怀疑的人有两个,一个是王晓峰,另外一个是萧晔,当然,王晓峰的嫌疑最大,萧晔不太像会做下三滥事的人,但季然对他始终了解不多,不知道这种被金钱泡大的人的脑子会不会有什么怪僻。 唯一安全的人,是唐游川。 前台闻言,端着职业得体的微笑柔声道,“这位客人,我很抱歉,这是属于客人的隐私,我不方便告知。” 季然一口血气涌上,沉声道,“我是他的朋友,有急事找他!” 如果唐游川听到,一定会冷笑,什么朋友?我们认识? “抱歉先生,即使如此也是不符合我们酒店的规定,还请您直接给您这位朋友打个电话询问房号。”前台笑容不变,温柔地拒绝了他。 季然火气蹭蹭地往上冒,简直火冒三丈,一掌拍在前台桌面上,“我要是能联系得上他,还用来问你?我警告你,这关乎到人性命安全的问题,我朋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告到你们酒店倾家荡产!” 前台看他发飙也被吓了一跳,年轻的女孩子,到底是畏惧耍横的人,却更加坚定季然要房号是别有居心,固执道,“先生,请您原谅我,我也是按照规章制度办事的,您要是无理取闹,我也只能通知保安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但唐游川是不能得罪的。 经理三翻四次耳提面命警告她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这个总统套房里的客人,绝对不能出丝毫差错,现在有个不认识的人要他的房号,是万万不能说的,否则出事了,她担不起。 妈的! 季然此时此刻真是后悔死了,以前怎么就没想到问江棠拿一个唐游川的电话号码保存着,万一遇到紧急情况也能求救呢? 事实上,江棠从前除了和唐游川不定时回虞山别墅碰一面,完全没有交集,和陌生人似的,别说季然没想过有事找唐游川,即便是江棠本人,也从未想过。 他急躁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偏偏又无计可施,只能软磨硬泡着求前台,“要不这样,你用座机内线给他打个电话,就说季然找他,江棠出事了!若是他让你别理会,我马上离开!” 就在此时,身后传来一道男音,“你说江棠出什么事了?” 季然猛地转头,看见萧晔就站在身后不远处,他把头发梳了上去,衬衫没系领带,非正式的装扮,人模人样的透着正经,少了几分放浪味。 他身畔还有一挽着他手臂的女人,年轻漂亮,妆容精致,身段妙曼有致,身上气质温雅,只是那么站着,都能看得出教养良好,不像是跟萧晔玩玩的那种女人,大概是可以谈婚论嫁的对象。 看样子,他们是要约会。 季然问:“你有见到江棠吗?” 萧晔笑着说,“方才分别之后没见过,怎么了?” 季然紧绷着脸色,沉了一口,说:“吃饭的时候她说去一趟洗手间,结果人就联系不上了。” 萧晔眼眸微眯,“电话不接?” “关机。” 萧晔问,“会不会手机没电?” “不可能。” 即使抛却习惯性这个问题,季然也非常笃定,因为他们刚才在吃饭之前,还跟阮迪通视频,聊着聊着阮迪那边突然就关了视频,没一会儿,阮迪发了个信息说手机没电了。 江棠还跟季然吐槽她,让她跟他们好好学习学习,手机电量必须保持20%以上,所以季然有留意到,江棠手机电量充足。 季然说:“我怀疑是王晓峰那人贼心不死,对她做了什么。” 萧晔闻言,眉峰一蹙,当即对前台道,“联系你们经理。”说完,侧头看向身旁的女伴。 不待他开口,女人已经松开了他的手臂,优雅得体地微笑,“找人要紧,去吧。” 萧晔很绅士,“上我房间等我,还是我让人先送你回去?” 女人眉眼温柔,“我自己坐车回去就行。” “不安全,我叫人送你。”萧晔不容置喙,女人见状,便也不再拒绝,顺从地点头,“好。” 萧晔又说,“忙完我找你。” 待女人离开之后,季然内心不安地道,“萧先生,其实你不用亲自留下来的。” 萧晔眉峰一扬,微笑着说,“我得殷勤点,江医生才能多瞧我两眼。” 季然:“……” 原本季然因为毁了刚那女人的约会而感到愧疚,现在反而觉得是拯救了她,像萧晔这种油嘴滑舌的男人,女人还是离远点好。 …… 唐游川抱着江棠回了卧室,把人放在床上。 江棠身上冒出了一层汗,额头,鼻尖,凝结成珠的汗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没入鬓发间,长而黑密眼睫一眨一颤的,描绘得出细长的眉眼,若有似无地遮挡住她的眼睛,少了平常的凉冷,盈着一层散淡的雾气。 不知是因为难受,还是抵抗王晓峰时弄的,身上白衬衫纽扣开了三颗,山丘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不定,若隐若现。 唐游川站在床边上,垂着眼帘盯着她那一片毫无杂质的雪白弧度,竟然移不开眼,他想起了白豆腐,鬼使神差地想,她的肯定与豆腐那般柔软,手感很好。 江棠意识混沌,热浪涌上时,她难受得下意识蜷缩着身体,像一只煮熟的虾,卷着被子在蹭,披散的黑发铺满成一片,白衬衫下年轻姣好的身段,偌大的床,躺着个柔弱又无助的女人。 男人是感官动物,偏偏江棠微启着唇,不知在说些什么,哼哼唧唧出来的只剩吭哧的气息,宛如低泣,哀怨,又楚楚可怜,视觉和听觉双重刺激下,没有人能无动于衷。 唐游川正直血气旺盛的年纪,听到她的声音,瞳孔地震,身体几乎是本能地一紧,性感的喉结咕噜地咽了把唾沫。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也变得滚烫起来…… 第63章 憋屈 除了那一小片白,江棠身上分明穿着保守,遮得严严实实的,唐游川的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幻想出其他的画面,干净的,通体雪白。 唐游川自认为自己也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而是正常的男人,但是根据他对江棠为数不多的了解,如果他敢在她意识不清的状况对她下手,指不定醒过来就要骂他是禽兽了。 他不是君子,但也不想当禽兽。 而且先前口口声声警告她别对自己心存妄想,这会儿要吃了她,啧!打脸。 虽然身体很想吞下这一口肥而不腻的白肉,但理智还没到丧心病狂地步。 胡思乱想了半晌,唐游川身形一动,单膝跪在床边想扯过被子把江棠的身体盖严实,隔绝那刺激眼球的画面,免得继续诱人犯罪,然而江棠手脚并用缠着被子,他一扯,连带着把她都给翻滚了过来。 江棠滚到床边的时候,手正好落在他的腿上,大概是真的神志不清了,手触碰到比自身低温的物体,她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摸索过去。 她动作又快又猝不及防,但也不至于不能避开,而且她自身没有什么力气,只要唐游川愿意,一只手就能把她隔开。 但江棠的手很软,滚烫的温度透过上好的面料熨进了皮肤,唐游川鬼使神差的没动,定定的看着她,仿佛是被人点中了麻穴神经,一阵酥麻倏遍布满全身,冲至大脑。 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他屏慢了呼吸,紧张地盯着她,任由她胡作非为。 看着她白皙的手落在黑色的裤子上,唐游川深邃幽暗的眼睛隐隐泛起了一簇小小的火苗,热烈,且有渐渐燎原之势,他抿着唇,唤着江棠的名字,“江棠。” 这一声低唤,本就低沉的嗓音,微微泛哑,宛如沉磁,性感而危险。 江棠听见声音,勉强撑着眼皮,似清醒又似迷糊,贴着他腿的手,从摸改为掐,她这个不痛不痒的动作,本来是想提醒他走开的,偏偏做得想故意勾引人。 唐游川被她掐得,顿时一阵颤栗从腰椎处舒展开,眼皮一动,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念头。 首先最强烈的念头是,她这是在故意勾他,想趁着这个借口跟他发生点什么,借此缠上他。 然后想着,要不要顺势而为呢?反正是她的主动的。 继而又感到几分恼怒,恼怒自己因为她动摇。 最后却自我安慰,他一定是和尚当得太久了,所以才出现了正常的生理现象而已,再说了,江棠长得确实好,特别是身材,看着瘦,抱着却很软…… 结果越想,身体越乱,似乎江棠的热度也传染给了他,身体温度持续升高,他觉得自己呼出的鼻息都是灼热的。 江棠在哼哼唧唧,要哭不哭的,想要往他身上爬,奈何是个软脚虾,力气支撑不起欲望,像条缺水的鱼,只扑腾了一下。 唐游川吸了口气,扣住她的手臂,绷着腮咬牙道,“江棠,你若是再继续,我就当你是邀请了。” 低沉的嗓音,夹着浓浓的警告意味。 实际上,江棠一直在忍耐,然而身体的不适,不但没有在她顽固抵抗下减弱,反而愈演愈烈,当她碰到唐游川的时候,一波强烈的热浪再度扑来,终究是把她已经薄弱得不堪一击的意志力冲散了。 此时的她,是真的迷糊了。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 更是听不进唐游川的话,她只是盲目地顺从身体的渴求,管他狗屁的邀请不邀请。 唐游川气一沉,双手捏着她的双臂,一把推倒倾身俯视着她,哑声道,“江棠?” 江棠哼了一声。 “知道我是谁?”他问。 江棠不知道他是谁,难受得一个劲扭来扭去,像一条虫子。 唐游川眼神一沉,脑子的理智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大掌已经落在她的衬衫纽扣上…… “三哥,医生来……” 就在此时,卧室门突然被推开,卫昊的脚都已经踏进了一步,却在看见卧室里暧昧一幕的瞬间,脚步连带着声音同时停住。 而已经准备下手的唐游川,在听到卫昊声音的一瞬,转头抬眼。 两人视线撞上大概只有一秒钟,卫昊却清楚看到了唐游川眼神的变异,同样是男人,卫昊秒懂,那是原始的本能。 “抱歉!” 卫昊马上就退了出去,“砰”地把房门一关,杵在门口那儿,他也是真的被惊到了,整个人都有些懵逼。 提着药箱的医生就跟在卫昊身后,虽然没有看全,但也瞄到了个大概,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不言而喻。 医生轻咳了一声,小心翼翼道,“那个……应该不需要我了,那我先走了?” 卫昊还没出声,就听见门内传来唐游川低沉的声音,“进来!” 卫昊和医生沉默了两秒,卫昊再度推门,动作显得小心翼翼的,好像生怕会再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亮如白昼的卧室,唐游川坐在床边上,江棠身上已经盖上了被子,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个脑袋。 唐游川面色已恢复如常,寡淡平静,别说心虚,就连尴尬都不见分毫,也不见被人打扰的恼怒,从容得仿佛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尴尬的只有卫昊和医生,特别是医生,毕竟他做不到像卫昊那般淡定。 卫昊镇定道,“三哥,大致情况已经跟医生说了。” “嗯。”唐游川头也不抬,沉声应了下,唇一动,想说什么,却又忽而顿住,蹙了下眉,对医生道,“你来看下。” 虽然他神色平静,但气场实在太强,医生不敢多话,唯唯诺诺地上前。 从半夜到现在,医生见了唐游川两回,两回他都是和这个漂亮的女人一起,瞧着关系应该也是蛮暧昧的,特别是刚刚……眼睛不瞎的都知道他想干嘛。 医生把药箱放在床头柜上,一边伸手探了探江棠的额头温度,一边悄悄用眼角余光瞥了唐游川一眼,心想既然都已经到那个程度了,干脆就顺水推舟就好了啊,何必要强行刹车停下来?他不难受么? 难受自然是难受,但他装得若无其事。 江棠触碰到凉意,顿时发出一声喟叹,像是不够,动了动。 唐游川坐在床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觉得江棠逮着谁都蹭的行为,莫名让他有些窝火,一瞬间,他甚至想拍掉医生的手。 他蹙了下眉,忽而起身,抿着唇沉声吩咐卫昊,“你留下来看着。” 说罢,转身就出了卧室。 唐游川被江棠撩起了一身火,简直煎熬,从卧室出去之后,直接进了隔壁的房间的浴室,冲冷水澡了。 深秋的夜晚,唐游川站在花洒下,兜头的冷水浇下,冻得他一哆嗦,内心的燥火却并未马上消退,他双手捂着眼睛,顺着额头往后脑勺一捋,手落在脖子上的时候,蓦地想起江棠咬的那一口。 他对着墙壁上的镜子,一扭头,上面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但是他却觉得那儿隐隐的泛痒,甚至有些烫,牵一发而动全身,脑子里忽然冒出江棠柔软的手,以及那片若隐若现的雪白风景…… 他见过很多女人,比江棠更暴露,有过更大的身体接触,但他对那些女人都提不起什么兴致,更多时候都觉得无趣,也觉得麻烦所以疲于应付。 从来没有哪个能像江棠这样,勾得他心痒难耐,焦火难消的。 可能真的是他忍得太久了,而江棠那张脸特别符合他的胃口,又或者,是习惯了江棠平时对他防备抵触,突然转性对他上下其手,还端着若有似无的姿态,让他从视觉到生理上都觉得异常刺激。 总之他想了很多理由,思来想去,最终得出的结论是,人性面对诱惑时,产生了一时的鬼迷心窍。 唐游川花了二十分钟的时间冲了个冷水澡,直到体温完全凉透,他套上浴袍,换洗的衣服都在江棠那个房间,便顶着湿哒嗒黑短发,带着一身凉气出来。 那种东西的成分大同小异,医生稍微检查了下,让卫昊把衣架搬过来,给江棠挂了水,叮嘱了几句,然后就离开了。 卫昊把医生送出去,便留在了客厅,唐游川看见他,淡声问,“医生走了?” 卫昊点头道,“挂好水就走了。” 唐游川一言不发越过客厅,重新回到卧室。 床边放着一个衣架,挂着点滴瓶,江棠躺在床上,盖着被子,只有左手搭在外边,白皙的手背扎着针头,点滴也不能立刻见效,她仍旧是难受,眉头蹙成一个川字,脸颊的红潮未退,绯色的唇因为体温和不知道从哪儿沾来的血,红得诡异。 唐游川站在床边上,居高临下睨着江棠,感到从所未有的憋屈,他看了几秒钟,在身体温度再度上来之前,错开了视线,转身去换上了干净的衣服。 刚换完衣服,听见卫昊敲门,“三哥。” 唐游川拉开门,卫昊说,“萧晔和江小姐的朋友过来了,问有没有见到江小姐。” 江棠就在这个房间里,若是季然自己过来,卫昊可以直接说,但现在多了一个萧晔……也不知道萧晔和江棠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唐游川迈出去,顺势带上身后的门,从容不迫地来到客厅。 光线明亮客厅里,季然和萧晔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季然是正襟危坐,看到唐游川就紧张得不行,而萧晔则是一如既往地随心所欲,双手半伸搭在沙发背上,翘着腿,一派慵懒舒适,傲慢得跟在自家地盘当霸王似的。 卫昊也不是拦不住这两个人,而是不知道唐游川的意思,所以把他们请了进门,反正唐游川不高兴的话,再把人丢出去也不会多费劲。 季然担心萧晔这人挑事,所以在萧晔开口之前,先跟唐游川打了招呼,“唐先生,抱歉打扰您了。” 话音刚落,偏爱惹是生非的萧晔就从一旁插话,“我们是来要人的,又不是来求他办事,跟他这么客气做什么?” 季然:“……” 唐游川连一个眼尾风都懒得给萧晔,面无表情道,“哪来的野狗,这儿是我的地盘,你要乱吠,我现场就宰了你一锅炖。” 萧晔不怒反笑,“成天不是喊打就是喊杀,知道的你是疯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儿躲着的连环杀人犯,我现场捅了你就是为民除害。” 季然:“……” 这两个真是半斤八两。 季然很无语,他们明明是来找江棠的,为什么他觉得萧晔是故意来找唐游川吵架的? “唐先生,请问江棠在您这儿吗?”季然觉得自己再不开口,他们就能现场搭个台子开互怼相声了。 唐游川脸上不见喜怒,淡声道,“在。” 事实上,在萧晔的帮忙下,季然看到了监控视频,看到王晓峰那禽兽抱着江棠,隐约猜到了那人渣想干什么,自然也看到了唐游川带走了江棠,只是没有直接说出来。 听到唐游川的回答,季然又问,“她没事吧?” 监控拍到江棠根本都不会反抗,而且状态不对劲,季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联想到王晓峰那种人,也能猜到几分,若是直接昏迷了还好,但若真是中了那种料…… 并非他质疑唐游川的人品,虽然他名声也的确不怎么样,但应该不至于对昏迷的人做什么,可另外一种状况就不一定了,定力再好,面对江棠那样的美人,能拒绝? 特别是,季然注意到唐游川的头发是湿的,明显是刚刚洗完澡。 为什么洗澡呢? 思及此,季然全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如果江棠真有个什么…… 唐游川表情淡淡,不愠不火反问,“能有什么事?” 季然被噎住,不敢直接把话挑明。 他不敢,萧晔敢,他嗤笑了一声,以挑衅的口吻讥嘲,“你装什么傻?王晓峰对她动了手脚,人没掳走,被你截了胡,虽然监控拍得不够清晰,但看她那反应,应该是被王晓峰下了料,你说还能发生什么事?” 季然不像萧晔这个夜场王子,他不敢确定,萧晔却能看透。 唐游川啥都没干,也不是他不想,若不是卫昊和医生来得及时,确实会发生些什么,别说没事,就算有事,以他的身份,那也是名正言顺的。 唐游川没有马上回话,点了支烟,慢条斯理地抽了一口,再徐徐吐出,隔着淡薄的烟雾,深邃幽暗的眼睛愈显得冷漠。 须臾,他薄唇轻启,不冷不热地反问了萧晔一句,“那又与你何干?” 那是他的老婆,萧晔算个什么东西? 一想到萧晔纠缠江棠,唐游川就没有啥好脸色,直接冷声道,“在我动手之前,自己滚出去。” 从前季然觉得女人吵架的时候可怕,现在他觉得所有女人一起骂街都没有萧晔和唐游川不冷不热对峙可怕。 分明也没有动手,却每一个字透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紧张感,就好像分分钟要掏出枪来崩掉对方的脑袋瓜。 萧晔顿了两秒,突然哂然一笑,问了句,“需要我给你介绍个医生吗?” 季然听得一头雾水,唐游川仍旧是不想搭话。 萧晔兀自道,“早泄或者不举这毛病,越早治疗越……” “好”字还没说完,迎面飞来一支冒着星火的香烟,他灵活地一躲,香烟堪堪从脸侧擦飞而过。 唐游川阴冷的声音传来:“逮着路边的母狗都能发情的野狗,你再废话一句试试?” 萧晔见状,笑容加深了几分,“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了。” 季然和卫昊都一阵无语,更是被萧晔这不怕死的惊悚言论吓着。 对于男人而言,说他不行,就是极致的羞辱。 偌大的客厅,鸦雀无声。 萧晔却仿若无事地拍了拍季然的肩膀,口吻轻松道,“放心,江唐没事。” 季然的注意力却集中在唐游川的脸上,看着男人阴冷的脸色,心头发憷,他恨不得甩掉萧晔的手,再给他一脚,让他离自己远点,免得被唐游川的暴风雨波及。 只身闯入唐游川这虎穴,还语出挑衅外加侮辱,真不知道该说萧晔这人不知死活,还是该说他胆大包天。 原本话至此也就差不多改收敛了,偏偏萧晔像是还不够过瘾,明知前方是地雷,硬是要踩一脚。 他见唐游川没反驳,视线暧昧地在唐游川身上打量了一圈,唇角勾出一个意味深长笑,愈发上劲,出声道,“难怪那些女人都不愿意跟你,啧,原来是这毛病。” 话音刚落,只见唐游川蓦地从沙发上起身,长腿一迈,瞬间就来到萧晔的跟前,一把揪住了萧晔的衬衫衣领,二话不说,就是一拳,砸中了萧晔的唇角。 萧晔反应了慢了一拍,又是坐在沙发上,这一拳是结结实实地吃亏了。 但他也不是省油的灯,说时迟那时快,挨拳头的同时,虽然不够利索,他也顺势抓到了唐游川的衣领,猛得用力一拽,扯得唐游川脚下踉跄,单膝盖跪在沙发上,右手一记拳风凌厉回扫。 唐游川头一偏,抬手一挡,躲过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季然是彻底懵逼了,只是条件反射性,在唐游川揍萧晔的第一拳,萧晔撞到他身上的一瞬间,他的屁股就从沙发上弹开,并且连退了好几步,从两个人那儿躲开了…… 第64章 刺头 萧晔撞到他身上的一瞬间,季然的屁股就从沙发上弹开,并且连退了好几步,从两个人那儿躲开了…… 男人打架不似女人以为薅头发抓脸为主,基本就是以力量制胜,拳拳到肉,狠戾的能入骨。 唐家是豪门世家,自然会被某些不法分子盯上,绑架勒索很平常,唐游川小时候就被绑架过一回,那回被绑架,几岁的他因为企图反抗,结果被绑匪揍了一顿,赎回之后住了一个月医院。 与年龄无关,唐游川这个人,从小到大,变化很大,唯一不变的就是好面子的本性,那次被绑架还挨狠揍,被身边的小伙伴知道以后,他自认为丢脸丢大发了,于是为了避免再次发生类似状况,他就去学了拳脚功夫傍身,为的是防止哪天还有哪个不知死活的绑匪再敢对他动手时,压着暴揍一顿泄愤。 青少年时期,甚至有一段时间为了排解压力,他混迹于地下拳击场打拳,后来被唐老太太发现了勒令禁止,他才终止。 成年以后,他一直坚持锻炼,有闲暇还会与自家的保镖教练过几招,或者和卫昊去练拳,这么多年,功夫只是增不减。 萧晔小时候也不知道该说是他运气出奇好,还是该说绑匪蠢得无可救药,绑架都能绑错人,把萧晔的同伴给掳走了,当时萧家接到绑匪勒索电话的时候,看着自家猴子在自家大别墅的小型动物园蹦跶着,一脸懵逼,好心地帮无辜的小绵羊报了案。 所以没经历过暴风雨的萧小少爷,一路顺风顺水长大,被送去练习防身术也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防身功夫练习成三脚猫功夫,泡妞技术倒是日益见长。 因为这个任性的少爷丝毫不把自身安全放在心上,还间歇性出现作死行为,萧家的保镖累得天天像被人刨祖坟似的,脸色没好过。 基于基础上的差异,两人干架,高下立见。 萧晔挑衅唐游川,真的就是纯粹找打。 偏偏他乐此不疲,二十好几的男人,闲着没事见到唐游川就撩架,要不是他身边女人不断,身边好友都怀疑他是不是有特殊嗜好。 沙发很宽敞,一米八几的健壮男人躺下都绰绰有余,但两个男人窝在上头干架就显得逼仄,而且旁边是玻璃茶几,拳脚施展不开。 唐游川挡得住萧晔的拳头,却来不及避开萧晔的膝盖,结实的小腹挨了一记膝撞,若非他反应足够快,他的下半身大概真要去看医生了。 萧晔这野路子,同为男人打架还攻击男人致命弱点,当真是阴损。 唐游川因为闪避动作,被萧晔逮了空隙起身,再度出手攻击,唐游川身体一侧直接往后坐在沙发上,长腿一踹,踹中了萧晔的小腹,萧晔倒退一步,撞到玻璃茶几,差点摔倒。 两人同时起身,站着动拳。 季然躲到一旁,直愣愣看着连大气都不敢喘,甚至看着唐游川下狠手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但基于良心,他还没见到江棠,压住了恐惧选择留下。 反倒是一旁的卫昊,对此似乎已经习以为常见惯不怪了,他还担心茶几碍事,特别贴心地上前,抬起茶几的一端往旁边拖走,没了碍手碍脚的东西,两人拳脚顿时放开。 季然:“……” 真是世界第一温柔贴心好保镖。 人家保镖都不拉架,季然这个外人更不会自讨没趣,吃力不讨好挨了拳头,疼的还是自己,他默默围观。 前后不过几分钟的光景,萧晔明显吃不消,一连被唐游川揍了好几拳,他的拳头却被唐游川化解,卫昊见差不多了,转身出去了一趟,很快就有两个打扮普通的高大男人匆忙走了进来。 卫昊只身拉住唐游川,而那两个男人负责拉住萧晔,两只杀红眼的野兽被强行分开。 萧晔那张妖孽得颠倒众生的俊脸,青紫交替,唇角也破了,渗着血丝,一贯春风满脸的笑容全然没了踪影,狭长的眼眸透着冷狠劲,略显狼狈。 萧晔被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夹着拖远,因为运动量过大,他气息不稳,喘了好一会儿,才甩开两个保镖的手站好,抬手稍微整理了下因为打架而微微起了褶皱的衬衫。 口腔内壁破了,嘴巴里全是铁锈味,他舌尖抵了下牙槽,啐了一口血水。 唐游川见状,身形一动又要冲过去,被卫昊拉住,“三哥,可以了。” 萧晔看着唐游川冷笑,“卫昊你拦着他做什么,他想打,我奉陪到底!” 卫昊面无表情皱眉道,“萧少,请你离开。” 萧晔根本不是唐游川的对手,如果继续放任下去,萧晔肋骨不知道又要断几根,卫昊也是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才会及时拉架。 萧晔的保镖也头大,好声劝着,“晔哥,别闹了,咱们走吧。” “不走。”萧晔哼了声,傲得很,“我要见江唐。” 众人:“……” 唐游川冷笑道,“再不滚,我直接送你见佛祖。” 所谓一山不能容二虎,季然也真心怕了这两个磁场不合的祖宗,忙出声对萧晔,“萧先生,您还是先去处理下伤口吧,您也不想让江棠感到为难吧?” 季然说这些话的时候,其实没什么把握萧晔能听进去,只能祈祷他有些良知,他和唐游川之间的私人恩怨,别把江棠拖下水。 萧晔默了一秒,哼了声,勉为其难道,“我是给江唐面子。” 唐游川面色阴沉,眸色冷戾,薄唇吐出一个音:“滚!” 萧晔极致嘲讽地瞥过唐游川,转头对季然道,“有事过来找我。” 季然满心满眼只想着他赶紧走,也顾不上他说了什么,忙不迭点头。 萧晔临走前,仍旧无所畏惧地挑衅唐游川,“我警告你,江唐是我朋友,她若有个万一,我跟你没完。” 撂下这么一句,萧晔傲慢转身,季然一直盯着他的背影,确认大门关上,他才松了口气,结果一抬眼,不经意地对上唐游川的眼神,深邃幽暗,冷沉无波。 宛如冰冷的刀锋,笔直刺来,季然被吓得心悸,胸口又倏地被压上一块巨石,沉甸甸的。 唐游川面无表情看着他,“你和他很熟?” 季然果断摇头,“没有。” 不是他撒谎,而是真不熟,若不是因为担心江棠出事,他和萧晔根本不会有交集,而且他要来找唐游川的时候,甚至拒绝过萧晔同行,但萧晔这个大少爷不受他控制,他要来,拦不住。 唐游川转而问,“江棠和他呢?” 季然头摇得更快,生怕唐游川误会,解释道,“江棠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唐游川淡淡地看着季然,像是在掂量他这话的真假,默了数秒,而后沉声吩咐卫昊,“带他去看江棠。” 卫昊看着季然道,“这边来。”季然没说话,跟上。 “医生已经来看过,打完点滴等药效消退就好了。”卫昊推开卧室的门,侧身让季然进去,季然说了声,“谢谢。” 客厅和卧室这边的门还隔着一堵屏风,坐在客厅里其实根本看不到这边的动静,但是待季然进了卧室,卫昊也不刻意留下,只是把门给彻底推开,不为别的,避个嫌。 季然察觉到那点小动作,并不介意,他走到床边,看到那点滴已经去了大半瓶,江棠的脸浮着不正常的红润,余光瞥见卫昊离开了,才快速掀开江棠脖子上的被子,又从她的脚底掀开半截,确认了一眼。 衬衫领口略开,但身上的衣服都还在,悬着的心脏才回归原位。 暗自庆幸唐游川还算正人君子,又忍不住对着昏睡中的江棠小声嘀咕,“这样子他都能做到不动如山,到底是你的姿色不行,还是他不行?” 季然喃喃自语完,猛地意识到什么,下意识地抬眼看门口,发现那儿空无一人,又重重吁了口气。 亲眼目睹过唐游川揍人的场面,季然再次深刻意识到,宁得罪恶鬼,莫得罪唐游川绝对是个硬道理。 季然感叹完,拿手机给蔡主任那边打了个电话,转告他因为江棠身体出现不适,今晚要暂时留下,大部队的车不用等了,他们两明儿自个坐车回去,蔡主任关心了几句,还想过来探望,被季然拒绝了。 客厅里。 唐游川坐在沙发上抽烟。 虽然萧晔的三脚猫功夫上不得台面,但发疯起来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唐游川没吃亏,但也不可能避开全部的拳脚,唇角挨了两拳,淤青清晰可辨。 随意散乱的黑短发,唇角上的伤,以及起皱的衬衫,在冷调白炽灯光与烟雾的笼罩下,透出一股颓败美的性感,衬得冷淡的表情越发清冷凉薄,这幅模样,若落在夜场里,就是火急火燎的标准坏男人,能引得飞蛾扑火。 重返客厅的卫昊看见唐游川这幅表情,知道他这是心情不好。 被江棠撩得一身燥火,又遭遇萧晔那蠢货上门挑衅动了手,虽然几乎是他单方面殴打了萧晔,但最后萧晔离开前那贱嘴的一句,又挑得他神经长刺。 最重要一点,嘴角,口腔,胃,小腹,身体上好几处都在疼,尤其是口腔和胃,折磨了两天,细微绵长的疼不算多严重,只是一直绵延不绝时刻折磨着神经,再好忍耐力的人都难免暴躁。 唐游川的心情自然是好不了。 卫昊出声道,“三哥,医生吩咐,等江小姐醒了,让她吃点东西,我让人出去买点,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唐游川这两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大概是胃的老毛病发作,食物也不符合胃口,卫昊担心他这么熬下去,又得熬出大问题。 唐游川吸了几口烟,淡声道,“随便。” 卫昊掏出手机,正要拨号,又听见他问,“姓王的小子呢?” 卫昊说:“在隔壁绑着。” 唐游川把烟蒂摁在烟灰缸上一碾,随即起身,“走,过去看看。” 保镖在隔壁的房间,几个人看见唐游川和卫昊进来,毕恭毕敬的齐声打招呼。 “人呢?”唐游川问。 “在里面房间,晕过去了。” 保镖那一脚踢断了王晓峰的肋骨,加上重摔,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哪承受得住这种痛苦,所以保镖拖回来没多久,他疼得晕厥了过去。 卫昊趁机吩咐身侧的人出去买点热食回来,特意叮嘱了要清淡些,又叫了一个人去唐游川那边的套房守着,以待不时之需。 唐游川在沙发上一坐,淡声道,“带出来。” 一个保镖领命进去,很快就把昏迷的王晓峰拖出来,扔在地板上。 “叫醒他。” 自家老板是什么德行,保镖也差不多的德行,唐游川说叫醒,那肯定不存在温和态度的,保镖简单粗暴地拎起王晓峰,左右开弓狠狠扇两巴掌,浅层昏迷的王晓峰就这样被打醒了。 王晓峰睁开眼,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肋骨,痛感折磨得他忍不住喘息哼吟,脸色苍白如纸。 他倒在地上,余光瞥见一双锃亮的皮鞋,顺着鞋子视线缓缓往上,熨帖平整的黑裤,绸缎的黑色衬衫,然后看清唐游川那张平静淡漠的脸。 “你是谁?”王晓峰忍着痛,挤出一句。 唐游川不说话,重新点了支烟,随手将打火机扔在茶几上,王晓峰咬着牙根,捂着胸口坐起身,恶狠狠地道,“我警告你赶紧让我走,否则你会后悔。” 一个晚上听到两个讨厌的人对他说警告,当真是什么人都敢在他头上蹦跶。 唐游川英俊得毫无破绽的脸平静无波,目光冷如幽潭深水,看着王晓峰,声音低沉道,“说说看,你想对江棠做什么?” 王晓峰原本还以为是他家的仇家,却没想到竟然又会扯上江棠。 一个男朋友,一个萧晔,现在又一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虽然不认识,但一看就是有钱人。 “怎么?你也是她的裙下臣?”王晓峰不答反问,语气神态都透着鄙夷,“我告诉你吧,是她主动勾引的我,成年人之间的你情我愿,我不跟你计较,你也别管我,咱们各玩各的,接受不了就主动滚蛋。” 他就说,以江棠的身份背景以及年纪资历,这么年轻就轻轻松松就爬到主治医师的位置,还拜知名专家为师,怎么看着都不简单,原来是爬男人的床爬出来的一切。 呵!装得清高,姘头却一个接一个遍地开花,而且一个个都地位不俗,这女表子段位可真高! 王晓峰抽了口虚弱的气息,疼得满头大汗,却仍旧不知死活,“而且凡事讲究先来后到,今晚是我先……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迎面飞来的烟灰缸砸中了额头,厚实的玻璃制造,如果用力砸下去,脑袋瓜都能砸出个洞来,王晓峰痛得本能地捂住额头,整个人都是蒙的。 王晓峰尚未缓过神,唐游川已经从沙上移步来到了他的跟前,一把揪住了头发,他几乎是被提了起来,头皮痛得发麻。 唐游川居高临下睨着他,语气接近心平气和道,“勾引你?也不掂量掂量你这样的傻逼值得她费这个劲?” “你……你知道……我……我是谁吗?”王晓峰双手抓着唐游川的手腕,痛得抽气,说话断断续续的,一副快要断气的模样。 像王晓峰这样的人,自以为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就能随意践踏他人,仗势欺人惯了,张口闭口都以为自己很了不起。 所以王晓峰就从来没怕过事,因为不管他做了什么,都会有人善后,不用承担后果,就一次次地为所欲为,无所顾忌。 但他不知道,这个世上,有人不敢得罪他,也总归有人敢治他。 他从前无所畏惧,那是因为没遇到过像唐游川这样的刺头。 唐游川始终顶着张寡淡的脸,不紧不慢道,“区区一个制药公司的儿子,要钱,钱不够多,论势,势不够大,你爸活到这把年纪都得跟人点头哈腰办事,你算老几?” “既然你爸没教会你做个人,我就替天行道了。” 说罢,他拽着王晓峰,“砰”一下撞在玻璃茶几上,厚实的茶几一抖,另一头的花瓶摇摇坠坠,最终还是摔在了地板上,应声而碎。 唐游川憋着火,教训人自然是不留情,王晓峰这一撞,震得两眼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撞完,又扯着王晓峰的头发逼着他仰起脸,神情淡漠道,“玩儿疯之前,也不想想她是不是你能碰得起的人。” 风平浪静之下,是暗流涌动的怒意。 唐游川和江棠没什么感情,但江棠是挂在他名下的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对付她,无疑就是侮辱他。 王晓峰听到唐游川提起他爸都是不屑一顾,没傻透,口齿不清的搬出了他外公的名号,“你……你给我等……等着!”本以为这样对方会被震慑住,哪料迎接他的又是一撞。 撞完这一下,王晓峰已经头破血流,唐游川嫌脏,把他扔回了地上,王晓峰以匍匐的姿势趴着。 唐游川锃亮的皮鞋踩在他的手背上,轻轻一碾,王晓峰惨叫的声音响彻房间。 唐游川一通怒火泄得七七八八,面无表情道,“行,我等着。” 第65章 人情债 收拾完王晓峰,唐游川回到套房,季然已经离开了,保镖见他回来,便也起身离开。 唐游川进了卧室。 原本平躺着的江棠变成了侧卧,双眼紧闭昏睡着。 屋里头开着空调,温度适宜,但江棠大概是因为药性作用,身上又盖着被子感到热了,便掀开了被子,半边的身子露在被子外面,手脚压着被子,衬衫掀起半截,露出一寸白嫩纤细的腰,还有一小截光滑骨感的脚踝。 唐游川垂着眼,视线定在她的脸蛋上,方才通红的脸色已经变淡了许多,露出她原本白里透红的健康肤色,灯光下,细腻得不见一丝毛孔,浮着一层淡淡的绒毛,质感好得让人想上手捏一捏。 看着床上睡得毫无防备的人,唐游川脑海中想起秀色可餐四个字。 唐游川盯着看了半分钟,嫌身上沾了王晓峰的恶臭味,遂又转身直接进浴室冲了个澡。 洗完澡出来,正好江棠的药水打完,他帮她拔针头,由于不擅长干这种事,掀开手背的胶布,拔针头的时候因为动作不得当,针口的位置顿时冒出了鲜红的血珠,也没多少,但是渗在白而薄的皮肤上,显得特别扎眼。 疼痛感唤醒了江棠,她本能地抽了下手,哼了哼,从熟睡中醒来。 江棠眼睛无法适应强烈的光线,反反复复地闭合了好几下,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惺忪的睡眼视线模糊,一时分不清现实与梦境,下一秒,察觉有人抓着她的手,她如惊弓之鸟,条件反射地一缩,避开了那人的触碰。 唐游川僵着手,侧头瞥来。 四目相对。 江棠黑白分明的眼底懵然里充斥满警惕防备,唐游川则是幽深冷峻。 江棠眼睫轻眨,后知后觉地认清唐游川那张脸,彻底清醒了过来,眼神骤然一变,下意识地坐来,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当看见身上的衣服还在,只是衬衫纽扣开了几颗,她神经一松。 紧接着,又想到什么,她抬眼看向唐游川,望着男人不辨喜怒的脸,绯唇轻蠕,一时间竟找不到话。 唐游川从头到尾看着江棠,波澜不惊的脸,唯有眼底透露着一抹隐怒的凉意。 心情不爽,说话自然就带刺,“怎么?看见衣服穿着就放心了?万一我弄完了又帮你穿好了衣服呢?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下体内有没有留下什么?” 低沉的嗓音,淡得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如同淬了冰渣子,刮得江棠呼吸生疼。 江棠第一个念头是,他生气了。 高大的身影站在床边上,落下一片暗影笼罩在她的身上,他周身寒气袭人,江棠启动唇想说些什么,但被唐游川打断了。 “呵!”唐游川极尽讽刺地发出一声嗤笑,居高临下睨着她,面无表情道,“即使那样也不见得靠谱,毕竟我会戴套。” 怒到极致,便口不择言。 唐游川扪心自问,结婚三年都未曾亏待过她半分,像今天这件事,知道王晓峰盯上她,第一时间安排人跟着保护,得知她出事了立刻赶过去,即便她那副样子也没有趁人之危。 虽然他也曾动了几分心思,但那也是她主动贴过来撩,才导致他一时鬼迷心窍。 结果呢? 她醒来就一副警惕防备姿态,好像他真的强上了她似的,羞辱谁呢? 江棠听完唐游川嘲讽到几近侮辱的话,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人扇了几耳光似的,撩火的辣,表情懵逼又复杂。 唐游川着实气得不轻,气自己多管闲事,自作多情,气她狼心狗肺,诸多防备。 当真是让他体会了一把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感觉。 薄唇一掀,唐游川不冷不热地说道,“救你还不如救条流浪狗!” 说罢,也不给江棠说话的机会,转身就离开了卧室,用力一把摔上门。 震天一声巨响,仿佛空气都颤了颤,惊得江棠心脏一荡,喉咙一紧。 江棠坐在床上,思维停摆了几秒,待神思回笼,抬眼打量了下房间,宽敞明亮,豪华而奢侈,与她住的那间一比,这儿处处透着金钱的味道,她思路渐渐清晰,确认是唐游川救了她,而这里,毫无疑问是唐游川的房间。 思及此,江棠捂着脸,重重地发出一声叹息。 事实上她的记忆只停留在她咬了王晓峰,后面就迷迷糊糊的记不清,具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以才会在醒过来时,做出那种潜意识的反应行为,这种行为并非针对唐游川,而是对王晓峰。 结果却刺激到唐游川。 江棠也不难理解唐游川脾气这么大的原因,他三番四次强调过对她没兴趣,偏偏她刚才那行为,在他眼里就是她在质疑他的人品,他那般好面子,哪接受得了这种怀疑。 肯定是伤到他的自尊了。 江棠用力揪了把头发,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想着最起码应该跟他道个歉。 身上出了汗,黏糊糊的很难受,江棠起身下床,看到她的行李包就在床尾那儿,也不多想,找了一套衣服,简单地冲了个澡。 待江棠一身清爽走到客厅,看到了卫昊。 卫昊正在摆打包盒,看见江棠,打招呼,“江小姐,身体没事了吧?” 江棠点头,“没事了。” “医生交代,你点滴完若是醒了,吃点东西。”卫昊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随便买了些,你看下合不合胃口。” 江棠晚餐除了那一盅汤,她就吃了些菜,一粒米都没沾,还被药性折腾了一顿,这会儿确实是饿了。 “谢谢,我不挑食。”她微笑着道。 说着,抬眼环视了一圈客厅,并未见到唐游川的身影,抿了抿唇,轻声问卫昊,“唐先生他人呢?出去了吗?” 卫昊顿了顿,回答:“三哥在那房里。”他指了个方向。 找王晓峰发泄了一顿之后,唐游川的心情明明已经恢复正常,然而进了一趟卧室看完江棠,再出来,又回到了火冒三丈的模样,卫昊很费解,搞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他也不说话,直接摔门进房了。 卫昊看着江棠,客气地问:“江小姐,你和三哥吵架了?” 唐游川不会莫名其妙自己生气的人,思来想去,卫昊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当时也在卧室里的江棠,估计两人是闹了什么不愉快。 江棠面露尴尬,扯着唇说,“没有。” 那样,算不上吵架吧? 纯粹就是他单方面发脾气。 卫昊说:“三哥这两天都没有怎么吃东西,昨天又喝了酒,一直在闹胃疼,我担心他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可以麻烦你叫他出来吃一点东西吗?” 实在不是卫昊不想叫,而是他叫了也没啥用,尤其是他现在心情不好的状况下,而江棠毕竟是医生,医生的话应该比较好使一点。 江棠心想,这么大个人了,饿了自然会吃的吧? 但转念一想,他帮了自己,叫他一起吃个饭,正好可以借机跟他道歉,顺带道谢,于是点头应下了卫昊的话。 卫昊说,“那我先出去了,就在对面房,有事可以找我。” 江棠站在门前,举着手,自我心理建设犹豫了半晌才敲下去。 唐游川在房间里怄气,胃更疼了,他点了烟,企图利用尼古丁的作用来压制那股刺痛感,结果丝毫作用也没有,反而忍出了一层冷汗,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烦躁地碾息烟头,正准备躺回床上,就听见木质的房门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外面传来女人温浅的声音,“唐先生。” 唐游川脚步一顿,抿着唇,盯着房门,顿在原地不出声。 又敲了三下,江棠的声音大了些,“唐先生,你睡了吗?” 唐游川不为所动,心里想着要试试看江棠会不会再次叫他,所以故意冷着没回话,心底又莫名地有几分紧张,结果房门口那边却久久没有动静。 他绷着腮,走了? 就这样? 她不是意志力顽强? 这才叫了两声,多叫几次会怎么样?就没想过他听不到? 果然是没心没肺的女人! 唐游川一边想,一边恼,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种行为就像是幼稚的孩子,等着别人来哄。 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重重的拍门声,猝不及防的响声,吓得他一激灵回神,然后是江棠扯嗓的声音,“唐先生,卫昊说你胃疼,你还好吗?唐先生!” 唐游川闻言,等了几秒,而后长腿迈步,打开了房门。 江棠正想再拍几下门叫一次,再不出来,她就作罢,门就“咔嚓”地开了,她举起的手停在半空中,看着男人阴冷泛白的脸,楞住。 两人对视了一秒钟。 唐游川面无表情,垂目冷眼看着她,语气硬邦邦的,“有事?” 江棠吞咽了下,轻声道,“卫昊买了吃的,你出来吃点再睡吧。” “我不饿。”低沉的嗓音,冷冰冰的。 江棠不聋,听得出他很不爽,眼眸微动,她低眉顺眼干地开口,“对不起。” 唐游川轻嗤,“对不起什么?” 江棠没忘记这个男人不止脾气大,还心眼小,有些事情该讲清楚的必须得讲明白,绝对不能含糊其词,否则指不定他以后要怎么折腾人。 “谢谢你救了我,我刚才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本能地担心出事……”江棠语速不快,有条不紊地说,“造成你的不愉快,不好意思。” 唐游川依旧冷着俊脸,嗓音鄙夷道,“担心我趁机睡了你?” 在她眼里,感情他就跟王晓峰那种下三滥人渣是一路货色! 对于他的嘲讽,江棠并不恼,解释道,“不是,我以为王晓峰……因为我后面的事情没有记忆了,所以不知道王晓峰到底有没有对我做什么。” 唐游川闻言,川脸上的表情缓和了几分,但收敛得不着痕迹,淡声问,“真不记得了?” 江棠点头,“嗯。” 唐游川原本以为江棠始终存有一丝意识,毕竟她抵抗的行为挺明显的,却不想……所以她后来是彻底糊涂了才会往他身上凑? 想到自己差点顺水推舟,唐游川的心情瞬间有些复杂。 静默了数秒,薄唇吐出两字,“走吧。” 江棠没反应过来,“呃?” “吃饭。”他不冷不热道。 “噢!”江棠应声,马上侧身让开,唐游川笔直地越过她,往客厅走。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客厅,待唐游川坐下之后,江棠才在他的对面坐下。 一份鲜鱼粥,一份及第粥,几份小食蔬菜,偏清淡的食物,适合胃不好和没胃口的人。 江棠没有胃不舒服,胃口也很好,现在就来顿全肉宴她也能吃,但卫昊是唐游川的保镖,自然把唐游川放在首位。 “你要吃哪个粥?”不止卫昊,江棠也优先让他选择。 唐游川没食欲,懒声道,“随便吧。” 江棠不敢随便,“这份里面有猪肝片、猪粉肠,你吃动物内脏吗?” 唐游川一听,顿时眉头紧蹙,果断道,“不吃。”顿了下,又补了句,“内脏我只吃鹅肝。” 江棠:“……”他娘的,法国餐厅里的鹅肝,她懂。 他是大少爷,吃的讲究,穿着定制,睡觉还要十二张床垫,矜贵得他! 江棠心内无数吐槽,面上却不动声色,把鲜鱼粥推给他,“那你吃这份,正好鱼暖胃。” 唐游川没有拒绝。 偌大的客厅,两人都不说话,静谧得隐约能听见细微的嚼食声响。 唐游川吃得很慢,没吃几口,一阵恶心反胃涌上来,他猛地扔掉手里的调羹,在江棠错愕的表情中起身,快步走了客厅旁的开放式厨房水槽里吐了。 前后不过几秒钟,江棠被吓了一跳,等回过神,她也顾不上吃,走了过去,“你没事吧?” 唐游川拧开水龙头,捧了把冷水漱口,头也不抬,直接抬手摆了摆,低沉的嗓音有气无力的微微泛哑,“别管我,吃你的。” 江棠没走,而是帮忙抽了纸巾递给他,问:“卫昊说你胃疼了两天,有看过医生了吗?药呢?吃过了?” 唐游川擦边的水珠,口腔里的异味逼得他皱眉,“老毛病,吃点药过两天就好了。” 刚吃的几口,已经吐完,连带着胃液都吐了,他全身有些泛力。 江棠盯着他苍白的脸色,以及没几分血色的薄唇,不由得蹙眉,正色严肃道,“你有多久没去检查过了?持续疼了两天,吃东西又吐出来,这个症状可不是小问题。” 唐游川转头看向江棠,一贯冷峻的脸,因为苍白愈发显得清冷萧杀,细看之下,还有几分隐忍不耐。 他目不转睛盯着江棠,也不知道在看什么,顿了几秒,声音冷淡而平静,“我不是你的病人。” 江棠一时无话。 她并不是站在医生的角度来教训他,而是因为她曾经也像他这样,以为是小事,忍着,结果忍到胃出血。 因为遭过罪,所以看到他这样,不由得把自己代入了他的处境,感同身受了。 唐游川把纸巾丢进垃圾桶,淡漠道,“你吃完回房间休息,明早跟我一起回去。” 江棠不知道他是抵触医生还是抵触她,但是看着男人离开厨房的背影,总觉得一口气顺不过来。 一方面是好心被当驴肝肺,郁闷,另一方面是身为医生的职业习惯,遇见病人犯犟不听话,气的。 既然他不需要,江棠也没兴致热脸贴冷屁股,反正身体又不是她的,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她气个屁! 然而,理智上这么想着,情感却无法做到彻底漠视。 江棠喂饱自己的肚子,回房漱了口躺下,闭上眼想睡觉,脑子却不受控制一遍遍浮现唐游川那强忍苍白的脸,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啊!” 最终,江棠还是暴躁地起身离房,出去找了卫昊。 卫昊警惕性强,听见敲门声,马上起来开门,看到是江棠,楞了楞,“江小姐?怎么了?” “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江棠不好意思地看着他。 “没关系,您说。” 江棠清了下嗓子,语态自然道,“唐先生刚刚吐了,他那状况看着不太好,一直饿着肯定不行,我刚看见里面的厨房厨具挺齐全的,想着或许我能弄点些他能吃得下的,但我不知道这个点哪里能买到食材。” 于情,唐老太太对她很好,唐游川怎么说也是老人家的孙子,还是她挂名丈夫,于理,唐游川今晚救了自己,她有欠于他。 她不应该袖手旁观,权当做是报恩吧。 毕竟自古人情债最难偿还,江棠想,尽量能还一点是一点。 江棠在心底宽慰自己,她不是关心唐游川,只是怕良心不安。 一直以来江棠对唐游川都恨不得撇清关系的态度,很冷淡,现在突然关心起来,卫昊难免会感到意外。 卫昊面上不露痕迹,冷静道,“您稍等一下,我送您去。” 江棠等卫昊的间隙里,掏出手机拨了季然的电话,此时的季然在酒店大床上睡得正酣,半睡半醒地摸到手机,接起,“喂。” “醒醒,有事。” 听到江棠的声音,季然惺忪的眼睛睁开了些,“你没事了吧?” “嗯。”江棠不知道季然来看过自己,只道,“韵姨传授给你的养胃汤,需要准备什么食材,你跟我说下。” 季然有些发懵,“干嘛?你那胃的毛病复发了?” “不是我。”江棠说,“是唐游川。” 第66章 不欢而散 季然半闭着的眼睛在听见“唐游川”三个字的时候,倏然睁开,连带昏昏欲睡的嗓音都清醒了几度,不无惊讶道,“我姐,你该不会是告诉我,你要为唐游川炖养胃汤吧?” 江棠冷静如常道,“对。” 季然:“……” 他默了半晌,怀疑自己在做梦。 江棠虽然从小父不管母不在,却也是被她爷爷娇生惯养宠大的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她那双手能拿笔杆,能拿手术刀,但拿菜刀这种事,不夸张,真分分钟能出人命。 她没有厨房方面的天赋,也是真不爱下厨,她说过,她天生下来就注定是站厅堂上发光发热的。 现在她说什么? 为唐游川做养胃汤? 这不是他认识的江棠。 隔着电话,江棠都能大概猜到季然在想什么,淡声说道,“我这是要偿还恩情债,你别磨磨唧唧的,赶紧告诉我。” 季然没好气道,“反正告诉你,你也做不出来!” 江棠一想也对,索性更加不客气,“那你起来帮我做。” 季然看完江棠离开后,用手机给她发了个信息,告知她自己在楼下房间住着,江棠醒来就给他回了,但季然睡着了,一条信息不足以吵醒他,所以江棠知道他在。 “我是你的丫鬟吗?”季然生无可恋,“你上辈子绝对是我的祖宗,因为老子不上坟不上香,所以这辈子投胎来讨债折磨我。” 季然嘴上嘀咕埋怨着,身体却很诚实,乖乖地掀开被子,“等着!” 江棠和卫昊一起下楼,在酒店大厅里等了几分钟,季然姗姗来迟,原本想跟江棠调侃几句,但一看到卫昊也在,他就闭上了嘴。 卫昊开车,江棠和季然坐在后座。 车厢里没开灯,只有路灯忽明忽暗交错着投进来的微光,季然打量了下江棠的脸色,睨见她眉间的疲倦之色,拉着脸低声道,“他想吃什么吃不到,你刚被折腾完不好好休息,拖着一副‘带病之躯’费这种劲做什么?” 江棠说:“我已经没事了,就是有点困而已。” 虽然打了点滴,但那种东西始终存在副作用,不会这么快就消失,她这会儿身体能感觉到沉重乏力,精神也不是很好。 “扯淡!”季然显然不相信。 江棠不反驳,季然郁闷,“我严重怀疑你是不是对唐游川动心了。” 车厢很安静,车轮子倾轧马路的声响都清晰可辨,季然怕驾驶座上的卫昊听见,所以说得很轻很小声。 江棠目不斜视,翻了个白眼,“你的脑子除了男女那点破事,就不能装点有用的内容?” 季然盯着她说,“你在转移话题。” “没有。”江棠瞪他,“投桃报李,懂吗?不懂就重回小学好好学国语!” 季然不以为然,“我给你投了这么多桃,这么多年,怎么不见你给我报半个李?” 当初她胃发病,还是他妈和他三餐不落样样精细亲自伺候养回来的,虽然季然很大部分原因是被他亲娘逼的,但对她的好也是实实在在,他为她付出这么多,像个小弟似的对她有求必应,结果他生病的时候,她最大的体贴也就是买袋水果上门探望,顺便帮他点个外卖而已! 对唐游川,居然深更半夜跑出来买食材,亲自下厨! 差别对待不要太明显好吗? 季然心理严重失衡,酸溜溜地说:“我二十多年来的真情实意,终究是错付了。” 江棠波澜不惊道,“当初是谁担心我一碗面线糊给毒死他的。” 她倒是想报答他,问题是,他承受得住吗? 季然:“……” 当年江棠第一次做的面线糊,第一份就是“孝敬”了季然,美名其曰感激他多年的照顾,季然感动得差点儿热泪盈眶,然而感动不到三秒,第一口面线糊进嘴巴他就喷了。 不是他嫌弃,而是没有人会在做面线糊的时候加糖,那味道齁得他简直终身难忘。 往事不堪回首。 “那你现在是准备毒死唐游川?” 一个简单的面线糊才勉强能下嘴,养胃汤这么复杂的制作,她能行? 江棠理所当然道,“不是有你在。” 得,感情他还是她报答恩情的工具。 季然放弃与她计较这个问题,低声跟她讲了下萧晔帮了忙的事,两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卫昊余光落在后视镜里头,注意到他们在讲悄悄话,他假装视而不见,安静地开车。 凌晨一点钟,能够采购食材的地方早已关门了,卫昊把他们带到了一家高级餐馆,应该是利用了关系,他们报了所需食材,餐馆的负责人马上派后厨那边备齐全。 回到酒店,江棠让卫昊回去休息,她领着季然进了那间高大上的开放式厨房。 为了防止发生炸厨房事件把唐游川从房间里吓出来,季然毅然决然选择掌勺,江棠配合负责打下手,鸡肉已经让餐馆那边的人已经帮忙处理过,不用刀砍力剁,只是清洗需要费时间。 幸而季然熟练,否则隔着电话指导江棠,只怕弄到天亮也弄不好。 季然把东西洗干净处理好下锅上灶,后续还需要把炖好的食材捞出来切开,本想留下来守着,江棠以“你全做完就不能算我功劳”为理由给打发回去睡觉了。 离开之前,再三叮嘱江棠要小心,别烫着,别伤着手,实在不行就给他电话叫他上来,一步三回头像个担心自家女儿的老父亲,最终被江棠推出了房门。 待锅煮开看以后,江棠调成小火,用手机调了个闹钟,然后回卧室睡了一觉,因为遭遇了不测,心里又装着厨房那一锅汤,她睡得并不安稳,不等闹钟响,她就睁开了眼睛。 起床披了一件衣服出门,不料在却在厨房看到了唐游川的身影,吓了得顿在原地。 唐游川手里拿着一瓶开着瓶口的矿泉水,正站在灶台前盯着冒着热气的砂锅,听见声响,抬眼望来。 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 他穿着睡衣,发丝凌乱,灯光下,五官立体分明,不知道是不是光线缘故,总觉得他脸部轮廓略清瘦了几分,特别是长如刀削的眼睛,尤为深邃。 苍白的脸色和过淡的唇色,透着病态感,亦无损他如撒旦般俊美的脸庞。 江棠一眼明了,他应该被胃疼折磨得没怎么睡好。 两人都没有主动出声,偌大的空间,静谧得只听得见砂锅里翻滚的汤水冒出的“咕噜”声。 江棠很快回神,低垂眼帘,视线落在他手里的水瓶上,眉头轻蹙,随口找话打破了尴尬,“起来喝水?” “嗯。”唐游川维持着一贯的冷淡,从喉间溢了一个尾音,顿了两秒问,“你煮的?” 江棠点了点头,“嗯。” 唐游川又问:“什么东西?” 江棠张了张唇,忽而想到唐游川说不吃动物内脏,“猪肚”两字到了唇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改道,“鸡汤。” 唐游川狐疑:“不是不会做饭?” 江棠还楞了两秒才记起前些日子给他煮面线糊的时候说过自己不会做饭的这事,稍顿了一秒,佯装镇定道,“这个不是很难,食材是别人处理好的,买回来直接丢下去一锅炖就好了。” 汤的浓郁香味随着热气飘在空气里,唐游川吃完药睡了一觉,这会儿刺痛感稍微缓和,肚子正在大唱空城计,被这股香气勾得唾液源源不断分泌,性感的喉结上下滑动。 “你没吃饱?”他问。 江棠心想,还不是为了你。 江棠没错过他那些细微的动作,面不改色“唔”了一声,随即道,“马上就好了,你要是有食欲的话,去客厅稍微等下,一会儿试试看?” 她故意避重就轻,如果让他知道这是特意为他炖的,只怕又要怀疑她对他居心叵测了,他才救了自己,江棠实在不想跟他起口舌。 唐游川是真饿了,含糊不清地应了下,扭身去了客厅。 江棠把猪肚捞出来放在陶瓷大碗里,去掉牙签,刚从高温的锅里捞出,温度自然是高,江棠不敢让唐游川等得太久,一急,不小心烫到了手指,酒店的菜刀锋利,慌乱中刮伤了手指。 “嘶!” 江棠倒抽一口凉气,吓得慌忙把菜刀一丢。 乒乒乓乓一阵响,唐游川又没耳聋,听到动静皱着眉头重新折回厨房,看见江棠低着头在用冷水在冲手指头。 “受伤了?” 男人的低沉的嗓音自身后响起,江棠本能扭头看去,出声道,“没事,不小心烫了下,再等个十几分钟就好了。” 唐游川的视线扫了眼混乱的流理台,落在她冒着血的指头上,一时说不清是什么情绪,心情有些微妙,薄唇微抿,用淡漠的口吻命令道,“出来,先处理你的手。” 说罢,他转身就走,江棠迟疑了两秒,而后才抽了纸巾捏住伤口,跟了出去。 唐游川从茶几底下抽出个医药箱扔在桌面,然后兀自点了烟吞云吐雾。 江棠也不敢指望他帮忙,而且伤着左手,她右手也能轻松操作,没矫情到需要他出手,一言不发打开药箱,拿出消毒止血的药,三下二除五就止住血,贴好创可贴,继续回厨房了。 一直等着她开口求助,却被无视得彻底的唐游川:“……” 客厅的位置正好对着厨房,唐游川抬眼就看到了江棠的背影,切东西的动作异常笨拙,除了她的背影是好看的,所有动作没有一丝美感可言,他没见过女人做饭的模样,也能感受到她和厨房格格不入,更别说贤良淑惠了。 啧,果然不像个女人。 意识到自己的注意力过多停留在她的身上,唐游川眉头一皱,觉着是太无聊,索性打开电视机。 夜深人静,室内亮如白昼,客厅里是电视机的声音,厨房那边隐约有锅碗的声响,食物的香味让清冷的空气多了一丝烟火味。 唐游川上大学以后,嫌和唐老太太住一起约束多,不能随心所欲,于是单独搬出来住,这么多年早独居惯了,对这种气息不是很喜欢,感觉私人领域被侵犯了。 而此时的他,尚不曾想到,后来他的生活会到处都充满江棠的痕迹。 江棠把姜葱、胡椒粒一一拣掉,又滤掉煲内热汤的药材渣,按照季然说的,把切好的猪肚,和鸡肉放回汤里面,加入了枸杞开火煮开五分钟,再小心翼翼地,一边加入盐调味,一边试味,生怕过量味道咸了。 最后撒了一点胡椒粉,搅拌匀,连汤带肉盛了一碗,戴着隔热手套端起从厨房里走出来,放在唐游川面前的茶几上。 唐游川当真把自己当大爷,丝毫也不客气,拿着调羹勺了就要往嘴巴送,江棠见状,突然想起之前他吃汤包烫到嘴的事,不由得出声提醒他,“有点烫,你小心点。” 唐游川到了唇边的手一顿,他抬眼睐了她一眼,温漠的眸地,明显在说“你当我傻子”眼神,江棠机智出声,“我也去喝了!”话音落下,在他出声教训人之前,溜了。 江棠其实不饿,但她还是端了小半碗出来,在唐游川的对面坐下。 不知道是他真的饿了,还是喜欢这汤的味道,江棠见他喝得挺香的,莫名也有几分成就感,虽然功劳是季然的。 她正准备低头喝,就看见唐游川勺起一块猪肚,出声问她:“这是什么?” 猪的其中一个内脏。 江棠面色如常道,“一下子记不起来叫什么了,健脾暖胃的,怎么了?不好吃吗?” 她要真敢说出来,唐游川没准又得吐了,还是别让他知道了,当然,她不会承认自己存了私心故意不告诉他,就是想让他吃下去,以后他要是惹毛她了,再说出来恶心死他。 唐游川没说话,张口吃了进去。 江棠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一想到唐游川得知自己吃了猪肚可能会露出来什么表情,她就想笑。 江棠担心自己的心思被察觉,主动找话题,“对了,王晓峰你有计划处置么?” 唐游川眼睛都不抬一眼,不冷不热道,“仇已经帮你报了。” 江棠没有意外,“谢谢。” “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王晓峰要对我做什么的?”他来得太及时,江棠觉得如果这是偶然,也未免太巧合了,忍不住多了一嘴。 不料唐游川的脸色却起了变化,他喝汤的动作微顿,似笑非笑道,“你想说什么?”问罢,也不等她回答,薄唇轻启,语气冷淡了几分,径自道,“我帮你,只是碍于你唐太太这一层身份。” 言则,不是唐太太,你死活与我无关。 江棠是真心感激他,并没有任何含义,可他却总怀疑她别有用心。 江棠的表情有些僵硬尴尬,心情也有些不是滋味,但很快又恢复平静,淡淡道,“其实你也不用时时刻刻提醒我你讨厌我,我有自知之明,对你,我没有任何想办法,你实在信不过我,可以选择离婚。”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起离婚二字。 唐游川抬眼看向她。 只见女人清冷的眉眼很温浅,她轻挽了下唇角,扯出一抹凉淡又透着几分傲慢不屑的笑意,不愠不火道,“其实,以你的权势地位,想要碾死我,比一只蚂蚁还简单,大可不必担心我能对你怎么样,您说呢?” 最后一句,她对他的称呼,又回到冷淡疏离的敬称,尾音轻浅,是不动声色的嘲讽。 江棠说完,直接起身,“您慢慢吃,我先去睡了。” 掷下一句,她头也不回。 不是江棠故意要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实在是他太难伺候。 每次都是不欢而散,只是想心平气和友好相处,竟也如此奢侈。 江棠躺在床上,想着自己拖着季然陪跑大老远买食材,回来还熬了半宿不敢安心睡觉,就是为了给他弄一口热汤,结果呢? 人心都是肉长的,这换谁谁憋屈。 江棠越想越生气,气自己天真,更怪自己自作多情,对他太友好,根本睡不着,待到天微微亮的时候,她就拿着自己的行李,一声招呼不打,跑下楼敲开了季然的房门。 季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开门的时候还闭着眼,“谁啊?” 江棠说:“收拾行李,回去了。” 季然掀开沉重的眼皮,有些崩溃,“姐啊,这才几点啊,反正我已经跟蔡主任请过假了,今天不用上班,你急什么?” “你不走,我先走了。” 季然这才注意到江棠的情绪不对,“你怎么了?” 江棠什么都不想说。 季然也不再问,回房利索地收拾好行李,和她一起出了酒店拦了出租车去火车站,买了两张回青临城的高铁票。 早上六点钟。 天才微亮,火车站里的人不算多,略显得冷清。 季然去买了一杯咖啡一杯牛奶,还有两个三明治,把热牛奶递给江棠,“脸色这么差,不会发烧了吧?”说着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 季然啧了声,在她身侧一屁股坐下来,“说说看,谁惹你不高兴了?” 江棠抿着唇,明显懒得说话。 “唐游川?”季然窥着江棠的脸,奈何她没啥表情,“说说看,他怎么你了,我帮你出气。” 江棠沉默了大概有十秒钟,忽然道,“回去之后,帮我搬家,我要去你家住。” 第67章 避嫌 季然咽下嘴里的食物,出声道:“我之前让你搬,你拒绝,现在怎么突然要搬走?” 江棠神色如常道,“我现在如你所愿,搬过去照顾你。” 信了你的邪! 季然忍着翻白眼的冲动,“你跟唐游川到底怎么了?” 三更半夜还亲自出门买食材回来给他熬汤,一觉醒来,怎么关系不见缓和,好闹得要搬家分居了?不对劲,肯定发生了什么事。 “什么怎么样?”江棠说得云淡风轻的,“在他面前我还敢翻天不成?” 二十几年兄弟也不是白当的,季然了解江棠,就算内心波涛汹涌面上也是风平浪静,遇上啥事都一副没啥大不了的样子,巨能装。 季然试探性发问:“跟他吵架了?因为什么事?” “没有。”江棠想也不想说。 季然锲而不舍,“那你好好的为什么要搬家?” 江棠抿着唇,默了两秒,绯唇一掀,吐了两字,“避嫌。” “避哪门子嫌?”她惜字如金,季然听得是一脸懵逼,“唐游川的意思?” 江棠面无表情道,“他没有直接挑明,但意思差不多,我自己想想觉得也对,跟他本来就是纸面夫妻,孤男寡女的,住到一起始终不太方便,同一屋檐下,抬头不见低头见,接触多了,容易滋生矛盾,引起不必要的争端和麻烦,而且……” 说到这儿,她的话音蓦然一顿,波澜不惊道,“若是哪天他突然带着个女人回家,哪得多尴尬?虽然我管不着他玩女人,但我也没伟大到可以容忍他当着我的面玩。” 季然随着她的话自动浮现那种画面,一股恶心感油然而生。 “他应该不至于那么阴损吧?”季然有一说一,“起码你们结婚了三年,他都没有让任何一个女人跑你跟前叫嚣吧?” 季然没怎么接触过唐游川,对他的了解都来自外界的评论,但根据他为数不多的接触,觉得他本人其实也并非如外界所说的那种蛮不讲理,横行霸道的恶人。 尤其是昨晚看完监控视频之后。 江棠随意道:“谁知道呢。” 像他们那种公子哥,没准哪天就觉得无聊了,心血来潮觉得这样比较刺激呢? 江棠自顾自地说:“防范于未然总比猝不及防来得体面些。” 季然一想,也觉着有道理,琢磨道,“但搬我那儿,不担心他误会?” 江棠:“我倒是想搬到阮迪那儿,问题是她天天都跟她养的几只‘祖宗’一起睡!” 闻言,季然乐得笑出声。 阮迪那厮为了弥补她妈不让她养小动物的遗憾,特意从流浪动物机构那儿收养了几只流浪猫,就如江棠所说的那般,阮迪把那几只猫都宠成了货真价实的“祖宗”,吃进口的猫粮,睡定制的窝,大概是察觉到阮迪的宠无下限,几只家伙就无法无天傲得要死,猫窝不睡,总是挤到阮迪的床上同床共枕,一言不合还得被它们的大屁股墩儿“锤”醒。 江棠不怕猫,但她那点儿选择性洁癖的毛病,哪儿忍得受了床上躺着几只动物,更别说一床的猫毛,翻个身没准就得被呛着呼吸道。 最重要的一点是,江棠不怕猫,但那些猫儿怕江棠……阮迪和季然一直认为是江棠气场太冷,吓得动物都不敢靠近。 …… 唐游川喝完那一碗汤之后,果然睡了个好觉。 精神好了,心情自然也不错,醒过来,他连江棠昨晚的负气行为都不计较了,洗漱整装完毕,卫昊在客厅里候着,见他气色不错,松了口气,主动报告,“王晓峰已经让人送去医院了,酒店经理刚让人来说,他爸王竞国那边在追究责任。” 唐游川昨晚泻完愤之后也没有其他指示,唐旗接下来要进攻东临市这边的市场,而王晓峰的外公有些话事权,如果事情闹得太大,到底是没有好处,所以卫昊就让人把已经昏迷的王晓峰给送去了医院。 唐游川嗤了声,冷声道,“别拦着,让他追究。” 卫昊迟疑了两秒,还是说:“那样一来,东临市这边那块地,可能会有更多的麻烦。” 东临市这边准备整体规划发展旅游业,前景好,有钱赚,必定会有人争抢,唐旗虽然家大业大,但在这边的根基浅,人脉也不够,自然没有那么轻松,这也是唐游川会亲自过来谈收购的原因之一。 唐游川不以为意道,“我倒是看看他们能拿我怎么样。” 他都这么发话了,卫昊无言以对。 卫昊提着行李先行下去开车,在酒店大门外面等着,唐游川则是亲自敲门叫江棠起床。 然而敲了半晌,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江棠。”没有应答。 唐游川眉头一蹙,果断握着门把推开门,然而偌大的卧室哪里头空荡荡的,他走进去,平整的床铺隐约可见睡过的痕迹,放在床尾的行李袋已经不见了,推开浴室的门,里面也没有人。 唐游川转身出了客厅,仍旧是找不着人影,统共就那么大点地儿,哪里有江棠的身影? 他拿出手机打给卫昊,“江棠下去了?” 卫昊疑惑,“没见到,她不在房里?” 唐游川二话不说,挂了电话,转而打给江棠。 江棠此时和季然坐的高铁列车已经快到抵达青临城,两人都睡着了,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两人才睁开眼。 看到是唐游川,江棠犹豫了片刻,在电话挂断之前接起,“喂。” 睡醒的嗓音微哑,隔着话筒更显得慵懒缱绻。 唐游川顿了一秒,沉声道,“你在哪里?” 恰好此时传来列车报站的声音,提醒前方马上抵达终点站青临城,唐游川肯定是听见了,江棠从椅子上坐直,还是说了句,“高铁上,马上就到青临城了。”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江棠语气如常温淡,“唐先生有什么事吗?” 什么事? 他昨晚明明跟她说过早上一起回青临城,结果她招呼不打,自己先跑回去了,这明显是故意为之,至于原因,也不难猜测。 昨晚不但救了她,还照顾她,结果她倒好,就说了一句,脾气就大得直接给他甩脸摆谱! 唐游川万万没想到,她一言不发地独自离开,向来都是他人顺从他,何时被女人这么对待过? 思及此处,唐游川顿时感到窝火,抿着唇,心底一阵冷笑,整得好像他巴不得和她一起似的!于是什么都没说,直接切断了通话。 酒店门口,等了半晌的卫昊看见唐游川独自一个人出来,有些讶异地问,“江小姐不走吗?” 结果唐游川冷声道,“走了!” 话毕,他就一屁股上了车,俊脸阴沉沉的,搞得卫昊有些懵逼,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变了脸,却也不好多问,默默地替他关上车门,绕到驾驶座上,发动车子离开。 车迎着朝日而开,唐游川坐在后座上闭目养神,前面开着车的卫昊几次从后视镜里打量他,却发现他的脸色却越来越冷,忍不住开口,“三哥,跟江小姐吵架了?” 唐游川倏地睁开眼,眼神犀利盯着卫昊的后脑,“你看我有那种闲情逸致跟女人费劲?” 卫昊注视着前方路况,眼珠微动,不答反道:“昨晚你胃疼,江小姐担心你身体熬不住,特意出去买了食材回来给你熬养胃汤,她应该不会做,所以叫我带她去买的食材的时候,还叫上了她的朋友一起。” 唐游川闻言怔,仍旧是面无表情,“你这是在帮她说话?” 江棠可不是这么跟他说的,她说是她饿了。 卫昊淡然道:“我是实话实说。” 唐游川抿着唇,波澜不惊道,“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故意做给你看?” “江小姐看着不像那种人。” 唐游川眉一动,“哪种人?” 卫昊一本正经道:“要做,也是做给你看。” 唐游川原本憋着气,不知道是因为知道江棠特意为自己熬了汤,还是卫昊最后这句话听着顺耳,总之心情是轻松了不少,起了闲心逗笑着道,“我怎么觉得聊到江棠的时候,你就话多了起来?” 卫昊快速否认,“没有。” “你刚说得话比你一个月,加起来的都多。” 卫昊这回直接闭嘴不吭声了。 唐游川见状,唇边笑意深了几度,“你突然不说话,就是心虚。” 卫昊简直百口莫辩,只能转移了话题,“所以你刚才为什么又不高兴了?” “我什么时候不高兴了?” 卫昊说:“刚刚。” 唐游川神色淡淡,拒不承认,“你看错了。” 卫昊:“……”他又没瞎。 又沉默了一阵,唐游川突然状似随意地问起:“她昨晚跟你说是给我炖汤?” 卫昊说:“是啊,怎么了?” 唐游川轻哼了一声,面上不屑的样子,嘴上却说:“算她还有点良心。” …… 还不到九点钟,青临城火车站作为交通枢纽的一个重要中转站,高铁、动车、火车均有,所以车站里到处都是赶着坐车的旅客,进进出出,人满为患,江棠和季然大包小包下车,跟着人流往外慢慢移动。 人挤人,季然手上拎着的都是阮迪的点名的特产小食,忍不住抱怨,“我就没见过哪个女人像她那么能吃的,我诅咒她胖十斤!” 江棠笑笑,“就算再胖个十斤,她也是标准身材。” “吃了还不长肉,浪费粮食!”季然更愤然了,“还浪费我的钱!” 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见前面一阵骚乱,本就拥挤缓慢的人流,很多人都停了下来,造成了更严重的交通堵塞。 “发生什么事了吗?”季然长得高,一边说着一边伸长脖子往前看,但人太多,不知道那圈里是干嘛。 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大声喊:“有个女孩子突然晕倒了!大家别挤!” 江棠和季然一听,马上拍着前方人的肩膀,“不好意思,我是医生,让我过去看一看!” 听到有医生,前面的人很快主动让路,江棠和季然挤过去,就看到冰凉的地板上躺着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年轻姑娘,已经不省人事了。 江棠马上蹲下,问旁边的人,“谁是她家属?” 大家都摇头。 季然把东西放下,对着围观的人群扯着嗓门喊:“都别围着!大家都尽量扩散离远一点!” 看见有人倒下,这些人围观看热闹,甚至有人拿着手机在拍视频,至于拍来做什么,显然就是为了发到网上去,什么遇事别慌,拿出手机拍个视频……季然简直想爆脏话! 吼话的同时,他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中心的电话,简单地说了地址和问题,为了防止事后纠纷,他还是用手机拍下江棠救人的过程。 江棠把女孩子放着躺平,呼唤她也无回应,手指压迫眶上、眶下无反应,确认女孩子已处于昏迷状态,她转眼视线落在女孩的胸腹部,没有起伏呼吸,同时伸手探了她的颈动脉和股动脉,也均无搏动,她又趴在女孩心前区上,没听到心跳。 “季然!马上把附近的AED拿来!” 江棠话一出,季然脸色一变,也顾不上拍视频,为了救人也管不着礼仪,叫人让路的时候几乎是粗暴,路人也被吓到,互相推搡着让开。 季然去取AED,江棠留在原地给女孩子做心脏复苏。 火车站大而人流多,季然也鲜少来火车站,虽然之前有留意过AED的存放位置,但突然要找,就如同无头苍蝇,幸好看到了工作人员,帮忙节省了时间。 季然提着AED跑回来的时候,火车站的安保也赶到了,他们几个人维持秩序驱散了围观的人群,季然和江棠一起进行施救。 江棠和季然两人,刚下高铁,就上了救护车,气都没喘过来,就直接回临安医院,马不停蹄地进了手术室…… 做手术的时候,季然骂骂咧咧:“我明明今天请假休息的!” 江棠安慰他,“你是白衣天使。” 而比救护车慢一步赶到火车站的阮迪,在出站口那边等了大半天都没等到人,电话也无人接听,信息也没回,在那儿干巴巴等着他们两人,还有,她垂涎已久的特产。 …… 这位心脏骤停的患者,因为抢救得及时,人救了回来。 而江棠和季然的东西,是火车站那边的工作人员安排人给送回来了的。 两人回到办公室,恰好江棠的手机有电话进来,摸出来,看见显示屏上备注的名字,让她温静的脸庞瞬时间落下一层阴翳。 季然也看见了,拍了拍她的肩膀,打了个呵欠,拿起两人的杯子,泡咖啡去了。 江棠接起,连着声音也冷冽了几分,“有事?” “姐,爸爸病倒了,你回来看一下。”江璇的声音温温柔柔的,从话筒那头灌来。 江棠绷着腮,唇角抿出一道深凉的笑,浑然不在意地道:“我很忙,没空。” 江璇沉默了一秒,好声好气地劝,“姐,你就算再生气,那也是你爸爸,他生病了,你身为女儿,怎么也应该回来看一眼!” 江棠勾着唇,嗤笑道,“当初他的亲生父亲,我的爷爷病得快要死的时候,他不但没空看,连钱都不肯给,甚至想着怎么样从他手里骗走公司的那丁点股份,这事你怕是忘记了。” 江璇突然没了声音。 江棠顿了片刻,声音温浅说:“不过我比他有人性,又是医生,比较珍惜人命,他生病住院需要钱的话,我出,你告诉他,只要不是全部使用进口的昂贵药物和器械,这点钱我还是给得起,让他好好治。” 江棠笑了一声,“他应该不至于严重到需要支付天价的医疗费用吧?如果真是那样,就恕我无能为力了。” “江棠!”江璇怒了,语气一沉,“你也不要太过分了!” 江棠美眸轻挑,语气无辜平静又冷漠道,“我再过分,也没有你们这些吸血鬼过分!” “只是让你回来看一眼,你不愿意我也不会逼你!” 江棠闻言,挑衅般笑道:“你也没资格逼我。” 即使两人见不着彼此,但都能猜得出对方是何种表情。 对于江棠的傲慢固执,江璇怒极反笑,“江棠,你和我都是爸爸的女儿,你只会责怪爸爸不重视你,不把你当女儿看,你为什么就不想想你为爸爸做过什么,自己又把他当爸爸看了吗?就连他病了,你都是恨不得他死!” 江棠冷漠地说:“你是他的女儿,我不是,生我的母亲早就死了,养我的爷爷也死了。” 不等江璇出声,江棠又说:“他有你这个女儿就够了,我这个外人没兴趣掺和你们父慈女孝的把戏。”眼尾的笑意渐渐敛去,化作绵长的冷,语气间尽是嘲讽,“你要是说完了,我就挂了,我很忙。” 江璇冷笑:“如果爸爸也死了,你就一个人亲人都没有了!” 江棠抬起眼,盯着洁白的墙壁,木然平静道:“没了就没了,我也不稀罕。” “既然不稀罕,你又为什么要死死捏着江家的股份?这么有骨气,你把江家的东西全部还回来啊。” 江棠无波无澜道,“噢,为了等江柏峰死了以后,可以把你们母女扫地出门。” “江棠你……” 不等她说完,江棠直接挂了。 自高中回来以后,江璇就再也无法从江棠这儿占到一丝半缕的便宜,每回针锋相对,江棠都异常冷静,然而这种冷静,都是浮于表面的情绪。 江棠皱着眉头,努力压制着内心翻滚不去的怒意,正烦闷着呢,电话又响了。 江棠以为是江璇不死心,看都不看,接起声音极致阴冷道,“江璇你有完没完了!他要是缺女儿守孝,可以再生一个,别来烦我!” “你骂谁呢?” 低沉冷淡的熟悉男音传来,江棠陡然怔忪,赶紧拿下看了一眼,而后作了个深呼吸,声音恢复如常,“不好意思,刚看错了,有什么事儿吗?” 唐游川道:“在家还是医院?” 江棠:“医院。” “下班之后我接你,今晚回虞山别墅。”他的口吻不容置喙。 第68章 恭喜 经过凌晨闹的那一出,江棠痛定沉思之后,也想得很明白了,她和唐游川迟早都得离婚,既然结局已经注定,在终点来到之前,他们最好能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接触。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很复杂,女人又是特别感性的动物,容易受外界因素影响,有英雄主义情怀,虽然她不是那种不理智的女人。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哪怕是机会渺茫,江棠也不想产生一丝缝隙对他产生任何动摇。 他是她不愿意招惹,也招惹不起的男人。 所以江棠下定了决心,要跟唐游川保持距离。 江棠垂着眼帘,低声道,“我今天有点忙,要不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再自己过去看奶奶好了。” 他们的婚姻至今还断不了,也是因为唐老太太,唐游川想让她老人家安心,而她也不愿意让这个曾经在她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她的老太太难过。 但能瞒多久呢? 倒不如借此机会,让老太太慢慢察觉两人关系并非她想得那般,提前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唐游川并不是来跟她商量的,言简意赅回了两个字,“不行。” 江棠也固执,咬着唇冷静道,“我是真走不开,刚一个病人刚做完手术,我得留下来等到她度过危险期。” 唐游川低沉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我不是在跟你商量。” 江棠当然知道他没在商量,但她愿意跟他商量,“如果你是担心奶奶怀疑什么,我会亲自打电话和她解释清楚。” 电话那端,遽然无声。 江棠的呼吸随着那无声的沉默,徐徐变轻,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着,寸寸发紧。 “我真走不开。”到底是江棠先承受不住这种窒息感,主动打破沉默。 须臾,低沉的男音传来,“你若非要我亲自帮你请假,你大概能休很长的假,你自己考虑清楚。” 不轻不重的语调,平静里却全是威胁与警告,又冷又硬。 江棠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手背青筋突显,她眼睫动了动,内心抵触着,想要张口骂人,但一想到他说一不二的狠绝,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唐游川没闲情考虑她的感受,又说:“六点,准时下班。” 说完,他就挂了。 江棠提着口气,睡眠不足加上手术耗神,一阵疲惫之感涌上,她觉得眼前似乎黑了黑,身形稍微晃了晃,她连忙扶着椅子坐下。 季然端着咖啡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江棠在神游太虚,脸色不太好,自然地把问题归咎到江璇身上去。 把杯子搁下,季然淡声问:“江璇找你做什么?” 江棠回魂,发白的脸恢复平静,清冷道,“江柏峰病了,让我去看。” 季然皱眉,“很严重?” 江棠绯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不知道。” “不去!”自从得知江柏峰曾经企图卖江棠换钱开始,季然对他的厌恶就到了极致,“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 江棠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她微顿,“万一不小心把他气死了,江璇和她妈还得告我谋财害命呢。” 季然噗嗤地笑了,“那要不我陪你去,气不死他,膈应他两下也好。” “膈应到他之前,我自己先反胃了。” 季然一琢磨,觉得也在理,“这么多年对你不闻不问,现在病了倒是记得自己还有个女儿了?谁给他的脸?” 江棠摆摆手,“别提他了,烦。” 季然耸肩,扫了她一眼,“脸色这么差,跟主任说一声,早点下班回去休息吧。”稍作停顿,眼神一亮,“不是要搬家,我跟你一起,直接搬过我家得了。” 江棠斜眼睨他,“你想偷懒直说,别拿我当借口。” 季然道:“人艰不拆。” “今天不行。” 季然挑眉,“你搬家又不是要嫁给我,还要挑个黄道吉日啊?” 他说这话的时候,正好方艺桐推门进来,不偏不倚听见了,半阴不阳的说了句:“两位要结婚了?恭喜。” 季然皮笑肉不笑,“你不用恭喜,反正我们结婚也没不会给你发请帖。” 方艺桐说:“还真是谢谢,毕竟我也不想浪费钱。” “稀罕你几个臭钱!”季然冷嘲,“你还是攒着给自己买墓地吧!” 方艺桐精致的脸顿时拉垮,“季然你嘴巴最好积德阴德,小心遭报应!” 季然懒洋洋睨着她,傲慢又不屑地扯着唇,“不劳你费心,我祖上福报厚,倒是你,祸从口出,小心哪天被你自己这张贱嘴害死了。” 方艺桐铁青着脸色,“你……” “算了,少说两句。”江棠从旁淡声打断了她的话,不咸不淡地话锋一转,“你明知疯狗没智商可言,何必它跟较劲。” 方艺桐瞪着眼睛,抬手指着江棠厉声骂:“江棠你骂谁疯狗呢!” 季然漫不经心道:“谁出声应了谁是咯。” 江棠配合着回拍季然的肩膀,起身道,“走了走了,干正经事儿去。” 争口舌,方艺桐连季然一个人都辩不过,更何况加上江棠,她眼睁睁地看着江棠和季然飘然消失在门口,气扭曲了脸,胸口出卡着一口浊气,气得吐血,却无处可发! 兜里的手机响起,方艺桐掏出来看了一眼,看见上头的名字,眼珠子一转,脸上马上堆满了笑容接起电话…… …… 下班时间一到,江棠跟季然打了声招呼,换好衣服匆匆下楼。 一直以来,都是卫昊开车过来接她,她怕被医院的人看见,所以跟卫昊约定在固定的地方等,出门后她习惯性地往老地方走,拐了个弯,却没看到来接她的车。 入秋以后,白天时长越来越短,夜色来得快,这会儿才傍晚六点钟,加之下雨,天色已经黑透,街边路灯早已照亮,蒙蒙细雨中,江棠身上只穿了一件长袖的衬衫。 她去东临市之前,这个着装正好适宜,但青临城下午开始迎来了一波强冷空气,下雨降温连带着刮风,江棠畏寒,此时站在风雨中冻得一哆嗦,偏偏还找不到车。 卫昊从未迟到过,江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儿耽搁了,不想让自己在冷风中傻等,拿手机给唐游川打了过去,很快就接通了。 江棠主动开口:“唐先生,我已经出来了,但是没见到车,你问下卫昊大概还需要多久到?” “在哪儿?” 江棠说:“就是之前的地方,卫昊知道的。” 唐游川道:“我不知道。” 江棠先是一愣,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唐游川本人过来接她,连忙抬步往回走,站在拐角处眺望,果然看见了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对面的马路上开着双闪。 “麻烦您往前开二十米左右有个分岔路口,然后向右拐,我在这边等您。” 下班时间,江棠实在没办法折返回到医院门口,上他那辆限量款的豪车,否则明天医院里就要传出她被某个富商包了新闻。 唐游川倒没说什么,挂了电话,不多时就停在了江棠的面前。 江棠快速扫了眼四下,谨慎地雨伞稍微挡了下脸,拉开了副驾驶的门坐上去,虽然她很想坐在后排,但拿唐游川当司机,怕要被他损脱一层皮。 哪料他要损人的时候总会找到由头,“偷偷摸摸的,你做贼呢?” 江棠:“……” 江棠懒得跟他作无谓争辩,关上车门,低头刚扣好安全带,唐游川却不知道发什么疯,突然一脚油门踩了出去,江棠被惯性压在椅背上,尚未回魂,他又一脚踩停。 轮胎与湿滑的路面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稳稳停在红绿灯的白线上,江棠整个人被惯性带着往前一撞,被安全带勒住狠狠摔回椅背上,心口被安全带勒得生疼,整个人都懵了,脑子中一片空白。 唐游川眼角余光睨过去,微光中,瞥见她僵硬的表情,唇角扬起一抹极小的弧度,随即一言不发收回注意力,落在前方的红灯上。 他就是故意的,谁让她下午跟他叫板,惹得他心情不爽。 江棠压着心惊肉跳,愤然转头朝身侧的男人瞪过去,一句“神经病”差点儿就脱口而出,她生生憋住,急红了脸。 江棠到底是什么都没说,扭过头兀自消化满腔的恼怒,安慰自己别搭理他的间歇性神经病发作。 直到开出了好一段距离,江棠的情绪渐渐平复,目不斜视道,“下一个十字路口往和平路开吧,上次回去,奶奶说想吃春喜阁的杏仁糕,过去买两盒。” 唐老太太只是随意提过一嘴,江棠却一直惦记着。 不料唐游川连眼神都不给她一个,不愠不火地说:“用不着,我买了。” 江棠闻言表情顿了几秒,很快又恢复平静,想想也是,对老太太,他向来很上心,根本就轮不着她这个外人来献殷勤。 虞山别墅位于僻静的郊区,两人都默契地不再有任何交流,各自沉默着,直到车驶入别墅大门。 唐游川把车停在露天停车场上,江棠下车撑开伞,唐游川绕到车尾箱,里面放了很多袋补品和吃的袋子,江棠打着伞走过来,细心替他挡雨,空出一手顺便帮忙拿了两袋。 唐游川弯腰拿东西的时候不觉得,待他直起腰,将近一米九的高海拔,江棠不得不把手举高。 也不知道是唐游川当大少爷被人伺候惯了,还是因为对象是她,所以故意为难她,完全没有要出手接替撑伞,一丝绅士风度都没有。 而且这人身高腿长,迈的步伐又大,江棠紧凑着迈步才勉强追得上他的步伐。 江棠觉得自己就像古代替皇帝撑伞的奴隶,但人家奴隶都比她要舒服,起码皇帝没像他这么赶着投胎似的飞奔前行,她心里忍不住吐槽,甚至想要撒手不管,各走各路,让他淋雨算了。 虞山别墅其实是唐家的老宅子,以前周围都是老式的四合院建筑,后来被唐旗收购开发改建成了如今的别墅区,只有唐家的老祖宅被完整保留了下来,在原有的基础上,单独增建了室内泳池,健身房,小型影院等娱乐功能房,把古宅与现代化融合得恰到好处。 沿着小石路穿过小花园,往前走了约摸二十米,才到主屋。 两人站在门口换鞋子,江棠注意到那儿有一双女式高跟鞋,她认识那个牌子,贵得出名,这个点,谁来了? 正想着,就有人迎出来,看见唐游川和江棠,露出温和的笑,“少爷和少奶奶回来了。” 江棠跟着唐游川唤了声“陈嫂”,陈嫂笑着要帮他们拿东西,唐游川很自然地交了出去,江棠却婉拒了,不好意思让她全拿了,毕竟有些重量,然后换好鞋,跟在唐游川身后,一起走了进去。 唐老太太心脏动过手术之后,身体就不如从前了,现在这个季节家里已经开足了暖气,迎面一股暖流,包裹住江棠那被冷风刮得发硬的肢体,她觉得瞬间暖和了不少。 “老夫人,少爷他们回来了。”刚进大厅,陈嫂就迫不及待地出声。 低调而奢华的客厅亮如白昼,黄花梨沙发上铺着柔软舒适的垫子,一位满头鹤发,穿着质感上乘旗袍的老太太坐在那儿,她戴着金边框的眼镜,身上沉淀出一股内敛的从容优雅气质。 而老太太的身旁是一位十分年轻的女性,正在给她把脉。 老太太听见声音,抬头看来,被岁月勾勒出深浅纹路的脸露出慈祥的笑,眼睛也一亮,抬手朝江棠招呼,“乖宝回来了,快过来,让奶奶瞧瞧。” 唐游川对于自家亲奶奶这种行为已经麻木,反正在她眼里,亲孙子不如孙媳妇,每次回来他这个孙子倒都成了陪衬。 江棠上前,把手里的东西搁在黄花梨的茶几上,温柔浅笑,乖巧地唤了声,“奶奶。” 唐老太太连一个正眼都不给自己的亲孙子,拉过江棠的手,皱着眉头道,“手怎么这么凉?你这孩子,天冷了还穿这么少,病了怎么办?埃,怎么又瘦了?气色也差了很多。” 当着唐游川的面,江棠对于老太太的热情不是很适应,面上却表现得很温顺,随着老太太的动作,在她身旁坐下,柔声道,“没有的事,都挺好的。” “还说好,都瘦了这么多。”老太太不误心疼道,“是因为医院的工作太忙给累着了?都跟你说,太辛苦就别干了,你偏又不听。” 江棠微笑着不说话。 唐游川这个透明人,一屁股在旁边的单人椅上坐下,主动找存在感,“奶奶,你才多久没见她,顶多就瘦个了几两,您能别这么夸张?” 唐老太太这才抬眼看她的亲孙子,没好气说,“就你都不知道心疼人!” 说罢又问江棠,“乖宝,阿川有没有欺负你?” 江棠轻声道,“奶奶,没有。” 欺负倒算不上,就是气人而已。 唐游川淡声问:“不是说头疼?我瞧您挺精神的。” 江棠微微讶异,关心道,“奶奶头疼?” 说话间,她习惯性地伸手探向老人家的额头,温度略高,“侧过体温了吗?似乎有些低烧。” 这时,坐在老太太身旁的女人挽着唇道,“奶奶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就是天转凉了,受了点风寒感冒了,吃点药好好休息就行。” 江棠抬眼望去,对上女人含笑的眼睛,女人拥有一张古典的脸,恰到好处的淡妆,将她五官的优点突显出来,显得特别精致养眼,很温婉。 不知是不是被女人针对多了,江棠总觉得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探究的深意,她不动声色地报以淡淡的微笑,随即移开了视线。 唐老太太说:“乖宝,给你介绍,她是陶医生的女儿,叫陶芸锦,前几年出国留学了,刚回来不久,跟你一样也是一名医生,这几天陶医生感冒了,所以让芸锦过来了。” 陶医生是唐家的私人医生,在唐家工作了快四十年了,江棠见过好几回,是个很温厚的医生。 “芸锦,这位是阿川的媳妇,江棠,她是一名心外科医生,前不久还被评上了青临城的优秀青年医生,虽然没有出国留过学,却是很优秀的医生,你爸都常常夸她。” 唐老太太每逢跟别人说起江棠,都带着几分骄傲,而且她从来不会刻意隐瞒江棠的身份,甚至恨不得广而告之,江棠也是了解到这一点,所以才避免跟老太太出现在任何公众场合,否则她这唐太太的身份,早就昭告天下了。 江棠礼貌而疏离地颔首问了声好,“陶医生好。” 陶芸锦闻言,唇角的笑容明显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你好。”随即看向唐游川,倒也没有掩饰眼底的震惊的情绪,讶异问道:“三哥结婚了?” 大家都没发现她那一闪而过的变化,江棠却敏锐地捕捉到了。 女人对女人,神经总是会特别敏感,尤其是针对自己的情绪,一抓一个准。 如果没猜错,江棠想这个陶芸锦,对唐游川应该存有旖旎的情愫。 思及此,江棠眼珠微动,瞥了眼男人始终淡漠的脸,他本人知道吗?啧,这个男人真是招蜂引蝶的体质。 唐游川似是有所觉,冷不防地抬眼,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江棠正出神呢,对上他黑峻峻的瞳眸,心头咯噔一下,面上却佯装镇定,缓缓移开,而后只听见他不冷不热地从喉间“嗯”了声。 是回答陶芸锦的问题。 他没有否认。 陶芸锦淡笑着道,“是吗,那恭喜了。” 第69章 上瘾 陶芸锦的声音就如同她的人,温婉低悦,不带任何攻击性,可当她说出“恭喜”二字的时候,江棠还是觉得讽刺。 并非是陶芸锦在讽刺,而是纯粹觉得,就她和唐游川这不着调的假婚姻关系,还配不上那两字。 唐游川并不搭茬,他嫌弃都来不及呢,要不是老太太在,他没准儿还得出声讥嘲上几句才舒心吧,既然他都保持沉默不予回应,江棠这个外人更不会多嘴。 正好陈嫂过来通知可以开饭了。 陶芸锦起身要告辞,“那我就先回去了,奶奶您睡前记得吃药,明早我再过来一趟。” 唐老太太留人,“一起吃完饭再走。” 陶芸锦笑着道,“不用了……” 话音刚落,唐游川就淡淡道,“你有急事?” 陶芸锦道:“没有。” 唐游川俊脸冷漠,不由分道,“那就吃完再走。” 那说一不二的霸道劲儿,倒是对谁都一视同仁。 陶芸锦抬眼看着他,略一勾唇,应声:“那好吧。” 江棠不着痕迹地扫过陶芸锦的脸,瞥见女人笑容温柔,眼含春风的模样,心有戚戚,不知为何,就觉得陶芸锦其实很想留下来一起吃饭,但又故意让唐游川主动开声留人。 江棠意识到自己想太多,马上屏除不该有的发散思维,不管陶芸锦存着什么心思,又想做什么,那都属于唐游川的私事,她管不着,随即稳住心神,顺势扶着老太太往餐厅走。 唐老太太位于上座,唐游川在她的右手侧,而江棠在唐游川的身侧,陶芸锦则是在唐游川的正对面。 唐游川提前告诉会和江棠回来,所以老太太让陈嫂吩咐厨房做了唐游川和江棠喜欢的菜,偏偏这两人口味不一样,江棠小时候在庆州生活,偏好酸甜口,唐游川则是喜辣,为了满足两人不同的口味,长桌布满了菜,远远超出四个人的分量。 吃饭的时候,唐老太太惦记着江棠瘦了,不停叮嘱江棠多吃点,生怕饿着她。 江棠也不客气,而且她特别喜欢唐家厨子做的糖醋排骨,完全食不语,吃得很欢,一桌四人,就她自己进食速度最快,像刚放监出来的饿鬼。 比起对面陶芸锦的矜持优雅,用扫荡来形容她都不以为奇。 虽然陶芸锦出身不能说多高贵,身边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所以餐桌礼仪却十分讲究,和唐游川是一个路子,当真是没见过江棠这样不矜持吃相的女人。 陶芸锦观察着江棠的同时,不露声色地瞥着唐游川,发现唐游川半垂着眼,瞧不清眼底的神色,但微侧着的脸,显然是在盯江棠。 温浅的眼底浮起淡淡的波澜,须臾,陶芸锦笑着打趣道,“小棠,虽然厨师的手艺好,但你也不用吃得这么急呀。” 闻言,江棠抬眼看了过去,还未出声,身畔的唐游川就开了口,凉凉地语气不着痕迹地嘲了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饿了你几天。” 陶芸锦随着唐游川的话轻笑了一声,粉唇微启,轻斥道,“阿川,你话说得,小棠得误会我了!” 女人声音柔软,含笑斥人的时候,更似娇嗔,几近是撒娇的味道。 同为女人,江棠觉得陶芸锦这一款女人真娇软啊,如果她想,应该没有男人能拒绝得了,但江棠隐隐觉得陶芸锦这话里有话。 江棠把嘴里的食物咽完,不露破绽地微笑着,半开玩笑道,“他是怕我影响到你的食欲了。” 江棠心想,咋滴?你们管我怎么吃,闲得慌? “你别听阿川乱说,我没有别的意思,跟你开个玩笑而已。”陶芸锦看着江棠解释,“你吃得这么香,勾得我都胃口大开了。” 江棠面上不动声色,勾着唇,无波无澜回道,“那就好,我们医院心外科比较忙,医生时常为了节省时间,吃饭都比较赶,我也习惯了,你别介意。” 谁有你们这些少爷小姐这么有闲情逸致,吃个饭还那么多穷讲究,又不是美食家! 陶芸锦连声道,“不会不会。” 江棠笑而不语,偏偏身旁的某人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饿鬼扑食。” 江棠垂着眼,在心底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儿,丫的吃都堵不住他的贱嘴,吃饭还这么多话,也不怕被噎死! 唐老太太从旁叨叨絮絮,“瞧,我就说你工作太累了,忙着连饭都不能好好吃,既然人手不够,你们医院怎么也不知道多招几个医生,虽然说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但医生也是有肉有血有家庭的人啊,怎么都把你们当铁人使了!” 江棠不似别的年轻人,面对长辈关爱的唠叨,她从来不会觉得啰嗦不耐烦,特别是她爷爷走了以后,老太太这些话,让她发自内心的感到柔软。 心泛软,表情自然也会跟着温柔下来,她笑着打趣,“奶奶,您该不会又要让我别干了吧?” 老太太佯装生气,“我的话你又不听!” 江棠一乐。 老太太转而看向唐游川,“你也是,自己的媳妇儿也不知道劝劝!” 唐游川却镇定自若道,“她有自己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想做的时候我再养着不就好了。” 听听这话,多动听,多娇宠啊! 可惜,都是假的。 几乎每次回来,江棠和唐游川都得听老太太这么叨一叨这个问题,就怕江棠累着苦着,受人欺负,每次都会扯到唐游川身上去,横竖就是要他多照顾江棠。 刚开始的时候,唐游川只会含糊其辞应一声,可根本不会说这种好听的话,后来大概是怕被被老太太察觉什么或者是真被念怕了,便适当说几句好话,每回都能哄得老太太心花怒放。 其实唐游川刚开始说好话的时候,江棠着实吓得不轻,次数多了,她就麻木不仁了,现在听到的敢想就是,嘿,这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越发精进了。 甚至有时候,江棠会有种这人在说真话的错觉,如果不是每次离开虞山别墅就不搭理她的话。 老太太听完他的话,嘴上还是埋怨了两句,“也不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怎么想的,喜欢啥不好,偏偏喜欢工作!”脸上却是乐呵呵的表情,显然是很满意唐游川能这么想。 陶芸锦用公筷给老太太夹了一块嫩滑的鱼肉,笑着说:“奶奶,有事业心是好事,积极上进优秀,这是您教导有方。” 唐老太太说:“你从小就什么向着他!”但显然是很高兴听到这样的话。 家长都是如此,虽然对自己家的孩子诸多嫌弃,但别人是只能夸不能骂。 护犊子的本性,是融进血脉里的。 陶芸锦颇为感慨道,“以后不用我向着了,他有太太护着了。” 唐游川面无表情说:“我用得着她护?” 其实唐游川的想法是,以他的身份地位,根本就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护,再说,江棠这个麻烦精,不用他护着都要谢天谢地了。 但江棠跟他想的不一样,她默认他这话的意思就是想跟她撇清关系,是不屑,也是不稀罕。 不稀罕就不稀罕,她的心眼儿总共就那么点地方,也装不下他这尊大佛,更加不想浪费感情。 唐老太太对江棠道,“乖宝你别搭理他,他就是死要面子,小时候就这德性,每次挨他揍,芸锦帮他求情,他也是这种态度,喜欢活受罪!” 江棠笑着道,“没关系。” 她习惯了。 话题扯起,唐老太太自然而然地说起了一些关于唐游川和陶芸锦他们小时候的趣事儿,江棠不是他们成长历史里的角色,并不参与这个话题,只是安静地埋头吃饭,间或抬头看看唐老太太,默默地听着着。 外科医生这种技术活,需要胆大心细,江棠更是心细如发,注意到陶芸锦的口味都和唐游川惊人的一致,口味相似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都是青临城长的人,只是连不吃的东西也一模一样,就令人意味深长了。 到底是巧合,还是刻意为之,就不得而知了。 聊着聊着,老太太说到唐游川被狗绊倒的事,“明明是自己非要跟一只狗抢球,完了被绊倒,反而怪人家狗不懂事儿,扬言要宰了炖来吃,就没见过这么蛮横不讲道理的人。” 陶芸锦忍不住笑出了声。 江棠却笑不出来,反而一阵心凉,她脑子里想着,无辜的狗尚且躲不过被宰的命运,她万一得罪了他,岂不是要被挫骨扬灰? 唐游川太阳穴青筋突突地跳,拉着脸,沉声道,“都什么时候的事儿了,您还拿出来说。” 不高兴是真不高兴的,只是对着老太太,他又不能发作,只能阴沉着脸色。 唐老太太啐他,“怎么?你还不让人说了?” 唐游川抿着唇,不说话。 江棠瞥见他一副吃瘪的样子,唇角止不住的上扬,有人能治他,她自然是喜闻乐见,心里哼哼想着,你也会有今天。 不想唐游川没针对陶芸锦,却朝她射来一记冷眼,沉声道,“你很开心?” 开心。 但江棠不敢说,悻悻地别开眼睛,低头扒饭。 唐老太太自然是见不得他欺负江棠,“你别见乖宝好欺负就欺负她!” 明明这儿是他家,却整得他像个外人,被老太太捏得死死的,唐游川就像生吞了一只苍蝇,脸色差得不行,气都气饱了!偏偏他旁边的女人胃口异常好,吃得津津有味。 突然觉得胃又隐隐作痛! 这都叫什么事儿! 陶芸锦笑着安慰他,“好了,难得奶奶高兴,你就别计较了。” 也不知道是陶芸锦的话起了作用,还是唐游川确实不想扫了老太太的兴,总之他的嘴巴没有说出什么令人不愉快的话来。 江棠思想在打岔,陶芸锦和唐游川一起长大,所以她就是传言中的那位青梅竹马吗?感觉又不太像,所以唐游川的青梅竹马还有三四五六个? 正想着,突然听到唐游川半阴不沉地道,“我也要吃糖醋排骨。” 江棠收神,默不作声,伸手就要给他整盘端过来,结果又听见他凉凉地说了句,“给我夹一块就行,端来断去做什么?” 江棠:“……”大爷的!自己没手吗? 却还是乖乖地拿起公筷,给他夹了一块放进碗里。 唐游川斯斯文文地啃完,竟觉着味道还不错,于是又说:“再来一块。” 江棠不认为他的口味大变,只觉得他有病,喜欢吃干嘛不让她放他面前自己夹着吃? 他丫的就是故意使她呢!江棠心如明镜似的,仍旧依言照做。 唐游川是为了支使江棠,而江棠是打内心嫌弃,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但陶芸锦看着,却不免讶异,就连唐老太太也感到意外,因为唐游川从来不吃别人夹的菜。 望着两人的小互动,陶芸锦的心情是说不上的复杂,唐老太太的心里却乐开了花,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小两口似乎总算有点进展了,可喜可贺啊! 这边,唐游川却像是上了瘾,吃完再次要求江棠伺候。 江棠神思一顿,而后镇定自若地给他夹了一块菠萝,唐游川也没留意,张口就咬了下去,结果酸成柠檬精的味道瞬间溢满口腔,他脸色一变,“啪”地一下把筷子拍在桌子上,马上抽过纸巾捂着嘴巴吐掉了。 江棠看着他被酸到扭曲的表情,差点一个没忍住放声笑了出来,偏偏装出无辜的样子,佯装关心问:“怎么了?咬到舌头了吗?” 唐游川喝了两口汤,却仍旧冲不淡嘴巴里那股酸溜溜的味道,沉着脸,盯着江棠,凶巴巴地问:“你故意的?” “什么?”江棠装傻。 江棠的眼睛属于很好看的那种,又大又亮,黑白分明,平时冷着脸会让人觉得凌厉,但装无辜的时候,配着那张漂亮的脸蛋,别说人畜无害,就是连鬼能被她给骗过去。 唐游川却忽然扯了下唇,不愠不火地说了句:“我记住了。” 他没发火,甚至说得上是温和,然而江棠盯着他唇角扯起的那一抹弧度,这哪是是笑啊,分明就是毒蛇在吐信子呢! 江棠霎时觉着一阵凉意从脊椎爬上来,心尖儿拔凉拔凉的。 完犊子,过火了。 江棠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敢再糊弄人,试探性地问,“你是不是不吃菠萝啊?” 唐游川要笑不笑睨着她,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不等江棠出声,对面的陶芸锦含着笑道,“三哥不爱吃酸的,菠萝这种东西他从来不碰。” 不吃酸你吃个屁糖醋排骨!有病! 江棠是真不知道他不吃酸,只是这菠萝她吃着都觉着酸掉牙,所以才故意给他弄了一块,小小地报复一下,哪里会想到偏偏就扎中了他的厌。 “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个,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吃了。” 江棠没有推卸责任,老老实实道歉,只不过掩饰掉了自己故意的成分,毕竟意外事故和有意为之,完全是两种下场,前者还情有可原,后者就是故意针对了。 江棠尽量让他相信自己是无意过失。 唐游川冷眼幽幽睨着她,不辨喜怒的模样。 江棠是真怂他这样,生怕他记仇秋后算账,端着虚假的笑,道:“你还有什么不喜欢吃的吗?我顺便记住。” 唐游川仍旧是不冷不热的模样,波澜不惊道:“方便你整我?” 江棠摇头,淡声道,“多了解,避免下次犯错。” 反正胡说八道不用钱,多说几句也没关系。 客厅就四个人在吃饭,两人又不是讲悄悄话,虽然小声,但另外两人又没耳聋,自然都听得见,陶芸锦觉得他们两人怪,又说不出那儿怪,还是老太太出的面。 “乖宝,你快别理他,他不吃的东西多得数不清,等他跟你说完,咱们饭都不用吃了。”老太太瞪了唐游川一眼,“你这挑剔的毛病也得治治,不然以后还得教坏孩子!” 唐游川面无表情,“我的孩子再挑剔我也养得起。”语气傲得不行。 老太太哭笑不得,“等你有孩子再说!” 江棠眉头一跳,总觉得孩子这话题更加不妙。 果不其然,下一刻,就听见老太太道:“说起来,你们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考虑要个孩子了。” 江棠垂着头喝汤不敢说话。 唐游川倒是坦荡得很,不咸不淡地道,“我三十岁都还没到,年纪哪儿大了?” 老太太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爸都上小学了!” 唐游川随意道,“现在忙,没空,有空了再说。” 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难免会想着含饴弄孙,但唐游川并不喜欢小孩儿,觉得孩子是麻烦精,以后还说不准,但目前为止并没有这个计划,别说孩子,早之前要不是为了她老人家的身体,他也不可能这么早结婚,甚至连婚都没打算结。 老太太语出惊人道,“我看得等到你退休的时候你就有空了,问题是,你那时候还生得出?就算你行,乖宝身体也受不了!” 江棠正在喝汤,直接被老太太这话吓得一口热汤呛进了呼吸道,憋着气马上扭开头咳嗽,从脸一路红到了脖子。 唐游川斜眼睨了眼江棠,始终是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孔面,淡淡说道,“别担心,只要您身体健健康康,肯定会让您抱上孙子。” 第70章 留宿 老太太睐了自家孙子一眼,无缝衔接道,“我现在身体很健康,来,曾孙拿来,我要抱。” 老太太的口吻很轻松,并没有逼迫的成分。 因为她老人家心底也很清楚唐游川是什么意思,当初这两人结婚也跟感情扯不上几分关系,她只是觉得江棠合适,人又机灵,才软硬兼施逼着两人凑成一对,指望这两孩子先扯证,日后慢慢再培养感情。 轰轰烈烈的爱情固然令人刻骨铭心,但世间男女哪来那么多不顾一切,结婚以后还不都是回归到柴米油盐酱醋茶粗米淡饭的烟火中去,比起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倒不如找个合适的人来得实际,日久生情嘛,感情完全是可以培养的,大多数不都这么过来的么? 可是这生孩子不一样,如果两人感情都还没到位,就搞出一个孩子来,到头来最受罪的终归是无辜孩子。 唐游川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老太太还会不了解他?心知肚明他们这三年没有表现得那么平和,甚至有些冷淡,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自然也不可能真的就逼着他马上去生个孩子。 只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作为事件女主角,江棠着实受到了惊吓,她以为老太太是真的想要曾孙,别说她跟唐游川没有感情,就算有感情,她也没考虑过要孩子。 江棠能理解老人家的心态,但她真的完成不了她这个心愿。 江棠内心焦灼,捧着碗的手微微收紧,低着头完全不敢说话。 唐游川波澜不惊道,“您当生个孩子是孵蛋呢,想要就能有?” 老太太见好就收,笑骂着:“就你才会孵个蛋,也比别人十月怀胎时间还要久!” 对面的陶芸锦反应很快,不着痕迹接茬,“三哥孵的是金蛋,不一样。” 惹得老太太也忍不住笑出声,孩子的话题也就此揭过。 一顿饭,吃得惊心动魄又有惊无险。 饭后,几个人陪着老太太在客厅沙发上聊了会儿天,其实江棠很想提议离开,但奈何唐游川没开口,老太太又高兴,她也不好扫兴。 老人家身体不舒服,不到九点钟,精神渐渐不济,吃了药,便回房休息了。 江棠可不想单独与唐游川以及陶芸锦独处一室,他们不尴尬,她都觉着不自在,为了给他们腾地儿,十分懂事地扶老太太回房,趁机离开是非地。 从主厅到老太太休息的侧院,有一小段距离,江棠和老太太慢悠悠地走着。 老太太突然出声道,“乖宝,你爷爷的忌辰也快到了吧?” 江棠眼睫微动,绯唇轻抿了下,淡声应道,“嗯,下个礼拜。” 老太太略枯槁的手轻拍着她的手背,宽慰道,“不知不觉,你爷爷也走了两年了,哎,我这把老骨头,也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江棠闻言,鼻尖突然泛酸,喉咙也微微发梗,笑着道,“您哪儿老了?身体这般健朗,还红光满面的,只要您愿意,稍微打扮一下,我不敢说追您的人从城东排到城西,从城北到城南肯定是少不了!” 老太太笑呵呵道,“你别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了。” “我是实话实说。”江棠眉目温柔,“您要不相信,改天我陪你实践实践。” 老太太感叹道,“你爷爷走之前,一再叮嘱我,要照顾好你,我是怕有负所托,下去以后都没脸跟他交代。” 江棠视线微垂,低声道,“不会,奶奶您对我已经够好了。” “你老实跟奶奶说,阿川有没有欺负你,他要真敢犯混,我家法伺候,绝不会偏袒他!” 江棠摇头,“没有。” 老太太说:“你少框我,前阵子网上还传出他和那个什么女明星的事呢,别以为我年纪大了就什么都不知道,我可是每天都有上网的!” 顿了顿,又道,“那手机屏幕太小了,我刚换了平板,看着舒服多了,就是网上那些人,都爱胡说八道,什么都不知道张嘴就喷,什么小三儿,你可是咱唐家名正言顺的媳妇儿!” “哎哟,要不是我年纪大打字不利索,我都得跟他们理论去!依我看,那些人就是被喂得太饱了,撑着没事就成天胡说八道!” 江棠被她一番话逗得笑出声,“网上那些都是不可信的,您别管,阿川和那人清清白白的,网上都是捕风捉影。” 她说到做到,说好要帮唐游川向老太太解释李雨靖那事儿。 老太太哼了声,“空穴来风,他不给人家机会,人家会这么说嘛?” 江棠莞尔,“她是明星,一些人为了博取眼球,故意断章取义误导人,那女孩儿我也认识,我和阿川还跟她一起吃过饭呢,真不是网上说得那般,您以后还是少上网了,现在的网络乌烟瘴气的,气着了自己得不偿失。” 老太太侧目看向江棠,柔光下,女孩侧脸安静,眉目温柔,乖顺又可人,这么好的姑娘家,她就搞不懂自己孙子那眼神是咋回事,居然放在身边三年都啥动静。 “阿川那小子要是放着你这么好的人不要,肯定就是他的损失!” 江棠当然不会觉得自己多差,但在唐游川的眼里,她就是碍眼的存在,喜欢一个人没道理,讨厌一个人的时候,什么都能成为理由。 江棠昧着良心轻声道,“阿川也很好。” 呸!就那张皮囊好的魔鬼! 老太太笑说:“乖宝啊……” “乖宝!乖宝!” 老太太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尖脆的学舌给打断了,两人同时转头看去。 一转头,就能看到架子横梁上挂着一个精致的鸟笼,里面关着一只鹦鹉,一身鲜绿色的毛,尾巴短小,头部呈黄色,长得漂亮,灯光下,它的羽毛油亮发光,像上好的缎面,十分具观赏性。 这只鹦鹉当初是唐游川拿回来送给老太太养的,双黄头亚马逊鹦鹉,属于国外的一种濒危物种,这种鹦鹉语言能力很强,学舌也快。 活在富贵家,又天生优势,它就连的气质都与众不同,高贵中带着几分傲慢。 老太太被惹得直乐,“你这菜鸟,平时都不太搭理人,这会儿见着乖宝倒是叫个不停了。” 它又欢快地叫了两声“乖宝”。 “菜鸟”就是这只傲慢又高贵的鹦鹉大佬的名字,而给它起名的人,正是那个把它领回家的唐游川,因为它一身绿毛,所以干脆直接地给它取名“菜鸟”。 菜鸟很无辜,明明是个王子的命,却被主人随便冠以草民的名。 叫翡翠多合适,但唐游川不乐意,就要它叫“菜鸟”,一只鸟还想妄想当自己是块玉呢,简直荒谬! 有其主必有其鸟,菜鸟跟它那位男主子一样,嚣张又傲慢。 江棠有一回忍不住想要摸一模他那通体翠绿的羽毛,结果被它张喙啄得手背破了皮,见血的那种,江棠虽然很想薅它的羽毛报复泄愤,但终究碍于它身价昂贵和它背靠的“高枝”而作罢。 鹦鹉学人舌,可见老太太最近跟它叨叨逼逼了不知多少次乖宝这个名字,以至于它一听见乖宝二字就乍呼呼地嚷起来。 江棠心底莫名生出几分得意,再傲慢的鸟,到头还是鸟,治不了你的主人,还治不了区区一只鸟? 老太太走过去,抓了一把料放进菜鸟那刷得一尘不染的青花瓷碗里,笑着说:“你和阿川没空回来,菜鸟都快要被我叨得烦死了。” 唐家老爷子走得比较早,老太太没了老伴儿,偏偏又遭遇了白发人送黑发的伤心事,肯定是寂寞的,江棠很想说以后会多抽时间回来陪陪她,但话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只是道,“它还乐得您跟它聊天呢。” 她和唐游川早晚得分道扬镳,届时她和唐家没有了关系,不管以什么身份来看老太太都不太合适,既然做不到,就别承诺了,免得给了她期待,到头来又全部落空,更加难受。 …… 客厅里。 陶芸锦和唐游川相邻而坐,茶几上放着几盘切好的水果,还有一些点心,包括春喜阁的杏仁糕,老太太爱吃,也就吃了一块而已。 陶芸锦看着唐游川的脸,笑打趣道:“没想到你居然结婚了也不通知我一声,是不把我当朋友了?” 陶医生在唐家工作,陶芸锦和唐游川也是从小便相识,因为陶芸锦知书达理又懂分寸,加上聪明,所以在唐游川那一众傲得要死的公子哥里也混得风生水起,与他们的关系自然是要好。 唐游川眼皮都不抬一下,淡淡道:“没什么好说的。” “结婚可是终身大事,怎么也应该知会一声吧?”陶芸锦把跟前的那盘葡萄和他面前的橙子对换掉,“我只是出国念书而已,你不告诉我,他们也都不跟我说一声,感情我就是个无关要紧的外人。” 温婉的语气,还颇有几分委屈,“你们也太过分了。” 唐游川面无表情板着一张脸,仍旧是不冷不热的态度,“我没跟他们说过,这事儿你倒是先知道的。” 陶芸锦讶异地看着他,“怎么会?你结婚他们都不知道?” “扯了证,没办婚礼,所以都没说。”他顿了下,沉声道,“你也先别跟他们说,省得他们来烦我。” 若是让那几个人知道他是被赶鸭子上架结的这个婚,指不定要被嘲笑成什么样,唐游川丢不起那个脸,虽然陶芸锦不会取笑他,但他自己觉得跌份儿。 陶芸锦挑眉问:“为什么不举行婚礼啊?” 唐游川表情淡淡,语气温漠如常道,“她在给她爷爷守孝。” 虽然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打算举行婚礼,江棠倒是很体贴,开始以她爷爷身体不好为由,等着她爷爷身体好转,唐游川自然也没想过江老爷子的手术会失败,只是命运注定如此,随后江棠就以守孝为由,跟老太太说了婚礼继续延迟。 她要守孝三年。 现在两年快过去了。 陶芸锦若有所思盯着男人那张英俊又淡漠的脸,唇角挽起浅笑,“嗯哼,我帮你保守秘密,有什么好处吗?” 唐游川抬眼睐她,“怎么?趁机占我便宜?” “当然咯。”陶芸锦单手托着下巴,眼角微挑,“我们这群人,从小到大都是只有被你捏着的份,现在机会难得,我不趁机占占便宜,说不过去。” 唐游川不以为意,“你开口,我哪次拒绝过了?” 陶芸锦笑得很开心,“这倒是,行吧,看在你从小照顾我的份上,我就先替你瞒着。” 唐游川难得地勾了下唇,摘了颗葡萄放进嘴里,出声问:“你回来他们都知道了?” “这不是第一个通知你了嘛,其他人还没来得及联系。” 唐游川说:“安排个时间,通知他们,一起给你接风洗尘。” 陶芸锦当即掏出手机,屁股一抬,往唐游川靠近,两人之间本来距离就不大,这回身体彻底贴到了一块,肩并肩,陶芸锦还顺势挽住了唐游川的手臂,笑着说,“配合下,转个头,我马上给他们发个咱们的合照。” 唐游川勉为其难地配合转头,深邃的五官除了冷漠就是凉薄,没有表情,陶芸锦头稍稍倒靠在他的肩膀上,绯唇一勾,整齐的白牙一亮,手机“咔嚓”地响了下,一柔一冷的脸定格住。 拍好之后,陶芸锦低头就在他们那个群里把照片发了出去,什么都还没说,群里的信息就炸了起来。 纷纷问她什么时候回来了,接着开始吐槽她偏心,回来就只找唐游川,顺带吐槽唐游川那张棺材板似的脸,一时好不欢乐。 陶芸锦一边回复一边笑,把手机递过去给唐游川看,唐游川顺势低头看了几眼,薄唇掀启,冷淡道,“闲得他们!” 陶芸锦抿唇轻笑道:“你笑一下会怎么样,真是白瞎这么好看的脸。” “我对着他们几个男人笑个屁!” 江棠送老太太回房,待她睡下之后才出来,刚到客厅,看见沙发上那黏到了一起的男女,眸色有些清冷,说不上具体什么感觉,就是多少是有些膈应的。 很久没见,也用不着如此多迫不及待吧,好歹当着她这个“正室”的面儿呢,注意点道德影响不行吗? 都说男人有劣根性,就算是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只要是属于他的,也容不得其他男人碰。 有些女人也有这种毛病,俗称“备胎”,就是喜欢从备胎那儿找成就感,找安慰,各种利用,唯独不会跟他发展关系,她们需要的是一条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忠犬。 江棠没这么恶劣,她对唐游川没感情,也没胆大到拿他当备胎,单纯就是人性情感的一种自然反应。 就好比如你自己买了一件衣服,心甘情愿陶了钱,结果买回来却不喜欢了,你后悔买了它,偏偏人家售出概不退换。 穿着吧,嫌弃,不穿吧,浪费,见不着时还能心情平静,但搁在面前你就欲哭无泪,又悔不当初。 就问你难不难受。 陶芸锦看见她,也没有从唐游川身旁移开,反而坦坦荡荡地朝她打招呼,“小棠,奶奶睡下了?” 什么小棠,咱们很熟吗? 江棠暗自腹诽了句,温柔地笑着应了声,随即对唐游川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也回去吧。” 唐游川不紧不慢道:“今晚住这儿。” 江棠顿时愣怔住,连着脸上温柔的笑都僵硬了,很快又恢复如常,跟他确认,“不回去吗?” 唐游川没有错过她脸上的表情,猜测到她心底想法,深邃的眼眸半眯,薄唇不自觉地勾出一点弧度,“嗯。” 低沉的嗓音,宛如情人间的耳语。 江棠却从中听出了恶劣的成分,不是她多心,而是十分笃定。 结婚三年,他们除了领证那天留宿了一回,从不在虞山别墅过夜,因为留下过夜,他们就得住一间房,而他对她也是避之不及,自然不愿意留下。 根本无需江棠寻找借口,吃完饭之后,唐游川一定会带着她走。 那现在是怎么回事? 短短数秒,江棠脑子飘过很多想法,却搞不懂他在想什么,唯一明确的一点是,她拒绝! 未及她开口,唐游川就对陶芸锦道,“自己开车过来的?” “不是,太久没在国内开车,刚回来有些担心路况,奶奶叫司机接我过来的。”陶芸锦笑着说,“还想着待会儿蹭一蹭你的车送我一程呢……” 陶芸锦和唐游川一起长大,不能说完全摸透他,却也是了解得七七八八,有些心思与其刻意隐瞒,倒不如大方地承认,她就是想蹭车让他送,光明磊落,这点小事对于朋友而言,一点也不过分,唐游川不会对她产生任何顾忌。 唐游川淡淡道,“那就让司机再送你回去。” 其实这儿有很多空房,陶芸锦和他是好友,又是照顾老太太的医生,留下住一晚上,很合情合理,但唐游川却没有这么做,麻烦家里的司机,也要把人送回去。 放着几年不见的青梅竹马不陪,干嘛拉着她在这儿过夜给自己找难受? 陶芸锦倒也不啰嗦,干脆利落地应了声“好”,随即从沙发上起身。 高挑的身材,一袭黑色缎面的连衣裙,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腰身,性感又不失婉约,与一身黑的唐游川站在一块,当真是般配又默契。 临走前,陶芸锦又笑着对江棠道,“对了,小棠,三哥说要替我接风洗尘,我觉得和你挺有缘的,想跟你交个朋友,到时候你如果有空的话,也一起过来吧。” 人和人之间交往,是讲究眼缘的,有些人,第一眼瞧着就不喜欢,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是做不成好朋友的,但是为了维持作为成年人的体面,彼此又不能戳穿对方的面孔,而且每次见着还得笑脸相迎,假装友好。 江棠看陶芸锦,一眼就死翘了,除了性别相同,她们之间根本不是同类人,注定是交不成朋友的,但这并不妨碍江棠佩服陶芸锦这个女人,毕竟这一整晚维持着得体的笑容,不足够理智聪明的女人,肯定做不到。 幸好只是假“情敌”,万一是真的,摊上这种段位的女人,也是够呛。 江棠笑得清凉疏离,淡淡道,“如果有空,我一定到场。” 唐游川亲自送陶芸锦出门,江棠先行回了唐游川在虞山别墅的房间,一处偏院,只有他一个人住。 卧室很大,处处透着奢侈,完全符合他娇贵挑剔的喜好。 江棠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来等着唐游川,阮迪在群里哼哧哧地骂人,原因她和季然明明通知她去接车,结果等了半天鬼影都没见着,害得她喝了一个多小时的凉风。 季然道歉完还不忘调侃,两个人就在群里掐了起来,江棠低头看着手机捡乐,不多时,就听见推门的声响。 抬起眼,看见唐游川推门而进。 第71章 哭了 江棠的眼神但若无物,冷冷淡淡地开口,“怎么突然想要留下来过夜了?” 其实她原话是为什么要留下过夜,转念一想觉得这样说太过冷硬,毕竟这儿也是他家,他要住下来,也没有毛病。 唐游川进门的瞬间,分明瞧见江棠在笑,然而她抬脸那一刻,笑容已然敛去,回落到清冷温静的面孔,虽然她很克制,也依旧看得出她对留宿这件事儿很抗拒。 唐游川心底冷哼,让她住一晚,还很委屈了? 思及此,唐游川顿时没好气,伸手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视线冷冷地瞥着江棠,语气淡漠地回道:“不愿意?” 江棠看着他的动作,紧张地捏着手机,温声道,“医院那边还有事。” 若非司机去送陶芸锦,她完全可以让司机送她回去,但是送完陶芸锦再回来,已经很晚了,她实在不好意思再麻烦司机。 实际上,江棠刚才也想过直接开口和陶芸锦一起走,不同路也没关系,到了区里下车,她打的也方便,可她顾忌陶芸锦和唐游川的关系,实在不想和陶芸锦独处一室。 唐游川嗤笑,“你们医院离开你,就开不下去了是吧?” 江棠又想起白天他在电话里说的话,医院离开她不会完,只是他唐游川若想医院玩完,不说是很简单的事,但也不至于多难,多花点时间和心思,还不就是那么回事。 她只是想不明白,既然他瞧不惯她,为什么还非要让她留下来给自己添堵呢? 像以前那样,回来吃完晚饭演完戏,出了门分道扬镳各自快活不相见,不是很好么? 江棠目光坦然看着他,心平气和地跟他解释,“我是真有事,我明天早上排了一台手术,需要提前到医院做准备,今晚在这儿住,明天一早怕赶不及手术时间,心外科的手术室就那么几个,很多人都等着用,我不能因为人原因而推迟手术时间,浪费其他人的时间。” 她说得很慢,不疾不徐的,没有情绪的起伏,有条不紊地跟他陈述事实。 唐游川不动声色地笑了下,极短促的一声,与其说笑,不如说嘲。 到底是真有事,还是抵触与他共处一室?她是怕他会吃了她还是半夜会杀了她? 唐游川薄唇掀起,低沉地开腔,“你不想住,可以自己走回去,我不拦你。”讥嘲又冷漠。 话音落下,他头也不回,转身进了浴室。 不多时,里头传出流水的声响。 江棠盯着浴室的门楞了半晌,忽然一股恼火冲得她胸口滚烫脑子发热,他当真以为她没他帮忙就走不了吗? 走就走! 混蛋! 王八蛋! 江棠被气得七窍生烟,活了二十几年,就没见过这么惹人厌的男人!当即从椅子上起身,笔直地往门口方向走。 拉开门,一阵湿冷的风灌过来,刮得她浑身一激灵,现实的冷风,把她心头的熊熊燃烧的怒火连着那颗心脏,一同浇凉了,她瞬间回到了现实。 虞山别墅位于市郊,典型的富人区,车这种代步工具,是家家户户常备用具,出租车若不是外面有人需要进来,根本就不会往这种地方开,就连离这儿最近的公交车站,也在十几公里外。 现在都十点钟了,夜黑风高又下寒雨,她用一双脚能走多远?更何况她的膝盖现在也不支持她徒步走十几公里。 冲动和傲气,统统败给了残酷冰冷的现实。 江棠杵在门口楞了几秒钟,到底还是迈步走了出去,她不想待在这个屋子里头,更加不想面对唐游川。 但是离开了卧室,她也不知道能去哪里,麻木的穿过长廊,不知不觉地来到挂着菜鸟的地方。 菜鸟似乎困了,黄色的脑袋耸拉着,蜷作一团,蹲着身子双眼紧阖,大概是听见了脚步声,它睁了下眼,但很快又徐徐闭上。 江棠站在笼边盯着菜鸟出神,不知过了多久,她淡淡出声对它说:“菜鸟,你是命好,住着华贵的笼,吃着高等的粮,佣人对着你都得小心翼翼的像伺候皇上。” “哪像我呢?他高兴的时候把我当个人,不高兴了就拿我当出气筒,一言不合就要承受他的冷言冷语,我时刻得绷着根神经,生怕惹他不快,可就算我再小心谨慎,他也总能鸡蛋里挑骨头。” 菜鸟任凭她说话,闭着眼没丁点反应。 江棠盯着它,突然生出一股叛逆心理,“喂!你给点反应啊!”伸手直接把菜鸟从么梦中戳醒了。 菜鸟被她的手指吓了一跳,顿时张翅扑棱腾空,嘴巴里叫着:“乖宝!乖宝!” 江棠听见,楞了一秒,而后忍不住笑了下。 做出这种反应,必然是菜鸟时常在睡着的时候,被老太太强行叫醒折腾过不知几回。 菜鸟稳住身体,瞪着骨碌碌的一双眼睛,在灯光的映照下,眼神似在剜人。 江棠与它对视了几秒,自嘲一笑,兀自说着,“看来你也没有比我好到哪儿去,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你啄伤我的事就算了,你这一身羽毛,我就不薅了。” 生活在牢笼里,连自由都没有,过得再锦衣玉帛,也不过是他人手里随时可以捏死的一只宠物,何来好命? 菜鸟是,她亦然。 只不过,菜鸟是从小被关在牢笼不知外面的天空辽阔,所以安于现状,而她是被半途被关进笼子的雄鹰,而且那笼子,是她自愿钻进去的。 江棠转身抬步,忘记了前面有一道小槛,脚尖直接踢了上去,她身形踉跄,几乎摔倒,幸而及时扶住了一旁墙,但她踹的时候力道不轻,脚趾霎时传来钻心的疼。 都说十指连心,脚趾痛觉神经更为敏感,江棠只觉那痛意从脚趾一路蔓延遍布满全身的神经,疼得她连气儿都喘不上来,冷汗直冒地蹲在了地上,生生逼红了眼眶。 江棠低着头捂住了自己的脚趾,不知是疼得还是难受得,视线一模糊,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地上突然砸落了一滴水,一滴接着一滴,渐渐汇成一小滩。 最近糟心事频繁已经足够她烦,偏偏从昨晚开始,先是遭遇王晓峰算计,差点被侮辱,后是凌晨为了唐游川熬汤却被冷嘲热风,再到江璇的电话闹不愉快,然后又被唐游川冷言要挟…… 一件件一桩桩,接二连三在同一天里发生,受尽委屈无处可诉,再强悍的人,被这么不喘气地折腾,神经也会被磨得异常敏感。 人可以很坚强,强大的时候刀枪不入坚不可摧,但又很脆弱,不堪一击的时候,压死骆驼也只需要一根稻草。 江棠踹的这道门槛儿,就是压垮她的那根稻草。 她忍了一天的情绪,终于在这种刺痛之下,汹涌而至,宛如缺堤的水,怎么也止不住。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呢? 没做伤天害理的事,没有伤害无辜的人,不作恶不犯科,兢兢业业,安分守己,老天爷却一次次惩罚她,一次次从她身边带走她拥有为数不多的一切。 为什么要她承受这种委屈呢? 江棠想,如果爷爷还在就好了,肯定会帮她出气,替她出头,不会让她看人脸色受人白眼,也不用在唐游川面前提心吊胆了。 可是爷爷不在了,这个世上最爱她的人已经不在了。 江棠脑子里一时间闪过无数念头,而到了最后,意识到爷爷不在这个事实,突然悲从中来,眼泪更加凶猛。 她把脸埋进臂弯,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哭声来,只是默默地,无声地流泪。 爷爷,爷爷…… 心中一声声呼唤,呼唤到最后,她的心脏骤然蜷缩起来,难受得几近窒息,终究是憋不住,溢出了轻微的啜泣声。 空荡荡的屋子,灯光下,除了她孤零零的纤细的背影,什么也没有。 她没看到,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站着一道人影。 唐游川冲完澡出来,发现江棠不在房间,犹疑了两秒,还是决定出来看看她是不是真有那么倔当真用双腿走人,然而沿着长廊刚绕出偏院,就看到不远处蹲着个人影。 仔细一瞧,发现是江棠,正准备上前嘲她两句,却不经意地听见细细的啜泣声。 哭了? 唐游川一阵错愕地停住了脚步。 唐游川说不上有什么感觉,他不是没见过女人哭,只是没见过江棠哭,她在他面前,又犟又傲,全身上下都是硬骨头,啃都啃不动那种。 他认识的江棠,漂亮的皮相永远挂着标准的假笑,像是画上去的,一成不变,时常会让他觉得碍眼,偶尔她会怒,她生气的模式也很固定,从假笑的脸变成真实的冷漠。 唐游川一度觉得这个女人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没想到,她竟然也会哭的。 只是哭,她也哭那般克制。 复杂的情绪之后,他就开始思考,她哭什么? 因为让她留下来过夜? 就因为这点儿破事,她至于委屈到哭? 唐游川盯着她微微抽动的身体,薄唇抿成一道直线,三分烦躁四分窝火,也不知道是气江棠,还是气自己。 就这样,江棠蹲在那儿低声哭泣,唐游川一声不吭站在不远处盯着她。 两人都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到江棠抱着自己的脚,情绪渐渐退去,眼泪也渐渐止住了,她盯着地板发了会儿呆,然后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用力吸了几下鼻子,而后缓缓站起来。 但是因为蹲得久,造成她的双腿血液不流畅发麻,起身时还没站稳,就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唐游川看见她跌坐下去时,心口居然也跟着悬了一把,差点儿没忍住迈腿走过去了,但在身体做出行动之前,被理智拦住了。 江棠也没摔着,她干脆坐在地上,用手揉自己的小腿,然后动了动脚,麻劲过了,双手撑地站了起来,抬步往前厅那边走了出去。 一阵湿冷的寒风刮过,唐游川打了个喷嚏,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丝质睡衣,短发也还没干,遂转身折返回房间。 …… 前厅里,陈嫂正在收拾茶几上的东西,一抬眼,见到江棠,楞一下,“少奶奶,怎么了?” 江棠说:“有点口渴,出来喝点水。” 一张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她捏着喉咙,稍微咳了咳,故意掩饰自己的情绪。 “哎哟!”陈嫂拍了下额头,什么都没有发现,懊恼道,“你瞧我这记性,忘记提前给你们准备了,你先去坐会儿,我给你拿两瓶常温的过来,一会儿麻烦你直接带回房,省得少爷要喝还得跑出来。” 唐游川的房间里没有饮水机,因为他大少爷只喝瓶装矿泉水,而且指定牌子,以前回来也不留宿,今天突然说要留下来,陈嫂忘记这一茬也很正常。 江棠点了点头,拖着木然的脚走向黄花梨沙发。 正准备转身的陈嫂发现她走路姿势有些不对,眉头一皱,“少奶奶,你的脚怎么了吗?” 说话间,陈嫂走了过来,一靠近,才发现江棠眼睛也是红红的,明显是哭过的样子,瞳孔骤然瞪大,关心地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陈嫂第一反应就是江棠和唐游川吵架了。 她跟在老太太身边几十年,是老太太信任的人,唐游川和江棠两人的事,老太太平时也都会跟她聊一聊,自然也是知道些内幕的,只是她的身份摆在那儿,有些话是不好直接说出口。 江棠低声道,“没事,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踢到了门槛,脚有些疼。” 陈嫂一听,低头去看她的脚,这一瞧,就被吓着了,“哎呀!这都流血了!” 江棠有些迟钝地低头看脚,果然右脚的第二根脚趾的指甲都被染红了。 难怪她会觉得那么痛。 陈嫂扶着她的手往沙发上带,吩咐道,“你坐着别乱动,我去拿药箱过来。” 江棠坐下来,看着陈嫂匆匆忙忙的背影,冰凉的身体温度回了几度,心口也有些暖。 陈嫂提着药箱折返,要帮江棠消毒上药,被江棠拦住了,“陈嫂,放着我自己来就好,时间已经不早了,你快去忙你的事情,别弄得太晚了。” 陈嫂说:“这也用不了多少时间,还是我帮你吧。” 当年江棠为了江老爷子在医院里忙进忙出,陈嫂都看在眼里,觉得这孩子身上没有那些千金小姐的娇气陋习,懂事又孝顺,这样的孩子,她也忍不住喜欢。 后来得知她和江家那些事,更是同情又心疼,前两年她爷爷走了以后,陈嫂对她更是上心了,觉得她一个女孩子孤零零的,不容易。 江棠道:“真没事,这种小伤我都处理不了,还怎么当医生啊,你是要跟我抢饭碗?” 方才脱下的盔甲,已再度穿回身上,哭过之后,她又是那个若无其事的江棠。 陈嫂被她逗笑,“那好吧,有事就叫我,知道吗?” “好。” 陈嫂这才端起茶几上剩下的东西回厨房。 出血是因为踢的那一下,掀到了指甲盖,导致肉与指甲豁了道缝口,不算很严重,但是真的很疼,江棠用碘酒消毒的时候,疼得头皮都隐隐发麻。 费了好一会儿劲,才处理好。 完事之后,她拿出手机给季然打电话。 季然很快就接起来:“吃完饭了?” “嗯。”江棠低声道,“明儿早上你提早点去医院,接替我那台手术。” 江棠不是会随便推掉工作的人,季然问:“怎么了?出事了?” 江棠说:“不是,因为我今晚要留在虞山别墅这边,明儿早上我怕赶不及。” 季然默了数秒,才悠悠出声道:“说好的搬家呢?” 这怕不是要往唐家老宅搬。 江棠心无波澜道,“就算不选择黄道吉日,也不用深更半夜吧?我是搬家又不是跑路,还得连夜干?” 季然说:“天还没亮就把我从床上挖起来赶车回青临城,我以为你很迫切。” 她那时是因为生气,急着从唐游川身边逃离,但这话又不好直接告诉季然,显得她做贼心虚又窝囊。 江棠一时噎住,强行跳过这个话题,“你记得明早提早上班,就这样,挂了。” “你……”季然只说出一个音,电话被断了。 交代完事情,江棠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唐游川,索性开了电视机选了个台,正好有一部医疗剧,就看了起来。 直到时针走过十一点,陈嫂洗完澡出来,看见江棠靠在沙发上打瞌睡,这才把江棠赶回房间。 江棠拿着两瓶水,站在门口外面迟疑了半晌,才推门而进。 卧室里灯光明亮,唐游川背垫着枕头靠在床头上,手里拿着平板,不知道是在处理工作的事情还是在干嘛,江棠进门的时候,他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江棠犹豫了一秒,拿着两瓶水,走到床边上,把一瓶搁在他的床头柜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准备去洗澡。 唐游川瞥了眼柜子上的矿泉水,视线又落回到平板上,薄唇开启,不咸不淡地开口:“不走吗?” 江棠脊背微僵,脚步稍微停顿,心底划过心虚和尴尬,没回头去看他,语气平静道,“我又没说要走。” 唐游川抬眼看过去,眼底浮着清嘲弄,“不是医院有事?” 江棠微侧过头,看着他,面不改色道,“我说的有事,是担心明早那台手术赶不上,想麻烦你明天早上能提早起来送我回市区,并没有说过晚上就要走。” 唐游川:“……” 仔细回想,她确实没说要走。 唐游川动了下唇,张口就要呛声回去,但一对上她白净温淡的脸,眼前突然浮现方才她蹲在地上低声压抑抽泣的画面,到了嘴边的话,莫名发不出音来。 第72章 占便宜 江棠刚哭完,情绪不好,见唐游川沉着俊脸,也没劲跟他起冲突,垂下目光,轻声道,“我去洗澡了。” 转身正欲走,身后传来男人低沉寡淡的声音,“我饿了。” 幽幽淡淡的一句,江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他折腾得多了,竟然瞬间就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 江棠偏眸色平静说:“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叫陈嫂给你弄。” 唐游川眼皮都不眨一下,直接挑明吩咐,“很晚了,别麻烦陈嫂,你去弄碗面线糊就好。” 那理所当然的口吻,简直就拿她当佣人使。 江棠听着心堵,却没有反驳,垂着眼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默了两秒,一言不发转身,房门开了又关,走了。 江棠的动作太快太突兀,以至于人影不见了,唐游川盯着门板晃神,薄唇抿着,眸色阴沉。 脑海第一个念头是,她这跟他甩什么脸色?一身的臭脾气,惯得她! 唐游川生出一股无名的火,烦躁地一把将平板扔在了床头柜上,摸过香烟和打火机,点了一支吞云吐雾压燥火。 半支烟的时间过去,门外仍旧是一片安静,唐游川不由得想,她那犟脾气,该不会真负气出走吧? 切!他心底冷嗤,倒要看看她多能耐! 唐游川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哪个女人敢这么给甩脸逞犟的,指望闹脾气,威逼他先低头,那他就会干脆利落地跟你切断干干净净,要他费劲讨好你,管你是男是女,一律滚。 阒静的房间里隐约可以听见雨水打在树叶上的动静,唐游川夹着半支烟,大脑不受控制地,一遍遍想起江棠蹲着低泣的画面,魔怔了一般,挥之不去,他冷着眼,瞥着窗外黑压压的夜空,夜深郊外,她一个女人,万一遭遇不测,那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所有的念想倏忽之间一闪而过,唐游川绷着腮,唇间深深吐出一口青烟,随即把烟蒂摁进烟灰缸碾熄,掀开被子,下床穿鞋拉开门迈步,连串的动作完全是一气呵成。 唐游川越过长廊时,心底告诉自己,他不是心软对她动了恻隐之心,纯粹怕她从虞山别墅出去遭遇了不测奶奶会受不了,她要作死,也不能在这个地方作。 然而他刚走到大厅,却看见江棠手里端着个陶瓷碗从厨房那边走了出来。 四目相对,两人眼底都闪过讶异的神色。 江棠是诧异他当真这么饿,居然自己跑出来了,唐游川则是没料到她一声不吭跑来煮面线糊了,讶异之下,又藏着几分只有他自己明白的尴尬。 两人一时间,竟相顾无言。 安静的空气,飘着热腾腾的香气。 江棠先回神,淡声道,“要在这边吃吗?” 唐游川“嗯”了一声,抬腿往餐厅走去,江棠端着碗跟在他身后,等他坐下,放在他面前。 冰箱里食材齐全又新鲜,就是没有醋肉,倒是面线翻找了好几处才找着,江棠考虑到唐游川的胃,她随便煎了个不忍直视的蛋,又挑了个西红柿切碎炝熟加水煮开,把青菜和一把瘦肉丢下去和面线一起煮的,跟她平时做的有点区别,端给他之前,她试了一口,味道不差。 唐游川没客气,捏起调羹勺了一口吹凉了吃,江棠见他脸色有所好转,出声道,“你吃完把碗放水槽吧,我先回去洗澡。” 不知是她的态度取悦了他,还是面线糊味道果腹满足了他,唐游川也没有为难她。 陈嫂细心,虽然她和唐游川一直没回来住,但还是备了几套换洗衣服,江棠洗完澡吹好头发出来,唐游川正好吃完回房,两人无话,他笔直地进浴室漱口。 安静的卧室,只有浴室里传来的声响。 江棠捏着睡衣下摆,盯着那张偌大的床,犹豫纠结着要不要躺下去。 江棠完全不想跟他躺一张床上,但整个偏院也只有这么一间卧室,她又不可能跑去别的院子睡客房,而这个卧室里又只有一床被子,即便她愿意睡地板和沙发,那也得有裹暖被才行。 领证那回是夏天,房间开着空调,她盖着个空调被在沙发上窝了一晚,被冻感冒不说,还抻到了腰,现在可是深秋,连空调被都没有,她最近已经够倒霉了,可不想再来一次感冒发烧。 再三思考掂量之后,江棠果断选择掀开被子躺床上,反正这么大一张床,躺三四个人都不会嫌弃拥挤,而且唐游川一而再地说嘲过他对自己没兴趣,既然如此,她怂什么? 唐游川收拾完出来,看见床边上隆起的那一点,眉峰不由得挑了下,长腿踱步至床尾,俊美的面孔波澜不惊的,薄唇掀启,“这么主动爬我床,还真打算要个孩子?” 一如既往低沉的口吻,却带着几分调侃与戏谑。 江棠双手揪着被子,眼睫轻颤了下,目光淡然看着他,平静回道,“你说过对我不感兴趣,睡一张而已,又不会吃亏。”她故意顿了下,微勾着唇角,几近挑衅说,“除非你之前说的都是假话,对我存有非分之想!” 江棠面上不动声色,说话平静,实际内心慌得一匹,被子下的身体都僵硬得如同一块石板,连着呼吸都不敢大喘气,就怕唐游川翻脸不认人,把她丢下床。 也是挺搞笑的,她相信唐游川不会对她图谋不轨,反而担心起他发疯起来把她轰下床。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唐游川眼神微眯,舌尖舔了下牙槽,轻抵口腔内壁,轻嗤了声,大发慈悲道,“看在你煮面线糊的份上让你睡。” 怎么?不然你还让我睡地板不成?需要你说声谢谢? 江棠想回怼,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算了,真惹恼了他,一会儿真轰她睡地板,那真遭罪,还是忍忍吧。 唐游川见她闭上了眼睛,这才绕到床的另一侧,躺下去,江棠能察觉到床垫因为男人的重量而明显下陷,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啪”地一声,房间瞬间陷入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卧室里静谧无声,屋外被雨水打湿的树叶被风刮得沙沙作响。 江棠背对着唐游川侧躺着,但维持着一个动作,有些难受,偏偏又不敢动,直到她觉着压着的手臂有些发麻,忍不住了,才小心翼翼地翻身。 睡衣与被子摩擦发出细微的沙响,生怕惊动了那一侧的唐游川,她翻到一半又僵住,过了两秒,发现身侧的男人没反应,才继续换成平躺。 刚躺好,黑暗中就换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要再动来动去,就下去。” 在黑暗里,愈发显得疏沉,似含着几分不耐。 江棠一僵,没还嘴。 所以她不喜欢跟不熟的别人睡一张床,翻个身都会打扰到别人,更别说身旁的人是个几乎陌生的男人,还是瞧她不惯的唐游川。 想来也好笑,何曾想到过有一天,她竟然会和唐游川躺在一张床上,同被而眠? 江棠昨晚折腾了一晚,几乎是整宿没阖眼,在高铁上也就眯了那么一会儿,回到医院又临时上了两台手术,床铺柔软舒服,她躺下没多久,渐渐卸下了防备,困倦便汹涌而来,很快就睡着了。 唐游川不似江棠拥有随时随地都能陷入深度睡眠的技能,他难入睡,睡眠也浅,何况此时床侧还躺着个江棠。 此时他睁着眼,等眼睛适应了黑漆漆的暗度,翻转了身,面相江棠。 昏暗里,只能大概瞧见一个轮廓,瞧不清脸,江棠面正朝上,双交叠搭在小腹上,那样板板正正的安详睡姿,就差往那上面摆点花了。 唐游川自顾自地脑补画面,不由得哂然一笑。 唐游川发现江棠真是一躲奇葩,明明是对他防备心极强,偏又敢爬上他的床,刚刚他真有怀疑她是不是想趁机跟他发生点什么,所以她翻身时故意发难,以为她会犯犟自动下床,结果她不但没有,还三下二除五就睡得像只死猪一样。 这般高枕无忧,真不怕他对她做点什么? 一时间,唐游川不知道该高兴她对自己的信任,还是该恼怒自己对她没有吸引力。 唐游川最近几天都没怎么睡,连续奔波折腾,他也确实累了,很快也阖上眼睛睡了过去。 夜色渐深,床上两人呼吸均匀,中间隔着一条楚河汉界。 江棠梦见了小时候的自己和爷爷一起去动物园事,那时候她八九岁,正是最沉默寡言的两年,医生说她有自闭倾向,爷爷为了哄她高兴,便带她去动物园玩,动物园人太多了,爷爷给她买氢气球付款时松了她的手,她就被人流挤走散了。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群,江棠害怕极了,但是她没有哭,因为她不敢哭,有人发现她自己一个孩子,问她爸爸妈妈去哪里了,她瞪着眼,抿着唇不说话,有人想牵她的手带她走,她张口就咬了下去。 好心的游客也不敢再管她,只是通知了动物园的职工,但谁也带不走她。 八月盛夏骄阳似火,她站在阳光中,以为自己被抛弃了,直到她爷爷顶着满头大汗找到她,一把将她抱住。 爷爷摸着她的头,气喘吁吁地说:“是爷爷不好,没抓好小棠的手,让小棠害怕了,爷爷跟你道歉,绝对不会再松开你的手了,好不好?” 江棠心口一阵难受,突然就哭了,伸手牢牢地抱住爷爷的脖子,一边哭一边叫着爷爷…… 唐游川睡着睡着,腿上忽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到,他倏地睁开眼,黑暗中,发现怀里多了一团柔软,江棠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脚搭在他的腿上,手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前。 她的手脚都很凉,像是刚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贴着他的皮肤,汲走了他身上的温度。 唐游川反应过来,第一个反应不是推开江棠,而是在想,她果然就是心怀鬼胎故意爬了他的床! 以他的脾气,意识到这点,下一步肯定就是毫不犹豫把人踹下床,再一顿冷嘲热讽外加警告才对,然而…… 唐游川却什么动作都没有,甚至连他自己都没察觉,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垂着眼帘,视线盯着黑暗里同样黑漆漆的脑袋,莫名的还有些许紧张。 前后不过十几秒的光景,唐游川的思绪还没全部归位,江棠就更用力地抱紧他,低泣的声音唤着:“爷爷……爷爷……” 她的力气很大,像是恨不得勒断他的腰,唐游川没想到她看着削瘦,力气竟这般大,严重怀疑她是不是故意趁机报复,沉着声音叫她,“江棠。” 可是没用。 他又叫了一声,“江棠。”同时伸手试图扯开她的手臂。 这个动作让江棠感到慌,于是抱得更紧了,但是她没有醒,像是被梦魇困住,甚至原本低声的哭泣,突然不知为何哀恸起来,微哑的嗓音带着真实的哽咽,“爷爷,别走……你去哪里了?小棠害怕……爷爷你快回来啊……” 江棠的梦里,动物园,陌生的人群,还有爷爷统统都消失不见了,四周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到处没有光,她一直跑一直叫,还摔倒了,但是不管她如何努力,那黑色的路似永远没有尽头…… 她一声声地叫着,沙哑的嗓子眼扯出一股窒息感,最后的声音,她仿佛断气了一般,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然后开始咳嗽。 唐游川见状,记起东临市那晚,她也是这样,当即把她的脸掰出来,一只大掌捂住她了的口鼻。 唐游川也真没有铁石心肠到毫无人性,毕竟奶奶喜欢江棠,久而久之的潜移默化之下,他对她的怨气其实逐渐不如从前那般强烈了,尤其是她爷爷走了之后,江家那边她那个亲爹似乎对她也不太好,总感觉她有几分可怜。 他不知道江棠到底梦见了什么,只是看着她哀恸到症状发作,终究是没有强行把她甩出去,甚至,另外一只手,鬼使神差地,自上而下顺着她的后背,动作生疏又略显僵硬地轻轻抚拍。 算了,看在奶奶喜欢她,她又对奶奶不错的份上,让她占几分便宜吧,当做慈善了,唐游川自我安慰。 也许是察觉到唐游川的安抚,江棠的呼吸渐渐稳下来,也不再使劲勒人,哭声也逐渐变小直至停下。 江棠从在一片窒息感中醒过来的,她缓缓睁开眼,梦魇后遗症加上短暂的缺氧反应,她楞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口鼻被人捂着,后背也被轻抚着。 又过了半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人是唐游川,江棠还发现,自己手脚并用缠在唐游川身上,贴在他的怀抱里。 江棠大惊失色,刹那间诸多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 为什么她会抱住唐游川? 他会怎么想? 他为什么捂住她的嘴巴还要抚她的背? 想法太多以至混乱,像是CUP超载运行被烧坏了一样,炸成一片空白,江棠的脑袋陡然乱成一团麻线。 同时涌上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混乱,焦灼,不安,尴尬,害怕……五味杂陈,以及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 而唐游川为了方便捂住江棠的口鼻控制呼吸,把江棠的头掰得微仰着,所以在江棠睁开的瞬间,他就察觉到了。 因为太过突然,以至于他想收手都来不及,便生生僵住了动作。 两个人,形成一个拥抱的姿势,内心都是不知所措,面上又均是不动声色。 幽深的夜,寂静的房间,隔着黑暗,看不清彼此的表情,视线却无声地相撞到一起,气氛凝固成沉默的尴尬。 江棠耳朵听见心跳的声音,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不正常的速度,“咚咚咚”有些快,让她怀疑他们两个里是不是谁的心脏出了毛病。 前几秒是惊吓过度,江棠忘记了推开人,等震惊过后,她又异常清醒冷静,这个姿势,不管怎么看,都是她自己抱上去的,反应过激去推他,有做贼心虚之嫌,所以索性静观其变,思考着要如何体面隔离这种尴尬的状况。 唐游川则是心虚自己对她做出的行动,怕被她看穿自己一时心软对她动了恻隐之心。 一时间,谁也没出声,因为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谁先出声谁谁心虚,与其被逮着现行解释不清,不如继续尴尬。 结婚三年,两人难得高度的默契想到了一块去。 不知过了多久,十秒,二十秒,甚至更久,唐游川心理素质更胜一筹,他先归复平静,掌握了主导权,拿开捂着江棠的口鼻的手,沉声问:“醒了?” “唔。” 江棠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也将自己的手脚,从他的身上挪开,佯装翻身,窸窸窣窣的一阵微响,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往我身上钻,还出现了换气过度综合症。” 江棠看不见他的脸,只听见淡沉的声音,无波无澜的,分辨不出任何情绪。 但他话里的意思,她听懂了,是她往他身上贴,与他无关,而且他还帮了她。 江棠以为自己是在梦里抱住了爷爷,却没想到现实里却抱住了唐游川,结合他捂着她口鼻的动作判断,唐游川没骗她。 偏偏唐游川得理不饶人,拉过被子往身上一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趁机占便宜的人可是你。” 江棠闻言,“轰”地一下,全身的血液瞬间涌上脸,只觉一阵燥热,她整个动弹不得,只恨不得原地遁地消失! 第73章 强硬霸道 静默了两秒,江棠低声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她实在找不到质疑唐游川的理由,因为唐游川仍旧躺在他自己的那个位置上,而她却从床的这边,躺过了楚河汉界,鸠占鹊巢似得扒拉在他的身上。 总不能说是他把她抱过去的吧? 别说唐游川干不出这种事,退一万步讲,他即便这么做了,她也没有任何证据。 没证据,那就是侮辱,江棠不敢污蔑活阎罗,除非她活腻了。 乖乖地低头认错,否则保不准儿唐游川那嘴巴还要淬什么毒往她身上喷。 不知是道歉的效果,还是唐游川真困了,总之他没吭声,只是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棠睡了。 江棠坐着,小心翼翼地扭着头看过去,只看见隆起的被子,以及男人黑漆漆的后脑勺,嘴唇微抿着,感觉喉咙干涩难受。 屋外的雨仍旧在下,还而且是越下越大的趋势,突然一道闪电划破黑压压的天际,透过窗帘冲散了屋内的黑暗,紧接着一道闷雷打破阒静的夜。 江棠受到些许惊吓,下意识地想要躲进被窝,但在行动起来之前,被理智拦住了。 一方面是尴尬,另一个是怕再次发生意外事故。 一次钻他怀里尚且是意外,一而再,就有故意的嫌疑了,她甚至都能想到唐游川会在第二次会说什么,譬如:明知自己睡相不好,还非要跟我一起睡?或者:想跟我睡直说,我也不会笑话你。 思及此,江棠是怎么也没勇气再躺下去。 其实江棠也很郁闷,她睡相一直都挺好的,阮迪跟她睡的时候,总说她睡觉就像被点穴,基本能一个动作维持到天亮,彼时江棠还笑着反问阮迪:“你还整宿不睡守着观察我了?” 阮迪语塞,那是自然不可能,她又没病,没事通宵守盯着研究江棠的睡相干嘛?只是她睡着之前和睡醒之后,位置都没挪个屁股,才那么说的而已。 所以江棠才那么大胆地爬上唐游川这张床,因为她确定自己不会乱滚,虽然睡之前她忘记考虑唐游川会不会滚这个问题,事实证明,唐游川睡得很安分,而她反而莫名其妙往他那里钻。 江棠皱眉,也搞不懂自己是抽哪门子的筋。 或许是因为爷爷离世将近两年头一回梦见他,她实在太过贪恋那一点虚假的温暖了,所以才导致她梦里和现实发生了混乱,不知不觉爬到唐游川身上抱人。 可是,她懵了,他没有啊,既然嫌弃她缠他身上占便宜,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踹她下床? 以他的脾气,那样才是正常操作啊! 江棠搞不懂,潜意识里,也不愿深想,只安慰自己,他是还没来得及,然后她呼吸病症发作,他怕她死在这里,嗯,这样十分符合逻辑。 哗啦啦的雨音灌进来,衬得安静的房间有几分空旷的诡异感。 梦里惊醒,又被现实惊吓,江棠没了睡意,眼睛炯炯有神,脑子清醒得如同被浇了外头的凉雨。 因为做了梦,眼前又身处他人屋檐之下,江棠愈发怀念爷爷了,想到心口发涨,酸酸的,她像一尊佛,双手抱着膝盖僵坐了几分钟,觉着难受,掀开被子蹑手蹑脚地下床。 然而双脚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原以为床上已经睡着的男人突然出声,“去哪儿?” 江棠略忖了一秒,曼声道,“我睡沙发。” “睡床!”即便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也听得出他何等强硬霸道。 “不用了。”江棠顿了一秒,继而波澜不惊补了句,“我怕睡懵了又占你便宜。” 她拿他的话回敬他,却也是心里话。 唐游川躺着没动,语含不善,“折腾病了,让奶奶心疼你还是让她教训我?”寡沉的声音如同染了屋外的寒气,“别给我惹麻烦。” 他并不想管她,也不是关心她,纯粹是怕她给他惹麻烦。 江棠呼吸一窒,想说就算病了也不会赖他头上,也绝对不会麻烦他,但这儿是虞山别墅,一夜之间醒来她生病,老太太知道了肯定是又要指责唐游川照顾不周。 唐游川没等到她说话,也没见她上床,忍不住沉声道,“还不睡,等着我请你?” 江棠咬了下唇,伸手从床柜拿起那瓶水,拧开瓶盖,慢慢地喝了几口,这才一言不发地掀开被子躺了回去,这回江棠是贴着床的边沿,只占据了一丁点的地方,中间的楚河汉界被拓宽成银河的距离。 闹了那么一出,江棠花了很长时间才再度入睡,心里惦记着事,睡得自然就不安稳,这回没再梦见爷爷,而是梦见自己被一只恶犬追,恶犬一边吠一边露出獠牙,江棠两手空空不敢肉搏,只能一直跑,脚下却突然踩空! “江棠……江棠!” 唐游川站在床尾叫江棠,然而一连叫了好几声,她都没有反应,他没了耐性,索性直接上手掀她身上的被子,不想被子是被江棠压着的,他眉头一蹙,抬手使劲一拽。 结果就是直接把江棠从床边直接掀翻跌下了地板。 “咚”一下闷响,地板铺着厚实柔软的地毯,摔着倒是不会疼,只是直接把江棠从梦里惊醒了而已。 江棠倏地睁开眼睛,整个人都是懵的,梦中踩空的那一下使得她的心脏悬空,真情实感的后怕,她心跳的速度直线飙升,屁股贴着地毯发愣。 唐游川也没想到会直接把她从床上给掀翻了,非但没有心虚,还明目张胆的笑了一声,江棠听见他的笑声,慢半拍地回过魂,脸上顿时火烧火燎的,这么大个人还摔下床,还当着唐游川的面,简直太丢脸了! 唐游川心里笑着,俊脸无波无澜,声音沉稳道,“起来收拾一下,走了。” 话音掷下,不给江棠反应时间,他转身迈步,离开了卧室。 江棠后知后觉,捂着脸做了个深呼吸,不是滚去抱唐游川就是滚下地板,她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棠懊恼了几秒钟,才从地上爬起来,进浴室洗漱。 刷牙时,江棠想起方才梦里的恶犬,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条恶犬绝对是唐游川的化身,丫的追到梦里去折磨她了。 江棠不用化妆,进出浴室前后不过几分钟,拿起手机看了时间,发现才六点,这么早,唐游川有事?不管他有事没事,现在走她正好也能赶上手术了。 雨还在下不停,江棠推开房门,清晨的冷风迎面刮来,她冻得全身毛孔竖立,江棠本就畏寒,此时身上只有一件衬衫,根本抵抗不住这股冷意,骨气抵不过寒气,她当即拿手机给唐游川打了个电话。 一接起,唐游川的声音就灌了过来,“怎么?” 江棠说:“太冷了,我从你衣柜借一件衣服。” 陈嫂给她准备的衣服不是睡衣就是夏装,只能借唐游川的外套了。 “嗯。” 他不咸不淡地应了声,不知是清晨空气冻人的原因,还是因为隔着话筒的缘故,江棠觉得唐游川这一声,很温和,他突然这么好说话,江棠反而不太适应。 唐游川的衣服都是由专业人士专门定制的,没有任何牌子,但从料子都设计,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偏偏里面挂着一件某牌子的灰色开衫卫衣,显得突兀又扎眼,而且还偏小。 江棠困惑,不像是他的风格,这是他的衣服? 拿下来一看,发现领口处还绣了个很秀气的“川”字,像是人手工绣上去的,犹豫了两秒,江棠把它挂了回去,虽然它的价值不及衣柜那些定制,但它自身的存在就显得太过特别,江棠怕这衣服对唐游川有什么特定的含义,不敢碰。 最后挑了件厚度适中,面料柔软的黑色运动夹克。 大宅空荡荡异常安静,佣人们都还没起来,江棠走出来,看见唐游川坐在客厅里抽烟,看见她,打量了片刻。 江棠的着装,说得好听是固定,直白点就是死板,没见过哪个女人一年到头是白衬衫黑裤子,不过她脸长得好看,身材好又气质佳,即使这样穿,也不会显得呆板土气,反而透着一股干练知性,简单又大方。 她披在身上的黑色运动夹克,居然还挺合适的,唐游川内心活动挺丰富,面色却一成不变,淡漠地说,“昨晚说着赶时间,这会儿墨墨迹迹不着急了?” 江棠不想一起来又要跟他对擂,索性假装听不见,越过他率先走到玄关处换鞋,穿鞋的时候弄到受伤的脚趾,她“嘶”了下。 唐游川问:“怎么了?” 江棠没回应,捂着脚趾缓痛劲,咬着唇忍了忍,小心翼翼地把脚往鞋子里塞,但是一碰就痛,她没办法硬塞。 唐游川瞥见了,眉头一蹙,沉声道,“摔下床的时候弄的?” 他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江棠闷声道,“不是。” “那是怎么弄的?” 江棠不想说是踹到了门槛,不想一大早就被他嘲笑自己愚蠢,随口道,“不小心撞到的。” 唐游川换好鞋,单手抄裤兜,面无表情道,“衣服都借了,不差这么一双拖鞋。” 江棠顿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是让她穿着拖鞋走。 “……” 这人嘴巴一天说话不带刺都难受,让她穿拖鞋直说就好,非要拐着个弯嘲一句。 但拿人的手软,江棠很识趣地没有回嘴,拎起自己的布鞋站起身,发现唐游川手里拿着的是她的雨伞。 江棠抬眼看向一旁的柜台,再看墙角,也是见鬼了,居然一把伞都没有,这屋子的人是连伞都不用的吗? 唐游川推开门,撑起伞,发现江棠还杵在后面,不耐道,“你还走不走了?” 因为昨晚对唐游川“占便宜”了,江棠今天脾气格外好,不管他说什么,摆什么脸,她都忍了,走过去,站进伞底下,和他一起出去。 雨下得太大,雨伞下两个人本来就拥挤不足,偏偏江棠为了防止身体接触,双臂交叉蜷缩着身体,刻意拉开空隙,结果半边的身体几乎是遮不到的。 江棠是不指望唐游川有怜香惜玉的心,把伞往她这边倾斜,只要他没把自己扔下就阿弥陀佛了。 正想着要不要出声提醒他走快点,江棠就感觉肩膀上一沉,刚要抬头,就被一个强劲的力道拽了过去,她身形微晃,半边的身体就贴在了唐游川的身上,属于男人的清冽气息,带着淡淡的烟草味,冲破寒气瞬间包裹住她。 江棠是真的被惊到,眼睛倏地放大,下意识就要推人,然而肩膀上的大掌用力一捏,耳边同时传来男人低沉冷漠的威胁,“你再乱动一下就把你丢出去淋雨!” 江棠觉得他是真干得出,瞬间老老实实的任由他搂着肩膀,没有反抗,她抿了抿唇,抬起一手稍微挡着脸,闷声道:“雨伞稍微往前倾,雨水是从前面刮过来了。” 唐游川没说话,依言照做,甚至微低着头,配合她的高度,把雨伞往下压了压。 他难得如此配合,大概是不想淋雨,又或许是不愿意和她待在一小片空间下,想尽快与她分开,江棠却因为他这个小动作,心头微微一动。 大雨中,两人共撑一把伞相依而行,谁也没有再说话。 江棠是尴尬僵硬,唐游川压根是懒得废话。 来到车旁,他先让江棠上了副驾驶,关车门的时候说不上多温柔,但却是江棠与他认识相处这么久,第一次受到这种待遇,说不讶异不震惊,那不可能,简直是受宠若惊,她怀疑唐游川脑子进了雨水。 不过江棠不是唐游川,不会在这时候故意找茬,而是知恩图报,俯身从后座拿了纸巾,先递给了驾驶座上的他使用。 唐游川抽了几张随便擦了下脸上的水珠,而后发动车子驾离别墅。 天色仍旧黑沉,路灯不知昼夜地亮着。 安静的空间,沉默无声地在蔓延,车开过时,车轮倾轧过路面的积水,飞溅而起的积水,伴随着雨水砸在车窗玻璃上的声响,从四面八方落进来。 车厢里,唐游川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况,身上散发着令人无法忽视的气场,江棠单手支着下颌,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他,侧头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路灯和树木,渐渐地出神。 江棠想起昨晚上床上的那个拥抱,想起方才他搂肩膀撑伞的姿势,还有他细心压伞的动作,这一切都很突然,对于他们来说,也太过亲密,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 左思是不可思议,右想是匪夷所思。 江棠发誓自己绝对没有故意制造机会,而唐游川……他更加不可能。 江棠把脑中各种胡思乱想甩掉,告诉自己别多想,真的全部是意外和巧合罢了,没必要矫情较真,自作多情。 一路无言,从郊外到市区,因为下雨路况比较不好走,多花了些时间,开进市区,已经将近八点钟,天色亮了些许,但天空布满阳光都射不穿的厚重的乌云,所以仍旧暗沉。 马路上的车流逐渐密集,人行道上行人撑着伞行色匆匆赶着坐车上班。 江棠想了想,主动开声,“你要是赶时间,前面的公交车站放我下来吧,我坐公交回医院也挺方便的。” 这么早就赶回来,江棠以为唐游川是有急事要处理,不好耽搁他的时间。 唐游川薄唇一掀,轻描淡写出声道,“这边没有直达你们医院的公交,下雨天,出租车都不会往这边开。” 事实上,他根本不急,但也不会告诉江棠。 江棠说:“那麻烦你找个比较方便的地方放我下去就行。” 江棠虽然在青临城生活了很多年,但活动范围基本就是在市区中心一带,这几年市政规划一再发展,郊区这边变化也很大,她基本就没来过,眼下外面一带,看着都陌生。 不想,唐游川张口就说:“你们医院门口最方便。” 江棠不知道拿不准他这一句是嘲讽还是玩笑,自动带入玩笑回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谢谢你。” 唐游川轻哼了一声,“你倒是不客气。” 江棠说:“我很客气了,都跟你道谢了,真不客气的话,我是不会说谢谢的。” 唐游川冷淡地斜睨了她一眼,不愠不火道,“表面上客气,心里指不定是怎么想,你这种人,心里肯定偷偷骂我。” 江棠心说,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啊,面上却不动声色道,“怎么会?我很感激您。” “看不出来。” 江棠淡声道,“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是做人要知恩图报,这一点,我还是懂的。” 唐游川侧头看来,哼了声,以示不屑。 江棠觉得他今天挺好说话,索性多说了些,“东临市你出手救了我,我也很感激,你的这些恩情,我都记着了,以后你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你尽管开口,只要不是杀人犯科触及法律底线,我会竭尽我所能。” 提及东临市,唐游川突然开口:“连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就是你感谢救命恩人的方式?” 他突然秋后算账,江棠哑口无言,有些后悔话多。 江棠低声道,“我赶时间,一时忘记跟你说了。” 唐游川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温漠的口吻尽是讥嘲,“又是医院有事?看来你是再世华佗,医院一刻都不能没有你。” 江棠脸颊发烫,蠕着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她也医院有事这理由太假,但又不能直接说是因为不想见到他吧? 见她没反驳,唐游川又轻嘲了一句,“下回找理由也走点心。” 唐游川还是把她送到了医院,早上八点多,正值上班高峰期,为了避免惹麻烦,江棠特意让他停在离医院还有段距离的地方,道谢完从车上下来,前后不过几秒钟的功夫,没想到这样还是让人发现了驾驶座上的唐游川。 第74章 想江棠 唐游川并没有多作停留,江棠刚关上门,他的车开了出去,速度不算快,但那车屁股甩了她一脸的冷漠,江棠低声嘀咕了句,一转身,就看到了方艺桐和另外两个女同事。 自从上回打了一架,确切的说是方艺桐被江棠揍了一顿之后,方艺桐和江棠算是彻底撕破脸了,在医院若非牵扯到工作,两人根本不会有一句多余的交流,方艺桐时不时还会讽刺几句,江棠心情好的时候当没听见,心情不爽就是要怼得她哑口无言的。 在医院尚且不留情面,现在在医院外面,方艺桐肯定不会跟江棠打招呼了。 方艺桐十分傲慢地撇了撇嘴,一副不屑,眼底又夹着几分讥诮,倒是她身旁的同事跟江棠无冤无仇,笑着打招呼,“江医生,早啊。” 江棠还不知道她们是否看到了唐游川,心底有些虚,面上却如常微笑,淡声回道,“早。” 女同事问:“江医生也来这边买早餐吗?” 她如此一说,江棠才注意到她们手里都提着个袋子,才恍然记起,这边和公交站虽然是相反方向,但这边附近有一家西式早餐店,味道好,又时不时搞些优惠活动,距离医院也就两百来米,所以很多值夜班或者来得教早的同事,经常都会光顾。 江棠心底不由得懊恼,她怎么就忘记这一茬了呢! 不过女同事没有问多余的问题,江棠也假装不知,礼貌地笑着道,“对啊,你们买完回来了?今早有优惠吗?” 女同事点头道,“买二送一,这不,咱们三一块了,你要可以群里问问有谁要的,可以凑个数。” 不等江棠出声,一旁的方艺桐就冷笑着道,“你们刚没瞧见人家坐什么车来的么?就那川车一个尾数都能盘下整家早餐店了,更别说人家还是唐游川亲自送过来的,稀罕省那几个臭钱嘛。” 两个女同事顿时面露尴尬,事实上她们两个人对唐游川不熟悉,毕竟也就是在新闻报道上见过寥寥几回,现实当中见着也未必就能认出,现下天色暗沉,又隔着雨帘,只觉着像,却不敢百分百确定,但方艺桐目标远大,自然是细心研究过,一眼就能认出。 雨从高空落下,砸着雨伞啪嗒作响,方艺桐还生怕人家听不见,嚷得挺大声,人行道上路过的行人都不由自主地转过视线来窥探两眼。 江棠不怂她,但嫌丢人,眼皮一掀,目光冷冷淡淡地睨向她,粉唇一勾,温淡的嗓音如同这冻人的秋雨,“脸不疼了是吧?” 不轻不重的语调,偏生威胁里十足。 方艺桐一哽,脸色骤然变了变了,恨恨地冷笑,“像你这种野蛮人,指不定哪天手里的手术刀就变成屠刀了,简直就给咱们医生这个职业抹黑!” 她说完,踩着她昂贵的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了,扭得江棠都担心她会不会闪着腰。 两女同事也尴尬得不行,小心赔着笑,跟江棠道,“方医生那人就是嘴巴说话不好听,江医生你介意,我们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那种,是哪种人? 江棠没问,也没解释,只是笑着说,“没关系。” 另外一个女同事忍不住好奇心,试探性地问:“所以刚才送你的人的真的是唐游川吗?” 既然被人瞧见了,江棠再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心虚,略一忖,心底顿时有了计较,索性干脆大方承认。 “是啊,我今天坐地铁过来,出地铁站的时候正好遇到要来这边附近办事的唐先生,他见雨太大,顺路载了我一程,还顺便跟我了解下沈老先生的病情。” 季然和阮迪都说江棠是个撒谎精,扯淡起来一套套的,假的都会被她说成真的,还说她顶着这张狐狸精的脸加上那骗鬼都信的技术,得亏她出生好,三观又没长歪,否则不知要祸害多少无辜老少男人。 这话诚然不假,江棠也不觉得撒谎有啥不好,她又不是利用蒙骗害人,善意的谎言可以让世界和平,多好。 两女同事也未必相信,毕竟先前唐游川抱着江棠进医院的事,至今都被大家津津乐道,各种猜测两个关系,偏又没有什么实质性证据可以证实两人有关系,所以大清早看见江棠坐唐游川的车来上班,难免会多了几分旖旎的猜想。 只是江棠这话又合情合理,毕竟从地铁站到医院距离确实有些远,遇见顺路载一段,很常见,而且江棠提到了沈老先生,意思就是说,唐游川是念在沈老先生的面上,才载了她。 只不过…… 女同事视线落在她身上的明显宽松的夹克运动外套上,状似无疑地开着玩笑拐着弯刺探,“你怎么穿着件男生的外套啊,男朋友的?” 江棠暗骂自己大意,神色自若道,“不是,前两天去东临市,我忘记带件防寒衣服了,这不,跟季然拿了一件嘛,早上出门太匆忙,又给拿错了,怕时间赶不及,干脆再穿一天了。” 两人不疑有他,笑着揶揄,“江医生,你老实说,你和季然真的没有在交往?告诉我们,我们也不会怎么样啊,恭喜你们都来不及呢!” 江棠也笑着打趣,“哎,我现在都怀疑是不是因为我给挡着他的桃花,才导致他至今单身,是说,你们谁喜欢他,尽管追啊,他妈妈前阵子还跟我刺探军情,问医院里有没有那个小姑娘看上他呢!” “不会吧?你们这么好,居然真没交往?还是他妈妈其实就希望你跟季然一起啊!” 江棠笑着说,“你们可别再说我和他了,到时候我们两都没人要,没准儿私底下相看两厌就恨不得掐死对方了。” 女同事乐出声,江棠趁机抬手看了腕表的时间,出声道,“下着雨,都别站这儿聊了,你们快回去吧,我也得去买个早餐,不然一会儿得迟到了。” 三人挥手分别,江棠松了口气,暗自庆幸不是只有方艺桐一人撞见,否则回头医院流言又要满天飞,现在跟另外两位聊了一段,回去别人一问,她们信不信也会提一嘴,如此一来,方艺桐的话就值得怀疑了,谁让全医院都知道她们两人不对头,方艺桐又整天没事就给她泼脏水,多了,也就没什么可信度了。 真真假假,聊个八卦没事,别真给戳穿她和唐游川的关系就行。 江棠排着队,给季然发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医院。 季然电话马上打了过来,刚接通,就开始抱怨,“你怎么不早说啊,我这会儿都走到一半了!” 江棠听见他那边传来杂音,淡声道:“正好他也有事,所以就赶早回来了,给你机会提前上班赚点表扬分,省得你今年评职称又因为懒惰不尽责被刷。” “老子稀罕那些,还不如利用十分钟再来一回合!” 江棠促狭道,“十分钟,你也太快了。” “我说的是下棋!跟周公下棋!”季然嚷了两嗓子,连声啧啧,“你这思想不端正,黄花闺女满脑子污秽黄料,放着古代得浸猪笼!” 江棠面不改色道,“我说什么了?我说你下棋太快,有什么不对?” 季然:“……我不跟你狡辩。” 江棠说:“挂了,我要付款了。” “哎!等等!” 江棠道:“何事?” 季然吊儿郎当道,“今儿小的肠胃不适,烦请棠姐帮我咖啡不要奶。” 江棠一笑,“行,戒奶了。” “你……” 江棠不等季然再回话,霸气地切断通话,根据两人的口味点了单,另外赠送的一份选择了经典配置,想着医院谁没吃就分给谁。 江棠刚到办公室,值班的护士过来找她。 “江医生,昨儿你和季医生从火车站救回来的那个女孩儿醒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让她联系家里他人过来,她闹着要出院,好不容易连哄带威胁才把她给留住。” 江棠把病历接过来,低头看着道,“没关系,待会我过去看看,辛苦你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那我先下班啦。” 江棠抬头,“早餐吃了吗?没吃我这儿有多的一份。” 护士打趣,“给季医生留着,我吃过了,不过谢啦。”挥手就走了。 江棠囫囵吞枣吃完早餐,随即起身去找那个女孩子。 双人间病房,隔壁床的患者是位中年女人,见到江棠主动打招呼,江棠例常回应,索性直接先给她检查,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无一例外是问江棠什么时候可以出院种种。 江棠耐心地说了些安慰她的话,这才来到女孩儿的床边,拉过椅子坐下,“要聊聊吗?” 女孩稚嫩的脸蛋长得很水灵,但此时气色有些差,江棠盯着她的脸,明明昨天才是第一次见,却莫名有几分熟悉,但又不记得以前见过她,更不记得有认识过她。 应该是长得像谁,到底是谁呢?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女孩的眼睛从江棠的铭牌上扫过,唇瓣微动,低声问,“昨天是你救了我?”她声音很软很轻,很悦耳。 江棠点头,“还有另外一位帅哥医生,不过他现在还没来上班。” “谢谢。”她乖巧地道。 “不客气。” 女孩说:“我现在已经没事了,麻烦你让我出院吧。” 江棠微微一笑,语气温柔,“你知道你的身体状况吗?” 姜涵点头,“知道。” “不,你并不知道。”江棠语气不重,温温淡淡的,“如果昨儿你没遇到我们,现在很可能躺着不是病房了。” 江棠并非故意吓唬她,而是事实如此。 女孩微微一怔,白炽灯下,照得她白皙的脸蛋好无血色,她咬着唇,眼睫轻颤着,露出委委屈屈的表情。 江棠见状,心头一软,低声问:“姜涵,你是叫这个名字没错吧?” 昨儿从她身上翻到的身份证,身份证上面的出生年月,显示她刚满十八岁,出生地并非青临城,应该是来青临城玩,或者找人,但她身上居然没有手机,不知道是路上被人偷了还是不小心弄丢了。 她点点头。 “很好听的名字。”江棠笑夸了句,随即道,“护士姐姐说你不愿意联系家里人,方便告诉我原因吗?当然,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姜涵眼睫颤了颤,沉默了几秒,抬起来,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江棠,抿了抿唇,才说:“联系他们也没用,他们根本就不会管我的死活。” 江棠微怔,从她的话里,大概猜测到这孩子应该是跟家里闹矛盾正在离家出走,姜涵衣着打扮并不差,一眼就能看出她家庭环境应该不差,有钱人家的孩子…… 江棠楞神间,姜涵却突然哭了出来,豆大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无声地砸落在白色的被子上。 江棠也有些被吓到,连忙抽了纸巾递过去,姜涵接过,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搭,江棠伸手轻轻抚拍她的背,无声地安抚,偏偏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她脑海里却突然闪过昨晚画面。 她醒过来时,唐游川也是这么轻拍着她的背。 江棠眉头一皱,想什么呢! 有护士敲门,“江医生。” 江棠抬头,护士窥了眼病床上哭泣的姜涵,走了进来,低声问,“怎么了吗?” 江棠摇了摇头,护士说:“16号床患者家属在找你,应该是想问你手术的事情,我让他们先等着了。” “好,我马上来。” 姜涵听见护士的话,哑声道,“你去忙吧,我没事的。” 江棠柔声道,“那你别哭了。” 姜涵瘪着唇,泪眼汪汪的,看得江棠心情也不好受,低声说:“你要真不愿意联系家里人,那就先不联系,我不逼你,但是你要听我的话,不能闹着出院,可以吗?” 姜涵点了点头。 是个温顺乖巧的孩子,江棠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一会儿得去做手术了,我叫个帅哥过来陪你,你别难过了,嗯?” 情绪波动会影响病情,特别是心脏病患者,不适合过度兴奋,也不能过度悲伤,江棠担心她继续哭下去,一个抽不上气,又昏厥了。 隔壁床的阿姨见孩子哭了,以为她是因为病重,忍不住扯着嗓子安慰,“孩子哟,别担心,江医生技术很好的,你只要听话,她肯定能治好你!” 江棠不能耽搁太久,起身离开的时候让阿姨帮忙看下那孩子,然后回了办公室,季然已经在办公室里吃早餐了。 季然一见到江棠,就挑眉揶揄,“我的衣服?” 江棠都不用问,就知道他听到了什么,剜了他一眼,“吃你的!” 季然笑着说:“你干脆公布你两的关系得了。” 江棠时候:“戒奶了脑子缺钙开始不正常了是吧?” 季然面不改色回:“所以奶还是牛的。” 江棠不跟他贫,直接吩咐,“昨天早上救的那女孩,我刚去聊了会儿,看样子应该是跟家里闹矛盾离家出走了,这会儿情绪不太好,你待会过去陪她聊几句。” 江棠走到门口,又转身交代,“对了,剩下那份早餐,你也给她带过去吧。” “得勒!” …… 唐游川的办公室很大,里头有私人休息区,有时候忙起来,他都直接住在里面。 送完江棠,唐游川驱车回到公司还不到九点钟,十点钟有个会议,他交代助理别让人打扰,直接进了休息间,被江棠闹醒之后,他眯了一会儿又醒了,发现江棠那只心大的猪居然又睡死了,他差点没忍住要伸脚把她踹醒。 本以为疲倦了,能睡得着,结果躺在床上,闭上眼就是江棠那张脸,一会是她哭泣的背影,一会儿是她抱着的画面,还有她捧着煮好的面线糊一副乖巧的模样,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她的身体很软那边去了…… 身体莫名一燥,唐游川烦躁地在床上翻来覆去,越不让大脑去想,越挥之不去,梦魇似的,烦都烦死了。 索性起身拉开落地窗的帘子,坐到了沙发上点了支抽烟。 尼古丁过肺,白色的烟雾徐徐散开,他盯着落地窗外的雨天,像一尊精致雕像,一动不动地坐着,陷入了沉思。 想什么呢? 想江棠,还有和江棠之间发生的种种。 他一件一件捋,条理清晰地一一找到那么做的理由。 直到十点钟,助理敲门叫他时,闻到一屋子的烟味,顿时提心吊胆,一想到自己顶头上司心情不好,心中哀嚎一片,结果一抬眼,发现唐游川脸色似乎还行? 助理自然没想到自己进来之前,他的老板已经找到了合情合理的理由把自己的心情安抚好了。 开完会,唐游川刚从会议室出来,手机响起,他看了一眼来显,没有犹豫地接了起来,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道女人的声音,“阿川,在忙吗?会不会打扰到你?” 唐游川挥手,让助理先走,淡声道,“不会。” “那就好。”女人说,“你奶奶的身体最近怎么样?” “还行,这几天受凉,有点感冒。” “这样啊,有时间我再回去看她。” “嗯。”唐游川随意应了声,淡声问,“是有什么事吗?” 话音一出,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女人支支吾吾的,欲言又止了半晌才转入正题,“是有点事麻烦你。” 第75章 泼回去 季然依照江棠的吩咐,拎着一份三明治和一杯温的甜牛奶给姜涵送了过去。 昨儿救人的时候没怎么留意,现在认真一对眼,季然和江棠有同样的感觉,觉得小姑娘有种熟悉感,看着很像谁,但又想不起来她像谁,他一向心大,没深入琢磨。 姜涵很有礼貌,也跟他道了谢,季然觉着她情绪还算平稳,稍微聊了几句,觉着小姑娘精神不济,于是叮嘱她把早餐吃了好好休息,有事可以随时摁呼叫铃找他,也不多作逗留,转身准备去忙事。 刚走到门口,姜涵出声叫住了他,“医生。” 季然回头,姜涵捏着被子,欲言又止。 季然低声问:“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姜涵想了想,摇了摇头。 季然发现小姑娘心事挺重,但要他查房,来不及深究,宽慰了她一句,“别想太多,你好好休息,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当然,天上的星星和月亮,不管是医生姐姐还是医生哥哥,即便想满足你也摘不下来了。” 说着说着他就开了句玩笑。 隔壁床的阿姨噗嗤地笑了,姜涵却是楞了楞,似乎没见过这么“不正经”的医生。 江棠从手术室里出来,已经是两个半小时以后,稍微歇了会儿,到了饭点,穿上外套和季然一起下楼去食堂吃饭。 两人打了餐,找了位置,对面坐的同是心外科的同事,彼此打了招呼坐下。 季然吃了口青菜,皱着眉头吐槽,“咱们大厨这是亲自出海打捞了几卡车盐回来吗?” 医院食堂菜式挺丰富,就是自从半年前换了大厨以后,盐巴不要钱似的,每道菜吃进嘴巴都齁咸,重口的人还好,像江棠和季然就有些受不了,但下雨天,外出不方便,只能将就将就。 对面的同事一听,就笑了,“现在盐都涨价了。” 季然开着玩笑,“大厨太实在了,涨价还不知道省着点放,怎么捞油水啊!” 同事说:“你知足吧,油盐充足总比油盐不沾好,之前那个大厨,斋饭都没那么淡。” 季然不服,“少吃油盐是养生之道。” 江棠默默地把一瓶矿泉水推到季然面前,一本正经道,“那你就着清水漱着吃吧。” 季然不甘示弱,“你现在口味变了,要不,我去厨房问阿姨要一碟盐给你沾着吃?” 两人一拌嘴,旁边几个同事都笑了,大家吃着饭,有说有笑。 季然无意间转头,看到方艺桐端着餐盘,餐盘最边角上海搁和一个汤碗,往他们这边走,她一路走来,本来都好好的,偏偏快走到江棠身后时,她却身形一晃,整个餐盘连着汤碗一起打翻。 江棠低头专心致志吃着饭,毫无所觉,这若是不动,餐盘和汤碗都会兜头扣在在她身上,电光火石一瞬间,季然扣住江棠的手臂一拉,江棠整个人一趔趄,倒在了季然的身上。 与此同时,只听见“噼里啪啦”的一阵声响,不锈钢的餐盘和汤碗砸到餐桌又掉在了瓷砖地板上。 食堂的餐桌空间不大,即便季然及时拉开了江棠,但饭菜和汤水还是有一半都倒在了江棠的身上,溅得四周一片狼藉,连着坐在江棠对面的同事都被殃及。 一时间,摔东西的声响连着同事失措的叫声和反射起身动作,引来周围一片用餐同事的视线。 方艺桐连忙出声道歉,“啊,对不起,你没事吧?”她看着江棠,伸手就要扶江棠,却被江棠抬手一把隔开。 方艺桐怯怯地收回手,尴尬地看着江棠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啊。” 灰色的运动夹克,右半边全是油腻的污渍,而且那碗汤,一半都倒在了她身上,得亏这天冷了,汤凉得快温度不高,否则江棠非得被烫脱一层皮不可,现在不止外套脏了湿了,江棠里面的白衬衫和裤子都遭殃了。 江棠扶着季然的肩膀站起身,低着头抖落衣服上的饭菜,素净的脸蛋一片温漠,旁边有人帮忙递来纸巾,江棠接过道了谢,季然扫了一眼,不等江棠发飙,他已阴沉起俊脸,目光冷冽剜着方艺桐。 “方艺桐,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季然真实生气了,一掌排在餐桌上,“三天两头嘴贱找茬忍着你,你就以为不敢把你怎么样了是吧?” 餐桌一抖发出巨响,旁人都被吓得一哆嗦,看着季然,觉着他下一秒就要冲过去打人,一时噤若寒蝉。 方艺桐也有些被吓到,瘪着嘴巴,委屈屈兮兮道,“季医生你这什么意思啊,我又不是故意的,而且也道歉了,你这么凶做什么?” 季然铁青着脸,“我亲眼看着你,明明走得好好的,到了江棠着就故意晃身,还把东西往她这边扔,你当我眼瞎了!” 方艺桐拒不承认,“我真不是故意的,这地板太滑了,我脚下没走稳晃了下,一慌才打翻了东西。”说着,她又朝江棠说了声,“真的对不起啊江医生,弄脏了你的衣服,你看下是换下来,我帮你送去干洗店洗干净还你,还是直接赔你新的吧。” 除了季然,也真没人留意到这一瞬间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季然怒不可遏的表情笃定的口吻不像污蔑,但方艺桐委屈又小心道歉的样子也不像作假,到底故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谁都说不清楚,所以大家也不敢贸然出声。 “偏偏在江棠这你就脚下打滑,你糊弄鬼呢!”季然吼了回去。 方艺桐被凶得眼眶一红,作势就要哭,却硬是憋着,“季然,虽然我们关系不怎么好,但也不用这么污蔑我吧?你索性就说是我拿着往江棠身上倒的得了。” 说着说着,她眼底聚集的水汽马上就要溢出来,夹着哭腔说,“我才挨打多久啊,哪里故意还敢招惹她,反正你们同仇敌忾,我孤身一人,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呗!” “你他妈还有理了!”季然气得差点掀桌。 季然是暴脾气,最见不得方艺桐这种装腔作势扮可怜的人种,瞬间出离愤怒,若不是顾及方艺桐是个女人,他铁定是一拳抡过去了,哪会跟她废话。 他没动手,说话却不是那么好听了,“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是不是故意的你自己心里有数,平时忍着你,你就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了是吧?我看是上回就是打得不够重,你记不住教训,是不是想要再体会一次?” 方艺桐畏缩了下,当真哭了,像是被吓哭的,“我说了你也不信,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你说故意,那我就是故意的,但是这儿是医院,不是斗殴的街头,我打不过你们,也不想打架,我跟江棠道歉,也会赔偿,这样行了吗?实在不行,你们泼回来,这样总能满意了吧?” 方艺桐一通解释,还连带着旧事重提,又是哭又是退让的,委曲求全的模样,让人看着好生可怜。 人都是如此,甭管谁对谁错,总之谁装得最可怜就同情谁,有理的也要给可怜的让步,否则就是得理不饶人,恃强凌弱,分分钟把你架在道德制高线上进行审判。 况且,方艺桐还是一个柔弱好看的女人。 再者,医院之间,不同科室就是不同的小社会,虽然同一家医院,但科室之间或多或少都有几分隔阂,毕竟大家都颇为高傲,总觉着自己的科室才是最牛逼的,喜欢暗自较劲较真,谁都瞧不起谁。 自己科室里的人在自家里关上门怎么闹都好,当着其他科室的人闹,别人一说,都会说心外科某某,连累的是整个心外科,丢的也是整个心外科的脸,眼见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心外那几个同事,赶紧连拉带劝的。 “季医生,好了好了,有话好好说,大家都在看着呢!” “方医生是个女孩子,有误会也私下说开就好了,而且她也道歉了。” 季然被要求退步,因为他是男人,反观方艺桐,别人就是低声安慰,让她别哭,季然简直气得心肝脾肺都疼。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棠,拉着脸,沉声道,“演完了吗?” 江棠的声音不轻不重的,但恰好能让周围的人都听见,明明也没有怒吼,甚至是平静的,但四下突然就陷入了一阵静默,大家都看着她。 江棠把手里的纸巾扔在桌子上,眉眼清冷睨着方艺桐,“话是你的说。” 方艺桐一懵,“什……” 么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人泼了一脸的汤,方艺桐当即尖叫出声,抬手胡乱擦脸,急得跳脚,“江棠你真是不可理喻!” 围观的人也被江棠这一举动给吓着了,有人怀疑江棠又要动手,赶紧先把她拉住,好声劝着,“江医生,消消气,大家都是同事。” 江棠并没有动手的打算,她现在被人投诉着要撤销优秀青年医生的资格,程教授三申五令让她不准胡闹,不许再闹事,所以她不会再动手,起码在医院里,方艺桐叫得再凶,她都会忍着。 江棠淡淡说道,“是你说可以让我泼回去,大家都听见了,我只是依言照做了,怎么又变成我不可理喻了?” 江棠这话一出,大家都愣住了,任谁都知道方艺桐那不过是气话,而且一般人也真不会选择这种方式解决,偏偏江棠与众不同,大概是和方艺桐不对头,也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江棠粉唇微掀,温温凉凉道,“你说你不是故意的,但季然看见你是故意的,既然各执一词又都没有证据谁对谁错,我也不想占你的便宜。” 说话间,又端起自己的餐盘,直接把餐盘里剩下的饭菜也全泼过去,面不改色道,“你来我往不欠不亏,现在我们扯平了,都不用争了,你也不用卑躬屈膝委曲求全了。” 这回轮到方艺桐气得心梗,瞪着眼,气得浑身发抖,想要反驳,偏偏又江棠堵得找不着词,只能瞪着眼,继续哭着装可怜,半晌才说,“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这种出生卑微的底层人物,也不敢跟你叫板反抗,这事就此揭过,我还要谢谢你大人有大量不予追究。” 她语焉不详意有所指,大家多少都会联想今早唐游川送江棠上班的事,本来就真假难辨,但人言可畏,总觉着江棠这么嚣张,要说背后没人还真挺难令人信服的。 不及江棠出声,季然就听不下去了,“方艺桐这神经病!你傍大款的事,我们都没说你,你还好意思含血喷人!信不信我扒得你没脸见人!” 此话一出,又是一阵哗然,想想也对,大家都是医生,拿着一份死工资,别说成家的房贷车贷还不过来,即使单身,就房租吃饭日常使用一个月下来也所剩无几,不是家里有矿的人,哪来那么多闲钱一周不重样换着各种大牌衣服鞋子包包开着价格不菲的车来上班啊! 但口口声声说自己出生卑微的方艺桐做到了,现在季然直指她傍大款,大家看她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意味深长。 心外科的同事实在看不下去了,在方艺桐再次开口之前,拉着把人给推走了,有人拉着季然说着好话,唯独江棠没人敢靠近,实在是她身上的气息太冷。 有女同事小声对冷着脸的江棠说,“江医生,天冷,你身上的衣服都湿了,赶紧去换一套,别着凉生病了。” 江棠这才和季然端起自己的餐盘离开。 “就没见过这么恶心的玩意!艹!要不是女人,我揍得她妈都认不出!”季然始终气不顺,恼方艺桐是女人,不能动手摁着方艺桐一顿暴打。 江棠见他生气,自己反而平静了许多,安抚道,“别恼了,气坏自己得不偿失。” 季然瞪她,“你是菩萨还是佛祖!” 江棠一笑,“要不我现在找过去再揍她一顿?” “算了。”季然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你要真再动手,程教授回来得剁人。” 江棠也没话了,她看着身上脏兮兮的运动夹克,觉着脑壳疼,这衣服是唐游川,得还他呢,现在这幅样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两人刚回到办公室,江棠刚脱下身上的外套,听到有人叫,“江医生。” 江棠和季然一回头,看到了和姜涵住一个病房的阿姨,提着白大褂披上,迎上来问,“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阿姨摇头,“不是我,是女娃子,哎哟,她跟我拿手机打电话,还没说两句,她就一直哭,你不说了嘛,我们这种病不能哭的,我担心她哭出个好歹哟!” 江棠微笑着道,“你说的对,我过去看看。” 季然也起身,“我跟你一起吧。” 江棠睨他,“你气消了没有?可不要板着脸吓着人。” “哼!我是有职业操守的。” 两人带着阿姨一起回病房。 刚到来到病房外,就听见女孩大声吼““我不想见到你们,你们要敢过来找我,我马上出院!” 江棠推开门,看见姜涵拿着个老年人手机不知给谁打电话,十八岁的小姑娘,泪流满面,捏着嗓眼说着狠话,看见他们,赶紧抬手擦眼泪。 然后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她委屈又隐忍的声音几乎是崩溃的,“我不要你们管!” 姜涵扯的这一嗓子还挺大声的,吼完就捂着心口的位置,呼吸不顺起来,江棠见状,立即迈开腿走了进去,从她手里把电话给拿了过去,姜涵懵楞地一抬眼,就听见江棠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你好,我是姜涵患者的医生,患者现在情绪不好,你有什么事可以先跟我说。” 电话里那头的人楞了几秒,很快道,“啊,医生你好,我是姜涵的父亲。” 出了男人的声音,还有女人低声压抑的哭泣的声音。 不难猜出,那哭声来自于姜涵的母亲,江棠礼貌道,“姜先生,你好。” 男人声音里透着疲倦,又低又沙哑,他问:“涵儿现在身体状况如何了?” 江棠未开声,姜涵便冷硬道,“医生,你告诉他们,我不想见他们,不见!不见!我不见!” 她一连吼着不见,越吼越激动,江棠怕她情绪过激,也顾不上电话,低声安抚她,“好,不见不见,你别激动,嗯?” 姜涵揪着江棠白大褂的袖口,眼睛红得像兔子,用哭喊得沙哑的声音说:“我不想见他们。” “好。”江棠温柔轻拍她的背,“那你别哭了,我跟他们说几句,好不好?” 姜涵犹豫了几秒,才慢慢点头,“你告诉他们,不准来找我。” 江棠没说好,或者不好,只是摸了摸她头,拿着手机转身出了病房,季然也跟着一起出去,顺手带上病房的门。 两人走到离病房一段距离的地方,江棠低声回复电话那头的人,“姜先生?” “我在。” 季然也把耳朵贴上去听,两人头贴着头,江棠顺势把手机声音调到最大,方便他听。 江棠说:“姜涵的身体暂时没什么问题,但是目前情绪不太好。” 她话音刚落下,电话那头的哭声更大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顿了下,客气道,“我们女儿,给你们添麻烦了。” 姜涵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大牌,就她手上那只腕表,少说就要十几万,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只是有钱人不代表有素质,季然从寥寥几句话里就能分辨得出,姜涵的父亲是个挺有涵养的男人。 江棠如常道:“这是我们医生应该做的。” “我女儿……”男人顿了一下,才继续道,“她身体从小不好,所以可能脾气会不太好,劳烦医生你们多担待些。” 季然想到姜涵刚跟男人说话的态度,确实看着脾气不太好的样子,但似乎又不尽然,他对此不予置平。 “医生,”电话那头换成了女人的声音,哽咽的,隐忍的,她说,“我已经让孩子的表哥过去看她了,麻烦你,在她表哥过来之前,帮我看好她,千万别让她从医院出去。” 江棠一听,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您和您先生不过来吗?” 那头男人对方叹了口气,说:“你也看到了,她现在不想见到我们,之前的医生也一直说她的心脏状况越来越不好了,我怕我跟她妈妈过去,让她情绪更激动,刺激到她,先缓一缓,等她情绪稳定点,我们再去看她。” 江棠问:“姜先生,您知道您女儿昨天在火车站晕倒的事了吗?”姜涵应该不会说。 电话那端是一段冗长的沉默,才说:“我们也是刚刚接到了通知,已经准备动身去青临城了,但是她不愿见我们,只能先让她表哥过去看看。” 江棠不知道他们和姜涵这孩子闹什么矛盾,但听得出,他们还是很关心孩子的,稍微松了口气,说:“你们放心,我们会让她继续住院,你们最好能让孩子的表哥跟她好好聊,但不要逼她。” 男人连连应声说好,挂电话之前,隐约听见女人骂:“要不是你……” 挂了电话,两人同时抬头分开,结果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唐游川,惯常的一身黑,寡着俊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 不知是否光线的缘故,季然觉得男人那双黑得深不见底的眼睛,泛着冷幽幽的寒光,盯着人头皮发麻。 季然压低声音说,“我先去看姜涵。” 溜之大吉。 第76章 与他对峙 季然对唐游川了解不多,外界传言又神乎其神,各种不好的词叠加到一起,让能联想到的就是有钱人家嚣张霸道的恶少,当年得知江棠和他结了婚,虽然江棠也做出了解释,但他就是觉得他丫逼良为娼的可能性极大。 这种印象一直持续到最近仅有的几次接触碰面,特别是经过东临市他及时救了江棠这件事之后,季然对他的认知有所改观,果然人言可畏。 可即使如此,季然对唐游川还是发紫内心的憷,主要是那一副不好惹的面相,令人望而却步,所以季然觉着吧,自己还是躲着点儿。 江棠看见唐游川出现在这儿,也感到挺意外的,面上却一片淡然,走廊上有护士,不管有没有认出唐游川,但就凭唐游川那张走到哪儿帅到哪儿的脸,也足以吸引目光,途经的护士小心翼翼地拿眼睛偷瞟。 江棠看着唐游川笔直地往自己走来,余光里睨见护士八卦的目光,对着唐游川大大方方地端出职业的微笑,疏离而客套地打招呼,“唐先生,是来看沈老先生吗?” 唐游川被江棠的笑脸猝不及防地晃了眼,不辨喜怒道,“不是。” 江棠微楞,不是? 那他为什么来医院? 仅楞了一秒,江棠下意识脱口而出问了句,“你身体不舒服?” 这话几乎是不经大脑思考的,江棠说完就后悔了,因为她看见唐游川面色冷了几度,虽然他一直就是那种不死不活的表情,也许是心理作用使然,江棠就是看出了那微妙的差别。 下一刻,果然就听见男人低沉的嗓音夹着浓浓的不悦响起,“诅咒我?” 江棠咽喉一滚,粉唇轻启,低声道,“不敢。” “但想。”唐游川接茬。 他接得太快,若非那张脸过于冻人,江棠都怀疑他是不是准备跟她来段相声抬杠。 江棠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护士的方向,发现人已经转身走了,这才低声道,“那……是找我?” “不是。” 不咸不淡的语气,落在江棠耳里,总归是有点不屑的意味,江棠抿着唇,索性不说话了。 唐游川眼皮一掀,淡声道,“姜涵的病房在哪里?” 江棠怀疑自己最近缺觉,所以导致脑子反应总是慢了那么半拍,她盯着唐游川看了半晌,脑中闪过几个关键信息,他认识姜涵,表哥,……姜涵那张看似熟悉的脸,和唐游川的脸蓦地在重叠在一起,江棠骤然醒悟。 原来姜涵长得像唐游川! 唐游川是姜涵的表哥?! 江棠尚未内心翻腾,尚未回魂,听见男人沉声道,“看够了吗?” 江棠对上唐游川冷沉的双眸,暗骂自己傻缺,连忙别开视线,抬手指了下身后几步的病房,“那间。” 唐游川目不斜视越过她,来到病房前,直接推门而进。 病房里,季然正对姜涵说着安慰的话,隔壁床的阿姨在给姜涵剥桔子,听见声响,三人同时抬头望去,原以为是江棠,所以看到唐游川那张脸出现在门口,同时愣怔住。 季然是楞里带着惊。 姜涵是惊愕里含着惊恐,湿润的眼睛瞪得很大。 只有隔壁床的阿姨,是完全懵逼,只是被唐游川身上那股冷冽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 唐游川长腿迈进,笔直地来到姜涵的床尾处,颀长的身躯定在那儿,宛如一座泰山,他居高临下看着姜涵,脸上仍旧是无波无澜,感觉来者不善找茬的。 姜涵稍微抬头,叫了声,“表哥。” “身体没事了?”唐游川问。 姜涵似乎也很怕他,十指揪着白色的被子,“没……没事儿了。”说话都结巴了下。 唐游川的目光扫过姜涵的脸色,薄唇开启,沉声道,“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自个儿身体什么状况不清楚?瞒着你爸妈一声不吭离家出走,嫌命长?” 他的语气说不上多重,但平静里是不加掩饰的冷漠。 姜涵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刚满十八岁的女孩,而且因为从小身体不好,家里都是宠着顺着的,没被人这么不留情面指责过,她脸色顿时一变,但她不敢跟唐游川叫板呛声,只能抿着唇,低着头,没吭声。 看不见表情,但那紧绷的唇角透着一抹倔强。 虽然不敢反驳唐游川,但显然她也不打算低头承认自己做错了什么。 唐游川和这个表妹没什么接触,感情肯定是谈不上多深厚,若不是哪一点血缘关系,又念在她妈小时候对他那几分好,亲自打电话过来拜托他过来看下,唐游川不见得会亲自过来一趟。 姜涵自幼就是个小公主,是朵放在温室里的病弱小花,离开了家长的呵护照顾,分分钟都可以没命,明知身体不能折腾,居然连药都不带就离家出走,在唐游川看来,姜涵这种行为跟自寻死路没多大差别,愚蠢又可笑。 而他,最讨厌就是犯蠢的人,自己作死,还要连累别人。 所以即使姜涵年龄尚小,此时又躺在病床上,唐游川也没有准备安慰的意思。 姜涵的犯倔,唐游川视而不见,冷声道,“你爸妈今晚会到,在他们过来之前,安分点待医院,哪里都不准去。” 江棠就站在旁边,听着他话,不由得眉头一皱,心想姜涵那对父母也真是,让谁来不好,偏让嘴巴最毒的唐游川来,这怕不是要把自己的女儿给气死! 姜涵也是有脾气,连唐游川的面子都不买,硬邦邦道,“我不见他们!” 唐游川出声道:“你以为你离家出走,拒绝治疗,不见他们,他们就不会离婚了吗?”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也是不轻不重的,可姜涵听着,身体明显颤了颤,她被戳中了痛处,骤然抬头,水汪汪的眼睛蓄着水汽,对着唐游川视线,生硬道,“是啊,他们要离婚,根本就不会管我的死活!那就干脆点让我死掉算了!省得我这个麻烦拖累他们!反正要步是因为我,他们早就离婚了。” 姜涵边说边哭,眼泪根本就止不住,抬手胡乱地抹,声音哽咽又委屈,赌气般道,“他们嫌弃我妨碍他们,我死了他们就全都解脱了!” 孩子接受不了家庭的变故,有情绪也情有可原,好好做思想工作,劝慰就好,偏偏唐游川这个做哥哥的,不但不心软,还面无表情直言道,“你要真选择死,我也不拦你。” 病房里的江棠,季然,以及隔壁床的阿姨,全因为他这一句冷血无情的话而镇住,任谁都听得出姜涵只是说怄气的话罢了,他居然这么接。 姜涵也真的被哄惯了,以往她但凡表露出伤心难过说丧气话,大家基本都会说着好话,绝对不会逆着她,显然没料到唐游川会这么说。 一个人嚷嚷着要死要活,情绪上头时,如果旁人还让她想死就去死,完全不管的态度,这无疑就是火上浇油,极容易把冲动的人往死路上逼。 姜涵脾气是真倔,先是楞了几秒,然后是一把拔掉了右手上打着点滴的针头,她是下了狠劲,指直接掀开的,白皙的手背顿时就溢出了鲜红的血,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直到她掀开被子作势要下床,季然和江棠才猛地回神,同时去拦人。 姜涵情绪很激动,扭着身体挣扎着,“你们放开我!放开我!死就死!反正都巴不得我赶紧死!” 人一旦陷入极端情绪里,爆发力是惊人的,姜涵哭着尖叫,江棠搂着她的腰,被她的指甲刮到了脸,季然捏着她流血的右手。 江棠顾不得脸,紧紧把姜涵抱在怀里,大声道,“你冷静点!” 姜涵也是一时的情绪,所以被江棠抱住以后,悲从中来,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浮木,停止了挣扎了,放声大哭起来,哭声听起来那般的伤心欲绝,江棠心口一窒,忍不住心酸。 江棠抱着她,轻拍着低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视线却落在唐游川的脸上,清冷而犀利,沉声道,“唐先生,请你出去!” 她用的是请,但语气却夹着怒。 唐游川目光与她对上,如墨的黑瞳雾霭沉沉一片,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两人无声对峙着,江棠丝毫不怂他,仿佛他若不服从,她就要亲自把他轰出去。 第一次,江棠敢这么无惧与他对峙,寸步不让。 病房里,只有姜涵的哭声。 过了半晌,唐游川收回目光,一言不发转身离开了病房。 江棠抱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姜涵,季然则是拿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吩咐人拿消毒水和棉签过来,送东西过来的护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当是患者情绪过激,把东西交给季然又走了,看见门外冷着脸的唐游川,一秒都不敢多作停留。 江棠让姜涵坐回病床上,季然帮她消毒止血,幸好姜涵拔针的时候没有弄断针头,只是手背被扯伤了。 姜涵哭得眼睛肿成了樱桃,鼻尖也红红的,像个小丑,抽抽搭搭的,可怜兮兮的模样。 季然倒了一杯温开水递给她,低声道,“喝点水。” 姜涵捧着杯子,垂着眼睫,没喝。 从唐游川和她的对话中,江棠也猜到了个大概,父母闹离婚,姜涵接受不了,不同意,但又阻止不了,所以选择离家出走,结果心脏病发,晕厥在火车站。 父母失败婚姻之下的无辜孩子。 江棠叹气,白大褂兜里的手机响起,她掏出来一看,显示着“唐游川”三个字,犹豫了两秒,接起。 话筒里传来男人干脆利落的声音,“出来。” 说完就挂了。 江棠对此很麻木,收好了手机,摸了摸姜涵的头,又给季然递了一个眼神,季然颔首比了个“OK”的手势,江棠这才起身走出病房。 一出门,就看到唐游川站在对面,背靠着墙,神色淡沉,手里捏着打火机和香烟在把玩,听见声音眼皮一掀,看了过来。 江棠关上身后的门,不等他出声,主动道,“麻烦你跟我来一趟。” 江棠带着唐游川进了单独的诊室,把门关上,转身看着唐游川,顿了一秒,淡声道,“请坐。” 唐游川顺势拉开一张椅子,坐了下来,江棠绕到饮水机旁,取了一次性纸杯倒了一杯温水,放在他面前,唐游川瞟了眼,没动,江棠并不介意,知道他不会喝,只是礼貌性递给他的。 江棠坐下抬眼,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把她的病房换到VIP单人间。” 江棠不答反问:“唐先生,您知道她是心脏病患者吗?” 唐游川淡声道,“有话直说。” “心脏病患者最忌讳大喜大悲大怒这种情绪,受不得刺激,她的父母让您过来是劝慰她,而不是来刺激她的。”江棠无畏地迎上他的目光,直言不讳,“如果您不能好好说话,就请您别来打扰病人。” 关乎到病人的事,江棠从来不马虎,若不是他是唐游川,方才在病房,她可能会直接用一个“滚”字了。 唐游川面色冷冷淡淡的道:“我只是说了事实。” 江棠平静道:“那也可以委婉些。” 唐游川冷笑,“怎么委婉?顺着她的意思,骗她爸妈不离婚?还是逼着她爸妈不离婚?” 江棠蹙眉,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无力感,主要是唐游川这种人,根本容不得别人对他指手画脚,江棠深呼吸了口气,出声道,“她现在是病患,你可以跟她讲道理,没必要说狠话刺激她。” 唐游川抬起眼帘,波澜不惊道:“因为她生病了,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全世界的人都必须顺着她?”眼底透着讥嘲,看着江棠,“你以为她爸妈没跟她讲过道理?道理若是讲得通,她现在也不会躺在这里。” 他这话讲得有道理,但实际却是在强词夺理。 江棠说:“没人要求全世界都顺着她,但是方才您只要让她好好养病就行,没必要提她父母离婚的事,更没必要跟她说要死不会拦着,这种话之于她而言,等同于叫她去死,万一她真的想不开呢?” 江棠看着唐游川,只见唐游川那张英俊的脸仍旧一成不变的寡淡,唯有眼底有些许复杂的神色,一时间,让人辨不清是生气还是没生气。 两人同时沉默无言,约摸过了七八秒,唐游川目光淡淡看着她,不温不火问道,“你是她的主治医生?” 江棠微楞,点头道,“是。她昨天在火车站晕倒了,正好被我和季然碰见……”话音一顿,老调重弹,“其实她这病跟心情影响很大,所以烦请您别再去刺激她了。” 唐游川那张嘴,正常人都能被气出心脏病,患有心脏病的人对上他,真的分分钟能心跳停止嗝屁。 唐游川眼皮一抬,声音一沉,“我闲着没事刺激她?” 江棠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脊,唐游川却没有继续追究的意思,而是淡声问:“她的情况严重吗?” 江棠:“……” 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前一刻还跟她掐,这会儿又这么好说话……江棠讶异于他这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心底狐疑,被她骂醒了?还是他良心发现了? 江棠不动声色道:“昏厥当时情况是危急的,若是抢救不及时命都没了,现在问题不算严重,但是最好住院继续观察几天。”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那就住院,你安排。” 江棠的心情千回百转,一时间摸不准这个男人到底是关心姜涵,还是厌烦姜涵,明明嘴上说着狠话又冷漠又无情,偏偏行动上又截然相反。 精神分裂双面人? 江棠想归想,不敢说,只道,“最好能把她以前的就诊病历转过来。” 唐游川道:“我让人安排。” “还有。”江棠抬眼看着他,轻声说,“她对父母离婚这事有强烈的抵触情绪,还是那句话,切忌情绪波动过大,既然她不愿意见她爸妈,那就让他们暂时别过来,否则对她的病情没有什么好处。” “嗯。”唐游川应承了。 本以为话至此便结束了,唐游川却冷不丁地问了句:“你去翻垃圾桶了吗?” 江棠大脑当机,“什么?” 唐游川抬眼看着她,“身上有股馊味。” 馊味? 江棠一听,当即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道,呃……被方艺桐泼的菜汤味道这会儿确实有些不好闻,但不至于成馊。 只是他的鼻子也太灵敏了吧?狗鼻子吗? 江棠尴尬地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低声道,“刚吃饭不小心打翻了饭菜沾到身上了,医院没有衣服更换。” 她一扯,白衬衫上的污渍露出了一角,唐游川眼尖瞥见了,薄唇翕动,语气淡沉道,“吃个饭还能泼身上,你该注意下你的用餐礼仪了。” 江棠心说,要是看见我拿饭菜泼人的场面,是不是就要叫她回去学千金名媛的社交礼仪了? 反正他大少爷就是个事儿逼,江棠懒得跟他较劲,反而惦记着跟他借的那件运动夹克,“您借我的那件外套也弄脏了,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对不起啊,要不您告诉我多少钱,我赔给您?” “那是定制的。” 江棠从男人淡漠的眼中看到了讥嚣,瞬间被噎了下,不愿被他看扁,淡声反击,“定制也有价格,您说吧,我赔你,或者您让您的设计师重新再做一件,我出钱。” 不就一件定制的衣服嘛,他这是瞧不起谁呢! 唐游川睨着她,“我缺钱?” 江棠面色淡淡道,“我知道您不缺,但弄坏了您的东西,我理应赔偿。” 唐游川声音懒淡:“那用别的东西抵吧。” 江棠马上问:“什么东西?” 有什么东西她有他没有的吗? 唐游川面色淡漠道,“上回你炖的那个汤味道还不错。” 提到汤,不免就想起那晚上闹得不欢而散的事情,江棠呐呐道,“那我晚上再给您炖?” 汤不错,等于再来一碗,我想喝。 一锅汤换他一件衣服,不亏。 “嗯。” 唐游川冷淡又平静地应了声,那架势简直是把自己当皇帝了。 江棠权当没看见,出声道,“那个汤需要炖挺久的,我晚上下班回去弄,做好也要十二点了,没关系吗?” “随便你。”唐游川面不改色说着,径自起身,“姜涵那边有事联系我。” 说完,他转身往外走,江棠也跟着起身,走到门口,唐游川忽然定住,视线落在江棠的脸庞上,江棠一愣,刚想问他怎么了,就听见他说:“你脸不疼?” 江棠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然而唐游川的电话响起,他接起就走了,江棠小声嘀咕,“我脸怎么了吗?”抬手一模,触碰到伤口,“嘶”了声,转身去拿镜子一照,发现脸上有一道带血丝的划痕,还挺长的。 江棠对着镜子给伤口消完毒,又贴了个创可贴,然后去看了姜涵,小姑娘哭得累了,这会儿已经睡下。 从病房出来,季然问江棠,“你不知道姜涵是唐游川的表妹?” “不知道。” 她和唐游川只领证没有举办婚礼,领证那天,他们回虞山别墅吃了顿饭,住了一晚,但那顿饭也只有他们和唐老太太三人,江棠没问唐家其他人为什么不在,她默认是唐游川的主意,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他们结婚这件事。 而江棠对唐家的了解,也是浮于表面的事,不比外面的人知道的多,只知道唐游川父亲意外事故离世,他上头还有两大哥,但是也没见过,至于他母亲……江棠隐约觉得唐家不太愿意提及唐游川那个妈,是不愿还是禁忌,不好说,她也不感兴趣,更不敢问。 另外那些旁支亲属更是没有接触过,又哪会认识他的表妹表弟七大姑八大婆呢。 季然说:“你还真是结了个假婚。” 江棠目不斜视道,“本来就是假的。” 季然接声:“小本本上的戳可是真的。” 江棠斜眼睐他,“你找茬?” 季然笑了声,又道,“我早上还觉得姜涵面熟,没想竟然是因为她长得像唐游川,啧啧,他们唐家这家族基因也未免太强大了吧?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姿色上等。” 江棠不置可否,转而道,“对了,待会儿下班,你陪我去超市买养胃汤的材料,跟我回去做下。” 季然静默了两秒,“回哪里做?” “云锦华苑。” 季然又问:“给唐游川做的?” 江棠也没有隐瞒,点头。 季然脸上表情有些诡异意味深长,江棠猜到他想什么,心平气和道,“作为毁掉他那件衣服的补偿。” 季然说:“我怎么觉得都是套路?” 江棠饶有兴致一笑,“那你说说,是他套路我呢,还是我套路他?” 第77章 他是我老公 江棠依照唐游川的意思,帮姜涵病房换到了楼上的VIP单人间,在唐游川离开没多久,不知是他私自的安排,还是姜涵父母的意思,安排了一个中年女人陪护过来负责照顾姜涵。 父母感情不和,无非就两种选择,离婚,或者为了凑合煎熬不离婚。 前者家庭关系破裂,后者,基本婚姻状况不是冷若冰霜互不干涉,就是吵架动手鸡飞狗跳,总而言之,苦的都是孩子。 江棠的父母属于后者,而且冷若冰霜和鸡飞狗跳混合进行,她的童年记忆,从来没出现家庭和睦这个词,小时候不懂,只能冷眼旁观或者跟着她妈妈一起哭。 后来长大懂事儿了,江棠无数次想,若是让她选择,她宁可她妈妈把对死缠烂打的硬脾气用在干脆利落选择离婚上,但她妈妈死守着一个不得安宁的虚假躯壳。 对于姜涵这种闹着不同意父母离婚的孩子,江棠也不能说她不对,只能说,每个人的选择不同。 大概想起自己小时候的事,江棠对姜涵有些感同身受吧,所以对姜涵难免会多几分挂心,下午从手术室出来,江棠不放心又过去看了一眼,姜涵情绪还算稳定。 心外科每天都忙得跟打仗一样,今儿病人尤其多,到了下班的点,挂号排队看病的人还排着长龙,季然和江棠都无法按时下班。 季然忙里偷闲给江棠发信息:“忙完不知几点,你的汤改天再炖,下完班咱们一起吃饭。” 江棠打字回复了两字:“不行。” 干脆又果断。 季然回:“老子累!” 过了两秒,江棠回复:“买完材料你就回去,花不了多少时间。” 季然给她发了一串:“……” 过了两秒,又编辑了几个字过来:“重色轻友!” 江棠没再理会他,趁着喝水喘气的时间,给唐游川发了信息,又转身回去忙了。 等到从医院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江棠低头看了眼手机,唐游川并没有回复她的信息,不知是没看见,还是懒得回。 两人坐上车,季然握着方向盘,扫了她一眼,阴阳怪气道,“昨儿还斩钉截铁地说搬家,现在却像个贤妻良母赶着回家给他炖汤,你脸不疼?” 然而江棠听到“你脸不疼”四个字,脑海中马上就浮现唐游川那张温漠的脸,中午离开之前,他也这么问她了。 江棠当时有些懵,后来知道他说的是她脸上的伤,但这会儿听见季然这么说,江棠又不由得想,唐游川那一句,会不会也是意有所指? 江棠嗓音懒淡,很随意地回他,“你今儿喝醋了吧,这么酸。” 季然哽了下,紧接着道,“是啊,我都酸成柠檬精了!二十几年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不及半路杀出的程咬金!老祖宗的话果然没说错,女大不中留!” 江棠撇过头,看见他一副愤愤的模样,忍着笑安慰道,“你们没有可比性……” 话没完呢,季然就一记冷眼横了过来,眼神里赤裸裸写着“你有没有心”。 江棠面不改色把话说完:“你在我心里很重要,他连我心都没进。” 闻言,季然才哼了哼,嘴上不服软,“说得那么好听,结果还不是为了讨好他委屈我,丝毫不心疼我上了一天班累得半死,他跟你什么关系?说什么你都颠屁颠屁地做!” “拿人的手短嘛。”江棠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别计较了,晚上炖好汤,明早我给你带一罐报答你。” 季然倔强地抖肩甩掉她的手,嗤了声,“稀罕!” 到了超市泊好车,季然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给江棠披上,进了超市,里面人还挺多,季然推着购物车,领着江棠轻车驾熟地把食材一样样拿好。 江棠记起办公室的巧克力吃完了,转身去零食区挑巧克力,货架上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牌子口味的巧克力,江棠视线从中扫过,寻找自己的爱好。 听见女人嗔怒的声音传来,“你眼睛往那儿瞄呢!见着美女你就走不动了是吧?” 江棠抬眼望去,看见旁边站着一对男女,男的年纪稍长,女人很年轻,还化着艳丽的妆,正捏着男人的手臂佯装生气。 男人的视线和江棠对上,朝江棠笑了笑,然后搂着女人肩膀哄着,“说什么呢,不是要买零食吗?巧克力喜欢吗?” 女人阴阳怪气道,“我看你是想给你旁边那女人买吧?” 这个货架前就他们三人,女人口中旁边的女人,毫无疑问指的就是江棠。 江棠因为容貌出众,经常会引来男人的目光,欣赏或者不怀好意都有,搭讪的人也不少,她习以为常,但遇到这种无辜躺枪的,就很无语了。 她赶紧挑了两三盒,抱着转身离开那是非之地,找了几个地方在新鲜区看见季然正在挑肉。 江棠走过去,刚把巧克力丢进购物车,手机就响了,唐游川打来的,江棠拍了下季然的肩膀,转身去接电话。 “喂,唐先生。” 唐游川的声音一贯淡沉,连着问话模式都没变,“在哪儿?” 江棠说:“刚下班,现在在超市里买食材,您到家了?” “没有。”他言简意赅,接着又问,“在哪里的超市?” 江棠不知他问这个干嘛,如实回答,“就云锦华苑附近的生活超市。” “东西买好了?” “差不多了。”江棠说,“我估计还得一会儿才能到,回去再做,得凌晨了,您若是累了就先休息吧,我回去炖好煨着,你明天早上起来喝也没问题的。” 正好还能避开和他打照面,完美,江棠暗搓搓地谋划着。 不料唐游川却说:“我现在正回去,离超市不远,你买好了在超市门口等着,我顺道接你。” 江棠眼皮一跳,赶紧说:“不用这么麻烦。” 唐游川这人说一不二,容不得别人逆他的意思,几近命令的口吻说:“你速度快点,把东西买好。” 江棠硬是顶着发麻的头皮,心不甘情不愿地“噢”了一声。 一通电话,前后不到一分钟,江棠拿着手机返回去找季然,季然已经买好了,视线落在江棠的脸上,淡声道:“唐游川?” “嗯。”江棠说,“东西齐了吗?” “齐了。”季然把鸡肉搁进购物车,两人往收银台走,“他说什么了?” “没什么。”江棠把东西一件件拿到收银台上,对他道,“你先回去,他正好顺路过来接我。” 季然面无表情道,“干嘛赶我走?” 江棠无语,“你每回见着他都像耗子遇到猫,溜得比谁都快,我这不是让你避开他,省得待会又提心吊胆么?” 季然顿了几秒才道,“我躲着是我躲着,你赶我走,我伤心。” 江棠哭笑不得,“那你留下陪我一块等?” 季然“切”了声,语气酸溜溜道,“不要。” “让你陪我来买东西你哀怨,不用你当车夫你又不高兴了,咋那么难伺候呢?走吧,不是嚷嚷着累么?到家了给我信息,明早姐给你带我亲手炖的汤。” 季然撇撇嘴,损她,“你确定你会做?” 江棠瞪他,“我脑子好,步骤都记住了,多难点事儿!” “我预感你做不成。” 江棠眉目一挑,“你走不走?” 季然笑着转身,离开之前,又叮嘱了句:“实在不行就算了,别把厨房炸了。” 狗嘴吐不出象牙! 江棠结完账,并没有马上出超市门口等着,毕竟外头刮风下雨冻人,她提着袋子站在收银台外侧等候区盯着玻璃外面,预计唐游川到了再出去。 正全神贯注扫着外面来来往往的车,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小姐,你好。” 江棠起先不知道对方在叫自己,直到肩膀被人碰了下,她转头,来人正是刚在挑巧克力遇见的那个男人。 江棠面无表情问:“有事吗?” 男人将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江棠,用自以为温柔的声音道,“刚我朋友说了些不好听的话,这个巧克力比你挑的那个更好吃,送你了,算是我跟你赔礼道歉。” 江棠心底冷笑,现在的老男人搭讪的方式都如此另类,是觉着她穷得连巧克力都买不起了吗?怕不是脑子被驴踢了? 而且,他说什么?朋友?刚才那女人,是不是他老婆不确定,但绝对是男女关系,当她是眼瞎还是当她傻逼? “不必了。” 对于背身勾搭女人的渣男,江棠恶心得连礼貌的笑容都懒得给。 但是男人锲而不舍,硬是往她手里塞,“拿下吧,否则我过意不去。” 塞过来时,他的手还顺势握住了江棠,皮肤接触,让江棠彻底冷脸,她一把甩掉男人的手,冷若冰霜道,“这位先生,请你注意点!” 男人却笑得无畏无惧,逼近她,用只有两人可以听见的声音道,“你住在云锦华苑吧?我见过你很多回。” 江棠惊愕的同时,往后倒了一步,拉开两人的距离,目光冷冷看着他,冷声警告他,“我警告你滚远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着,“刚和你一起的那个是你的小男友?就那穿着,也不像能买得起那么好房子的人,而你……” 他并有把话说完,只是用眼睛上下打量着江棠,那不屑的眼神,意思在明显不过,毫无疑问是想说江棠是被人包的女人。 这个社会很扭曲,对女性,特别是漂亮又年轻的女性,歧视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如果你出生一般又拥有一张好看的脸,职场上坐拥高位,靠的是潜规则,住着豪宅开着豪车,你就是在卖。 总之有容貌的女人,不配有才华能力和金钱权利,无论如何努力,都会被质疑是依仗男人才获得的一切。 江棠内心愤怒翻滚,面上却愈发平静无波,她抿着唇,看着男人那张恶心的嘴脸,一句话都不想说,转身就走,她就是冻死在外面,也不想跟他共处一室! 偏偏男人纠缠不休,扣住了江棠的手腕,江棠条件反射一甩,厉声呵斥:“你干什么!”却没能甩开。 “松手!” 男人被吼得楞了楞,但很快又笑了,手并未松开,“你不用这么生气。”他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江棠,“云锦华苑的一套房而已,只要你想,我可以送你一套来宾花园的别墅。” 江棠清冷的眉眼覆上一层阴翳之色,沉声道,“你还是省省钱趁早买一块好点的墓地吧!给我放手!” 神经病! 男人隐隐被江棠这话刺得有几分怒意,但一看到江棠那脸,那身材,又骨头都酥了,这样的火辣美人,不是那些妖艳货或者清纯小百合可以相比的,雪山白莲谁不想尝一尝呢? 所以他又忍住了,眼疾手快地把名片塞进了江棠的购物袋里,“我等你联系。”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女人尖锐的怒吼,“贱人!” 江棠根本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右手臂被人抓住时,只觉眼前一晃,“啪”地一声,脸就被打得偏向了一侧,霎时一阵火辣辣的疼,嘴巴隐约尝到了一丝丝铁锈味,耳朵嗡嗡作响。 江棠整个人懵原地,又听见女人破口大骂,“你这个贱女人!小三!” 听到声音,江棠才回过神,转正头,看到一个姿色平庸的中年女人,目眦欲裂得脸上表情都扭曲了,嘴里不停地骂着,“年纪轻轻不学好,你妈就是教你勾引人家老公的吗?!” 江棠看着他们,这个女人说老公,那么……刚才女人就是这个狗男人在外面养的小情儿了,背着老婆带小情儿来逛超市,又瞒着小情儿来勾搭她? 江棠挺佩服自己,这种时候,她居然能神志清醒地拎清了前因后果。 女人见江棠居然还一副坦然高冷的模样,更是怒不可遏,“你敢瞪我!你这不要脸的贱人!” 女人说着,便往江棠扑去,但被男人拉住,“你误会了!” “误会?”女人拔尖声音,勃然大怒,“我亲眼所见,你跟我说误会?张辉你当我眼瞎了!” “老婆,你真的误会了,这位小姐漏东西了,我来还给她而已!别闹了,咱们回家吧!” “你别想骗我!今儿被我抓了个先行,我绝对不会放过她!” 两人拉扯着,动静很大,很快引来了旁人的围观。 女人抡着包往江棠身上砸,“婊子!” 骂声不堪入耳。 江棠忍着怒避开她的攻击,凉着嗓音道,“太太,你确实误会了,我不是什么小三,更不认识你老公。” “你闭嘴!狐狸精!” 女人愤怒至极,力大无穷地甩开了男人,一把扯住了江棠的衣服领口,手起手落又要往江棠脸上呼去,第一下是意外就罢了,现在江棠防备着呢,岂容得自己再白白挨打。 她扣住女人的手腕,冷声道,“请你冷静点,我不想跟你动手,我说了我和你老公没关系!” “你还狡辩!不认识你还跟他拉拉扯扯!长得就一张勾引男人的脸!”女人一边大声指责一边挣扎,但没挣开,手动不了,她就抬脚,作势要踹江棠。 “我今天就打死你!” 江棠躲过了,觉得这种失心疯的女人不可理喻,她也没遇到过这种二话不说就撒泼的女人,周围人的指指点点,这种有理说不清的情形,气得她手脚发麻,铁青着脸,企图掰开女人的手赶紧躲远一点。 可是女人发起疯来,那真不是盖的,江棠刚把她手掰开,来不及撤离,女人又扑了上来,女人身形有些偏胖,江棠被她撞得脚步踉跄后退,后背不知撞在了围观的人身上还是别的东西,才堪堪稳住。 下一刻,女人被人扣住了手腕狠狠一捏,她吃痛惊叫,然后就被甩了出去,女人没摔倒,被她身后的男人扶住了。 江棠的交感神经尚未作出反应,腰就被一只遒劲的手臂搂住了,她边转头边道谢,“谢谢……”却看见唐游川的俊脸,冷漠的五官,深邃的黑眸,正冷眼睨着对面那对夫妻。 在江棠呆怔的短时间里,唐游川已微低头,垂着眼看向她,沉声问:“怎么回事?” 江棠当即回魂,淡声道,“闹了点误会。” 说话间,她从唐游川的怀里离开站好,但两人仍旧离得很近,她在稍前面,而他在她身后,无声沉默成了她的依仗。 歇斯底里的女人被男人拉住,看到唐游川,连带着一起骂,“你也是背着老婆跟这个女人搞在一起的臭男人!大家快来看,这个都什么世道啊!狐狸精破坏人家庭勾搭人老公啊!” 江棠气得下意识地往后侧头看向唐游川,那张温漠的脸果真就拉沉了下去,透出一股煞戾,不必出声,就已经令人心头发憷。 江棠心头咯噔一下,拉着脸,沉声道,“这位太太,你说话给我注意点!他是我老公,你别随便给我们泼脏水!” 她的声音并没有多大,但字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 唐游川闻言,冷戾眸底掠过一丝微妙的波澜,睨向了她。 第78章 有我在 江棠话音刚落下,女人蓦地愣怔住,倒是闭上了嘴巴,不再叽叽呱呱地叫嚷。 旁边是围观的群众,眼前是关于家庭伦理的狗血争斗,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是小三儿,别说唐游川,就江棠,也觉着丢脸。 可想而知,唐游川那般好面子的男人,该有多生气。 江棠也生气,虽然知道这个女人并非故意,但她这种教养,实在让她难以同情,她看着他们,素净的脸庞,挂着和唐游川如出一辙的冷漠。 尤其是瞥见那个劈腿的渣男,听完她的话之后,竟然还用狐疑的眼神儿打量这她和唐游川,显然是不太相信江棠的话。 女人默了两秒,硬着脖子道,“那你干嘛跟我老公拉拉扯扯!” 嘿!人家解释不听,听完还是揪着牛角尖使劲钻,饶是江棠伶牙俐齿也不免被被这种蛮不讲理的素质气得心肝儿疼!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看来当真没错! 简直是哔了狗了! 江棠怒极反笑,透着讥嚣与不屑淡凉的口吻道,“大婶,你眼瞎心盲并不代表我也有病,你觉得我会放着年轻英俊,帅气多金的老公不爱,要给你老公这种满脑肥肠老男人当情儿?你自信也别瞧不起我!” 伤人得话不必多大声,即便斯文淡静,也杀伤力极强。 江棠这一番冷嘲热讽,引来围观群众的一阵低笑。 人的气质是骨子里的涵养,由内而外的,那不是穿多贵的衣服就能伪装出来。 任凭谁都看得出,唐游川并非寻常人,不止容貌出众,还从着装到举止气场,均透着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冷贵自信,而对面的男人,一身名牌加身,却浑身散发着恶臭味,怎么看就怎么猥琐不雅。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只会选择唐游川。 那边的女人和男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莫测,简直是又羞恼,又尴尬。 唐游川站在一旁,听见她的话,抿薄的唇也微微上扬,盯着江棠的半边脸,眸色晦暗不明。 江棠绯唇微启,紧接着道,“是你老公非要缠着我,我还没告你老公骚扰我呢!有老婆还养小情儿就算了,带着小情儿大众场合之下居然还有脸来勾搭我!不要脸!” 这回到男人急眼了,瞪了江棠一眼,凶道,“小姐你可别胡说八道!”而后拉着女人好声劝道,“老婆,既然搞清楚误会,咱们就回家吧!” “回什么家!” “不准走。” 一女一男,异口同声。 前者是那女人,怒不可遏,而后者,属于唐游川,冷沉而威慑力十足。 江棠微微怔忪,斜眼瞥向唐游川,寡漠的俊脸,始终窥不见半分情绪,喜怒难辨,只见他的眼睛瞟着那对夫妻,淡然视线令人不寒而栗,薄唇掀启,不咸不淡出声道,“打骂完人就想走?” 简简单单一句,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事儿,账还没算。 女人不知是被他瘆人的气场给吓着了,还是确认自己误会意识到搞错人了,道歉得倒是很干脆,对江棠说,“对不起小姐,是我弄错人了。” “真对不起!”男人也有眼色儿,看得出唐游川这人虽然年轻,但不好惹,想赶紧道歉完走人。 江棠气归气,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也不想拉着唐游川一起被当猴子围观,既然他们已经道歉,倒是没再想纠缠不清,只想和唐游川赶紧离开。 然而唐游川却并不接受口头道歉,面不改色道,“道歉有用,要法律何用。” 那语气,嚣张里夹着点儿,找茬的味道。 江棠看着他,心底替那对夫妻默哀,她不打算帮腔说话,毕竟被人指责鼻子侮辱这种事儿,打的是唐游川的脸,他要计较,那是容不得她多嘴的。 男人和女人默了两秒,男人出声道,“那你想怎么办?” 唐游川睨着他们,眼尾挑出丝丝的寒意,波澜不惊地问,“你们打了她几下?” 她,指的自然是江棠。 女人的眼泪已经停住,被唐游川这么一问,也是懵逼,当时冲上来就打,哪儿会记着自己打了几下?但如果撕扯不算,实际动手打中的,也只有那么一记耳光。 男人替女人回答,“就一下,真的,我老婆也是冲动才动了手,实在是对不起。” 唐游川没理会男人的道歉,而是侧头淡声问江棠,“一下?” 江棠不能说自己多了解这个男人,但眼下这状况,她却隐约猜测到他想做什么,轻轻颔首,“嗯。” 唐游川目不转睛,淡淡沉沉出声,对她说:“双倍还回去。” 江棠早有预测他是打算以牙还牙,却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是叫她动手,而且还是,双倍奉还,顿时楞了楞,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没有动手。 唐游川睨着她,语调仍旧低沉平缓,“有我在,你怕啥?去,还他们。” 江棠:“……” 一瞬间,江棠觉得他这哪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分明就一痞子老大,恶人本色尽显,偏偏还痞中带贵,与众不同。 偏偏他这傲慢嚣张吧,还是为了她。 谁不喜欢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有人帮自己出头讨回公道呢? 虽然季然和阮迪天天说江棠像是遁入空门老僧入定似的凡心不动,但她终究还是凡人肉身,虽然冷静理智,懂得收敛七情六欲,但真未到达超凡脱俗的程度。 所以唐游川这话,其实让她蛮感动的。 感动之余,也多了一些无畏无惧。 于是江棠也没有再犹豫,左手拎着购物袋,笔直地走到那对夫妻面前,那两人还因为唐游川的话而发懵,看到江棠来到跟前,女人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 江棠本就没打算对女人动手,她避开,江棠一抬手,干脆利落地一耳光往男人的脸扇了过去,男人脸被打得歪向一侧,呆了一秒反应过来,当即面红耳赤转正脸,“你……” 刚吐出一个字,江棠的手再度落下,只听见啪地一声清脆的声响,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覆盖在前面的掌印上。 围观的群众皆是一惊,特别是从头看到尾的收银员和几个付款结账的客人,起先是鄙视江棠,得知江棠是被冤枉的,还有这么一个帅气的老公给她撑腰,见到那个男人被打,又无比的大快人心! 江棠看着纤瘦,但手劲并不小,这两耳光,她也没有丝毫保留,带着泄愤的情绪在里头,打的那声音,光着听都觉着疼,只见男人的脸瞬间充血泛红。 像他这种贱渣,江棠向来厌恶,打了也就打了,往死里揍都没啥大不了。 当众被一个女人打脸,男人瞠目结舌瞪眼看着江棠,顿时恼羞成怒,他破口大骂,“你他妈……”抬手想要打回去。 “啊!”话没说完,变成一声惨叫,他的手还没碰到江棠,就被唐游川给捏住了手腕,一个力道轻轻一转,“咔嚓”一声,手腕陡然被掰转。 前后仅仅数秒光景,男人被推出去,一个踉跄绊倒了自己老婆的脚,一屁股跌坐在潮湿冰凉的地板上,捂着手腕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女人也被骇着,原本尖锐的嘴脸,布满惊恐,看着唐游川,不敢吱声。 唐游川由头到脚一身黑色,愈发显得冷漠危险,他居高临下睨着地板上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尽是不屑嘲讽,“一个垃圾,还敢在我跟前叫嚣,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直接送你下阴曹地府。” 云淡风轻的语气,极其刺耳,旁边围观看戏的人也莫名觉得恐惧,下意识地往后退离,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要被他的冷戾刺中。 唐游川说罢,抬眼扫向女人,同样不留情面,“我不管你要闹还是要打,眼睛给我瞪大点看清楚,像只疯狗逮着人就乱咬,也就只配跟这种垃圾搅一块妨碍社会和谐发展,一堆废物。” 唐游川嘴巴有多毒,江棠是深受领教的,但现在她觉得,唐游川嘲她的用词,还真算是客气了,起码她没被骂过疯狗垃圾废物。 但他只是用嘴巴教训下人,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江棠不认为他是大发慈悲,大概是觉着这两人太过垃圾,连让他费劲处理都不配。 唐游川训完,转身对江棠伸出左手,淡声道,“给我。” 江棠一秒反应过来,他这是主动要帮忙提袋子,蠕着唇本想说不用了,但想到周围有人在看着呢,拒绝他无疑就是当众拂了他的面子,所以话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抬手把购物袋交到了他手上。 “走吧。” 说罢,他转身,江棠也马上抬步跟上,一抬眼,却看到一旁的人群里躲着一抹女人的身影,江棠蓦地又顿住脚步,唐游川察觉到她的动作,顺势看了过来。 只见江棠侧身抬手指着一个浓妆的女人,扭头对身后的女人说,“大婶,你老公的小情人,在这儿呢。” 她话音刚落,大家的视线齐刷刷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个年轻的女人没想到江棠竟然会把她捅出去,脸色陡然一变,惊慌得转身就要逃,然而那位抓奸的大婶一听到“小情儿”三字,顿时像是打了鸡血,反应无比迅速,立即回魂张嘴骂着朝那年轻女人奔了过去。 小情儿被人挡着,脚下又踩着恨天高,很快就被大婶追上,大婶从后面一把薅住了小情儿的头发,用力一拽,顷刻间,女人的尖叫声和辱骂声交响回荡。 江棠看着大婶压着年轻的小情儿打,脸上是无动于衷的表情,故意破坏人家庭第三者,被打得再狠,都是自食其果,活该! 还连累她这个无辜路人甲丢这么大的脸,更是该打! 唐游川的车明目张胆地停在超市门口占道,门口有几对年轻的男女,看出那车是限量款,忍不住驻足,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土豪这么嚣张把人家超市进出口的路给堵住,当看见唐游川和江棠上了车,均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男人羡慕开得上豪车的男人,也羡慕这豪车男人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女人羡慕能坐上那辆豪车的女人,以及羡慕人家有个土豪帅气的男朋友。 果然,美女都跟了土豪,帅哥都只爱美人。 车里开着暖气,车厢安静,只听得见外头的雨声。 江棠坐在副驾驶上,想到刚在超市里说的话……简直如坐针毡。 唐游川也不说话,尴尬弥漫铺展开,江棠感觉又压抑又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偷偷窥了眼驾驶座上的唐游川,前思后想了一阵子,舔着唇瓣,低声道,“刚才,谢谢你啊。” 江棠记仇也记恩,唐游川这算是帮她出头的,她不会不识好歹连一句谢谢都不懂,但心里也在祈祷他不要提起她刚说的话。 唐游川双手搭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目不斜视,不辨喜怒道,“没见过像你这么能惹事的女人。” 其实他刚到超市门口,抬眼扫超市门口,却没看到江棠人,以为她还没买好东西,便下车进超市准备寻人,其实他完全没必要下车,直接给个电话就好,但他一时心血来潮吧。 结果刚进超市,就看到她和一男一女在撕扯。 见他没揪着那个问题,江棠暗暗松了口气,撇开视线,看向前方,呐呐出声道,“我没有惹事,是他们莫名其妙。” 她也是承受无妄之灾的无辜者好么! 唐游川眼角余光睐她一眼,极淡地哼了声,“被缠上不动手还等着挨打,你是打不过还是不敢打?” 说完,又不等江棠回答,兀自道,“啧,你那泼横劲不会打不过,而是不敢打,跟垃圾废物认怂,你也不嫌丢脸。” 江棠闻言一哽,撇了撇嘴低声反驳,“我不是不敢,而是不屑,跟那女人动手打赢了我也丢脸,而且当时的情况我又说不清,旁边那么多人看着,若是被了拍视频发网上去,影响我的声誉,若是发现我是临安医院的医生,还得连累医院。” 她又不是三岁孩子,有些事情不是不敢做,而是考虑到后果选择了影响最小的安全之道而已。 江棠想到什么,神色倏地一慌,扭头道,“刚才有人拿手机在拍视频,这若是传了出去,对你影响不好吧?” 唐游川从容淡定道,“有人会处理。” 江棠紧张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绷上,就被他一句话给拉松了。 也对,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谁还能传得出去啊,幽幽地感叹,有钱有势的人就是不一样。 两人回到云锦华苑。 唐游川先进屋,江棠在他身后弯腰边换鞋子,边说道,“汤要炖好几个小时,炖好估计得到下半夜两三点,你休息吧,明儿早上起来再喝。” 唐游川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注意到她身上那件男士外套,顿了两秒,什么都没说,直接进屋上楼回房了。 江棠习惯了他的爱搭不理,拎着东西进厨房放下,提着唐游川借她的外套,回房洗澡换下身上沾了一天怪味的衣服,一并扔在水盆里倒了洗衣液浸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能洗干净就还他,不能就算了。 收拾完下楼进了厨房,挽着袖子开始她人生第一次亲力亲为全程动手的炖汤工程。 江棠记忆力好,季然做的步骤她都记着,但理论跟实践,差得不是一丝半点,她捯饬了半天也没弄好,不得不给季然电话求助,季然丝毫没有意外,而且还把电话给挂了。 很快传来多人视频的邀请。 江棠简直无语了,季然那混蛋,邀请了阮迪和周寅一起来看她笑话。 她但凡有点骨气,就应该果断掐断通话,但她能伸能屈。 视频接通,首先传来阮迪的笑声,“小鸡说你要给唐游川炖汤,宝贝儿,你这是准备炸厨房还是准备下毒啊?” “胡说,咱们棠姐是准备放下手术刀从良洗手作羹!”季然那欠扁的嘴脸,隔着屏幕都想让人打他。 当潜水侠的周寅,很客气地问了句:“能行吗?” 江棠:“……”不想说话。 阮迪接茬,“没有咱宝贝儿不行的,只有她不想的!” 季然:“嘿,有骆驼咱不吹牛行么!” 那边周寅是一声低笑。 江棠不愠不火道,“你们是过得多苦逼才要拿我来消遣?” 阮迪说:“机会难得嘛!” 季然附和:“千载难逢。” 江棠出声威胁,“我觉得我应该做小鸡炖蘑菇,把你两一块煮了。”说罢,大爷似的吩咐季然,“别废话,还想不想睡觉了?” 然后在季然一步步指导下和几人的笑声中,江棠全神贯注地准备她的汤。 江棠决心做什么的时候,便会高度集中注意力,自动屏蔽干扰的磁场,所以她没注意到厨房外面唐游川的身影。 唐游川洗完澡,秉着五分看戏,五分好奇的心态下楼,江棠说不会做饭,所以他倒想看看她会怎么炖汤。 当听见厨房里传来男女混杂的笑声,他也没有进去打扰,站在外面看着。 江棠一身白色的居家服,与黑色的料理台形成强烈的对比,她低着头往一个袋子似的不知啥玩意里面塞东西,墨黑的长发盘了个丸子,露出雪白的后脖颈,她白皙的手指灵活又利索,动作流畅又漂亮,看着不像在下厨,而是在手术台上缝线。 唐游川看着她那专注的神情,莫名觉得那里面不是厨房,而是手术室,站在手术台前的她,应该就是这样。 专注,认真,一丝不苟。 又不经意地想起,她在超市里动手打人的画面,虽然是他开口让她动的手,但她下手那劲,也是憋足了力气的。 唐游川心情还真有些复杂,也不知她到底是能干,还是彪悍。 她间或还跟电话里的人抬扛两句,或者跟着笑,看得出她神态很放松,那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惬意。 唐游川站在原地看了十来分钟,江棠居然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她把锅搁灶上开火,转头看见他,像是吓了一跳,而后脸上的笑意和惬意瞬间褪去。 她那活见鬼似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唐游川心底莫名觉得不痛快。 第78章 有我在 江棠话音刚落下,女人蓦地愣怔住,倒是闭上了嘴巴,不再叽叽呱呱地叫嚷。 旁边是围观的群众,眼前是关于家庭伦理的狗血争斗,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是小三儿,别说唐游川,就江棠,也觉着丢脸。 可想而知,唐游川那般好面子的男人,该有多生气。 江棠也生气,虽然知道这个女人并非故意,但她这种教养,实在让她难以同情,她看着他们,素净的脸庞,挂着和唐游川如出一辙的冷漠。 尤其是瞥见那个劈腿的渣男,听完她的话之后,竟然还用狐疑的眼神儿打量这她和唐游川,显然是不太相信江棠的话。 女人默了两秒,硬着脖子道,“那你干嘛跟我老公拉拉扯扯!” 嘿!人家解释不听,听完还是揪着牛角尖使劲钻,饶是江棠伶牙俐齿也不免被被这种蛮不讲理的素质气得心肝儿疼! 俗话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看来当真没错! 简直是哔了狗了! 江棠怒极反笑,透着讥嚣与不屑淡凉的口吻道,“大婶,你眼瞎心盲并不代表我也有病,你觉得我会放着年轻英俊,帅气多金的老公不爱,要给你老公这种满脑肥肠老男人当情儿?你自信也别瞧不起我!” 伤人得话不必多大声,即便斯文淡静,也杀伤力极强。 江棠这一番冷嘲热讽,引来围观群众的一阵低笑。 人的气质是骨子里的涵养,由内而外的,那不是穿多贵的衣服就能伪装出来。 任凭谁都看得出,唐游川并非寻常人,不止容貌出众,还从着装到举止气场,均透着上位者浑然天成的冷贵自信,而对面的男人,一身名牌加身,却浑身散发着恶臭味,怎么看就怎么猥琐不雅。 孰优孰劣,一目了然,别说女人,就是男人,也只会选择唐游川。 那边的女人和男人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变幻莫测,简直是又羞恼,又尴尬。 唐游川站在一旁,听见她的话,抿薄的唇也微微上扬,盯着江棠的半边脸,眸色晦暗不明。 江棠绯唇微启,紧接着道,“是你老公非要缠着我,我还没告你老公骚扰我呢!有老婆还养小情儿就算了,带着小情儿大众场合之下居然还有脸来勾搭我!不要脸!” 这回到男人急眼了,瞪了江棠一眼,凶道,“小姐你可别胡说八道!”而后拉着女人好声劝道,“老婆,既然搞清楚误会,咱们就回家吧!” “回什么家!” “不准走。” 一女一男,异口同声。 前者是那女人,怒不可遏,而后者,属于唐游川,冷沉而威慑力十足。 江棠微微怔忪,斜眼瞥向唐游川,寡漠的俊脸,始终窥不见半分情绪,喜怒难辨,只见他的眼睛瞟着那对夫妻,淡然视线令人不寒而栗,薄唇掀启,不咸不淡出声道,“打骂完人就想走?” 简简单单一句,意思再明白不过,这事儿,账还没算。 女人不知是被他瘆人的气场给吓着了,还是确认自己误会意识到搞错人了,道歉得倒是很干脆,对江棠说,“对不起小姐,是我弄错人了。” “真对不起!”男人也有眼色儿,看得出唐游川这人虽然年轻,但不好惹,想赶紧道歉完走人。 江棠气归气,毕竟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也不想拉着唐游川一起被当猴子围观,既然他们已经道歉,倒是没再想纠缠不清,只想和唐游川赶紧离开。 然而唐游川却并不接受口头道歉,面不改色道,“道歉有用,要法律何用。” 那语气,嚣张里夹着点儿,找茬的味道。 江棠看着他,心底替那对夫妻默哀,她不打算帮腔说话,毕竟被人指责鼻子侮辱这种事儿,打的是唐游川的脸,他要计较,那是容不得她多嘴的。 男人和女人默了两秒,男人出声道,“那你想怎么办?” 唐游川睨着他们,眼尾挑出丝丝的寒意,波澜不惊地问,“你们打了她几下?” 她,指的自然是江棠。 女人的眼泪已经停住,被唐游川这么一问,也是懵逼,当时冲上来就打,哪儿会记着自己打了几下?但如果撕扯不算,实际动手打中的,也只有那么一记耳光。 男人替女人回答,“就一下,真的,我老婆也是冲动才动了手,实在是对不起。” 唐游川没理会男人的道歉,而是侧头淡声问江棠,“一下?” 江棠不能说自己多了解这个男人,但眼下这状况,她却隐约猜测到他想做什么,轻轻颔首,“嗯。” 唐游川目不转睛,淡淡沉沉出声,对她说:“双倍还回去。” 江棠早有预测他是打算以牙还牙,却万万没料到,他竟然是叫她动手,而且还是,双倍奉还,顿时楞了楞,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没有动手。 唐游川睨着她,语调仍旧低沉平缓,“有我在,你怕啥?去,还他们。” 江棠:“……” 一瞬间,江棠觉得他这哪是上流社会的精英人士,分明就一痞子老大,恶人本色尽显,偏偏还痞中带贵,与众不同。 偏偏他这傲慢嚣张吧,还是为了她。 谁不喜欢在被人欺负的时候,有人帮自己出头讨回公道呢? 虽然季然和阮迪天天说江棠像是遁入空门老僧入定似的凡心不动,但她终究还是凡人肉身,虽然冷静理智,懂得收敛七情六欲,但真未到达超凡脱俗的程度。 所以唐游川这话,其实让她蛮感动的。 感动之余,也多了一些无畏无惧。 于是江棠也没有再犹豫,左手拎着购物袋,笔直地走到那对夫妻面前,那两人还因为唐游川的话而发懵,看到江棠来到跟前,女人下意识地往后避了避。 江棠本就没打算对女人动手,她避开,江棠一抬手,干脆利落地一耳光往男人的脸扇了过去,男人脸被打得歪向一侧,呆了一秒反应过来,当即面红耳赤转正脸,“你……” 刚吐出一个字,江棠的手再度落下,只听见啪地一声清脆的声响,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不偏不倚,覆盖在前面的掌印上。 围观的群众皆是一惊,特别是从头看到尾的收银员和几个付款结账的客人,起先是鄙视江棠,得知江棠是被冤枉的,还有这么一个帅气的老公给她撑腰,见到那个男人被打,又无比的大快人心! 江棠看着纤瘦,但手劲并不小,这两耳光,她也没有丝毫保留,带着泄愤的情绪在里头,打的那声音,光着听都觉着疼,只见男人的脸瞬间充血泛红。 像他这种贱渣,江棠向来厌恶,打了也就打了,往死里揍都没啥大不了。 当众被一个女人打脸,男人瞠目结舌瞪眼看着江棠,顿时恼羞成怒,他破口大骂,“你他妈……”抬手想要打回去。 “啊!”话没说完,变成一声惨叫,他的手还没碰到江棠,就被唐游川给捏住了手腕,一个力道轻轻一转,“咔嚓”一声,手腕陡然被掰转。 前后仅仅数秒光景,男人被推出去,一个踉跄绊倒了自己老婆的脚,一屁股跌坐在潮湿冰凉的地板上,捂着手腕五官都皱到了一起,疼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个女人也被骇着,原本尖锐的嘴脸,布满惊恐,看着唐游川,不敢吱声。 唐游川由头到脚一身黑色,愈发显得冷漠危险,他居高临下睨着地板上的男人,低沉的嗓音尽是不屑嘲讽,“一个垃圾,还敢在我跟前叫嚣,你要是活得不耐烦了,我直接送你下阴曹地府。” 云淡风轻的语气,极其刺耳,旁边围观看戏的人也莫名觉得恐惧,下意识地往后退离,生怕下一刻,自己就要被他的冷戾刺中。 唐游川说罢,抬眼扫向女人,同样不留情面,“我不管你要闹还是要打,眼睛给我瞪大点看清楚,像只疯狗逮着人就乱咬,也就只配跟这种垃圾搅一块妨碍社会和谐发展,一堆废物。” 唐游川嘴巴有多毒,江棠是深受领教的,但现在她觉得,唐游川嘲她的用词,还真算是客气了,起码她没被骂过疯狗垃圾废物。 但他只是用嘴巴教训下人,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江棠不认为他是大发慈悲,大概是觉着这两人太过垃圾,连让他费劲处理都不配。 唐游川训完,转身对江棠伸出左手,淡声道,“给我。” 江棠一秒反应过来,他这是主动要帮忙提袋子,蠕着唇本想说不用了,但想到周围有人在看着呢,拒绝他无疑就是当众拂了他的面子,所以话了嘴边,又硬生生咽回了肚子,抬手把购物袋交到了他手上。 “走吧。” 说罢,他转身,江棠也马上抬步跟上,一抬眼,却看到一旁的人群里躲着一抹女人的身影,江棠蓦地又顿住脚步,唐游川察觉到她的动作,顺势看了过来。 只见江棠侧身抬手指着一个浓妆的女人,扭头对身后的女人说,“大婶,你老公的小情人,在这儿呢。” 她话音刚落,大家的视线齐刷刷地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个年轻的女人没想到江棠竟然会把她捅出去,脸色陡然一变,惊慌得转身就要逃,然而那位抓奸的大婶一听到“小情儿”三字,顿时像是打了鸡血,反应无比迅速,立即回魂张嘴骂着朝那年轻女人奔了过去。 小情儿被人挡着,脚下又踩着恨天高,很快就被大婶追上,大婶从后面一把薅住了小情儿的头发,用力一拽,顷刻间,女人的尖叫声和辱骂声交响回荡。 江棠看着大婶压着年轻的小情儿打,脸上是无动于衷的表情,故意破坏人家庭第三者,被打得再狠,都是自食其果,活该! 还连累她这个无辜路人甲丢这么大的脸,更是该打! 唐游川的车明目张胆地停在超市门口占道,门口有几对年轻的男女,看出那车是限量款,忍不住驻足,想要看看到底是哪个土豪这么嚣张把人家超市进出口的路给堵住,当看见唐游川和江棠上了车,均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男人羡慕开得上豪车的男人,也羡慕这豪车男人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女人羡慕能坐上那辆豪车的女人,以及羡慕人家有个土豪帅气的男朋友。 果然,美女都跟了土豪,帅哥都只爱美人。 车里开着暖气,车厢安静,只听得见外头的雨声。 江棠坐在副驾驶上,想到刚在超市里说的话……简直如坐针毡。 唐游川也不说话,尴尬弥漫铺展开,江棠感觉又压抑又不安。 她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偷偷窥了眼驾驶座上的唐游川,前思后想了一阵子,舔着唇瓣,低声道,“刚才,谢谢你啊。” 江棠记仇也记恩,唐游川这算是帮她出头的,她不会不识好歹连一句谢谢都不懂,但心里也在祈祷他不要提起她刚说的话。 唐游川双手搭着方向盘,目光注视着前方,目不斜视,不辨喜怒道,“没见过像你这么能惹事的女人。” 其实他刚到超市门口,抬眼扫超市门口,却没看到江棠人,以为她还没买好东西,便下车进超市准备寻人,其实他完全没必要下车,直接给个电话就好,但他一时心血来潮吧。 结果刚进超市,就看到她和一男一女在撕扯。 见他没揪着那个问题,江棠暗暗松了口气,撇开视线,看向前方,呐呐出声道,“我没有惹事,是他们莫名其妙。” 她也是承受无妄之灾的无辜者好么! 唐游川眼角余光睐她一眼,极淡地哼了声,“被缠上不动手还等着挨打,你是打不过还是不敢打?” 说完,又不等江棠回答,兀自道,“啧,你那泼横劲不会打不过,而是不敢打,跟垃圾废物认怂,你也不嫌丢脸。” 江棠闻言一哽,撇了撇嘴低声反驳,“我不是不敢,而是不屑,跟那女人动手打赢了我也丢脸,而且当时的情况我又说不清,旁边那么多人看着,若是被了拍视频发网上去,影响我的声誉,若是发现我是临安医院的医生,还得连累医院。” 她又不是三岁孩子,有些事情不是不敢做,而是考虑到后果选择了影响最小的安全之道而已。 江棠想到什么,神色倏地一慌,扭头道,“刚才有人拿手机在拍视频,这若是传了出去,对你影响不好吧?” 唐游川从容淡定道,“有人会处理。” 江棠紧张的情绪还没来得及绷上,就被他一句话给拉松了。 也对,如果他不想让人知道,谁还能传得出去啊,幽幽地感叹,有钱有势的人就是不一样。 两人回到云锦华苑。 唐游川先进屋,江棠在他身后弯腰边换鞋子,边说道,“汤要炖好几个小时,炖好估计得到下半夜两三点,你休息吧,明儿早上起来再喝。” 唐游川闻言转头看了她一眼,视线注意到她身上那件男士外套,顿了两秒,什么都没说,直接进屋上楼回房了。 江棠习惯了他的爱搭不理,拎着东西进厨房放下,提着唐游川借她的外套,回房洗澡换下身上沾了一天怪味的衣服,一并扔在水盆里倒了洗衣液浸泡,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能洗干净就还他,不能就算了。 收拾完下楼进了厨房,挽着袖子开始她人生第一次亲力亲为全程动手的炖汤工程。 江棠记忆力好,季然做的步骤她都记着,但理论跟实践,差得不是一丝半点,她捯饬了半天也没弄好,不得不给季然电话求助,季然丝毫没有意外,而且还把电话给挂了。 很快传来多人视频的邀请。 江棠简直无语了,季然那混蛋,邀请了阮迪和周寅一起来看她笑话。 她但凡有点骨气,就应该果断掐断通话,但她能伸能屈。 视频接通,首先传来阮迪的笑声,“小鸡说你要给唐游川炖汤,宝贝儿,你这是准备炸厨房还是准备下毒啊?” “胡说,咱们棠姐是准备放下手术刀从良洗手作羹!”季然那欠扁的嘴脸,隔着屏幕都想让人打他。 当潜水侠的周寅,很客气地问了句:“能行吗?” 江棠:“……”不想说话。 阮迪接茬,“没有咱宝贝儿不行的,只有她不想的!” 季然:“嘿,有骆驼咱不吹牛行么!” 那边周寅是一声低笑。 江棠不愠不火道,“你们是过得多苦逼才要拿我来消遣?” 阮迪说:“机会难得嘛!” 季然附和:“千载难逢。” 江棠出声威胁,“我觉得我应该做小鸡炖蘑菇,把你两一块煮了。”说罢,大爷似的吩咐季然,“别废话,还想不想睡觉了?” 然后在季然一步步指导下和几人的笑声中,江棠全神贯注地准备她的汤。 江棠决心做什么的时候,便会高度集中注意力,自动屏蔽干扰的磁场,所以她没注意到厨房外面唐游川的身影。 唐游川洗完澡,秉着五分看戏,五分好奇的心态下楼,江棠说不会做饭,所以他倒想看看她会怎么炖汤。 当听见厨房里传来男女混杂的笑声,他也没有进去打扰,站在外面看着。 江棠一身白色的居家服,与黑色的料理台形成强烈的对比,她低着头往一个袋子似的不知啥玩意里面塞东西,墨黑的长发盘了个丸子,露出雪白的后脖颈,她白皙的手指灵活又利索,动作流畅又漂亮,看着不像在下厨,而是在手术台上缝线。 唐游川看着她那专注的神情,莫名觉得那里面不是厨房,而是手术室,站在手术台前的她,应该就是这样。 专注,认真,一丝不苟。 又不经意地想起,她在超市里动手打人的画面,虽然是他开口让她动的手,但她下手那劲,也是憋足了力气的。 唐游川心情还真有些复杂,也不知她到底是能干,还是彪悍。 她间或还跟电话里的人抬扛两句,或者跟着笑,看得出她神态很放松,那是在他面前,从来没有过的惬意。 唐游川站在原地看了十来分钟,江棠居然丝毫没有察觉,直到她把锅搁灶上开火,转头看见他,像是吓了一跳,而后脸上的笑意和惬意瞬间褪去。 她那活见鬼似的表情,是几个意思? 唐游川心底莫名觉得不痛快。 第79章 遇熟人 转身就看见唐游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毫无疑问,惊吓。 据说一件事形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需要坚持三个月,所以江棠在被吓着的下一秒,脸部肌肉就已经习惯性地做出应付反应,恢复成平静防备的神色,而后,唇角挽着浅浅淡淡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种面对唐游川的表情变化,在坚持了三年之后,成为了她的身体本能。 江棠把手机视频挂断,抬步从厨房里出来,在不近不远的距离上顿步,看着唐游川,镇定自若问,“还没休息吗?” 唐游川薄唇掀起,淡声道,“喝水。” 说着,抬步从江棠身侧越过,进了厨房,吃一蛰长一智,上次因为江棠做面线弄得厨房地板上都有水,唐游川差点儿扑街,所以这回他特意注意了脚下,果不其然,地板又是湿哒哒的。 江棠眼尖,注意到唐游川的小动作,自然而然也想到了上回他差点出糗的事,心底一乐,唇角原本虚假的笑意顿时化作真实。 唐游川拧开瓶盖喝了口冰水,视线落在灶台上,淡声道,“要多久?” 江棠闻声看去,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说:“需要三到四个小时。” 她刚回答完,唐游川突然说:“我刚又帮了你。” 江棠看着他,捏不准他想表达啥,老老实实道,“嗯,谢谢。”再次道谢。 然后,她看见唐游川面色淡漠道,“我饿了,煮碗面线糊,不要蛋。” 江棠心想,指使人还指使得这么理所当然,大少爷您是没吃晚饭吗? 但毕竟自己欠着他恩情呢,只是让她煮碗面线糊而已,一点也不过分,她没理由这都拒绝,那就是很不识好歹。 “那你先出去等会儿吧。” 唐游川也没废话,出去客厅坐着。 夜晚将近十一点,若大的房子灯火通明,厨房的灶台上,一个砂锅炖着汤,一个铁锅煮着面线,江棠一身白色套着条黑色的围裙在忙活。 江棠盯着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锅,食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外面有电视机的声音传进来,她不由得有些恍神。 这个房子,她一个人住了将近三年,开始的时候觉得空旷,爷爷生病一直到他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这房子大得寂寞,特别是爷爷不在之后,她害怕自己一个人,所以有大概半年时间,她不是住季然家,就是住阮迪那儿。 现在唐游川突然搬进来,这房子的空间好像瞬间就变得窄小了许多,特别是从厨房一抬眼,就能看见沙发上的人影,不声不响,却存在感强烈。 江棠莫名有种被人陪伴的错觉。 但江棠却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唐游川等吃的时候,沈叙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接起,沈叙笑着道,“阿川,在干嘛?” “有事?” 沈叙说:“没事儿,约你喝酒啊。” 唐游川瞥了眼厨房的方向,嗓音懒淡道,“没空,不去。” 沈叙说:“少来,我问过卫昊了,他说你回家了,别人结婚有老婆孩子的还好说,你孤家寡人一个,回家了你还能忙啥?忙着练习手速么?” 沈叙说到后面开始扯荤话,扯完还兀自笑了,笑完继续开黄腔,“练习手速还不如磨枪。” 唐游川懒得理会沈叙被黄色废料填满的脑子,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不咸不淡说:“我要睡觉。” 沈叙一听,骂了句脏话,“十一点不到你睡觉?睡得着嘛你?” 唐游川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没你那么精力旺盛。” 茶几上搁着刚刚江棠买东西的购物袋,唐游川随手撩开,里面是几盒巧克力,不经意地瞥见一张卡片,他伸手拿出来,是一张名片,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到正面,看清了上面的介绍。 电话那头,沈叙继续揶揄道,“年轻轻轻就精力不行,我就说你憋太久了,你还不信,所以让你出来,给你介绍干净的让你纾解纾解压力。” 唐游川轻描淡写道,“不需要,你留着自个儿用吧。” 把面线端到餐桌上,江棠没发现唐游川在讲电话,直接抬声叫道,“唐先生,可以吃了。” 沈叙耳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听到了女人的声音,瞬间炸了,“老三你金屋藏娇啊!” 唐游川如常清冷回道,“没有,电视机的声音。” “真的?” 唐游川不耐烦了,“行了,玩儿去,挂了!” “埃……”沈叙来不及制止,通话中断。 唐游川自沙发上起身,来到餐厅,江棠在厨房收拾东西,他拉开椅子坐下,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吹凉往嘴巴送,不同的配料,相同的味道。 最近因为胃不舒服,唐游川每天对着山珍海味丝毫没有食欲,但是江棠那晚炖的汤,还有这个素寡的面线糊,倒是让他觉得挺好吃的,所以他就惦记上了。 暖口的食物进胃,熨平了饥饿感,唐游川心底对江棠产生的那点不痛快,也一并被抚去,舒服了。 江棠整理干净东西,从厨房里出来,唐游川碗里的面线已经吃掉了三分之二,看他吃得有滋有味,江棠内心有种满足感,终于也能深切体会做厨师看见自己做的东西被吃完的那种心情了。 这是做给季然和阮迪那两玩意儿吃,所体会不到的心情。 江棠边解围裙边道,“那你吃完把碗泡水槽里,我先去睡了。” 唐游川抬眼,淡声问,“你炖着汤,睡觉?” “噢,已经煮滚了,小火慢慢炖着,我定个闹钟起来熄火就好了。” 唐游川顿了顿,微抬下巴,“去吧。” 江棠觉得眼前是一位皇帝,朝她挥挥手让她赶紧退下,很无语,却仍旧是礼貌地说了声,“那我上去了……” 晚安这两个字,在最后的关头,被江棠吞回了肚子。 ……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凌晨江棠起来一趟把猪肚给切了扔回锅,早晨又提前起床,开火煮了会儿,然后给拿了两个保温瓶分装进去,一瓶搁在餐桌上写了纸条留给唐游川,一瓶拎去慰劳季然。 刚到医院,心外科里的人就热闹开了,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江棠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医生你不知道吗?” 江棠茫然,“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没看到热搜吗?” 江棠摇头,她不怎么爱上网去看那些,偶尔也是听到什么,会瞄两眼。 同事压低声音道,“东临的威海制药出事了!网上都传开了,威海制药因为税务的问题被查,王竞国被传唤了!” 江棠心底微惊,露出讶异的表情,威海制药? “埃,江医生你和季医生不是去参加了那个学术会议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 江棠顿了顿,温静道,“没有,如果那时候已经出现问题,那学术会议不可能举行的。” 有人附和道,“所以,威海制药赞助的这次学术会议,真的只是为了捧他那个儿子?” 江棠不好说太多,只能含糊其辞道,“也不全是。” “王竞国那儿子也被扒了,什么海归学成高材生,我去,全是假的,那玩意在就读的大学就一野鸡大学,文凭资历成就全是假的,不止如此,还私生活混乱,依仗家里有钱到处惹是生非害人不浅。” 听到这儿,江棠内心已经震惊了,她没有参与同事的讨论,转身进了办公室,拿出手机上网。 点进去一看,前面三条热搜,全是关于威海制药的,其中第二条,则是关于王晓峰,点进去一看,里面的内容,从王晓峰在校逼的女学生自杀后,王家为了让他逃避责任送往国外开始,一直到最近的因为犯事被人打伤住院。 威海制药牵扯到的是医疗问题,近年来医患矛盾愈发严峻,虽然制药公司不是医院,但看病贵这个一大原因,就是药费昂贵,如今威海制药被爆出税务问题,再加上王晓峰这个儿子的丑事推波助澜,毫无疑问引起了民愤。 短短时间内,底下评论就达几万,一时间网上骂声四起,要求必须彻查制裁王家这一家子败类。 大家都茶后饭余地议论着,端着都是看戏的心情,也有人因为这种泯灭人性的黑心资本家出事了而感到大快人心,江棠的脑子却被这事闹得混乱。 江棠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如果是,那也未免太巧了,恰好是她被王晓峰算计,被唐游川救了之后,威海制药就出事了。 是唐游川么? 江棠想给唐游川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他在背后做了什么,但如果真的是他,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帮她报仇? 江棠的脑海中,这个想法挥之不去,她心底一时也说不出到底是惊讶多些,亦或者是惶恐多些。 毕竟威海制药不但是东临市的大企业,更是制药行业里的佼佼者,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或多或少都有威海制药的药物供应,而且在东临市根基深,断不可能轻易动摇得了。 面对王晓峰的肆无忌惮,江棠得确实自己被救了之后,也没有都没想过找王晓峰算账,她知道自己斗不过,所以只能尽快走,然后避开。 再者那天凌晨她问唐游川,他的态度又那般冷漠,显然是嫌弃她给他找麻烦了,何曾想到,他会帮她报仇呢? “棠姐……喂!回魂了!” 江棠在神游太虚,慢半拍地抬头,看见了季然那张脸,他盯着她,沉声问:“网上新闻看见了?” 江棠点了点头,“我到医院,听到他们说才知道。” 季然在她身侧坐下,附在她耳边问,“这事太巧了,唐游川做的?”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季然打量着她过分凉淡冷静的脸,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压着声音小声道,“其实那天晚上我找不到你,萧晔叫人带着我去看了酒店监控。” 江棠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季然声音更小了些:“在唐游川赶来之前,是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及时出现出手拦住了王晓峰,我觉得那个男人会出现在那儿不是偶然,反而像一直跟着你,从监控上看得出,他是唐游川的人,你知道吗?” 江棠着是惊讶,“你确定?” “废话,唐游川把你带走的时候,那个男人也拖着王晓峰一起走,我寻思着网上说王晓峰被人揍到住院,也是唐游川的杰作。” 因为安排了人跟着她,所以唐游川才会及时出现救了她?如果是这样,他什么时候开始安排人跟着她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保护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江棠觉得合理,又不太合理。 江棠正想着,又听见季然一本正经道,“你觉得他专门派个人私底下保护你的人,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可能是他生意场上遇到了什么情况。”江棠说。 季然略一忖,猜测道:“他是不是对你有所图?” 江棠抬眼看着他,“图什么?” 季然翻了个白眼儿,“你除人,又没几个钱,你说图你什么?” “你瞧不起我六位数的存款?” “我的意思是,他想泡你。”季然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走点儿心?” 江棠噗嗤一声笑了,“你这种少女心能不能收收?当我方便面呢!泡我!” 季然斜眼睨她,“我现在倒是觉得,你不如就干脆点跟他发展发展感情,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拿下他,别说下半辈子,就是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而且依仗他,没人敢欺负你。” 江棠哭笑不得,“没有他,我就任人欺负了?” “这次是得亏唐游川有派人跟着你,否则真出事了,你要怎么办?以后如果再遇到王晓峰那样的人,你觉得你能轻松搞定?” 江棠说:“你干嘛这么帮他说话?” 季然说:“我是就事论事,好男人就应该赶紧抓在手里,不能便宜了外面那些小妖精。” 江棠脸不红气不喘道,“我也是好女人,便宜他,还不如便宜你。” 季然:“……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江棠不想跟他争论这话话题,抬起手,微曲着食指敲了敲了桌面上的保温瓶,波澜不惊道,“孝敬你的汤,现在喝还是中午再喝,随便你喜欢。” “卧槽!”季然忍不住感叹,伸手拧开瓶盖,狐疑道,“能喝吗?” “那你别喝了!”江棠作势要拿回来,季然连忙挡住她的手,护好他的汤,笑嘻嘻道,“开玩笑,你做的就是琼脂玉露喝了就返老还童!” …… 江棠忙起来,没空再想多余的事,等她闲下来,已经是下班时间,因为季然的母亲明天要回庆州,所以约了一起吃晚饭。 一天下来,也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联系唐游川,但想着晚上回家大概率能见着,索性也不打电话了。 阮迪与他们几乎是同时到达,因为阮迪想喝奶茶,所以季然先进去,两女生跑到马路对面的奶茶店买奶茶,天冷,但喝奶茶的人仍旧不少,大多是学生。 两人稍微排了会儿队,买好回去,刚到餐馆大厅,就遇上了熟人,其中一位,还是江棠特讨厌的人,想避开,已经来不及。 “江医生,这么巧!”萧晔今儿穿了件灰色的风衣,一如既往笑得浪荡。 他在东临市出手救过自己,江棠不好甩脸不认人,只能疏离地笑着回应,“萧先生你好,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萧晔笑眯眯地看着江棠,“身体没事儿了吧?” 江棠如常道,“没事了,谢谢关心。” 站在萧晔身侧的女人,适时插话,“姐,你和萧少认识?” 江棠眸色骤然一凛。 萧晔闻言挑眉,俊美的脸露出几分讶异,看了看江棠,转头问身畔的人,“江唐是你姐?” 江璇温柔浅笑着应道,“对啊,你跟我姐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都不知道呢!”语气间,是女人的娇嗔。 萧晔噙着笑,看着江棠,“你瞧,我们果然是有缘分。” 江棠心底冷呵,这狗屁缘分。 没想到江璇嘴里的那位萧少,还真是萧晔。 啧,青临城这圈还真小。 未及出声,江璇柔声道,“姐是和朋友过来吃饭吗?” 萧晔顺势问:“要不要一起?” 江璇不知道江棠和萧晔是怎么认识的,但一听到萧晔邀请江棠一起吃饭,脸色就微微一变,看江棠的眼神都带着警惕,甚至故意往萧晔身旁靠近,生怕江棠会跟她抢了似的,紧张地戒备着。 江棠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璇紧张的模样,碍着萧晔的面子,没有故意给她难堪,却也没打算搭理江璇,只是对萧晔道,“不了,我约了朋友妈妈一起吃饭,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用餐愉快。” 江璇闻言,明显是松了口气,结果下一刻,又听见江棠道,“改天有空再请你吃饭。” 江棠这话,明摆着就是故意说个江璇听的,给江璇扎刺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就浪费了。 果不其然,江璇唇角的笑容霎时变得有些僵硬,抽搐了似的。 萧晔倒是笑得开心,“行,我随时有空,看你时间安排。” 江棠和阮迪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她拿起手机给江璇发了个信息过去:嘴巴给我收紧点,敢乱说话,我就亲自给你缝上。 第79章 遇熟人 转身就看见唐游川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毫无疑问,惊吓。 据说一件事形成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只需要坚持三个月,所以江棠在被吓着的下一秒,脸部肌肉就已经习惯性地做出应付反应,恢复成平静防备的神色,而后,唇角挽着浅浅淡淡的弧度,恰到好处的微笑。 这种面对唐游川的表情变化,在坚持了三年之后,成为了她的身体本能。 江棠把手机视频挂断,抬步从厨房里出来,在不近不远的距离上顿步,看着唐游川,镇定自若问,“还没休息吗?” 唐游川薄唇掀起,淡声道,“喝水。” 说着,抬步从江棠身侧越过,进了厨房,吃一蛰长一智,上次因为江棠做面线弄得厨房地板上都有水,唐游川差点儿扑街,所以这回他特意注意了脚下,果不其然,地板又是湿哒哒的。 江棠眼尖,注意到唐游川的小动作,自然而然也想到了上回他差点出糗的事,心底一乐,唇角原本虚假的笑意顿时化作真实。 唐游川拧开瓶盖喝了口冰水,视线落在灶台上,淡声道,“要多久?” 江棠闻声看去,慢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问什么,说:“需要三到四个小时。” 她刚回答完,唐游川突然说:“我刚又帮了你。” 江棠看着他,捏不准他想表达啥,老老实实道,“嗯,谢谢。”再次道谢。 然后,她看见唐游川面色淡漠道,“我饿了,煮碗面线糊,不要蛋。” 江棠心想,指使人还指使得这么理所当然,大少爷您是没吃晚饭吗? 但毕竟自己欠着他恩情呢,只是让她煮碗面线糊而已,一点也不过分,她没理由这都拒绝,那就是很不识好歹。 “那你先出去等会儿吧。” 唐游川也没废话,出去客厅坐着。 夜晚将近十一点,若大的房子灯火通明,厨房的灶台上,一个砂锅炖着汤,一个铁锅煮着面线,江棠一身白色套着条黑色的围裙在忙活。 江棠盯着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的锅,食物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外面有电视机的声音传进来,她不由得有些恍神。 这个房子,她一个人住了将近三年,开始的时候觉得空旷,爷爷生病一直到他走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觉得这房子大得寂寞,特别是爷爷不在之后,她害怕自己一个人,所以有大概半年时间,她不是住季然家,就是住阮迪那儿。 现在唐游川突然搬进来,这房子的空间好像瞬间就变得窄小了许多,特别是从厨房一抬眼,就能看见沙发上的人影,不声不响,却存在感强烈。 江棠莫名有种被人陪伴的错觉。 但江棠却并不喜欢这种感觉。 唐游川等吃的时候,沈叙的电话打了过来,他接起,沈叙笑着道,“阿川,在干嘛?” “有事?” 沈叙说:“没事儿,约你喝酒啊。” 唐游川瞥了眼厨房的方向,嗓音懒淡道,“没空,不去。” 沈叙说:“少来,我问过卫昊了,他说你回家了,别人结婚有老婆孩子的还好说,你孤家寡人一个,回家了你还能忙啥?忙着练习手速么?” 沈叙说到后面开始扯荤话,扯完还兀自笑了,笑完继续开黄腔,“练习手速还不如磨枪。” 唐游川懒得理会沈叙被黄色废料填满的脑子,面上仍旧是波澜不惊,不咸不淡说:“我要睡觉。” 沈叙一听,骂了句脏话,“十一点不到你睡觉?睡得着嘛你?” 唐游川漫不经心地回道,“我没你那么精力旺盛。” 茶几上搁着刚刚江棠买东西的购物袋,唐游川随手撩开,里面是几盒巧克力,不经意地瞥见一张卡片,他伸手拿出来,是一张名片,骨节分明的手指翻到正面,看清了上面的介绍。 电话那头,沈叙继续揶揄道,“年轻轻轻就精力不行,我就说你憋太久了,你还不信,所以让你出来,给你介绍干净的让你纾解纾解压力。” 唐游川轻描淡写道,“不需要,你留着自个儿用吧。” 把面线端到餐桌上,江棠没发现唐游川在讲电话,直接抬声叫道,“唐先生,可以吃了。” 沈叙耳尖,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听到了女人的声音,瞬间炸了,“老三你金屋藏娇啊!” 唐游川如常清冷回道,“没有,电视机的声音。” “真的?” 唐游川不耐烦了,“行了,玩儿去,挂了!” “埃……”沈叙来不及制止,通话中断。 唐游川自沙发上起身,来到餐厅,江棠在厨房收拾东西,他拉开椅子坐下,拿着调羹舀了一勺,吹凉往嘴巴送,不同的配料,相同的味道。 最近因为胃不舒服,唐游川每天对着山珍海味丝毫没有食欲,但是江棠那晚炖的汤,还有这个素寡的面线糊,倒是让他觉得挺好吃的,所以他就惦记上了。 暖口的食物进胃,熨平了饥饿感,唐游川心底对江棠产生的那点不痛快,也一并被抚去,舒服了。 江棠整理干净东西,从厨房里出来,唐游川碗里的面线已经吃掉了三分之二,看他吃得有滋有味,江棠内心有种满足感,终于也能深切体会做厨师看见自己做的东西被吃完的那种心情了。 这是做给季然和阮迪那两玩意儿吃,所体会不到的心情。 江棠边解围裙边道,“那你吃完把碗泡水槽里,我先去睡了。” 唐游川抬眼,淡声问,“你炖着汤,睡觉?” “噢,已经煮滚了,小火慢慢炖着,我定个闹钟起来熄火就好了。” 唐游川顿了顿,微抬下巴,“去吧。” 江棠觉得眼前是一位皇帝,朝她挥挥手让她赶紧退下,很无语,却仍旧是礼貌地说了声,“那我上去了……” 晚安这两个字,在最后的关头,被江棠吞回了肚子。 ……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凌晨江棠起来一趟把猪肚给切了扔回锅,早晨又提前起床,开火煮了会儿,然后给拿了两个保温瓶分装进去,一瓶搁在餐桌上写了纸条留给唐游川,一瓶拎去慰劳季然。 刚到医院,心外科里的人就热闹开了,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江棠上前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江医生你不知道吗?” 江棠茫然,“我应该知道什么?” “你没看到热搜吗?” 江棠摇头,她不怎么爱上网去看那些,偶尔也是听到什么,会瞄两眼。 同事压低声音道,“东临的威海制药出事了!网上都传开了,威海制药因为税务的问题被查,王竞国被传唤了!” 江棠心底微惊,露出讶异的表情,威海制药? “埃,江医生你和季医生不是去参加了那个学术会议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吗?” 江棠顿了顿,温静道,“没有,如果那时候已经出现问题,那学术会议不可能举行的。” 有人附和道,“所以,威海制药赞助的这次学术会议,真的只是为了捧他那个儿子?” 江棠不好说太多,只能含糊其辞道,“也不全是。” “王竞国那儿子也被扒了,什么海归学成高材生,我去,全是假的,那玩意在就读的大学就一野鸡大学,文凭资历成就全是假的,不止如此,还私生活混乱,依仗家里有钱到处惹是生非害人不浅。” 听到这儿,江棠内心已经震惊了,她没有参与同事的讨论,转身进了办公室,拿出手机上网。 点进去一看,前面三条热搜,全是关于威海制药的,其中第二条,则是关于王晓峰,点进去一看,里面的内容,从王晓峰在校逼的女学生自杀后,王家为了让他逃避责任送往国外开始,一直到最近的因为犯事被人打伤住院。 威海制药牵扯到的是医疗问题,近年来医患矛盾愈发严峻,虽然制药公司不是医院,但看病贵这个一大原因,就是药费昂贵,如今威海制药被爆出税务问题,再加上王晓峰这个儿子的丑事推波助澜,毫无疑问引起了民愤。 短短时间内,底下评论就达几万,一时间网上骂声四起,要求必须彻查制裁王家这一家子败类。 大家都茶后饭余地议论着,端着都是看戏的心情,也有人因为这种泯灭人性的黑心资本家出事了而感到大快人心,江棠的脑子却被这事闹得混乱。 江棠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如果是,那也未免太巧了,恰好是她被王晓峰算计,被唐游川救了之后,威海制药就出事了。 是唐游川么? 江棠想给唐游川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他在背后做了什么,但如果真的是他,目的又是什么?是为了帮她报仇? 江棠的脑海中,这个想法挥之不去,她心底一时也说不出到底是惊讶多些,亦或者是惶恐多些。 毕竟威海制药不但是东临市的大企业,更是制药行业里的佼佼者,全国大大小小的医院,或多或少都有威海制药的药物供应,而且在东临市根基深,断不可能轻易动摇得了。 面对王晓峰的肆无忌惮,江棠得确实自己被救了之后,也没有都没想过找王晓峰算账,她知道自己斗不过,所以只能尽快走,然后避开。 再者那天凌晨她问唐游川,他的态度又那般冷漠,显然是嫌弃她给他找麻烦了,何曾想到,他会帮她报仇呢? “棠姐……喂!回魂了!” 江棠在神游太虚,慢半拍地抬头,看见了季然那张脸,他盯着她,沉声问:“网上新闻看见了?” 江棠点了点头,“我到医院,听到他们说才知道。” 季然在她身侧坐下,附在她耳边问,“这事太巧了,唐游川做的?” “不知道,他没跟我说。” 季然打量着她过分凉淡冷静的脸,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压着声音小声道,“其实那天晚上我找不到你,萧晔叫人带着我去看了酒店监控。” 江棠困惑不解地看着他。 季然声音更小了些:“在唐游川赶来之前,是另外一个陌生男人及时出现出手拦住了王晓峰,我觉得那个男人会出现在那儿不是偶然,反而像一直跟着你,从监控上看得出,他是唐游川的人,你知道吗?” 江棠着是惊讶,“你确定?” “废话,唐游川把你带走的时候,那个男人也拖着王晓峰一起走,我寻思着网上说王晓峰被人揍到住院,也是唐游川的杰作。” 因为安排了人跟着她,所以唐游川才会及时出现救了她?如果是这样,他什么时候开始安排人跟着她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保护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江棠觉得合理,又不太合理。 江棠正想着,又听见季然一本正经道,“你觉得他专门派个人私底下保护你的人,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可能是他生意场上遇到了什么情况。”江棠说。 季然略一忖,猜测道:“他是不是对你有所图?” 江棠抬眼看着他,“图什么?” 季然翻了个白眼儿,“你除人,又没几个钱,你说图你什么?” “你瞧不起我六位数的存款?” “我的意思是,他想泡你。”季然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走点儿心?” 江棠噗嗤一声笑了,“你这种少女心能不能收收?当我方便面呢!泡我!” 季然斜眼睨她,“我现在倒是觉得,你不如就干脆点跟他发展发展感情,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拿下他,别说下半辈子,就是下下辈子都不用愁了,而且依仗他,没人敢欺负你。” 江棠哭笑不得,“没有他,我就任人欺负了?” “这次是得亏唐游川有派人跟着你,否则真出事了,你要怎么办?以后如果再遇到王晓峰那样的人,你觉得你能轻松搞定?” 江棠说:“你干嘛这么帮他说话?” 季然说:“我是就事论事,好男人就应该赶紧抓在手里,不能便宜了外面那些小妖精。” 江棠脸不红气不喘道,“我也是好女人,便宜他,还不如便宜你。” 季然:“……我喜欢年纪比我大的。” 江棠不想跟他争论这话话题,抬起手,微曲着食指敲了敲了桌面上的保温瓶,波澜不惊道,“孝敬你的汤,现在喝还是中午再喝,随便你喜欢。” “卧槽!”季然忍不住感叹,伸手拧开瓶盖,狐疑道,“能喝吗?” “那你别喝了!”江棠作势要拿回来,季然连忙挡住她的手,护好他的汤,笑嘻嘻道,“开玩笑,你做的就是琼脂玉露喝了就返老还童!” …… 江棠忙起来,没空再想多余的事,等她闲下来,已经是下班时间,因为季然的母亲明天要回庆州,所以约了一起吃晚饭。 一天下来,也没找到合适的时间联系唐游川,但想着晚上回家大概率能见着,索性也不打电话了。 阮迪与他们几乎是同时到达,因为阮迪想喝奶茶,所以季然先进去,两女生跑到马路对面的奶茶店买奶茶,天冷,但喝奶茶的人仍旧不少,大多是学生。 两人稍微排了会儿队,买好回去,刚到餐馆大厅,就遇上了熟人,其中一位,还是江棠特讨厌的人,想避开,已经来不及。 “江医生,这么巧!”萧晔今儿穿了件灰色的风衣,一如既往笑得浪荡。 他在东临市出手救过自己,江棠不好甩脸不认人,只能疏离地笑着回应,“萧先生你好,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晚上。”萧晔笑眯眯地看着江棠,“身体没事儿了吧?” 江棠如常道,“没事了,谢谢关心。” 站在萧晔身侧的女人,适时插话,“姐,你和萧少认识?” 江棠眸色骤然一凛。 萧晔闻言挑眉,俊美的脸露出几分讶异,看了看江棠,转头问身畔的人,“江唐是你姐?” 江璇温柔浅笑着应道,“对啊,你跟我姐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我都不知道呢!”语气间,是女人的娇嗔。 萧晔噙着笑,看着江棠,“你瞧,我们果然是有缘分。” 江棠心底冷呵,这狗屁缘分。 没想到江璇嘴里的那位萧少,还真是萧晔。 啧,青临城这圈还真小。 未及出声,江璇柔声道,“姐是和朋友过来吃饭吗?” 萧晔顺势问:“要不要一起?” 江璇不知道江棠和萧晔是怎么认识的,但一听到萧晔邀请江棠一起吃饭,脸色就微微一变,看江棠的眼神都带着警惕,甚至故意往萧晔身旁靠近,生怕江棠会跟她抢了似的,紧张地戒备着。 江棠似笑非笑地看着江璇紧张的模样,碍着萧晔的面子,没有故意给她难堪,却也没打算搭理江璇,只是对萧晔道,“不了,我约了朋友妈妈一起吃饭,就不打扰你们了,祝你用餐愉快。” 江璇闻言,明显是松了口气,结果下一刻,又听见江棠道,“改天有空再请你吃饭。” 江棠这话,明摆着就是故意说个江璇听的,给江璇扎刺的机会,不好好利用就浪费了。 果不其然,江璇唇角的笑容霎时变得有些僵硬,抽搐了似的。 萧晔倒是笑得开心,“行,我随时有空,看你时间安排。” 江棠和阮迪转身,走出一段距离,她拿起手机给江璇发了个信息过去:嘴巴给我收紧点,敢乱说话,我就亲自给你缝上。 第80章 生日快乐 阮迪挑眉问江棠,“你跟萧晔私底下还有来往见面?不是说不敢招惹么?现在都已经发展到轻吃饭的关系了?” 江棠收好手机,轻描淡写道,“东临市参加学术会议偶然碰了个面,他帮了我一个小忙。” 阮迪说:“就这样?” 江棠半笑不笑道,“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给你牵桥搭条线?” 阮迪做出惊恐状,连声拒绝,“不了不了,我无福消受!” 江棠揶揄,“你不喜欢帅哥嘛?萧晔长得不好看?” “好看重要还是命重要?就他那花蝴蝶,外边的花朵没有一千也得八百,只怕帅哥还没碰到,就被她们给踩踏成泥浆了。” 两人边聊边走,到了包间门口,都默契停下,推门而进。 包间里,除了季然,还有一位美人。 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好看的人,不管年龄多大都好看,一颦一笑,风韵皆迷人。 阮迪和江棠一起往里走,异口同声打招呼,“韵姨。” 韵姨抬头,与季然有五分相似脸庞,噙着温柔的笑意,起身道,“哎呀,可算把你们这两闺女给盼来了!” 季家男丁旺,祖上三代无一例外都是男丁,季然父母在季然十四岁那年突发奇想打算要一个女儿,当时季氏夫妻不但咨询了季然的意思,还问过江棠的想法,因为他们把江棠女儿,所以担心会让江棠觉得不舒服。 季然和江棠那时开始进入青春叛逆期,闹了小矛盾,彼此都瞧对方不顺眼,江棠嫌弃季然幼稚中二病,季然嫌弃江棠不可爱,当然一致同意来个小妹妹。 可惜,最后生下来的,仍旧是个小弟弟,得亏这个小弟弟长得可爱乖巧,跟这哥哥姐姐年龄差又大,否则真该命运坎坷。 江棠和阮迪上前,跟韵姨分别拥抱。 韵姨抱着江棠,手在江棠的腰上捏了捏,“哎哟,我们家小糖果怎么又瘦了?医院的工作太辛苦了吧?都让你别当医生,回庆州那边,我让你季爸爸给你安排个文职,去大学里当老师教教书带带学生,你又不听。” 江棠的腰部神经脆弱,被她一捏,酸痒得边笑边躲,半娇着声音道,“韵姨还不了解我嘛,拿手术刀行,让我拿粉笔,那不是误人子弟嘛!” 小糖果是韵姨给江棠取的爱称,从小叫到大,阮迪听了十多年,季然听了二十多年,早已对着肉麻兮兮的称呼麻木不仁,均是面不改色,但听着江棠犯娇的声音就浑身难受。 季然先吐槽,“棠姐,请你说人话。” 阮迪从旁附和,“这人除了小鸡也没男人,别乱撒娇,赶紧让让。”说着还把江棠给推开,给了韵姨一个熊抱,“韵姨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可惜我不是男的,否则我一定要跟季叔叔抢个你死我活!” 韵姨眉眼弯弯,捏了捏阮迪的脸蛋,“哟,这小嘴抹蜜了吧这么甜!” 阮迪抱着她不撒手,撅着嘴道,“你尝尝,就知道有没有抹蜜了。” 季然忍无可忍,“阮弟弟你差不多得了,她是我妈!” 阮迪身高与江棠不相上下,比韵姨高出一个头,听见季然嚷嚷,她还故意低头靠在韵姨肩膀上蹭了下,“韵姨再让我抱抱,我好想你啊。” 季然翻了个白眼,觉得被恶心饱了,江棠视而不见淡定坐下,接过季然倒好的茶喝了一口,出声道,“点菜了吗?” “没,老佛爷非要等她两闺女来了才肯点。”季然撇撇嘴,“我这亲生儿子不是亲的,你们两才是。” 那边抱着的两人也终于舍得分开入座,江棠把菜单递给过去,“韵姨,你点菜。” 韵姨说:“你们来点,别客气。” 江棠也不推迟,摊开菜单,依照韵姨的口味来点,韵姨眉开眼笑地问,“小糖果,最近有谈男朋友的计划了吗?” 不等江棠回答,阮迪已经笑出声,“韵姨,你现在给她一家袈裟她就能出家了,还计划呢,恋爱就不在她的人生计划里。” 韵姨说:“袈裟我可以给小然准备,小糖果我得送嫁衣。” 无辜躺枪的季然:“老佛爷,您不想抱孙子了是吧?” “女孩子年龄大了怀孕风险大,你喜欢年纪大的姑娘家,现在也没个下落,等你找到合适对象想结婚,你能生,人家姑娘家还不一定能承担得起那个风险,与其指望你冒险给我个孙子,我还不如等你弟弟。” 阮迪和江棠直接笑出声,季然一脸生无可恋,“您可真是我亲妈。” 韵姨恨铁不成钢,“你说你,阮阮和小糖果,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你随便挑她们哪个不好,非要盯着年龄比你大的,你是找妈还是找老婆!” 季然面无表情,“谁让我妈从小不干妈事,致使我缺乏母爱呢。” 韵姨说,“你这说的是儿子话吗?” 季然瞪眼道,“你说的是妈话吗?” 母子两互相抬扛,阮迪和江棠从旁捡乐笑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点完才菜,叫服务员进来下单,韵姨再次把话题扯回到江棠身上,“小糖果,你老实跟韵姨说,你到底谈没谈男朋友?” 江棠无奈地道,“韵姨,我还年轻,不着急。” “过完年你都二十六了,四舍五入就三十了,不小了,谈一两年恋爱结婚,就差不多了。” 江棠哭笑不得,这个四舍五入法跨度还真大,只能笑着敷衍,“好,遇到合适的我就谈。” 韵姨趁热打铁道,“这感情啊,不能干等,你们医院我寻思着也没有能比周帅和小然更好看的男人了,你又整天只知道工作没社交,韵姨有个朋友,她儿子今年三十了,海归博士后,我看过照片,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你看下什么时候有时间,安排见个面?” 她不知道江棠和唐游川结婚的事实,只一心想着做个媒。 江棠听着就头大,阮迪赶紧出声帮腔,“韵姨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介绍一个咧?我也是单身啊!” 韵姨侧头看着阮迪,笑着道,“你我不担心,不说外头多少男人追着你跑,即便没有,也还有周帅嘛!小糖果这性子,哎,男人还没靠近,人家心跳都能被她给冻停了。” 阮迪小声反驳,“韵姨,都说了我和周寅是兄弟,看来我一直单身,都是周寅的错!” 季然插嘴,“你怎么不说周寅一直单身都是你的错?” “天地可鉴,我还亲自给他介绍过对象,奈何他只愿意跟手术台谈恋爱,关我屁事!不信你问江棠!” 江棠含笑道,“我怎么知道?” “嘿!不带你这么过桥抽板的啊!” 江棠面不改色,只要火不往自己身上烧,别说抽板,她就是炸桥都可以。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关于恋爱的话题成功被中断,菜上齐,边吃边聊,韵姨发现没有酒,又叫来服务员来点了支红酒,四人举杯。 韵姨酒量不行,因为高兴,贪杯了,三杯红酒下肚,她就已然微醺,拉着江棠的手,心疼道,“小糖果,你别嫌弃韵姨啰嗦,你妈妈走得早,如今爷爷也不在了,韵姨就是担心你自己没人照顾,受了委屈也没人护着帮着,你妈妈和你爷爷把你交给我,我若照顾不好你,百年之后,都没脸见他们。” 韵姨是地地道道的青临城人,和江棠的母亲是好闺蜜,后来季父被聘请过去庆州大学工作,才和江棠母亲减少了见面,但联系却一直在,所以她知道江棠母亲过得不幸福,更是心疼江棠。 两年前江爷爷去世时,江棠的病又复发了一回,她就更担心江棠了,生怕她哪天想不开,所以一直让季然紧盯着,就怕有个万一。 江棠反握着韵姨的手,微笑着安慰,“韵姨,谁敢欺负我啊,小然不是在么?阮迪和周寅也会帮我,你别担心。” “我啊,就希望你找个好男人,不用多有钱多出息,但一定要对你好的,然后平安顺遂过日子。”韵姨是真喝多了,被勾起了伤心事,“你妈那是眼光不好,天底下男人千千万,好男人很多,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拒于千里之外,知道吗?” “你要真不喜欢别人也没关系,还有咱们,难过了,委屈了,就跟咱们说,谁敢欺负你,我跟你季爸爸削他!” 江棠心头酸酸软软的又泛着暖,面上仍旧是温浅地笑着,应声道,“好。” 阮迪是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听着韵姨的话,忍不住就红了眼眶,眼泪迅速在眼底积聚,眼泪毫无预警就砸了下来,赶紧抽纸擦。 季然头皮发麻,扶额头,无奈道,“所以我说了,别让她喝酒,吃顿饭还整得死离死别似的!” 韵姨瞪他,“你什么都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来,你最爱的毛血旺,赶紧吃,吃完你乖乖变身喷火龙哈。” 阮迪瞬间破涕为笑,江棠也被逗乐了。 江棠起身出门上洗手间,站在盥洗台前,她捧了把凉水泼脸,其实关于她母亲的记忆,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那时候小,后来又病了,如今能回想起来的,断断续续都是一些不太愉快的画面,因为韵姨把母亲缺失的爱都补给了她,所以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但韵姨无法替代爷爷,她想爷爷的时候,还是会难受。 江棠没有待太久,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容,然后转身出门,结果刚拉开门,对面男洗手间也走出一道身影,两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江医生,这么巧?” 江棠微笑着道,“沈先生,你好。” 沈叙笑着说,“来这边吃饭?” “嗯,和朋友一起。”江棠笑容不变,“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沈叙叫住她,江棠问,“还有事吗?” 沈叙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今天是阿川生日,你知道吗?” 唐游川生日? 江棠心头微紧,主要是不清楚沈叙知不知道上回她和唐游川是假装的男女朋友,以唐游川那人好面子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告诉别人才对。 既然他没说,那就得继续先瞒着,毕竟她也拿不准他是个什么计划。 略一顿,江棠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沈叙笑着说:“他没跟你说今晚约朋友在这边吃饭吗?埃不是!他生日怎么都不叫上你呢!” 江棠镇定解释,“他跟我说了,但正好我朋友的母亲明儿要走,我过来她践行,再且我有些认生,跟他那些朋友都不熟悉,担心我在你们会玩不开,所以才没有一起,只是他没跟我说是在这儿吃饭。” 江棠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沈叙心底在狂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样啊,正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遇上了,过去打个招呼吧,马上准备切蛋糕了。” “这……不好吧?”江棠笑容有些僵硬,“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沈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早认识晚认识都得认识嘛,正好现在作个介绍。” 说着,他拉着江棠的手臂,“你突然出现,就当给阿川一个惊喜,他肯定会高兴。” 江棠无法拒绝,自己的男朋友过生日没出场就也罢了,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吃饭,连声招呼都不打,怎么看着都不太合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沈叙来到唐游川他们吃饭的包间。 推开门,沈叙高声道,“阿川!看谁来了!” 沈叙说完,抬步往旁边一站,被挡在他背后的江棠瞬间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江棠只觉着齐刷刷几十只眼睛,探照灯似的,炙热得几乎能把她烤熟。 包间很大,一张圆桌,坐满二十多号人,大部分是男人,男人里面,有江棠熟悉的卫昊,少部分女人,有些应该是男人带来的,个别是唐游川的熟人,其中一位,就是刚在虞山别墅见过陶芸锦。 唐游川坐在上位,额前的头发往后梳起,立体的五官毫无遮掩,深邃迷人,他今天仍旧是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修长的手指夹着烟。 大概是今儿过生日,他心情比较好,脸上的冷漠淡了许多,唇角也隐约可见一抹淡淡的弧度。 听见声音,他抬眼望来,目光与江棠对上,眸底深处闪过一抹诧色。 江棠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却觉得那视线逼人,她心如擂鼓,素净的脸蛋却挂着淡淡的笑意,粉唇微启,曼声道,“阿川,生日快乐。” 无人知晓江棠内心此时有多尴尬与局促。 唐游川冷冷地睨了沈叙一眼,那眼神无疑是在责怪沈叙多事,沈叙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抬眼挑衅般回视。 在座有人参加过李雨靖的生日聚会,自然是认识江棠,“哟”地叫了声,打趣道,“三哥不是说江医生要上班在忙嘛?感情就是为了给惊喜啊!” 原本唐游川身侧只剩一个空位,应该是属于沈叙的,这时见着她,几个人十分识趣起身往旁边挪,原本坐在唐游川左侧的卫昊,也往下挪了个位置。 未及唐游川出声,沈叙笑着道,“走,过去坐!” 江棠本想说不了,但显然在座的人都误以为她是专门为唐游川而来,这会儿实在无法开口说出自己是跟朋友在隔壁吃饭顺道过来祝贺。 人多口杂,人心又复杂,沈叙相信她的话,未必其他人不会多想。 事已至此,江棠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来到唐游川的左侧,坐下。 屁股碰到椅子稳住,江棠赶紧侧过头凑在唐游川的耳侧低声道,“跟朋友在隔壁吃饭,碰到了沈叙,被他带过来……” 因为担心旁人听见,所以江棠几乎是贴着唐游川的耳朵私语,一说话,温热的气息随着她一张一翕的唇,若有似无地喷薄进的耳蜗。 唐游川耳朵神经比较敏感,瞬间骚得一阵轻痒,身上的毛孔生理性反应地颤起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微微撇过头,避开了她的嘴巴。 然而这一侧,两人几乎是面对面贴近。 江棠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头,瞪着他如墨般漆黑的瞳眸,心跳漏了半拍,蓦然怔住。 唐游川先注意到的,却是江棠身上那裹着消毒水味道的淡香,竟然觉得挺好闻的,不知用的是什么香水,而后是江棠的眼睫,长而密,微挡着她清澈的双眸。 竟也晃了下神。 “咳咳咳!”旁边的沈叙故意咳嗽出声,笑着揶揄,“你们两,大家都在吃饭呢,并不想吃狗粮,稍微注意点影响啊!” 话音刚落,在座的人齐声轰然一笑。 江棠猛地别开脸,从耳根开始,绯色一路往脸上蔓延,瞬间烧红了白净的脸蛋。 她不是害羞,而是尴尬! 这一瞬间,江棠杀了沈叙的心都有了! 唐游川心理素质强大,天塌下来他都能面不改色,相比江棠的慌,他淡定得不见一丝波澜,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薄唇微启,不愠不火道,“没让你吃。” 有人开玩笑,“阿叙,三哥牌的狗粮都是限量版的香饽饽,旁人是想吃都吃不到呢!你就知足吧!” “没错,三哥,你继续,继续!” 沈叙瞪着他们,笑着道,“看把你们能的,干脆直接让阿川当面儿来个接吻,你们敢么?” 江棠一听,脑袋嗡地一下,暗道杀沈叙都不解气,得剥皮! 第80章 生日快乐 阮迪挑眉问江棠,“你跟萧晔私底下还有来往见面?不是说不敢招惹么?现在都已经发展到轻吃饭的关系了?” 江棠收好手机,轻描淡写道,“东临市参加学术会议偶然碰了个面,他帮了我一个小忙。” 阮迪说:“就这样?” 江棠半笑不笑道,“不然你还想怎么样?给你牵桥搭条线?” 阮迪做出惊恐状,连声拒绝,“不了不了,我无福消受!” 江棠揶揄,“你不喜欢帅哥嘛?萧晔长得不好看?” “好看重要还是命重要?就他那花蝴蝶,外边的花朵没有一千也得八百,只怕帅哥还没碰到,就被她们给踩踏成泥浆了。” 两人边聊边走,到了包间门口,都默契停下,推门而进。 包间里,除了季然,还有一位美人。 都说岁月从不败美人,好看的人,不管年龄多大都好看,一颦一笑,风韵皆迷人。 阮迪和江棠一起往里走,异口同声打招呼,“韵姨。” 韵姨抬头,与季然有五分相似脸庞,噙着温柔的笑意,起身道,“哎呀,可算把你们这两闺女给盼来了!” 季家男丁旺,祖上三代无一例外都是男丁,季然父母在季然十四岁那年突发奇想打算要一个女儿,当时季氏夫妻不但咨询了季然的意思,还问过江棠的想法,因为他们把江棠女儿,所以担心会让江棠觉得不舒服。 季然和江棠那时开始进入青春叛逆期,闹了小矛盾,彼此都瞧对方不顺眼,江棠嫌弃季然幼稚中二病,季然嫌弃江棠不可爱,当然一致同意来个小妹妹。 可惜,最后生下来的,仍旧是个小弟弟,得亏这个小弟弟长得可爱乖巧,跟这哥哥姐姐年龄差又大,否则真该命运坎坷。 江棠和阮迪上前,跟韵姨分别拥抱。 韵姨抱着江棠,手在江棠的腰上捏了捏,“哎哟,我们家小糖果怎么又瘦了?医院的工作太辛苦了吧?都让你别当医生,回庆州那边,我让你季爸爸给你安排个文职,去大学里当老师教教书带带学生,你又不听。” 江棠的腰部神经脆弱,被她一捏,酸痒得边笑边躲,半娇着声音道,“韵姨还不了解我嘛,拿手术刀行,让我拿粉笔,那不是误人子弟嘛!” 小糖果是韵姨给江棠取的爱称,从小叫到大,阮迪听了十多年,季然听了二十多年,早已对着肉麻兮兮的称呼麻木不仁,均是面不改色,但听着江棠犯娇的声音就浑身难受。 季然先吐槽,“棠姐,请你说人话。” 阮迪从旁附和,“这人除了小鸡也没男人,别乱撒娇,赶紧让让。”说着还把江棠给推开,给了韵姨一个熊抱,“韵姨你真是越来越漂亮了!可惜我不是男的,否则我一定要跟季叔叔抢个你死我活!” 韵姨眉眼弯弯,捏了捏阮迪的脸蛋,“哟,这小嘴抹蜜了吧这么甜!” 阮迪抱着她不撒手,撅着嘴道,“你尝尝,就知道有没有抹蜜了。” 季然忍无可忍,“阮弟弟你差不多得了,她是我妈!” 阮迪身高与江棠不相上下,比韵姨高出一个头,听见季然嚷嚷,她还故意低头靠在韵姨肩膀上蹭了下,“韵姨再让我抱抱,我好想你啊。” 季然翻了个白眼,觉得被恶心饱了,江棠视而不见淡定坐下,接过季然倒好的茶喝了一口,出声道,“点菜了吗?” “没,老佛爷非要等她两闺女来了才肯点。”季然撇撇嘴,“我这亲生儿子不是亲的,你们两才是。” 那边抱着的两人也终于舍得分开入座,江棠把菜单递给过去,“韵姨,你点菜。” 韵姨说:“你们来点,别客气。” 江棠也不推迟,摊开菜单,依照韵姨的口味来点,韵姨眉开眼笑地问,“小糖果,最近有谈男朋友的计划了吗?” 不等江棠回答,阮迪已经笑出声,“韵姨,你现在给她一家袈裟她就能出家了,还计划呢,恋爱就不在她的人生计划里。” 韵姨说:“袈裟我可以给小然准备,小糖果我得送嫁衣。” 无辜躺枪的季然:“老佛爷,您不想抱孙子了是吧?” “女孩子年龄大了怀孕风险大,你喜欢年纪大的姑娘家,现在也没个下落,等你找到合适对象想结婚,你能生,人家姑娘家还不一定能承担得起那个风险,与其指望你冒险给我个孙子,我还不如等你弟弟。” 阮迪和江棠直接笑出声,季然一脸生无可恋,“您可真是我亲妈。” 韵姨恨铁不成钢,“你说你,阮阮和小糖果,都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你随便挑她们哪个不好,非要盯着年龄比你大的,你是找妈还是找老婆!” 季然面无表情,“谁让我妈从小不干妈事,致使我缺乏母爱呢。” 韵姨说,“你这说的是儿子话吗?” 季然瞪眼道,“你说的是妈话吗?” 母子两互相抬扛,阮迪和江棠从旁捡乐笑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点完才菜,叫服务员进来下单,韵姨再次把话题扯回到江棠身上,“小糖果,你老实跟韵姨说,你到底谈没谈男朋友?” 江棠无奈地道,“韵姨,我还年轻,不着急。” “过完年你都二十六了,四舍五入就三十了,不小了,谈一两年恋爱结婚,就差不多了。” 江棠哭笑不得,这个四舍五入法跨度还真大,只能笑着敷衍,“好,遇到合适的我就谈。” 韵姨趁热打铁道,“这感情啊,不能干等,你们医院我寻思着也没有能比周帅和小然更好看的男人了,你又整天只知道工作没社交,韵姨有个朋友,她儿子今年三十了,海归博士后,我看过照片,长得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你看下什么时候有时间,安排见个面?” 她不知道江棠和唐游川结婚的事实,只一心想着做个媒。 江棠听着就头大,阮迪赶紧出声帮腔,“韵姨你怎么不想着给我介绍一个咧?我也是单身啊!” 韵姨侧头看着阮迪,笑着道,“你我不担心,不说外头多少男人追着你跑,即便没有,也还有周帅嘛!小糖果这性子,哎,男人还没靠近,人家心跳都能被她给冻停了。” 阮迪小声反驳,“韵姨,都说了我和周寅是兄弟,看来我一直单身,都是周寅的错!” 季然插嘴,“你怎么不说周寅一直单身都是你的错?” “天地可鉴,我还亲自给他介绍过对象,奈何他只愿意跟手术台谈恋爱,关我屁事!不信你问江棠!” 江棠含笑道,“我怎么知道?” “嘿!不带你这么过桥抽板的啊!” 江棠面不改色,只要火不往自己身上烧,别说抽板,她就是炸桥都可以。 服务员敲门进来上菜,关于恋爱的话题成功被中断,菜上齐,边吃边聊,韵姨发现没有酒,又叫来服务员来点了支红酒,四人举杯。 韵姨酒量不行,因为高兴,贪杯了,三杯红酒下肚,她就已然微醺,拉着江棠的手,心疼道,“小糖果,你别嫌弃韵姨啰嗦,你妈妈走得早,如今爷爷也不在了,韵姨就是担心你自己没人照顾,受了委屈也没人护着帮着,你妈妈和你爷爷把你交给我,我若照顾不好你,百年之后,都没脸见他们。” 韵姨是地地道道的青临城人,和江棠的母亲是好闺蜜,后来季父被聘请过去庆州大学工作,才和江棠母亲减少了见面,但联系却一直在,所以她知道江棠母亲过得不幸福,更是心疼江棠。 两年前江爷爷去世时,江棠的病又复发了一回,她就更担心江棠了,生怕她哪天想不开,所以一直让季然紧盯着,就怕有个万一。 江棠反握着韵姨的手,微笑着安慰,“韵姨,谁敢欺负我啊,小然不是在么?阮迪和周寅也会帮我,你别担心。” “我啊,就希望你找个好男人,不用多有钱多出息,但一定要对你好的,然后平安顺遂过日子。”韵姨是真喝多了,被勾起了伤心事,“你妈那是眼光不好,天底下男人千千万,好男人很多,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拒于千里之外,知道吗?” “你要真不喜欢别人也没关系,还有咱们,难过了,委屈了,就跟咱们说,谁敢欺负你,我跟你季爸爸削他!” 江棠心头酸酸软软的又泛着暖,面上仍旧是温浅地笑着,应声道,“好。” 阮迪是个特别容易心软的人,听着韵姨的话,忍不住就红了眼眶,眼泪迅速在眼底积聚,眼泪毫无预警就砸了下来,赶紧抽纸擦。 季然头皮发麻,扶额头,无奈道,“所以我说了,别让她喝酒,吃顿饭还整得死离死别似的!” 韵姨瞪他,“你什么都不懂!” “是是是,我不懂,来,你最爱的毛血旺,赶紧吃,吃完你乖乖变身喷火龙哈。” 阮迪瞬间破涕为笑,江棠也被逗乐了。 江棠起身出门上洗手间,站在盥洗台前,她捧了把凉水泼脸,其实关于她母亲的记忆,她已经记得不太清楚,那时候小,后来又病了,如今能回想起来的,断断续续都是一些不太愉快的画面,因为韵姨把母亲缺失的爱都补给了她,所以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 但韵姨无法替代爷爷,她想爷爷的时候,还是会难受。 江棠没有待太久,对着镜子扯出一抹笑容,然后转身出门,结果刚拉开门,对面男洗手间也走出一道身影,两人四目相对,均是一愣。 “江医生,这么巧?” 江棠微笑着道,“沈先生,你好。” 沈叙笑着说,“来这边吃饭?” “嗯,和朋友一起。”江棠笑容不变,“我先回去了。” “哎等等,”沈叙叫住她,江棠问,“还有事吗?” 沈叙露出狐狸般的笑容,“今天是阿川生日,你知道吗?” 唐游川生日? 江棠心头微紧,主要是不清楚沈叙知不知道上回她和唐游川是假装的男女朋友,以唐游川那人好面子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告诉别人才对。 既然他没说,那就得继续先瞒着,毕竟她也拿不准他是个什么计划。 略一顿,江棠面不改色道,“我知道。” 沈叙笑着说:“他没跟你说今晚约朋友在这边吃饭吗?埃不是!他生日怎么都不叫上你呢!” 江棠镇定解释,“他跟我说了,但正好我朋友的母亲明儿要走,我过来她践行,再且我有些认生,跟他那些朋友都不熟悉,担心我在你们会玩不开,所以才没有一起,只是他没跟我说是在这儿吃饭。” 江棠脸不红心不跳的撒谎,沈叙心底在狂笑,脸上却不动声色道,“这样啊,正好,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既然遇上了,过去打个招呼吧,马上准备切蛋糕了。” “这……不好吧?”江棠笑容有些僵硬,“其他人我都不认识。” 沈叙脸上的笑意更浓了,“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早认识晚认识都得认识嘛,正好现在作个介绍。” 说着,他拉着江棠的手臂,“你突然出现,就当给阿川一个惊喜,他肯定会高兴。” 江棠无法拒绝,自己的男朋友过生日没出场就也罢了,明明在同一个地方吃饭,连声招呼都不打,怎么看着都不太合理,只能硬着头皮,跟着沈叙来到唐游川他们吃饭的包间。 推开门,沈叙高声道,“阿川!看谁来了!” 沈叙说完,抬步往旁边一站,被挡在他背后的江棠瞬间暴露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江棠只觉着齐刷刷几十只眼睛,探照灯似的,炙热得几乎能把她烤熟。 包间很大,一张圆桌,坐满二十多号人,大部分是男人,男人里面,有江棠熟悉的卫昊,少部分女人,有些应该是男人带来的,个别是唐游川的熟人,其中一位,就是刚在虞山别墅见过陶芸锦。 唐游川坐在上位,额前的头发往后梳起,立体的五官毫无遮掩,深邃迷人,他今天仍旧是穿着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修长的手指夹着烟。 大概是今儿过生日,他心情比较好,脸上的冷漠淡了许多,唇角也隐约可见一抹淡淡的弧度。 听见声音,他抬眼望来,目光与江棠对上,眸底深处闪过一抹诧色。 江棠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却觉得那视线逼人,她心如擂鼓,素净的脸蛋却挂着淡淡的笑意,粉唇微启,曼声道,“阿川,生日快乐。” 无人知晓江棠内心此时有多尴尬与局促。 唐游川冷冷地睨了沈叙一眼,那眼神无疑是在责怪沈叙多事,沈叙却丝毫不在意,甚至抬眼挑衅般回视。 在座有人参加过李雨靖的生日聚会,自然是认识江棠,“哟”地叫了声,打趣道,“三哥不是说江医生要上班在忙嘛?感情就是为了给惊喜啊!” 原本唐游川身侧只剩一个空位,应该是属于沈叙的,这时见着她,几个人十分识趣起身往旁边挪,原本坐在唐游川左侧的卫昊,也往下挪了个位置。 未及唐游川出声,沈叙笑着道,“走,过去坐!” 江棠本想说不了,但显然在座的人都误以为她是专门为唐游川而来,这会儿实在无法开口说出自己是跟朋友在隔壁吃饭顺道过来祝贺。 人多口杂,人心又复杂,沈叙相信她的话,未必其他人不会多想。 事已至此,江棠只能硬着头皮走进去,来到唐游川的左侧,坐下。 屁股碰到椅子稳住,江棠赶紧侧过头凑在唐游川的耳侧低声道,“跟朋友在隔壁吃饭,碰到了沈叙,被他带过来……” 因为担心旁人听见,所以江棠几乎是贴着唐游川的耳朵私语,一说话,温热的气息随着她一张一翕的唇,若有似无地喷薄进的耳蜗。 唐游川耳朵神经比较敏感,瞬间骚得一阵轻痒,身上的毛孔生理性反应地颤起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微微撇过头,避开了她的嘴巴。 然而这一侧,两人几乎是面对面贴近。 江棠没想到他会突然转头,瞪着他如墨般漆黑的瞳眸,心跳漏了半拍,蓦然怔住。 唐游川先注意到的,却是江棠身上那裹着消毒水味道的淡香,竟然觉得挺好闻的,不知用的是什么香水,而后是江棠的眼睫,长而密,微挡着她清澈的双眸。 竟也晃了下神。 “咳咳咳!”旁边的沈叙故意咳嗽出声,笑着揶揄,“你们两,大家都在吃饭呢,并不想吃狗粮,稍微注意点影响啊!” 话音刚落,在座的人齐声轰然一笑。 江棠猛地别开脸,从耳根开始,绯色一路往脸上蔓延,瞬间烧红了白净的脸蛋。 她不是害羞,而是尴尬! 这一瞬间,江棠杀了沈叙的心都有了! 唐游川心理素质强大,天塌下来他都能面不改色,相比江棠的慌,他淡定得不见一丝波澜,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薄唇微启,不愠不火道,“没让你吃。” 有人开玩笑,“阿叙,三哥牌的狗粮都是限量版的香饽饽,旁人是想吃都吃不到呢!你就知足吧!” “没错,三哥,你继续,继续!” 沈叙瞪着他们,笑着道,“看把你们能的,干脆直接让阿川当面儿来个接吻,你们敢么?” 江棠一听,脑袋嗡地一下,暗道杀沈叙都不解气,得剥皮! 第81章 合伙欺人 站在远处看老虎挠须时,无关痛痒打趣两句没事,亲自伸手往老虎嘴边拔须,那是不要命。 在座有谁敢跟唐游川提这种要求噢,沈叙这人,果真山里的狐狸,狡猾透了。 但能跟唐游川玩到一块儿的又怎么可能是傻子,一个顶一个的鸡贼,当即有人把问题抛了回去,“阿叙,你能,你上!” 沈叙余光接受到唐游川冷冰冰的眼神警告,嬉皮笑脸道,“去去去,阿川可以不要脸,人家女孩子也会害羞,你们这群家伙,别瞎起哄,万一把人给吓跑了,阿川娶不到老婆,有你们受的!” 有人笑道,“阿川的老婆还能跑得掉?” 马上有人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唐游川姿态悠闲坐在位置上,薄唇吐着青烟,白雾淡淡模糊了他面上的凉色,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一个个都想出家当和尚是吧?” 没有情绪的一句,却震慑力十足,惊得众人连声道不敢,沈叙笑着骂:“一群怂货,没出息!” 江棠听见“老婆”二字,眼皮跳了跳,没心情听他们插科打诨,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斜对面的陶芸锦,只见陶芸锦端着酒杯垂着眼帘喝酒,并未搭茬,内心松了口气,又不由得狐疑。 难道唐游川跟陶芸锦坦白过了? 这个念头马上又被她否认了,虽然不清楚唐游川怎么跟陶芸锦解释的,但绝对不可能会告诉陶芸锦结婚的真相。 毕竟,他要脸。 沈叙倒了杯酒,从唐游川的面前推给江棠,侧着脸笑得意味深长道,“小棠,今天阿川生日,好日子,你身为女友,是不是应该敬他一杯啊?” 小棠…… 江棠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强忍着才没有吐槽沈叙。 江棠内心拒绝喝酒,她酒量只是正常水平,不算太差也不算很好,但方才和韵姨他们已经喝了不少红酒,这会儿沈叙给她倒的是香槟,香槟后劲比较强,这大半杯下肚,她的量估计也快揭底了。 可唐游川生日,她一滴不沾也说不过去。 为了某人的面子,江棠犹豫了片刻,觉得能顶住,于是大大方方地端起了酒杯,面上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扭头看向了唐游川。 浅声坦然道,“我敬你。” 唐游川一言不发,把烟换到右手,左手端起高脚杯,与她轻轻一碰,江棠微笑着道,“生日快乐。” 虽然他们平时不太对付,但这一句祝福,江棠是真心实意。 “嗯。” 极淡的一声,沉在喉间,不冷不热的,但总归算是承了她的意。 两人正欲喝酒,一旁的沈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嗳嗳嗳,以你们两的关系,怎么能喝得这么敷衍啊!” 江棠和唐游川同时停住动作,江棠狐疑里夹带着嫌弃,唐游川则是不变的冷漠,看着沈叙。 沈叙一点都不带怕的,调戏道,“当然得喝交杯酒啊!” 此话一出,在座的男人纷纷出声附和,“三哥,今个儿你生日,不跟嫂子喝一个,说不过去吧!” 男人们敢捣乱,女人是不敢,毕竟大多数的身份,都不够格。 沈叙露出狐狸的逞的笑,“阿川,交杯酒而已,别墨迹。” 众人一通调侃,江棠简直如坐针毡,内心煎熬又恼怒,和沈叙接触不多,但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也大致了解到他不是个皮欠的主,但没想到他皮得这般肆无忌惮,还喝什么交杯酒,她想拿酒泼沈叙这三八! 但唐游川并不是任人摆布的主,沈叙再皮,只要唐游川不乐意,那是无人能逼得了他,江棠正心有戚戚,却撇见唐游川薄唇贴着杯沿,把余下的香槟一口干了下去。 江棠心底一乐,管他们呢,忙不迭地紧随其后,干了。 沈叙眼神哀怨,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啧啧啧!小气!” 唐游川眸色幽冷斜眼睨向沈叙,沉声道,“闭上你的嘴。” 沈叙忍俊不禁,“干嘛?还说不得了?” 江棠觉着沈叙这嘴叭叭个不停,保不准还会提出什么馊主意,忍不住出声道,“沈少,我缝线技术很好,你实在闭不上,我帮你免费帮你缝。” 江棠一说,众人跟着乐出声。 沈叙眼睛一瞪,佯装小声地问唐游川,“你家江医生,一向这么血腥暴力的吗?” 唐游川说:“你嘴不带把,她帮你缝,是为了止血。” 唐游川嘴巴损,江棠是知道的,但听到他这么边损人边要挟人,忍不住一乐,粉唇止不住地上扬。 沈叙问江棠,“小棠,他嘴巴这么坏,你跟他一起肯定不高兴吧?” 江棠果断道,“没有。” 我佛善良,撒谎也是无可奈何,莫怪。 沈叙一本正经说:“我知道,你是不敢说真话。” 江棠内心暗笑,你还真了解我,脸上却比沈叙更正经,转头对唐游川道,“他在挑拨离间。” 沈叙一笑,“你这是污蔑。” 唐游川淡声道,“你当我耳聋?” 沈叙气结,瞪眼道,“得!你们两口子合伙欺负我一单身狗!我的心受伤了!”说罢,他抬手捂住心胸,一副悲伤欲绝。 江棠淡笑着道,“需要我帮你看吗?我开刀技术也好。” 沈叙又被当众一噎,顿时一口凉气儿险些抽不上去,包间里响起男人们无情的笑声。 唐游川闻言,唇角也微微一勾,心底难免一笑,他半垂着眼帘,眼珠轻转,淡淡地扫了江棠一眼。 沈叙只能避开,招呼江棠吃东西,江棠早就吃饱了,哪儿还吃得下?也不能干坐着看人吃,只能挑着那些不容易撑的小菜吃。 江棠尝了一圈下来,最后就只吃那道酸酸辣辣的拍黄瓜,因为它开胃,又不用占胃。 唐游川话不多,大概他们也都习惯了,在沈叙那话痨的带动下,席间仍旧有说有笑,江棠不想说话,心不在焉的,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走,她想走。 她的左手侧坐着卫昊,卫昊虽然比唐游川还要沉默寡言,但心细,见江棠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无辜黄瓜,担心她尴尬,主动找话。 “江小姐,你要喝点汤吗?” 江棠听见声音,楞了一秒回神,侧首微微一笑,“谢谢,不用了。” 江棠并不知道卫昊这是挤着脑汁儿找话,更不知道卫昊以为她会说好,动作都已经准备着了,就等着给她盛一碗汤,结果一句话就把后续给断了。 一时间,卫昊也不知该说什么。 唐游川听见他们的对话,瞥眼看去,只见江棠进食速度极慢,蜗牛似的,一小块黄瓜她咬半天都不见减少,薄唇一启,沉声问,“不合胃口?” 江棠正低着头百般无聊地消磨黄瓜,突然听见唐游川说话,手抖了下,黄瓜掉进碗里,她侧首,摇头,低声道,“是不饿。” 江棠说完,发现沈叙一双狐狸眼盈着笑,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和唐游川,心底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有病,撇开了视线。 沈叙却不以为意,催促着唐游川,“懂事儿点,帮忙夹菜啊。”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睐他,沉声道,“话多,吃你的。” 沈叙忍着笑,“我也是为了你好。” “用不着。” 沈叙挑眉,转而招呼大家,“来来,赶紧给咱们大寿星敬酒!” 唐游川的生日,他的主场,众人轮番起身敬酒,嘴上都说着好话,唐游川也给面子,来者不拒。 江棠看着他一杯酒一杯下肚,脸上却不见半点醉意,让人看不出他的量到底在哪儿,虽然没见他醉过,但见他喝酒跟喝水似的,也难免心惊,毕竟她记得,他的胃不好。 这么喝下去,没问题? 江棠离开太久,阮迪打电话过来,江棠心头一喜,拿着手机起身,她一动,马上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她微笑着道,“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走出包间接起。 江棠一走,沈叙忍不住低声吐槽,“你到底行不行啊?” 唐游川面无表情看着他不说话。 沈叙瞪他,“我是关心才会跟你废话,讲真的,你要喜欢人家,就别端着个脸,稍微亲和点行吗?” 唐游川冷着一张脸,“多余。” 沈叙唇角一勾,语气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唐游川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淡淡道,“我没你那么饥不择食。” 沈叙又气又笑,“所以你是真准备继承唐三藏的袈裟上西天取经去吗?不是我说,难得遇见一个你愿意接近的女人,考虑考虑如何?就算你不替自己考虑,也想想你奶奶,她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要她操心你啊?” 唐游川拉着脸,“我看你操心比较多,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最近是不是闲得慌,多事儿。” 沈叙笑着说,“是你兄弟才管,换做别人,跪着求我都没那个闲功夫,你就惜福吧。” 唐游川表情淡漠,抬手拿着筷子夹了块拍黄瓜,细嚼慢咽,完全不理会沈叙的话。 沈叙见状,重重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算了,不听兄弟言,吃亏在后面,根据我去医院所听到的消息,江棠的追求者可不少,你可别等人家被追跑了,才来后悔。” 唐游川垂着眸,沉默不语。 包间外,电话一接起,马上传来阮迪焦急的声音,“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该不会是萧晔吧?” 江棠低声道,“不是,我没事儿,马上就回去。” “真的?我刚去洗手间也没见到你,你跑哪儿去了?” 江棠低声道,“遇到了熟人,过来打声招呼,真没事,很快就好了。” 阮迪说,“那行,你没事就好,赶紧的。” 挂了电话,江棠转身回包间,对唐游川道,“我有事,得走了。” 沈叙说,“什么事儿啊?很急吗?” 江棠微笑着道,“医院的急Call,让我过去一趟。” 沈叙挑眉,“这都下班了,一通电话就得回去?你们医院还有没有人性了?” 旁人也道,“就是,而且今儿还是三哥生日呢!” 江棠笑容不变,淡声道,“我们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唐游川一言不发,沈叙用手肘拐他,“干嘛都不说话?不高兴了?” 沈叙故意这般说,根本就没打算让唐游川回答,说罢又兀自笑看着江棠,“你瞧,你要走,他就不高兴了。” 江棠心说,胡说八道,不着痕迹道,“不会,他一向很尊重我的职业。” 说着,她看向唐游川,秉持着演戏演全套的精神,她丝毫破绽不露,以亲昵的口吻问:“阿川,是不是?” 唐游川面色依旧,十分配合地“嗯”了一声。 旁人不清楚,沈叙却是心知肚明,暗骂唐游川是榆木脑袋,不识好歹,浪费他的一番良心用苦。 只得说,“那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等切了蛋糕吃了再走,顺便给你医院的同事带点过去当夜宵了,完了让阿川安排人送你过去。” 沈叙并没有给江棠拒绝的机会,让人去推蛋糕进来,江棠无奈,只能认命。 不多时,有人用车把一个三层高的蛋糕进来,上面用蜡烛摆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的二十七,代表着唐游川的年龄。 有人跑去关灯,包间光线一暗,男男女女纷纷祝贺唐游川生日快乐,沈叙皮,想给唐游川戴上皇冠,被唐游川抬手一把撩开了,一记冷眼飞过去,沈叙只得作罢,催他许愿。 唐游川这人,皇冠不可能戴,愿望也自然是不会许,沈叙话还没说完呢,他就一口气饶着一转,二十七朵小火苗眨眼就灭了。 蜡烛一灭,包间短暂地陷入黑暗里,有人把灯打开。 沈叙见怪不怪,仍旧是忍不住吐槽,“你就没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江棠觉得好笑,唐游川这种人,佛祖见着他都得退避三舍,想要什么还用得着许愿? 唐游川懒懒地说道,“我的愿望就是消灭你,还要许吗?” 沈叙说:“许什么?以身相许吗?我不好这口。” 话一出,又是一阵笑声。 唐游川面无表情回他一个字:“滚。” 沈叙无所畏惧,继续雷区蹦迪,“我懂,你是要许给小棠。” 江棠的表情已经和唐游缠如出一辙,麻木冷淡,不给沈叙继续往下涮的机会,直接一言不发,唐游川同样,懒得废话,接过刀,随意地在蛋糕上面划了一下,陶芸锦主动伸手,从他手里接过刀分蛋糕。 包间除了就餐的餐桌,一旁还有一个供休闲的空间,有一组沙发和一张茶几,茶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零食,唐游川领头,后面断断续续跟着几个男人,在沙发上入座,位置不够,其余的人搬占地空间小的椅子,也坐了过去。 蛋糕旁,剩下的就是一群女人,江棠除了陶芸锦,其余的女人都不认识。 有人趁机问江棠,“江小姐是什么时候跟三少在一起的啊?” 江棠瞥了眼陶芸锦,含糊其辞道,“也不算太久吧。”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江棠淡笑着道,“缘分巧合。” 陶芸锦切好一块,递给江棠,微笑着道,“你给三哥送过去吧。” 江棠也不想跟这些人聊太多关于她和唐游川的事儿,毕竟没有事先准备过,言多必失,所以乐得轻松,“好。” 唐游川靠内侧,外面是沈叙,沈叙看见江棠往这边走,假装起身让座,趁机故意用脚绊了下江棠的脚尖,江棠一时不察,一个踉跄,人和手里的蛋糕一同往前扑向了唐游川。 在一众惊呼声中,唐游川本能地想要避开,猛地倾身往后一躲。 然而,江棠一米七的身高,倒下所占据的跨度实在有点大,不偏不倚,扑在了唐游川的大腿上,而手里的那块蛋糕,正正好砸在了唐游川的裆子上,连着她的手扒拉在上面。 一瞬间,整个包间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唐游川是懵,而后是铁青着脸,而江棠则是磕着地板,膝盖疼。 始作俑者沈叙站在一旁,也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眼底的恶作剧瞬时间化作震惊,其他的人,则是全傻眼了。 过了一秒,沈叙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其他人也想笑,奈何看着唐游川的脸色,纷纷别开眼,有人捂着嘴,有人则是咬着唇,强行憋着,却仍旧是忍俊不禁,泄露了声。 江棠脸颊发烫,在笑声中缓缓抬头,她楞了楞,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不太对劲,蛋糕的奶油,和黑色的裤子…… 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听见男人阴恻恻地声音,自头顶传来,“可以起来了吗?” 近乎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蹦出来的音节。 江棠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放大,而后像是碰到了烫手芋头,猛地收回手,神色慌张道,“对……对不起!” 原本憋着笑的人,终究忍不住,一个接着一个,顿时破功。 响亮的大笑,几乎是要掀翻整个包间。 江棠的脸颊轰然发烫,瞬间红得滴血。 第81章 合伙欺人 站在远处看老虎挠须时,无关痛痒打趣两句没事,亲自伸手往老虎嘴边拔须,那是不要命。 在座有谁敢跟唐游川提这种要求噢,沈叙这人,果真山里的狐狸,狡猾透了。 但能跟唐游川玩到一块儿的又怎么可能是傻子,一个顶一个的鸡贼,当即有人把问题抛了回去,“阿叙,你能,你上!” 沈叙余光接受到唐游川冷冰冰的眼神警告,嬉皮笑脸道,“去去去,阿川可以不要脸,人家女孩子也会害羞,你们这群家伙,别瞎起哄,万一把人给吓跑了,阿川娶不到老婆,有你们受的!” 有人笑道,“阿川的老婆还能跑得掉?” 马上有人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唐游川姿态悠闲坐在位置上,薄唇吐着青烟,白雾淡淡模糊了他面上的凉色,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一个个都想出家当和尚是吧?” 没有情绪的一句,却震慑力十足,惊得众人连声道不敢,沈叙笑着骂:“一群怂货,没出息!” 江棠听见“老婆”二字,眼皮跳了跳,没心情听他们插科打诨,下意识地抬眼看向斜对面的陶芸锦,只见陶芸锦端着酒杯垂着眼帘喝酒,并未搭茬,内心松了口气,又不由得狐疑。 难道唐游川跟陶芸锦坦白过了? 这个念头马上又被她否认了,虽然不清楚唐游川怎么跟陶芸锦解释的,但绝对不可能会告诉陶芸锦结婚的真相。 毕竟,他要脸。 沈叙倒了杯酒,从唐游川的面前推给江棠,侧着脸笑得意味深长道,“小棠,今天阿川生日,好日子,你身为女友,是不是应该敬他一杯啊?” 小棠…… 江棠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强忍着才没有吐槽沈叙。 江棠内心拒绝喝酒,她酒量只是正常水平,不算太差也不算很好,但方才和韵姨他们已经喝了不少红酒,这会儿沈叙给她倒的是香槟,香槟后劲比较强,这大半杯下肚,她的量估计也快揭底了。 可唐游川生日,她一滴不沾也说不过去。 为了某人的面子,江棠犹豫了片刻,觉得能顶住,于是大大方方地端起了酒杯,面上噙着恰到好处的浅笑,扭头看向了唐游川。 浅声坦然道,“我敬你。” 唐游川一言不发,把烟换到右手,左手端起高脚杯,与她轻轻一碰,江棠微笑着道,“生日快乐。” 虽然他们平时不太对付,但这一句祝福,江棠是真心实意。 “嗯。” 极淡的一声,沉在喉间,不冷不热的,但总归算是承了她的意。 两人正欲喝酒,一旁的沈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嗳嗳嗳,以你们两的关系,怎么能喝得这么敷衍啊!” 江棠和唐游川同时停住动作,江棠狐疑里夹带着嫌弃,唐游川则是不变的冷漠,看着沈叙。 沈叙一点都不带怕的,调戏道,“当然得喝交杯酒啊!” 此话一出,在座的男人纷纷出声附和,“三哥,今个儿你生日,不跟嫂子喝一个,说不过去吧!” 男人们敢捣乱,女人是不敢,毕竟大多数的身份,都不够格。 沈叙露出狐狸的逞的笑,“阿川,交杯酒而已,别墨迹。” 众人一通调侃,江棠简直如坐针毡,内心煎熬又恼怒,和沈叙接触不多,但从仅有的几次接触来看,也大致了解到他不是个皮欠的主,但没想到他皮得这般肆无忌惮,还喝什么交杯酒,她想拿酒泼沈叙这三八! 但唐游川并不是任人摆布的主,沈叙再皮,只要唐游川不乐意,那是无人能逼得了他,江棠正心有戚戚,却撇见唐游川薄唇贴着杯沿,把余下的香槟一口干了下去。 江棠心底一乐,管他们呢,忙不迭地紧随其后,干了。 沈叙眼神哀怨,忍不住阴阳怪气道,“啧啧啧!小气!” 唐游川眸色幽冷斜眼睨向沈叙,沉声道,“闭上你的嘴。” 沈叙忍俊不禁,“干嘛?还说不得了?” 江棠觉着沈叙这嘴叭叭个不停,保不准还会提出什么馊主意,忍不住出声道,“沈少,我缝线技术很好,你实在闭不上,我帮你免费帮你缝。” 江棠一说,众人跟着乐出声。 沈叙眼睛一瞪,佯装小声地问唐游川,“你家江医生,一向这么血腥暴力的吗?” 唐游川说:“你嘴不带把,她帮你缝,是为了止血。” 唐游川嘴巴损,江棠是知道的,但听到他这么边损人边要挟人,忍不住一乐,粉唇止不住地上扬。 沈叙问江棠,“小棠,他嘴巴这么坏,你跟他一起肯定不高兴吧?” 江棠果断道,“没有。” 我佛善良,撒谎也是无可奈何,莫怪。 沈叙一本正经说:“我知道,你是不敢说真话。” 江棠内心暗笑,你还真了解我,脸上却比沈叙更正经,转头对唐游川道,“他在挑拨离间。” 沈叙一笑,“你这是污蔑。” 唐游川淡声道,“你当我耳聋?” 沈叙气结,瞪眼道,“得!你们两口子合伙欺负我一单身狗!我的心受伤了!”说罢,他抬手捂住心胸,一副悲伤欲绝。 江棠淡笑着道,“需要我帮你看吗?我开刀技术也好。” 沈叙又被当众一噎,顿时一口凉气儿险些抽不上去,包间里响起男人们无情的笑声。 唐游川闻言,唇角也微微一勾,心底难免一笑,他半垂着眼帘,眼珠轻转,淡淡地扫了江棠一眼。 沈叙只能避开,招呼江棠吃东西,江棠早就吃饱了,哪儿还吃得下?也不能干坐着看人吃,只能挑着那些不容易撑的小菜吃。 江棠尝了一圈下来,最后就只吃那道酸酸辣辣的拍黄瓜,因为它开胃,又不用占胃。 唐游川话不多,大概他们也都习惯了,在沈叙那话痨的带动下,席间仍旧有说有笑,江棠不想说话,心不在焉的,只想着什么时候可以走,她想走。 她的左手侧坐着卫昊,卫昊虽然比唐游川还要沉默寡言,但心细,见江棠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无辜黄瓜,担心她尴尬,主动找话。 “江小姐,你要喝点汤吗?” 江棠听见声音,楞了一秒回神,侧首微微一笑,“谢谢,不用了。” 江棠并不知道卫昊这是挤着脑汁儿找话,更不知道卫昊以为她会说好,动作都已经准备着了,就等着给她盛一碗汤,结果一句话就把后续给断了。 一时间,卫昊也不知该说什么。 唐游川听见他们的对话,瞥眼看去,只见江棠进食速度极慢,蜗牛似的,一小块黄瓜她咬半天都不见减少,薄唇一启,沉声问,“不合胃口?” 江棠正低着头百般无聊地消磨黄瓜,突然听见唐游川说话,手抖了下,黄瓜掉进碗里,她侧首,摇头,低声道,“是不饿。” 江棠说完,发现沈叙一双狐狸眼盈着笑,正意味深长地盯着她和唐游川,心底翻了个白眼,觉得他有病,撇开了视线。 沈叙却不以为意,催促着唐游川,“懂事儿点,帮忙夹菜啊。”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睐他,沉声道,“话多,吃你的。” 沈叙忍着笑,“我也是为了你好。” “用不着。” 沈叙挑眉,转而招呼大家,“来来,赶紧给咱们大寿星敬酒!” 唐游川的生日,他的主场,众人轮番起身敬酒,嘴上都说着好话,唐游川也给面子,来者不拒。 江棠看着他一杯酒一杯下肚,脸上却不见半点醉意,让人看不出他的量到底在哪儿,虽然没见他醉过,但见他喝酒跟喝水似的,也难免心惊,毕竟她记得,他的胃不好。 这么喝下去,没问题? 江棠离开太久,阮迪打电话过来,江棠心头一喜,拿着手机起身,她一动,马上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她微笑着道,“抱歉,我出去接个电话。”走出包间接起。 江棠一走,沈叙忍不住低声吐槽,“你到底行不行啊?” 唐游川面无表情看着他不说话。 沈叙瞪他,“我是关心才会跟你废话,讲真的,你要喜欢人家,就别端着个脸,稍微亲和点行吗?” 唐游川冷着一张脸,“多余。” 沈叙唇角一勾,语气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唐游川脸上仍旧是波澜不惊的平静,淡淡道,“我没你那么饥不择食。” 沈叙又气又笑,“所以你是真准备继承唐三藏的袈裟上西天取经去吗?不是我说,难得遇见一个你愿意接近的女人,考虑考虑如何?就算你不替自己考虑,也想想你奶奶,她都一把年纪了,你还要她操心你啊?” 唐游川拉着脸,“我看你操心比较多,咸吃萝卜淡操心,你最近是不是闲得慌,多事儿。” 沈叙笑着说,“是你兄弟才管,换做别人,跪着求我都没那个闲功夫,你就惜福吧。” 唐游川表情淡漠,抬手拿着筷子夹了块拍黄瓜,细嚼慢咽,完全不理会沈叙的话。 沈叙见状,重重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算了,不听兄弟言,吃亏在后面,根据我去医院所听到的消息,江棠的追求者可不少,你可别等人家被追跑了,才来后悔。” 唐游川垂着眸,沉默不语。 包间外,电话一接起,马上传来阮迪焦急的声音,“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该不会是萧晔吧?” 江棠低声道,“不是,我没事儿,马上就回去。” “真的?我刚去洗手间也没见到你,你跑哪儿去了?” 江棠低声道,“遇到了熟人,过来打声招呼,真没事,很快就好了。” 阮迪说,“那行,你没事就好,赶紧的。” 挂了电话,江棠转身回包间,对唐游川道,“我有事,得走了。” 沈叙说,“什么事儿啊?很急吗?” 江棠微笑着道,“医院的急Call,让我过去一趟。” 沈叙挑眉,“这都下班了,一通电话就得回去?你们医院还有没有人性了?” 旁人也道,“就是,而且今儿还是三哥生日呢!” 江棠笑容不变,淡声道,“我们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这样,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唐游川一言不发,沈叙用手肘拐他,“干嘛都不说话?不高兴了?” 沈叙故意这般说,根本就没打算让唐游川回答,说罢又兀自笑看着江棠,“你瞧,你要走,他就不高兴了。” 江棠心说,胡说八道,不着痕迹道,“不会,他一向很尊重我的职业。” 说着,她看向唐游川,秉持着演戏演全套的精神,她丝毫破绽不露,以亲昵的口吻问:“阿川,是不是?” 唐游川面色依旧,十分配合地“嗯”了一声。 旁人不清楚,沈叙却是心知肚明,暗骂唐游川是榆木脑袋,不识好歹,浪费他的一番良心用苦。 只得说,“那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等切了蛋糕吃了再走,顺便给你医院的同事带点过去当夜宵了,完了让阿川安排人送你过去。” 沈叙并没有给江棠拒绝的机会,让人去推蛋糕进来,江棠无奈,只能认命。 不多时,有人用车把一个三层高的蛋糕进来,上面用蜡烛摆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的二十七,代表着唐游川的年龄。 有人跑去关灯,包间光线一暗,男男女女纷纷祝贺唐游川生日快乐,沈叙皮,想给唐游川戴上皇冠,被唐游川抬手一把撩开了,一记冷眼飞过去,沈叙只得作罢,催他许愿。 唐游川这人,皇冠不可能戴,愿望也自然是不会许,沈叙话还没说完呢,他就一口气饶着一转,二十七朵小火苗眨眼就灭了。 蜡烛一灭,包间短暂地陷入黑暗里,有人把灯打开。 沈叙见怪不怪,仍旧是忍不住吐槽,“你就没有什么生日愿望吗?” 江棠觉得好笑,唐游川这种人,佛祖见着他都得退避三舍,想要什么还用得着许愿? 唐游川懒懒地说道,“我的愿望就是消灭你,还要许吗?” 沈叙说:“许什么?以身相许吗?我不好这口。” 话一出,又是一阵笑声。 唐游川面无表情回他一个字:“滚。” 沈叙无所畏惧,继续雷区蹦迪,“我懂,你是要许给小棠。” 江棠的表情已经和唐游缠如出一辙,麻木冷淡,不给沈叙继续往下涮的机会,直接一言不发,唐游川同样,懒得废话,接过刀,随意地在蛋糕上面划了一下,陶芸锦主动伸手,从他手里接过刀分蛋糕。 包间除了就餐的餐桌,一旁还有一个供休闲的空间,有一组沙发和一张茶几,茶几上摆满了新鲜的水果和零食,唐游川领头,后面断断续续跟着几个男人,在沙发上入座,位置不够,其余的人搬占地空间小的椅子,也坐了过去。 蛋糕旁,剩下的就是一群女人,江棠除了陶芸锦,其余的女人都不认识。 有人趁机问江棠,“江小姐是什么时候跟三少在一起的啊?” 江棠瞥了眼陶芸锦,含糊其辞道,“也不算太久吧。”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 江棠淡笑着道,“缘分巧合。” 陶芸锦切好一块,递给江棠,微笑着道,“你给三哥送过去吧。” 江棠也不想跟这些人聊太多关于她和唐游川的事儿,毕竟没有事先准备过,言多必失,所以乐得轻松,“好。” 唐游川靠内侧,外面是沈叙,沈叙看见江棠往这边走,假装起身让座,趁机故意用脚绊了下江棠的脚尖,江棠一时不察,一个踉跄,人和手里的蛋糕一同往前扑向了唐游川。 在一众惊呼声中,唐游川本能地想要避开,猛地倾身往后一躲。 然而,江棠一米七的身高,倒下所占据的跨度实在有点大,不偏不倚,扑在了唐游川的大腿上,而手里的那块蛋糕,正正好砸在了唐游川的裆子上,连着她的手扒拉在上面。 一瞬间,整个包间里的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唐游川是懵,而后是铁青着脸,而江棠则是磕着地板,膝盖疼。 始作俑者沈叙站在一旁,也是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眼底的恶作剧瞬时间化作震惊,其他的人,则是全傻眼了。 过了一秒,沈叙噗嗤一声忍不住笑了出来,其他人也想笑,奈何看着唐游川的脸色,纷纷别开眼,有人捂着嘴,有人则是咬着唇,强行憋着,却仍旧是忍俊不禁,泄露了声。 江棠脸颊发烫,在笑声中缓缓抬头,她楞了楞,随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似乎不太对劲,蛋糕的奶油,和黑色的裤子…… 脑子还没转过来,就听见男人阴恻恻地声音,自头顶传来,“可以起来了吗?” 近乎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蹦出来的音节。 江棠定睛一看,瞳孔骤然放大,而后像是碰到了烫手芋头,猛地收回手,神色慌张道,“对……对不起!” 原本憋着笑的人,终究忍不住,一个接着一个,顿时破功。 响亮的大笑,几乎是要掀翻整个包间。 江棠的脸颊轰然发烫,瞬间红得滴血。 第82章 撒谎精 江棠惊慌收回手之后,盯着唐游川那半阴不沉的俊脸,顿时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都凉透了,羞愤与惊恐混杂涌上,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忘记了从地上起身。 唐游川看着江棠,见她半跪在自己跟前满脸通红的模样,削薄的唇微启,沉声道,“起来。” 江棠慢半秒,干净的手扶着沙发从地上站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在唐游川,余光只间那一身黑色的身影一动,修长笔直的腿上掉下整块的蛋糕,随即看见那人长腿迈开,侧身从她旁边越了过去。 唐游川一走,现场男人的笑声顿时放肆炸开,江棠僵在原地,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还连累了唐游川一起,他现在估计肺都气炸了。 沈叙强忍着笑,提醒江棠,“小棠,你快过去帮帮他。” 现场一个个笑得江棠无处可逃,她也一心只想着逃离这群人,沈叙一出声,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扭身就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唐游川拿着纸巾盯着那一大片黏糊糊的奶油,眉头紧蹙着,听见开门的声响,抬眼看到脸色绯红的江棠走了进来。 唐游川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神很不和善。 江棠手脚局促地走到唐游川跟前,不敢抬眼,怕看见唐游川阴沉的脸色,但垂着视线,看着他弄脏的那一处,又觉得浑身烧火,一时间,她眼睛不敢往哪儿放,四处漂移着。 低声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唐游川看着她,本想说没有,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你想帮我擦?” 帮他擦?那个位置?! 江棠一听,眼睛顿时瞪大,本就红透的脸蛋,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加剧,像是打上了血浆,心跳的频率更是直接爆表! 唐游川将她所有的表情都收进眼底,“怎么?不愿意?”不咸不淡道,“惹完事又不想负责?” 江棠抬头,看了他一眼,咬着下唇,低声道,“我怕你说我占你便宜。” 唐游川面无表情道,“我让你帮我擦衬衫上的。” 江棠一僵,视线往上偏移,果然看见黑色的他腰带上的衬衫也沾了不少,摔倒的时候,应该是从他小腹往下滑才会弄到他裤子那边。 “噢。”江棠应了一声。 唐游川淡声提醒她,“把手洗洗。” 江棠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上也全是蛋糕和奶油,她没抬头,转身站在盥洗台边,拧开水龙头开水冲洗,奶油滑腻,冲不干净,她又摁了洗手液揉搓。 江棠的手很漂亮,十指纤纤,嫩如春笋,唐游川站在一旁,视线落在沾了水的手上,方才那种摁压的触感顿时尤为清晰明显,仿佛还附着在上头,甚至带着了温度,他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撇开眼。 洗干净手,江棠才抽了纸巾上前,一手捏着他的衬衫,一手轻轻擦拭,两人站得很近,江棠没什么不该有的旖旎想法,只觉得丢人。 唐游川垂着眼,近距离更能看清她泛红的细腻肌肤,突然出声说了句:“你刚已经占了不少便宜。” 低沉的嗓音,近在耳边,吓得江棠一哆嗦。 回想起方才那画面,江棠羞得恨不得遁地,闷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么?”唐游川表情淡淡的,语气晦暗不明,“难道不是为了泄愤,准备拿蛋糕砸我的脸?” 江棠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故意找茬,但不管是哪种,都是心情不爽了,只低声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江棠一直低着头,垂首低声下气的模样,像极了犯错被家长问责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因为她总像只刺猬竖着尖翅,又冷又硬,现在突然乖巧温顺下来,唐游川看着,有几分可怜,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扎人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住了。 “跟谁一起来的?”他问。 “阮迪,季然,还有季然的妈妈。”江棠边擦边道,“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跟沈叙提过我们的关系,所以他说你生日强硬拉我才过来。” 唐游川淡淡道,“医院有事也是假的?” 江棠低声回答:“嗯,是阮迪找我。” 唐游川眼底隐隐挑出一丝笑,声音低沉说:“撒谎精。” “……” 江棠无言以对,她是个正儿八经的正经人,向来说话算话,偏偏到唐游川的面前,她不是在撒谎,就是在想着怎么撒谎,成了满嘴胡言的女人。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阿川。” 沈叙的声音。 唐游川沉声道,“干嘛?” 沈叙站在门外,忍着笑道,“还没好吗?” 唐游川说:“你离我远点。” “行行行,我我不打扰你,马上就走,不耽误你的事儿,我过来就是跟小棠说一声,刚一个叫软软的女孩儿打电话过来问你好了没有,我跟她说你正在忙,让她先回去了,所以也不用着急,你们慢慢来,慢慢来啊……” 最后那一句,是意味深长的调侃。 “我走了。”说罢,沈叙又故意嚷了一嗓子,离开了门口。 洗手间的门隔音效果还行,只是外头二十几号人一起哄笑,那笑声也隐隐约约飘进来。 江棠尴尬到窒息,愧疚道,“害你丢脸了,真的对不住。” “一句对不起就想完事了?”唐游川问。 江棠顿了顿,强颜欢笑,小声问,“那你说怎么办?” “自己想。” “补偿一套新衣服?” 唐游川不屑道,“丢了我的脸,你想用一套衣服就打发我?糊弄鬼呢?” 江棠听着他那满满嫌弃的口吻,心情也放松了几分,灵机一动,“那,再给你炖一次汤?” 唐游川噎了一下,沉声道,“我不是吃货。” 江棠轻声漫语,“我知道,你珍馐百味何愁没吃,但是我炖的那个汤养胃啊,你胃不好,喝它适合,反正我也想不出你缺啥了。” 唐游川冷淡道,“喝一次半次能养胃,感情你那汤是灵丹妙药?” 江棠丢掉手里的纸,又抽了几张新的继续擦,“一次半次当然没用,要经常喝……”说到这儿,她话音一顿,倏地改口,“偶尔喝喝,也是有好处的。” 短暂的缄默,须臾,唐游川说:“我想喝的时候,你就给我炖。”他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冷淡,“你让我丢这么大的脸,一次半次占我便宜呢。” “那不行。”江棠说。 唐游川眸色骤然一沉,未及出声,又听见江棠说,“你想喝就炖可以没问题,但得明确一下有效期,总不能我给你炖一辈子吧?” 唐游川哼了声,波澜不惊道,“想得挺美。” 江棠面不改色道:“那,多久?” 江棠的头发很黑,光泽也极好,一看就是没有烫染过的发质,挽着个丸子发型,把漂亮的头型给呈现了出来,顺着往下,是一截纤细的脖颈,因为羞耻,后脖颈的皮肤都红透了,一路没进衣领。 唐游川目不转睛盯了一会儿,大概是酒精后劲作祟,总觉着喉咙有些干,他默了数秒,声音低沉微哑道,“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三个月。” “成交。”江棠点头,“这衣服擦不干净了,我直接去你买一套新的回来吧,你穿什么码数?” “不用了。”唐游川淡声道,随手抽了纸巾胡随意擦了几下裤子,“走吧,我叫人送你回去。” 唐游川推门往外走,以沈叙为首的一众男人,就站在门口不远处伸长着脖子,明显是在听墙角,看见唐游川出来,都被吓了一跳,马上就各种闪躲你推我搡地往外走。 沈叙镇定自若没有移动,笑着调侃,“哟,这么快就好了啊?” 唐游川目光幽幽扫了沈叙一眼。 沈叙笑得狡猾又无畏,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故意绊倒人有任何不对,还侧头问江棠,“小棠,你没摔着吧?” 江棠皮笑肉不笑,“没有。” 回到休闲区。 陶芸锦看了唐游川一眼,柔声道,“附近就有商场,我出去给你买套新的换掉吧。” 唐游川摆手,“不用。” “你向来爱干净,这样能忍?” 江棠走近,就听见陶芸锦说了这么一句,眼神微微一顿,看向唐游川,男人的脸色一如既往,不辨喜怒,但眉心确实隐隐夹着一抹燥火,想想也对,唐游川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身上有污点? 唐游川摸了烟盒敲了支烟点燃,出声道,“没事。” 沈叙侧头看着陶芸锦,笑着说:“人家有小棠呢,才不要你帮忙买衣服。” 陶芸锦脸上笑容不改,佯装委屈道,“哎,果然一个个都是重色轻友啊,现在已经开始嫌弃我了。” 一旁有人接茬,“芸锦,我不嫌弃你啊,你倒是看看我啊!” “或者看看我也行!” 陶芸锦笑着说:“你们都边儿凉快去,一个个都喜欢整片的森林,我这棵小树苗可遮不住你们。” 她的一句话,博得众人一笑。 唐游川转头看着卫昊,淡声道,“卫昊,送江棠出去,让人送她去医院。” 沈叙抬手招了其中一个女人,说:“把没碰过的那一层蛋糕打包好,让小棠带走。” 江棠说:“不用了。” 沈叙坚持,“这家的蛋糕味道不错,拿回去给你们医院值班的同事一起吃,别留这群败家子浪费了。” 临走前,江棠提着蛋糕,特意朝唐游川说:“那我先走了。” 唐游川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嗯。” “哎,真不留下来吗?” “再坐会儿?” 其他男人断断续续出声挽留,江棠只是微笑道别,更卫昊一起离开了包间,期间唐游川坐在沙发上抽烟,令人看不清表情。 待江棠人一走,沈叙马上坐到唐游川的身侧,装模作样道,“你怎么不亲自去送一送,好歹这么多人看着,你让卫昊送她出去,人家女孩子不要脸的?” 唐游川冷眼剜他,阴恻恻道,“你还有脸说?” 沈叙挑眉,“我怎么了?” 唐游川讥嘲道:“你当我瞎?” 丫的当着他面把腿伸得那么明显,瞎的都得看见了,要不是他,江棠会往他身上扑倒? 沈叙索性也懒得装了,看见就看见了,唇角噙着笑,抬手拍了一下唐游川的大腿,语气暧昧道,“如何?” 唐游川没好气,“别挨我!” 沈叙偏不,还把屁股给挪过去,拿肩膀撞了下唐游川,视线往下移,瞄着唐游川的拉链处,浪笑着道,“阿川,你刚有反应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 唐游川面无表情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反应了?” 沈叙眼神一惊,“不是吧?那样你都没点反应,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坏了,要真那样,老三,听话,咱们趁早看医生。” 唐游川吸了口气,拉扯脸沉声道,“别逼我生日见血。” 沈叙习以为常,无畏无惧,淡定拍了拍唐游川肩膀,语重心长道,“别害羞,咱都是男人,有反应才是正常的,你别否认。” 唐游川弹了弹烟尾上的余烬,吸了口,又缓缓吐出一口白烟,侧头凉凉看着沈叙,“再不闭嘴,我让你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沈叙说:“嗯,外头在下雨,我肯定是见不着了。” 唐游川:“……” 旁边有人问:“三哥,待会儿换地儿了,再给嫂子打个电话,叫她出来一起唱喝酒。” 有人是第一次见江棠,而有人是第二次见了,刚一聊,这会儿大家都笃定唐游川重视江棠,虽说时不时都会传出一些绯闻,但能让唐游川主动带着现身的,这些年当真是没有,江棠是第一个。 所以这些人精,马上就把江棠当嫂子叫了。 唐游川懒得纠正,懒懒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她没空。” 反倒是沈叙故意道,“阿川跟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叫什么嫂子,叫江医生!” 男人震惊:“不是吧?” 另外一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那是三哥不同意,还是她不同意?” “嘿,三哥什么时候追过女人了?肯定是三哥还没同意啊!” 众人点头附和,有道理。 又有人忍不住感叹,“这江医生,长得是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过?” “也就三哥才能遇得见!” 沈叙笑骂,“你们几个,见着漂亮的就走不动,小心哪天就栽了!” 男人说:“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叙一本正经道,“牡丹花你们随便摘,江医生可是阿川的玫瑰花,你们少整些幺蛾子,嘴巴都给闭紧些,她要是被吓跑了,你们赔不起。”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甭管是唐游川追江棠,还是江棠追唐游川,以唐游川目前对江棠那态度,那都是容不得他们对江棠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招惹谁都行,不能招惹唐游川,他看上的女人更不行。 出了包间,江棠给阮迪回了个电话,阮迪马上就接了起来,“怎么回事,你电话刚是一个男人接的!” 江棠说:“是唐游川的朋友。” “你说的熟人,是唐游川?” “嗯。”江棠声音如常,“你们现在人在哪儿?” 阮迪说:“韵姨醉得不行,嚷嚷着要找季叔叔,没办法,我让季然先带她回家了,我现在在大厅这边,你呢?出来了没有?” 江棠道,“嗯,出来了,你等会儿,我马上道。” “OK。” 走出长廊,远远就看见阮迪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阮迪也看见了江棠,马上起身快步走了过来,紧张兮兮问:“没事吧?” 江棠好笑,“能有啥事?” 阮迪瞥了眼江棠身后一步之遥的冷面卫昊,附在她耳边低声问:“他是谁?” “唐游川的贴身保镖。”江棠挽着她的手,拽了下,“走吧,陪我去附近的商场买点东西。” 阮迪问:“你想买什么?” “待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江棠转身对卫昊说,“卫昊,你没喝酒吧?” 卫昊点头,“没有。” “那可以麻烦你送我们去附近的商场一趟吗?” 虽然唐游川吩咐是安排人把她送回医院,但卫昊听到江棠的要求,猜到她会医院只是借口,也没有多说什么,应声:“可以。” 开车大概五分钟就是一个商场,江棠让卫昊在车上等着,和阮迪一同下车进了商场,直奔三楼男装区,挑了一家大牌的店进去。 江棠在一排衬衫里扫视着,阮迪狐疑地问,“你要给谁买衣服?” “唐游川。” 阮迪挑眉:“为什么?” “刚不小心把他衣服给弄脏了,赔他一套。” 阮迪一笑,“他不至于让你赔吧?” 江棠低声道,“他让不让是他的事,我愿不愿意赔是我的事儿。” 她听到陶芸锦说“你向来爱干净,这样能忍?”的时候,心里其实不怎么舒服,这种不舒服并非针对陶芸锦,而是针对她和唐游川的关系。 江棠当时的想法是,唐游川忍不下的污点,应该还有她,她是他婚姻上的污点。 毕竟,这段婚姻并非他的意愿。 她不想他穿着污点的衣服,同样,也不想成为他的污点。 江棠翻了翻,拿出一件黑色的法式衬衫,又选了一条黑色的西裤,对一旁的导购大致说了下唐游川的身高体重体型,导购给她推荐了码数,刷卡的时候,那金额还是让她有些许肉疼。 两人速战速决,出了商场,江棠把购物袋从车窗递给了卫昊,“麻烦你把衣服交给他吧,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卫昊颔首,把蛋糕交给江棠,“那你小心点。” 待车开出去,阮迪撇过头,低声问江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江棠挽着她的手轻松一笑,“没有,走吧,回家了。” 而包间里,热热闹闹的一片,唐游川却心情烦躁,因为身上的衣服,那黏糊糊的感觉就好像贴身上,让他浑身不舒服。 直到离开了二十分钟才回来的卫昊,将一个购物袋递给他,“江小姐买的,让我交给你。” 第82章 撒谎精 江棠惊慌收回手之后,盯着唐游川那半阴不沉的俊脸,顿时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都凉透了,羞愤与惊恐混杂涌上,她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忘记了从地上起身。 唐游川看着江棠,见她半跪在自己跟前满脸通红的模样,削薄的唇微启,沉声道,“起来。” 江棠慢半秒,干净的手扶着沙发从地上站起来,低垂着头,不敢在唐游川,余光只间那一身黑色的身影一动,修长笔直的腿上掉下整块的蛋糕,随即看见那人长腿迈开,侧身从她旁边越了过去。 唐游川一走,现场男人的笑声顿时放肆炸开,江棠僵在原地,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在这么多人面前出糗,还连累了唐游川一起,他现在估计肺都气炸了。 沈叙强忍着笑,提醒江棠,“小棠,你快过去帮帮他。” 现场一个个笑得江棠无处可逃,她也一心只想着逃离这群人,沈叙一出声,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扭身就去了洗手间。 洗手间,唐游川拿着纸巾盯着那一大片黏糊糊的奶油,眉头紧蹙着,听见开门的声响,抬眼看到脸色绯红的江棠走了进来。 唐游川抿着唇,没有说话,眼神很不和善。 江棠手脚局促地走到唐游川跟前,不敢抬眼,怕看见唐游川阴沉的脸色,但垂着视线,看着他弄脏的那一处,又觉得浑身烧火,一时间,她眼睛不敢往哪儿放,四处漂移着。 低声道,“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唐游川看着她,本想说没有,然而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你想帮我擦?” 帮他擦?那个位置?! 江棠一听,眼睛顿时瞪大,本就红透的脸蛋,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持续加剧,像是打上了血浆,心跳的频率更是直接爆表! 唐游川将她所有的表情都收进眼底,“怎么?不愿意?”不咸不淡道,“惹完事又不想负责?” 江棠抬头,看了他一眼,咬着下唇,低声道,“我怕你说我占你便宜。” 唐游川面无表情道,“我让你帮我擦衬衫上的。” 江棠一僵,视线往上偏移,果然看见黑色的他腰带上的衬衫也沾了不少,摔倒的时候,应该是从他小腹往下滑才会弄到他裤子那边。 “噢。”江棠应了一声。 唐游川淡声提醒她,“把手洗洗。” 江棠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右手上也全是蛋糕和奶油,她没抬头,转身站在盥洗台边,拧开水龙头开水冲洗,奶油滑腻,冲不干净,她又摁了洗手液揉搓。 江棠的手很漂亮,十指纤纤,嫩如春笋,唐游川站在一旁,视线落在沾了水的手上,方才那种摁压的触感顿时尤为清晰明显,仿佛还附着在上头,甚至带着了温度,他眉头一皱,不着痕迹地撇开眼。 洗干净手,江棠才抽了纸巾上前,一手捏着他的衬衫,一手轻轻擦拭,两人站得很近,江棠没什么不该有的旖旎想法,只觉得丢人。 唐游川垂着眼,近距离更能看清她泛红的细腻肌肤,突然出声说了句:“你刚已经占了不少便宜。” 低沉的嗓音,近在耳边,吓得江棠一哆嗦。 回想起方才那画面,江棠羞得恨不得遁地,闷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是么?”唐游川表情淡淡的,语气晦暗不明,“难道不是为了泄愤,准备拿蛋糕砸我的脸?” 江棠不知道他是生气了还是故意找茬,但不管是哪种,都是心情不爽了,只低声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江棠一直低着头,垂首低声下气的模样,像极了犯错被家长问责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因为她总像只刺猬竖着尖翅,又冷又硬,现在突然乖巧温顺下来,唐游川看着,有几分可怜,忽然有些于心不忍,扎人的话到了嘴边又收住了。 “跟谁一起来的?”他问。 “阮迪,季然,还有季然的妈妈。”江棠边擦边道,“对不起,因为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跟沈叙提过我们的关系,所以他说你生日强硬拉我才过来。” 唐游川淡淡道,“医院有事也是假的?” 江棠低声回答:“嗯,是阮迪找我。” 唐游川眼底隐隐挑出一丝笑,声音低沉说:“撒谎精。” “……” 江棠无言以对,她是个正儿八经的正经人,向来说话算话,偏偏到唐游川的面前,她不是在撒谎,就是在想着怎么撒谎,成了满嘴胡言的女人。 恰在此时,有人敲门,“阿川。” 沈叙的声音。 唐游川沉声道,“干嘛?” 沈叙站在门外,忍着笑道,“还没好吗?” 唐游川说:“你离我远点。” “行行行,我我不打扰你,马上就走,不耽误你的事儿,我过来就是跟小棠说一声,刚一个叫软软的女孩儿打电话过来问你好了没有,我跟她说你正在忙,让她先回去了,所以也不用着急,你们慢慢来,慢慢来啊……” 最后那一句,是意味深长的调侃。 “我走了。”说罢,沈叙又故意嚷了一嗓子,离开了门口。 洗手间的门隔音效果还行,只是外头二十几号人一起哄笑,那笑声也隐隐约约飘进来。 江棠尴尬到窒息,愧疚道,“害你丢脸了,真的对不住。” “一句对不起就想完事了?”唐游川问。 江棠顿了顿,强颜欢笑,小声问,“那你说怎么办?” “自己想。” “补偿一套新衣服?” 唐游川不屑道,“丢了我的脸,你想用一套衣服就打发我?糊弄鬼呢?” 江棠听着他那满满嫌弃的口吻,心情也放松了几分,灵机一动,“那,再给你炖一次汤?” 唐游川噎了一下,沉声道,“我不是吃货。” 江棠轻声漫语,“我知道,你珍馐百味何愁没吃,但是我炖的那个汤养胃啊,你胃不好,喝它适合,反正我也想不出你缺啥了。” 唐游川冷淡道,“喝一次半次能养胃,感情你那汤是灵丹妙药?” 江棠丢掉手里的纸,又抽了几张新的继续擦,“一次半次当然没用,要经常喝……”说到这儿,她话音一顿,倏地改口,“偶尔喝喝,也是有好处的。” 短暂的缄默,须臾,唐游川说:“我想喝的时候,你就给我炖。”他静静地看着她,声音冷淡,“你让我丢这么大的脸,一次半次占我便宜呢。” “那不行。”江棠说。 唐游川眸色骤然一沉,未及出声,又听见江棠说,“你想喝就炖可以没问题,但得明确一下有效期,总不能我给你炖一辈子吧?” 唐游川哼了声,波澜不惊道,“想得挺美。” 江棠面不改色道:“那,多久?” 江棠的头发很黑,光泽也极好,一看就是没有烫染过的发质,挽着个丸子发型,把漂亮的头型给呈现了出来,顺着往下,是一截纤细的脖颈,因为羞耻,后脖颈的皮肤都红透了,一路没进衣领。 唐游川目不转睛盯了一会儿,大概是酒精后劲作祟,总觉着喉咙有些干,他默了数秒,声音低沉微哑道,“看在你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三个月。” “成交。”江棠点头,“这衣服擦不干净了,我直接去你买一套新的回来吧,你穿什么码数?” “不用了。”唐游川淡声道,随手抽了纸巾胡随意擦了几下裤子,“走吧,我叫人送你回去。” 唐游川推门往外走,以沈叙为首的一众男人,就站在门口不远处伸长着脖子,明显是在听墙角,看见唐游川出来,都被吓了一跳,马上就各种闪躲你推我搡地往外走。 沈叙镇定自若没有移动,笑着调侃,“哟,这么快就好了啊?” 唐游川目光幽幽扫了沈叙一眼。 沈叙笑得狡猾又无畏,丝毫没有觉得自己故意绊倒人有任何不对,还侧头问江棠,“小棠,你没摔着吧?” 江棠皮笑肉不笑,“没有。” 回到休闲区。 陶芸锦看了唐游川一眼,柔声道,“附近就有商场,我出去给你买套新的换掉吧。” 唐游川摆手,“不用。” “你向来爱干净,这样能忍?” 江棠走近,就听见陶芸锦说了这么一句,眼神微微一顿,看向唐游川,男人的脸色一如既往,不辨喜怒,但眉心确实隐隐夹着一抹燥火,想想也对,唐游川养尊处优惯了,怎么可能忍受自己身上有污点? 唐游川摸了烟盒敲了支烟点燃,出声道,“没事。” 沈叙侧头看着陶芸锦,笑着说:“人家有小棠呢,才不要你帮忙买衣服。” 陶芸锦脸上笑容不改,佯装委屈道,“哎,果然一个个都是重色轻友啊,现在已经开始嫌弃我了。” 一旁有人接茬,“芸锦,我不嫌弃你啊,你倒是看看我啊!” “或者看看我也行!” 陶芸锦笑着说:“你们都边儿凉快去,一个个都喜欢整片的森林,我这棵小树苗可遮不住你们。” 她的一句话,博得众人一笑。 唐游川转头看着卫昊,淡声道,“卫昊,送江棠出去,让人送她去医院。” 沈叙抬手招了其中一个女人,说:“把没碰过的那一层蛋糕打包好,让小棠带走。” 江棠说:“不用了。” 沈叙坚持,“这家的蛋糕味道不错,拿回去给你们医院值班的同事一起吃,别留这群败家子浪费了。” 临走前,江棠提着蛋糕,特意朝唐游川说:“那我先走了。” 唐游川不冷不热地应了声:“嗯。” “哎,真不留下来吗?” “再坐会儿?” 其他男人断断续续出声挽留,江棠只是微笑道别,更卫昊一起离开了包间,期间唐游川坐在沙发上抽烟,令人看不清表情。 待江棠人一走,沈叙马上坐到唐游川的身侧,装模作样道,“你怎么不亲自去送一送,好歹这么多人看着,你让卫昊送她出去,人家女孩子不要脸的?” 唐游川冷眼剜他,阴恻恻道,“你还有脸说?” 沈叙挑眉,“我怎么了?” 唐游川讥嘲道:“你当我瞎?” 丫的当着他面把腿伸得那么明显,瞎的都得看见了,要不是他,江棠会往他身上扑倒? 沈叙索性也懒得装了,看见就看见了,唇角噙着笑,抬手拍了一下唐游川的大腿,语气暧昧道,“如何?” 唐游川没好气,“别挨我!” 沈叙偏不,还把屁股给挪过去,拿肩膀撞了下唐游川,视线往下移,瞄着唐游川的拉链处,浪笑着道,“阿川,你刚有反应了。” 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 唐游川面无表情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有反应了?” 沈叙眼神一惊,“不是吧?那样你都没点反应,我不得不怀疑你是不是坏了,要真那样,老三,听话,咱们趁早看医生。” 唐游川吸了口气,拉扯脸沉声道,“别逼我生日见血。” 沈叙习以为常,无畏无惧,淡定拍了拍唐游川肩膀,语重心长道,“别害羞,咱都是男人,有反应才是正常的,你别否认。” 唐游川弹了弹烟尾上的余烬,吸了口,又缓缓吐出一口白烟,侧头凉凉看着沈叙,“再不闭嘴,我让你见不到今晚的月亮。” 沈叙说:“嗯,外头在下雨,我肯定是见不着了。” 唐游川:“……” 旁边有人问:“三哥,待会儿换地儿了,再给嫂子打个电话,叫她出来一起唱喝酒。” 有人是第一次见江棠,而有人是第二次见了,刚一聊,这会儿大家都笃定唐游川重视江棠,虽说时不时都会传出一些绯闻,但能让唐游川主动带着现身的,这些年当真是没有,江棠是第一个。 所以这些人精,马上就把江棠当嫂子叫了。 唐游川懒得纠正,懒懒淡淡扫了他们一眼,“她没空。” 反倒是沈叙故意道,“阿川跟人家八字还没一撇,叫什么嫂子,叫江医生!” 男人震惊:“不是吧?” 另外一人按捺不住好奇心,“那是三哥不同意,还是她不同意?” “嘿,三哥什么时候追过女人了?肯定是三哥还没同意啊!” 众人点头附和,有道理。 又有人忍不住感叹,“这江医生,长得是真好看,以前怎么没见过?” “也就三哥才能遇得见!” 沈叙笑骂,“你们几个,见着漂亮的就走不动,小心哪天就栽了!” 男人说:“俗话说得好,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沈叙一本正经道,“牡丹花你们随便摘,江医生可是阿川的玫瑰花,你们少整些幺蛾子,嘴巴都给闭紧些,她要是被吓跑了,你们赔不起。” 在座的都是聪明人,甭管是唐游川追江棠,还是江棠追唐游川,以唐游川目前对江棠那态度,那都是容不得他们对江棠有一丝一毫的非分之想,招惹谁都行,不能招惹唐游川,他看上的女人更不行。 出了包间,江棠给阮迪回了个电话,阮迪马上就接了起来,“怎么回事,你电话刚是一个男人接的!” 江棠说:“是唐游川的朋友。” “你说的熟人,是唐游川?” “嗯。”江棠声音如常,“你们现在人在哪儿?” 阮迪说:“韵姨醉得不行,嚷嚷着要找季叔叔,没办法,我让季然先带她回家了,我现在在大厅这边,你呢?出来了没有?” 江棠道,“嗯,出来了,你等会儿,我马上道。” “OK。” 走出长廊,远远就看见阮迪坐在大厅的椅子上,阮迪也看见了江棠,马上起身快步走了过来,紧张兮兮问:“没事吧?” 江棠好笑,“能有啥事?” 阮迪瞥了眼江棠身后一步之遥的冷面卫昊,附在她耳边低声问:“他是谁?” “唐游川的贴身保镖。”江棠挽着她的手,拽了下,“走吧,陪我去附近的商场买点东西。” 阮迪问:“你想买什么?” “待会儿到了你就知道了。” 说罢,江棠转身对卫昊说,“卫昊,你没喝酒吧?” 卫昊点头,“没有。” “那可以麻烦你送我们去附近的商场一趟吗?” 虽然唐游川吩咐是安排人把她送回医院,但卫昊听到江棠的要求,猜到她会医院只是借口,也没有多说什么,应声:“可以。” 开车大概五分钟就是一个商场,江棠让卫昊在车上等着,和阮迪一同下车进了商场,直奔三楼男装区,挑了一家大牌的店进去。 江棠在一排衬衫里扫视着,阮迪狐疑地问,“你要给谁买衣服?” “唐游川。” 阮迪挑眉:“为什么?” “刚不小心把他衣服给弄脏了,赔他一套。” 阮迪一笑,“他不至于让你赔吧?” 江棠低声道,“他让不让是他的事,我愿不愿意赔是我的事儿。” 她听到陶芸锦说“你向来爱干净,这样能忍?”的时候,心里其实不怎么舒服,这种不舒服并非针对陶芸锦,而是针对她和唐游川的关系。 江棠当时的想法是,唐游川忍不下的污点,应该还有她,她是他婚姻上的污点。 毕竟,这段婚姻并非他的意愿。 她不想他穿着污点的衣服,同样,也不想成为他的污点。 江棠翻了翻,拿出一件黑色的法式衬衫,又选了一条黑色的西裤,对一旁的导购大致说了下唐游川的身高体重体型,导购给她推荐了码数,刷卡的时候,那金额还是让她有些许肉疼。 两人速战速决,出了商场,江棠把购物袋从车窗递给了卫昊,“麻烦你把衣服交给他吧,不用送我,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卫昊颔首,把蛋糕交给江棠,“那你小心点。” 待车开出去,阮迪撇过头,低声问江棠,“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江棠挽着她的手轻松一笑,“没有,走吧,回家了。” 而包间里,热热闹闹的一片,唐游川却心情烦躁,因为身上的衣服,那黏糊糊的感觉就好像贴身上,让他浑身不舒服。 直到离开了二十分钟才回来的卫昊,将一个购物袋递给他,“江小姐买的,让我交给你。” 第83章 方便面 唐游川心下一动,很想伸手拿起来,偏又忍着,雷打不动,线落在那只白色的购物袋上,未及出声,身旁的沈叙已经语气暧昧道,“哟……难怪芸锦说给你买你不要,原来是有人给准备了,我羡慕嫉妒恨了。” 有人接茬道:“别说你羡慕,我都羡慕了,江医生方才说了医院有急事才走的吧?有急事还惦记着给三哥准备衣服,想想自己,哎,不说,说多了都是泪啊。” 沈叙笑着说:“好花还须好人护,谁让你们都不是好鸟,当然是遇不到小棠那样的好女人了。” 对方回怼,“说得好像你就能遇到似的。” 沈叙说,“我不是遇不到,我是不想要!” “春秋大梦做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沈叙也不介意被人开涮,撇头对唐游川,意味深长道,“你这一身你自己穿着不难受,我看着都难受,赶紧去换掉吧。” 唐游川不参与他们的抬杠,将手里余下的半截烟摁在烟灰缸上碾息,提着袋子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那边唐游川一进洗手间,沙发上的陶芸锦也起身,出了包间,她拨了个号码出去,“我刚才订的衣服,你们送过来了吗?” 虽然唐游川说不用,但陶芸锦还是私底下打电话帮他订了一套,却没想到,江棠会在离开之前,还把衣服给送了过来,幸好送衣服的人还没到,否则她今晚就得丢脸了。 现场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心眼不少,保不准会怎么想,即便陶芸锦能敷衍应付过去,但谁知道背后会被怎么议论呢? 她丢不起这个脸。 “陶小姐吗?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应该差不多到了,您稍等,我打个电话催一下。” 陶芸锦一抬眼,正好看见有个年轻的女孩,身上穿着严谨的工作服,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大牌LOGO购物袋,边抬眼看门号边往她的方向走。 “不用,我看到人了。”说罢,陶芸锦挂断电话,在女孩来到之前,她主动走了两步把人拦住,“你好。” 女孩堆砌着得体的微笑,礼貌道,“您好,请问是陶小姐吗?” 陶芸锦颔首,柔声道,“刷卡可以吗?” “可以的。”女孩拿出一个POS终端,接过陶芸锦的卡,报了个数字,陶芸锦只点头没说话,等女孩刷完,才道,“我给你个地址,麻烦你帮我把衣服寄过去。” 女孩懵了懵,但秉持着顾客至上的理念,又见陶芸锦温柔客气,即使内心有所不满,仍旧是笑着答应了。 而当女孩又原封不动把衣服拿回来店里时,另外几位导购同时瞪眼,问她,“怎么回事?那人退货了?” “没有。”女孩脸上假笑着,“但是要给她寄到她指定的地址去。” 另外几位一阵无语。 “有病?” “既然要寄,刚刚为什么一副马上要穿的语气让咱们赶紧送?” “耍人呢!” “她大爷的姥姥的,有钱了不起啊!” 女孩也是一脸委屈,“我才是最倒霉的,为了给她送衣服,小跑着过去,刚回来时还被路过的车溅了一身水。” 几位导购好言安慰她,同仇敌忾替她骂那不曾见过面的陶小姐。 包间洗手间里。 唐游川把身上的脏衣服给脱下来。 其实,方才他不用江棠出去买衣服,是因为她说了医院有急事需要走,勉为其难留下来切了蛋糕,又因为砸了他一身蛋糕耽搁了时间,再拖拖拉拉下去,她自己撒的慌都得穿了。 当然,他也没打算一整晚都穿着这身脏了的衣服,卫昊跟了他这么多年,粗中有细,自然会在送江棠出去的时候,顺带给他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却没想到江棠竟然还是去给他买了一套。 打开袋子,发现衣服上面还有一张便签纸,手指捡出来一看,是江棠的笔迹,漂亮的字迹白纸黑字。 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别嫌弃,生日快乐。 寥寥数字,连落款都没有,表达了她的歉意,还夹着祝语,掺杂了些许示好的意思。 字面上的内容也瞧不出她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可唐游川眼前却浮现她低着头,满脸通红,手脚动作局促,说话轻声细语,温顺乖巧的模样,画面自动浮现在脑海,眼前这几个字,似乎也变得生动起来,即便见不着她,似乎也能猜到她是个如何颌首低眉。 抿薄的唇角微微一勾,暗道,算她懂事。 唐游川把衣服换上,发现码数意外地合身,对着镜子整理好,嗯,她眼光不算差,当然,终究还是因为他身材好,脸好,穿啥都好看。 没了恶心的黏糊感,唐游川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解放,身上舒服了,心情自然就跟着好起来。 唐游川视线从换下的衣服上扫过,犹豫了两秒,随手塞进购物袋里,然后又把江棠写给他的便签纸塞进裤袋里,镇定自若地提着袋子转身出去了洗手间。 沈叙余光一瞥见唐游川的身影,当即揶揄道,“哟!小棠的审美不错呀,把你这只棺材板儿一样的死脸都给穿活了,不得不佩服!” 棺材板儿。 也只有沈叙这样的老铁才敢这么损,换作别个,唐游川保证送他躺棺材。 众人纷纷抬眼看来,这一瞧,又不得不承认沈叙说得挺有道理。 江棠挑的是深邃神秘的黑色法式衬衫,法式更偏向整洁端庄温润,按理这种衬衫更适合正式严谨的场合,但唐游川暗门襟敞着,也不打领带,袖口挽着,露出一截小臂,所以端庄中透着几分随意,他的五官精致轮廓完美,随性里又多了些许温润,恰如其分地修饰掉他淡漠的神色。 原本属于修身设计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他模特般标准的身材。 沈叙说得没错,江棠会挑,唐游川也不是自恋,确实是因为他的脸和身材,才衬托得这衣服好看。 男人爱看美人,同理,女人也爱看帅哥,现场的女人目光都黏在唐游川的身上,春心荡漾,要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唐游川,她们可能就要扑上去了。 坐在陶芸锦身侧的女人,也算是半个熟人,只是关系算不上多好,她低声跟陶芸锦道,“芸锦,放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在身边,你居然一点儿也不心动,我当真是佩服你!换做我,肯定身心都沦陷了,哪会便宜外边的女人啊!” 这话并没有恶意,纯属是觉着可惜,毕竟近水六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但落在陶芸锦的耳朵里,就是扎心炸肺的刺,她内心一股浪潮翻涌,面上却如常淡然平静,温柔浅笑道,“我跟他当朋友也很好,没有什么可惜的。” “啧!如果能做夫妻,干嘛非要做朋友?也就你不会被美色诱惑,我佩服!” 陶芸锦端着酒,浅酌。 能做得成夫妻,自然是不会选择做朋友,她正是明白有些事机会渺茫,一旦说出来,别说夫妻,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或者也不至于做不成朋友,但起码,不能像现在这般理所当然毫无防备了。 从小认识,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但是她见过唐游川拒绝那些女人的态度,可谓是果断狠绝,一丝情面不留,见得多了,便也怕了。 容貌,学识,出生,陶芸锦都不算差,即使并非富贵之家出生,因为沾了唐游川的光,她也属于这个圈子,追求者从来不少,但她谁也瞧不上,除了唐游川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她看得太清楚了。 她太了解这个圈子的规则了,感情玩玩可以,鲜少有人会认真,女人还能有几分真心,这些公子哥,你指望他们掏心,那就相当于要他们的命。 所以她可以跟他们做朋友,却不会跟他们谈感情。 只有唐游川是不一样的,因为她知道,他从来不屑于那种毫无节制的玩乐,即使浸淫其中,他也独一份清醒,属于这个圈子,偏又是这个圈子里的一股清流。 可是,不一样的人,她拿捏不住,所以不会随意冒险,否则到时候,她失去的不只是唐游川,还有唐游川带给她的一切便利。 她喜欢唐游川,但她也不想一辈子做低层仰望他人,任由他人轻视的无力之人。 身旁的嘴巴没闲住,陶芸锦却没什么心思听对方说了什么内容,脑子里想的,是江棠这个人。 刚才江棠明明听到了她问唐游川要不要买衣服的话,江棠若是早有计划给唐游川准备,大可直接表明,偏偏她却一言不发,现在又让卫昊把衣服给送了过来…… 陶芸锦一口干掉杯中的香槟,眼眸微眯,心底凉笑着,她有很多年,没遇到过江棠这种高段位的女人了。 而此时的江棠,坐在出租车上,突然打了几个喷嚏,前面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见状出声问,“是不是冷?我把温度调高点。” 江棠揉了揉鼻子,淡笑着道,“不冷,没事儿,谢谢。” 但司机还是把车内温度稍微调高了几分,江棠笑了笑,头靠在车窗上,盯着外面忽明忽暗的景色发呆,回到云锦华苑附近的超市路段,遇到塞车,她看着超市的大门,脑中忽然想起刚在饭店和唐游川的对话。 江棠迟疑了两秒,拿出手机给唐游川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唐先生,今晚回来吗?】 江棠发完又惊觉自己这个问题很多余,今儿他生日,肯定不会回来,他会不会误会她? 但转念一想,唐游川大概也不会看见,或者是看见也是懒得回复吧,既然木已成舟,信息又无法撤回,她再继续发个解释反而显得更加心怀不轨,算了,就这样吧。 偏偏没想到,信息过去不过两秒钟,手机“叮”地一响,有信息过来。 江棠讶异地点开一看,唐游川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字:【嗯】 虽然是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江棠却觉得他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想想真可怜,她被这男人的冷漠折磨到如今他回复一个信息而已,都能让她谢天谢地半天了。 江棠又编辑了一条回复:【好的,那不打扰您了。】 奇迹再次发生,过了两秒,他的信息又发了过来:【有事?】 这次是两个字,还带上了标点。 看来他这生日过得是真的不错,被她糊了一身蛋糕,没跟她发脾气,甚至信息都愿意回复了。 如果他能天天过生日就好了,江棠想。 随手给他回复:【没事。】 这条发出去之后,江棠等了两分钟,手机都没有动静,她这才收好手机,抬手敲了敲司机的椅背,轻声道,“师傅,我在这边下就好了,谢谢。” 付款下车,江棠撑着伞走了一段,进了前面的超市。 唐游川他们已经离开了饭店,转移了阵地,江棠信息发过来时,他百般无赖地看着他们特意安排的表演,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一亮,他随意瞄了一眼,瞥见是江棠发来的,才点开看。 唐游川向来嫌弃发信息麻烦,有事都是一通电话直接拨过去,打字还得编辑半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但现在,大概是不适合打电话,又或者嫌弃这些表演太过无聊,总之他就鬼使神差地回复了江棠。 看到江棠回复的没事,他眉头一皱,没事她问他回不回家干嘛? 沈叙面上在玩,却在唐游川拿手机在敲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便瞥了过去,发现他在走神,立即把头凑了过来,“稀奇,你居然会打字回人信息了,让我瞧瞧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游川长臂一抬,将他的脸隔开,手一转,把手机收了回去,口吻慵淡道,“你要骚,就找女人,别来我面前作。” 沈叙笑着道,“江棠?” 唐游川淡淡道,“你要不想被她拿刀剖了,就别去招惹她。” 沈叙故意撩他,“干嘛?怕我跟你抢啊?” 唐游川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已经半醉,深知沈叙的毛病,越跟他废话,他就会越来劲,所以索性闭上嘴巴,懒得搭理他。 陶芸锦去跟服务员要了杯温牛奶回来,递给唐游川,“你喝太多酒了,喝点温牛奶,胃会舒服些。” 不及唐游川出声,沈叙就笑着打岔,“芸锦,你这是偏心。” 陶芸锦面不改色,抿唇浅笑着道,“你让大伙儿轮番敬一圈,我也给拿一杯牛奶过来。” 沈叙嘿地一声,“今儿是他生日,不灌他灌谁?来来来,弟兄们,都过来玩,谁输了谁喝酒,谁敢不认账就是孙子!” 说话间,他似笑非笑盯着唐游川,故意出言挑衅,“阿川,你要是不行了,直接叫声爸爸,我放过你。” 唐游川若不愿意,他们谁也逼不了他,但他这人向来不服输,不管什么事。 被沈叙这么一撩,唐游川抬眼道,“来,改明儿记得叫爷爷。” 美酒,美人,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江棠进了超市,才得知今儿超市在搞优惠活动,里头人满为患,购物车都没有了,她只能手提购物篮,依照记忆力,把食材一一购买好。 选好了炖汤的食材,她又去零食区挑了临时充饥的零食,特别是她喜欢的那款巧克力,她又拿了两盒,经过一个货架的时候,看见上面陈列着五花八门的方便面,脚步一顿,犹豫了半分钟,挑了一个桶装的丢进购物篮。 超市离云锦华苑只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因为下雨,江棠提着东西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家,鞋子已经湿透,膝盖以下的裤子也全湿了,手脚冰冷,到家后她给阮迪和季然报了平安,然后马上就去冲了个热水澡。 夜里十点钟,江棠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着,这一次,她没有找季然,多花了些时间,虽然笨拙,却也独立完成了任务。 下厨这种活儿,对于她来说,比做一台手术还要累人。 从前谁能想到,她竟然也能独立自主地炖汤?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把汤炖好,江棠回房拿了笔和便签,写了句话,贴在那桶方便面上,然后放到了唐游川房间门口,这才回房躺下。 夜深人静,外面隐约传来雨声,江棠闭眼躺在床上,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想起蛋糕砸唐游川身上的画面,那场景实在是太深刻了,她竟然摸了他那里…… 江棠自诩见多识广,内心强大,而且她是医生,对人体的构造,男的女的,看多了就跟看一块猪肉没有什么差别,但碰上这种事,她才不得不承认,男女是有别的。 江棠努力地先要清空自己的大脑,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但越是如此,脑子越是想得多,甚至感觉自己碰过唐游川的右手,上面还残留着触感,那般真实。 好像挺大? “啊!” 江棠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猛地在被子里乱蹬腿,一把扯过被子捂住头,又羞又恼,她都在想些什么! 但江棠终究是累了,在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感觉才睡着,她定的闹钟又响了,费力地睁开眼,懵了半晌才记起,厨房里炖着汤。 一边后悔自己找麻烦,一边起床,处理完回房,她特意留意了眼隔壁房间,发现方便面还在。 凌晨三点,唐游川还没有回来。 玩了半宿,一群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他们直接在楼上开了房间,搂着各自的女人,该干嘛干嘛去了。 沈叙也不行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掐架,扒拉在唐游川身上,“爷爷,上去睡觉了。” 唐游川脑袋发胀,又晕又沉,勉强撑着精神,把他挥开,“我回家。” 沈叙撑着九分醉的眼神,笑得傻兮兮的,还打两个酒嗝,嘴上还不忘记犯贱两句,“家里又没人等你,你回去干嘛?” 唐游川起身,分明已经头重脚轻,偏偏硬撑着,一旁的陶芸锦起身顺势扶住他的手,转头对沈叙道,“行了,你赶紧去睡吧,我们走了。” 陶芸锦酒量好,没有醉,但喝多了也不太舒服,扶着唐游川,柔声道,“我们下去。” 唐游川说:“你回家?” 陶芸锦软着声说:“嗯,我择床。” 唐游川不再说什么,与她下了楼,卫昊提前下去等着了,看见陶芸锦一起出来,主动拉开后座的门,唐游川坐上去之前,吩咐卫昊,“安排个人送芸锦。” 陶芸锦挽着唇,垂着眼帘,低声道,“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了。” 唐游川扶着车门,沉声说:“让人送你。” 他发话,不是在商量,陶芸锦这才轻声道,“好。” 陶芸锦站在车外,看见唐游川阖眼靠在车座上,卫昊把车门一关,什么都看不见了。 卫昊打了个电话出去,不多时,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后面。 转身前,陶芸锦又叮嘱卫昊,“三哥喝了不少酒,他胃不好,回去之后你让他喝杯温牛奶再睡。” 卫昊点头应好。 唐游川是真的喝多了,一路上都闭着眼睛,眉心紧蹙,到了云锦华苑,下车时,他问卫昊,“衣服呢?” 卫昊楞是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说的是被蛋糕弄脏的衣服,“在车上,明天送洗。”就……有点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 唐游川懒着声音道,“不用了,拿上去吧。” 卫昊没问原因,默默地拿上袋子,扶着他上了楼。 客厅里留着一盏小灯,唐游川醉了,没留意到这些,任由卫昊撑着半边身体,上了二楼。 回到房门口,两人也没注意到脚下,卫昊推开房门,唐游川抬脚,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而后一声轻微的滚动声,两人都楞了下,低头,看见一桶绿色的方便面。 那廉价的包装,躺在地板上,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唐游川皱眉,“什么东西?” 卫昊一眼就认出来了,淡声道,“方便面。” “方便面?” 为什么他房间门口会有这种玩意? 卫昊把他扶进房间的沙发上坐下,才转身捡起方便面,看见上面贴着的黄色便签纸,没仔细看写了什么内容,直接递给了唐游川,“江小姐给你的。” 唐游川:“……” 几个意思? 虽然嫌弃,但还是伸手接过,瞧见那熟悉字迹,他目光一凝,眉头微微一动。 第83章 方便面 唐游川心下一动,很想伸手拿起来,偏又忍着,雷打不动,线落在那只白色的购物袋上,未及出声,身旁的沈叙已经语气暧昧道,“哟……难怪芸锦说给你买你不要,原来是有人给准备了,我羡慕嫉妒恨了。” 有人接茬道:“别说你羡慕,我都羡慕了,江医生方才说了医院有急事才走的吧?有急事还惦记着给三哥准备衣服,想想自己,哎,不说,说多了都是泪啊。” 沈叙笑着说:“好花还须好人护,谁让你们都不是好鸟,当然是遇不到小棠那样的好女人了。” 对方回怼,“说得好像你就能遇到似的。” 沈叙说,“我不是遇不到,我是不想要!” “春秋大梦做多了,自己都信以为真了。” 沈叙也不介意被人开涮,撇头对唐游川,意味深长道,“你这一身你自己穿着不难受,我看着都难受,赶紧去换掉吧。” 唐游川不参与他们的抬杠,将手里余下的半截烟摁在烟灰缸上碾息,提着袋子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 那边唐游川一进洗手间,沙发上的陶芸锦也起身,出了包间,她拨了个号码出去,“我刚才订的衣服,你们送过来了吗?” 虽然唐游川说不用,但陶芸锦还是私底下打电话帮他订了一套,却没想到,江棠会在离开之前,还把衣服给送了过来,幸好送衣服的人还没到,否则她今晚就得丢脸了。 现场那些女人一个个都心眼不少,保不准会怎么想,即便陶芸锦能敷衍应付过去,但谁知道背后会被怎么议论呢? 她丢不起这个脸。 “陶小姐吗?已经让人送过去了,应该差不多到了,您稍等,我打个电话催一下。” 陶芸锦一抬眼,正好看见有个年轻的女孩,身上穿着严谨的工作服,手里提着一个印着大牌LOGO购物袋,边抬眼看门号边往她的方向走。 “不用,我看到人了。”说罢,陶芸锦挂断电话,在女孩来到之前,她主动走了两步把人拦住,“你好。” 女孩堆砌着得体的微笑,礼貌道,“您好,请问是陶小姐吗?” 陶芸锦颔首,柔声道,“刷卡可以吗?” “可以的。”女孩拿出一个POS终端,接过陶芸锦的卡,报了个数字,陶芸锦只点头没说话,等女孩刷完,才道,“我给你个地址,麻烦你帮我把衣服寄过去。” 女孩懵了懵,但秉持着顾客至上的理念,又见陶芸锦温柔客气,即使内心有所不满,仍旧是笑着答应了。 而当女孩又原封不动把衣服拿回来店里时,另外几位导购同时瞪眼,问她,“怎么回事?那人退货了?” “没有。”女孩脸上假笑着,“但是要给她寄到她指定的地址去。” 另外几位一阵无语。 “有病?” “既然要寄,刚刚为什么一副马上要穿的语气让咱们赶紧送?” “耍人呢!” “她大爷的姥姥的,有钱了不起啊!” 女孩也是一脸委屈,“我才是最倒霉的,为了给她送衣服,小跑着过去,刚回来时还被路过的车溅了一身水。” 几位导购好言安慰她,同仇敌忾替她骂那不曾见过面的陶小姐。 包间洗手间里。 唐游川把身上的脏衣服给脱下来。 其实,方才他不用江棠出去买衣服,是因为她说了医院有急事需要走,勉为其难留下来切了蛋糕,又因为砸了他一身蛋糕耽搁了时间,再拖拖拉拉下去,她自己撒的慌都得穿了。 当然,他也没打算一整晚都穿着这身脏了的衣服,卫昊跟了他这么多年,粗中有细,自然会在送江棠出去的时候,顺带给他准备好干净的衣服,却没想到江棠竟然还是去给他买了一套。 打开袋子,发现衣服上面还有一张便签纸,手指捡出来一看,是江棠的笔迹,漂亮的字迹白纸黑字。 只有一句话:对不起,别嫌弃,生日快乐。 寥寥数字,连落款都没有,表达了她的歉意,还夹着祝语,掺杂了些许示好的意思。 字面上的内容也瞧不出她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心实意。 可唐游川眼前却浮现她低着头,满脸通红,手脚动作局促,说话轻声细语,温顺乖巧的模样,画面自动浮现在脑海,眼前这几个字,似乎也变得生动起来,即便见不着她,似乎也能猜到她是个如何颌首低眉。 抿薄的唇角微微一勾,暗道,算她懂事。 唐游川把衣服换上,发现码数意外地合身,对着镜子整理好,嗯,她眼光不算差,当然,终究还是因为他身材好,脸好,穿啥都好看。 没了恶心的黏糊感,唐游川绷着的神经终于得以解放,身上舒服了,心情自然就跟着好起来。 唐游川视线从换下的衣服上扫过,犹豫了两秒,随手塞进购物袋里,然后又把江棠写给他的便签纸塞进裤袋里,镇定自若地提着袋子转身出去了洗手间。 沈叙余光一瞥见唐游川的身影,当即揶揄道,“哟!小棠的审美不错呀,把你这只棺材板儿一样的死脸都给穿活了,不得不佩服!” 棺材板儿。 也只有沈叙这样的老铁才敢这么损,换作别个,唐游川保证送他躺棺材。 众人纷纷抬眼看来,这一瞧,又不得不承认沈叙说得挺有道理。 江棠挑的是深邃神秘的黑色法式衬衫,法式更偏向整洁端庄温润,按理这种衬衫更适合正式严谨的场合,但唐游川暗门襟敞着,也不打领带,袖口挽着,露出一截小臂,所以端庄中透着几分随意,他的五官精致轮廓完美,随性里又多了些许温润,恰如其分地修饰掉他淡漠的神色。 原本属于修身设计的剪裁,完美地勾勒出他模特般标准的身材。 沈叙说得没错,江棠会挑,唐游川也不是自恋,确实是因为他的脸和身材,才衬托得这衣服好看。 男人爱看美人,同理,女人也爱看帅哥,现场的女人目光都黏在唐游川的身上,春心荡漾,要不是因为这个人是唐游川,她们可能就要扑上去了。 坐在陶芸锦身侧的女人,也算是半个熟人,只是关系算不上多好,她低声跟陶芸锦道,“芸锦,放着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在身边,你居然一点儿也不心动,我当真是佩服你!换做我,肯定身心都沦陷了,哪会便宜外边的女人啊!” 这话并没有恶意,纯属是觉着可惜,毕竟近水六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但落在陶芸锦的耳朵里,就是扎心炸肺的刺,她内心一股浪潮翻涌,面上却如常淡然平静,温柔浅笑道,“我跟他当朋友也很好,没有什么可惜的。” “啧!如果能做夫妻,干嘛非要做朋友?也就你不会被美色诱惑,我佩服!” 陶芸锦端着酒,浅酌。 能做得成夫妻,自然是不会选择做朋友,她正是明白有些事机会渺茫,一旦说出来,别说夫妻,可能连朋友都没得做,或者也不至于做不成朋友,但起码,不能像现在这般理所当然毫无防备了。 从小认识,一起长大,这么多年,她怎么可能没有想过?但是她见过唐游川拒绝那些女人的态度,可谓是果断狠绝,一丝情面不留,见得多了,便也怕了。 容貌,学识,出生,陶芸锦都不算差,即使并非富贵之家出生,因为沾了唐游川的光,她也属于这个圈子,追求者从来不少,但她谁也瞧不上,除了唐游川的原因,还有一点,就是她看得太清楚了。 她太了解这个圈子的规则了,感情玩玩可以,鲜少有人会认真,女人还能有几分真心,这些公子哥,你指望他们掏心,那就相当于要他们的命。 所以她可以跟他们做朋友,却不会跟他们谈感情。 只有唐游川是不一样的,因为她知道,他从来不屑于那种毫无节制的玩乐,即使浸淫其中,他也独一份清醒,属于这个圈子,偏又是这个圈子里的一股清流。 可是,不一样的人,她拿捏不住,所以不会随意冒险,否则到时候,她失去的不只是唐游川,还有唐游川带给她的一切便利。 她喜欢唐游川,但她也不想一辈子做低层仰望他人,任由他人轻视的无力之人。 身旁的嘴巴没闲住,陶芸锦却没什么心思听对方说了什么内容,脑子里想的,是江棠这个人。 刚才江棠明明听到了她问唐游川要不要买衣服的话,江棠若是早有计划给唐游川准备,大可直接表明,偏偏她却一言不发,现在又让卫昊把衣服给送了过来…… 陶芸锦一口干掉杯中的香槟,眼眸微眯,心底凉笑着,她有很多年,没遇到过江棠这种高段位的女人了。 而此时的江棠,坐在出租车上,突然打了几个喷嚏,前面的司机是个中年男人,见状出声问,“是不是冷?我把温度调高点。” 江棠揉了揉鼻子,淡笑着道,“不冷,没事儿,谢谢。” 但司机还是把车内温度稍微调高了几分,江棠笑了笑,头靠在车窗上,盯着外面忽明忽暗的景色发呆,回到云锦华苑附近的超市路段,遇到塞车,她看着超市的大门,脑中忽然想起刚在饭店和唐游川的对话。 江棠迟疑了两秒,拿出手机给唐游川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唐先生,今晚回来吗?】 江棠发完又惊觉自己这个问题很多余,今儿他生日,肯定不会回来,他会不会误会她? 但转念一想,唐游川大概也不会看见,或者是看见也是懒得回复吧,既然木已成舟,信息又无法撤回,她再继续发个解释反而显得更加心怀不轨,算了,就这样吧。 偏偏没想到,信息过去不过两秒钟,手机“叮”地一响,有信息过来。 江棠讶异地点开一看,唐游川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字:【嗯】 虽然是连标点符号都不带,江棠却觉得他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想想真可怜,她被这男人的冷漠折磨到如今他回复一个信息而已,都能让她谢天谢地半天了。 江棠又编辑了一条回复:【好的,那不打扰您了。】 奇迹再次发生,过了两秒,他的信息又发了过来:【有事?】 这次是两个字,还带上了标点。 看来他这生日过得是真的不错,被她糊了一身蛋糕,没跟她发脾气,甚至信息都愿意回复了。 如果他能天天过生日就好了,江棠想。 随手给他回复:【没事。】 这条发出去之后,江棠等了两分钟,手机都没有动静,她这才收好手机,抬手敲了敲司机的椅背,轻声道,“师傅,我在这边下就好了,谢谢。” 付款下车,江棠撑着伞走了一段,进了前面的超市。 唐游川他们已经离开了饭店,转移了阵地,江棠信息发过来时,他百般无赖地看着他们特意安排的表演,搁在茶几上的手机一亮,他随意瞄了一眼,瞥见是江棠发来的,才点开看。 唐游川向来嫌弃发信息麻烦,有事都是一通电话直接拨过去,打字还得编辑半天,简直就是浪费时间,但现在,大概是不适合打电话,又或者嫌弃这些表演太过无聊,总之他就鬼使神差地回复了江棠。 看到江棠回复的没事,他眉头一皱,没事她问他回不回家干嘛? 沈叙面上在玩,却在唐游川拿手机在敲着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便瞥了过去,发现他在走神,立即把头凑了过来,“稀奇,你居然会打字回人信息了,让我瞧瞧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唐游川长臂一抬,将他的脸隔开,手一转,把手机收了回去,口吻慵淡道,“你要骚,就找女人,别来我面前作。” 沈叙笑着道,“江棠?” 唐游川淡淡道,“你要不想被她拿刀剖了,就别去招惹她。” 沈叙故意撩他,“干嘛?怕我跟你抢啊?” 唐游川喝了不少酒,这会儿已经半醉,深知沈叙的毛病,越跟他废话,他就会越来劲,所以索性闭上嘴巴,懒得搭理他。 陶芸锦去跟服务员要了杯温牛奶回来,递给唐游川,“你喝太多酒了,喝点温牛奶,胃会舒服些。” 不及唐游川出声,沈叙就笑着打岔,“芸锦,你这是偏心。” 陶芸锦面不改色,抿唇浅笑着道,“你让大伙儿轮番敬一圈,我也给拿一杯牛奶过来。” 沈叙嘿地一声,“今儿是他生日,不灌他灌谁?来来来,弟兄们,都过来玩,谁输了谁喝酒,谁敢不认账就是孙子!” 说话间,他似笑非笑盯着唐游川,故意出言挑衅,“阿川,你要是不行了,直接叫声爸爸,我放过你。” 唐游川若不愿意,他们谁也逼不了他,但他这人向来不服输,不管什么事。 被沈叙这么一撩,唐游川抬眼道,“来,改明儿记得叫爷爷。” 美酒,美人,欢声笑语,连成一片。 江棠进了超市,才得知今儿超市在搞优惠活动,里头人满为患,购物车都没有了,她只能手提购物篮,依照记忆力,把食材一一购买好。 选好了炖汤的食材,她又去零食区挑了临时充饥的零食,特别是她喜欢的那款巧克力,她又拿了两盒,经过一个货架的时候,看见上面陈列着五花八门的方便面,脚步一顿,犹豫了半分钟,挑了一个桶装的丢进购物篮。 超市离云锦华苑只有十五分钟左右的路程,因为下雨,江棠提着东西走了二十多分钟才到家,鞋子已经湿透,膝盖以下的裤子也全湿了,手脚冰冷,到家后她给阮迪和季然报了平安,然后马上就去冲了个热水澡。 夜里十点钟,江棠穿着围裙在厨房忙碌着,这一次,她没有找季然,多花了些时间,虽然笨拙,却也独立完成了任务。 下厨这种活儿,对于她来说,比做一台手术还要累人。 从前谁能想到,她竟然也能独立自主地炖汤?她自己都不敢想象。 把汤炖好,江棠回房拿了笔和便签,写了句话,贴在那桶方便面上,然后放到了唐游川房间门口,这才回房躺下。 夜深人静,外面隐约传来雨声,江棠闭眼躺在床上,脑海里却莫名其妙地想起蛋糕砸唐游川身上的画面,那场景实在是太深刻了,她竟然摸了他那里…… 江棠自诩见多识广,内心强大,而且她是医生,对人体的构造,男的女的,看多了就跟看一块猪肉没有什么差别,但碰上这种事,她才不得不承认,男女是有别的。 江棠努力地先要清空自己的大脑,告诉自己别胡思乱想,但越是如此,脑子越是想得多,甚至感觉自己碰过唐游川的右手,上面还残留着触感,那般真实。 好像挺大? “啊!” 江棠一巴掌拍自己脑门上,猛地在被子里乱蹬腿,一把扯过被子捂住头,又羞又恼,她都在想些什么! 但江棠终究是累了,在辗转反侧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感觉才睡着,她定的闹钟又响了,费力地睁开眼,懵了半晌才记起,厨房里炖着汤。 一边后悔自己找麻烦,一边起床,处理完回房,她特意留意了眼隔壁房间,发现方便面还在。 凌晨三点,唐游川还没有回来。 玩了半宿,一群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他们直接在楼上开了房间,搂着各自的女人,该干嘛干嘛去了。 沈叙也不行了,上眼皮和下眼皮在掐架,扒拉在唐游川身上,“爷爷,上去睡觉了。” 唐游川脑袋发胀,又晕又沉,勉强撑着精神,把他挥开,“我回家。” 沈叙撑着九分醉的眼神,笑得傻兮兮的,还打两个酒嗝,嘴上还不忘记犯贱两句,“家里又没人等你,你回去干嘛?” 唐游川起身,分明已经头重脚轻,偏偏硬撑着,一旁的陶芸锦起身顺势扶住他的手,转头对沈叙道,“行了,你赶紧去睡吧,我们走了。” 陶芸锦酒量好,没有醉,但喝多了也不太舒服,扶着唐游川,柔声道,“我们下去。” 唐游川说:“你回家?” 陶芸锦软着声说:“嗯,我择床。” 唐游川不再说什么,与她下了楼,卫昊提前下去等着了,看见陶芸锦一起出来,主动拉开后座的门,唐游川坐上去之前,吩咐卫昊,“安排个人送芸锦。” 陶芸锦挽着唇,垂着眼帘,低声道,“不用麻烦了,我打车就好了。” 唐游川扶着车门,沉声说:“让人送你。” 他发话,不是在商量,陶芸锦这才轻声道,“好。” 陶芸锦站在车外,看见唐游川阖眼靠在车座上,卫昊把车门一关,什么都看不见了。 卫昊打了个电话出去,不多时,就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后面。 转身前,陶芸锦又叮嘱卫昊,“三哥喝了不少酒,他胃不好,回去之后你让他喝杯温牛奶再睡。” 卫昊点头应好。 唐游川是真的喝多了,一路上都闭着眼睛,眉心紧蹙,到了云锦华苑,下车时,他问卫昊,“衣服呢?” 卫昊楞是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说的是被蛋糕弄脏的衣服,“在车上,明天送洗。”就……有点莫名其妙,问这个干嘛? 唐游川懒着声音道,“不用了,拿上去吧。” 卫昊没问原因,默默地拿上袋子,扶着他上了楼。 客厅里留着一盏小灯,唐游川醉了,没留意到这些,任由卫昊撑着半边身体,上了二楼。 回到房门口,两人也没注意到脚下,卫昊推开房门,唐游川抬脚,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而后一声轻微的滚动声,两人都楞了下,低头,看见一桶绿色的方便面。 那廉价的包装,躺在地板上,都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唐游川皱眉,“什么东西?” 卫昊一眼就认出来了,淡声道,“方便面。” “方便面?” 为什么他房间门口会有这种玩意? 卫昊把他扶进房间的沙发上坐下,才转身捡起方便面,看见上面贴着的黄色便签纸,没仔细看写了什么内容,直接递给了唐游川,“江小姐给你的。” 唐游川:“……” 几个意思? 虽然嫌弃,但还是伸手接过,瞧见那熟悉字迹,他目光一凝,眉头微微一动。 第84章 把戏多 唐游川垂着视线,这一回,便签上面不再是寥寥几字,而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内容。 【王晓峰的事,请允许我诚挚地跟你说声谢谢,也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虽然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以表感谢,奈何能力有限,因此,特意挑了一桶方便面,没别的意思,仅表我的歉意与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灯光明亮,便签纸薄,因为江棠下笔力道有劲,所以写字的时候,下面的纸面都会容易拓上印子,唐游川借着光,在黑色字体之下,发现上面有被乱线划掉的痕迹,想来写出这一段话,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字里行间透露着认真,小心谨慎,一如她本人,不亲不疏,不远不近。 唐游川看见“没别的意思”几个字的时候,心口莫名的一堵,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呼吸都不是那么顺畅,他明知道她为何会这般说,也清楚她能如此拎得清是件好事。 但是吧,自己说的时候觉着痛快,被她这么一提,他又不是那么畅快。 唐游川静静地盯着那几个字一会儿,注意到纸面有凸起的痕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便签纸翻过来,瞧见了背面上还有一句话:长寿面与方便面本质都是面,祝您年年生日,岁岁平安。 卫昊并没打算偷窥,只是江棠这一行字的字体比较大,卫昊一瞥,就瞥得清清楚楚了,顿时溢出了一声轻笑。 唐游川闻声抬眼看向他,卫昊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江小姐,挺幽默的。” 可不是幽默嘛,还长寿面和方便面本质都是面,她怎么不直接把脸送过来,说她的脸是最大的面? 唐游川脸上不以为然,不愠不火道,“把戏多。” 但心底却也不由得轻笑了下,把戏是挺多,但也挺有意思。 唐游川二十七岁生日这天,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廉价的一份礼——方便面。 卫昊没接茬,只道,“那你先洗澡,我下去给你弄杯温牛奶。” 唐游川抬手摆了下,“不用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待卫昊离开,唐游川仍旧坐在沙发上没动,酒精这玩意,喝的当下没多少知觉,但事后劲头一旦上来,那当真是烧心烧肺的难受。 唐游川的酒量其实早就见底了,奈何那班孙子也是疯批,一个个难缠的要死,他又不肯服输,一直硬撑着往喉里灌,这会儿不止头晕脑胀,还十分想吐。 唐游川背靠着沙发,头往后倒着,双腿伸直舒展开,他闭着眼睛,等着那股反胃恶心的感觉回落,为了转移注意力,昏沉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想什么呢? 还真没什么好想,工作上的内容他现在没心情想,生活里似乎也没什么值得他想,所以思来想去,最后剩下的只有最新鲜的记忆,江棠写给他的便签纸,还有那一桶包装绿油油的方便面。 没别的意思,分明只是手写的内容,偏偏唐游川却脑补了江棠说这话的表情、语气,大概就是与她在东临市那晚如出一辙,清冷疏离。 唐游川的记忆力异于常人的好,他清楚地记得,江棠那时候也说了一句“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和现在“没别的意思”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秒得他浑身不自在,一股冲动想找茬。 有想法就有行动,唐游川当即拿出手机拨了江棠的号码。 凌晨四点多,江棠被电话铃声惊醒,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探到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眼睛掀出一条缝隙,视线只瞄到了接听键,没瞧来显,接了起来。 “喂。” 睡眼惺忪,她的声音裹着刚醒的睡意,略显得低哑软糯。 隔着话筒传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女人的这种声音,越发显得撩人,饶是唐游川,听着也觉着神经一酥,连带着酒劲,似乎也淡了几分。 唐游川面色如常,淡声道,“过来。” 江棠原本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本以为是医院那边打过来的电话,正眯着眼睛准备让大脑清醒以便听完内容之后起床,不料电话那头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惊得她瞌睡虫瞬间烟消云散。 江棠睁开眼,把手机放在眼前一看,隔着手机屏幕刺眼的亮光,看见上面赫然清楚的“唐游川”三个字时,她整个人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江棠从床上坐起身,对着黑漆漆的房间,努力清了清嗓子,低声问:“唐先生?” “嗯。”低沉的嗓音,透着股轻懒的味道。 江棠微楞,又问:“去哪里?” 唐游川说:“我房间。” “啊?”江棠懵了,脱口而出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困惑。 唐游川的语气毫无起伏,重复了一遍,“过来。” 江棠小心翼翼开口:“现在吗?” “现在。”唐游川说完,也不等江棠反应,反手就挂了。 江棠放下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迟钝地想着,唐游川这个点,叫她去他房间干嘛?不是,他为什么要叫她去他房间? 埃!江棠重重地叹气,算了,那人的心思,她还是别猜了,只会白白耗损自己的脑细胞。 掀开被子,泛凉的空气扑在温暖的皮肤上,江棠边穿鞋子边低声咒骂唐游川。 两间卧室之间,隔了一个书房,其实书房与江棠睡的主卧是互通的,唐游川搬进来之后,江棠就把那扇门从卧室这一侧给反锁上了,倒也不是防他会做什么,纯粹是她觉得不方便,没有安全感。 挂了电话,一分钟之内,江棠就来到了唐游川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声,江棠只好握着门把往下一压,战战兢兢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半探着脑袋,低声唤:“唐先生?” 不多时,里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进来。” 江棠这才推门而进,看见唐游川背靠着沙发而坐,手上夹着烟,她抬步走上前,闻到了一阵酒气,夹着烟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怎么舒服。 江棠在半米的距离处站住,“有什么事吗?” 江棠感觉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像极了地主家的丫鬟,敬小慎微地等着上头老爷的吩咐。 唐游川眼眸一抬,看见江棠的时候,眼神明显一滞,她身上穿着整套的睡衣,穿睡衣没问题,问题在,那睡衣是草莓的图案,松松垮垮的,完全看不出她的身形,那一头墨黑的头发披散下来,一眼看过去,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稚气。 尤其是她的眼睛大,因为他不说话,她双手垂在身侧乖乖站着,瞪着眼睛盯着他,那感觉,就像一个失足的无知少女。 意识到自己想什么,唐游川顿时眉头轻蹙,咽了口唾沫,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少顷,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便签字,轻轻晃了晃,看着江棠,薄唇微启,淡淡出声:“一桶方便面就想打发我?” 江棠耳根微燥,垂着视线,曼声道,“我原本想送你一碗长寿面的,但是那得煮,我又不会煮,这个方便,开水倒进去三分钟就能吃。” 唐游川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江棠,没说话。 江棠却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赤裸裸的嫌弃,江棠面不改色,说话的语气亦是波澜不惊的,“都是面,吃个意思。” 唐游川夹着烟送到唇边吸了口,薄唇吐出白色的烟雾,目光幽幽盯着江棠,隔着袅袅的白烟,那双黑峻峻的眼睛,目光幽幽的,江棠看不清那里头的情绪,只觉得莫名心慌。 须臾,唐游川不冷不热道,“我不吃垃圾食品。” 江棠:“……” 她忘记这一茬了,大少爷身娇体贵,自来水都不喝,让他吃方便面,真是拉低了他的身份。 江棠垂着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情绪低沉地“哦”了一声,然后轻声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我送你。” 唐游川没有马上回话,默默了吞吐了几口烟,而后淡淡吩咐:“去给我热杯牛奶上来。” 江棠原以为他还要继续发难,突然转了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不由得微顿,但她很快应声道:“好。” 只要他不要故意刁难她,让她丢脸尴尬,热牛奶什么都是不足为道的小事。 微波炉叮好牛奶,江棠端上来,递给唐游川的时候,才看清他脸色过分苍白,而且身上的烟酒味浓得呛人,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喝了多少啊。 唐游川接过牛奶,喝了两口,把杯子还给江棠,抬手捏了捏眉心,伸手又想抽烟。 江棠见他不舒服的样子,职业病使然,她终究忍不住挡住了他的手,唐游川眼皮一挑,睨着她,不用说话,以眼神询问她干嘛。 江棠平静地说道:“你喝了那么多酒,不舒服的话早点休息,别再抽烟了。” 唐游川坐着,江棠半弯着腰,两人隔得不远不近,绝对不算亲密,可四目相对,莫名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唐游川被烟味、酒精味以及香水味呛了整晚,这会儿突然闻到江棠身上飘来的一阵淡淡的清香,心口倏地一荡,觉着舒服。 江棠后知后觉,默默地收回手,站直了身体,看似平静道,“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你休息吧。” 说罢,她转身欲走,唐游川瞥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道,“等下。” 江棠转头看他,淡声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唐游川不冷不热道,“客厅里的衣服,洗干净还我。” 闻言,江棠先是一楞,心想你的衣服为毛要我洗,仅仅两秒,马上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砸蛋糕弄脏的衣服。 江棠这才注意到,唐游川已经换上了她买的那一身,明明应该是严谨正经的衣服,他竟然穿出了随性慵懒来,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两眼,嘿,看来自己的眼光真不错。 为了快点离开他这是非之地,江棠乖乖点头,“好,我知道了。” 房门一关,江棠长长地吁了口气。 下楼,把杯子洗干净,转身到客厅,看见茶几上搁着只熟悉的袋子,江棠走过去,随手挑开看了眼,低声嘀咕,“丫的都赔了他一套新的,还要我洗,不是很娇贵嘛?这种脏掉的衣服丢了不就好,还洗什么洗。” 吐槽归吐吐槽,江棠一想到唐游川身上穿了她亲手挑的衣服,耳朵又莫名一燥。 毕竟买衣服这种事情,关系必然是亲密的,她长这么大,只给爷爷一个男性买过衣服,唐游川是爷爷之外的第一个。 如果卫昊知道唐游川非要把拿衣服拿回来,是要让江棠洗,大概也会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真是变着花样折腾人。 江棠从房间出去之后,唐游川从沙发上起身,身形明显晃了一下,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但脚步却稳稳钉在地板上,缓了两秒,转身进了浴室。 他没有洁癖,但今晚被江棠弄了一身奶油,又和那群人浸泡了半宿的烟酒,这会儿身上的味道也够他难受,所以再晕,他也要洗澡,顺便冷静冷静。 洗完澡,唐游川头沉得连头发都没吹干,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这一晚,注定是不得安宁,唐游川看见江棠穿着草莓睡衣扑在自己的身上,她的手摁在那,抬起头,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局促不安地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们靠得很近,他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他所喜欢的,清淡的幽香,他喉咙一紧,江棠慌张地要推开,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嗡嗡的一阵连续震动,唐游川幽幽地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卧室,熟悉又不太熟悉,意识都自己做了梦,脸上阴沉一片,面无表情地伸手抓过手机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卫昊的声音,“三哥,出事了。” …… 江棠凌晨四点多被唐游川叫醒之后,因为想得太多,重新回到床上,又是一番转辗反侧,结果睡着没多久,就得起床热汤,然后照常分装到两个保温瓶,给唐游川留一份,拎着一份,带上唐游川的脏衣服,出门上班。 出门的时候,发现雨终于停了,虽然出了太阳,但温度仍旧偏低,不到十五度,江棠在衬衫的基础上套了件薄款的针织衫,搭配上黑色紧身裤,穿了短靴。 江棠先把衣服送到附近的干洗店,干洗店的老板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江棠冬天很多衣服都是送来干洗,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上了。 老板打开袋子一看,挑着眉笑着揶揄,“哟,男朋友的衣服?” 老公的。 江棠默默在心里吐槽了句,面上却一派平静,笑着道,“不是,就朋友的。” “噢……朋友啊……”老板故意扯着调调,意味深长,“什么样的男朋友会住在你家里啊?” 老板自然不知道江棠家里真的住了个男人,只是因为她一早从家里出来,送来的却是男人的衣服,故意刺探而已,但江棠听着还是一阵心虚。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江棠无奈地看着她,“帮我洗干净,晚上下班我过来取。” “得嘞!” 从干洗店到地铁站,走路五分钟,上班高峰期,但这个站是起始站,所以江棠还是找到了位置坐下,社畜的生活不是朝九晚五就是九九六,公共交通随处可见坐着犯困睡觉的上班族,江棠安全感度不高,所以即便她昨晚没休息好,但在公交地铁这种地方,她也无法闭眼休息。 中途车站,上来个女孩子,站在了江棠的跟前,江棠会注意到她,纯粹是因为她在这种低温天气里穿了一条及膝裙,而且是光着腿,露出的那截小腿很细,而且匀称笔直,皮肤也很白,江棠恍了下神,暗道:好腿,就是好冷。 正感叹着,眼睛却不经意地瞥见女孩的裙底下有一部手机,江棠一愣,视线往上一扫,就看到女孩身侧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成年男人,他正往女孩身上靠,那女孩子还毫无所觉在玩手机。 江棠瞬间一股恼怒直冲脑门,想也不想,一把扣住了男人拿手机那只手的手腕,沉声冷戾道,“你在做什么!” 早晨地铁的车厢,人们几乎都昏昏欲睡,没有什么谈话声,而地铁的广播声也尚未响起,只有穿越轨道的回响,江棠这一嗓子,顿时把周围的人都给吓了一跳,马上就吸引来了人们的目光。 男人瞪着江棠,“你干嘛?放开我!”说话间,用力一甩,就甩掉了江棠的钳制。 江棠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刚拍了什么,马上删掉!” 男人显然是个惯犯,面不改色地笑着说,“嘿,美女,虽然你长得好看,但也不至于看到人拿着个手机都怀疑是拍你吧?” 旁人不知情,一听就窃窃笑了。 江棠面如寒霜,“偷拍人家女孩子的裙底,你还有理了是吧?” 原本在偷笑的人一听,纷纷看着男人。 旁边那女孩子也顿时变脸,当即厉声道,“把你手机交出来!” 男人无所畏惧,“这是我的手机,属于我的私人物品,凭什么交给你?”随即恶狠狠瞪着江棠,“还有你,别含血喷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拍了她!” 瞧瞧,这种人渣,还真是够大言不惭。 江棠沉着脸,冷声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交不交手机?” 第84章 把戏多 唐游川垂着视线,这一回,便签上面不再是寥寥几字,而是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内容。 【王晓峰的事,请允许我诚挚地跟你说声谢谢,也很抱歉,给你添了麻烦,虽然我很想为你做点什么以表感谢,奈何能力有限,因此,特意挑了一桶方便面,没别的意思,仅表我的歉意与心意,希望你不要嫌弃。】 灯光明亮,便签纸薄,因为江棠下笔力道有劲,所以写字的时候,下面的纸面都会容易拓上印子,唐游川借着光,在黑色字体之下,发现上面有被乱线划掉的痕迹,想来写出这一段话,她也是费了不少心思。 字里行间透露着认真,小心谨慎,一如她本人,不亲不疏,不远不近。 唐游川看见“没别的意思”几个字的时候,心口莫名的一堵,像是被塞了什么东西,呼吸都不是那么顺畅,他明知道她为何会这般说,也清楚她能如此拎得清是件好事。 但是吧,自己说的时候觉着痛快,被她这么一提,他又不是那么畅快。 唐游川静静地盯着那几个字一会儿,注意到纸面有凸起的痕迹,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便签纸翻过来,瞧见了背面上还有一句话:长寿面与方便面本质都是面,祝您年年生日,岁岁平安。 卫昊并没打算偷窥,只是江棠这一行字的字体比较大,卫昊一瞥,就瞥得清清楚楚了,顿时溢出了一声轻笑。 唐游川闻声抬眼看向他,卫昊清了清喉咙,一本正经道,“江小姐,挺幽默的。” 可不是幽默嘛,还长寿面和方便面本质都是面,她怎么不直接把脸送过来,说她的脸是最大的面? 唐游川脸上不以为然,不愠不火道,“把戏多。” 但心底却也不由得轻笑了下,把戏是挺多,但也挺有意思。 唐游川二十七岁生日这天,收到了有史以来,最廉价的一份礼——方便面。 卫昊没接茬,只道,“那你先洗澡,我下去给你弄杯温牛奶。” 唐游川抬手摆了下,“不用了,你早点回去休息。” 待卫昊离开,唐游川仍旧坐在沙发上没动,酒精这玩意,喝的当下没多少知觉,但事后劲头一旦上来,那当真是烧心烧肺的难受。 唐游川的酒量其实早就见底了,奈何那班孙子也是疯批,一个个难缠的要死,他又不肯服输,一直硬撑着往喉里灌,这会儿不止头晕脑胀,还十分想吐。 唐游川背靠着沙发,头往后倒着,双腿伸直舒展开,他闭着眼睛,等着那股反胃恶心的感觉回落,为了转移注意力,昏沉的脑子开始胡思乱想。 想什么呢? 还真没什么好想,工作上的内容他现在没心情想,生活里似乎也没什么值得他想,所以思来想去,最后剩下的只有最新鲜的记忆,江棠写给他的便签纸,还有那一桶包装绿油油的方便面。 没别的意思,分明只是手写的内容,偏偏唐游川却脑补了江棠说这话的表情、语气,大概就是与她在东临市那晚如出一辙,清冷疏离。 唐游川的记忆力异于常人的好,他清楚地记得,江棠那时候也说了一句“我对你没有任何想法”。 和现在“没别的意思”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秒得他浑身不自在,一股冲动想找茬。 有想法就有行动,唐游川当即拿出手机拨了江棠的号码。 凌晨四点多,江棠被电话铃声惊醒,眼睛还没睁开,手已经探到床头柜上摸到了手机,眼睛掀出一条缝隙,视线只瞄到了接听键,没瞧来显,接了起来。 “喂。” 睡眼惺忪,她的声音裹着刚醒的睡意,略显得低哑软糯。 隔着话筒传来,在夜深人静的时刻,女人的这种声音,越发显得撩人,饶是唐游川,听着也觉着神经一酥,连带着酒劲,似乎也淡了几分。 唐游川面色如常,淡声道,“过来。” 江棠原本还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本以为是医院那边打过来的电话,正眯着眼睛准备让大脑清醒以便听完内容之后起床,不料电话那头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惊得她瞌睡虫瞬间烟消云散。 江棠睁开眼,把手机放在眼前一看,隔着手机屏幕刺眼的亮光,看见上面赫然清楚的“唐游川”三个字时,她整个人一激灵,彻底清醒了。 江棠从床上坐起身,对着黑漆漆的房间,努力清了清嗓子,低声问:“唐先生?” “嗯。”低沉的嗓音,透着股轻懒的味道。 江棠微楞,又问:“去哪里?” 唐游川说:“我房间。” “啊?”江棠懵了,脱口而出发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困惑。 唐游川的语气毫无起伏,重复了一遍,“过来。” 江棠小心翼翼开口:“现在吗?” “现在。”唐游川说完,也不等江棠反应,反手就挂了。 江棠放下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的时间,迟钝地想着,唐游川这个点,叫她去他房间干嘛?不是,他为什么要叫她去他房间? 埃!江棠重重地叹气,算了,那人的心思,她还是别猜了,只会白白耗损自己的脑细胞。 掀开被子,泛凉的空气扑在温暖的皮肤上,江棠边穿鞋子边低声咒骂唐游川。 两间卧室之间,隔了一个书房,其实书房与江棠睡的主卧是互通的,唐游川搬进来之后,江棠就把那扇门从卧室这一侧给反锁上了,倒也不是防他会做什么,纯粹是她觉得不方便,没有安全感。 挂了电话,一分钟之内,江棠就来到了唐游川的房间门口,抬手敲了敲门,里面没声,江棠只好握着门把往下一压,战战兢兢地将门推开了一条缝。 半探着脑袋,低声唤:“唐先生?” 不多时,里面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进来。” 江棠这才推门而进,看见唐游川背靠着沙发而坐,手上夹着烟,她抬步走上前,闻到了一阵酒气,夹着烟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让人不怎么舒服。 江棠在半米的距离处站住,“有什么事吗?” 江棠感觉自己说出这话的时候,像极了地主家的丫鬟,敬小慎微地等着上头老爷的吩咐。 唐游川眼眸一抬,看见江棠的时候,眼神明显一滞,她身上穿着整套的睡衣,穿睡衣没问题,问题在,那睡衣是草莓的图案,松松垮垮的,完全看不出她的身形,那一头墨黑的头发披散下来,一眼看过去,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稚气。 尤其是她的眼睛大,因为他不说话,她双手垂在身侧乖乖站着,瞪着眼睛盯着他,那感觉,就像一个失足的无知少女。 意识到自己想什么,唐游川顿时眉头轻蹙,咽了口唾沫,狠狠地抽了一口烟。 少顷,他修长的手指,捏着那张便签字,轻轻晃了晃,看着江棠,薄唇微启,淡淡出声:“一桶方便面就想打发我?” 江棠耳根微燥,垂着视线,曼声道,“我原本想送你一碗长寿面的,但是那得煮,我又不会煮,这个方便,开水倒进去三分钟就能吃。” 唐游川一动不动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江棠,没说话。 江棠却从他毫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赤裸裸的嫌弃,江棠面不改色,说话的语气亦是波澜不惊的,“都是面,吃个意思。” 唐游川夹着烟送到唇边吸了口,薄唇吐出白色的烟雾,目光幽幽盯着江棠,隔着袅袅的白烟,那双黑峻峻的眼睛,目光幽幽的,江棠看不清那里头的情绪,只觉得莫名心慌。 须臾,唐游川不冷不热道,“我不吃垃圾食品。” 江棠:“……” 她忘记这一茬了,大少爷身娇体贵,自来水都不喝,让他吃方便面,真是拉低了他的身份。 江棠垂着视线,盯着自己的脚尖,半晌才情绪低沉地“哦”了一声,然后轻声问:“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在我力所能及范围之内,我送你。” 唐游川没有马上回话,默默了吞吐了几口烟,而后淡淡吩咐:“去给我热杯牛奶上来。” 江棠原以为他还要继续发难,突然转了个莫名其妙的话题,不由得微顿,但她很快应声道:“好。” 只要他不要故意刁难她,让她丢脸尴尬,热牛奶什么都是不足为道的小事。 微波炉叮好牛奶,江棠端上来,递给唐游川的时候,才看清他脸色过分苍白,而且身上的烟酒味浓得呛人,她忍不住皱起眉头,这是喝了多少啊。 唐游川接过牛奶,喝了两口,把杯子还给江棠,抬手捏了捏眉心,伸手又想抽烟。 江棠见他不舒服的样子,职业病使然,她终究忍不住挡住了他的手,唐游川眼皮一挑,睨着她,不用说话,以眼神询问她干嘛。 江棠平静地说道:“你喝了那么多酒,不舒服的话早点休息,别再抽烟了。” 唐游川坐着,江棠半弯着腰,两人隔得不远不近,绝对不算亲密,可四目相对,莫名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唐游川被烟味、酒精味以及香水味呛了整晚,这会儿突然闻到江棠身上飘来的一阵淡淡的清香,心口倏地一荡,觉着舒服。 江棠后知后觉,默默地收回手,站直了身体,看似平静道,“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了,你休息吧。” 说罢,她转身欲走,唐游川瞥着她的背影,突然开口道,“等下。” 江棠转头看他,淡声问:“还有什么事儿吗?” 唐游川不冷不热道,“客厅里的衣服,洗干净还我。” 闻言,江棠先是一楞,心想你的衣服为毛要我洗,仅仅两秒,马上又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她砸蛋糕弄脏的衣服。 江棠这才注意到,唐游川已经换上了她买的那一身,明明应该是严谨正经的衣服,他竟然穿出了随性慵懒来,她不着痕迹地瞄了两眼,嘿,看来自己的眼光真不错。 为了快点离开他这是非之地,江棠乖乖点头,“好,我知道了。” 房门一关,江棠长长地吁了口气。 下楼,把杯子洗干净,转身到客厅,看见茶几上搁着只熟悉的袋子,江棠走过去,随手挑开看了眼,低声嘀咕,“丫的都赔了他一套新的,还要我洗,不是很娇贵嘛?这种脏掉的衣服丢了不就好,还洗什么洗。” 吐槽归吐吐槽,江棠一想到唐游川身上穿了她亲手挑的衣服,耳朵又莫名一燥。 毕竟买衣服这种事情,关系必然是亲密的,她长这么大,只给爷爷一个男性买过衣服,唐游川是爷爷之外的第一个。 如果卫昊知道唐游川非要把拿衣服拿回来,是要让江棠洗,大概也会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真是变着花样折腾人。 江棠从房间出去之后,唐游川从沙发上起身,身形明显晃了一下,眼前忽然天旋地转,但脚步却稳稳钉在地板上,缓了两秒,转身进了浴室。 他没有洁癖,但今晚被江棠弄了一身奶油,又和那群人浸泡了半宿的烟酒,这会儿身上的味道也够他难受,所以再晕,他也要洗澡,顺便冷静冷静。 洗完澡,唐游川头沉得连头发都没吹干,倒在床上,昏昏沉沉地就睡了过去。 这一晚,注定是不得安宁,唐游川看见江棠穿着草莓睡衣扑在自己的身上,她的手摁在那,抬起头,满脸通红地看着他,局促不安地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 他们靠得很近,他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是他所喜欢的,清淡的幽香,他喉咙一紧,江棠慌张地要推开,他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嗡嗡的一阵连续震动,唐游川幽幽地睁开了眼睛,昏暗的卧室,熟悉又不太熟悉,意识都自己做了梦,脸上阴沉一片,面无表情地伸手抓过手机接起。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卫昊的声音,“三哥,出事了。” …… 江棠凌晨四点多被唐游川叫醒之后,因为想得太多,重新回到床上,又是一番转辗反侧,结果睡着没多久,就得起床热汤,然后照常分装到两个保温瓶,给唐游川留一份,拎着一份,带上唐游川的脏衣服,出门上班。 出门的时候,发现雨终于停了,虽然出了太阳,但温度仍旧偏低,不到十五度,江棠在衬衫的基础上套了件薄款的针织衫,搭配上黑色紧身裤,穿了短靴。 江棠先把衣服送到附近的干洗店,干洗店的老板是个年纪相仿的女孩,江棠冬天很多衣服都是送来干洗,一来二去,两人就熟络上了。 老板打开袋子一看,挑着眉笑着揶揄,“哟,男朋友的衣服?” 老公的。 江棠默默在心里吐槽了句,面上却一派平静,笑着道,“不是,就朋友的。” “噢……朋友啊……”老板故意扯着调调,意味深长,“什么样的男朋友会住在你家里啊?” 老板自然不知道江棠家里真的住了个男人,只是因为她一早从家里出来,送来的却是男人的衣服,故意刺探而已,但江棠听着还是一阵心虚。 “你就别拿我开玩笑了。”江棠无奈地看着她,“帮我洗干净,晚上下班我过来取。” “得嘞!” 从干洗店到地铁站,走路五分钟,上班高峰期,但这个站是起始站,所以江棠还是找到了位置坐下,社畜的生活不是朝九晚五就是九九六,公共交通随处可见坐着犯困睡觉的上班族,江棠安全感度不高,所以即便她昨晚没休息好,但在公交地铁这种地方,她也无法闭眼休息。 中途车站,上来个女孩子,站在了江棠的跟前,江棠会注意到她,纯粹是因为她在这种低温天气里穿了一条及膝裙,而且是光着腿,露出的那截小腿很细,而且匀称笔直,皮肤也很白,江棠恍了下神,暗道:好腿,就是好冷。 正感叹着,眼睛却不经意地瞥见女孩的裙底下有一部手机,江棠一愣,视线往上一扫,就看到女孩身侧站着一个戴着帽子的成年男人,他正往女孩身上靠,那女孩子还毫无所觉在玩手机。 江棠瞬间一股恼怒直冲脑门,想也不想,一把扣住了男人拿手机那只手的手腕,沉声冷戾道,“你在做什么!” 早晨地铁的车厢,人们几乎都昏昏欲睡,没有什么谈话声,而地铁的广播声也尚未响起,只有穿越轨道的回响,江棠这一嗓子,顿时把周围的人都给吓了一跳,马上就吸引来了人们的目光。 男人瞪着江棠,“你干嘛?放开我!”说话间,用力一甩,就甩掉了江棠的钳制。 江棠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刚拍了什么,马上删掉!” 男人显然是个惯犯,面不改色地笑着说,“嘿,美女,虽然你长得好看,但也不至于看到人拿着个手机都怀疑是拍你吧?” 旁人不知情,一听就窃窃笑了。 江棠面如寒霜,“偷拍人家女孩子的裙底,你还有理了是吧?” 原本在偷笑的人一听,纷纷看着男人。 旁边那女孩子也顿时变脸,当即厉声道,“把你手机交出来!” 男人无所畏惧,“这是我的手机,属于我的私人物品,凭什么交给你?”随即恶狠狠瞪着江棠,“还有你,别含血喷人!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拍了她!” 瞧瞧,这种人渣,还真是够大言不惭。 江棠沉着脸,冷声道:“我两只眼睛都看见了,你交不交手机?” 第85章 姐姐帅气 正好这时地铁到站靠停,原本看戏的人也没了兴致,大抵就是觉得与我无关,围观可以,出手帮忙耽误上班时间就免了,人流一动,对峙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那个男人骂了句:“神经病!”说完挤着人群往车门走。 “你站住!” “你别想走!” 江棠和那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并且同时伸出手去抓人,但男人力气比他们大,车厢里人又多,不好使劲,他一甩,就甩脱了。 上班高峰期,为了不迟到,平时文明的人也变得原始粗暴,哪里还讲究什么先落后上排队上车,一窝蜂地往车厢里涌,要下车的人一个劲儿地叫着“先下先下”,但外头的人充耳不闻,照挤不误,脾气不好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车门乱成一遭。 那个男人依仗着自己身强体壮,眼看着就要挤下车门,江棠什么都没说,拿着自己的东西以灵巧的身形见缝插针往外走,那个女孩子也跟着她,从人群里挤出来,江棠却一眼就看见了戴着帽子的男人,女孩子也看见了,出声叫,“他在那!” 江棠将手里的东西往女孩子怀里一塞,而后迈步小跑追了上去,从男人的身后,伸手扣住男人的手腕,男人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然而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江棠已经抬腿往他膝盖弯儿猛地一踢,手上使劲往后一拽,一米七多高个儿的男人,直愣愣地往前狠狠跪摔在了地上。 地铁站的地板铺着瓷砖,男人的膝盖这么磕下去,闷响被他的惨痛声所掩盖,江棠没有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将他的手臂往后一掰,另外一手捏着男人的后脖颈,膝盖压着男人的背部,把他直接摁在了地板上,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原本匆匆忙忙赶车的路人,都被江棠这一番动作给惊到,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围观,马上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录视频。 男人趴在地上,扭着身体想要反击,但江棠死死压着他的几处关节,一动就痛,只能破口大骂,“你他妈放开我!” 女孩子抱着江棠的东西追了过来,站在男人面前,“你把手机交出来,把照片删了!” 男人憋红着一脸,龇牙咧嘴骂,“我他妈说没有就没有!你们这是污蔑!故意伤害!我告死你他妈的!” 江棠压着男人分身乏术,腾不出手,对那女孩说:“把他手机拿出来。” “你敢!” 因为有江棠帮忙,女孩儿胆子也大,把东西放下,伸手就去摸男人的口袋,男人剧烈地挣扎,江棠险些没压住,女孩摸出手机,也不用江棠吩咐,聪明地捏着男人的手指用指纹解了锁。 屏幕锁屏一打开,就是相册的画面,密密麻麻的照片,还有视频,她从里面看到了自己,一张稚嫩好看的脸蛋,顿时通红,眼神也布满了愤怒,想也不想,抬手一耳光就打在了男人的脸上,“变态!” 围观的路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边发生骚动,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匆匆赶来,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压着一个男人,先是懵了几秒,随即问,“小姐,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江棠沉声道,“这人偷拍女生的裙底,麻烦报警。” 证据确凿,男人见抵赖不掉了,赶紧低头认错求饶,“对不起,我是见这女孩儿这种天还穿这么短的裙子,一时冲动才那么做的,是第一次,别报警,我保证以后不敢了!” 周围看戏的人一听,抬眼扫了扫穿着短裙的女孩儿,议论声突然就变了风向。 “这种天还穿成这样,不是等着被拍嘛!” “穿着暴露就是给人机会。” “也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怎么想的。” 说出这种话的,不只有男人,还有女人,特别是女人的声音,尤为响亮,轻蔑不屑,嘲讽指责,好像被偷拍了,也都是她的过错,要不是她穿了裙子,要不是她穿这么短,要不是她连条保暖裤都不穿,人家又怎么会想着往你身上拍?这么多人,为什么人家只拍你?说来说去,怪自己露太多。 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中年女人,直接对女孩儿道,“姑娘,以后长点儿心眼吧,别再穿这么短的裙子出来!” 女孩儿哪经历过这种场景,面对四面八方的指责声音和视线,她是委屈又愤怒,偏偏无措,只能站在原地,气红了脸,又怒红了眼。 工作人员是个高大的男人,他替江棠控制了男人,江棠从地上起身,本就清冷的脸庞,此时只剩寒霜,扫了一眼七嘴八舌的路人,语气冰冷道,“女孩儿有什么错?犯罪的是这个男人,你们该谴责是这个无耻的人渣败类而不是这个无辜的女孩儿!” 江棠加重了声音,因为怒到极致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度,“女生爱穿裙子还是裤子是她的自由,被偷拍就是偷拍者的错,你们这么辱骂受害者是什么几个意思?凭什么他行若狗彘,却要无辜的女孩来背负骂名?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围观的路人有人意识到自己本末倒置,但有些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刚说话的那个中年女人,虽然江棠话里有些词的意思她根本没搞懂,但不妨碍她听懂了江棠骂人,顿时脸红脖子粗,“一个女孩子,穿成这样,就是故意出来骚!正经儿人家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这么穿!” 她骂得特别大声,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江棠看着那张嘴脸,顿时气血翻滚,饶是她牙尖嘴利,面对这种撒泼一样是非不分的女人,她也想不到要怎么骂。 江棠胸口距离起伏着,默了两秒,只冷冷地说道,“希望你或者你亲人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你还能把这话说得这么响亮!” 中年女人抬着下巴回:“我就不会让我女儿这么穿!她要敢这么穿!我早打断她的腿了!” 江棠虽然生气,但有理智,这些人骨子里就是如此,道理讲不通,三观本来就已经扭曲,掰不直,骂也没有用,无理取闹的人怎么骂她都认为自己有理,最后反而平白无故把自己气得半死,所以江棠选择了闭嘴,不跟这种人掰扯废话。 转眼看见那女孩儿在憋眼泪,江棠心口窒闷,拿起自己的东西,见那个男人也在信口雌黄顺势把过错推到女孩儿身上,江棠当即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不同于女孩儿那一巴不痛不痒,江棠的手劲打上去,声脆而亮,男人的脸马上就浮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围观的人见状,眼神也微微一变。 “你他妈疯女人!”男人挨了打,想要动手还回来,被工作人员扣住手,警告道,“你干嘛!安分点!” 江棠从女孩手里把男人的手机拿了过去,扫了一眼,递给工作人员,道:“麻烦你们报警处理,这个人是个惯犯。” 工作人员颔首,礼貌说,“那麻烦小姐留个联系方式,后续可能会需要联系你作证。” 江棠从包里拿出笔和纸,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又让女孩儿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交给工作人员,然后带着女孩儿,一起出了地铁站。 出了站口,江棠转身想问她去哪里,却看见女孩儿已经瘪着嘴,泪流满面。 江棠从包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她,女孩儿接过,一边抽泣一边擦,显然是伤心委屈透了,摊上这种事,怎能不委屈呢? “谢……谢……姐姐。”女孩儿擤了鼻涕,抽噎着道谢,江棠看她眼睛眼眶连着鼻尖都哭红了,又给她递纸巾,柔声道,“不用谢。” 女孩儿忍着泪,哑声道,“那些人……太过分了,我今天……也不是故意要这……这么穿的,是丝袜被勾破了,我才脱了,我没有……”话说不下去,眼泪哗啦啦的涌。 比起被偷拍的愤怒,更多是因为被人指责带泼污水的委屈。 江棠说:“不用理会那些人,你没做错什么,而且你很勇敢,那种无耻之徒要是没人站出来指证曝光交给法律惩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你现在等于帮了很多人,让她们都免遭毒手,是好事儿。” 女孩儿点点头,江棠问她,“你要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 她摇头,“不用了姐姐。”话音一顿,转头抬眼看着江棠,“我叫贺清荷,清水荷叶,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江棠微笑着道,“江棠,江水海棠。” 贺清荷闻言破涕为笑,这一笑,喷了鼻涕,她赶紧擦了擦,说:“姐姐,你刚超级帅气的,谢谢你帮了我!以后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你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江棠闻言不由得笑了,自己还能指望小姑娘帮啥呢,却也没有说来,曼声道,“走吧,我帮你叫个车送你回去。” “真不用了,”贺清荷摇头,“我自己可以的,姐姐你快走吧,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江棠最终还是替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贺清荷才记起问江棠要个电话,江棠跟她交换了号码,顺带记住了出租车司机的工号和车牌号,然后跟贺清荷道了再见。 这段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江棠不想迟到,拦了车踩着上班的点到了医院,她前脚跟刚进办公室,季然后脚就到了。 季然走过来,压低声音问,“看新闻了吗?” 江棠把东西放下,挑眉道:“又有什么八卦新闻?” “你老……唐游川。”季然说到一半,赶紧改了口,“唐旗在霖市房产分公司一售楼员工,男性,跳楼自杀了,家属曝光了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上司强迫与他发生了关系长达一年时间,最过分的是,还带着他参加了某种聚会,总之就是乱七八糟,这个员工实在不愿意再忍下去,提出离职,没想到他那男上司居然还拍了视频照片什么的,拿出来要挟他,结果这员工最终不堪重负,留了封遗书,从他们公司的顶楼上一跃而下死了。” 江棠听完也是一惊,眉头紧蹙,怎么到处都是这种死变态,“这消息可靠吗?” 季然摇头,“反正网上死者家属的自白书已经被传开,死者的遗书,以及一些被打码的照片作为证据,都公布了出来,声称要讨公道,沸沸扬扬的一片,我刚在车上等红灯的时候看了眼唐旗的股票,一直在跌。” 江棠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你买了他家的股?” 季然拉着脸,“我倒是想买,问题是,轮得到我才行啊!” 玩股票的人,都知道唐旗集团的股就稳赚不赔,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入,但香饽饽大家都等着抢呢,不是人人都能那么幸运,即使现在在跌,也不妨碍它“值钱”。季然也有玩股票,但并不精,毕竟外科医生这个职业太忙了,除了救治病人,隔三岔五还得准备各种论文资料备级考试,空余的时间还得挤出来吃吃喝喝睡觉,股市他就是跟着朋友玩票。 江棠已经拿出手机自己上网了,唐旗高姓高层逼……赫然排在第一位,标题被隐藏了部分,后面跟着一个红色的“沸”字,唐游川三个字也被顶上了热搜。 死者家属的账号还是一个新号,连名字都没修改,看着像僵尸号,唯一一条微博,罗列了唐旗集团高姓高层的罪状,以及是如何一步步将人逼死,证据有照片,聊天记录,还有遗书。 内容太长,江棠没有仔细看,但粗略浏览,便足以愤怒,有光明就有阴暗,现实世界就是如此,平时没有浮上水面,都是风平浪静的盛世安好,一旦涌出,便能明白深渊无处不在。 季然小声问:“你说这事儿,真的假的?你有没有从唐游川听说过什么?” 江棠语气凉淡,“我跟他什么关系,你觉得他会跟我说他工作上的事?” 如今的网络环境真假难辨,这些内容到底是真是假,很难定夺,内容虽然让人气愤,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江棠觉得他们这种旁观者冷静观望就好,毕竟网上打脸的新闻也并不少见,如果是真的,自然也有法律定夺。 江棠此时的想的是,唐游川这刚过完生日呢,今儿马上就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心情要烂穿地心了,不知道他最近还回不回云锦华苑,他若回去,她是不是该避开点比较安全?不过依照目前这种状况看,他大概率是没时间回去了。 正想着,手机响起,江棠看了眼,抬手对季然挥了下,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女孩的声音,“姐姐,我到家了。” “嗯,安全到了就好。” 贺清荷说,“恩恩,我就跟你说一声,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拜拜。” “好,拜拜。” 季然靠在椅子上问:“谁啊?” 江棠看了眼时间,该查房了,起身道,“中午吃饭再跟你说,到点了,走吧。” …… 唐游川接完卫昊的电话之后,昨晚留下的一点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他脸色已经冷得不能再冷,撑着隐隐作痛脑袋进了浴室,洗完澡收拾完,卫昊的车已经到了云锦华苑楼下。 上了车,卫昊才跟他详细说明了情况。 唐旗企业庞大,底下大大小小的分公司遍布各地,下面发生什么事,若是没有报上来,那就是能解决,这次霖市员工跳楼自杀的事,总部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显然是下面的人刻意隐瞒,一方面是担心唐游川知道之后追究责任,很多人地位不保,另一方面是自以为能解决,却没想到死者家属会选择网络曝光。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摊开在公众面前,别说网民震惊,就是唐旗上至唐游川,下至小员工都是猝不及防,不单外界议论纷纷,唐旗集团内部也是各种猜测讨论,公关部的人收到消息之后,更是连滚带爬地起床,女的连妆都来不及化就赶去了公司。 但任凭唐旗反应再快,想藏住也显然不可能了。 “在此之前网上一点水花都没有,今早七点钟直接空降热搜,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利用此事制造舆论,我已经叫人去查了,不过需要点时间。” 商场的利益竞争,这种捏着对方把柄出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玩计谋,耍手段,不管是光明磊落还是肮脏卑鄙,不过线就行,就看谁拧得过谁。 卫昊视线注视着前方,眼角余光从后视镜瞥了后座的唐游川一眼,“需要让人先把热搜撤了吗?” 卫昊虽然是唐游川的贴身保镖,但他的身份并不仅限于此,他还是唐旗底下的安保公司的总负责人,商场上很多事情也都有替唐游川分担,可谓身兼数职。 “不用。”唐游川把平板往旁边一扔,干净冷漠的俊脸面无表情,“闹成这样撤热搜,那些人只会觉得是欲盖弥彰,既然事情已经被捅出来了,强行掩盖只会只会愈演愈烈。” 说罢,唐游川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沉声道,“热搜不用撤,直接通知公关部联合发布声明,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暂停高在明所有职务……” 卫昊甚至都不用看唐游川的脸,也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有多糟糕,他心情不好,自然是有人要遭殃,而且这回,一个都逃不掉。 第85章 姐姐帅气 正好这时地铁到站靠停,原本看戏的人也没了兴致,大抵就是觉得与我无关,围观可以,出手帮忙耽误上班时间就免了,人流一动,对峙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那个男人骂了句:“神经病!”说完挤着人群往车门走。 “你站住!” “你别想走!” 江棠和那个女孩子异口同声,并且同时伸出手去抓人,但男人力气比他们大,车厢里人又多,不好使劲,他一甩,就甩脱了。 上班高峰期,为了不迟到,平时文明的人也变得原始粗暴,哪里还讲究什么先落后上排队上车,一窝蜂地往车厢里涌,要下车的人一个劲儿地叫着“先下先下”,但外头的人充耳不闻,照挤不误,脾气不好的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车门乱成一遭。 那个男人依仗着自己身强体壮,眼看着就要挤下车门,江棠什么都没说,拿着自己的东西以灵巧的身形见缝插针往外走,那个女孩子也跟着她,从人群里挤出来,江棠却一眼就看见了戴着帽子的男人,女孩子也看见了,出声叫,“他在那!” 江棠将手里的东西往女孩子怀里一塞,而后迈步小跑追了上去,从男人的身后,伸手扣住男人的手腕,男人猝不及防地被吓了一跳,然而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江棠已经抬腿往他膝盖弯儿猛地一踢,手上使劲往后一拽,一米七多高个儿的男人,直愣愣地往前狠狠跪摔在了地上。 地铁站的地板铺着瓷砖,男人的膝盖这么磕下去,闷响被他的惨痛声所掩盖,江棠没有给他任何反击的机会,将他的手臂往后一掰,另外一手捏着男人的后脖颈,膝盖压着男人的背部,把他直接摁在了地板上,所有的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原本匆匆忙忙赶车的路人,都被江棠这一番动作给惊到,纷纷停下了脚步驻足围观,马上有人拿出手机开始拍照录视频。 男人趴在地上,扭着身体想要反击,但江棠死死压着他的几处关节,一动就痛,只能破口大骂,“你他妈放开我!” 女孩子抱着江棠的东西追了过来,站在男人面前,“你把手机交出来,把照片删了!” 男人憋红着一脸,龇牙咧嘴骂,“我他妈说没有就没有!你们这是污蔑!故意伤害!我告死你他妈的!” 江棠压着男人分身乏术,腾不出手,对那女孩说:“把他手机拿出来。” “你敢!” 因为有江棠帮忙,女孩儿胆子也大,把东西放下,伸手就去摸男人的口袋,男人剧烈地挣扎,江棠险些没压住,女孩摸出手机,也不用江棠吩咐,聪明地捏着男人的手指用指纹解了锁。 屏幕锁屏一打开,就是相册的画面,密密麻麻的照片,还有视频,她从里面看到了自己,一张稚嫩好看的脸蛋,顿时通红,眼神也布满了愤怒,想也不想,抬手一耳光就打在了男人的脸上,“变态!” 围观的路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边发生骚动,地铁站的工作人员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匆匆赶来,看到一个漂亮的女人压着一个男人,先是懵了几秒,随即问,“小姐,请问发生了什么事?” 江棠沉声道,“这人偷拍女生的裙底,麻烦报警。” 证据确凿,男人见抵赖不掉了,赶紧低头认错求饶,“对不起,我是见这女孩儿这种天还穿这么短的裙子,一时冲动才那么做的,是第一次,别报警,我保证以后不敢了!” 周围看戏的人一听,抬眼扫了扫穿着短裙的女孩儿,议论声突然就变了风向。 “这种天还穿成这样,不是等着被拍嘛!” “穿着暴露就是给人机会。” “也不知道现在的女孩子怎么想的。” 说出这种话的,不只有男人,还有女人,特别是女人的声音,尤为响亮,轻蔑不屑,嘲讽指责,好像被偷拍了,也都是她的过错,要不是她穿了裙子,要不是她穿这么短,要不是她连条保暖裤都不穿,人家又怎么会想着往你身上拍?这么多人,为什么人家只拍你?说来说去,怪自己露太多。 其中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中年女人,直接对女孩儿道,“姑娘,以后长点儿心眼吧,别再穿这么短的裙子出来!” 女孩儿哪经历过这种场景,面对四面八方的指责声音和视线,她是委屈又愤怒,偏偏无措,只能站在原地,气红了脸,又怒红了眼。 工作人员是个高大的男人,他替江棠控制了男人,江棠从地上起身,本就清冷的脸庞,此时只剩寒霜,扫了一眼七嘴八舌的路人,语气冰冷道,“女孩儿有什么错?犯罪的是这个男人,你们该谴责是这个无耻的人渣败类而不是这个无辜的女孩儿!” 江棠加重了声音,因为怒到极致音量也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度,“女生爱穿裙子还是裤子是她的自由,被偷拍就是偷拍者的错,你们这么辱骂受害者是什么几个意思?凭什么他行若狗彘,却要无辜的女孩来背负骂名?你们是不是脑子有病!”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围观的路人有人意识到自己本末倒置,但有些人,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有错,刚说话的那个中年女人,虽然江棠话里有些词的意思她根本没搞懂,但不妨碍她听懂了江棠骂人,顿时脸红脖子粗,“一个女孩子,穿成这样,就是故意出来骚!正经儿人家的女孩子,怎么可能会这么穿!” 她骂得特别大声,一副振振有词的模样,江棠看着那张嘴脸,顿时气血翻滚,饶是她牙尖嘴利,面对这种撒泼一样是非不分的女人,她也想不到要怎么骂。 江棠胸口距离起伏着,默了两秒,只冷冷地说道,“希望你或者你亲人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你还能把这话说得这么响亮!” 中年女人抬着下巴回:“我就不会让我女儿这么穿!她要敢这么穿!我早打断她的腿了!” 江棠虽然生气,但有理智,这些人骨子里就是如此,道理讲不通,三观本来就已经扭曲,掰不直,骂也没有用,无理取闹的人怎么骂她都认为自己有理,最后反而平白无故把自己气得半死,所以江棠选择了闭嘴,不跟这种人掰扯废话。 转眼看见那女孩儿在憋眼泪,江棠心口窒闷,拿起自己的东西,见那个男人也在信口雌黄顺势把过错推到女孩儿身上,江棠当即抬手给了他一耳光。 不同于女孩儿那一巴不痛不痒,江棠的手劲打上去,声脆而亮,男人的脸马上就浮现了一个清晰的掌印,围观的人见状,眼神也微微一变。 “你他妈疯女人!”男人挨了打,想要动手还回来,被工作人员扣住手,警告道,“你干嘛!安分点!” 江棠从女孩手里把男人的手机拿了过去,扫了一眼,递给工作人员,道:“麻烦你们报警处理,这个人是个惯犯。” 工作人员颔首,礼貌说,“那麻烦小姐留个联系方式,后续可能会需要联系你作证。” 江棠从包里拿出笔和纸,写下自己的名字和电话,又让女孩儿留了一个联系方式,交给工作人员,然后带着女孩儿,一起出了地铁站。 出了站口,江棠转身想问她去哪里,却看见女孩儿已经瘪着嘴,泪流满面。 江棠从包里拿出纸巾,抽了一张递给她,女孩儿接过,一边抽泣一边擦,显然是伤心委屈透了,摊上这种事,怎能不委屈呢? “谢……谢……姐姐。”女孩儿擤了鼻涕,抽噎着道谢,江棠看她眼睛眼眶连着鼻尖都哭红了,又给她递纸巾,柔声道,“不用谢。” 女孩儿忍着泪,哑声道,“那些人……太过分了,我今天……也不是故意要这……这么穿的,是丝袜被勾破了,我才脱了,我没有……”话说不下去,眼泪哗啦啦的涌。 比起被偷拍的愤怒,更多是因为被人指责带泼污水的委屈。 江棠说:“不用理会那些人,你没做错什么,而且你很勇敢,那种无耻之徒要是没人站出来指证曝光交给法律惩治,以后还会有更多的受害者,你现在等于帮了很多人,让她们都免遭毒手,是好事儿。” 女孩儿点点头,江棠问她,“你要去哪儿?要不要我送你?” 她摇头,“不用了姐姐。”话音一顿,转头抬眼看着江棠,“我叫贺清荷,清水荷叶,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江棠微笑着道,“江棠,江水海棠。” 贺清荷闻言破涕为笑,这一笑,喷了鼻涕,她赶紧擦了擦,说:“姐姐,你刚超级帅气的,谢谢你帮了我!以后如果你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你跟我说,我一定帮你。” 江棠闻言不由得笑了,自己还能指望小姑娘帮啥呢,却也没有说来,曼声道,“走吧,我帮你叫个车送你回去。” “真不用了,”贺清荷摇头,“我自己可以的,姐姐你快走吧,不然上班要迟到了。” 江棠最终还是替她拦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前,贺清荷才记起问江棠要个电话,江棠跟她交换了号码,顺带记住了出租车司机的工号和车牌号,然后跟贺清荷道了再见。 这段插曲耽误了不少时间,江棠不想迟到,拦了车踩着上班的点到了医院,她前脚跟刚进办公室,季然后脚就到了。 季然走过来,压低声音问,“看新闻了吗?” 江棠把东西放下,挑眉道:“又有什么八卦新闻?” “你老……唐游川。”季然说到一半,赶紧改了口,“唐旗在霖市房产分公司一售楼员工,男性,跳楼自杀了,家属曝光了自杀的原因,是因为他的上司强迫与他发生了关系长达一年时间,最过分的是,还带着他参加了某种聚会,总之就是乱七八糟,这个员工实在不愿意再忍下去,提出离职,没想到他那男上司居然还拍了视频照片什么的,拿出来要挟他,结果这员工最终不堪重负,留了封遗书,从他们公司的顶楼上一跃而下死了。” 江棠听完也是一惊,眉头紧蹙,怎么到处都是这种死变态,“这消息可靠吗?” 季然摇头,“反正网上死者家属的自白书已经被传开,死者的遗书,以及一些被打码的照片作为证据,都公布了出来,声称要讨公道,沸沸扬扬的一片,我刚在车上等红灯的时候看了眼唐旗的股票,一直在跌。” 江棠茫然地看了他一眼,“你买了他家的股?” 季然拉着脸,“我倒是想买,问题是,轮得到我才行啊!” 玩股票的人,都知道唐旗集团的股就稳赚不赔,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入,但香饽饽大家都等着抢呢,不是人人都能那么幸运,即使现在在跌,也不妨碍它“值钱”。季然也有玩股票,但并不精,毕竟外科医生这个职业太忙了,除了救治病人,隔三岔五还得准备各种论文资料备级考试,空余的时间还得挤出来吃吃喝喝睡觉,股市他就是跟着朋友玩票。 江棠已经拿出手机自己上网了,唐旗高姓高层逼……赫然排在第一位,标题被隐藏了部分,后面跟着一个红色的“沸”字,唐游川三个字也被顶上了热搜。 死者家属的账号还是一个新号,连名字都没修改,看着像僵尸号,唯一一条微博,罗列了唐旗集团高姓高层的罪状,以及是如何一步步将人逼死,证据有照片,聊天记录,还有遗书。 内容太长,江棠没有仔细看,但粗略浏览,便足以愤怒,有光明就有阴暗,现实世界就是如此,平时没有浮上水面,都是风平浪静的盛世安好,一旦涌出,便能明白深渊无处不在。 季然小声问:“你说这事儿,真的假的?你有没有从唐游川听说过什么?” 江棠语气凉淡,“我跟他什么关系,你觉得他会跟我说他工作上的事?” 如今的网络环境真假难辨,这些内容到底是真是假,很难定夺,内容虽然让人气愤,可在事情尘埃落定之前,江棠觉得他们这种旁观者冷静观望就好,毕竟网上打脸的新闻也并不少见,如果是真的,自然也有法律定夺。 江棠此时的想的是,唐游川这刚过完生日呢,今儿马上就出了这样的事,只怕心情要烂穿地心了,不知道他最近还回不回云锦华苑,他若回去,她是不是该避开点比较安全?不过依照目前这种状况看,他大概率是没时间回去了。 正想着,手机响起,江棠看了眼,抬手对季然挥了下,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女孩的声音,“姐姐,我到家了。” “嗯,安全到了就好。” 贺清荷说,“恩恩,我就跟你说一声,我不打扰你工作了,拜拜。” “好,拜拜。” 季然靠在椅子上问:“谁啊?” 江棠看了眼时间,该查房了,起身道,“中午吃饭再跟你说,到点了,走吧。” …… 唐游川接完卫昊的电话之后,昨晚留下的一点好心情,已经烟消云散,他脸色已经冷得不能再冷,撑着隐隐作痛脑袋进了浴室,洗完澡收拾完,卫昊的车已经到了云锦华苑楼下。 上了车,卫昊才跟他详细说明了情况。 唐旗企业庞大,底下大大小小的分公司遍布各地,下面发生什么事,若是没有报上来,那就是能解决,这次霖市员工跳楼自杀的事,总部这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显然是下面的人刻意隐瞒,一方面是担心唐游川知道之后追究责任,很多人地位不保,另一方面是自以为能解决,却没想到死者家属会选择网络曝光。 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被摊开在公众面前,别说网民震惊,就是唐旗上至唐游川,下至小员工都是猝不及防,不单外界议论纷纷,唐旗集团内部也是各种猜测讨论,公关部的人收到消息之后,更是连滚带爬地起床,女的连妆都来不及化就赶去了公司。 但任凭唐旗反应再快,想藏住也显然不可能了。 “在此之前网上一点水花都没有,今早七点钟直接空降热搜,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想要利用此事制造舆论,我已经叫人去查了,不过需要点时间。” 商场的利益竞争,这种捏着对方把柄出力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玩计谋,耍手段,不管是光明磊落还是肮脏卑鄙,不过线就行,就看谁拧得过谁。 卫昊视线注视着前方,眼角余光从后视镜瞥了后座的唐游川一眼,“需要让人先把热搜撤了吗?” 卫昊虽然是唐游川的贴身保镖,但他的身份并不仅限于此,他还是唐旗底下的安保公司的总负责人,商场上很多事情也都有替唐游川分担,可谓身兼数职。 “不用。”唐游川把平板往旁边一扔,干净冷漠的俊脸面无表情,“闹成这样撤热搜,那些人只会觉得是欲盖弥彰,既然事情已经被捅出来了,强行掩盖只会只会愈演愈烈。” 说罢,唐游川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沉声道,“热搜不用撤,直接通知公关部联合发布声明,在事情查清楚之前,暂停高在明所有职务……” 卫昊甚至都不用看唐游川的脸,也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有多糟糕,他心情不好,自然是有人要遭殃,而且这回,一个都逃不掉。 第86章 有爹生没爹养 江棠上午排了一台手术,难度不大,但是手术过程中,江棠的手机一直有电话打进来。 手术台下的护士提醒江棠:“江医生,你的电话。” 江棠眼皮都不抬一下,视线专注在手术台上,淡凉的语气波澜不惊地吐了个字:“谁?” “江璇。” 江棠冷漠出声,“挂了。” 护士没问什么,直接摁掉,但没两秒,江璇又打了进来,护士看了一眼江棠,这回没有问江棠的意思,帮她挂了,奈何江璇锲而不舍,再次打了过来,江璇那名字跟江棠搭在一起,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亲属关系,护士担心江棠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只好出声提醒,“江医生,江璇一直打过来,要不要接一下?” 江棠不为所动,沉声道,“不用理会,她再打过来直接挂断就行。” 江棠戴着口罩,只露出了眼睛,手术台上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她专注的神情本就严肃,这会儿更显冷漠,搞得一旁在跟实习生聊天的医生都心有戚戚。 实习生更是绷着神经,悄声与身旁的小伙伴道,“感觉江医生比咱们专业课的吴教授还要严肃。” 小伙伴低声说:“但是吴教授都夸江医生优秀,我以前觉得吴教授夸大,现在亲眼看了是真佩服啊。” “厉害的人都这么严肃吓人的吗?” 旁边的医生也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听到他们议论吴教授,也笑了,“吴教授凶是凶了点,但教的内容都能让人容易明白,挨他训的都是懒惰的学生。” 实习生说:“也不是所有人都懒惰呀,有的人学得确实比较慢,吴教授天天都骂人是头蠢驴。”说罢,还故意模仿吴教授骂人的调调,“你这头蠢驴!我让你拿手术刀不是让你拉磨!” 他学得太像,在场的几位都是吴教授的学生,顿时忍俊不禁,连江棠也笑了,只是她没笑出声,微微勾了勾唇,被口罩遮挡住了。 江棠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淡淡出声道,“吴教授骂你们是为你们好,等你们出来正式当医生了,骂你们的就会变成患者家属了,届时你就明白吴教授为什么要骂你们了。” 其中一个医生边配合江棠边笑着说:“你们江医生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也没少挨吴教授的骂呢,吴教授还天天骂江医生犟驴,但现在都成为你们的榜样了,孩子啊,好好学习吧!” 江棠上大学的时候年纪要比别人小一些,她以状元身份进入医大,长得又好看,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表了演讲,瞬间成为校内的风云人物,这样的女孩子,也容易招人嫉妒,开学没多久,就被人耍了一把,那一节是吴教授的课,临时通知换了教室,班长通知了舍长,舍长唯独没有转告江棠,导致江棠那节课迟到了十几分钟。 吴教授又最不喜欢别人上课迟到,被他逮到不管你是谁,都是得挨骂的,于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冷着脸训斥江棠,“你别依仗自己聪明就随心所欲,上课都做不到准时,以后当了医生等你到了病人都嗝屁了!你要真想当医生,就把态度给我摆端正了!” 当然,他并非只骂了江棠,当时还训斥了其他的学生,但聪明的人嘛,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江棠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为了让吴教授无话可说,她不但没有迟到早退,吴教授的课业还是回回第一名,有一次发高烧不去看医生,吴教授见她脸色不对让她去看医生,她坚决不去,结果课上到一半,江棠就晕倒在实验室里了。 吴教授虽然嘴巴说话不好听,但也真的爱惜学生,像江棠这样聪明又好学的学生,自然更加偏爱,看见她直愣愣倒在地上,吴教授都吓坏了,亲自背着她去了医务室,等江棠好了以后,他叨叨絮絮了半天,让江棠不舒服要说,他又不是剥削阶层的地主,生病请假还是批假的,叮嘱她以后别这样了。 然而没多久,江棠痛经,人都快站不稳了,也是硬撑着上课,虽然没晕倒,但下课之后她一出实验室就蹲在外面吐得脸青口唇白,吴教授问她怎么了,江棠也不说,还是舍友帮忙解释了缘由。 吴教授听完一噎,问江棠:“不舒服怎么不请假?” 江棠面无表情回他:“不想请。” 吴教授问:“你这驴啥?” 江棠拿吴教授当时骂她的话回他:“您说的,态度得端正,我怕跟您请假,您又骂我依仗聪明在借口偷懒。” 吴教授当时也就是没有胡子,否则都要被江棠给气得翘起戳到眼睛上去,瞪了江棠半晌,憋了句:“犟驴!” 江棠犟驴的外号就是那么来了。 “师姐……江医生这么优秀还会被骂啊?”实习生叫了师姐,但意识到这儿是医院,又马上改了口。 “可不是,所以你们自卑的时候就想想你们江师姐。” 聊起吴教授,江棠神色也略柔和,勾唇轻声道,“吴教授常挂着在嘴边的话: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骂你为你好。” 接下来的氛围还不错,江棠一边做手术一边回答实习生的问题,中途江璇还来过电话,护士都挂了。 手术收尾工作江棠交给了其他人,出了手术室,她脱掉无菌手术服,江璇又打了过来,江璇别的不好说,但纠缠江棠这毅力倒真领江棠刮目相看,江棠本打算接电话,但一出手术室的大门,抬眼就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姜涵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她顺手又把电话给掐了。 “江医生。”姜涵身上还穿了一件宽松的外套,她恹恹的表情在看见江棠那一刻亮了起来,“手术做完了吗?” 江棠挑眉看着她,低声问,“怎么,里面的患者是你的熟人?放心,手术很成功。” “不是不是。”姜涵连连摇头。 十八岁的小姑娘,身形已经有模有样,但病号服穿在她身上,领口松垮露出她纤细的脖颈和明显的锁骨,因为心脏的问题,姜涵整个人清瘦得简直萧条,她的手缩在袖口里,泛白的指尖揪着袖口,水汪汪的大眼紧张地看着江棠,低声道,“我是来找你。” 江棠双手习惯性抄进两侧的大口袋里,垂着眸光看着姜涵,姜涵的皮肤很白,是几近透明的那种白,加上心脏生病不能运动,所以血色都很淡,整个人看着就是娇小柔弱,容易勾起人怜爱欲的漂亮姑娘,但是因为她那跟唐游川有五分相似的五官,江棠的怜爱欲被消减了一半。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唐游川,江棠眉头倏地轻蹙,很快又恢复平静,如常道:“有什么事吗?” 姜涵揪着袖子支支吾吾了半晌,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棠,低声道,“我觉得身体已经没什么事了,所以想出院了,可以吗?” 江棠语气平和说:“你觉得没问题不代表没事,我说过了,你那天的昏厥造成的影响很大,我是医生,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所以不能同意你这么莽撞,而且你表哥叮嘱过我要看好你,你若是强行出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表哥追究起责任,只怕我饭碗保不住。” 姜涵低声嘀咕了一句,“他才不会管。” 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四下安静,江棠听得真切,心头微微一动,放软了语气,“你表哥那天说话是过分了些,但他也是生气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担心你出事。他要不管你,会让我帮你安排这么好的病房?会找看护过来照顾你?” “但是他还是支持我爸妈离婚。”姜涵一提到父母离婚这事,眼眶就红了,哽咽着道,“凭什么要离婚成全外面那个女人!她怀孕了,我难道就不是我爸的孩子吗?” 江棠小时候就没感受过父爱,最后母亲也自杀了,所以她觉得父母感情破裂,离婚了对他们对孩子都好,但姜涵不同,她从小就被宠着护着,家庭和睦幸福,所以她接受不了父母分开,她们的经历不一样,所以江棠也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强硬灌输给她。 再者她是个外人,那是人家的家事,她不方便多说,默了几秒,她揽过姜涵的肩膀,柔声道,“走吧,我陪你回病房。” 姜涵没有抵抗,乖乖跟着江棠往电梯方向走,江棠碰着她的肩膀,隔着外套都能隐约感受到这小姑娘肩胛上骨头硌手,江棠侧头垂眼看了她一眼,看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无声叹息。 姜涵低着头,不死心地说:“江医生,你就让我出院吧,你放心,我没有乱跑,我只是要去找我外婆。” 江棠微愕,下意识反问:“你外婆?” “嗯。”姜涵吸了吸鼻子,双手把衣服往回拢住,出声道,“就是我表哥的奶奶,反正我是回外婆家,我表哥也不会找不到我,这样你总归能放心了吧?” 江棠原以为姜涵的妈妈是唐游川的母亲那边的兄弟姐妹,姜涵也是外婆家那边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他姑姑的女儿,如此看来,姜涵是想找唐老太太出面干涉不让她爸妈离婚了,以老太太那性格,会怎么说还真没个准儿,毕竟隔代亲,姜涵身体又不好,如果她老人家心疼姜涵不同意离婚,姜涵的母亲或许真会顾及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而继续拖着这段半死不活的婚姻。 江棠暗暗想,姜涵这象牙塔长大的小姑娘真不愧是唐游川的妹妹,知道打蛇打七寸,这哪是离家出走,分明就是跑来搬救兵啊。 姜涵等了半晌没等到江棠的声音,抬头向江棠,瞥见江棠沉凝的表情,赶紧出声装可怜哀求,“江医生……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出院会按时吃药,有不舒服马上去医院检查。”她举起右手曲着大拇指四指朝上,一脸认真道,“我发誓!” 电梯门徐徐打开,江棠睐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四根手指发誓?” 姜涵马上变成三根手指,“我发誓!” 江棠不为所动,“你跟你表哥说,如果他同意了,我就放人。” 找了唐游川,等同于没商量,姜涵顿时像皮球泄了气,退而求次说:“如果真不能出院,那你让我离开一天行不行?我明天早上去找我外婆,晚上回医院,求求你了,嗯?” 姜涵平时就没少撒娇,对着江棠她也毫无障碍,只是不敢像跟她妈妈那样缠上去腻死人,江棠见状,唇角隐着淡笑,正好此时停下的电梯门徐徐打开,抬步要出电梯,却看见了另外一张跟唐游川相似的女人的脸。 三人视线对上,姜涵立刻变了脸,笑容如潮水骤退,硬邦邦地质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人大概也没想到会遇到姜涵,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听到姜涵的话,眼里又露出了几分伤心,低低地唤了一声:“涵涵。” 两张酷似的脸,又这种状态,不难猜出女人是姜涵的母亲,江棠垂眼看着绷着脸的姜涵,像只炸毛的猫,随时要冲上去给人一爪子,拍了拍她的背,浅声道,“注意保持心情,先回病房。” 姜涵看着江棠欲言又止,江棠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去吧。” 姜涵出了电梯,笔直地越过女人,走了两步又停住,终究是没有回头,女人却一直盯着姜涵的背影,渐渐红了眼眶。 “您是姜涵的母亲吧?”江棠主动出声,“可以跟我聊聊吗?” 女人轻轻揩去眼角的泪痕,点头应声,“好的。” 江棠把她带进一个没人房间,客气道,“请坐。” 女人坐下,江棠又问,“这儿没别的饮料,温开水可以吗?” 女人道:“没关系,不用麻烦了。” 江棠还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女人双手接过道谢,江棠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女人低头浅抿了一口水,酝酿了片刻,淡声道,“我是姜涵的主治医生,江棠,关于姜涵身体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女人与其说像唐游川,不如说是成熟版的姜涵,肤白貌美,五官精致,化了淡妆,大概姜涵离家这几天哭得多了,眼底和眼尾都微微泛红,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长款毛衣,栗色的大波浪卷发长及胸前,举手投足之间皆带着典雅娴静的气质。 江棠心底感叹,唐家基因确实好,不管男女都长得出色,就是唐游川成天冷着张脸,损坏了美感。 “那天就是你接的电话吧?”女人低声道,江棠轻轻颔首,她又问,“涵涵她……还好吗?” 江棠点头,“目前还不错,但还是需要避免过激的情绪,您是她妈妈,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 江棠没当过母亲,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但也看得出她并不好受,丈夫出轨,要离婚了,女儿不支持还倒下进了医院,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好过,江棠没有再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不再跟她谈姜涵昏厥在火车站的事。 “那就好。”女人呐呐说道,声音里不无悲伤,她干净的手指指甲修葺整齐,慢慢地转了转纸杯,沉默了片刻才道,“阿川说……就是孩子的表哥,让把涵涵的病历转过来,下午应该就会寄到了,她住院这阵子就麻烦医生帮忙多照看照看涵涵,不好意思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她是我的患者,我应该做的。”江棠静默了数秒,隐晦地提醒,“姜涵这病需要静养,希望你们作为家长的能多跟她沟通,让她保持良好的心态很重要。” 到底唐家的女儿,老公出轨这种家丑,说出去都觉着丢脸,所以她没跟江棠谈及家庭矛盾问题,江棠也权当不知道,保全女人的颜面。 话刚说完,江棠的手机又响了,掏出手机看见江璇二字,她忍不住皱眉,说了声:“抱歉。”女人微笑着道,“没关系。” 说罢,她起身,“那我不打扰医生工作了,涵涵那边我们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她好好聊,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涵涵遇到什么问题,请你联系我。” 江棠接过写着号码的纸条,起身要送人,女人拦住她,淡笑着说,“医生别麻烦了,你忙,我改天再来,再见。” 江棠还是起身把她送到了门口,待人走了,江棠接通了电话,沉声道,“你有毛病?” 她张口就怼人,江璇虽也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蹙眉,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故作关心问:“忙完了吗?” 江棠淡淡凉凉道:“知道我忙,就别一直给我打电话,像只苍蝇似的嗡个不停,知不知道很烦人?” 江璇怒在心头,吸了口气忍下了江棠含沙射影,出声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有事说事。” 江璇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爸爸出院了,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下,你回来一趟吧。” 江棠觉着好笑,确实也轻笑出声,讥嘲道,“他有事,让你跟我联系?怎么?患了哑巴病?我只会开腔破肚,不会治哑巴。” 江璇早知江棠嘴巴厉害,但对着自己的亲爹也下得去这么狠的嘴,她一时无语,静默了几秒才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爸爸,你这样说话显得很没教养。” 江棠慢条斯理道,“我有爹生没爹养,哪来的教养。” “你……” “告诉他,有事自己联系我,别让你来当这个传声筒,他乐此不疲我嫌恶心。”江棠冷声打断江璇。 下一刻,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男人沉怒的声音:“你把我号码拉黑了,还让我联系你?江棠,到底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你给我滚回来!” 第86章 有爹生没爹养 江棠上午排了一台手术,难度不大,但是手术过程中,江棠的手机一直有电话打进来。 手术台下的护士提醒江棠:“江医生,你的电话。” 江棠眼皮都不抬一下,视线专注在手术台上,淡凉的语气波澜不惊地吐了个字:“谁?” “江璇。” 江棠冷漠出声,“挂了。” 护士没问什么,直接摁掉,但没两秒,江璇又打了进来,护士看了一眼江棠,这回没有问江棠的意思,帮她挂了,奈何江璇锲而不舍,再次打了过来,江璇那名字跟江棠搭在一起,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亲属关系,护士担心江棠是家里有什么急事,只好出声提醒,“江医生,江璇一直打过来,要不要接一下?” 江棠不为所动,沉声道,“不用理会,她再打过来直接挂断就行。” 江棠戴着口罩,只露出了眼睛,手术台上的光线打在她身上,她专注的神情本就严肃,这会儿更显冷漠,搞得一旁在跟实习生聊天的医生都心有戚戚。 实习生更是绷着神经,悄声与身旁的小伙伴道,“感觉江医生比咱们专业课的吴教授还要严肃。” 小伙伴低声说:“但是吴教授都夸江医生优秀,我以前觉得吴教授夸大,现在亲眼看了是真佩服啊。” “厉害的人都这么严肃吓人的吗?” 旁边的医生也是同一所学校出来的,听到他们议论吴教授,也笑了,“吴教授凶是凶了点,但教的内容都能让人容易明白,挨他训的都是懒惰的学生。” 实习生说:“也不是所有人都懒惰呀,有的人学得确实比较慢,吴教授天天都骂人是头蠢驴。”说罢,还故意模仿吴教授骂人的调调,“你这头蠢驴!我让你拿手术刀不是让你拉磨!” 他学得太像,在场的几位都是吴教授的学生,顿时忍俊不禁,连江棠也笑了,只是她没笑出声,微微勾了勾唇,被口罩遮挡住了。 江棠手上动作没有停下,淡淡出声道,“吴教授骂你们是为你们好,等你们出来正式当医生了,骂你们的就会变成患者家属了,届时你就明白吴教授为什么要骂你们了。” 其中一个医生边配合江棠边笑着说:“你们江医生以前还是学生的时候,也没少挨吴教授的骂呢,吴教授还天天骂江医生犟驴,但现在都成为你们的榜样了,孩子啊,好好学习吧!” 江棠上大学的时候年纪要比别人小一些,她以状元身份进入医大,长得又好看,开学典礼上作为新生代表上台发表了演讲,瞬间成为校内的风云人物,这样的女孩子,也容易招人嫉妒,开学没多久,就被人耍了一把,那一节是吴教授的课,临时通知换了教室,班长通知了舍长,舍长唯独没有转告江棠,导致江棠那节课迟到了十几分钟。 吴教授又最不喜欢别人上课迟到,被他逮到不管你是谁,都是得挨骂的,于是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冷着脸训斥江棠,“你别依仗自己聪明就随心所欲,上课都做不到准时,以后当了医生等你到了病人都嗝屁了!你要真想当医生,就把态度给我摆端正了!” 当然,他并非只骂了江棠,当时还训斥了其他的学生,但聪明的人嘛,难免会有些心高气傲,江棠也是个要面子的人,为了让吴教授无话可说,她不但没有迟到早退,吴教授的课业还是回回第一名,有一次发高烧不去看医生,吴教授见她脸色不对让她去看医生,她坚决不去,结果课上到一半,江棠就晕倒在实验室里了。 吴教授虽然嘴巴说话不好听,但也真的爱惜学生,像江棠这样聪明又好学的学生,自然更加偏爱,看见她直愣愣倒在地上,吴教授都吓坏了,亲自背着她去了医务室,等江棠好了以后,他叨叨絮絮了半天,让江棠不舒服要说,他又不是剥削阶层的地主,生病请假还是批假的,叮嘱她以后别这样了。 然而没多久,江棠痛经,人都快站不稳了,也是硬撑着上课,虽然没晕倒,但下课之后她一出实验室就蹲在外面吐得脸青口唇白,吴教授问她怎么了,江棠也不说,还是舍友帮忙解释了缘由。 吴教授听完一噎,问江棠:“不舒服怎么不请假?” 江棠面无表情回他:“不想请。” 吴教授问:“你这驴啥?” 江棠拿吴教授当时骂她的话回他:“您说的,态度得端正,我怕跟您请假,您又骂我依仗聪明在借口偷懒。” 吴教授当时也就是没有胡子,否则都要被江棠给气得翘起戳到眼睛上去,瞪了江棠半晌,憋了句:“犟驴!” 江棠犟驴的外号就是那么来了。 “师姐……江医生这么优秀还会被骂啊?”实习生叫了师姐,但意识到这儿是医院,又马上改了口。 “可不是,所以你们自卑的时候就想想你们江师姐。” 聊起吴教授,江棠神色也略柔和,勾唇轻声道,“吴教授常挂着在嘴边的话: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骂你为你好。” 接下来的氛围还不错,江棠一边做手术一边回答实习生的问题,中途江璇还来过电话,护士都挂了。 手术收尾工作江棠交给了其他人,出了手术室,她脱掉无菌手术服,江璇又打了过来,江璇别的不好说,但纠缠江棠这毅力倒真领江棠刮目相看,江棠本打算接电话,但一出手术室的大门,抬眼就看见穿着病号服的姜涵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她顺手又把电话给掐了。 “江医生。”姜涵身上还穿了一件宽松的外套,她恹恹的表情在看见江棠那一刻亮了起来,“手术做完了吗?” 江棠挑眉看着她,低声问,“怎么,里面的患者是你的熟人?放心,手术很成功。” “不是不是。”姜涵连连摇头。 十八岁的小姑娘,身形已经有模有样,但病号服穿在她身上,领口松垮露出她纤细的脖颈和明显的锁骨,因为心脏的问题,姜涵整个人清瘦得简直萧条,她的手缩在袖口里,泛白的指尖揪着袖口,水汪汪的大眼紧张地看着江棠,低声道,“我是来找你。” 江棠双手习惯性抄进两侧的大口袋里,垂着眸光看着姜涵,姜涵的皮肤很白,是几近透明的那种白,加上心脏生病不能运动,所以血色都很淡,整个人看着就是娇小柔弱,容易勾起人怜爱欲的漂亮姑娘,但是因为她那跟唐游川有五分相似的五官,江棠的怜爱欲被消减了一半。 意识到自己又想到唐游川,江棠眉头倏地轻蹙,很快又恢复平静,如常道:“有什么事吗?” 姜涵揪着袖子支支吾吾了半晌,小心翼翼地看着江棠,低声道,“我觉得身体已经没什么事了,所以想出院了,可以吗?” 江棠语气平和说:“你觉得没问题不代表没事,我说过了,你那天的昏厥造成的影响很大,我是医生,要对自己的病人负责,所以不能同意你这么莽撞,而且你表哥叮嘱过我要看好你,你若是强行出院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表哥追究起责任,只怕我饭碗保不住。” 姜涵低声嘀咕了一句,“他才不会管。” 虽然她说得很小声,但四下安静,江棠听得真切,心头微微一动,放软了语气,“你表哥那天说话是过分了些,但他也是生气你一声不吭离家出走,担心你出事。他要不管你,会让我帮你安排这么好的病房?会找看护过来照顾你?” “但是他还是支持我爸妈离婚。”姜涵一提到父母离婚这事,眼眶就红了,哽咽着道,“凭什么要离婚成全外面那个女人!她怀孕了,我难道就不是我爸的孩子吗?” 江棠小时候就没感受过父爱,最后母亲也自杀了,所以她觉得父母感情破裂,离婚了对他们对孩子都好,但姜涵不同,她从小就被宠着护着,家庭和睦幸福,所以她接受不了父母分开,她们的经历不一样,所以江棠也不能把自己的思想强硬灌输给她。 再者她是个外人,那是人家的家事,她不方便多说,默了几秒,她揽过姜涵的肩膀,柔声道,“走吧,我陪你回病房。” 姜涵没有抵抗,乖乖跟着江棠往电梯方向走,江棠碰着她的肩膀,隔着外套都能隐约感受到这小姑娘肩胛上骨头硌手,江棠侧头垂眼看了她一眼,看见她闷闷不乐的模样,无声叹息。 姜涵低着头,不死心地说:“江医生,你就让我出院吧,你放心,我没有乱跑,我只是要去找我外婆。” 江棠微愕,下意识反问:“你外婆?” “嗯。”姜涵吸了吸鼻子,双手把衣服往回拢住,出声道,“就是我表哥的奶奶,反正我是回外婆家,我表哥也不会找不到我,这样你总归能放心了吧?” 江棠原以为姜涵的妈妈是唐游川的母亲那边的兄弟姐妹,姜涵也是外婆家那边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他姑姑的女儿,如此看来,姜涵是想找唐老太太出面干涉不让她爸妈离婚了,以老太太那性格,会怎么说还真没个准儿,毕竟隔代亲,姜涵身体又不好,如果她老人家心疼姜涵不同意离婚,姜涵的母亲或许真会顾及老人家的身体状况而继续拖着这段半死不活的婚姻。 江棠暗暗想,姜涵这象牙塔长大的小姑娘真不愧是唐游川的妹妹,知道打蛇打七寸,这哪是离家出走,分明就是跑来搬救兵啊。 姜涵等了半晌没等到江棠的声音,抬头向江棠,瞥见江棠沉凝的表情,赶紧出声装可怜哀求,“江医生……你就答应我吧,我保证出院会按时吃药,有不舒服马上去医院检查。”她举起右手曲着大拇指四指朝上,一脸认真道,“我发誓!” 电梯门徐徐打开,江棠睐了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四根手指发誓?” 姜涵马上变成三根手指,“我发誓!” 江棠不为所动,“你跟你表哥说,如果他同意了,我就放人。” 找了唐游川,等同于没商量,姜涵顿时像皮球泄了气,退而求次说:“如果真不能出院,那你让我离开一天行不行?我明天早上去找我外婆,晚上回医院,求求你了,嗯?” 姜涵平时就没少撒娇,对着江棠她也毫无障碍,只是不敢像跟她妈妈那样缠上去腻死人,江棠见状,唇角隐着淡笑,正好此时停下的电梯门徐徐打开,抬步要出电梯,却看见了另外一张跟唐游川相似的女人的脸。 三人视线对上,姜涵立刻变了脸,笑容如潮水骤退,硬邦邦地质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女人大概也没想到会遇到姜涵,露出意外的表情,但听到姜涵的话,眼里又露出了几分伤心,低低地唤了一声:“涵涵。” 两张酷似的脸,又这种状态,不难猜出女人是姜涵的母亲,江棠垂眼看着绷着脸的姜涵,像只炸毛的猫,随时要冲上去给人一爪子,拍了拍她的背,浅声道,“注意保持心情,先回病房。” 姜涵看着江棠欲言又止,江棠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去吧。” 姜涵出了电梯,笔直地越过女人,走了两步又停住,终究是没有回头,女人却一直盯着姜涵的背影,渐渐红了眼眶。 “您是姜涵的母亲吧?”江棠主动出声,“可以跟我聊聊吗?” 女人轻轻揩去眼角的泪痕,点头应声,“好的。” 江棠把她带进一个没人房间,客气道,“请坐。” 女人坐下,江棠又问,“这儿没别的饮料,温开水可以吗?” 女人道:“没关系,不用麻烦了。” 江棠还是给她倒了一杯温水,女人双手接过道谢,江棠在她对面坐下,看着女人低头浅抿了一口水,酝酿了片刻,淡声道,“我是姜涵的主治医生,江棠,关于姜涵身体您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女人与其说像唐游川,不如说是成熟版的姜涵,肤白貌美,五官精致,化了淡妆,大概姜涵离家这几天哭得多了,眼底和眼尾都微微泛红,她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黑色的长款毛衣,栗色的大波浪卷发长及胸前,举手投足之间皆带着典雅娴静的气质。 江棠心底感叹,唐家基因确实好,不管男女都长得出色,就是唐游川成天冷着张脸,损坏了美感。 “那天就是你接的电话吧?”女人低声道,江棠轻轻颔首,她又问,“涵涵她……还好吗?” 江棠点头,“目前还不错,但还是需要避免过激的情绪,您是她妈妈,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 江棠没当过母亲,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但也看得出她并不好受,丈夫出轨,要离婚了,女儿不支持还倒下进了医院,可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换作任何一个女人都不会好过,江棠没有再往她的伤口上撒盐,不再跟她谈姜涵昏厥在火车站的事。 “那就好。”女人呐呐说道,声音里不无悲伤,她干净的手指指甲修葺整齐,慢慢地转了转纸杯,沉默了片刻才道,“阿川说……就是孩子的表哥,让把涵涵的病历转过来,下午应该就会寄到了,她住院这阵子就麻烦医生帮忙多照看照看涵涵,不好意思医生,给你添麻烦了。” “她是我的患者,我应该做的。”江棠静默了数秒,隐晦地提醒,“姜涵这病需要静养,希望你们作为家长的能多跟她沟通,让她保持良好的心态很重要。” 到底唐家的女儿,老公出轨这种家丑,说出去都觉着丢脸,所以她没跟江棠谈及家庭矛盾问题,江棠也权当不知道,保全女人的颜面。 话刚说完,江棠的手机又响了,掏出手机看见江璇二字,她忍不住皱眉,说了声:“抱歉。”女人微笑着道,“没关系。” 说罢,她起身,“那我不打扰医生工作了,涵涵那边我们会找个合适的时间跟她好好聊,这是我的手机号码,如果涵涵遇到什么问题,请你联系我。” 江棠接过写着号码的纸条,起身要送人,女人拦住她,淡笑着说,“医生别麻烦了,你忙,我改天再来,再见。” 江棠还是起身把她送到了门口,待人走了,江棠接通了电话,沉声道,“你有毛病?” 她张口就怼人,江璇虽也习惯了,但还是忍不住蹙眉,却并没有生气,反而故作关心问:“忙完了吗?” 江棠淡淡凉凉道:“知道我忙,就别一直给我打电话,像只苍蝇似的嗡个不停,知不知道很烦人?” 江璇怒在心头,吸了口气忍下了江棠含沙射影,出声道,“你什么时候有空?” “有事说事。” 江璇也不客气,开门见山,“爸爸出院了,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下,你回来一趟吧。” 江棠觉着好笑,确实也轻笑出声,讥嘲道,“他有事,让你跟我联系?怎么?患了哑巴病?我只会开腔破肚,不会治哑巴。” 江璇早知江棠嘴巴厉害,但对着自己的亲爹也下得去这么狠的嘴,她一时无语,静默了几秒才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爸爸,你这样说话显得很没教养。” 江棠慢条斯理道,“我有爹生没爹养,哪来的教养。” “你……” “告诉他,有事自己联系我,别让你来当这个传声筒,他乐此不疲我嫌恶心。”江棠冷声打断江璇。 下一刻,就听见电话里传来男人沉怒的声音:“你把我号码拉黑了,还让我联系你?江棠,到底你是老子还是我是老子?你给我滚回来!” 第87章 我没有家 江棠瞧不见江柏峰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如何恼怒,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她勾着唇,淡淡说道,“我又不是球,不会滚,要么你示范示范,滚远点儿,最好别再让我看见。” “江棠!”江柏峰的脾气其实不算太差,毕竟是个管理者,情绪管理他还是过关的,但饶是他脾气再好,只要对上江棠,话不出三句,就会变成炸弹,分分钟炸起来。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道温柔的女音,安抚着江柏峰,“柏峰,你跟小棠好好说话,你总是这样,她哪敢回来啊。” 江棠唇角的弧度染上冰冷的讥嘲,江柏峰沉声说:“今晚回来吃饭,有事跟你商量。” 江棠讨厌这他们这三个人,并不想与他们有任何联系,除了从小积压的怨恨,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每回找她一准没好事儿,江棠的心早就在他们的摧害之下冷到麻木不仁。 想也不想,当即回道,“我没空。” 江柏峰说:“就你最忙!一年到头都是忙忙忙,忙得回家吃顿饭都没时间,就那么点工资,你说你到底有啥好忙的?” 江棠眼睛看着白色的墙壁,发现那上面有一片污垢,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片污垢,如画的眉,眼神却出奇地冷,像是一潭万古不化的寒水,绯色的唇轻启,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我没有家。”她说,表情讥笑又平静,“你找我也不是为了吃饭,有话就说,有屁赶紧放,别耽误我时间。” 江棠说“我没有家”的时候,江柏峰心口泛堵,然而愧疚的情绪还来不及酝酿,下一句他又被气得火冒三丈,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去,他还真庆幸自己没有高血压,否则迟早得被江棠这不孝女给气得爆血管! 没法儿好好说话,江柏峰马上就拔高了声音教训:“江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跟你爸说话的?张口闭口说屁,你一个女孩子家,害不害臊!” 一股恶心裹着愤怒涌上心头,江棠气得四肢发麻,她怒极反笑,半阴不沉道,“我爷爷费尽心思教出来的儿子,连人都不做,我说个屁有什么好害臊?” 话音刚落,江棠就听见江柏峰倒抽了一口凉气儿,因为贴着话筒,她听得十分清晰,感受到江柏峰的怒气,江棠的心底就生出无名的快感,乐得轻笑出声。 江柏峰一口怒还没吞下去,听见江棠的笑声,更是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也就隔着电话,若江棠当着他面儿,保不准他就要上手打了。 江棠看不见那画面,但听见了江璇的声音,“爸,你刚出院,别气坏了身体,姐要真忙得没空回家,你去医院找她便是。” 江棠唇边的笑容倏地敛去,沉声道,“你们能要点脸吗?” 江柏峰夹着怒意骂:“你爱回不回!你有本事一辈子都不回来!” “爸!” “柏峰!” 江璇和她那个妈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电话被切断了,恢复一片安静,江棠捏着手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而被她隐藏在外壳之下的情绪,此时正起着浪,不猛,但令她感到窒息。 别人都说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就是对他视而不见,江棠并不如此认为,如果恨一个人,那就要时时刻刻都折磨他,什么能让他难受,就做什么,让他生不如死,至于说什么折磨他人的同时也是折磨自己,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说报复就是折磨自己,起码江柏峰不好过的时候,她就感到畅快。 谁让她不好过,她就让谁更难过,她就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那些可恨的人的身上。 江棠呆滞了半晌,直到季然给她打电话叫她去吃午饭,她平复好心情,而后下楼了回了办公室。 唐旗集团的新闻成为新一轮吃饭的闲谈,食堂里,几乎都在议论着,八卦的,质疑的,指责的,各种声音汇杂在一起,果腹的地盘如同街头巷尾的集市。 江棠因为江柏峰那通电话闹得心情不太好,周围又有人跟她刺探唐游川的事儿,闹得她胃口全无,耐着性子敷衍了两句,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汤喝完,又草草吃了几口饭,先行回了办公室。 江棠一走,神经外科的一个男医生马上坐到了季然的身侧,低声问:“季然,江棠不会真跟唐游川在一起了吧?” 季然俊脸一沉,皱着眉头反问,“你们有完没完了?” “别那么小气嘛!”男医生用手肘戳季然的手臂,“江棠可是咱们医院的女神,人人爱护她,我们也是担心她,怕她遇人不淑。” 季然翻了个白眼,“你还是省点心担心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摆脱母胎solo吧。” 男医生瞪眼,“嘿!人生攻击啊!要不是你和周寅,我老早就追江棠了,这会儿没准都能收你们份子钱了!” 季然皮笑肉不笑:“你还能要点脸?” “江棠要是愿意跟我结婚,我还要脸干嘛?送你!” 这人跟周寅关系比较亲近,主要是这个人自己能唠叨,对着个哑巴都能自言自语乐个半天,所以周寅的冷淡寡言对他毫无影响,实际上他当初是为了跟江棠亲近点,才主动接近周寅,反正最后发现跟江棠谈恋爱无望,与周寅倒是真的搞好了关系,久而久之,跟他们几个人混得近。 季然慢条斯理道,“你不要脸,我棠姐要,不该问的别问,子虚乌有的事儿。” “真的?那些人天天传这个传那个,闹得我都快信以为真。” 季然说:“这医院的八卦有几个是真的?你又不是第一天听了,以后再听到谁那么多嘴,你直接上去拔掉他们的舌头,看还敢不敢逼逼。” 男医生叹气,“你是不知道,我就帮忙两了两句话,人家就骂我是狗男人,你说冤不冤?反正那些女的我是不敢招惹了。”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休假,好久没约了,约一回?” 季然淡声道:“我是没问题,但江棠的膝盖估计有点悬,回头我问问她,等通知吧。” 男医生笑着说,“让她多喝点骨头汤,恢复得快!” 季然乐着说:“感情你是猪脑子吃得少?” 男医生乐呵呵道,“我觉得我需要心灵治疗,要不你给我瞧瞧?”说着抓着季然的手往胸口上摁,“摸摸,它在哭。” 季然甩掉他,“滚,摸着你的良心说瞎话。” …… 办公桌上有个快递,江棠拆开,是姜涵的病历,她坐下来,从抽屉里抽了根根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直到巧克力的甜味儿填满口腔味觉,她的心情渐渐由阴转晴,边吃边快速浏览病历。 姜涵心脏虽不好,但家里有钱一直养着,倒也养得不错,各方面数据都相对稳定,这么多年也没出过啥大问题,做到这么稳定,姜涵的父母必然是把她保护得很好,除了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跳跳闹闹激烈运动,姜涵大概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主,正因为保护得过于周全,才导致父母离婚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大到难以承受。 江棠合上病历,抽了姜涵最近的检查报告仔细确认了一遍,转身出门搭乘电梯上去找姜涵。 病房里,姜涵窝在被子里,而看护正站在床边,低声下气好言相劝,“就算没胃口那也得吃呀,你现在身体最需要营养,否则怎么养得好啊,姜小姐,你就起来吃点吧,啊?” 江棠抬手曲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房门,看护转头看见她,如同飘在大海里时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出声道:“江医生,你来了,姜小姐说吃不下,你帮忙劝两句。” 姜涵一听见“江医生”三个字,马上扯着白色的被子,整个人躲了进被窝,江棠好笑地看着她幼稚的举动,踱步移至床边,低声道,“不用躲了,我已经让你妈妈回去了。” 被窝动了动,姜涵的头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睁眼看了下,确认只有江棠一个人,眼底又掠过一抹淡淡失落感,她倔强地抿着唇,没说话,眼尾泛红,显然是有哭过。 江棠对看护说,“你先去吃饭吧,我跟她聊聊。” “埃!好的好的,那麻烦江医生劝一劝,让她吃饭。” 江棠微笑着点头,待看护出了病房,她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连饭都不按时吃,还说出院了以后会乖乖吃药,你这样子还想出院?” 姜涵眼睫颤了颤,抬眼看着江棠,低声道,“我没有在闹绝食,只是胃口吃不下。” 江棠视线落在一旁的柜子上,那儿摆着各种各样新鲜的水果和一些零食,看那袋子都知道不便宜,应该是姜涵的妈妈拿过来的,江棠没说话,挑个了桔子,剥开皮问姜涵,“要吃吗?” 姜涵撇开脸,硬气地说了句:“不食嗟来之食!” 江棠也没强迫她,当着她的面儿,掰着吃得津津有味,姜涵忍不住出声,“你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江棠不答反问:“嗯?什么话?” 姜涵一噎,欲言又止,蠕着唇分明想问什么,偏偏又拉不下面子开口,只能抿着唇生闷气。 江棠垂眼波澜不惊道,“想知道你妈妈跟我聊了什么?” 姜涵不说话,江棠慢条斯理地吃着桔子看着她,也不说话,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就看谁熬得过谁,约摸过了半分分钟,姜涵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这么喜欢吃,全部拿走好了,我要睡觉了!” 说罢,姜涵扯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棠。 小姑娘就是沉不住气,江棠缓缓出声道,“她就问了下你的情况,然后让我照顾你,等你心情好点儿,会过来看你。” 姜涵垂着眼帘,低声道,“他们若是坚持离婚,我就谁也不见!” 江棠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出言威胁,“起来吃饭,否则我告诉你表哥。” 姜涵被拍得身体一弹,捂着屁股扭头瞪眼,“你告诉他我也不怕!” 江棠云淡风轻道,“是么?看来你是不想出院了。” 闻言,姜涵眼神一亮,“你答应让我出院了?” 江棠说:“如果你乖乖吃饭,三天后再做个仔细的检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让你出院。” “你不骗我?” 江棠又好气又好笑,“我不会拿患者的身体开玩笑。” “骗人是小狗。” “说了不骗你。” …… 唐旗旗下房产公司售楼员工跳楼自杀这种新闻经网络曝光之后,青临城这边倒还算平静,毕竟没有哪家媒体不知死活地敢往唐游川的枪口上撞,只怕新闻没挖到自家大本营就先倒了,但霖市这边就不一样了,说到底不是本市企业,唐游川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能说动谁就能动谁。 霖市办公大楼的门口外,死者家属带着各路新闻媒体拉着一条白底红字的横幅浩浩荡荡堵在外面,有人负责捧着死者的黑白遗照在哭,有人举着喇叭,在媒体的支持下,不停地喊话,大意就是无良资本还我公道种种。 办公大楼除了唐旗的公司,还有其他小公司,为了以防他死者家属这群人闹事,派了十几个孔武有力的保安守着大门。 老天爷配合着下寒雨,恸哭声,呐喊声,飘在寒雨里,愈发衬得他们的悲惨哀戚,办公大楼里的员工,透过玻璃远远看着都觉得心酸难受,而唐旗的员工,除了难受更多是心惊胆战,感觉这寒冷料峭的雨,正是他们前程的写照,心里也凄凉一片。 霖市的下雨天温度不比青临城高,唐游川和卫昊下了飞机,机场外面已经有车在等着,从VIP通道出来,还有几步就要上车了,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波记者,也不知是从哪儿获得了消息,扛着摄影机就冲了过来。 不过他们碰不到唐游川,在他们冲上来的同时,高大的黑衣保镖已经把唐游川挡在了身后,拦住了蜂拥而至的记者,即便如此,记者也十分敬业地扯着嗓门提出各种问题。 “唐先生你好!请问对于这次的事件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事先知道这件事吗?你是不是故意包庇了高在明?” “唐先生……” 任凭他们扯破喉咙,唐游川一个字也没有回应,冷着俊脸上了车,卫昊绕到驾驶座上,让开车的人坐到副驾驶上,亲自开车,但没想到甩掉了机场的记者,还有人守株待兔开车追了上来。 副驾上的男人沉声道,“昊哥,后面有几辆车在追着。” 卫昊早就发现了,只是在高速路段,虽能甩掉,但是这时候超速行驶,就等同于给这些记者免费提供素材,都不用等明天,马上就能添油送上热搜,一会儿就能出现诸如“唐旗最高掌权人唐游川枉顾交通规则超速行驶”之类的新闻了。 卫昊从后视镜看了唐游川一眼,只见他双眼紧闭靠在椅背上,刀削般深邃的脸庞,除了如常的淡漠,辨不出任何情绪,卫昊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况,沉声道,“暂时不管,待会下了高速,你指路。” 唐游川却突然睁开了眼,削薄的唇一掀,声音冷沉得厉害,“给他们点教训。” 副驾驶上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卫昊的脚已经往油门上一踩,车如离弦的箭陡然加速,吓得副驾的人心脏一紧,慌忙拉住了车顶上的扶手。 追在后面的记者见状,也跟着踩油门加速,开车的人死死盯着前方的车,生怕跟丢,奈何记者二三十万的车跟几百万的豪车差距不止一星半点,眼看着就要被甩在后面,开车的人像不要命了似的,狠心把油门踩到底。 后座上的人又惊又怕,赶紧出声提醒开车的人,“要死啊!你慢点儿!” “怕死就别跟着出来,坐好了!” “小伙子,淡定,记者这行就是这样,时常冒着生命危险来换第一手新闻。” “……妈的!”年轻的小记者压着飙升的肾上腺素骂出声。 唐游川的车在前,后面以次跟着两辆记者的车,再往后一段距离是三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三辆车发现唐游川的车加速,分别从两侧绕开准备超车追上。 这时,卫昊从后视镜看到后面车提速,不着痕迹地配合稍放缓了速度,在对方速度飚到最高时,他掐着距离,踩着油门的脚猛地换到了刹车板上,车轮胎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一声,路面被擦出两道黑色的痕迹,后面紧跟着的车见状第一时间急促踩刹车,但来不及了,惯性力下撞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在第二辆车撞上中间的车时,卫昊已经又一脚踩着油门提速灵活避开往前开了出去。 然后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两辆记者的车撞到了一起。 卫昊从后视镜扫了一眼,两辆车已经被迫停下,后方保镖的车绕开追了过来。 卫昊神色淡定,一言不发继续往前开,而后座上的唐游川,除了在被撞到车尾瞬间震得稍微蹙了下眉头,温漠的俊脸没有丝毫变化。 唯有副驾驶上的男人,觉得自己小死了一回,不止想吐还想哭……后悔自己坐上了这辆车。 第87章 我没有家 江棠瞧不见江柏峰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得出他此时如何恼怒,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收紧,她勾着唇,淡淡说道,“我又不是球,不会滚,要么你示范示范,滚远点儿,最好别再让我看见。” “江棠!”江柏峰的脾气其实不算太差,毕竟是个管理者,情绪管理他还是过关的,但饶是他脾气再好,只要对上江棠,话不出三句,就会变成炸弹,分分钟炸起来。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一道温柔的女音,安抚着江柏峰,“柏峰,你跟小棠好好说话,你总是这样,她哪敢回来啊。” 江棠唇角的弧度染上冰冷的讥嘲,江柏峰沉声说:“今晚回来吃饭,有事跟你商量。” 江棠讨厌这他们这三个人,并不想与他们有任何联系,除了从小积压的怨恨,还有一点就是他们无事不登三宝殿,每回找她一准没好事儿,江棠的心早就在他们的摧害之下冷到麻木不仁。 想也不想,当即回道,“我没空。” 江柏峰说:“就你最忙!一年到头都是忙忙忙,忙得回家吃顿饭都没时间,就那么点工资,你说你到底有啥好忙的?” 江棠眼睛看着白色的墙壁,发现那上面有一片污垢,她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一片污垢,如画的眉,眼神却出奇地冷,像是一潭万古不化的寒水,绯色的唇轻启,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我没有家。”她说,表情讥笑又平静,“你找我也不是为了吃饭,有话就说,有屁赶紧放,别耽误我时间。” 江棠说“我没有家”的时候,江柏峰心口泛堵,然而愧疚的情绪还来不及酝酿,下一句他又被气得火冒三丈,差点儿一口气没提上去,他还真庆幸自己没有高血压,否则迟早得被江棠这不孝女给气得爆血管! 没法儿好好说话,江柏峰马上就拔高了声音教训:“江棠,爷爷就是这么教你跟你爸说话的?张口闭口说屁,你一个女孩子家,害不害臊!” 一股恶心裹着愤怒涌上心头,江棠气得四肢发麻,她怒极反笑,半阴不沉道,“我爷爷费尽心思教出来的儿子,连人都不做,我说个屁有什么好害臊?” 话音刚落,江棠就听见江柏峰倒抽了一口凉气儿,因为贴着话筒,她听得十分清晰,感受到江柏峰的怒气,江棠的心底就生出无名的快感,乐得轻笑出声。 江柏峰一口怒还没吞下去,听见江棠的笑声,更是气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也就隔着电话,若江棠当着他面儿,保不准他就要上手打了。 江棠看不见那画面,但听见了江璇的声音,“爸,你刚出院,别气坏了身体,姐要真忙得没空回家,你去医院找她便是。” 江棠唇边的笑容倏地敛去,沉声道,“你们能要点脸吗?” 江柏峰夹着怒意骂:“你爱回不回!你有本事一辈子都不回来!” “爸!” “柏峰!” 江璇和她那个妈一阵惊呼,紧接着就是电话被切断了,恢复一片安静,江棠捏着手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而被她隐藏在外壳之下的情绪,此时正起着浪,不猛,但令她感到窒息。 别人都说对一个人最大的报复,就是对他视而不见,江棠并不如此认为,如果恨一个人,那就要时时刻刻都折磨他,什么能让他难受,就做什么,让他生不如死,至于说什么折磨他人的同时也是折磨自己,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谁说报复就是折磨自己,起码江柏峰不好过的时候,她就感到畅快。 谁让她不好过,她就让谁更难过,她就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那些可恨的人的身上。 江棠呆滞了半晌,直到季然给她打电话叫她去吃午饭,她平复好心情,而后下楼了回了办公室。 唐旗集团的新闻成为新一轮吃饭的闲谈,食堂里,几乎都在议论着,八卦的,质疑的,指责的,各种声音汇杂在一起,果腹的地盘如同街头巷尾的集市。 江棠因为江柏峰那通电话闹得心情不太好,周围又有人跟她刺探唐游川的事儿,闹得她胃口全无,耐着性子敷衍了两句,把自己从家里带来的汤喝完,又草草吃了几口饭,先行回了办公室。 江棠一走,神经外科的一个男医生马上坐到了季然的身侧,低声问:“季然,江棠不会真跟唐游川在一起了吧?” 季然俊脸一沉,皱着眉头反问,“你们有完没完了?” “别那么小气嘛!”男医生用手肘戳季然的手臂,“江棠可是咱们医院的女神,人人爱护她,我们也是担心她,怕她遇人不淑。” 季然翻了个白眼,“你还是省点心担心担心自己什么时候能摆脱母胎solo吧。” 男医生瞪眼,“嘿!人生攻击啊!要不是你和周寅,我老早就追江棠了,这会儿没准都能收你们份子钱了!” 季然皮笑肉不笑:“你还能要点脸?” “江棠要是愿意跟我结婚,我还要脸干嘛?送你!” 这人跟周寅关系比较亲近,主要是这个人自己能唠叨,对着个哑巴都能自言自语乐个半天,所以周寅的冷淡寡言对他毫无影响,实际上他当初是为了跟江棠亲近点,才主动接近周寅,反正最后发现跟江棠谈恋爱无望,与周寅倒是真的搞好了关系,久而久之,跟他们几个人混得近。 季然慢条斯理道,“你不要脸,我棠姐要,不该问的别问,子虚乌有的事儿。” “真的?那些人天天传这个传那个,闹得我都快信以为真。” 季然说:“这医院的八卦有几个是真的?你又不是第一天听了,以后再听到谁那么多嘴,你直接上去拔掉他们的舌头,看还敢不敢逼逼。” 男医生叹气,“你是不知道,我就帮忙两了两句话,人家就骂我是狗男人,你说冤不冤?反正那些女的我是不敢招惹了。” “对了,你们什么时候休假,好久没约了,约一回?” 季然淡声道:“我是没问题,但江棠的膝盖估计有点悬,回头我问问她,等通知吧。” 男医生笑着说,“让她多喝点骨头汤,恢复得快!” 季然乐着说:“感情你是猪脑子吃得少?” 男医生乐呵呵道,“我觉得我需要心灵治疗,要不你给我瞧瞧?”说着抓着季然的手往胸口上摁,“摸摸,它在哭。” 季然甩掉他,“滚,摸着你的良心说瞎话。” …… 办公桌上有个快递,江棠拆开,是姜涵的病历,她坐下来,从抽屉里抽了根根巧克力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口,直到巧克力的甜味儿填满口腔味觉,她的心情渐渐由阴转晴,边吃边快速浏览病历。 姜涵心脏虽不好,但家里有钱一直养着,倒也养得不错,各方面数据都相对稳定,这么多年也没出过啥大问题,做到这么稳定,姜涵的父母必然是把她保护得很好,除了不能像正常人那样跳跳闹闹激烈运动,姜涵大概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小公主,正因为保护得过于周全,才导致父母离婚这件事对她的刺激大到难以承受。 江棠合上病历,抽了姜涵最近的检查报告仔细确认了一遍,转身出门搭乘电梯上去找姜涵。 病房里,姜涵窝在被子里,而看护正站在床边,低声下气好言相劝,“就算没胃口那也得吃呀,你现在身体最需要营养,否则怎么养得好啊,姜小姐,你就起来吃点吧,啊?” 江棠抬手曲着手指轻轻敲了敲房门,看护转头看见她,如同飘在大海里时突然抓到了一块浮木,出声道:“江医生,你来了,姜小姐说吃不下,你帮忙劝两句。” 姜涵一听见“江医生”三个字,马上扯着白色的被子,整个人躲了进被窝,江棠好笑地看着她幼稚的举动,踱步移至床边,低声道,“不用躲了,我已经让你妈妈回去了。” 被窝动了动,姜涵的头小心翼翼地探出来,睁眼看了下,确认只有江棠一个人,眼底又掠过一抹淡淡失落感,她倔强地抿着唇,没说话,眼尾泛红,显然是有哭过。 江棠对看护说,“你先去吃饭吧,我跟她聊聊。” “埃!好的好的,那麻烦江医生劝一劝,让她吃饭。” 江棠微笑着点头,待看护出了病房,她从旁边拖过来一把椅子坐下,“连饭都不按时吃,还说出院了以后会乖乖吃药,你这样子还想出院?” 姜涵眼睫颤了颤,抬眼看着江棠,低声道,“我没有在闹绝食,只是胃口吃不下。” 江棠视线落在一旁的柜子上,那儿摆着各种各样新鲜的水果和一些零食,看那袋子都知道不便宜,应该是姜涵的妈妈拿过来的,江棠没说话,挑个了桔子,剥开皮问姜涵,“要吃吗?” 姜涵撇开脸,硬气地说了句:“不食嗟来之食!” 江棠也没强迫她,当着她的面儿,掰着吃得津津有味,姜涵忍不住出声,“你不是有什么话跟我说?” 江棠不答反问:“嗯?什么话?” 姜涵一噎,欲言又止,蠕着唇分明想问什么,偏偏又拉不下面子开口,只能抿着唇生闷气。 江棠垂眼波澜不惊道,“想知道你妈妈跟我聊了什么?” 姜涵不说话,江棠慢条斯理地吃着桔子看着她,也不说话,两人四目相对,相顾无言,就看谁熬得过谁,约摸过了半分分钟,姜涵有些恼羞成怒道,“你这么喜欢吃,全部拿走好了,我要睡觉了!” 说罢,姜涵扯着被子翻了个身,背对着江棠。 小姑娘就是沉不住气,江棠缓缓出声道,“她就问了下你的情况,然后让我照顾你,等你心情好点儿,会过来看你。” 姜涵垂着眼帘,低声道,“他们若是坚持离婚,我就谁也不见!” 江棠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一把掀开她的被子,在她屁股上拍了一巴,出言威胁,“起来吃饭,否则我告诉你表哥。” 姜涵被拍得身体一弹,捂着屁股扭头瞪眼,“你告诉他我也不怕!” 江棠云淡风轻道,“是么?看来你是不想出院了。” 闻言,姜涵眼神一亮,“你答应让我出院了?” 江棠说:“如果你乖乖吃饭,三天后再做个仔细的检查,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让你出院。” “你不骗我?” 江棠又好气又好笑,“我不会拿患者的身体开玩笑。” “骗人是小狗。” “说了不骗你。” …… 唐旗旗下房产公司售楼员工跳楼自杀这种新闻经网络曝光之后,青临城这边倒还算平静,毕竟没有哪家媒体不知死活地敢往唐游川的枪口上撞,只怕新闻没挖到自家大本营就先倒了,但霖市这边就不一样了,说到底不是本市企业,唐游川的手伸得再长,也不能说动谁就能动谁。 霖市办公大楼的门口外,死者家属带着各路新闻媒体拉着一条白底红字的横幅浩浩荡荡堵在外面,有人负责捧着死者的黑白遗照在哭,有人举着喇叭,在媒体的支持下,不停地喊话,大意就是无良资本还我公道种种。 办公大楼除了唐旗的公司,还有其他小公司,为了以防他死者家属这群人闹事,派了十几个孔武有力的保安守着大门。 老天爷配合着下寒雨,恸哭声,呐喊声,飘在寒雨里,愈发衬得他们的悲惨哀戚,办公大楼里的员工,透过玻璃远远看着都觉得心酸难受,而唐旗的员工,除了难受更多是心惊胆战,感觉这寒冷料峭的雨,正是他们前程的写照,心里也凄凉一片。 霖市的下雨天温度不比青临城高,唐游川和卫昊下了飞机,机场外面已经有车在等着,从VIP通道出来,还有几步就要上车了,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了一波记者,也不知是从哪儿获得了消息,扛着摄影机就冲了过来。 不过他们碰不到唐游川,在他们冲上来的同时,高大的黑衣保镖已经把唐游川挡在了身后,拦住了蜂拥而至的记者,即便如此,记者也十分敬业地扯着嗓门提出各种问题。 “唐先生你好!请问对于这次的事件你打算怎么处理?” “你事先知道这件事吗?你是不是故意包庇了高在明?” “唐先生……” 任凭他们扯破喉咙,唐游川一个字也没有回应,冷着俊脸上了车,卫昊绕到驾驶座上,让开车的人坐到副驾驶上,亲自开车,但没想到甩掉了机场的记者,还有人守株待兔开车追了上来。 副驾上的男人沉声道,“昊哥,后面有几辆车在追着。” 卫昊早就发现了,只是在高速路段,虽能甩掉,但是这时候超速行驶,就等同于给这些记者免费提供素材,都不用等明天,马上就能添油送上热搜,一会儿就能出现诸如“唐旗最高掌权人唐游川枉顾交通规则超速行驶”之类的新闻了。 卫昊从后视镜看了唐游川一眼,只见他双眼紧闭靠在椅背上,刀削般深邃的脸庞,除了如常的淡漠,辨不出任何情绪,卫昊目不斜视看着前方的路况,沉声道,“暂时不管,待会下了高速,你指路。” 唐游川却突然睁开了眼,削薄的唇一掀,声音冷沉得厉害,“给他们点教训。” 副驾驶上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卫昊的脚已经往油门上一踩,车如离弦的箭陡然加速,吓得副驾的人心脏一紧,慌忙拉住了车顶上的扶手。 追在后面的记者见状,也跟着踩油门加速,开车的人死死盯着前方的车,生怕跟丢,奈何记者二三十万的车跟几百万的豪车差距不止一星半点,眼看着就要被甩在后面,开车的人像不要命了似的,狠心把油门踩到底。 后座上的人又惊又怕,赶紧出声提醒开车的人,“要死啊!你慢点儿!” “怕死就别跟着出来,坐好了!” “小伙子,淡定,记者这行就是这样,时常冒着生命危险来换第一手新闻。” “……妈的!”年轻的小记者压着飙升的肾上腺素骂出声。 唐游川的车在前,后面以次跟着两辆记者的车,再往后一段距离是三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三辆车发现唐游川的车加速,分别从两侧绕开准备超车追上。 这时,卫昊从后视镜看到后面车提速,不着痕迹地配合稍放缓了速度,在对方速度飚到最高时,他掐着距离,踩着油门的脚猛地换到了刹车板上,车轮胎与水泥地面摩擦发出尖锐的一声,路面被擦出两道黑色的痕迹,后面紧跟着的车见状第一时间急促踩刹车,但来不及了,惯性力下撞了上去,说时迟那时快,在第二辆车撞上中间的车时,卫昊已经又一脚踩着油门提速灵活避开往前开了出去。 然后只听见“砰!”地一声巨响,两辆记者的车撞到了一起。 卫昊从后视镜扫了一眼,两辆车已经被迫停下,后方保镖的车绕开追了过来。 卫昊神色淡定,一言不发继续往前开,而后座上的唐游川,除了在被撞到车尾瞬间震得稍微蹙了下眉头,温漠的俊脸没有丝毫变化。 唯有副驾驶上的男人,觉得自己小死了一回,不止想吐还想哭……后悔自己坐上了这辆车。 第88章 她不乐意 甩掉了机场那一波记者,又避开了公司大楼外面的死者家属和记者,唐游川坐在会议室里,冷眼看着公司的一众负责人,他往那儿一坐,甚至不必开口,便足以让底下的人感到心惊胆战。 昨晚喝到凌晨三点多,回到云锦华苑折腾睡下,已经是清晨五点的时间,又因为酒精作祟,唐游川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瞪瞪的总像是没睡着,没休息好,心情自然是不会好,心情不好,捅了窟窿的人自然就是要倒霉。 从总经理、副总、公关经理到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高在明,十几号人分坐在会议桌两侧,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唐游川的脸,光坐着都觉着氧气不足,连大气都不敢喘,特别是销售总监高在明,感觉脖子上悬着一把无比锋利的刀,稍微一动,他的脑袋就得落地。 唐游川左手撑着脸,右手搭在会议桌的一角,骨节分明的食指若有似无地敲着桌面,一下接着一下,很轻,但每一下都如同千斤石砸在底下那些人的心头上,低沉的声音很冷,“这就是你们的解决方案。” 陈述的语气无关质疑,而是直接否决,透着暴戾的怒。 公关经理最先哆嗦,毕竟这公关危机由他直接负责,他捏把冷汗,不敢吭声,从出事到现在,他是恨不得把高在明这玩意大卸八块给剁了喂狗! 总经理是这家分公司的最高管理者,自己底下的人闹出这种丑闻给唐旗蒙羞,他责无旁贷,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唐总,我们已经让人跟死者家属联系,争取私底下解决,等谈妥了,届时两方公开声明……” “所以你们当时赔了他们多少钱?”不等总经理说完,唐游川冷声打断,“这事儿发生了将近两个月,你们都没谈妥?” 外头是寒雨冻人,室内温度适宜,但总经理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事发的时候已经赔过钱,而且他们也接受了赔偿,不知道为什么时隔这么久,突然又闹起来。” 钱是赔了,只是赔钱的时候,死者家属到底是自愿接受,还是被迫接受,这事儿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会儿为什么闹?要么就是钱赔少了,要么就是他们做了什么逼急了死者家属,不管是哪种原因,总之就是被有心人抓到了把柄,通过网络一举捅到了大众的面前。 资本家再有钱,也不能枉顾舆论道德的施压。 更别说,这事里的死者,因为长期性迫害导致不堪忍受选择自杀,这不是单纯的丑闻,而是触及了法律底线了。 唐游川一眼瞟了过去,淡漠的视线寒芒湛湛,波澜不惊道,“你今年几岁了?” 总经理半晌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小心翼翼道,“唐总,我今年三十六了。” 唐游川右手拿起桌面上的平板,猛地往办公桌上一甩,平板砸出“啪”地一声,吓得在座的人个个惊得哆嗦,声线冷沉道,“三十六岁还分不清事情的轻重,我看你这个总经理也别当了。” 总经理抽了口气,眼睛瞪着,不敢反驳,唐游川的视线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个年纪更年长的男人身上,不愠不火地出声:“高在明。” 被点了名的高在明一激灵,绷着身体,头上乌云压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声道,“唐总。” 唐游川面无波澜,淡淡启唇,“男人好玩儿吗?” 高在明昨晚还在跟人喝酒玩了个通宵,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跟个男人躺在酒店的床上醉生梦死,被惊扰了好梦,他甚至发了脾气,直到电话里的人告诉他热搜的事,他算是彻底被惊吓醒了,匆匆忙忙套好衣服赶到公司,却发现大门已经被堵死,他绕开人从偏门进了公司,此时身上还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青胡茬也没刮,顶着黑眼眶眼底红丝满布,一副肾虚的模样。 听到唐游川的话,他手脚控制不住的发颤,一口唾沫卡在喉间吞咽困难,不敢吱声。 唐游川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好玩儿吗?”口吻依旧冷淡。 “不……不好玩儿……”高在明颤巍巍道,“对……对不起,唐总。” “不好玩,你还把人给玩死了。” 高在明马上解释,“唐总,他是自杀的,他的死跟我没关系!那小子就是为了钱,他录了视频要挟我给钱,说我要是不给就曝光出去,我给他了,三百万一分不少给了他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自杀我真的知道!唐总,请你相信我!” “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该管的事。”唐游川面无表情,薄唇一张一翕,淡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唐旗不收垃圾,你可以出去了。” 高在明还没消化完“出去”这个词的意思,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敲响推开,两三个穿着便服的男人举着个证件走了进来,“你们好,打扰下,我们是霖市城西分局的,高在明先生,你涉嫌迫害吴敬宇,我们现在正式拘捕你,请你配合。” 高在明惊慌大喊,“我说了他的死跟我没关系!他是自杀的!” “有没有关系我们自然会查明,现在请你跟我们走。” 高在明脸色发白,只能向唐游川求救,“唐总,请你相信我,他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 唐游川坐在位置上,不为所动,“我不是法官。” 那边的人已经上前抓着高在明,“走吧。”高在明反抗着大声叫嚷,“你们干什么!我说没有!唐总!唐总……” 会议室的门一开一关,高在明的声音被厚重的门隔绝,偌大的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余下的人面面相窥,面如土色,虽然是唐旗的分公司,但这边的负责人在霖市也有一定的人脉,否则早在吴敬宇自杀的时候就捂不住了,但现在高在明却被拘捕了。 唐游川眼皮一掀,沉声警告,“你们谁若想保高在明,他的下场就是谁的写照。”随即盯着公关部经理,“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处理,若是再处理不好,你以后都不用在这行待了。” 散会之后,唐游川和卫昊直接离开公司去了下榻的酒店,刚进门,沈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唐游川接起,沈叙出声问:“到霖市了?” 唐游川半沉着声“嗯”了下。 昨晚回到房间,沈叙躺下之前还吐了一回,连澡都没顾得上洗,倒在床上便睡死了过去,早上若不是有人打电话过来,他这会儿都得继续昏睡,被闹醒的时候他杀人的心都有,然而一听到唐旗这边出事之后,他的瞌睡虫连着火气一并飞了,大致了解了下,马上就给唐游川打了电话,但唐游川的手机提示关机,猜测到应该是在飞机上,索性起床回家洗了个澡,估摸着时间才再次打了电话。 沈叙问:“怎么回事?查到背后动手脚的人了吗?” 宿醉的后遗症就是头晕脑胀,身体机能反应是每个人都会存在的,唐游川自然也不能例外,加上睡眠不足又是赶飞机又是开会训人,这会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疼得难受,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慢条斯理道,“大致猜得到是谁,还没查到确切的人。” 沈叙默了两秒,出声道,“霖市那边是沈毅地盘,你看上的那块地皮,他也想要,我家老头子这会儿病了,他应该挺着急邀功。” 沈毅是沈叙同父异母的大哥,除了一半的血缘关系,两人跟仇人相差无几,只是碍着沈鸿声这个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关系,背地里暗暗使劲的事儿并不少,沈叙倒不想跟他这些个哥哥斗,沈家的家业他也不大感兴趣,然而他无意竞逐,他的哥哥却并没打算放过他。 因为沈叙是沈鸿声老来子,身为老幺深得沈鸿声的宠爱,偏偏脑子和能力都比他那些哥哥好,而且他跟着唐游川,更是如虎添翼,年纪轻轻不靠沈家身价都远甩他那些哥哥几条大街,虽然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不妨碍他成为沈家继承人的最优人选。 “你查下他,那人也忒烦了,给他点教训也好,省得天天给我使绊子。”沈叙说。 唐游川吐了口烟,面色淡淡的,开口道,“你要早点答应你家老头儿,也没这么多破事。” 沈叙说:“那一大家子人都是神经病,我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要不是老头,我早就不忍那些个玩意儿,天天搁着膈应人,烦!” 这边还在通话,又有电话打了进来,唐游川瞟了一眼,是陶芸锦,这时候打电话来都是为了这点事,唐游川对沈叙道,“行了,挂了。” 挂掉沈叙的电话,陶芸锦那头马上道,“三哥,我看到新闻了,还好吧?” 唐游川弹了弹灰烬,淡声道,“没事儿。” “那就好,待会儿我过去看看奶奶吧,她每天都上网,这会儿肯定已经看到新闻了。” 唐游川微顿,含着烟淡淡地“嗯”了下,漫不经心道,“你若有空,想去就去。” 老太太这个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儿小事她不至于提心吊胆,而且自家孙子什么本事,她最清楚。 陶芸锦笑了声,“我刚回来,也还没开始工作,最不缺空。” 闻言,唐游川顺口问了句:“工作确定好了?” 陶芸锦叹了气道,“还没有呢,我爸想让我进大学教书。”唐游川说:“挺好的。” “我不喜欢,所以准备看下有哪家医院招聘,我去面试。” 唐游川说:“医院医生缺口都很大,青临城最好的公立医院是临安医院,但这种医院上班比较辛苦,工资也不会太高,你要不要考虑进恒安?你要是愿意,我跟人事那边打声招呼。” 恒安是唐旗旗下高级私人医院,虽然以盈利为目的,但并不妨碍它是青临城最好的医院,甚至在国内也是榜上有名,只不过医疗费用也非寻常人家所能承担。 在这里上班的医生,福利待遇都远远高于公立,当然,也不是想就能进,一切靠本事吃饭。 陶芸锦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江棠就是在临安医院上班吧?临安医院工作那么辛苦你不心疼她么?为什么不让她去恒安?” 提及江棠,唐游川脑子里马上浮现她穿着草莓睡衣的画面,还有那一桶包装绿油油的方便面,削薄的唇微勾,半垂着视线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沉稳道,“她不乐意。” 唐游川没问过江棠要不要进恒安,但唐老太太问过,江棠拒绝了,具体原因唐游川也没问,似乎是跟她爷爷有关,江棠的爷爷,是在恒安医院里走的。 陶芸锦并未深究,转而关心了下唐游川的身体,“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一早又赶着去霖市,现在应该很不舒服,吃点清淡的东西,好好休息下,有空再找你。” “嗯。” 陶芸锦提到吃的,唐游川这会儿才觉得饿了,正好卫昊买了吃的回来,“三哥,吃点东西。” 卫昊都是按照唐游川的口味买的,结果他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唐游川看了眼就没了食欲,主要是被酒精泡过的胃,现在都有些反酸,这些东西瞧着就腻,“你吃吧,我没胃口。” 卫昊抬眼问:“又胃疼了?” “没有。”唐游川靠在沙发上,不想告诉卫昊,他现在只想喝一碗江棠炖的那个热乎乎的养胃汤。 “那要不要喝粥?我再出去买。” 唐游川淡声道,“不用了,晚点再看看。” …… 下午从手术室里出来,江棠接到一通电话,对方问她有没有空,关于早上那个偷拍狂的案件需要她配合录个口供,江棠约了下班的时间过去。 下班时季然还在手术室里,江棠先走了,拦了辆车去局里,中途遇到前面路段发生了交通事故,所以晚了些,她赶到的时候,贺清荷正好录完口供出来。 “姐姐。”贺清荷见到江棠马上露出了笑容,她这会儿已经换上了长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五官与贺清荷有七分相似,带着银色的细框眼镜,温润斯文的气质,也正对着江棠笑。 男人在江棠开口之前,主动上前朝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清荷的哥哥,贺忱,听清荷说今早你帮了她,谢谢。” 男人的手指干净而修长,指甲修葺得一丝不苟,江棠扫了一眼,伸手与他轻轻一握,“你好,江棠,不客气。” 贺忱只是礼貌性的与江棠轻握手,没有丝毫趁机占便宜的行为,很快便收回了,绅士有礼,他视线落在江棠不加修饰的素颜上,微笑着说,“清荷跟我说是个帅气的姐姐,没想到帅气的你还长得这么好看。” 江棠的脸经常被夸,她已经习惯了,但有些人的称赞总带着那么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贺忱却没有,他说这话的时候与江棠对视着,眼底没有轻浮之色,所以江棠没有感到不舒服。 “谢谢。”江棠微笑着说,“我先进去录口供,不然要耽误别人工作了。” “好。” 只是走个程序,问了江棠几个问题,并没有多复杂,二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江棠从问话室出来,发现贺家兄妹居然还在,略讶异。 贺清荷笑得眉眼弯弯的,“姐姐,完事儿了?” 江棠颔首,“还有什么事儿吗?”贺清荷说:“我和哥哥请你吃饭,当感谢你今天的出手相助。” “不用了。”江棠微笑着拒绝,她会出手帮忙,主要是那个偷拍狂的行为挑战到了她的底线,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回报。 贺忱抬手揉了揉贺清荷的脑袋,眼神很宠溺,温声道,“这丫头是想跟你交朋友,如果你如果没急事的话,就让她请吧。” 贺清荷满脸期待地看着江棠,江棠略一忖,不忍心拒绝点头答应了。 贺忱开车,贺清荷和江棠坐在后座,小姑娘是真喜欢江棠,坐着都往江棠身上黏,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了江棠不少问题,从职业到生活,江棠怀疑她是哪个人派来查户口的,贺忱开着车,偶尔插两句话,担心贺清荷的问题会让江棠尴尬,适时提醒她注意分寸。 直到车开进锦绣园的门,江棠心底暗暗惊讶,没想到他们会请她来这么高档的地方,脸上却一派平静,下了车,贺清荷已经亲密地挽着江棠的手臂往里走,俨然亲姐妹一般。 点菜的时候,江棠实在不知道点什么,菜单上那些好听的菜名让人看得云雾云里完全猜不出是个啥东西,她又不好意思刨根问底,只能推脱交给了贺家兄妹。 贺忱不止绅士,还十分细心,大概也猜测江棠的想法,所以以推荐的形式不着痕迹地跟江棠简单提示每道菜是由什么做的,江棠是聪明人,察觉到这点细节,心底对贺忱好感又加了几分。 贺清荷想喝酒,但被贺忱拒绝了,江棠也觉着不合适,二对一,没要酒。 江棠原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颇为尴尬,但好在贺清荷性子比较活泼,贺忱又面面俱到细心体贴,边吃边聊,整体的气氛很融洽。 刚吃到一半,江棠的手机就响了,她掏出手机看见“唐游川”三个字,赶紧起身跟作歉出了包间接起。 第88章 她不乐意 甩掉了机场那一波记者,又避开了公司大楼外面的死者家属和记者,唐游川坐在会议室里,冷眼看着公司的一众负责人,他往那儿一坐,甚至不必开口,便足以让底下的人感到心惊胆战。 昨晚喝到凌晨三点多,回到云锦华苑折腾睡下,已经是清晨五点的时间,又因为酒精作祟,唐游川闭着眼睛睡得迷迷瞪瞪的总像是没睡着,没休息好,心情自然是不会好,心情不好,捅了窟窿的人自然就是要倒霉。 从总经理、副总、公关经理到这次事件的始作俑者高在明,十几号人分坐在会议桌两侧,没有一个人敢抬头看唐游川的脸,光坐着都觉着氧气不足,连大气都不敢喘,特别是销售总监高在明,感觉脖子上悬着一把无比锋利的刀,稍微一动,他的脑袋就得落地。 唐游川左手撑着脸,右手搭在会议桌的一角,骨节分明的食指若有似无地敲着桌面,一下接着一下,很轻,但每一下都如同千斤石砸在底下那些人的心头上,低沉的声音很冷,“这就是你们的解决方案。” 陈述的语气无关质疑,而是直接否决,透着暴戾的怒。 公关经理最先哆嗦,毕竟这公关危机由他直接负责,他捏把冷汗,不敢吭声,从出事到现在,他是恨不得把高在明这玩意大卸八块给剁了喂狗! 总经理是这家分公司的最高管理者,自己底下的人闹出这种丑闻给唐旗蒙羞,他责无旁贷,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唐总,我们已经让人跟死者家属联系,争取私底下解决,等谈妥了,届时两方公开声明……” “所以你们当时赔了他们多少钱?”不等总经理说完,唐游川冷声打断,“这事儿发生了将近两个月,你们都没谈妥?” 外头是寒雨冻人,室内温度适宜,但总经理生生惊出了一身冷汗,“事发的时候已经赔过钱,而且他们也接受了赔偿,不知道为什么时隔这么久,突然又闹起来。” 钱是赔了,只是赔钱的时候,死者家属到底是自愿接受,还是被迫接受,这事儿只有他们自己清楚,这会儿为什么闹?要么就是钱赔少了,要么就是他们做了什么逼急了死者家属,不管是哪种原因,总之就是被有心人抓到了把柄,通过网络一举捅到了大众的面前。 资本家再有钱,也不能枉顾舆论道德的施压。 更别说,这事里的死者,因为长期性迫害导致不堪忍受选择自杀,这不是单纯的丑闻,而是触及了法律底线了。 唐游川一眼瞟了过去,淡漠的视线寒芒湛湛,波澜不惊道,“你今年几岁了?” 总经理半晌反应不过来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小心翼翼道,“唐总,我今年三十六了。” 唐游川右手拿起桌面上的平板,猛地往办公桌上一甩,平板砸出“啪”地一声,吓得在座的人个个惊得哆嗦,声线冷沉道,“三十六岁还分不清事情的轻重,我看你这个总经理也别当了。” 总经理抽了口气,眼睛瞪着,不敢反驳,唐游川的视线扫了一圈,最终落在一个年纪更年长的男人身上,不愠不火地出声:“高在明。” 被点了名的高在明一激灵,绷着身体,头上乌云压顶,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声道,“唐总。” 唐游川面无波澜,淡淡启唇,“男人好玩儿吗?” 高在明昨晚还在跟人喝酒玩了个通宵,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跟个男人躺在酒店的床上醉生梦死,被惊扰了好梦,他甚至发了脾气,直到电话里的人告诉他热搜的事,他算是彻底被惊吓醒了,匆匆忙忙套好衣服赶到公司,却发现大门已经被堵死,他绕开人从偏门进了公司,此时身上还带着一身浓烈的酒气,青胡茬也没刮,顶着黑眼眶眼底红丝满布,一副肾虚的模样。 听到唐游川的话,他手脚控制不住的发颤,一口唾沫卡在喉间吞咽困难,不敢吱声。 唐游川又重复了一遍,“我问你,好玩儿吗?”口吻依旧冷淡。 “不……不好玩儿……”高在明颤巍巍道,“对……对不起,唐总。” “不好玩,你还把人给玩死了。” 高在明马上解释,“唐总,他是自杀的,他的死跟我没关系!那小子就是为了钱,他录了视频要挟我给钱,说我要是不给就曝光出去,我给他了,三百万一分不少给了他了!至于他为什么要自杀我真的知道!唐总,请你相信我!” “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不是我该管的事。”唐游川面无表情,薄唇一张一翕,淡沉的嗓音不疾不徐的,“唐旗不收垃圾,你可以出去了。” 高在明还没消化完“出去”这个词的意思,会议室的大门就被人敲响推开,两三个穿着便服的男人举着个证件走了进来,“你们好,打扰下,我们是霖市城西分局的,高在明先生,你涉嫌迫害吴敬宇,我们现在正式拘捕你,请你配合。” 高在明惊慌大喊,“我说了他的死跟我没关系!他是自杀的!” “有没有关系我们自然会查明,现在请你跟我们走。” 高在明脸色发白,只能向唐游川求救,“唐总,请你相信我,他的死真的跟我没关系!” 唐游川坐在位置上,不为所动,“我不是法官。” 那边的人已经上前抓着高在明,“走吧。”高在明反抗着大声叫嚷,“你们干什么!我说没有!唐总!唐总……” 会议室的门一开一关,高在明的声音被厚重的门隔绝,偌大的会议室里,顿时鸦雀无声,余下的人面面相窥,面如土色,虽然是唐旗的分公司,但这边的负责人在霖市也有一定的人脉,否则早在吴敬宇自杀的时候就捂不住了,但现在高在明却被拘捕了。 唐游川眼皮一掀,沉声警告,“你们谁若想保高在明,他的下场就是谁的写照。”随即盯着公关部经理,“接下来的事情,你应该知道该如何处理,若是再处理不好,你以后都不用在这行待了。” 散会之后,唐游川和卫昊直接离开公司去了下榻的酒店,刚进门,沈叙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唐游川接起,沈叙出声问:“到霖市了?” 唐游川半沉着声“嗯”了下。 昨晚回到房间,沈叙躺下之前还吐了一回,连澡都没顾得上洗,倒在床上便睡死了过去,早上若不是有人打电话过来,他这会儿都得继续昏睡,被闹醒的时候他杀人的心都有,然而一听到唐旗这边出事之后,他的瞌睡虫连着火气一并飞了,大致了解了下,马上就给唐游川打了电话,但唐游川的手机提示关机,猜测到应该是在飞机上,索性起床回家洗了个澡,估摸着时间才再次打了电话。 沈叙问:“怎么回事?查到背后动手脚的人了吗?” 宿醉的后遗症就是头晕脑胀,身体机能反应是每个人都会存在的,唐游川自然也不能例外,加上睡眠不足又是赶飞机又是开会训人,这会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头疼得难受,他坐在沙发上,点了根烟,慢条斯理道,“大致猜得到是谁,还没查到确切的人。” 沈叙默了两秒,出声道,“霖市那边是沈毅地盘,你看上的那块地皮,他也想要,我家老头子这会儿病了,他应该挺着急邀功。” 沈毅是沈叙同父异母的大哥,除了一半的血缘关系,两人跟仇人相差无几,只是碍着沈鸿声这个爹,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关系,背地里暗暗使劲的事儿并不少,沈叙倒不想跟他这些个哥哥斗,沈家的家业他也不大感兴趣,然而他无意竞逐,他的哥哥却并没打算放过他。 因为沈叙是沈鸿声老来子,身为老幺深得沈鸿声的宠爱,偏偏脑子和能力都比他那些哥哥好,而且他跟着唐游川,更是如虎添翼,年纪轻轻不靠沈家身价都远甩他那些哥哥几条大街,虽然成天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不妨碍他成为沈家继承人的最优人选。 “你查下他,那人也忒烦了,给他点教训也好,省得天天给我使绊子。”沈叙说。 唐游川吐了口烟,面色淡淡的,开口道,“你要早点答应你家老头儿,也没这么多破事。” 沈叙说:“那一大家子人都是神经病,我不想给自己找不痛快,要不是老头,我早就不忍那些个玩意儿,天天搁着膈应人,烦!” 这边还在通话,又有电话打了进来,唐游川瞟了一眼,是陶芸锦,这时候打电话来都是为了这点事,唐游川对沈叙道,“行了,挂了。” 挂掉沈叙的电话,陶芸锦那头马上道,“三哥,我看到新闻了,还好吧?” 唐游川弹了弹灰烬,淡声道,“没事儿。” “那就好,待会儿我过去看看奶奶吧,她每天都上网,这会儿肯定已经看到新闻了。” 唐游川微顿,含着烟淡淡地“嗯”了下,漫不经心道,“你若有空,想去就去。” 老太太这个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这点儿小事她不至于提心吊胆,而且自家孙子什么本事,她最清楚。 陶芸锦笑了声,“我刚回来,也还没开始工作,最不缺空。” 闻言,唐游川顺口问了句:“工作确定好了?” 陶芸锦叹了气道,“还没有呢,我爸想让我进大学教书。”唐游川说:“挺好的。” “我不喜欢,所以准备看下有哪家医院招聘,我去面试。” 唐游川说:“医院医生缺口都很大,青临城最好的公立医院是临安医院,但这种医院上班比较辛苦,工资也不会太高,你要不要考虑进恒安?你要是愿意,我跟人事那边打声招呼。” 恒安是唐旗旗下高级私人医院,虽然以盈利为目的,但并不妨碍它是青临城最好的医院,甚至在国内也是榜上有名,只不过医疗费用也非寻常人家所能承担。 在这里上班的医生,福利待遇都远远高于公立,当然,也不是想就能进,一切靠本事吃饭。 陶芸锦轻笑了一声,不答反问,“江棠就是在临安医院上班吧?临安医院工作那么辛苦你不心疼她么?为什么不让她去恒安?” 提及江棠,唐游川脑子里马上浮现她穿着草莓睡衣的画面,还有那一桶包装绿油油的方便面,削薄的唇微勾,半垂着视线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沉稳道,“她不乐意。” 唐游川没问过江棠要不要进恒安,但唐老太太问过,江棠拒绝了,具体原因唐游川也没问,似乎是跟她爷爷有关,江棠的爷爷,是在恒安医院里走的。 陶芸锦并未深究,转而关心了下唐游川的身体,“你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一早又赶着去霖市,现在应该很不舒服,吃点清淡的东西,好好休息下,有空再找你。” “嗯。” 陶芸锦提到吃的,唐游川这会儿才觉得饿了,正好卫昊买了吃的回来,“三哥,吃点东西。” 卫昊都是按照唐游川的口味买的,结果他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唐游川看了眼就没了食欲,主要是被酒精泡过的胃,现在都有些反酸,这些东西瞧着就腻,“你吃吧,我没胃口。” 卫昊抬眼问:“又胃疼了?” “没有。”唐游川靠在沙发上,不想告诉卫昊,他现在只想喝一碗江棠炖的那个热乎乎的养胃汤。 “那要不要喝粥?我再出去买。” 唐游川淡声道,“不用了,晚点再看看。” …… 下午从手术室里出来,江棠接到一通电话,对方问她有没有空,关于早上那个偷拍狂的案件需要她配合录个口供,江棠约了下班的时间过去。 下班时季然还在手术室里,江棠先走了,拦了辆车去局里,中途遇到前面路段发生了交通事故,所以晚了些,她赶到的时候,贺清荷正好录完口供出来。 “姐姐。”贺清荷见到江棠马上露出了笑容,她这会儿已经换上了长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的,在她的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英俊的男人,五官与贺清荷有七分相似,带着银色的细框眼镜,温润斯文的气质,也正对着江棠笑。 男人在江棠开口之前,主动上前朝她伸出了手,“你好,我是清荷的哥哥,贺忱,听清荷说今早你帮了她,谢谢。” 男人的手指干净而修长,指甲修葺得一丝不苟,江棠扫了一眼,伸手与他轻轻一握,“你好,江棠,不客气。” 贺忱只是礼貌性的与江棠轻握手,没有丝毫趁机占便宜的行为,很快便收回了,绅士有礼,他视线落在江棠不加修饰的素颜上,微笑着说,“清荷跟我说是个帅气的姐姐,没想到帅气的你还长得这么好看。” 江棠的脸经常被夸,她已经习惯了,但有些人的称赞总带着那么些意味深长的味道,贺忱却没有,他说这话的时候与江棠对视着,眼底没有轻浮之色,所以江棠没有感到不舒服。 “谢谢。”江棠微笑着说,“我先进去录口供,不然要耽误别人工作了。” “好。” 只是走个程序,问了江棠几个问题,并没有多复杂,二十分钟不到就结束了,江棠从问话室出来,发现贺家兄妹居然还在,略讶异。 贺清荷笑得眉眼弯弯的,“姐姐,完事儿了?” 江棠颔首,“还有什么事儿吗?”贺清荷说:“我和哥哥请你吃饭,当感谢你今天的出手相助。” “不用了。”江棠微笑着拒绝,她会出手帮忙,主要是那个偷拍狂的行为挑战到了她的底线,并没有指望得到什么回报。 贺忱抬手揉了揉贺清荷的脑袋,眼神很宠溺,温声道,“这丫头是想跟你交朋友,如果你如果没急事的话,就让她请吧。” 贺清荷满脸期待地看着江棠,江棠略一忖,不忍心拒绝点头答应了。 贺忱开车,贺清荷和江棠坐在后座,小姑娘是真喜欢江棠,坐着都往江棠身上黏,一路上叽叽喳喳地问了江棠不少问题,从职业到生活,江棠怀疑她是哪个人派来查户口的,贺忱开着车,偶尔插两句话,担心贺清荷的问题会让江棠尴尬,适时提醒她注意分寸。 直到车开进锦绣园的门,江棠心底暗暗惊讶,没想到他们会请她来这么高档的地方,脸上却一派平静,下了车,贺清荷已经亲密地挽着江棠的手臂往里走,俨然亲姐妹一般。 点菜的时候,江棠实在不知道点什么,菜单上那些好听的菜名让人看得云雾云里完全猜不出是个啥东西,她又不好意思刨根问底,只能推脱交给了贺家兄妹。 贺忱不止绅士,还十分细心,大概也猜测江棠的想法,所以以推荐的形式不着痕迹地跟江棠简单提示每道菜是由什么做的,江棠是聪明人,察觉到这点细节,心底对贺忱好感又加了几分。 贺清荷想喝酒,但被贺忱拒绝了,江棠也觉着不合适,二对一,没要酒。 江棠原本以为这顿饭会吃得颇为尴尬,但好在贺清荷性子比较活泼,贺忱又面面俱到细心体贴,边吃边聊,整体的气氛很融洽。 刚吃到一半,江棠的手机就响了,她掏出手机看见“唐游川”三个字,赶紧起身跟作歉出了包间接起。 第89章 屈辱感 唐游川会主动给她打电话,都是有事儿,他这一点其实说白了跟江家那三人出奇的一致,区别在于,江家的人江棠每回都要把对方气嗝屁,而唐游川她不得不心甘情愿。 江棠出了包间走到一旁,划下接听键,“唐先生。” 手机里传来男人熟悉的低沉的声音,“你同意姜涵出院了?” 江棠跟姜涵聊过之后,看护私底下有找她谈了下,江棠才知道姜涵在主动找她商量出院的前一晚上,曾试图离开医院,但被看护发现了,没走成。 小姑娘这性子挺犟,看得住一次看不住二三四五次,毕竟看护也没办法时时刻刻守着,为了避免她冲动偷溜,江棠下午又忙里抽空看了姜涵最近的检查报告,在亲属关系栏上面看到了姜涵母亲的名字——唐苓。 然后联系了唐苓,问唐苓要了一直以来负责姜涵病情主治医生的电话,顺便告诉了唐苓姜涵出院的想法,都说知女莫若母,唐苓了解自己的女儿,离家出走哪儿都不去偏偏选择来青临城,目的是什么,定是心中了然。 唐苓离婚这事儿很可能尚未跟唐老太太讲,又或者是目前为止还不打算讲,若让姜涵这么直接闹上门,江棠到底是不太放心,毕竟唐老太太的心脏动过大手术,这两三年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父母忧儿女这种情绪并非想控制就能控制好,又不是冷血动物,唐苓离婚,姜涵又身体不好,老太太不可能不担忧。 即便是年轻体壮的人忧思过虑都会憔悴,更何况是老太太是年迈体弱之人,以防万一总归比猝不及防来得保险。 江棠本来也想过要联系唐游川,但唐旗出了这种事儿,他肯定在忙,再三考虑之下她决定跟唐苓提示,没想到唐苓会直接告诉唐游川,大概是跟唐游川商量吧。 毕竟现在的唐家,唐游川的话就是圣旨,只有老太太能镇得住,除了老太太,才不管你是不是长辈,撂面子的时候照撂不误,别惹他不高兴,估计那些个长辈的默契了。 “我看了下姜涵之前的病历和昨天的检查报告,基本上没有大问题了,只要保持好情绪静养就好,三天后她会再做个身体检查,如果没意外,可以出院。”江棠讲电话的时候有个不太明显的习惯,找准一个集中点,然后盯着,她现在盯着的是对面包间的包间名。 唐游川沉默了大概一秒,淡声道:“不是要静养吗?让她继续待医院养着。” 江棠绯唇微启,还没出声,对面包间的门突然从里面被人拉开,李雨靖那张脸猝不及防地闯进眼底,江棠一时间楞了楞,两人四目相对,江棠从李雨靖的眼底看到了一层怨气。 见鬼啊! 江棠想着躲开,省得碍着李雨靖这人的眼,没料到李雨靖身后又冒出了个女人,正是沈鸿声的四姨太,见到江棠露出讶异的表情,出声打招呼,“江医生?这么巧,来这边吃饭吗?” 江棠秉持着基本的礼貌教养,淡笑着道,“嗯,你好。” 四姨太知道唐游川和江棠有暧昧关系,她试图问李雨靖,奈何李雨靖失恋了连唐游川三个字都不愿意提起,所以至今都没法儿确定江棠和唐游川到底是玩玩呢,还是认真的。 发现江棠在讲电话,连忙道,“哎呀,不好意思打扰你了,你继续忙。”说罢推了下李雨靖,提醒她,“雨靖啊,不是要上洗手间吗?走吧。” 李雨靖动了动,临转身之前,她的目光裹着几分轻蔑的味道,从江棠的脸上掠过,而后迈步离开,那背影十分高傲。 江棠面色淡淡的,心底却狠狠翻了个白眼儿,丫的被唐游川拒绝了干嘛整得活似她才是那个甩了她的渣男,毛病! “你在外面?”唐游川突然出声问。 “嗯。”江棠轻轻应了声,把话题转回到姜涵身上,“就算我不同意姜涵出院,她也不知道哪天就自己偷溜出去了,医院是关不住她的。” 唐游川淡淡道,“我现在不在青临城,你先想办法哄住她,等我回去再说。” 江棠下意识问了一句:“那你什么时候回来?”问完她马上意识到这话别有深意,顿时恨不得拔掉自己的舌头,偏偏又不好再解释,否则更显得她做贼心虚,只能满脸懊悔暗骂自己没脑子。 电话那头是一阵静默,江棠心跳有些快,也不是怕,就是人的本能的反应,确切地说,对唐游川这种沉默的应激反应,生怕他出口伤人,江棠在他开声之前,连忙道,“今天你姑姑来医院被她撞见又闹了情绪,我怕也哄不了她多久。” 唐游川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尽量在三天之内回去。” “我也跟她说了三天之后做完检查再决定要不要让她出院,如果你赶不回来,”江棠的声音略一顿,继而道,“提前跟我说下,我会跟她沟通。” “嗯。” 唐游川应完这一声就没了下文,不说话也没挂电话,过了半晌,还是江棠先顶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诡异氛围,蠕着唇低声问:“还有其他的事儿吗?” 其实江棠想问的是,事情怎么样了,严重吗?但话到了嘴边溜了一圈还是变了,怕自己的身份问了会引起他的误会。 唐游川淡淡出声道:“你有空回趟虞山别墅看看。” 江棠点了下头,又猛地意识到唐游川看不见,曼声应道,“好,我明天下班过去一趟。” 于情于理,这种时候江棠都应该过去看看老人家。 唐游川又说:“你自己开车过去,医院没急事就留着住一晚,第二天早上再走。” 江棠默默吐槽,我没车,唐游川却像是心灵感应似的猜到了她的想法,马上道,“待会儿我让人开辆车过去云锦华苑,钥匙寄在保安那边,你回家了去拿一下。” 江棠没有拒绝,说了声:“好。” 结束掉通话,江棠转身回包间,“不好意思。” “没关系。”贺忱以右手推了推银边的镜框,隔着明净的镜片看着江棠,唇瓣启合,忽而又出声叫了江棠,“江小姐。” 江棠抬眼,询问的眼神看着贺忱斯文英俊的脸,贺忱淡笑着说,“我以茶代酒,谢谢你帮了清荷。” 江棠和贺忱认识前后不到两小时,但也发现了贺忱是真疼贺清荷这个妹妹,比起唐游川那天当着姜涵的面说什么你要选择死我也不拦着这种话,简直一个天一个地,不过大概亲妹和表妹到底也是有区别的吧,江棠也想象不出唐游川宠妹妹的样子,就他那种人,大概是连宠人都不会。 江棠端起茶杯,和贺忱轻碰,“不客气。”贺清荷也赶紧凑了一下,“谢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江棠被她的话逗得忍不住乐出声,“救命就言过其实了。” 江棠没想到吃完饭离开的时候,会正好碰到李雨靖他们,才知道薛京辞也在,另外还有几位不认识的男女,江棠第一反应就是假装不认识,不料贺忱却突然开口唤了声,“京辞?来这边吃饭吗?”说话间,他还十分周到礼貌地朝其他的人颔首微笑。 薛京辞视线掠过江棠,察觉到江棠的抵触,便没有跟她打招呼,与贺忱对视,淡淡“嗯”了声。 江棠心底一惊,贺忱和薛京辞竟然认识? 世界很大,但青临城真小啊,小得她随机认识个人都能跟薛京辞扯上关系。 四姨太看见贺忱的瞬间眼神顿时就亮了,侧头问薛京辞,“京辞,这位是?” “我朋友。”薛京辞的说话的声音很冷淡,眉头也是轻轻一蹙,隐约有几分不耐,甚至连贺忱的名字都没有介绍,直接略过四姨太的刺探,问贺忱,“吃完了吗?” 见贺忱颔首,又道,“一起走?” 贺忱笑着说,“不了,我要送朋友,你有空再联系我。” 江棠始终沉默着,权当没听见,尽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恨不得透明隐身,奈何她亮眼的外貌注定她站在人海中都是最突出的那个,很难让旁人注意不到,何况李雨靖还一直在盯着她。 李雨靖的眼神太过焦灼怨气了,江棠没抬眼也能清晰感受到,只是佯装没看见,可李雨靖并不打算放过她,不冷不热地开口,“出了那么大的事儿,三哥忙得晕头转向,亏你还有心情跟朋友出来吃饭。” 她一开口,大家的视线就围了过来,江棠却不想说话,但也没有闪避李雨靖的视线,只是抬眼冷冷地看着李雨靖。 贺忱侧头发现江棠明显不悦的表情,再瞥了眼李雨靖,看见她怨恨的眼神,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随即低声对江棠道,“江小姐,走吧,我送你。” 江棠一言不发转身,偏偏李雨靖不肯善罢甘休,讥嘲般的口吻问贺忱,“你和江棠是什么关系?” 李雨靖这话问得十分没礼貌,饶是贺忱这种温和脾气的人听着都忍不住蹙眉,他不动声色地回了两个字,“朋友。” “呵!”李雨靖轻笑,皮笑肉不笑道,“男朋友吗?” 话音刚落,薛京辞冷沉着声音警告:“雨靖,别乱说话。” 唐游川为了江棠对她恶言相向,连自己的舅舅都为她说话,这对李雨靖而言,无疑是雪上加霜,心底对江棠更是深恶痛绝,而人一旦陷入愤怒,便容易失去理智。 李雨靖本来也不是理智控制情绪的人,看着薛京辞凶巴巴的瞪自己的模样,完全不经大脑脱口而出,“她见到你连招呼都不打跟个陌生人似的,分明就是做贼心虚!你是瞎了看不见吗?干嘛还么护着她?” 李雨靖恶狠狠地瞪着江棠,“像她这种诡计多端的女人,根本就配不上你和阿川!” 她机关枪似的突突突一阵喷,扯着嗓门嚷得在场的人都是一懵,江棠心头一阵怒意汹涌而上,烧心的燥,但碍于贺忱和贺清荷以及其他人在场,怕自己再丢人现眼,硬是压着怒意,捋了下情绪,正要出声,一旁的贺忱却抢了她的话,“这位小姐,我跟朋友吃顿饭,怎么就成做贼了?是谁规定了男性和女性吃饭就一定有见不得人的关系?我看你长得也端端正正的,怎么脑子里想的都是这么些肮脏的东西?” 贺忱的声音很好听,而且有条不紊不疾不徐的,语气并不像在骂人,反而想是在谆谆诱导,但却仍旧难掩其中的讽刺之意,当然,他大概也没打算掩饰,原本如春风和煦的俊脸上,温润的笑意已释数敛去,覆盖着一层凉意,清朗的眼底湛湛淡淡的。 江棠没想到他会帮自己出头说话,愣怔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薛京辞也冷了脸,目光凌厉看着李雨靖,沉声道,“李雨靖,道歉!” 李雨靖觉得自己就像是丢弃在孤岛上的弃儿,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帮着江棠一起欺负她,心中是愤怒,又委屈,心脏好像被碾碎了一般窒息难受,生生憋红了眼眶,咬着牙绷着腮一字一顿道:“我、不!” 江棠抢走了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凭什么自己还要道歉! 薛京辞也没有表现出过多震怒的神色,只是冷漠地说:“如果你连做人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没有的话,也别再做明星了,省得误导人。” 李雨靖蓦地瞪大眼睛,不知是不是演戏的本能,眼泪说掉就掉,她张着唇,想说话却没发出声音,反而是旁边的四姨太站出来替她说话,“京辞,有话好好说嘛,她怎么说也是你外甥女,你这么凶她她心里难受。” 四姨太拍着李雨靖的背安抚道,“别哭了别哭了,有事回家再说。”说罢又赔着笑脸看着江棠和贺忱,“江医生,我跟你说声对不起,雨靖最近压力大情绪不好,又刚刚……” 刚刚什么,没说清楚。 但江棠大概也猜测得到,刚刚失恋嘛,问题是,她失恋干嘛拿无辜的路人撒气呢,她要是针对自己也就算了,扯到贺忱身上去,恕江棠不能理解。 四姨太继续说:“她就是气得晕头说气话,希望你别放心上。” 李雨靖抽泣着说,“芯姨,你不用道歉,是她插足人家感情先不要脸,做了就不要怕别人说!” 哎哟我去! 是可忍孰不可忍! 江棠面无表情,沉声对李雨靖说,“李小姐,你是戏演多了戏精上身了是吧?你倒是说说,我在何时何地插足何人的感情了?凡事讲究真凭实据,信口雌黄就是诽谤,你要是继续往我身上泼脏水,我也真不介意走法律途径维护我的权益了。” 江棠原本对李雨靖也没什么大的恶意,是李雨靖硬要往她跟前作,她又不是愿意吃亏的主,如果李雨靖不知收敛,她也真不会客气。 作为公众人物,李雨靖也当真是豁得出去,丝毫不顾及当下什么场合,边流泪边瞪着江棠道,“你插足了我和阿川的感情!要不是你,他怎么会那么狠心!” 江棠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李雨靖自己一厢情愿倒贴唐游川,唐游川为了顾全大局,才找了她演戏希望李雨靖知难而退,谁知道她不但不退,反而打算霸王硬上弓,最后惹恼了唐游川,怎么就成她插足了? 江棠真是想对着她喊一句:唐游川是我老公!到底谁插足谁啊! 偏偏又不能! 真他妈的憋屈! 她为什么要受这种鬼气? 短短一瞬间,江棠脑海里闪过无数的想法,每个都戳着她的怒点,是啊,她明明是正室,还要受这种鬼气,可把她给委屈死了! 江棠郁闷,无言以对,也是懒得废话,感觉眼前的女人就是个神经病,说什么都是浪费口舌,幸而那位四姨太是个有眼力见的人,一手拉住了李雨靖的手臂,一手捂住了她的嘴巴,眼含歉意看着江棠,“江医生,真的不好意思,她喝多了说胡说,对不起,我马上带她走。” 李雨靖还想挣扎,但四姨太生拉硬拽把她拽走了,身后几个男女也是顶着尴尬的笑容,急忙跟上,最后只剩下薛京辞。 薛京辞抬手捏了捏眉心,哑声道,“抱歉,她最近情绪有些过激,我代她向你们说声对不起。” 江棠抿着唇不说话,谁犯罪谁受罚,替罪是犯法的,同理,李雨靖嘴贱,就应该由她本人亲口道歉,即便亲口道歉江棠都不会接受,别说他人代替了。 而且,这人还是薛京辞。 一个个的,膈应得她胃部消化不良,原谅个狗犊子! 贺忱不能代替江棠说没关系,只看了薛京辞一眼,脸色恢复如常,薛京辞知道贺忱是没放心上,但江棠……不用猜测,她的表情已经很明显,她不接受,也不想废话。 薛京辞心知肚明江棠不待见自己,也不想再给她添堵,随即对贺忱道,“改天联系你,我先走了。” 贺忱点头。 讨厌的人终于走完,江棠却始终抬不起头,她觉得丢脸,无地自容那种,恨不得钻缝,若早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跟贺忱他们来这儿吃饭的。 可惜没有早知道,冤家注定要遇到,躲不过,也是命。 江棠吸了口气,抬脸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让你们陪着我闹了个笑话。” 贺忱笑着,像什么都发生一样,只是语气温和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站在旁边的贺清荷,挽着江棠,从开始一直到结束,始终没有说任何一句话。 他们有礼貌,什么都没有问江棠,江棠感激他们,但仍旧无法掩饰自己的难堪,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丢在人面前,有种无处遁形的屈辱感。 第90章 当她客人 出了锦绣园的门,江棠停住了脚步,贺清荷也跟着停下,而贺忱是跟着走在她们的身后,贺清荷来不及反应,江棠已经侧身扭头看着贺忱,“我打车回去就行,就不跟你们一起走了,等有空我请你们吃饭。” “姐姐,我们没事,送完你再回家。”贺清荷稍抬着下巴看着江棠说。 “不用那么麻烦。” 贺清荷认真道,“一点儿也不麻烦。” “我家离这边比较远,送完我再回家,太晚了。”江棠对她微微一笑,“你明天一早还得回学校上课,晚上早点儿睡,别起不来了。” 经过一顿饭的了解,江棠知道了贺清荷是高三在读学生,明年六月就要参加高考了。 贺清荷说:“我平时也挺晚睡的,没关系。” 江棠一方面确实不愿意麻烦他们特意送她,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方才那事,江棠觉着十分丢脸,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他们,毕竟今天才认识,她不知道这件事贺忱与贺清荷对她会有什么看法,虽然彼此都刻意避开了那话题,但气氛难免会尴尬。 这种尴尬到窒息的感觉,江棠不喜欢,也不像让他们感到不舒服。 贺忱心如明镜似的,一眼看穿了江棠心底的想法,略一顿,笑着说:“那我和清荷帮你拦车,你到家了给我们报个平安。” 江棠心头泛暖,淡淡浅笑道,“好。” …… 因为车祸受伤,李雨靖出院之后,她妈不放心让她暂时搬进了四姨太的家,回到家,她拉着脸红着眼睛一言不发直接回了房,四姨太紧随其后进了房间,带上了房门。 四姨太看见李雨靖扑在床上,低声道,“雨靖,芯姨没有怪你的意思,但是你刚才那样做确实不太好。” 李雨靖一听,瞬间炸毛了,转过脸看着四姨太,厉声道,“连你也要帮那个女人说话吗?” 四姨太不假思索地说:“当然不是!” “我就是看见她就来气,一个医院的医生而已,除了她那张脸,要出身出身平凡,成不了三哥的助力,而且就那个样子肯定还会拖后腿!论能力能力就那样,你说一个拿手术刀的女人,需要她出面周旋应付应酬的时候,她能做到吗?她不能!所以她到底哪里好了?为什么三哥就看上这种跟他哪哪都不般配的女人?” 李雨靖想到唐游川就心绞痛,这段时间,每一天她都是度日如年,反反复复地想,为什么他们之间会走到如此境地,明明之前去外公家时,外公有意撮合他们,他也没有抵触,分明两人相处得一直都挺好的,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思来想去,最终发现问题就在江棠身上。 李雨靖坚信如果不是江棠这个女人突然横插一脚,她跟唐游川肯定会顺利交往,然后顺理成章结婚,毕竟两年多了,她是唯一能走进他圈子里的女人。 四姨太语重心长道,“雨靖,你就是因为有这种想法,才会给了其他女人插足的余地,你觉得像唐游川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要结婚还用得着看女方家庭背景?青临城乃至全国,又有几个人能与他相提并论?金字塔尖尖就那么点儿地,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家人,他们都不屑于利用婚姻老巩固自身的地位,所以要拿下他们依仗的不是出生地位这种表面利益,而是在于攻心。” “我没有那么做吗?我就差把自己的心挖出来捧到他跟前了!”李雨靖眼底浮了一层水汽,四姨太的脸逐渐变得模糊,她哽咽着道,“但是有什么用,他根本就看不到,反而中了那个居心叵测的女人的邪。” 四姨太摇头,“你这不叫攻心,你这叫倒贴,不用费劲就能得到的一切,男人都不会珍惜。” “那我应该怎么做?” 四姨太抽了纸巾帮她擦了下眼泪,不答反问,“你真有那么喜欢唐游川,非他不可?” 李雨靖眼神坚定,口吻笃定道,“我是真的喜欢他,我长这么大,他是第一个让我心动的男人!” 四姨太说:“那你明天跟我去医院探望你姨丈,然后你去跟江棠道个歉认个错。” 李雨靖脸一沉,“不可能!” 四姨太叹气,“你今儿这么闹,江棠回去了指不定会怎么跟唐游川说,你想让他对你的印象变得更差吗?” 李雨靖抿着唇,眼底含着愤怒,“就算她不跟三哥说,我也会说,谁知道她刚跟那个男人是什么关系?她吊着我舅舅,又勾搭三哥,现在又跟舅舅的朋友搅合到一起,这种勾三搭四的女人,就应该让三哥看清她的嘴脸!” 四姨太深吸了口气,耐心道:“雨靖,你若真还想跟唐游川复合的话,你就听我一句劝,你没有真凭实据可以证明江棠和那个男人有什么苟且关系,你这么跟唐游川说,江棠反咬你一口说你挑拨离间,届时你跟唐游川的关系只会更僵,而且今晚这事毕竟是你先挑起的,江棠要直接说你无理取闹故意欺负她,你觉得现在唐游川会帮你还是帮她?。” 李雨靖板着脸,不吭声,她承认四姨太说的有道理,但一想到要向江棠低头,她又满腹委屈与不甘心。 四姨太猜到她的在想什么,“委屈只是一时的,等到你取而代之的时候,你还怕没机会给她颜色瞧么?” 李雨靖闻言,沉默了半晌,终于点头,“我知道了。” 四姨太笑了笑,“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赶紧振作起来,别一直针对江棠,跟她都没任何作用,然后也别再试图去联系唐游川,其他男人对你有好感的时候,你也别再拒绝,试着交往看看。” “我不喜欢其他的男人。”李雨靖说。 “不喜欢也可以交往,只要不过线就行,你觉得唐游川缺女人投怀送抱吗?”李雨靖摇头,四姨太说,“但你从认识唐游川开始就把自己对他的渴望毫无遮掩摆在他面前,虽然矜持,但说白了跟那些投怀送抱的女人没有多发区别。” 李雨靖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四姨太又说:“只有你表现出不在乎他,对他不屑一顾,他的目光才会注意到你,这男人啊,骨子里就喜欢犯贱。” 李雨靖想起她生日那天,她盲目听信了旁人的教唆,舍弃了女人所有的矜持试图跟唐游川坐实关系,换来的是唐游川的勃然大怒和恶言相向,如果当时她没有那么做,唐游川一定不会这般狠绝。 李雨靖慢慢静下心,似乎也知道该怎么做了,思及此,她的心底又重新浮现了希望,而且燃起了斗志。 …… 江棠打车回到云锦华苑,在外面下了车,记起唐游川的话,去保安亭那边找保安拿车钥匙。 值班的保安认识江棠,笑了笑,“江医生,是来拿车钥匙吧?” 江棠笑着点头,“嗯。” 保安从抽屉里把钥匙拿出来交到她手里,乐呵呵道,“买了车好,你经常下班得晚,女孩子一个人深夜打车不安全,自己开车安全。” “谢谢你,辛苦了。”江棠笑着对保安道,保安挥手,“没事没事,别客气。” 江棠拿着钥匙饶到地下停车场里去瞟了一眼,她不知道唐游川有没有考虑过她普通医生这层身份,大概是有的,所以才会让人送来一辆一百多万的大众辉腾。 在唐游川眼里这车肯定低调,但放在江棠这个公立医院一个普通医生的身上,就很高调了,她都不用猜测,明天她要敢开着车去医院上班,她就要坐实被某富商包了这条罪名,至于这个富商,应该也没人会联系到唐游川,以他的身份地位,只送一台百万车不太符合他身份。 江棠盯着那车,一阵无语,半晌了重重地叹了口气,算了,明儿打劫季然的车用一用吧。 江棠上楼推开家门,屋里黑漆漆一片,江棠习惯性地检查玄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唐游川不在青临城,她表情稍滞,这才多久,她就开始适应唐游川在这个家里的存在了。 进了门,江棠给贺清荷发了信息,她没有贺忱的号码,出于礼貌,所以让贺清荷跟贺忱转告一声,不多时,江棠收到了贺清荷的信息。 信息内容上附了一串电话号码,后面的内容写着:这是我哥的号码,我跟我哥不住在一块,他送完我就走了,姐姐亲自给他发个信息,不然他可能会一直等着,我洗澡睡觉去啦,姐姐晚安。 江棠读完贺清荷的信息,犹豫了片刻,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贺先生,你好,我是江棠,我已经到家了,今晚谢谢你和清荷请我吃饭。 发完之后,江棠把手机和包都扔在沙发上,正准备进厨房,手机就“叮”地响了一声,有信息进来,她拿起来一看,是贺忱发来的:如果你认我这个朋友,以后就别再这么客气地叫我贺先生了,直接叫名字就行,那么,你好好休息,晚安。 江棠看完这一段话,微微勾了下唇,也没多想,直接回复:好的,晚安。 江棠从小到大身边都不缺乏长得好看的男人,不说季然和周寅,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大部分都有出众的皮囊,还有一部分家里有几分权势财力的豪横公子哥,他们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喜欢耍帅,就如同男人不喜欢作的女人,江棠也瞧不惯那些耍帅的男人,她看着对方虽然没有说出口,但心里都觉得那些人是傻逼。 而贺忱,在这短暂的接触里,他给江棠的感觉很舒服,这种舒服与他精致的五官无关,而是因为他良好的教养,温和的脾气,斯文的气质,以及没有任何越轨的语言或者行为,他身上有一种渗透到骨子里的优雅涵养,宛如冬日清晨的暖阳,让人感到舒心。 交朋友最讲究缘分和三观,贺清荷和贺忱,江棠觉得挺合得来,虽然贺忱和薛京辞相识,但她完全没必要因为薛京辞就跟人断交。 江棠信息发过去之后,贺忱没有再回复,进了厨房,看到她早上出门前搁在餐桌上的保温瓶和便签字原封不动,打开盖子一看,唐游川果然没喝汤就走了。 江棠看着那一罐已经凉掉的汤,心底多少有几分失望。 第二天早上。 江棠依照是坐公交上班,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昨晚值班的保安正要交班,看见她没开车,不由得问了一嘴,“江医生,你不是买车了吗?怎么不开啊?” 江棠随便编了了个理由:“医院那边停车不方便。” 保安郁闷,那她买车回来为了避免停车位无尽其中吗? 江棠到了医院才知道昨晚上她离开之后,有患者家属上门闹事了。 前阵子收治了一位七十多岁的双腿瘫痪的老头儿,老头儿有两儿子,脾气都不太好,兄弟两都各自结婚成家了,两家因为老头儿住院谁负责照顾,怎么分配的问题直接在医院里吵过几回,最后分配好了,两个媳妇一人一天轮流过来照顾,然而这两媳妇吧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经常是不见人影,好几次老头的尿壶满了都是护士或者医生帮忙倒的。 谁料这顺手帮个忙,这两媳妇居然还理所当然起来了,昨天老头儿闹腹泻,负责照顾的儿媳妇不乐意了,觉得又脏又恶心,直接离开了医院,最后还是新来的那位住院医生实在看不过眼了,打电话联系他们,没想到他们竟然说没空,住院医生也是气不顺,直接说不来照顾医生也管不了,等他们什么时候有空来了再给老人家洗澡好了,然后到了晚上,来换班的大媳妇看到老头儿弄得又臭又脏,当即骂医生不负责,住院医生就说了她两句,她就一桶电话把另外三个人都叫了过来。 那两儿子到了之后,话没说两句,直接就冲到办公区找护士和医生算账,当时大部分医生都下班了,待在办公区里的是只有季个女护士,也不好跟他们起冲突,便也没吭声,想着他们骂完就好了,没想到沉默反而更激怒他们,扯着一个护士质问医院是几个意思,话骂得很难听,小护士都被吓哭了。 正好季然做完手术回来,看到这一幕,上前去阻拦跟他们讲道理对骂了几句,没想到对方谁恼羞成怒,捞起一旁的椅子就往季然身上砸,幸而季然反应快,伸手挡了一下避开了,没受重伤,但从小臂到手背被刮了一道很长的豁口,伤口不深,但也流血了。 季然踩着点来上班,江棠已经去查房了,他心安理得地吃了江棠给他买的早餐,然后去查房,江棠从VIP病房上下来,他正好也查完房。 “棠姐,早呀~”季然浪骚地咧嘴一笑,打了个招呼。 季然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细框眼镜,平时的酷拽帅,被眼镜铺陈出一股斯文败类的痞气来,他有近视,平时上班都是戴隐形眼镜,很少会戴边框的,今儿这副模样,惹得一众女性医生和护士春心荡漾,忍不住多瞥了几眼。 江棠早在八百年前对季然这模样免疫了,视线落在他眼角的淤青上,秀眉轻蹙,“伤到眼睛了?” 季然啧了声,“你注意力就不能停留在我的帅上么?没事儿,就是有点疼,过两天就好了。” “手呢?”江棠又问。 “皮肉伤,没问题。”季然答,说完声音压低了几度,“苏姣今天就回来了,你约着咱们晚上一块儿吃个饭?” 江棠斜眼睨他,没好气道,“人家已经结婚四年了,你能不能放弃了?” 苏姣正是季然默默喜欢了几年了的已婚师姐,美貌与智慧并存的成熟女性。 季然瘪了瘪嘴道,“结婚就不能跟朋友一起吃饭了?而且我也打算单独约她啊,这不是来找你一起么!再说了,我也没打算追求她啊,谈何放弃?” 江棠对他这种自行找虐的行为无言以对,只道:“今晚不行,我要回虞山别墅看老太太,明儿晚上吧。” “OK!” “对了,你车晚上借我啊,你坐公交或者打车回家,我今晚得住虞山别墅,明儿一早进城接你上班。” “你记得加油。” 两人边聊边往办公室走,突然听见有人叫了一声,“季然!” 季然吓得一哆嗦,“埃!”抬头就看到科主任,“你过来我办公室一趟。” 季然前一秒还在为苏姣的事兴致昂扬,这一刻已经一副生无可恋,焉了吧唧的,哭丧着脸嘀咕:“又来了,又要跟我念经了。” 江棠忍俊不禁,宽慰道,“没准儿是表扬呢?” “屁!” …… 江棠提前跟陈嫂打过招呼说要过去,担心下班会推迟,叮嘱不用特意等她吃饭,结果下班的时候就拖了十多分钟,没耽搁太久,她先去买了老太天喜欢吃的杏仁糕,排队加油花了不少时间,到虞山别墅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江棠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泊好车,江棠拎着东西还没进客厅,就隐约听见里面传来的老太太的笑声,在玄关上换了鞋往里走,一眼便看见老太太和陶芸锦正坐在沙发聊天。 未及江棠出声,陶芸锦已经先抬眼望了过来,笑着道,“小棠来了。” 来了,和回来了,一字之差,期意思却差了十万八千里,前者是针对来客,后者是针对家人。 江棠觉得挺好笑的,陶芸锦这是把她当客人? 第91章 关心我? 江棠给陈嫂打电话时,让她先别跟唐老太太说她要回来的事,所以这会儿老太太见着她,意外又惊喜,眼睛都亮了起来,“乖宝,你今儿有空回来了?” 听听,这才是家人该说的话,回来了,回家。 陶芸锦这客人的身份充当主人的口吻跟她打招呼,不会觉得别扭么? “想您了,就回来了。”江棠提着袋子迈步上前,瞧见茶几上摆着两盘精致的糕点,是春喜阁的杏仁糕和桂花酥,不用猜都晓得是陶芸锦买来的。 江棠不清楚陶芸锦是上回看到她和唐游川带过来得知老太太爱吃,还是很久以前就了解老太太的口味。 她坦然自若地把袋子搁茶几边上,坐下来打量了下老太太,低眉浅笑道,“奶奶气色不错,看来这几天心情很好。” “你跟阿川多回来,我心情更好。”老太太见着江棠就心花怒放,笑得慈眉善目,“回来就回来,不用买东西,你上了一天班那么辛苦,别再跑春喜阁那儿排队了,我要想吃,叫人买就好。” “也没等多久。”江棠笑着道。 陶芸锦也特是意绕路去春喜阁排队买了杏仁糕和桂花酥,但是老太太客客气气让她别破费,对江棠却是心疼她太累,所以听到老太太这话,其实心里有些说不清的滋味儿。 出国读书几年,回来却发现唐游川结婚了,连唐老太太的偏爱也被抢走了,没错,就是被抢走,现在江棠身上的这些,从前都是属于她。 陶芸锦心底潮涌浪滚,面上却一片平静,柔声问江棠,“三哥怎么没跟你一起?”说完她又“呀”了声,满脸无奈兀自道,“我也是有些晕了,上午三哥还我说他去霖市了,我都给忘记了。” 江棠微垂着眼帘,挡住眸地的讥嘲,不置一词,事实上陶芸锦这是自问自答也没打算给她开口的机会。 “阿川有说什么时候回来?”老太太问江棠。 江棠抬眼粲然一笑道,“他最快也要三天后才能回来,但也不一定,看事情处理得怎么样,他这几天会很忙,您不用担心。” “他有什么事从来不跟我说,公司出事还是我自个儿看了新闻呢,我有啥好担心。”老太太埋怨了两句,随即问江棠,“还没吃饭吧?叫陈嫂给你弄点吃的。” “奶奶吃过了吗?” “吃了吃了,若知道你回来,就等你一块儿了。”奶奶说。 “我就怕您会挨饿等我才不跟您说,”江棠唇角挽着柔和的弧度道,“我是真的饿了,先去吃饭,待会儿再过来陪您聊天。” “好好好,陈嫂呢?”老太太说话间抬头找人,江棠笑着拦住,“没关系,陈嫂知道我回来,肯定有给我留了吃的,我自己去厨房就行。” 江棠起身去厨房吃了饭,陈嫂给她留着饭菜都搁在锅里温着,是她最喜欢的糖醋排骨,还特意弄了醋肉,忙了一天,她是真的饿了,大厨的手艺又好,她破天荒了吃了两碗米饭外加一碗汤,吃得有点撑了。 因为不太乐意跟陶芸锦待一块儿,江棠刻意放慢了进食速度,然而等她吃完回到客厅,陶芸锦还在,江棠叹了口气,只能按捺着烦躁的情绪坐了过去。 聊着聊着,陶芸锦就聊到了工作的事情上,“奶奶,您跟有空说说我爸,他想让我进大学里带学生,说比较轻松,但我还是想当医生,毕竟在国外就待医院习惯了,因为工作这事儿闹分歧,他下午开始就一直都不搭理我了。” 老太太说:“你爸就你一闺女,舍不得你太辛苦,带学生不也挺好么?而且跟学生待一起,比较有活力,在医院都是对着病人,容易心情压抑。” “乖宝是不听我的,阿川又向着她,不然我也是想她去大学里当个老师,省得一天天忙得连轴转,年纪轻轻一点儿都不活泼了。” 江棠笑着道,“奶奶,我这是成熟稳重。” 陶芸锦说,“学医不就是为了救死扶伤么?我还是更想在医院里救治病人。” 老太太笑着说:“你们医者仁心,都是好样的,既然你都决定好了,回头我跟你爸谈谈,其实你选择当医生,他也不会真不让你去。” 陶芸锦撒娇:“谢谢奶奶!” “其实我是想进临安医院,但三哥说临安医院很忙,太辛苦了,让我去恒安。”陶芸锦含笑看着江棠,问道,“我怀疑三哥在唬我,小棠你在临安工作,真的会很辛苦吗?” 江棠默默地将陶芸锦话里的重点信息总接归纳了一下,就是唐游川不想让她太辛苦,这人也挺搞笑,既然怕辛苦,还当什么医生呢?安安心心听她老爸的话去当老师不就得了。 “还好吧,我习惯了。”江棠面色如常,视线缓缓落在陶芸锦的脸上,唇角挂着淡笑道,“但医生这个行业确实不轻松,除了工作还要不断学习,就算休假也要保持随时能联系到的状态,如果吃不了苦,脾气又不好的,还真不建议当医生。” 不等陶芸锦出声,江棠反问道:“你在国外的医院待过,外头的环境是不是会比较轻松?” “国外医疗环境配置比较齐全,大概没有国内的压力大。”陶芸锦眼神微微一闪,笑着问江棠,“你有经验,有没有有什么好的建议,方便我参考参考。” 江棠并不是因为唐游川才讨厌陶芸锦这个人,而是讨厌陶云锦本身,像她这种看似温顺无害小白兔类型的女人,不会给你直接的伤害,但她的存在时时刻刻都会膈应着你,就像一根毛刺,扎在皮肤你不碰不会觉着疼,但不经意摸到,总能刺得你浑身难受,偏偏你还不容易拔掉。 所以讲真,江棠并不愿意和陶芸锦成为同事,临安医院里一个方艺桐那种莫名其妙的女人已经够她受了,再来一个陶芸锦,她就真的改提心吊胆怕哪天就被坑了。 可是陶芸锦现在明显是在跟她炫耀,炫耀她的学历,她的出生,以及她和唐游川密不可分的亲密关系,虽然她做得不动声色,但江棠能察觉到,陶芸锦这是在暗搓搓地跟她较劲。 事实上,江棠对唐游川也没感情,她也不介意陶芸锦这个青梅竹马,可她不在意是一回事,被人挑衅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虽说她和唐游川做的是假夫妻,可结婚证摆着呢,甭管爱不爱,只要一天没离婚,他唐游川就还是属于她江棠的人。 更何况,陶芸锦还是在挑衅她医生的专业性和能力。 不止想抢她老公,还想踩她头上彰显能力也比她强? 做梦还没醒呢! 江棠这人就是这样,在她手里的,她不喜欢可以不要,但别人若想从她手里硬抢,那就是她不要的她也不会主动给,而且,她向来不服输,方方面面。 既然陶芸锦这么迫切,她也不介意跟她玩玩,她倒是要看看,她有没有胆子来临安医院,她胆敢来,江棠就胆敢跟她干。 江棠面上不露声色,绯唇一启,随即淡声道,“我也没什么建议,毕竟我一毕业就直接进了临安医院,也没想过辞职跳槽。” “不过恒安福利好,假期相对会比较稳定,肯定不会那么辛苦,但因为治疗费用高,所以很多患者都不会选择恒安,临安医院福利待遇就是普通白领的收入,也有假期,但休假也可能会被叫回去工作,相对而言,有更多机会接触到各种疑难杂症,锻炼机会多。” 江棠丝毫不介意当着老太太的面指出恒安医院是营利性医疗机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没啥好避讳,她端起茶杯,低头轻抿,随即似笑非笑道,“得看你自己权衡选择了,当然,我是很欢迎你来临安的。” 陶芸锦微笑着说:“确实要再考虑考虑,三哥说恒安也缺医生,如果我进去能帮忙减轻点压力也是好的。” 江棠笑而不语,唐游川的压力哪是她一个医生就能减轻的,当自己在世华佗? “也别只顾着工作,得考虑下终身大事了。”老太太笑眯眯地看着陶芸锦,“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男生,奶奶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给你介绍认识。” 陶芸锦以玩笑的口吻一本正经说道:“我喜欢像三哥那样的,成熟稳重可靠帅气多金,您若认识这样的男生,请一定先介绍我认识。” 老太太被逗得乐得不行,“少糊弄我,你若真喜欢阿川那一款,这么多年早喜欢阿川了,还舍得屁颠颠地跑出国去读书?” “这不是三哥瞧不上我嘛!”陶芸锦说完,噗嗤地笑了出声,抬眼看着江棠,“我跟奶奶开个玩笑,你别当真。” 很多人都是一本正经说着假话,又以没心没肺的玩笑口吻表达真心。 江棠知道陶芸锦不是在开玩笑,却没有戳穿,温温淡淡道,“没事,我没当真。” 之后又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江棠有些心不在焉,一直待到将近十点,老太太乏了,起身回了房,陶芸锦因为时间晚了被老太太留了下来过夜,江棠没放心上,横竖也不会住到唐游川的院子里去。 江棠回唐游川的房间,翻开衣柜找到睡衣正准备去洗澡,房门被敲响,陶芸锦温柔的声音传了进来,“小棠。” “……” 江棠已经累了,只想舒舒服服泡个澡,不愿意搭理门外的人,但又不能真的装聋,打开门看着陶芸锦,淡声道:“有事儿吗?” 陶芸锦问:“我没有带换洗衣服,过来跟你借一套,还有卸妆护肤的也没有,你这边有吗?” 江棠点了点头,“你等会儿,我给你拿。” 外头的温度低,风也挺大的,江棠并没有邀请陶芸锦进房,里面毕竟是私人空间,她没开口,陶芸锦自然不好直接跟着进去,唯有杵在门口外,顶着冷风抬眼往房里看。 唐游川从小就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陶芸锦跟他从小认识,也从未获得过特权,而如今,她盯着里面那道高挑的背影,眼神晦暗,江棠不但能踏足他的私人领域,甚至住了进去。 江棠找了一套全新的衣服,又进浴室里把那几个瓶瓶罐罐拿出来,手机突然响了,她把东西放在桌面上,瞥见是唐游川,眸色微动,接了起来。 “阿川。”她弯着唇角,放软语调唤了一声,喊完自己先给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电话那头的唐游川顿了几秒,须臾,沉声问:“奶奶在旁边?” 唐游川脑袋昏沉百般聊赖,身后又听见有人在叫他,所以才拿出手机给江棠打了这通电话,接通的时候,他甚至都还没想到说什么,她就主动开了腔。 那一声娇软的“阿川”,让他从胸口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来。 江棠余光扫了下门口的陶芸锦,坦言道,“陶小姐过来看奶奶,我在给她拿换洗衣服。” 唐游川问:“她没回去?” “太晚了,奶奶让她住一晚上。”江棠隐约听见他那头有一些杂音,于是顺势问了句,“你还在忙?” “嗯。”唐游川淡声道,“约了几个霖市的领导吃饭。” 难怪他的声音比平时还要低沉,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江棠垂着眸,趁机道说,“你胃不好,记得少喝点酒。” 闻言,唐游川抽烟的动作一顿。 霖市这边不是自家地盘,如今出了事,加上幕后有人在推波助澜,所以引起了上面的注意,下午的时候,就接到了三期在建的楼盘被勒令停工的通知。 三期工程本来就赶,现在又被勒令停工,到底要停多久也没个准数,停工对唐旗而言每多拖一天都是一笔巨大的损失,所以今晚约了几位吃饭,为了尽快这个问题,唐游川亲自出面,没想到这几个人老油条狡猾得很,喝了几轮下来都没得到多少有用的信息。 白酒下肚又喝洋酒,唐游川有些撑不住,所以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席躲到阳台外面抽烟吹风醒神。 也许是气氛使然,也许是心血来潮,又或者是为了配合江棠演戏,总之在听到江棠关心的只字片语时,唐游川吐了口白烟,本就微哑的嗓音,不经意地裹着几分淡淡的笑意,愈发低沉反问了句:“关心我?” 唐游川是老天爷的宠儿,不仅让他含着金钥匙出生,给了他最好的皮囊,还给他配置了高智商,就连嗓音,也是得天独厚一份的好听,是真好听,江棠在第一次跟他谈话的时候,就留意到这点,后来被他毒舌冷言茶毒多了,注意力更多停留在他的内容上,从而忽略了他的好嗓子。 现在冷不丁地听见他慵懒含笑的语调,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性感又撩人,透过话筒敲进在江棠的耳膜,如同敲在了她的心上,江棠心跳不受控制地慢了半拍,仿佛被不经意挠中了舒适点的猫儿,一阵酥麻。 江棠脑子很清醒,她知道自己只是为了演给陶云锦看,但陶芸锦看不见唐游川也听不到他说的话,他干嘛这样一幅宠溺死人的口吻,身边戏精多了,他也被潜移默化了? “你等下,我先把东西拿给陶小姐。”江棠实在不想接他的话,赶紧出声说了句,然后搁下手机,拿着衣服和护肤品走到门口递给陶芸锦,“你看看还缺什么吗?” “应该不缺了。”陶芸锦随意扫了眼,明知故问道,“跟三哥讲电话?” 江棠真是佩服陶芸锦的厚脸皮和淡定,言笑晏晏道,“是啊,天冷,你赶紧回房吧。” 陶芸锦轻轻颔首,江棠也不客气,当着她的面把门关上,一阵冷风刮过,随着被关上的房门,陶芸锦脸上的笑容骤然落下,精致的脸蛋如同染了这夜色的深冷,眼神也变得冷漠犀利。 她不知道唐游川和江棠说什么,但从江棠的话语中不难猜出,没啥要紧事纯粹是闲聊,傍晚她过来虞山别墅之前也曾给唐游川拨了次电话,他没接,以为他在忙,然而他却跟江棠闲聊…… 陶芸锦又站了几秒钟,随即拿着东西转身离开。 而房间里。 江棠再拿起手机,已经恢复平静淡然的表情,直到听见外面走远的脚步声,才清了清嗓子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吗?” 有事儿么? 压根没啥事儿。 江棠这明显逃避了他的问题,唐游川心底是有点说不上的滋味,演戏的时候都这么避讳,由此可见江棠对他有多不待见。 思及此处,唐游川的心情很不爽,分不清是不爽江棠,还是嫌弃自己,想怼人,可一时间也找不着破绽,唯有憋在心底。 唐游川淡着脸,微哑的声音回到惯常低沉冷淡,不冷不热地问:“奶奶怎么样?”。 江棠面不改色说:“挺好的,似乎没受什么影响,而且她跟陶小姐聊得很开心。” “嗯。”唐游川又抽了一口烟,含糊不清地应了声,有些烦躁。 紧接着便是一片沉默,江棠盯着床头柜上的灯,半晌也没等到唐游川的下文,也没察觉到他这心情的变化,只是淡声说,“奶奶这边我会留意的,你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情我跟你说。” 江棠向来关心老太太,唐游川也看在眼里,可她前面的态度惹恼了他,这会儿逮着机会,嘴上不饶人,“我用不着你担心。” 第92章 小人记仇 唐游川对于自己瞧不惯看不顺眼的人,那嘴巴是能多不饶人就多不饶人,他骂人不会用三字经,那种肮脏的字眼也不符合他的身份地位,但他文雅的遣词造句却能让你怀疑人生,戳得人的自尊心面目全非,恨不得回娘胎重造做人。 按理说一件事周而复始之后人会渐渐麻木然后适应,江棠觉着自己对唐游川的毒舌也适应了不少,但并不能完全麻木,因为她自尊心比较强。 所以唐游川这一句讥嘲,江棠是着实扎心。 江棠也是在唐游川的话之后才猛地意识到自己说的内容似乎不太合适,是啊,他是无所不能的唐游川,有权有势在青临城横着走无人敢招惹的活阎罗,能替他分忧解难的人,多得数不清,最近的就有个陶芸锦。 而她不过就是江家的一个弃女,谈钱她的存款还不够他一个尾数,论势她是活在金字塔底层的平民,她算老几呢?她既没资格,也没资本,凭什么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可以替他分忧解难安慰他不用担心呢? 被唐游川怼了个措手不及,江棠脑子仿佛只余一片空白又好似绕出无数想法,她盯着那明亮的灯光眼前晃出一片虚影,黑白分明的眼底充斥着难堪,微启着唇半晌忘记了该怎么开口说什么。 两人拿着手机,彼此无言,唐游川薄唇叼着半截烟也忘记了抽,就这么站在阳台上望着黑夜雨幕里远处模糊的繁华霓虹,在冗长的沉默里,眼前竟然自动浮现了江棠现下的表情。 如果此时她就在对面,大概是尴尬,错愕,羞怒之后呈现出极致的冷淡与平静,然后静静地看着他,像看一个无关痛痒的陌生人。 再之后呢? 根据以往的经验,应该会顶着如同面具的假笑反击他,然后忍声吞气让他无话可说,而他会说出更恶毒的话,直到看到她怒不可遏偏又发泄不出,最后他获得胜利,怨气成功发泄完毕,通体舒畅。 可是他等了又等,江棠都没说话。 唐游川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一声不吭把电话给挂了,不自觉地把手机举到前面扫了眼,通话还在继续,上头的通话时间一秒一秒地变化着,剑眉轻蹙,不太适应江棠这种反应。 唐游川略不耐地吸了口烟,削薄的唇轻启正欲说话,江棠浅浅淡淡的声音传了过来,“如果没其他事儿,那我挂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仿佛根本没在意他说了什么。 唐游川微怔,发现竟然没搞懂江棠这是怎么回事,黢黑的微眯,下一刻,又听见她说了一句,“再见。”就这样,江棠不等他沉凝思考完,擅自把电话给挂了。 雨势逐渐变大,哗啦啦的雨砸在玻璃窗户上,开着半面窗的阳台上随着寒风潲进细细的雨沫,溅了些许在他身上。 唐游川维持着右手夹烟左手举着手机贴着耳边的动作,定着半晌才回过神,第一个念头是江棠居然挂了他的电话?而后是回响起江棠最后毫无波澜的声音。 一时之间,唐游川也没搞清楚自己在想什么,此时的心情在愤怒烦躁中似乎又夹带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复杂的情绪,比起之前的不爽,更加不是滋味儿了。 三年了,江棠第一次这么不管不顾挂唐游川的电话,撂他的脸,也不知道他会不会震怒,怒就怒吧,她就也懒得去在意了,最好他一怒之下跟她离婚反而干脆利落了。 江棠泡在浴缸里,感受着热水带给她的舒适感,清空了大脑缓缓放松神经,管他唐游川还是陶芸锦,统统滚蛋吧,她不伺候了! 这一晚上江棠睡得挺踏实,翌日一早,她起床收拾好准备离开,来到大厅看到陈嫂已经起来了。 陈嫂看见她,笑着说:“少奶奶,早呀。” “陈嫂早。”江棠端庄浅笑,“您怎么这么早起来?” 陈嫂说:“知道你要提早赶回去上班,准备给你弄点早餐,没想到陶小姐有心,昨晚发现老太太食欲不振,一早起来去熬了苹果粥,马上就能吃了,你吃完再走,正好,你昨晚不说有些胃胀么?苹果粥开胃消食。” 正在此时,陶芸锦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棠起了?粥已经可以吃了,我给你盛一碗?” 江棠眼珠微动,勾着唇浅笑道,“好呀,那麻烦你了。”说罢,江棠搁下包包起身往餐厅走,随即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右手拖腮朝陶芸锦眉眼弯弯笑得单纯又无辜,“我挺喜欢喝苹果粥的。” 陶芸锦这么勤快无非就是想在老太太面前博取更多的好感,确实呢,聪明漂亮又贤惠温柔懂事的女人,谁能不喜欢呢?最起码男人要娶老婆,一定会有限考虑这一款,而不是像她这种除了拿手术刀做个饭还得可能会炸厨房的又犟又暴脾气的类型。 就像女人喜欢温柔体贴浪漫的男人一个道理。 江棠知道自己这种性格不怎么讨男人喜欢,但她也从未想要为谁改变,接受得了就接受,接受不了离着远点儿,感情也不是靠卑躬屈膝为对方改变换取的,那种委曲求的行为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既然陶芸锦这么喜欢当丫鬟,她配合便是,否则多浪费人家的辛勤付出不是? 陶芸锦始料未及地怔了一秒,她原以为江棠会拒绝,不曾想她不但没有拒绝,而且还理所当然坐下等她给她盛粥,唇角的笑容一闪而过地抽了了下,江棠这是把她当佣人? 偏偏又不能出声叫她自己去盛,陶芸锦只能按捺着心底的起伏,镇定自若道,“那你多喝点,我煮了挺多。” 陶芸锦盛了两碗,一碗给江棠,另外一碗给江棠,在江棠的对面坐下,同桌同食。 江棠接过还是很客气地说了声谢谢,然后目不斜视地捏着调羹勺了口粥吹凉,虽然陶芸锦这人挺让人不爽,但煮的苹果粥味道还不错,江棠不会跟食物置气,就是心理阴暗地怀疑了一下陶芸锦会不会偷偷给自己下毒。 “如果你喜欢吃,我回头把做法写下来给你。”陶芸锦看着江棠道,“做法很简单的,你有时间可以自己弄。” 江棠面不改色道,“那谢谢了。”她爱写就写吧,毕竟在被唐游川威压之前她只会做一碗面线糊而已,现在学个炖汤她都累得半死,这苹果粥她是没兴趣折腾了。 陶芸锦又道,“阿川也喜欢喝这个,他胃不好,以前吃不下东西,就喝苹果粥。” “是吗?”江棠心底溢出冷笑,面上却仍旧淡然从容的微笑,波澜不惊道,“他前阵子闹胃疼,不愿意吃外面的东西,非要让我做,想想他那人挺娇气的。” 陶芸锦握着调羹的手力道渐紧,面不改色地轻笑道,“他从小就那样,难伺候得很。”略一顿,仿佛想起什么有趣的事儿,轻笑出出声,“虽然脾气不好,有时候闹脾气就像个人性的孩子,非得让人顺着哄。” 江棠眼皮一抬,眸色温淡看着陶芸锦,粉唇微勾,突然问了句:“陶小姐很喜欢小孩子?” “嗯,喜欢。”陶芸锦稍楞一秒,才淡笑回答,江棠笑容可掬道,“我不喜欢,因为我觉得生了孩子,会分散我另一半的精力,而我想当一辈子受宠的孩子。” 江棠清浅的声音,从容不迫娓娓而道,“阿川也是这么想的,孩子有一个就够了。” 陶芸锦是聪明人,听出江棠这话里透出的另外一层深意,唐游川愿意把江棠宠成一个孩子,这大抵是所有女人的终极梦想,也唯有男人真心爱一个女人时,才能做到。 陶芸锦和唐游川一起长大,却想象不出唐游川会如何宠爱一个女人,因为她见过他对女人最大的在意,也唯有当年他为了那人和萧晔大打出手,那是唯一一次看见他为了个女人发如此大的脾气。 陶芸锦有些如鲠在喉,看着江棠良久没有说话。 江棠已经在陶芸锦的注目礼之下把一碗苹果粥吃完了,她搁下调羹,抬起左手瞥了眼时间,随即推开椅子起身,淡淡出声,“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话毕,不待陶芸锦出声,江棠已经转身离开了餐厅。 陈嫂见她出来,把一个袋子带给她,“带着。”江棠打开看了眼,是一盒洗干净切好的水果以及一袋醋肉,开心地说:“谢谢陈嫂,不过下次别这么麻烦了。” “不麻烦。”陈嫂把她送到门口又叮嘱道,“记得按时吃饭,多吃水果,如果想吃大厨做的菜你给我打电话,做好了我让老李给你送过去,你就是太瘦了,老太太天天担心你吃不好。” 江棠乖巧道,“你和奶奶都别担心,我可是医生,不会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的,那我走了,有事给我电话。” 陈嫂说:“好好,小心慢点儿开车,有空就回来。” …… 心外科一如既往的忙碌,日复一日又不同于昨日,江棠今儿排了三台手术,下午送来一名有心脏病史的早产孕妇,又被叫去妇产科手术室待命,这名孕妇在怀孕期间出现过几回心绞痛,挂了江棠的号看诊,一开始江棠就不建议留孩子,生产风险大,但女人坚持,而幸运的是母子平安,守在外面的丈夫和家属得知这消息,喜极而泣。 忙碌起来,江棠完全察觉不到时间的流失,直到季然跑来问她有没有约到苏姣,她才记起约饭这事儿。 季然看见她一脸茫然,瞪着眼道,“又忘记了是吧?” “太忙了。”江棠无所畏惧。 “现在有时间,赶紧,给她打电话问问有空没有。” 江棠被赶鸭子上架拨了苏姣的号,很快接通了,苏姣的声音传了过来:“江棠?” 江棠背靠在椅子上,抬眼看着季然直愣愣的傻样,勾着唇淡声道,“听说你回来了?” “对呀,你一直呆手术室忙得见不着影子,怎么有空关心我了?” 江棠听着她声音有些沉,顺口问了句,“在手术室?” “对。” 江棠笑了笑,“刚回来就进手术室,果然是拼命三娘。” 苏姣也笑了一声,“在你面前不敢当,论拼命你认第二没人敢领第一。” 江棠确实拼,当住院医生的时候,她吃住都留在医院,除了吃饭喝水睡觉上厕所,她余下的时间基本都泡在了手术室里,那段没日没夜忙碌的日子仿若昨日。 江棠拍掉季然的手,曼声道,“约你吃饭,有空吗?” 苏姣不答反问:“什么时候?” “今晚。” “今晚估计不行。”苏姣说。 江棠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苏姣说:“明晚吧。” “行,那你忙。” 季然迫不及待问:“怎么说?”江棠斜眼睨他,要笑不笑道,“你这猴急养说对她没点什么歪心思真是糊弄鬼。” “我对她有意思不代表我会枉顾道德三观好么?我默默仰慕她,不打扰她就好了,谁还没个得不到的白月光啊!” 季然对苏姣的感情很难讲清楚,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很热烈。 知道苏姣喜欢努力稳重的男人,他就舍弃了猪朋狗友放浪的生活,跟着江棠泡在实验室里一遍遍练习,正因如此,一向以踩着合格线低空飞过为傲的人,毕业的时候竟然被评为了优秀毕业生。 知道苏姣喜欢吃蛋糕,他专门跑去报个了西点培训班,不止学会了做蛋糕,还学会做各种甜品烤饼干,害得阮迪被他喂胖了五斤哭爹喊娘骂他谋财害命。 为了见苏姣,连从小到大赖床的毛病都能治好…… 反正暗恋苏姣那两年的时间里,季然简直比参加高考之前复习还要认真拼命,苏姣有没有感动不知道,但江棠和阮迪是感动得差点哭了,然而还没来得及把感动的情绪酝酿成眼泪,苏姣就结婚了,当然,新郎不是季然。 表白之前就失了恋的季然,在苏姣结婚当天微笑着送上祝福,然后拉着江棠他们边喝边哭,伤心欲绝得江棠和阮迪担心他会跑去跳江。 大抵因为当时的掏心掏肺没得到回应,又或者是没来得及传达自己的心意造成的遗憾,以至于他现在对苏姣都存着念想,而这点念想,到底是喜欢呢,还是习惯呢,谁也不知道。 江棠假笑,“我就没有。” 季然翻了个白眼,“你是断情绝爱的如来佛祖,别跟咱凡夫俗子相提并论,别废话,她怎么说的?” “今晚没空,明天晚上吧。” 最后一台手术做完,见江棠也挺累的,揉着脖子往办公室走,推开门却看到沈鸿声的四姨太在里面,“江医生。”四姨太站起来,微笑着看着她,“忙完了吗?” 江棠把手放下,“您好,过来了解沈老先生的情况吗?”江棠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能冲她喊四姨太,直接略过了称呼问。 四姨太笑着说,“不是不是,他恢复得很好,我不担心,你待会儿下班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顿饭。” 江棠目光浅淡,如常道:“抱歉,我下班有约了,您有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就行,吃饭就不用了。” 她们又不熟,也没有交情,请吃饭只不过是个借口,江棠也什么不好拒绝的。 四姨太说:“其实是雨靖想请你吃饭,跟你道个歉。” 顾虑到李雨靖公众人物的身份,到底是没有直接来医院找江棠,若是不小心传去怕会影响她的形象,所以打算约江棠出去单独谈。 “不必了。”江棠直言不讳,“她的道歉我并不想接受,烦请她以后别再来找我麻烦就行。” 四姨太没料到江棠会如此直白又不留情面,脸上的笑容尴尬地僵住,顿了两秒道,“江医生,雨靖应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行为了,你大人有大量,原谅她这一回,以后保证不会再犯了。” “你错了,”江棠双手抄进衣兜,不言苟笑道,“我就是个小人,十分记仇,所以没打算原谅她,但是我也忙,没空跟她较劲,只要她答应以后别来烦我,就算是她最诚挚的道歉表现了。” 不及四姨太出声,江棠端起水杯,继而道,“我就不送您了,您慢走。”说罢,轻颔首转身出了办公室。 江棠态度坚决,是四姨太始料未及的,她无功而返,李雨靖接到四姨太电话得知江棠拒绝之后,气得砸坏了手机。 …… 第二天傍晚六点多钟,江棠和季然,和苏姣一起下班,又约了阮迪一起四人吃饭,经过商量,四人一致决定去吃热腾腾的火锅。 季然开车,江棠和苏姣坐在后座聊天。 女人之间聊天东南西北随便扯,不知不觉就扯到了感情上,江棠笑着道,“你这一走就半年,回来也不休息两天在家陪姐夫两天解相思苦,姐夫没意见吗?” 苏姣脸上的笑容明显淡了几分,淡声说:“他也忙,哪有空休息。” 季然闻言,下意识抬眼扫了眼后视镜,这一分神,没注意到前面绿灯转红灯,等反应过来刹车,还是蹭到了前面那辆车的车屁股,不算重,但突然一下,三人都是一惊。 当季然抬眼看清前面那车,脱口而出一句:“完了!” 第93章 发烧 心软 去霖市这两三天既要处理公司的事又要应酬找关系,忙得连轴转,唐游川几乎没怎么睡好,这会儿是刚从机场回来,实在累了,所以在遭遇撞击之前,他一直闭着眼睛靠在真皮座椅上闭目养神,陡然一震惊得他在睁眼时,略显得苍白脸色阴翳得几乎要滴出墨来。 唐游川这几天心情不好,跟在他身边的卫昊再清楚不过,何况他这会儿还不舒服,卫昊从后视镜瞥见他的表情,心底也是一咯噔,生怕他一个不爽就要把后面追尾的车主给强行搞进去关个几天,所以在他出声之前,卫昊已经下了车。 后座的江棠和苏姣幸而都系了安全带,否则这一下脑门得磕上前座的椅背,伤大倒也不会伤,不小心的话大概就流个鼻血。 季然低声咒骂了声,江棠惊魂甫定,看着他慌慌张张地解开安全带,心头倏地一紧,“撞到人了?”一旁的苏姣一听,脸色也微变,跟着慌忙低头解安全带准备一起下车。 季然转头对她们说:“不是。”略一顿,叹了口气,“怼了辆豪车,得割肉了。” 话音落下,他推开车门下去,江棠和苏姣是哭笑不得,到底是不放心,怕对方万一不收钱耍横,所以她们选择下车准备肢体碰撞的时候去拉架。 但江棠万万没料到,对方驾驶座上走下来的人竟然是卫昊,倏地一怔,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唐游川回来了? 江棠站在季然身侧,视线不由自主地往车后座上瞥去,然而车窗贴了防窥膜,里面什么也瞧不见,无从判断唐游川到底有没有在车上,但她有预感,他在。 卫昊显然也始料未及,看见江棠和季然也是意外,脸上不起丝毫变化,朝江棠颔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江小姐。” 后遗症造成的心跳加速,江棠全身的血液还处于惊吓余韵里,噙着浅笑淡声说,“不好意思,追了你的车,人没事儿吧?” 卫昊说:“没事,你们都没事吧?” “没事。”江棠笑着回。 前面红灯马上就要换转,这会儿下班高峰期,他们的车挡在路上必要会造成交通堵塞,确认人无事,江棠看了眼车尾处,微微凹陷,撞得不算严重,随即道:“等你维修完,把清单发给我,我照价赔偿,你看这样行吗?” 卫昊点了点头,“没关系,人没事就行。”说罢看了眼季然,只提醒了一句,“小心开车。”他没表示理赔方式可行不可行,说完拉开驾驶座的门就上了车。 “是江小姐和她的朋友,人都没事。”卫昊回到车上镇定汇报了下。 唐游川单手支着下颌,削薄的唇微抿着,也没说话,外头的路灯微芒落进来,衬得他表情寡淡的俊脸愈发深沉隐晦,他半垂着的眼眸,似睡非睡,令人猜不透他的想法。 其实,江棠从车上下来那一刻,唐游川就透过后视镜看见了,自然也发现了江棠往他这边投来的目光,天色暗沉,光线不好,从后视镜里辨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唯见她的嘴巴一张一翕地说着什么,但隔着车窗也听不见,但好像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无非就是道歉,会承担维修费用种种。 唐游川此时有些迷迷瞪瞪的,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起初看见江棠和季然同时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心底曾有不爽一掠而过,这种微妙的情绪溜得太快,来不及捕捉,又看见另外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站到江棠身畔,他才重新闭上眼睛。 前方的红灯转换成绿灯,卫昊一言不发重新发动车子离开。 三人重新回到车上,季然重重地吁了口气,完了又忍不住砸了下舌头,偏偏是撞到了唐游川的车! 苏姣问江棠:“刚刚那位是你的熟人?” “就是认识,不熟。”江棠说。 苏姣闻言皱着眉头担忧道,“那估计真得完了,就车剐蹭一下估计都好几千,季然把人家的车屁股给怼凹了一块,这费用估计有够呛。” 季然这回不敢再走神,专心致志地盯着前方的路况,但并不影响他耳朵接收声音,玩笑般的口吻道:“没事,大不了把老婆本都给掏出来,重头来过,如果我没钱吃饭,还请两位姐姐打赏点饭钱救救小弟。” “把你珍藏的那些鞋子转手几双出去,够你胡吃海喝吃大半年了。”江棠没好气啐他。 季然说:“别这样嘛,那可是我毕生的收藏品,传家之宝,卖不得,卖不得。” 江棠说:“饭都吃不上了,饿死了你连传宗接代的任务都完不成了,给鬼传吗?” “棠姐,你这是诅咒我断子绝孙啊!” 苏姣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刚经历完死里逃生,又要被你们两给逗死。” 江棠也忍不住乐了,季然笑嘻嘻道,“嚯!咱们可是有过生死之交的好姐弟了!以后有难同当啊姐姐!” 苏姣说:“没问题,没饭吃了来找我,姐姐包你三餐不落。” “瞧瞧,某位冷心冷肺的青梅啊,学着点儿,否则你早晚会失去我的。”季然调侃。 江棠盯着他的后脑勺没好气道,“你眼睛给我好好看路,跟你一起投胎来阳间已经腻够了,可不想再一起下地狱。” “哼!”季然小傲娇嗤声,“你嫌弃我,我还嫌弃你呢!” 苏姣听着他们两人互掐乐得笑了一路。 这场小小的交通意外,除了当时受到了惊吓,并未影响到他们聚餐的愉悦心情,只是碰个车还碰到了熟人,偏偏还是唐游川,江棠觉着自己跟唐游川这孽缘真是有越结越深的趋势。 火锅店人满为患,他们和阮迪汇合之后又排了大概半个小时的队,江棠和季然都不太能吃辣,而阮迪和苏姣则喜辣,所以点了个鸳鸯锅,许久不见苏姣,自然少不了酒,但顾及明天还得上班,他们只点了啤酒。 季然在江棠和阮迪长年累月的“奴隶”之下,已经习惯了吃饭负责照顾她们,特别一起出去吃火锅烤肉的时候,他就是那个负责涮肉烤肉跑腿儿的工具人,今晚也没有例外。 火锅店里热气腾腾,四人都把外套给脱了,阮迪和苏姣坐在同一侧,她靠里与江棠面对面,而季然则对着苏姣,食材小车就搁在他们的旁边。 阮迪丝毫没有客气吩咐季然:“小鸡,我酱料完了,快帮我再调一个。” 苏姣见季然一直在涮食材没怎么吃,给他捞了好些吃的搁他碗里,微笑着道,“我去弄吧,要加什么?” “让他去。” 阮迪和江棠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他知道我要加什么,直接让他去弄就行,姣姣姐你快吃,有事吩咐他就行。”阮迪对季然挥手,“速去速回!” “你是饿鬼投胎,几百年没吃是吧?”季然一边吐槽一边起身,扫了江棠的酱料碟,顺势问苏姣,“姣姐需要什么吗?我一并拿回来。” “我不用了。” 待季然离座,苏姣笑着道,“像季然这样的男人,居然还保持着单身也是神奇。” 江棠说:“他眼光高,一般人瞧不上。” 阮迪则损:“他大概是要孤独终老了。” 苏姣淡声道,“其实单身也挺好的,看着你们,我都羡慕。” “单身狗嫉妒有对象的有人宠有人爱,有对象的羡慕单身狗的放浪不羁与自由。”阮迪侧头看着苏姣,“我要是能像你遇到姐夫那样的十好男人,我也选择结婚。” 苏姣淡笑着说:“他也有不好的,你没看到而已。” 阮迪打趣:“怕你辛苦让你辞职这点很不好嘛?啧啧啧,要有人愿意宠着我让我在家当个窝囊废,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江棠抬眼,戏谑道,“说好的终极理想当个女强人呢?” 阮迪笑着说:“理想可以有很多个,单身的时候争取当个女强人,有人养着我,当个废人也不是不行,当初我毕业失业在家半年,要不是我爸妈扬言要打断我腿,我是想一直赖着啃老的。” 苏姣微垂着眼帘,笑而不语。 季然端着两个酱料碟回来,“断了腿正好有足够理由在家当废人,你可以考虑考虑。” 阮迪剜他,“就你聪明!”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四人同时看向自己的手机,是江棠的在响,来显没有备注是陌生号码,江棠还是接了起来,“喂,您好。” “江小姐,我是卫昊。”卫昊偏沉的声音传了过来。 江棠眼皮一掀,低声道,“你稍等。”随即从起身,季然起身她走了出来,扭头对他们说,“你们先吃。” 火锅店里放着音乐,与人声混杂在一起有些吵,卫昊听得清楚,“不好意思,是不是打扰你了?” 江棠边往僻静的地方走,边说道,“没关系,是有什么事吗?” 卫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出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三哥有些发烧,但又不愿意去医院,我把他送回云锦华苑之后他也不让我留下来,在霖市时他就一度烧到了三十九度,我有点不太放心,所以麻烦你帮忙照顾下他。” 唐游川果然是回来了,而且还发烧了。 江棠皱眉,“烧得严重吗?” 卫昊说:“刚测了体温是三十八度,不知道还会不会升。” 江棠出了大厅,站在等候区旁边的安静的过道上,“药呢?他有吃吗?” “我拿了退烧药放他房间让他吃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吃。” 江棠道,“行,我知道了,待会儿我吃完饭回去看看。” “好,那就麻烦你了。” 江棠微笑着道,“没事儿,不用客气。” “江小姐。”卫昊又唤了一声,江棠应道,“你说。”而后抬眼看向马路对面,不偏不倚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打算瞧仔细些,那人已经上了车,光线太暗又隔着一段距离,她也没看清车牌号,淡淡地收回目光,并未放在心上。 “三哥前阵子胃疼刚好,这次霖市出事他又因为频繁应酬喝酒复发了,然后又发烧,基本没吃什么东西,我刚刚有买了粥,估计他不爱喝,如果你有空……麻烦你看下再给他弄点吃的吧。”一向寡言的卫昊,难得说了那么多话。 江棠很想告诉卫昊,她除了会煮面线糊,噢,现在多学会了炖道汤,实际就是一个典型的厨房白痴,让她给发烧中的唐游川弄吃的,难度也太大了。 然而,说出口的却是一个“好”字。 卫昊道:“如果有什么问题,你随时打这个电话联系我,那我就不打扰你吃饭了。” 挂了电话回到位置,他们三人也没问多余的问题,继续吃饭,江棠也没准备提前走,但接下来的吃喝里,心里却是有着惦记,结束的时候,季然叫了代驾送阮迪和苏姣,江棠自己打了车回云锦华苑。 玄关上有唐游川的鞋,家里灯火通明。 江棠走进客厅,没看到唐游川,上楼回房把东西放下之后去敲了唐游川的房门,“唐先生,睡着了吗?” 等了半晌,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江棠担心他是真烧晕过去了,出声道,“我进来。”说话的同时,推门而进。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只有门口处投射了走廊上的灯光,江棠的身影被投在地上,拉得老长,她一面轻手轻脚往里走,一面低声呼唤,“唐先生?” 没有回应。 江棠没有关门,也没有马上开灯,往里走了几步定住,视线往大床的方向看去,待借着走廊的微光眼睛渐渐适应了昏暗的光线,看见大床上鼓起的一条,犹豫了片刻才走上前。 “唐先生?”江棠站在床边,附身低声叫他,这回躺在床上的男人动了动,阒静的房间,隐约听见摩擦被子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须臾,传来男人的声音,“干嘛?” 低沉又沙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淡,而且还夹着一阵火药味,却因为有气无力的状态减弱了威慑力。 江棠找到开关,“啪嗒”一声房间骤然明亮,唐游川半睁的眼睛被强光刺了下,条件反射地紧闭双眼,眉心蹙出几道褶皱,虚弱的声音很是不耐烦,“关灯。” “不好意思。”江棠注意到他的表情马上又关了,“你先别睁眼,我开个台灯。” 台灯光线暖黄柔和不会刺目,江棠看见唐游川闭着双眼,削薄的唇和脸上浮着有不正常的绯红,鼻尖上还有一层细细的汗珠,额头上刘海也湿了不少贴在皮肤上,试探性地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说话间,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掌心触碰到一片湿腻以及滚烫的温度。 因为她的触碰,唐游川缓缓掀起了眼皮,黢黑的眼珠,眼底不满了红血丝,精神萎靡地扫了眼江棠的脸。 江棠眉头蹙出深深的痕迹,“怎么会这么烫,你吃过药了吗?”刚说完,就看见另一侧床头柜上小半杯水,以及搁着没动的药,“你没吃退烧药?” 唐游川又虚又沉地从喉咙了哼了一个音,江棠也听不清他到底是在“哼”还是在“嗯”,含糊不清的。 水银体温计就在床头柜上,江棠拿起来甩了甩,看了眼之后低声道,“再测一次温度。” 唐游川不为所动,甚至又阖上了眼帘,江棠见状,只好掀开他的被子,他穿了件系纽扣的丝质黑色睡衣,江棠没有男女有别这种想法,伸手就去解他的纽扣。 唐游川伸手一挡,不耐烦地再度撑开起眼皮,“你干什么?”全身都软绵无力,他这一挥手对江棠不痛不痒。 江棠站在床边,俯视着他,面不改色道,“测下体温,如果太高就去医院。” “不去,”他精疲力尽道,“别管我,出去。”说完又兀自闭眼昏昏欲睡。 江棠看着平时生猛冷漠的男人病恹恹气的若游丝了还不忘闹性子的样子,不由得心软,说话的语气也软了几分,“就量下体温,你不用动。” 说罢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抓起他的手臂一抬,另外一手灵活地从他领口那伸进去,手指划过他滚得像一团火的皮肤,将温度计塞进了他的腋下夹好。 唐游川烧得糊涂又虚弱,即便内心烦躁想要跟江棠较劲也是有心无力,索性任由她摆布,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那模样还挺乖巧的。 江棠脑海忽然闪过一句话,老虎不发威当病猫,现在唐游川可不就是一只生病的老虎嘛,焉了吧唧的任人摆布,咬不了人。 “粥你也没吃是不是?”其实也犯不着问,这人连药都没吃,别说粥了,大概是洗完澡就睡下了。 唐游川双目紧闭,结实的胸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没有回答,江棠也不指望他出声,掐着时间把体温计拿出来,帮他盖上被子。 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了。 这么烧下去得天才都得烧成痴呆,江棠二话不说转身出了房门,唐游川昏昏沉沉的,不怎么清醒,但察觉到江棠走了,本是巴不得她别来烦他,现在意识到她真走了,心情更燥了。 果然是没良心的女人。 他迷迷瞪瞪地想。 第94章 恶作剧 江棠下了楼,看到餐厅的桌子上搁着几个碗碟,一些小菜和一碗白米粥,已经凉掉了,她把粥重新搁锅里加热,又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托盘里一并端上楼。 回到唐游川的房间时,唐游川已然熟睡,紧闭着双眼眉头紧蹙,额头上的汗已经把刘海湿透,江棠把托盘放下,转身进浴室里拧了一条凉毛巾迟来,手碰着唐游川的肩膀轻摇,“唐先生,先起来把药吃了。” 唐游川睡得不沉,听得见江棠的声音,温温浅浅的,脑子也有意识,只是眼皮仿佛压了千斤的重石,费了不少劲儿才徐徐掀开。 想睡觉却屡屡被打扰,他心情并不好,无力的声音也难掩烦躁,“你到底想干什么?” “起来吃点粥,然后把药吃了再睡。”江棠把凉毛巾递给他,“把脸上的汗擦一擦。” “你好烦,不是让你别管我?”唐游川顶着一双通红的眼,瞪着江棠,虽然病了,但剜人的气场依旧强悍,江棠无畏无惧与他对视,确切地说,是居高临下睨着他,带着记得得意的表情,粉唇一勾,几近挑衅道,“嫌我烦,你起来打我呀。” 唐游川:“……” 江棠瞥着他抿紧的薄唇,一副想打人又打不着面无表情的病猫样,乐得直接笑出声音,“不想被烦,就听话点按照我的吩咐做。” 话毕,她弯腰附身,也不管他什么心情,伸手拨开他的短刘海,把凉毛巾平铺盖住他的脸,彻底断了他的视线,然后以粗糙得算不上温柔的手法一通擦拭。 擦完拿掉毛巾,江棠才注意到男人的刘海被她弄成了个二八分,这发型配上唐游川此时此刻憔悴的面孔,哪儿还有平时竖背头那种严谨高冷范,彻头彻尾一毛头小子,还是个性冲动一言不合老子削你带刺的那一款,有点儿傻。 不,是很傻。 非常之傻。 高冷犯瞬间变成二愣子,这前后的反差,逼得江棠一个没憋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浑身的滚烫被凉毛巾带来了些微的凉爽感,唐游川刚感到几分舒服,听见江棠的笑声,又本能地蹙眉,沉声说,“你笑什么?” 江棠把笑意憋回去,心想着要不要偷偷拍一张照片,以后他若是惹恼了她,或许能掏出来要挟要挟他? 她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快起来吃粥吃药。” “不吃。”唐游川哑着嗓子道。 江棠当了几年医生,什么样难缠的患者都见过,其他时候她的脾气还说不准,但对待生病的人,她的耐性十足。 “你已经烧到三十九度了,连药都不吃,是觉着自己聪明所以能随便烧断几根筋是吧?”江棠温声细语地损了一句,又放软语气劝,“持续发烧不吃点东西你会更难受的。” 唐游川是真的不想吃,不知是不是因为太久没感冒发烧了,这一次发烧来势汹汹,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好,而且还浑身酸软肌肉疼痛,他现在除了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一根手指头不都不想动,也就是没力气火,否则他早就动手把江棠的嘴巴用胶布给黏上了。 咋这么能叨叨呢? 比他奶奶还要啰里啰嗦,比学舌的菜鸟还要烦人。 唐游川烦躁地想着,掀唇想要骂人,张嘴却不受控制地说:“我没胃口。”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江棠的声音也跟着放得更轻,“没胃口也稍微吃一点垫垫胃,你不是胃也不舒服么?”几乎是诱哄的口吻,“起来吧,趁热吃。” 生病的人就是个孩子,不能凶,得哄,这个江棠还是有经验的。 唐游川微垂着眼,与江棠静静对视了半晌,一方面确实很饿,令一方面是觉得要不吃,江棠大概要继续叨叨絮絮下去他也没想好睡,于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双臂费力地撑着床垫准备坐起来,江棠见他动了,连忙伸手帮忙扶了一把,伸手从他身后绕过去把另外一个枕头拽过来放在他后面,让他半靠着。 只是起个身,唐游川都觉着精疲力尽,背靠着枕头闭着眼等着那股头晕目眩感过去。 江棠帮他把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腰部以下,而后端起床头上的粥递给他,“慢慢吃,能吃多少是多少。” 唐游川掀眼皮,没接碗,苍白的脸色一片坦然,“没力气。” 江棠是聪明人,马上听懂了他的话,这是等着她伺候呢,江棠看着他快要撅过去的脸色,默默地把手收回来,在床沿边上坐了下来,捏着调羹勺了一勺白粥送到唐游川的唇边。 唐游川本就没啥滋味儿的嘴巴吃着没有任何味道的白粥更是淡出个鸟来,吃了一口连嚼都没嚼直接咽完就不想吃了。 直言不讳:“你去煮个面线糊。” 江棠又不是傻子,好不容易才把人给叫起来,这会儿她要下去煮个面线糊再上来,他又躺了下去就别想再起来了,轻声道,“你胃也不舒服,油腻的东西你吃了会吐,吃点白粥就行。” 唐游川张嘴想说话,江棠却一勺子把粥也强行喂了进去,堵住了他的嘴巴,对着他剜过来的视线,江棠面无惧色说:“吃完这碗粥你要还想吃面线糊,我给你煮。” 唐游川咽下嘴里的白粥,看着她道:“当我傻?” 江棠美眸轻轻一挑,唇角浮着淡淡的笑,“我可没这么说。” 唐游川:“……” 见他不吭声,怕他真不高兴了,江棠又赶紧说好话:“煮面线糊又得等,等我煮好你又睡了,睡了再被我挖起来这该多难受,所以吃粥吧,如果吃完你还有胃口,我保证给你煮。” 江棠又给他喂了一口,温热的白粥,唐游川忽然嚼到什么脆脆的东西,一点点酸,又有一点点辣,酸辣的味道刺激到他的味道,瞬间有滋味儿了,他眼皮一抬,“放了什么?” “吃到了?”江棠唇角一勾,“酸豆角,好吃吗?” 唐游川本不想出声了,但瞥见她眉眼弯弯期待的眼神盯着他,鬼使神差地应了声,“嗯。” “这是季然的妈妈做的,我吃东西觉着没味道的时候,就喜欢吃这个。” 唐游川是真没力气了,多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说,只是半垂着眼帘,江棠喂过了他就张嘴,江棠也知道他不想说话,便也没再出声。 接下来的每一口都是白粥搭配着酸豆角,毕竟是辣的,所以没有让他吃很多,只是用来带味让他提升些食欲,静谧的房间里,只有轻微吞咽食物声音,江棠看着唐游川,心中感慨,谁能想到有一天她竟然会喂唐游川喝粥呢? 但是一碗粥只吃了不到三分之二,唐游川皱眉说:“反胃。” 江棠也没再让他吃,搁下碗,说:“你出了汗,衣服有点湿了,擦一擦换套衣服,然后在吃药睡觉。” 唐游川阖着眼靠在床头上没吭声,削薄的唇微抿着,看着有些难受,江棠以手背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也不等了,直接一手拿药一手端着水杯,低声道:“张嘴,吃药。” 唐游川倒是配合,张开了嘴巴,江棠把几颗药塞进去,然后扶着杯子喂他喝水,喂完药,江棠二话不说起身进了浴室,不多时又走了回来。 江棠站在一旁,低声问:“唐先生,我帮你擦一擦身体?” 唐游川蹙着眉头,半晌才“嗯”下,江棠解开他睡衣的纽扣,柔和的光线下,男人结实健硕的胸膛缓缓敞在眼前。 不得不说唐游川的身材是真的好,他应该是有常年健身,饱满的胸肌充斥着力量感,即使这样半靠半坐的姿势,小腹上的肌肉也壁垒分明,肌肉的线条也十分流畅完美。 经常应酬喝酒的男人要保持着这样的身材,没有一定的毅力坚持锻炼是做不多的,江棠暗暗欣赏着眼前美好的肉体,又默默在为唐游川的毅力点赞。 有那么瞬间,江棠都忍不住要想入非非了,不过她理智惊人,没有化身为狼扑上去。 爷爷病重那段时间,都是江棠亲力亲为照顾的,所以擦身体这种事对江棠而言基本没有难度,拿着毛巾一本正经地替他擦拭。 唐游川身上滚烫,凉水浸泡过的毛巾接触到皮肤的时候,很舒服,他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昏昏欲睡。 凉毛巾一会儿就变得温热,江棠回浴室换毛巾,折返时低头对唐游川说,“你稍微坐起来,我帮你擦后背。” 唐游川依旧闭着眼睛,在江棠扶住他肩膀的时候,借力坐起,顺势靠在了江棠的身上,头枕在江棠的脖颈间,说实话,江棠的身上虽然没有臭味,但混着一股油烟和酒精的味道,并不好闻,唐游川却没有动,甚至也没有讨厌的感觉。 唐游川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似的,江棠不得不撑着他,把他的睡衣扯掉,但唐游川一个半身压着也十分有重量,这种抱着的姿势想要给他擦背真的很吃力,江棠想了想,推着他想要往旁边慢慢放下去的,结果因为太重,直接被带着一起倒在了床褥里。 倒下的时候,她的胸口不知道磕到唐游川哪儿了,疼了一下,不算太严重,就是被她压着的唐游川被摔得脑袋一阵刺痛眩晕,闷着发出一声虚弱的声音。 只是哼了哼,都没有骂人,江棠心想他这真是病得挺严重,刚还跟她犟呢,啧! 江棠爬起来,看见唐游川想要翻身正躺,一屁股坐在他腰处卡住了他的动作,同时出声,“先别动!”而后快速替他擦拭后背。 擦完之后才挪开,唐游川却维持着侧躺的动作没有动,江棠小心扶着他的手臂,让他平躺好,帮他盖好了被子,想了想,还是转身去衣柜那边找了一件干净的睡衣,依旧是系扭款。 “唐先生,把衣服穿上。”他得发汗,光着睡肯定会把床单被子都弄湿了,江棠不得不继续烦他。 唐游川其实并没有睡着,但也不睁眼,不为所动,江棠见状,杵在床边叹了口气,把被子掀开,抓起他的手臂伸进一个袖子里,等套好往上拉的时候,才发现袖子套反了,只能扒掉重新套。 套好一个袖子,江棠试图把唐游川推成侧躺把衣服从后背塞过去,奈何男人死沉推不动,她不得不再次声,“唐先生,你翻个身。” 唐游川没动。 “唐先生?”江棠又叫了声,依旧没有反应,她忍不住动手摇,连名带姓的叫,“唐游川,翻身!” 敌不动我不动,敌动我依旧不动,死了一样躺在那儿,江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真睡死了还是在装的,真想直接撒手不管,偏偏又于心不忍,毕竟她又不是冷血动物啊,还答应了卫昊照顾他。 江棠认命,脑筋一动,脱掉鞋子踩上床,从唐游川的身上直接垮了过去,然后跪在他的身侧,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一手搭着他的腰,使劲儿一掰,成功将人翻了身,迅速把衣服塞过去摊开捋平,而后两手伸到他的身前,再用力一掀,把他给推回去。 翻来覆去之后,又折腾了好一阵才帮他穿好衣服。 这一顿操作下来,江棠累得喘大气,顺势倒在一旁躺着休息了片刻,坐起身,盯着没有任何反应的唐游川。 不知是因为他生病睡着的缘故,抑或是暖黄色的光线的造成的错觉,平时攻击性极强人,此时透出一股柔和感。 江棠并非花痴,但出于人性的本能,对于好看的人或者物,总归会忍不住投去目光。 唐游川是真的长得出色,而且很有特点,浓眉黑睫,眉骨英气,鼻梁高挺,薄唇性感,江棠见过不少帅哥,但唐游川依旧能让她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只是这人的脾气不好嘴巴又太损,身上永远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冷贵,又不爱笑,江棠仔细地回想,她好像都没见他笑过。 哦,也不是,冷笑讥笑她还是见过很多,时常还让她有打他的冲动。 夜深人静,美色当前,江棠打量着,肆无忌惮欣赏着,还挺赏心悦目的,只是想到他平时说的那些狠话,又莫名来气。 江棠凑近看着他,试探性地叫他的名字,“唐游川?睡着了?”没动静,眼睫也没抖,不像装睡,再想到刚刚被她晒咸鱼似的翻来翻去都没点反应,江棠的胆子顿时大起来。 她用手戳了戳唐游川脸颊,安全,于是又戳改为捏,掐着他唇边的位置,哼了哼,半是埋怨半是吐槽道,“你只要闭上嘴不说话,就这张脸,其实看着也不是那么讨厌。” 还别说,唐游川的皮肤很好,滑滑的一点也不输给女人,江棠捏着自言自语道,“啧啧啧,这皮肤嫩得……你是偷偷去美容院做了保养吧?” 又戳又捏都没反应,江棠顿时来劲了,机会难得啊,被他这淬毒的嘴说了那么多扎心话,此时不好好蹂躏报复一下,更待何时? 思及此,江棠毫不客气双手捂着他的脸,一顿揉搓,然后掌心贴着他两边的脸颊,恶作剧地用力往中间一挤,唐游川性感的薄唇被挤出尖尖的小鸡嘴形状。 江棠看着自己的杰作,乐得噗嗤一声笑了。 却不料,与此同时,那个被折腾成那样都雷打不动的男人,突然睁开了眼睛。 两人的视线隔着空气交汇在一起,空气像是凝固了一般,出奇的安静,江棠仿佛被累劈中了一样,笑容凝固在唇边,整个人僵着不动,挤压着唐游川脸的双手也忘记了收回,就这样,静静的与他对视。 唐游川也没出声,泛着红丝的眼底,透着虚弱的病态,但深不见底的瞳孔,藏着令人辨不清的晦暗。 江棠的大脑炸出一片花白,像小时候的黑白电视机没了信号只剩下无数的黑白点在闪烁,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三秒,或者五秒,似乎更长一些,她猛地回神,大脑迅速启动运转,脸上随着大脑的提示作出最佳的反应。 她慢慢地收回双手,粉唇一勾,微微一笑,声音十分镇静地问:“吵醒你了?不好意思。” 唐游川目不转睛看着她瞬变的脸,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低沉沙哑的嗓音不辨喜怒道:“好玩吗?” 江棠佯装得若无其事,不慌不忙说:“我刚是在试你的体温,顺便……帮你擦了擦汗。” 江棠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是惊心动魄,心脏“砰砰”跳着,感觉说话若不大声点,这心虚的声音都要被唐游川听去了,简直是尴尬到窒息,欲哭无泪! 是说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被她那样翻身都一副死猪的状态,现在只是恶作剧一下他的脸,怎么就醒了?! 唐游川盯着江棠,刚若不是他根本没睡着,始终知道江棠到底做了什么,望着她现在这副平静淡然的模样,当真就要信了的她的鬼话。 他默不作声静静看着她。 江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浑身发虚,清了清喉咙道,“那……你继续睡吧,我打扰你了。” 唐游川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模样,气得想笑,不等江棠下床,他淡淡地说了句:“我的脸好看吧?” 第95章 不要脸 唐游川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模样,气得想笑,不等江棠下床,他淡淡地说了句:“我的脸好看吧?” 江棠闻言动作倏地一僵,猛地扭头瞪着眼睛看着唐游川,脱口而出地指控他,“你一直在装睡?” “我在闭目养神。”他嗓音低沉沙哑,不愠不火道。 “没睡着我让你翻身你干嘛不动?”一想到方才自己费劲照顾他,结果这丫在装死,江棠脸自己拿他的脸恶作剧这一茬也忘记了,“故意折腾我?” 唐游川神色自然,薄唇轻启,出声道:“我累得动不了。” 江棠:“……”信你个鬼! 一股怨气堵在喉咙,江棠真想冲他一脚踹过去,让他故意装死! 见她闷声不语,气鼓鼓的样子,唐游川心底好笑,奈何身体虚弱,他也笑不出来,而且他潜意识地觉着现在若笑了,江棠会甩脸直接走人,只是没注意到自己并不想她走。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江棠没好气道,“什么问题?” “我的脸,好看。” 江棠听着他直接把疑问语气变为陈述语气,差点儿没忍住直接骂他一句不要脸,忒不要脸了! 她面不改色道:“不知道,没认真看过。”因为气在心头,她说话的语气并不是很好,“而且所有人都是两只眼睛一鼻子一嘴巴,都一样。” “江棠。”唐游川突然叫了她一声,江棠抬眼,“在。” 唐游川闭眼道,“过来。”虽然声音虚弱,但语气不容置喙。 江棠绷着神经,警惕地看着他,压低了声音:“干嘛?” “帮我擦下汗。”唐游川说。 江棠闻言,抓过床头柜上的毛巾凑过去,给他擦额头,唐游川缓缓抬起沉重的眼皮,目光幽幽盯着上方江棠的脸,“认真看。” 江棠懵了懵,后知后觉他说什么,顿时一阵无语。 唐游川皮肤也挺白的,现在病了更是苍白无血色,躺在黑色被子里,愈发衬得孱弱,但属于他身上那股独特的矜贵英气依旧无损,的的确确养眼。 但他非要让人看着这一举动,也真的太过自恋,搁在青春情,他这样的人,分分钟被人冲过来一顿暴揍,不过几百年没有自恋这一层原因,就凭他这臭脾气,也足以让人揍他不论理由了。 唐游川说:“看清楚,我跟那些人一样?” 江棠:“……你想让我说什么?很好看,很帅?”他是被烧成弱智了吗? “难道不是?”唐游川面不改色反问。 江棠想嘲他,但对话上他“你敢说不是就死定”的眼神,要笑不笑道,“嗯,你仪表堂堂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颜如宋玉貌比潘安。” 她薄唇一张一翕,一口气不带喘往蹦了一连串溢美之词。 唐游川沉默了两秒,“这么快词穷了?” “要不我去拿本词典过来给你念吧。”江棠面无表情说。 又沉默了两秒,唐游川突然问了句:“生气?” 江棠坐在床上,绷着脸目光清凉看着他,半晌不言苟笑道,“被当成个傻子耍,难道我该开心?” 唐游川声音很轻,“你对着我的脸戳掐揉扁,我说你什么了吗?” 话音刚落,江棠心虚地瞥了他一眼,明知道抵赖不了,她硬是默不作声抵死不认,屁股往床边挪,脚刚着地,唐游川波澜不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去哪儿?” “回房洗澡,睡觉。” 唐游川说:“我还没退烧。” 唐游川脸色苍白孱弱,也不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江棠,两人无声地对峙。 江棠当然听懂他话里另外一层意思:我还没退烧,你跑回去睡觉,若我更严重了应该叫谁?你难道不是应该留下来照顾我? 江棠一时气也不是,骂也不是,就觉得这人很欠,平时欠,病了更欠,分明就是他需要她帮忙,依旧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大爷架势,把她当丫鬟呢! 憋了半天,江棠挑眼反问了句,“发烧也不肯看医生,我要不回来,你不也是自个儿躺着睡觉。”而且废话这么多,都快能把她气死了,哪还需要她照顾。 唐游川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薄唇一掀,淡声驳她:“你不是医生?” “我又不是治感冒发烧的!” 闭着眼睛的某人似乎讥笑了一声,因为太轻太弱,江棠怀疑是自己幻觉了,男人的声音越来越弱,“心外科医生没有常识是吧?” 刚她不应该掐他的脸,而是应该趁机拿针线帮他把这嘴巴给缝上!都病成这幅鬼样子了,嘴巴还不忘记损人,不,现在也还来得及,反正他又没力气抵抗了不是? 江棠心底吐槽着,却不敢真这么做,唯有轻轻地撇了下唇,用他的话来堵他的嘴,“你不是让我别管你?” “某人还口口声声说过会记着我的恩情。” 此话一出,江棠瞬间败阵下来。 所以说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长,欠人的恩情最难还。 “你睡觉吧,我回房洗完澡再过来。”江棠选择妥协。 唐游川没再吭声,江棠扭头看去,发现他闭着眼眼睛,安静地睡了,有前车之鉴,江棠就算想要趁机报复打他一顿,也是有贼心没贼胆了。 唐游川头痛欲裂,身体如同灌了铅一般沉,很难受,撑着最后一丝力气跟江棠斗完嘴,他是真的困了乏了,江棠最后一句话落下,他的思绪便渐渐飘远,恍惚之间,听到了关门的声响。 四人晚上吃饭的时候高兴,喝了不少啤酒,虽然不至于醉,但江棠也有几分微醺,而且医院忙了一整天,回来又照顾唐游川那难搞的男人,洗完热水澡出来,困意便浓浓席卷而来,奈何隔壁躺着个大爷等着她。 洗头洗澡吹头发,江棠弄了三十多分钟,推门进卧室,发现唐游川竟然掀开了被子,平躺的姿势也换成了侧躺,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睡衣下摆被卷起了一截,露着腰背,整个人都挂外头,手脚压在被子上。 江棠走过去叫了他一声,没有反应,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结果摸到一手湿腻的汗,温度依旧很高,她低头一看,瞧见男人修长的后脖颈上全是汗珠,黑色的枕头,他枕着的位置有一片颜色偏深,摸了摸他的睡衣都是湿的。 这一身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 江棠叹了口气,默默地进浴室弄了湿毛巾折回床边,给他重复擦身的步骤,一回生二回熟,有了经验,正好他睡的姿势方便,手从睡衣下摆往上伸,三下二除五就搞定了。 只是擦到腰脊处的时候,江棠瞥见他裤腰处也湿了一片,她的动作不经大脑思考,顺着腰脊往下擦。 等她后知后觉察觉到什么的时候,整个人猛地僵住,下一秒,视线集中过去,顿时一阵天雷滚滚。 “轰”一下,全身的热血宛如缺堤的洪水,猛地冲向脑袋,江棠的脸颊霎时烧了起来,像碰了个烫手芋头,惊慌失措地收手,结果因为太急,扯到了裤腰的皮筋,皮筋被拉长再反弹回去,“啪!”听声音这一下应该挺重的,江棠看见唐游川反射性地抽搐了一下。 江棠心头一咯噔,果不其然,传来了男人迷迷糊糊的声音,“你又在干什么?”沙哑得不像话,但难掩其中的恼怒。 如果他不是病得没劲,江棠丝毫不怀疑他要跳起来给她一脚。 江棠低声道,“帮你擦汗。” 唐游川没动,脸埋在枕头和被子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趁机报复。” 冤枉,她真的没有那么坏心眼好吗?意外! “我去换条毛巾。”江棠说罢,把他被汗水沾湿的睡衣扯下来,佯装镇定都起身进了浴室,唐游川没有睁开眼睛看她,自然也没发现她异常通红的脸。 江棠快步进了浴室,站在盥洗台前,低头盯着自己撑在台边上的手,刚擦的时候,她的手指也碰到了,虽然只不经意的一下,可那滑而弹感十足的触感……意识到自己在想入非非,江棠抬手拍了拍了自己的额头,兀自嘀咕着:“疯了疯了!” 一边咒骂着自己疯了,一边又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真挺好摸,啊!江棠你快醒醒!让老虎知道你摸了他的屁股,还要不要活了! 江棠双手掬捧着凉水泼了泼脸,安慰自己别想歪,她是医生啊,眼里的患者没有性别之分,她不用想那么多。 心理建设还是十分有效果的,前后不过两三分钟,她就镇定下来,燥热褪去,心跳也恢复如常了。 然而,当拎着毛巾重回卧室,帮唐游川解开衣服擦胸膛的时候,江棠的脑海里不自觉地冒出一些歪念,气息险些要稳不住,手忙脚乱加快了速度。 结果就是力道过重,弄得唐游川不舒服,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烦躁道,“轻点!” “好。”江棠做贼心虚,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应了一声。 待重新帮他换好干净的睡衣,江棠自己也出了不少汗,额头黏糊糊的,呼吸喘得像是刚跑完八百米。 因为唐游川还在发汗,温度也没有降下来,江棠虽然又累又困,但她没有睡,回房穿了件厚外套,就在唐游川卧室的小沙发上窝着用手机找了电影看,每隔半小时就观察一次唐游川的状态。 但唐游川这人温度一直没降低,江棠只好去弄了几条湿毛巾塞进冰箱,等差不多了拿出来,分别敷在唐游川的额头、手腕、小腿上,毛巾温度高了又换掉,如此往复换了几轮,想着他若再不退热,就打电话叫卫昊过来扛他去医院了,好在他温度有慢慢在降低。 凌晨两点多,江棠摸了摸唐游川的额头,再次抬起他的手臂,准备把体温计塞进他的腋下时,唐游川睁开了眼睛,惺忪的睡眼,透着疲倦感。 “我再量下你的体温。”江棠把体温计塞好之后又替他掖了下被子,低声道,“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头疼。”一出声,喉咙又干又疼,“喉咙也疼。” 江棠问:“喉咙很疼吗?” “有点。”唐游川皱着眉头。 江棠看他表情都知道不是有点,若不是真的难受,他也不会说出来,低声道,“估计是发炎了,我去给你拿点消炎药,你等下。” 半宿不睡,倦意和疲劳双重折磨之下,江棠的声音也变得沙哑。 “你也感冒了?”唐游川突然问了句。 “呃?”江棠楞了下,摇头道,“没有。” 唐游川波澜不惊出声:“声音难听。” 江棠:“……” 不气不气,他是病人,她是医生,不跟他计较,对病人动粗,是有违医德的,江棠一边宽慰自己一边作深呼吸,“我去拿药。” 江棠出去了挺久,唐游川忍着浑身酸痛翻了几次身,怀疑她是不是溜走回房,刚从床上坐起来,她就从门口走了进来。 江棠走至床边,温声道,“把药吃了,明天早上要是没有缓解,你让医生看下。” “你是假医生吧?”唐游川说。 江棠眼睛微瞪着他,皮笑肉不笑道,“是啊,我是江湖郎中。” 唐游川眼皮一挑,睐了她一眼,江棠面不改色把药递给他,“吃了。”唐游川没接,直接张嘴,江棠心底翻了个大白眼,你丫自己没手了是吧!想归想,她还是把药塞进了他的嘴巴,而后给他递杯子。 唐游川含着药,眼睛盯着江棠手里那杯黑色的东西,皱眉问:“这杯什么东西?” 他的嘴巴里有药,说话不太利索,舌头打结了一样,江棠听着莫名感到好笑,唇边挽起浅浅的弧度,胡口一掐,“毒药,喝不喝?” 唐游川睨着她,不说话,但眼神犀利。 江棠忍着笑,“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啊,就是药,喝就行了。” 唐游川皱眉道,“给我清水。” 嘴巴里的药被唾液融化,本就味觉寡淡,现在又一腔苦味已经让他够呛了,鬼知道她这杯玩意到底是什么味道,她虽然不会真给她一杯毒药,但药味苦到极致其实跟毒药没区别了,他不喝! 唐游川当然不会让江棠知道他是怕苦,他嘴巴含着药都没吐出来,所以江棠根本没往那方向想,只当他是找茬,“喝这个,你不是喉咙疼么?” 嘴巴的苦味越来越弄,唐游川的脸色也随之阴沉,绷着腮盯着江棠,江棠深思一顿,小心翼翼道,“你该不会是怕苦吧?” 唐游川的眼神顿时像是夹了刀子,寒芒湛湛的,江棠看他这表情知道自己猜对了,不但没怕,反而偷偷一乐,赶紧出声道,“这个不苦,真的,骗你是小狗。” 她这话不但直接撂了唐游川面子,还跟哄三岁弱智似的,这是暗搓搓地嘲笑他,唐游川闻言,气得喉结上下一滚,苦哈哈的唾沫连着一颗药丸被他往喉咙里一咽,唾沫是咽下了,那药丸卡在咽喉那不上不下的,也顾不上发飙,抓着江棠的手腕把杯子送到唇边,赶紧喝了一口。 舌尖没有尝到苦味,他才放心继续喝,将药片全部送进胃部。 但是因为药片在口腔里停留得太久,咽完之后那苦味都久久不散,唐游川脸色并不好看,睨着江棠,不冷不热道,“让你照顾我,是不是很不满。” 疑问的句式,却是陈述的语气。 江棠心底回答,你都知道了还问我? 面上却一片平静从容,脸不红心不跳道,“没有,照顾你是我的荣幸。” 没有一句真话。 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本想发火的,但在看见她眼底的红血丝那一刻,心头的火苗突遭冷水,噗嗤一下灭了。 他虽然睡着了,但没有睡死,她一直在照顾他,多少都有感觉到,她照顾他,熬到现在也没睡。 思及此处,他到底没有良心泯灭尽丧,脸色稍微缓和,沉默了片刻,沉声道,“再去给我拿一瓶水。” 一瓶水,不是一杯,这是彻底防止江棠又给他加料。 “噢。”江棠有些讶异,居然没有继续发难了,“体温计拿出来我看看。” 唐游川把腋下的体温计拿出来,递给她,江棠凑近台灯下看了看,“三十八度,虽然温度退了,但还在烧着,被子盖好别着凉了。” 江棠把杯子拿下去洗干净,而后又拿了三四瓶纯净水回房,放在床头柜上,“你发了汗,多喝点水。”说完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眼角沁出生理性液体,“喝了水赶紧睡,睡觉身体恢复得快。” “你呢?”嘴巴比大脑快,唐游川意识时话已经问出口。 江棠说:“你不是还没退烧嘛,我继续守着。”说罢,她转身走到小沙发上坐了下来,然后背靠着沙发,双手交握举过头顶往后拉伸,抻了抻褪。 唐游川拧开水喝了一大口,看见江棠靠在沙发上不动,不知道是在发呆还是在干嘛,想让她回房睡,然而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掀开被子躺下,过了几秒,他语气淡淡道,“别再那儿睡着了,病了我不负责。” 江棠原本是打算闭目养神一会儿,结果太困了,阖上眼睛就差点儿睡着了,突然听到唐游川的声音,又睁开了眼睛,不紧不慢道,“我没睡。” 她才不敢指望他负责,只要他病好了以后不再找茬就佛祖保守阿弥陀佛了。 接下来再无声音,屋外幽静,卧室亦寂静无声。 江棠拿出手机随便翻看着,大概是因为唐游川的温度降下来了,她绷了半宿的神经终于得以解放,这一松懈,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第96章 毛病 唐游川七点左右就到了云锦华苑,回来后就躺下睡了,虽然因为发烧睡得并不安稳,但在江棠回来折腾他之前,也勉强算休息得不错,吃完药又睡了一觉,温度开始消退,他短时间里也不觉着困,而且喉咙隐隐作痛,他睡不着。 唐游川躺在床上,不知躺了多久,闭着眼感受着卧室里的所有气息,然而窝在沙发上的江棠一点动静都没发出,他不由得狐疑,翻了个身,借着台灯的微光,看见江棠的脑袋已经枕在了沙发的扶手上,半个后脑勺对着床的方向。 毫无疑问是睡着了。 卧室里开着暖空调,但这样的天气敞在那儿睡觉,肯定会着凉。 唐游川坐起身,拿了一瓶水,故意咳嗽了几声清喉,不轻不重的,在寂静的卧室里却显得很响亮,然而沙发上的江棠一动不动,唐游川喝着水,盯着那半颗黑溜溜的脑袋看了半晌,最终选择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移步到沙发边上,卧室里光线昏暗不明,他看见江棠的脸隐在暗角里,长腿还搁在地板上,双手抱在胸前,半边的脸压在沙发扶手上,这样瞧着都难受的姿势,她竟然也睡出一片安详来。 唐游川是又好笑又好气,说好的不睡呢?这会儿睡得跟头死猪一样的到底是谁?话说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怎么哪哪儿她都能这么心宽安睡? “江棠。”唐游川看了一分钟,出声唤她,没有丝毫反应。 啧!就没见过她这样的女人,上辈子没睡过觉吧! 犹豫了几秒,唐游川附身弯腰,抬起江棠的一双脚,把她挪到沙发上放好,随后出了卧室进了隔壁她睡的房间,将她的被子给抱了过来,正准备给她盖上,江棠冷不丁地哼了哼,同时身体却冷不丁一激灵,双腿猛地一蹬,唐游川被吓了一大跳,来不及做出反应,江棠就一脚踹在了他的大腿侧上。 江棠蹬腿的动作幅度又大又猛,力气还不小,而且踹的位置又靠近腿根儿处,唐游川硬是被踹得闷哼了声,大概是踹中了神经,除了痛感,腿还感到微微的麻痹感。 唐游川抬眼看向江棠,却看见她皱着眉头抿着唇,满脸都是挣扎的表情,也没睁开眼,翻身面朝上躺好,不动了。 “……” 唐游川怀疑她装睡,拉着脸沉声叫她,“江棠。”奈何江棠没反应,于是他伸手掐着江棠的脸蛋,“别装了!”然而江棠依旧没有睁眼,只是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些,似乎又哼哼了两声。 还哼哼唧唧的,猪! 如果她这是装出来的,唐游川只能佩服她这出神入化的演技了。 有那么瞬间,唐游川是真想直接把她从沙发里拎起来,看看她是不是真那么能睡,但终归是饶了她,将被子一扯,盖在了她的身上。 有了被子,江棠睡得更香更暖了。 闹钟响起的时候,江棠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闭着眼睛从被子里伸手习惯性往旁边探去,却扑了个空,她又挥了两下手臂,裹着被子一起翻身想要往旁边挪过去,结果这一挪,她连人带被一起从沙发上滚到了地板上。 因为有被子垫着,她没有摔疼,只是整个人砸下去的时候,动静还是不小的,悬空掉下去那一刻,江棠也被吓得不轻,几乎是着地的瞬间她就连滚带爬地坐了起来,再之后是忙着找手机,好一会儿才从被子下摸到了手机,关掉闹钟,看见陌生的房间顿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身在何处。 而被闹钟铃声吵醒的唐游川原本一直闭着眼,听到江棠掉地上的声响时,也不由得睁眼,从他这个角度望去看不全画面,只看见江棠那小脑袋从地板上抬起来,然后坐在那儿转来转去,半晌之后手机闹钟终于消停,在江棠站起身的瞬间,他闭上了眼睛。 江棠从地上起身,抱起被子的时候又是一怔,她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就想眯一会儿,然后就失去了知觉,现在的她的被子却跨了房间,盖在了她身上。 被子当然不会自己张腿跑到她身上来,江棠抬头往床上看了一眼,唐游川面朝着她,还在睡。 在江棠的认知里,唐游川就是那种她躺在家门口睡着他瞧见也会视而不见的冷漠人种,现在居然给她盖了被子,意外之余还有感动,看来他也没有那么冷血嘛。 江棠放下被子,担心会吵醒他,蹑手蹑脚地走至床边,唐游川侧躺着,脖子以下捂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了半张睡颜,这张脸真是任何角度都无可挑剔,她忽地想起凌晨时候他非让她认真看他的脸,不得不承认,他还真是有自恋的资本。 大清早神思不清容易被人勾魂,江棠差点儿就沉迷于他的美颜当中,收住目光,她轻轻地拨开他额前的黑发,以手背探了探,温度已经不烫了,看来是退烧了。 江棠的手刚收回,唐游川的眼睛就睁开了,男人黑沉的眸底一片清明,直勾勾盯着她,江棠尴尬地笑了笑,低声道,“抱歉吵醒你了,我就看看你退烧没有。” “指望睡得像只死猪一样沉的你,估计我烧焦你都没知觉。”唐游川一边说话,一边坐起身,被子从他身上滑下去,江棠刚想驳斥他两句,却瞥见他上半身竟然没穿衣服,耳朵悄悄爬上一股热意,她不着痕迹地撇开视线。 “你要不舒服肯定会叫我。” 唐游川懒懒地抬眼盯着江棠,薄唇扯出一抹似而非的弧度,不咸不淡说:“我叫了好几次,你不但没有醒,还趁机对我动手动脚。” 动手动脚?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奇怪? 江棠蓦地瞪大眼睛看着他的脸,大声反驳他:“不可能!你别以为我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 唐游川淡声道,“所以上回你往我怀里钻,是故意的,你果然是居心叵测。” 江棠被唐游川的话堵着一阵语塞,否认也不是,承认更不行,自认为口齿伶俐的她,竟然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愣是瞪着唐游川,半晌都找不到词。 唐游川等了几秒,睨着她焦躁瞪眼的模样,少顷,不愠不火道:“看在你照顾我的份上,不跟你计较了。” 在做个死猪和居心叵测之间摇摆不停了少许时间,江棠憋出了几个字:“我不是故意的。”最终,她宁可当只死猪,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睡糊涂了就占他便宜。 唐游川看着江棠一脸生无可恋放弃挣扎的模样,唇角勾出极淡的弧度,淡声道:“无所谓,我说了不跟你计较。” 江棠:“……”算了,随便他怎么想吧。 江棠叹了口气,瘪了瘪嘴说:“你继续休息吧,我洗漱去了。” “我饿了,”江棠转身的瞬间,唐游川突然开口,“你去煮面线糊。” 这一刻,江棠突然恨不得唐游川继续发高烧,人家生病初愈没缓那么一两天都没啥精神,他这睁开眼睛就开始各种折腾人了,咋就这么烦呢! “我赶着时间上班,来不及煮了,你让卫昊给你带吃的吧,我再给你拿些药,你吃完东西再把药给吃了。”江棠是真的不想煮,时间也是真的来不及了。 唐游川语气不咸不淡说:“我就想吃面线糊。” 江棠低声道:“那就让卫昊买吧,他要不知道在哪里买,我跟他说,我知道一家店的味道很好。” 唐游川幽幽开腔:“我现在就想吃,你煮。” 江棠说:“我上班会迟到。” “现在才七点,你自己开车过去来得及。”唐游川语气平静。 江棠面不改色:“我没车。” 唐游川波澜不惊道:“我不是让人给你开了辆车过来?” 你那百万的车我能开去医院吗?!江棠在心底咆哮。 不知道是不是睡眠不足,又或者是被唐游川给气的,江棠觉得自己心底的怒气阀正在一寸寸松动,有爆发的倾向,她忍了忍,把胸口那口浊气推出,二话不说转身就出了房间,实在是气不顺,她关门的时候没控制好力道,摔得有点响。 唐游床盯着被女人甩上的房门,眼底一片愕然,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薄唇一抿,想骂人但人都走了,直愣愣地在床上坐着闷了一分钟,然后起身进了浴室。 口口声声说会记着他的恩,话说得那么好听,结果让她煮一碗面线糊都不乐意!唐游川心头涌上一股莫名之气,每回都巴巴赶着帮她,结果人家嘴上领情心底却不认账,想想自己也是闲的,恼火! 唐游川简单地冲了个澡,又漱了口,前后不过十来分钟,他光着膀子腰上围着条浴巾从浴室出来,结果一拉开门,就看到江棠端着个托盘从房门口走了进来,托盘里搁着一个水杯,还有一个面碗,看不见内容,却瞧见上头冒着淡淡的热气。 自从昨晚不小心摸了一把唐游川的屁股之后,江棠就再也无法直视唐游川光膀子的模样了,视线不慌不忙地从他身上掠过,清浅的嗓音无波无澜说道:“刚退烧别又着凉了,你要的面线糊,穿好衣服过来吃吧。” 唐游川闻言,方才的恼火郁闷瞬间烟消云散,被愉悦之情取而代之,他承认,他有被讨好到,偏偏面上仍旧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寡淡表情,性感的唇角微勾,慢条斯理地问:“不怕上班迟到了?” 江棠把托盘放下,平静回道:“我叫了车。” 唐游川擦了两下头发,淡声道:“那辆车送你,以后就开去上班吧。” 江棠不想跟他犟,直接回答:“好,谢谢。” 老虎的毛顺着捋都未必能好,这要是逆着来,指不定又要给她什么脸色看了,既然他都开口说要送了,她要若说不要,他绝对又要板着个死人脸吓唬人了。 行吧,大老板有钱,他送她就搁着吧,虽然不能开去上班,但休息的时候还是能开出去玩的,而且阮迪那人一直嚷嚷着想要试试开豪车的感觉,改天让她过把瘾吧。 “药我也备好了,你待会儿吃完面线糊就吃了吧,喉咙若是疼得严重,中午再吃点消炎药。”她是医生,职业毛病,忍不住要叮嘱几句。 当然,她是不想再熬个半宿伺候他了,是真难伺候,比三岁的孩子还难搞。 唐游川打开衣柜,也不避讳,当着江棠的面,开始换衣服,江棠正好扭身抬眼,猝不及防地一眼,马上又背过了身,虽然她不至于夸张得惊吓出声,但那画面的冲击力对她也着实不小,心脏砰砰地不受控的急剧乱跳,几乎要怀疑自己心脏有毛病了。 江棠面红耳赤站在那儿,心底呐喊着,这男人到底是什么毛病!底裤都不穿!不知廉耻!脑子却一遍遍重复播放刚看到的画面,甚至昨晚那有些模糊的触感也突然异常清晰起来,整得像亲手捏过了似的。 江棠在羞臊与尴尬里裹挟着心猿意马,一时间心情异常复杂,她不由得连自己一并骂起来,江棠你这是什么毛病! 不知廉耻的男人镇定自若地穿了裤子,又拿了件黑色的衬衫穿上,气息沉稳地出声反问:“昨晚那背黑布隆冬的玩意就是消炎药?” 江棠眼睛盯着那碗热腾腾的面线糊,捏了把气,说:“那是小柴胡冲剂!用于外感病,邪犯少阳证,症见寒热往来、胸胁苦满、食欲不振、心烦喜呕、口苦咽干。” 因为过于紧张,她一张口,竟然把小柴胡的适用症状给背了出来。 江棠说完自己都傻眼了,为自己的智商担忧,而唐游川则是被她一连串的莫名其妙的解释给整懵了,一边系衬衫的纽扣,一边转身看着背对着他的女人。 这会儿卧室开着灯,亮如白昼,江棠长发随意挽起,于是唐游川一眼望去,便看见她线条优美的后脖颈,以及两只耳朵,皆是一片绯色,聪明人的反应速度再次发挥作用,唐游川瞬间就明白江棠这是怎么回事了。 换衣服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房间里还有个女人,虽然这个女人是自己的老婆。 第一个念头是,江棠似乎很容易犯脸红症。 第二个念头是,他什么时候这么适应江棠的存在了? 唐游川将纽扣一一扣上,坦然自若说:“你忙你的,记得把药放茶几上,待会儿我带上。” 江棠如获大赦,立即应了一声:“好!”而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了出去,活似被鬼追似的,一秒也没有停留。 唐游川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莫名的好气又好笑,成天把医生眼里没有男女之分挂在嘴边的人,她至于如此忸怩吗? 啧!果然是口是心非的女人。 回到自己的房间,江棠捂着胸口连喘了几口大气,清心寡欲了二十多年,在手术台上见过那么多男男女女的身体,现在居然因为摸了一把,又看了一眼唐游川的屁股,竟然慌张成这样,生无可恋…… 江棠到底是迟到了,因为后面洗漱收拾的时候在恍神,不过万幸的是到了医院之后忙起来,她很快就把这种使人堕落的胡思乱想给抛诸脑后了,直到中午从手术室出来,正准备跟季然去吃饭,接到唐游川的电话,这些九霄云外的记忆又如潮水涌来。 江棠盯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第一次觉得,记忆力太好,是一件十分痛苦的事情。 “喂。”接起电话时,她十分镇静。 唐游川低沉的嗓音从话筒里灌了过来,“姜涵身体检查结果如何?” 江棠一秒回到工作的状态,“没问题,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她早上还问我了,但我还没跟她说。” “你看着怎么说,让她在医院再住一天,明天早上再准她出院。” 其实姜涵这边的事,最好就是不过问不干涉,可能是姜涵比较信任她,也可能是江棠对这个孩子有些感同身受,没有忍住问出口了,“这两天你姑他们没来医院也没有联系我,他们是准备怎么处理啊?” 问完之后又有点后悔,毕竟这是属于唐游川亲戚的事,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江棠唯有绷着神经,快速思考着待会儿该如何把这话圆上。 然而,唐游川却十分平静地告诉她,“离婚。”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什么感情,江棠也看不到他的表情,更不清楚他的想法,不过离婚的也不是他,他大概也没啥想法。 江棠蠕着唇,迟疑了半晌又低声问:“已经离了吗?” “还没有。” 江棠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了下来,须臾,男人淡沉的声音再度传来,“姜涵那边你不用跟她说,明天她爸妈会直接过去接她。” “好,我知道了。” “没事就这样。”唐游川说完便没了声音,但并未直接挂电话。 然而江棠没注意到这点,她习惯性地默唐游川已经挂了电话,把手机往口袋里塞时,指腹不经意间正好碰到了结束通话的按键。 唐游川再次经历了被人一言不发切通话滋味,而且,两次都来自江棠。 卫昊抬眼,唐游川握着手机,也不知道江棠说了啥,只看见他好好的脸色又拉沉了下来。 第97章 粗鲁的女人 卫昊是过来跟唐游川说事儿的,刚到办公室外面的时候,助理和秘书就拦住他问老板是不是遇到了啥好事,心情看着很不错的样子,尽管唐游川高不高兴时都一个模样,但跟在他身边久的人,多少能揣摩到几分区分。 譬如今天,唐游川到公司时,他们跟他打招呼问早,搁在平时他顶多就不咸不淡地回个“嗯”,但今儿他竟然说了声“早”,男秘因为感冒戴了口罩上班,给他送资料进去不小心咳嗽了下竟然被关怀了,让他不舒服就请假休息。 虽然唐游川这个老板不至于丧尽天良吸干员工的血,但往常感冒敢当着他面儿咳嗽,他绝对会眼尾扫你一道冷风,男秘咳嗽完双腿都哆嗦了,连声道歉,结果唐游川不但没动怒还让他休息,男秘感动得要哭了。 即便猜到老板心情美丽,但他们没有胆子问唐游川,弄不好搅散他的心情,自己得遭殃,唯有逮着与唐游川关系最好的卫昊刺探一二。 卫昊自然也不清楚,毕竟霖市公司出事以来,唐游川浑身都是冷气,还发烧病成那样,一夜之间突然心情骤变,饶是他再了解唐游川也猜不到原因。 却不想,进办公室才一分钟呢,他眼睁睁看着唐游川的脸色由晴转多云了。 卫昊见唐游川手机收线,面不改色地关心了句:“三哥,你身体好些了吗?” 唐游川“嗯”了一声,卫昊又问:“江小姐说什么了?” 唐游川坐在办公桌后,眼皮一掀,眼神淡漠地睨着卫昊,“问这个干嘛?” “没。”卫昊表情与语气如出一辙的平静,“不管她说什么惹你不高兴了,看在她昨晚照顾你的份上,你也忍忍吧。” “……” 照顾病人半途就自己睡得比病人还沉,这……行吧,是照顾。 唐游川默了数秒,淡淡出声,“是你告诉她我发烧了?” 卫昊颔首,“你不去医院,又不让我留下,我只能找江小姐帮忙了,反正你们住一起,她又是医生,昨晚我联系她,她什么都没说就答应了,我觉得她真挺好的。” 卫昊始终不忘要帮江棠说两句好话。 唐游川低沉的嗓音波澜不惊,“你到底是谁的人?帮谁说话呢?” 卫昊一本正经地回道:“就严格意义而言,你和江小姐是合法夫妻,江小姐也是你的人,我这算是帮自己人说话。” 唐游川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说会道,不应该让你管理安保和码头,应该让你去售楼部当个销售。” 对于唐游川明着赞暗着挫,适应了二十多年的卫昊完全不为所动,甚至没有被唐游川的话给带偏,始终坚守着自己的阵地,出声道:“所以你心情不好,是因为江小姐?” 卫昊就有这种本事,他要了解个什么事儿,很难被忽悠敷衍,所以跟着他的人但凡犯了什么事儿,被卫昊问起的时候,谁都不会乱扯淡,因为压根扯不开,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如实交代然后认罚。 唐游川很喜欢卫昊这一点,但是现在他十分讨厌,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让人想暴揍他一顿,唐游川不想搭理他,直接沉默。 “三哥。” 唐游川面无表情,“你闭嘴,再说一句废话,你我都打。” 卫昊十分听话地“哦”了一声。 结果落进唐游川的耳里,怎么听着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滋味儿? 其实卫昊没有要偏帮江棠的意思,主要是昨晚在不知找谁帮忙照顾唐游川的时候联系她,本也没抱太大希望,毕竟他也看出江棠其实并不想跟唐游川有过多联系,却不曾想她没有丝毫的迟疑便答应了下来。 而且唐游川今天的气色看上去好了很多,病应该是好转了,这都多亏了江棠,卫昊也猜不到江棠怎么惹唐游川不高兴了,但他不想让江棠觉着唐游川是个狼心狗肺的人,自然得劝劝唐游川,否则以后再找江棠帮忙,只怕就没这么轻易了。 唐游川点了根烟,淡声道,“说正事儿。” “国外采购的那那批医疗器材被海关扣押了快一周了,审核材料始终过不了,我们的人催了好几回都没用,找人问了才知道是上面发了话,不让报关。” 这一批的医疗器材里还有几台新器械,国内的医院暂时还没有,国外也尚未完全普及,医疗作用效果十分优秀,所以唐旗半年多之前跟国外预订了,消息也透露了出去,而且当时还承诺了要给庆州一院捐赠两台,结果现在眼看着时间到了,器械却无法到位。 唐游川问:“查清楚是谁的意思了?” 卫昊说:“刘长信,沈毅的姨丈,去年才派来青临城的。”顿了顿,继而道,“我联系过几回要约他见一面,但要么联系不上,要么就说不在青临城,见不着人,这人之前就时不时搞些小动作,都是一些小麻烦,多跑两趟就没事了,这次应该是沈毅的意思,就盯着庆州那块地呢。” 一块肥肉,数不清的人眼红争着想抢。 唐游川半眯着眼眸问:“李长信上面的人呢?能约得到?” 卫昊说,“也难,对方直接拒绝了。” “沈毅就等着庆州那块地翻身,姓刘的既然是沈毅的姨丈,缠着他也没用,越过他,找个能压刘长信的人,我亲自见一面。” 话音刚落,助理敲门而进,“唐总,打扰下,陈董过来了,说有事儿跟你谈。” 卫昊蹙眉道,“那我先走了。”唐游川颔首,卫昊便和助理一起退出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大门再度推开,助理领着半头鹤发的陈董进来,“阿川,我没打扰到你工作吧?”陈董远远就开了声,苍劲的嗓音带着笑。 “陈董。”唐游川脸色淡淡的没有什么变化,坐在办公桌后抬头直接吩咐助理,“沏壶茶进来吧。” 陈董属于唐旗早期的功臣,年轻时候跟着唐游川的爷爷为唐旗付出过不少,唐游川掌管唐旗后,他就退休回家享清福了。 实际上他并非自愿退休,起先是被唐游川的父亲给逼退的,然而唐游川父亲意外事故离世之后,这老头儿又依仗着唐游川大哥是个软脾气,怂恿其他人帮忙强行回了公司,后来唐游川接替他大哥的位置坐稳了之后,又把他给弄了出去,是个难搞的老顽固。 “不用沏茶,”陈董笑呵呵地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玩笑般说道,“我虽然是老头儿,但也会喝咖啡的,给我倒杯咖啡就好,加糖加奶,别太甜。” 他倒是丝毫不客气。 助理看了唐游川一眼,接到唐游川的眼神,马上出去了。 唐游川从办公桌后移步来到沙发区,双手捏着裤子稍稍一提,在陈董的对面坐下,又摸过茶几上的烟盒,重新点了根烟含在唇上,慢悠悠地抽了一口,又徐徐推出淡淡的白雾,冷漠的视线隔着青烟看着陈董,低沉的声音平静无澜,“怎么突然有空过来?” 从唐游川的父亲,到唐游川那大哥,再到现在的唐游川,当爹那位是铁腕说一不二,大儿子虽然是个软脾气,却也是个软硬不吃的人,唐游川就更不必说了,比起他父亲,手段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且是十分嚣张,目中无人,当初逼迫陈董退休时,直接当众撂了陈董的脸,搞得不太好看,所以陈董瞧这父子三人,没有一个是顺眼的,其中唐游川尤其特别。 陈董听见唐游川丝毫不客气的冷漠语气,心底有怒,面上笑容却不变,“也没什么事,约老朋友见了一面正好离着近,顺道过来看看。” 这种话不用分辨都知道是借口,唐游川睨着陈董,没接话,是懒得拆穿。 助理很快就端了咖啡进来,分别放在两人面前,又默默地离开,完全没影响到两人的谈话。 陈董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聊起的公司的事,“霖市那边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嗯。”唐游川应了一声,然而再无下文,惜字如金得好像多说一个字,都会要他命似的。 其实有眼力见的人都能明白,唐游川这是不想聊,对方应该适可而止。 然而陈董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你办事向来稳妥,这点没得说,你还很小的时候,你爷爷以前就常跟咱们这几个老朋友炫耀你,说你聪明,有他的风范,将来能成大事,那时候咱们还笑他偏袒你,如今看来你爷爷偏袒得倒也没错,就是……” 说到此处,陈董突然顿住,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爷爷走得早,不然看见你现在这样的成就,不知该多高兴。”他语气惋惜又怀念,“我前阵子还梦见和你爷爷年轻的时候,结果睁眼几十年就过了,你爷爷也不在了。” 陈董故意扯出他爷爷,目的在于提醒唐游川,这公司,可是我跟你爷爷一起打拼下来的江山,正是因为有我的付出,你才有机会坐在这么高的位置。 奈何唐游川背靠在沙发上,翘了个二郎腿,骨节分明的手指夹着烟,慢条斯理地抽着,任由陈董在这儿啰里啰嗦讲了一堆,楞一句话也不说,俊美的面孔被烟雾模糊了表情,唯有那双幽深的眼底隐约透着几分讥嘲。 那讥嚣太过放肆不加掩饰,饶是陈董这般大年纪视线有老花也瞧得分明,偏偏这老头儿装傻充愣的本领出众,任凭唐游川盯着他,也始终泰然处之,端着咖啡喝了一口,随即笑着说:“阿川,我知道你也忙,我就不跟你卖关子浪费你时间了。” 唐游川冷笑,不想说他出现在这儿就是浪费他的时间。 陈董前面铺垫了那么一堆内容,可唐游川都不打算接茬了,他也干脆直接挑明,“其实高在明是我姐的儿子,我听说你让霖市那边的人把他关了进去,而且还起诉他私吞了公司的钱。” 唐游川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出声纠正他:“他不止私吞,还挪用了公司的钱。” 陈董老脸微僵,“阿川,这事确实是在明那小子做得不对,他拿了公司多少钱,我让他都还回来,你就看在我的份上,别起诉他了,我这也是真没办法,他是我姐家里唯一的一根独苗,我姐身体本来就不好,这会儿听到儿子出事被关了,直接晕倒在家里被送进了医院,这儿子若是有个什么好歹,她这当妈的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唐游川不为所动,“小数目我可以不计较,但他这笔账可不小,再者,他这次逼死了唐旗的员工,闹得沸沸扬扬的,唐旗因为这件事一天损失多少你知道吗?霖市因为这事三期的工程被迫停摆,至今还不能恢复工期,项目不能如期完成损失多少你又知道吗?还有死者家属那边阴魂不散,公司若不表态,他们继续闹,我们要赔多少跟他们闹下去?” “陈董,我是商人,追利,唐旗这么大一家公司,底下那么多人等着我发薪水,我得对得起他们,还有那么多股东,他们砸了钱进来目的是赚钱而不是看我做慈善家,即便我不计较这些损失,你问问他们能不计较?” 唐游川低沉泛哑的嗓音波澜不惊的,有条不紊地反问着,陈董每听到一个问号,心头就沉一分,此时脸上的笑意已经当然无存,削瘦而微陷的脸紧绷着,想怒又不敢怒。 沉默了半晌,陈董才开口,沉声问道:“所以,你是一定不会放过他了是吗?” 唐游川淡漠道:“你放心,念在你和我爷爷的这一层关系,我不会背地里使手段,一切依照法律章程办事,该怎么追究就怎么追究,这也是最简单的解决办法。” 唐游川说这话时,姿态慵懒又随意,但浑身都散发着逼人的气场,凌厉,强势,气焰嚣张。 陈董看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行吧。”他从沙发上起身,“阿川,年轻人做事狠绝冲动也无可厚非,但是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这做人呐,最好是留一线,毕竟谁都不敢保证日后的会发生什么。” 唐游川慢悠悠地吐了口烟,薄唇勾勒出傲慢的弧度,“你慢走,我就不送了。” 他年轻若不狠绝,早在坐上这个位置之前就被这些老东西给啃得骨头都不剩了,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又何必假惺惺装人。 陈董吸了口气,微不可察地哼了声,转身走了。 …… 江棠一直忙到晚上七点多才离开医院,因为太累了,下了公交,她去附近的小餐店打包了一份煮水饺,回到云锦华苑时,唐游川还没回来。 客厅的沙发和茶几地板上铺着地毯,江棠端着水饺直接坐在地板上,边看电视边吃水饺,刚吃没几口,玄关处隐约传来了开门的声响,江棠一抬眼,果然就看见了唐游川的身影。 唐游川看见江棠坐在地板上,两边脸颊鼓鼓的像只青蛙似的,身形明显一顿,目光幽幽扫了她一眼,深邃的眸底快速掠过一抹嫌弃,随即长腿迈开,一身黑色裹着夜里的寒气,趿着室内棉拖往她的方向走,直至来到沙发旁边顿住脚步。 江棠茫然地抬眼看着他,想要主动出声打招呼,然而嘴巴里还塞着一颗饺子,张嘴也说不了话,她快速嚼了几口,咽来下去,才问:“回来了?” 唐游川眼睁睁看着江棠狼吞虎咽,瞧她吃得那么急还以为会咽着,结果她一口气啥事都没,忍不住说了句:“是有鬼跟你抢吃吗?” 江棠呐呐道,“习惯了。” 唐游川默了两秒,不咸不淡道,“没见过比你更粗鲁的女人。” 江棠心说你是没见过阮迪,否则你一定会夸我是名门淑女。 不等江棠出声,唐游川的视线落在她的碗里,“买的水饺?” 江棠眨了眨眼,应了一声,“嗯。” 唐游川脱下外套,又问了句:“味道如何?” 通常别人问你好不好吃的时候,潜台词都是:我也想吃。 唐游川闲着没事也不会问江棠这种问题,江棠也不傻,自然是听懂了话里表达的另外一层内容,问题是水饺只有她碗里这一份,虽然分量挺大,她要分点给他吃也不是不行,可是唐游川不会吃她吃过的,她也不好反问一句:你要不要吃?这是找打呢。 所以江棠十分诚恳地回道:“挺好吃的。” 紧接着就是一阵沉默,唐游川也不走,江棠想继续吃也不好意,就那么对视了半晌,江棠怕这么下去她要消化不良,忍不住出声问他,“你吃过了吗?” 唐游川说:“没有。” 你要吃吗? 江棠应该继续这么客气地问下去的,可这么说了,唐游川若回道“要”呢?她还跑出去给他买一份不成?不,她现在累得多一步路都不愿意走,让她出去给他买水饺,做梦! 于是,江棠不慌不忙地“噢”了一声,强行愉快地结束了对话,一点余地都不给。 想吃,自己去买吧! 第98章 土匪啊 噢? 听到他说没吃饭,她难道不是应该客套客套问一句“你要不要吃”?这个敷衍的态度是几个意思? 唐游川皱着眉头,心底吐槽着江棠没点眼力见,不,她不是没眼力见,这女人精明的很,她就故意这么说的,思及此处,唐游川本能地掀唇,正要出声嘲两句,却看见江棠当着他的面儿,双手捧着碗低头就呼噜了一口汤。 煮水饺的汤底是用大骨熬的,味道又鲜又甜,这种寒天里,温热的汤汁儿下胃,江棠嘴巴和胃再到精神上都拥有了满足感,清秀的眉眼浮着一层暖意,幸福得不由得舔了舔粉唇。 她这个进食动作,在空腹的人眼里,无疑就是最大的诱惑,饿着肚子的人看见,大脑层肯定会不受控制地促使唾液分泌,冒出的念头就是,很香啊,想吃。 被勾出食欲的唐游川:“……” 他就这样杵在一旁,面无表情地眼瞅着江棠这毫不造作的护食行为,表情有点一言难尽,他敢打包票江棠这绝对是存心的! 没错,江棠就存心的,亲眼看着她这样吃过,以唐游川那性子,绝壁是不敢跟她开口说要吃了,喝了汤,江棠勺了一个水饺咬了一半,垂着视线,边嚼边用眼角的余光悄悄地往唐游川那儿窥去,只看见一双白色的棉拖,黑色的裤子哪怕穿了一整天也不见皱褶,裹着一双长腿笔直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虽瞧不见他的脸,但江棠仍旧能感受到头顶上投来的目光,盯着她尴尬又紧张,嚼水饺的动作都放得十分慢,一点儿声响都不敢发出。 事实证明,唐游川说话的时候虽然能气死人,但他沉默的时候,能吓死人,江棠实在顶不住,噙着虚假的笑抬眼看着唐游川,浅声问:“是有什么事儿吗?” 唐游川声色言淡道,“我也饿了。” 江棠心底不断吼着,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面上却一派优游自若,故意平心静气问,“那……我这份水饺分你一半?” 一碗水饺而已,唐游川并不稀罕,但是江棠这挑衅的行为,他无法容忍,不能原谅!他瞧不顺眼,自然是要挑刺的。 挑刺,说话当然不会好听,“你吃过的分我?你当我乞丐?”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欠揍调调。 江棠闻言,神奇地没有生气,脑筋还打岔地想着,你当乞丐也是丐帮帮主,不愁吃的那种,沉静道,“家里没米也没有面线了,现在就只有这份水饺。” 家里没米是真的,上个月季然和阮迪过来煮完最后一点大米之后,她也不再采购,毕竟她不做饭,但面线还有,不过江棠现在不想下厨,今天几乎都在手术室里度过,她现在腰酸脖子硬的,没力气,所以必须撒谎砍断唐游川支使她去煮面线糊的念头。 埃!江棠悄悄叹息,自己在唐游川面前真是越来越会撒谎了,撒得脸不红心不跳,跟真的一样,她这被动触发的技能,万一以后不当医生,可以考虑改行做个销售,张嘴就来多溜呀! 对于江棠的堵截,唐游川应付裕如,不疾不徐出声:“水饺,你再买一份。” 您还要点脸吗? 江棠盯着唐游换那张过分好看又若无其事的淡脸,差点儿脱口而出这句话。 从前他还要点脸,暗戳戳地提醒江棠,江棠以自己的聪明伶俐都能读懂他的意思,但现在,很显然,他是彻底不要脸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看穿了江棠心底的小九九,所以才不留余地的理直气壮地下命令。 江棠想装傻充愣都做不到,除非她装聋,但没事儿,她还有后招,“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水饺店已经打烊了,买不到。”她这是真话。 这家水饺店的老板是一对中年夫妻开的,就在公交站的对面上,门店不大,但生意很好,店里除了夫妻两还有一个帮工,帮工来来去去换了好几个,没有稳定过,饭点高峰期和晚饭之后都不支持外送,因此晚上想吃,必须到店里,不仅如此,他们店也没有外卖,江棠也是有一次休息日窝在回家饿了想叫个外卖才知道的。 唐游川语气不咸不淡的,“那你也别吃了。” “……”他是土匪吗?!自己吃不到还不允许她吃,土匪吧,就是土匪啊!蛮不讲理莫名其妙! 江棠面上平静,内心却一阵大戏呐喊着,压着内心的风起云涌,江棠端着碗,小声说,“唐先生,没有这样的道理。” 唐游川说:“就是这个道理。” 江棠说:“你这是蛮不讲理。” 唐游川性感又好看的薄唇,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弧度,“扔了。” 江棠拒绝,“不扔。” “你扔不扔?”唐游川语气平静。 江棠刚要继续说不,好巧不巧电视里正好在播放着一个经典的画面,传来一对男女的对话。 男演员:对,你无情!你残酷!你无理取闹! 女演员反问:那你就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 男演员拔高了声音:我哪里无情!?哪里残酷!?哪里无理取闹!? 女演员:你哪里不无情!?哪里不残酷!?哪里不无理取闹!? 男演员:我就算再怎么无情,再怎么残酷,再怎么无理取闹,也不会比你更无情!更残酷!更无理取闹! 女演员:我会比你无情!?比你残酷!?比你无理取闹!?你才是我见过最无情!最残酷!最无理取闹的人。 男演员:哼,我绝对没你无情,没你残酷,没你无理取闹! 女演员:好,既然你说我无情,我残酷,我无理取闹。我就无情给你看,残酷给你看,无理取闹给你看。 男演员:看吧,还说你不无情,不残酷,不无理取闹。现在完全展现你无情、残酷、无理取闹的一面了吧?! 江棠没看电视画面,就听着这两人你来我往一段反反复复揪着那几个字眼争得吵去,瞬间没忍住,“噗!哈哈哈……咳咳咳!” 完全顾不上唐游川在场,顿时笑喷了,因为怕嘴巴里嚼碎的水饺会喷出来,她赶紧捂着嘴巴,结果把自己给呛着了,食物呛进了鼻腔,结果就是不知道是在咳嗽还是在笑,整个人狼狈得不行,手忙脚乱地找纸巾的时候还差点儿把水饺给掀翻了。 唐游川拉着脸,面无表情地将视线从江棠的身上缓缓移到电视机上,屏幕里的男女他都不认识,这电视他也没看过,只瞧见电视季的右下角打着“情深深雨蒙蒙”几个字,他搞不懂笑点在哪儿,也并不觉着好笑,唯一的感觉就是这翻来覆去的台词对话十分弱智。 他收回目光,重新睨向江棠,只见女人白皙的脸蛋因为呛咳而浮上淡淡的嫣红,低垂着头,隐约可见唇角处藏着笑意,被白炽灯映得格外柔软。 前一刻剑拔弩张的气氛,在弱智台词和江棠毫无形象的大笑声中被破坏得无影无踪。 江棠这一笑,对唐游川的那点不爽也烟消云散了,主要发现自己和唐游川刚那对话其实跟电视里那两人差不多,都有点不太聪明的样子,明明在针对却又愚蠢的人类行为,让江棠莫名感到愉悦,待缓过气来,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液体。 扭头对他说,“你先上去洗澡吧,待会儿我给你弄点吃的。” 两人都能年纪加起来都年过半百了,那种幼稚的斗气行为,有损他们的形象,她是成熟稳重的女性,不跟他一般见识了。 若非被江棠那护食的行为给刺激了,唐游川也没打算为难江棠,现在她主动递梯子,他便顺着下了,没搭理江棠的话,视线扫过江棠,刻意提了句,“你吃过的,我不要。”说罢,转身上楼。 即使顺着梯子下,也下得高高在上。 江棠睨着男人挺拔的背影,撇了撇嘴,这人也就是长得好看点,否则迟早会被女人围殴,没别的原因,嘴欠的。 江棠继续愉悦的边看电视边把水饺吃完,满满的饱腹感,她还打了轻隔,又坐着歇了会儿,收拾好东西,进了厨房拿着热水壶去烧了一壶水,又蹲在储物柜前翻了一会儿,拿出一桶泡面,将所有调料都倒进去,调油只搁了一半,等水煮开,往里面注了开水,盖上。 江棠掐着时间,端着泡面上楼,由于怕撞见不雅的画面,她抬手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男人“进来”的声音,才推门进去。 抬眼,正好看到唐游川将T恤往下拉,短短几秒钟,江棠还是看清了男人侧腰腹上的线条,就那么一瞥,也没什么不能入眼的,但江棠耳朵还是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燥。 唐游川扯衣服的同时扭身看向江棠,瞥见她手里那玩意,表情明显顿了一下,“你说的吃,就是这玩意?” “家里现在只能弄出这个了。”江棠晏然自若地走到茶几旁,将泡面搁下,声音温柔软凉道,“这个是新口味,我之前尝过,味道还是不错的。” 她还特意挑了最贵的给他呢! 生日送他一桶绿油油的泡面不算,现在又给他弄一桶黄澄澄的,这种廉价的垃圾食品,她竟然跟他说味道还不错? 薄唇微启,唐游川面无表情地看着江棠,发自肺腑地沉声地发问:“江棠,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过。” 江棠站直身体,一本正经道,“我身边的人都说我的脑子是被上天亲吻过的。” 唐游川很平静地说:“是被天上的天蓬元帅给亲吻了吧。” 江棠的脑筋转得再快,也愣是迟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丫这是在骂她脑子被猪亲吻过! “不管我是被天蓬元帅亲吻过还是被美猴王亲吻过,”江棠眸色淡淡看着他,停顿了一下,轻曼的声音凉如水,继而不疾不徐道,“并不会妨碍你这被女巫亲吻过的嘴巴吃方便面。” 江棠伶俐地怼完,意识到自己在唐游川日渐恶毒的唇舌之下,她这语言天赋也是越来越出色了,心底忍不住一阵得意,对自己一顿猛夸,很好,很棒,很有出息,这样都能反击。 她睨着唐游川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挑衅味道,来呀,谁怕谁呀,不就是打嘴炮么,谁还不行了! 唐游川沉默了两秒钟,随后身形一动,短短的两米,男人高大的身形一言不发地来到了江棠的跟前,江棠眼底的笑意尚未来得及隐匿,面前的光便被挡去,眼前倏地一暗,下颌就被捏住了。 江棠一米七的高度,并不矮,但在拔海将近一米九的唐游川跟前,她足足矮了一截。 男人捏着她的下颌往上抬,而他面朝下对着她,一上一下,两人四目相对,瞬间都愣住了。 江棠是猝不及防被吓的,完全没意料道唐游川会突然整这么一出,盯着那近在咫尺的脸,鼻息之间萦绕着沐浴露淡淡的柠檬香,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而唐游川则是后知后觉的惊,他只想震慑一下江棠而已,在对上江棠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时,猛地注意到两人的距离过于亲近,只要他稍稍低头便能贴上,大脑“明眸皓齿”四个字的刹那间,“嗡”一下定住了。 但唐游川向来控制力极强,语言功能在丧失短短两秒之后,脸上已经恢复惯有的平静,薄唇开启,沉声道:“再说一遍。” 江棠一眨不眨地盯着唐游川,他掐住得她的粉唇撅着,面不改色出声恐吓,“你是不是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江棠吓飞的魂魄才渐渐回拢,缓过神,黑长的眼睫轻颤,“不素……”被掐撅的嘴巴吐词不清,她赶紧摇了摇头,随即抬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他松开。 但唐游川并未马上松手,饶有兴味地睥睨着她,眼神轻嚣,低沉的嗓音波澜不惊的,“下次再敢这么嚣张,我就缝上你的嘴巴,听见了?” 男人薄唇一张一翕,微烫的呼吸混杂着浴后的味道若有似无地喷薄在江棠的脸上,江棠察觉自己的心跳有些失控,她感到惊慌,不安,毛发皆竖。 她连连点头,只想尽快摆脱眼下的困境。 识时务者为俊杰,该怂的时候马上怂,转头又是女汉一条。 片刻之后,唐游川终于撤掉钳制她的力道,转身坐在到了沙发上。 重获自由的瞬间,江棠捂着微微生疼的下颌,视线微垂,不敢抬眼看唐游川的脸。 唐游川摸过烟盒,敲了敲底部抽了一根出来点燃含在唇里,吸了两口,发紧而干涩的喉咙因为香烟的入侵,他突然咳嗽了几声。 江棠见状,眉头陡然轻蹙,忍不住出声问,“你喉咙不疼了?” 唐游川抿着唇,没接话。 江棠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没好全,低声道:“如果还疼,就是有炎症,最近几天暂时别抽烟了,酒也别喝。” 唐游川眼皮一掀,懒淡地睐了她一眼,“吃这种泡面就没事?” 江棠:“……比起抽烟,它的影响不大,而且这个是清淡的口味,抽烟喂不饱肚子,它能。” 唐游川定定注视着她,江棠被他雾霭沉沉的眼眸盯着头皮微麻,刚刚警告过她呢,还是别刺激他了,于是朝他扯了抹几近讨好的温软浅笑,“那我出去了。” 江棠说完也不等唐游川表态,仓皇而逃,直到跑回自己的卧室把门反锁上,她意识到自己四肢都有点麻。 方才那画面,给她造成的冲击实在太大来不及细想,现在回想起来,除了羞耻还有几分后怕,如果唐游川真要对她做点什么,她估计连反击的机会都没有。 江棠捂着脸脑子有些混乱。 而卧室里,江棠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唐游川盯着紧闭的房门,黑沉的眸底若有所思地发呆了半晌才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抬手把烟含到嘴里,耳边倏地响起女人低曼的声音,眉头蹙了蹙,最终把烟摁进烟灰缸里碾熄了。 精致的茶几上搁着一桶格格不入的方便面,边沿口上掐着一根廉价得不堪入目的塑料叉子,压着微微卷起的塑料封盖,唐游川盯着那桶玩意犹豫了好一会儿,随后伸手把拔掉塑料叉子,掀开了塑料盖。 一股热气顷刻间涌出,他闻到了一股复杂的香精味道,眉宇间的褶皱加深了几分,手卡在半空里,迟疑落下,捞了一小口小心地送进了嘴巴。 舌尖尝到味道的瞬间,唐游川的脸色变得有点怪异,江棠把这咸得麻舌的味道叫清淡?她的舌头是木头吗?而且这面条是怎么回事,熟了吗?她这叫他怎么下口! 此时的江棠正在洗澡,对唐游川愤懑一无所知,她在浴缸了泡了十几分钟,然后起身站在穿衣隔间穿好衣服,从抽屉里拿着电吹风正准备水头发,听见了手机在响。 江棠没有犹豫,放下电吹风出去拿手机,显示的是医院的号码,松散的表情瞬间沉静下来,她接了起来,“喂。” 电话那头传来值班医生的声音,焦急又迫切,“江医生,你赶紧过来一趟,VIP病房那个姓姜的小姑娘出事了!” 第99章 安慰还是损 江棠接到电话之后脸色亦是一变,什么也顾不上,拿着手机风风火火往楼下跑,正好看到唐游川从厨房的方向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她的脚步才猛地刹住。 唐游川看着江棠头上包着一条毛巾,一脸急切,视线扫到江棠身上的衣着,黢黑的眸底一闪而过一抹愕然,瞬间又归复于平静,沉声问:“你要去哪里?” 江棠刚洗完澡,原本是准备吹干头发就睡觉了,所以内里是空着的,偏偏今天穿了一套藕粉色的睡衣,绸缎滑面的亲肤料子,什么都一目了然,偏偏她自己根本就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满脑子都是姜涵。 “姜涵在医院楼顶闹自杀,我得过去一趟。”江棠也是看见唐游川才记起他是姜涵表哥这事儿,她边说边往门口的方向走,唐游川出声叫住她,“等一下。” 江棠狐疑地侧身扭头看向唐游川,“要一起过去吗?” 大概是不形于色这项技能从小到大伴随着他,所以即便听到“自杀”二字,对象还是自己的亲表妹,他仍旧一副泰山崩于而不行于色,英俊淡漠的面孔仍旧维持着惯有的平静,唯有眉间的褶皱轻轻蹙紧,沉着出声,说的却是与姜涵毫不相干的内容:“你准备这副样子去医院?” 江棠闻言愣怔住,目光随着唐游川的视线垂下往自己身上看去,这才后知后觉发现是个什么状况,手臂本能地环抱在胸前,同时迅速转身,急急忙忙地跑到衣架前把外套拽下来,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提着衣链“嗤啦”一下穿好。 对姜涵的担忧焦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冲淡了许多,她窘着脸地站在原地,手脚无处安放,只觉得身上的血液全一股脑地往脸上汹涌奔腾,从脖子到耳根再到白皙的脸蛋顷刻间嫣红一片,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唐游川真挺佩服江棠这个反应速度,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往房间跑回去,她竟然还记着一旁衣架上有外套,睨着她满脸通红的模样,心底好笑,沉声道,“上去把衣服换了,我开车跟你一块过去。” 江棠闻言倏地皱眉,“还换什么衣服,得抓紧时间过去!”说罢也不管唐游川,直接走到玄关上套鞋子。 江棠不算丰腴,充其量到B,外套挺厚实,这么穿着,也看不出什么来,但唐游川看着她的眼神多少有点儿复杂,心底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感,最终什么也没说,搁下手里的矿泉水,从衣架上捞起外套来到玄关。 江棠已经打开门,唐游川长臂一伸,将江棠头上的毛巾给拽了下来,湿哒哒的黑发凌乱落下,遮住了江棠的视线,江棠伸手去拨,耳边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儿来的潜逃犯暴露的行踪要逃亡。” 江棠:“……” 两人搭乘电梯下了楼,唐游川今晚是卫昊送回来的,车被卫昊开走了,所以开的是他送江棠的那辆,他开车,江棠坐在副驾驶上。 车开出云锦华苑大门时,值班室的保安大叔认出车,低头对着驾驶座的窗户说:“江医生……” 要去医院吗几个字儿在瞧见驾驶座上的唐游川时没了声,震惊错愕地傻住了,唐游川冷着俊脸,薄唇抿成一道直线,声音压得又沉又冷,“开门。”命令式的语气。 江棠扭头看着保安大叔吓懵的脸,微笑着说,“叔,我赶着去医院呢,麻烦你开个门。” 保安大叔猛地回魂,连声哦哦哦,按下遥控放行,唐游川一脚油门踩了出去,车身刮带起的寒风,扑了保安大叔一脸。 “哎哟,你杵外头不冷么?赶紧进来!”保安亭里的人朝保安大叔嚷了一嗓子,他哆嗦了一下,转身躲回屋里,有些困惑地问自己的同事,“哎,江医生是交了男朋友了?” 同事蒙了蒙,慢半拍才知道他说的是江棠,嘿地笑了一声,没好气啐声道,“老李,你行了吧,人家江医生不说长得漂亮,能住得起咱们小区也绝对不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就你还想着给人家介绍呢,人家能看得上吗?” 老李吹鼻子瞪眼,“就你懂是吧?我就那么提一嘴,还真能给她介绍不成?” “那你管人家有没有男朋友,又不是你女儿。” “我是觉得江医生人好,关心一句怎么了?她帮过我,我这是记着她的恩!” 老李有一回酷夏中暑倒在大门边上,正好遇到了休假的江棠,江棠做了临时处理之后送他去了医院,不但给他缴费,还等到他家里人来才走,老李一直惦记着这点恩情,对江棠便多留意了几分。 这一直独来独往的女孩儿,突然跟个黑煞脸的男人在一起,他难免会多想,虽说那男人长得俊,但气场着实骇人,谁知道会不会欺负江棠呢,而且他在这小区当保安久了,经常会听到一些有钱人家不太好的传闻,他不想自己喜欢的女孩儿不好,人之常情。 老李想了想,又说了一声,“刚那个男人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旁边的同事乐出声,“但一定是有钱的男人。” …… 唐游川开车技术不错,速度虽然快,但仍旧平稳,当然,也有车和平整的马路以及车流少的缘故。 两人无话,车内阒静,唯有车轮子压过马路的微响,和间或来往车辆飞驰而过的回响,不算逼仄的车厢空间里,偏偏因为驾驶座上的男人身上散发的气场,在沉寂的氛围莫名让人感到压抑。 他的存在感过于强烈,江棠做不到无视,但心里藏着事儿,心情沉重得不想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唯有侧着头,目光望着车窗外的夜色,刻意忽略身旁的人。 医院那头已经乱成一团,值班医生也来不及跟江棠细说,只告诉江棠姜涵跑到了医院楼顶闹自杀,这会儿有医生正在劝着,担心小姑娘真想不开纵身一跃,医院那边已经打了救援电话,也通知了姜涵的家长。 江棠的心像是挂在悬崖上挂空悬着,下方是深不见底黑,很不安,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想脑补姜涵在楼顶上的状况,越想越惶恐不安,四肢有些泛凉,搭在腿上的双手揪着裤子攥成拳。 唐游川看似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落在江棠的身上,昏黄的路灯忽明忽暗透过玻璃车窗投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素净却精致的五官惝恍迷离。 “平时接到医院的电话,你都是这样子跑过去的?” 男人低沉的嗓音突然打破了沉默,江棠从恍惚里回魂,轻眨着眼睫半晌才顿悟明白唐游川的话,搭在腿上的双手不经意地扯了扯外套,总有种他的眼睛是透视的错觉,即便身上穿着衣服,也莫名没有安全感,她耳根微微发烫,低声道,“不会。” 即便是夜里突然接到急诊手术呼叫,她也不至于衣衫不整就往外面跑,但手术有人在做应急处理,而且手术有术前准备,她不至于连换个衣服的时间都没,与现在姜涵闹自杀的情况不同,没人可以把控得住现场的状况,完全是处于失控脱轨的状态。 唐游川眼皮挑了一下,不愠不火道,“我以为这是你的爱好。” “……”神经病! 稍稍一顿,江棠转过脸看他,转移了话题,“你不担心姜涵?” 唐游川不答反问,“你为什么那么担心她?” 他的声音很平淡,辨不清情绪,但江棠的脑筋拐了十八个弯,捋出了他可能隐藏的意思,稍微一默,继而轻声说道,“她是我的患者,我自然会担心。” 唐游川又问:“你患者这么多,你每个都这么拼命?” “我是医生,到我手里的患者,我当然都希望他们好好的,没有哪个医生会希望患者死的。” 话音落下之后,车厢又是一阵尴尬的静谧。 过了会儿,唐游川突然说了句:“她若铁了心要死,都不用等我们赶到医院就跳下去了。” 江棠正在思考着,听到他的话,心口蓦地阵阵泛凉,因为他的话过于冷血,别说姜涵还是他亲表妹,即便是个不相干的外人,听到闹自杀,多少也会有些情绪,那毕竟是一条人命,若非真活不下去了,又有谁愿意那样要死要活呢? 江棠抿着唇,一时无言,唐游川却仿佛看穿了她的内心,寡淡的口吻裹着淡淡的讥嘲出声道,“成天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你操心得了几个?你只是一个医生,别把自己当救世主了。” 唐游川的话也没错,天底下这么大,每天都有人死去,生病,意外,自杀或者被他人谋害,各种方式,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往伟大点儿说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确实能挽救人的性命,但不可能拯救所有人,道理她都懂,但听他这么说,仍旧感到不舒服。 虽然不舒服,却也没有生气,江棠盯着男人帅气的侧脸,沉默了数秒,忍不住低声问:“你到底是要安慰我还是要损我?” 话是像安慰,但那语气怎么听着都像在损人。 唐游川慢悠悠地侧了下头,一双深邃好看的眼眼瞥了她一眼,须臾,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轻嘲不咸不淡地说了句:“真不愧是被天蓬元帅吻过的脑子。” 江棠唇角抽搐:“……” 果然是她自作多情,这男人若是会安慰人,她江棠的名字倒过来写! 啧!他这嘴巴应该是不只是被女巫亲吻过那么简单,是啃烂了!当然,这话她没敢说出口,毕竟刚被他要挟完呢,万一他真不做人对她动手,吃亏的是她。 两人赶到医院的时候,原该安静的医院大楼灯火通明,吵吵闹闹一片,这样的冷天里,底下围了好几圈人,穿着病号服的患者或患者家属,还有隔壁一些商店的群众,夜幕昏暗的环境一眼望去,乌泱泱一片。 消防队救援人员已经到了,姜涵没选择医院的正门的方位,而是在楼的右侧,那儿拉起了警告线,地上支起了缓冲垫,然而地面到楼顶,十几层楼的距离,人若跳下来,缓冲垫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楼顶上的姜涵吸住了目光,没有人注意到江棠和唐游川一起出现在医院,江棠领着唐游川搭乘电梯上楼,上楼顶还得怕安全楼梯,安全出口那儿也站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门口拉起了警告线禁止人通过。 江棠走过去,被拦了下来,“你不能过来!”说话的男人声音大而洪亮,听着像是生气了,略唬人。 江棠有些被吓到,却也能理解,微笑着说:“你好,我是楼上那女孩儿的主治医生,这位是她的表哥,麻烦你让我们过去。” 男人眼神狐疑,正好江棠的手机响起,接起,同事的急躁的声音传来,“江医生,你还要多久到?” 江棠说:“我被拦在楼梯口这边上不去。” “你等着,我下来!” 不多时,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生很快出现在眼前,“同志你好,这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那女孩儿是她的患者,麻烦你让她过来。” 男人这才让人通行。 江棠跟着男医生并肩往楼上走,低声询问情况,“她怎么样了?” “一直在哭,情绪也不稳定,大家都不敢靠近,就怕刺激到她,只能劝着。” “她爸妈到了吗?” “还没呢。”男医生不了解姜涵的情况,随口说了句,“着父母也是的,孩子病了住院都不见踪影,就请个护理过来算怎么回事儿?钱能比孩子的身体重要?” 江棠也没法跟他解释太多,所以没接他的话,从她接到电话到现在,经过故去半个多小时了,姜涵既然还没事,要么是她并没有真的想寻死,要么就是在等她爸妈。 走到楼顶的门口忽而停住脚步,江棠让男医生先进去,随即转身看着一直保持沉默的唐游川,表情严肃道,“唐先生,你在这儿等着别过去。” 唐游川看着她,默了片刻,两片薄唇一掀,沉声道,“你什么意思?” 江棠沉了口气,迎上他温漠的目光,“姜涵怕你,你过去可能会吓着她,或刺激到她。” 江棠把话说得十分委婉含蓄,其实她想说就你这嘴巴,待会儿要瞧不惯一个不爽直接张嘴就来一句你有种就跳,姜涵就不想跳没准儿也要被他刺激到跳下去,毕竟有病房的前车之鉴,江棠对他真信任不过。 江棠话刚落下,唐游川的脸色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如同这黑漆漆的冷夜,森然可怖,不等他发脾气,江棠又赶紧软着声音说:“待会儿姜涵的爸妈到了还需要你帮忙劝一下他们,我怕他们情绪太激动,我拦不住,姜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故意等他们,所以他们来了也暂时不能让他们过去,这事儿还得麻烦你呢。” 唐游川的脸色并没有缓和,却也没有变得更坏,他半垂着眼盯着江棠的脸,须臾,悠悠地哼了声,“你觉得凭你就能搞定?” 江棠摇头,“不知道。”大学时期她虽然选修过心理学,但心理学远比她的专业更难,毕竟人心的复杂程度不能以科学来计算,现在面对姜涵,她也没多少自信心,只能量力而为,“但我会尽力。” 起码我不会像你,嘴巴一张分分钟能气死人。 这一句江棠只敢埋在心底。 江棠想了想,又出声补充:“若是姜涵真有个什么万一,奶奶知道肯定也会不好过,就算你不在乎姜涵,也考虑下奶奶的感受,那是她的亲外孙女,老人家很可能接受不了这种打击。” 这儿的楼梯道里只有一个灯泡,而且灯泡许久没换,玻璃外罩蒙着厚重的灰尘,让本就偏暗的光线愈发昏暗,像破落老房子里的灯,虽然有亮度,却映得环境略瘆人,唐游川深邃立体的五官镀着一层微光,观影交错着,模糊了他的表情,但那墨染的黑瞳却莫名令人发憷。 一阵静默之后,唐游川才沉声道,“还不进去等着我请你?” 江棠有些无语,但不跟他计较,反正这人就是不能好好说话的,她看着他不辨喜怒的俊脸,低低声道,“那我先过去了。” 唐游川没说话,目光幽幽盯着江棠背过身,穿过了那矮小的门口,半阖着眼帘,习惯性地伸手往裤袋里摸烟,摸了个空,眉头皱了皱。 楼顶的风很大,江棠刚踏出去,冷风从脖子和腿上迅速灌进皮肤,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楼顶上除了营救的消防员,院长副院长主任等等领导都来了,看得出来他们都来得急,毕竟身上都有几分狼狈,或跟她一样穿着睡衣套着外套,或是穿着拖鞋,这个点没上班的都在家差不多睡觉了,结果一个患者闹自杀的消息吓得他们都来不及顾及形象问题便跑了出来。 院长他们看到江棠,对她招手,“小江啊,你来了,赶紧的,她是你患者,应该会愿意听你说话,你快劝劝她。” 楼顶本来没灯,但城市明亮,夜幕下的视线依稀可见,而赶来营救规劝的人也带了手电筒,周围的环境便更清晰了些,江棠的视线徐徐落到站在栏杆外的姜涵身上。 栏杆外面还有一圈围基,挺宽的,但那毕竟是对外悬空的,人站上去十分危险,姜涵是面朝里站着,双手紧紧抓着栏杆,单薄的病号服套在她削瘦的身上,被风吹得鼓起来,好像能听见猎猎的风声,而她那脆弱身躯,仿佛随时会被刮飞出去。 消防员声音温柔地跟她说着话,劝她别冲动,她没说话,只是低声哭着。 江棠看不清姜涵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她站在那种地方到底怕不怕,但耳朵里回荡的哭声,莫名让她感到胸口窒息。 第100章 江棠压着发紧的喉咙,深呼吸了口气,然后提高了音量叫唤,“姜涵!” 姜涵听到江棠的声音,缓缓抬起头看了过来,黑沉的夜色里,光线实在不好,江棠只能看清女孩儿小小的轮廓,看不见她脸蛋上的泪痕,大概只有一秒钟的静止,女孩儿沙哑的嗓音裹挟着悲伤穿透夜色,在寒风的瑟瑟的楼顶上飘开。 “姐姐。” 短短的两个字儿,不轻不重的,隔着两三米左右的距离,旁人甚至都分辨不太清是不是叫的姐姐,但江棠听清了,像是一根细细的银针,扎在江棠的心尖尖上,不疼,只是又酸又软。 那般委屈,那么无助。 姜涵其实很有礼貌,住院这阵子,她基本称呼江棠为江医生,偶尔撒娇也会叫姐姐,每次叫姐姐的时候,声音又软又甜,现在这一声,叫得江棠心都拧了。 旁边那位劝了老半天都口干舌燥了也没有得到姜涵回应的消防员松了口气,赶紧小声对江棠道,“你继续跟她聊,分散她的注意力。” 江棠又对着姜涵喊了很大一声:“姜涵,姐姐在!” 生怕姜涵听不清,江棠都刻意拔高了声音,她这一声喊得更是极具穿透力,笃定而有力,只是这样扯着嗓音并不好受,一张嘴儿冷风就往喉咙里灌,几乎被呛着。 姜涵的哭声更大了几分,消防员低声道,“继续说,不要停。”江棠目不斜视,然后问姜涵,“告诉我,发生什么事儿了?” “是我拖累了他们!”姜涵突然大声吼着,“要不是因为我的病,他们早就离婚了!” “他们亲自跟你说了吗?”江棠问。 “他们没说。”姜涵边哭边说,“那个女人说我爸妈因为我而过得不幸福,她说我自私,不同意我爸妈离婚的话,以后只会大家一起痛苦,说我故意拉着自己的父母活得痛不欲生!” 江棠不知道她口中的那个女人是谁,但也不难猜出,应该就是她爸出轨的对象,江棠感到愤怒,一个成年人,而且还是一个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竟然这么理直气壮的指责一个无辜的孩子。 “姜涵!”江棠说,“你爸妈正是因为疼爱你这个女儿,所以才会愿意为了你这么多年都不离婚,那个女人这是故意气你,因为她一直没能成功破坏你爸妈的婚姻,一直不能跟你爸光明正大,她嫉妒你恨你,所以才故意说这种话气你!” 江棠没有给姜涵思考或者是说话的余地,继续道,“你出事儿了,她一定是最高兴的那个,只要你不在了,就没人能够阻碍你爸妈离婚,牺牲自己让那种恶心的人得偿所愿,你甘心吗?” “对付恶人,你应该以恶制恶,她越想得到什么,你越要让她得不到,她让你痛苦,你就双倍甚至十倍奉还给她!姜涵,别让恶人得逞!”江棠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姜涵瞬间就怔住了。 那个女人来找完她之后,她也不由得怀疑自己是爸妈的包袱,现在她爸妈要卸下包袱,要抛弃她了,她以后没有家了一想到这点,她就觉得绝望,好像坠入了永无天日的深渊,见不着光。 那种找不到出路的压抑感,发泄不出的窒息感,让她感到无比痛苦,她试图告诉自己不是那样的,爸妈是在意她的,但想起自从得知爸妈要离婚开始,她用尽了全力去折腾去反抗,拦不住,改变不了,没有任何作用,她又说服不了自己他们爱她。 姜涵反反复复的想,既然不爱她不重视她,当初为什么要把她生下来呢,她揪着这一点使劲儿钻牛角尖,从开始的心生怨恨,到自怜自艾,她突然就想到了死,她想知道如果她死了,她的父母会不会难过,会不会悔不当初? 可是现在江棠却告诉她,别让恶人得逞。 姜涵脑海中一时闪过很多想法,她依旧想要以死报复,但又觉得江棠说的有道理,两个念头摇摆不定,定定望着江棠,没说话。 而现场的人,特别是医院的领导与同事,被江棠这一番抑扬顿挫地话给镇住了,以恶制恶这种话都吼出来了,所以她平时面对那些流言蜚语一副佛系冷感的模样都是假的?心底都在记着仇? 江棠坚定地出声:“姜涵,回来吧,你爸妈都在等着你呢。” 爸妈都在等着你呢。 不偏不倚地戳中姜涵的心脏最柔软的一角,眼泪像是失控的水龙头涌出眼眶,她咽呜了一句,“我不想没有家。” 就在此时,说时迟那时快,已经绕着视线盲区悄悄摸过去的消防员冲过去一把抓住了姜涵,她并没有挣扎,只是哭着,任由消防员把她抱了进来。 看着姜涵被成功被救回,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就在姜涵成功着陆的刹那,一道夹着哭腔的急切女音划破骚动,“涵涵!”同时有两个人从后面猛地冲了出去。 那是姜涵的父母。 江棠绷着的神经骤然一松,身上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一般,双腿一软,身形踉跄了下,眼见着往地上栽去,她身旁的男医生下意识地伸手要扶她,但有人的速度更快,腰肢上骤然一紧,就被一条遒劲有力的手臂搂住,背后触碰到一堵结实的身躯,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气息,顷刻间把她包裹住。 江棠头往上一抬,看见了不知何时来到了身后的唐游川的脸,眼神怔怔地看着他,而唐游川背着光,微低着头,五官笼罩着一片暗影,半垂着眼帘也看着江棠,两人四目相对,都忘记了周围的人,也忘记了说话。 须臾,唐游川低低沉沉地了说了一句:“辛苦了,谢谢。” 话音落下,不待江棠出声,他已经将她扶着站好,手从她的腰上撤离,长腿迈开往姜涵那边走了过去。 江棠盯着男人颀长笔挺的背影,脑袋是懵的,男人那一声谢谢,震撼力实在太大,她僵在原地,怀疑刚刚那只是一种错觉,耳朵突然传来一阵轻轻淡淡的麻。 一旁的男医生低声问:“江医生,没事儿吧?” 江棠微笑着说:“没事,就是,有点腿软。” 男医生问:“需不需我扶你?” “不用了,缓一下就好了。”江棠道。 男医生抬眼看着被团团围住的姜涵,低声道,“江医生,我突然对你肃然起敬!” 江棠笑而不语。 姜涵是被她爸爸背着下楼的,小姑娘没受伤,倒是冻得不轻,脸色都发紫了,她坐在病床上裹着被子哆嗦着,嘴巴打着颤,加上哭得红肿的眼睛,显得狼狈又可怜。 江棠和值班医生进去给姜涵做检查的时候,唐苓一直默默地流泪,姜父也红了眼眶,唐游川没在,负责照顾姜涵的护理也不见人影,江棠猜是唐游川把人叫过去问话了。 检查完身体,姜父送他们出来,道了几声谢,江棠走的时候忍不住叮嘱了句,“姜先生,今晚您和您太太都留下来陪着姜涵吧。” “我知道,我们会留下来的,今晚真的谢谢你。” 江棠淡淡地笑了下,不再说话,转身的时候正好看到唐游川往病房这边走,姜父看见他,出声叫,“阿川。” 唐游川朝姜父轻颔首,站在江棠的跟前,当着姜父的面,把车钥匙塞进了她的手里,又低声说了句,“到车上等我。” 唐游川的手很暖,而江棠在楼顶上被冷风刮得还没回过劲,这会儿手是凉的,唐游川钥匙塞过来时,指尖不经意刮过她的手心,像是被烫了一下,让她忍不住轻颤,她不知道姜父是什么表情,胡乱应了一声,捏着车钥匙头也不回地走了。 车停在露天停车场,正好靠着树荫,四周昏暗,江棠留心了一下周围,没有看到其他人,赶紧解了车锁,坐在副驾驶座上关上了车门等唐游川。 医院外面围观的人已经全部散去,消防队也离开了,恢复了原有的宁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没什么真实感。 江棠背靠着座椅,微仰着头闭着眼睛,身体有明显的疲倦感,脑子也有些混乱,姜涵最后说的那句话,一直萦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不想没有家。 江家不是她的家,唐家也不是她的家,她的家,早在爷爷过世的时候,就没了…… 唐游川来到车旁的时候,看见江棠坐在副驾驶上闭着眼睛,原以为她是闭目养神,没想到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她也一点反应都没有。 “江棠。”他试着开口叫了她一声。 事实证明这个女人心比地大,刚经历完那样的事情,居然花不到半小时就睡死了。 唐游川没有叫醒江棠,也没有马上开车,而是盯着江棠歪着脑袋睡颜出神。 方才在楼顶上,江棠在说出“姐姐在”的时候,他就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和姜涵的父母一起,担心会刺激到姜涵,所以故意混在了人群里,也让姜涵爸妈别出声,一直静观其变。 他见过江棠谁惹我我让谁死的那种狠劲,也知道她并不是表面那般温善,只是听见她劝姜涵的那些话,那种冰冷甚至狠厉,他莫名觉得那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那么真情实意的恨与狠,大抵是感同身受了吧。 唐游川对江家这些私人感情的事了解并不多,只知道江棠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江柏峰现任妻子是续弦,江棠对那一家子抱有强烈的敌意。 他知道江棠恨江柏峰和那个后妈,还是因为江爷爷的丧礼,因为她直接叫人把那个后妈和那个妹妹撵了出去,并且对江柏峰放了狠话。 江柏峰,我爷爷只有一个儿媳妇和一个孙女,那对母女连给我爷爷擦鞋都不配,你若敢让她们踏进这个灵堂一步,我就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血溅当场。 唐游川当初听到这话的时候,着实震惊,当时他也不懂她跟自己的家人什么怨什么恨,要那样狠辣,现在仔细一想,大概就是怨恨江柏峰出轨。 唐游川眸色晦暗地盯了她两三分钟才收回目光,而后发动车子离开。 直到车开出好一段距离,江棠才悠悠转醒,睁开眼睛时惊了一小下,扭过头,便听见唐游川低沉出声,“醒了?” “嗯。”江棠有些尴尬,抬手揉了揉眼睛,低声问,“姜涵怎么样了?” “你不是去看过了?”他不答反问。 江棠想说还能不能好好聊天了,但略一忖,自己确实问了废话,撇了撇嘴,转头看向窗外的夜景,却发现这并不是回云锦华苑的路,不由得狐疑出声,“这是要去哪里啊?” “肚子饿,去吃点东西。” 江棠默了一秒,开口道:“不太好吧?” 唐游川睐了她一眼,不愠不火问:“什么不好?” “就是……”江棠屁股像坐到针似的,扭了几下,支支吾吾了半晌才挤出几个字儿,“穿着睡衣。”江棠不敢看他,唯有耳朵涌出一阵烧烫。 唐游川闻言,表情明显滞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戏谑,“反正又看不见。” 江棠十指扣着自己的掌心,只觉着头皮都是麻的,偏要故作镇定说:“我是说裤子!” 前方正好是红灯,车缓缓压停在白线前,唐游川侧过头,盯着江棠的脸,数秒过后,薄唇开启,淡沉的声音语出惊人:“你没穿底裤?” 江棠陡然僵住,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着唐游川,一副活见鬼的表情,短暂的震惊过后便是恼羞成怒,话不经大脑脱口而出:“我又不是你,怎么会没穿!你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神经病啊!” 她吼完之后,唐游川没有吭声,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窗外透进来的路灯,使得他立体深邃的五官半明半暗,黑沉的眸底辨不清情绪。 车内忽然陷入一片诡异的静谧中,一秒,两秒,时间一点一点流失。 江棠终于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什么,错位的脑筋突然就归位,心中接踵而至一道惨叫声:完了,完了,江棠你这回死定了! 她好想哭,不,是好想死,不知道有没有后悔药可以喝。 第101章 唐游川第一 江棠低垂着眼帘,视线看着搁在大腿上的双手,盯着自己手背微凸的青筋恍神,脑子在高速转动着,一面思考着该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窒息的气氛,一面暗骂自个儿蠢,怎么就这么冲动秃噜嘴呢。 要不给自己一嘴巴试试?江棠冥思苦想了一阵,绝望得想利用自我惩罚博取同情,但一想到唐游川那冷血劲儿,又放弃了。 天要下雨,唐游川要损人,无可挽救,又何必再自己打自己呢,哎! 江棠硬着头皮,蠕着唇正要说声对不起,唐游川却突然出声切断了她的勇气,语气平静的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没穿?偷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江棠内心前一波波浪儿还没退潮呢,听到唐游川这话,又一个巨大的浪头铺天盖地罩了下来,她觉得自己脑子都这猛浪给冲懵了,自诩聪明的人,发现自己此时像个弱智。 江棠也搞不懂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大概过度迫切地想要表现出自己的平静与浑不在意,于是她的眼睛撇向驾驶座上男人的小腹上,顿了一秒,随即缓缓上移,镇静地反问了一句:“你真没穿?” 唐游川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棠,两人的脸都是一半明亮一半暗沉的,相顾无言,彼此都瞧不清对方眼底的神色,车内唯有沉默弥漫着,甚至前面红灯转绿灯,也没有发现,直到后面等着的车猛地一阵乱摁喇叭催促着,两人方才如梦方醒。 唐游川撇开视线,重新发动车子,跟在他们后面的车从侧面超车,经过他们的时候,正好驾驶座的车窗因为唐游川刚刚抽烟降了下来,于是对方副驾驶上的男人特意将下车窗把脑袋伸出来就破口大骂:“我叼你老母!开部二百几万嘅烂车就当自己系偶像剧里的霸道总裁,以为马路系你家大床啊!屙泡尿照照自己赶紧醒醒回家打炮吧!叼毛!” 这男的说着十分不标准的国语夹带着粤语一通骂,江棠会粤语,听到对方的话不由得眉头紧蹙,没出声儿,这种没素质的人一旦搭理就会跟你扯个没完没了,唐游川是压根儿就听不懂他说了啥玩意儿,但就凭那语气也猜得个七七八八,江棠能忍,唐游川是忍不下去的。 偏偏对方骂完将脑袋收回去还不满意,提速故意把车变道挡在了他们的车前面,江棠抬眼扫了下,是辆阿斯顿马丁的跑车,价格确实要比他们这辆高出至少一倍,估摸在五百万出头,正思忖着呢,就看见那人从车窗那儿伸出手比了个中指。 这种肆行无忌的挑衅,别说唐游川,连江棠都觉得欺人太甚了。 这时唐游川突然沉声提醒了江棠一句:“抓好!” 江棠大脑还消耗完他这两字的意思,唐游川就一脚油门踩了下去,车速突然飙升,江棠被惯性掼摔到座椅背上,她右手本能地抓住了车顶上的扶手,左手拽着安全带。 电光火石之间,只听见“砰”地一声,他们的车头怼在了前面的车屁股上,同时猛地踩着刹车急停,对方的车撞得往前冲了一段,江棠只觉得安全带勒得胸口一疼,被震得脑子发昏。 尚未缓过魂,驾驶座上的唐游川又一派平静地松开刹车再次踩在油门上突然加速往前轰上去,江棠就眼睁睁看着前面刚停稳的阿斯顿马丁再次在“砰”地一声巨响里被撞得往前滑行了一段距离。 江棠被安全带一勒又一甩,一口几乎提不上来,又因为过度震惊,声带紧绷得丁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脑袋嗡嗡响,更过分的是,她发现唐游川在挂倒挡,那熟练的架势,吓得她呆若木鸡,终于找回了嗓音,大声说道:“唐游川你冷静点!你不要命我还不想死!” 唐游川英俊的脸上仍旧是一副淡漠的表情,面无表情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时的面色,江棠顿时心生绝望,思绪紊乱地想着自己的意外保险还差多久买满年限,如果现在挂了能拿到多少赔偿金,够不够季然在青临城买下一套房…… 就在江棠游思妄想准备就义之际,唐游川双手打转了方向盘,从侧面道上开了上去,然后缓缓停在阿斯顿马丁旁边,左手肘搭在车窗上,捏着一张名片飞到从阿斯顿马丁上下来的男人脸上。 不等对方骂娘,他冷冷淡淡的开腔道,“有种你们来叼。” 江棠:“……” 论嚣张,果然是唐游川第一。 阿斯顿马丁那两男的估计也是被撞懵逼了,直到唐游川把车开出一段距离,江棠从后视镜里看见两男人一边跳脚一边骂,因为车窗已经关上,骂的内容已经听不见。 车子重新汇入车道平稳前行,江棠松开握得僵硬的右手,双手扯了扯安全带,心跳还没平复,但表情却十分平静,以及隐隐作痛的胸口,让她忍不住地想,男人蛋疼的时候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静谧的车厢里突然响起男人低沉的声音,“我穿了。” 听到他的话,江棠茫然地扭头看着他,“什么?” “底裤。”唐游川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路况,波澜不惊地吐了两字儿。 江棠:“……” 行了,这人都不用去医院检查,确实是个神经病。 江棠觉得自己若是继续跟他讨论穿不穿底裤这种问题,她明儿就可以去医院神经科挂个号检查一下自己的脑子了。 等了半晌没个回声,唐游川余光睐了江棠一眼,唇角扬着浅浅的弧度,须臾,又淡声问:“没什么要说的?” 受完惊吓还要跟他讨论这种私密话题,江棠实在忍无可忍,侧头冷眼瞪着他,“说什么?你穿不穿底裤,或者穿几条底裤,关我什么事儿!还有完没完了?!” 唐游川目光凉凉掠过她的脸蛋,半是揶揄的口吻沉静说:“我指刚撞车的事儿,你想到哪儿去了?” “我……”江棠一口气没提上来,眼睛瞪得老大,脸上那表情简直憋屈死了! 唐游川却像十分愉悦,似笑非笑地说:“啧,瞧着挺正经儿一姑娘家,没想到脑子里装的都是黄色的废料。” 江棠:“……” 不知道哪里可以买到能毒哑人的药,她回头得去打听打听,喂这男人吃一把大概全世界都能和平了! 江棠将沉默进行到底,唐游川便也不再开口,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车开进前阵子阮迪出事那晚他们来过的那家粤菜馆,车停稳,唐游川利索地解开安全带,伸手推车门却发现江棠坐在副驾驶上一动不动。 “到了。”唐游川扭头睨着她,“被吓傻了?” 江棠不为所动,淡声道,“我不饿,你进去吃吧,我就在车上等你。” 江棠没忘记上回陪他来吃夜宵的事,当初还信誓旦旦说再也不来这儿吃东西了呢,这才过去过久啊,坐过的椅子还热乎着呢,她又和唐游川出现了。 上回穿着居家服已经够令人想歪了,这回,唐游川是居家服,她身上的却是单薄的睡衣,甚至头发也没干透,别说旁人会想歪,换作她看见唐游川带着这样装扮的女人出现在眼前,她也肯定觉得这两人刚滚完出来觅食。 江棠要脸。 唐游川半眯着眼睛,不愠不火道,“下车,跟我一块儿进去。” 江棠看着他,“我都说了我不饿,我不吃跟着你进去干嘛?” 唐游川面不改色:“进去坐着,看我吃。” 你这是什么毛病? 江棠差点儿又控制不住脱口而出,幸好及时刹住,只是她一副你有毛病盯着他的眼神却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不爽也给我憋着。”唐游川淡淡沉沉地开声,语气倒算得上和善,“这是你给我弄那碗毒泡面的代价。” 那泡面唐游川吃了两口之后,便再也下去嘴了,他是真心怀疑江棠故意弄了这么一碗东西想要毒死他以施报复。 江棠低声嘀咕:“我给你弄泡面也是伺候你,你却让我盯着你吃,你这是恩将仇报。” “你也可以选择一起吃。”唐游川眼底掠过一抹戏谑,“我比你大方,不会连一份饺子都舍不得分你两颗。” 当时护食的时候江棠还挺理直气壮的,结果这会儿被他毫不留情地拆穿了自己的心思,像是干了啥坏事儿被当场给逮着了,顿时窘迫羞愧得不行。 哎!好人难做,在小气鬼面前更难做,江棠认命了,这男人大抵就是没有被人允逆过,她要坚持不进去,指不定他要玩什么花样,这么耗着也挺累人的,早死早超生吧。 江棠最终还是选择解开安全带,跟着他一起走了进去,只是进了大门的时候,她刻意低着脑袋,把衣服的拉链扯到顶,稍微挡住了嘴巴,又捋了一把头发垂在胸前半遮住了脸颊。 但是江棠自身也拥有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蛋,加上跟唐游川站在一起就已经足够扎眼,偏偏她还要做出这种掩人耳目自欺欺人的行为,另类得很难不招引审视的目光,所以根本没用,接待员只看了两眼就认出她是上回那个素颜居家服颜值吊打当红小花旦李雨靖的女人。 幸好这家店的员工素质好,猜到她是不想让人给认出,便佯装什么都没看见,江棠也就只有自己尴尬得抠脚。 坐在包间里,江棠看着唐游川点了水煮饺子,蒸饺子,煎饺子,就是没有烤饺子炸饺子,否则丝毫不怀疑他要把所有的饺子都给点个遍。 最过分的是,待菜品上齐之后,唐游川还特意把那几分水饺转到江棠面前,“你爱吃的水饺,吃吧。” 江棠也不知道该说他是锱铢必较呢还是眦睚必报,总之有一点非常确定,就是宁得罪鬼神,莫得罪唐游川这小人。 江棠的内心一言难尽,真怕他待会儿要逼着她把这些饺子都给吃完,她豁出去了,“唐先生,刚在医院你还跟我说谢谢呢,我是真没看出来你的感谢在哪里。” 唐游川给自己装了水煮饺子,慢条斯理地嚼着,面不改色道,“请你吃夜宵,还不算感谢?” “但我现在不想吃饺子。”江棠抬眼看着他,淡淡说道。 八点多才吞完那么一大碗饺子,现在还吃,即便再爱吃,也不可能顿顿吃。 “你不想吃饺子,还有其余的可以选择,”唐游川顿了顿,不辨喜怒地看着她,淡声问,“需要我喂你嘴里?” 江棠怀疑刚刚他玩碰碰车的时候,她是不是磕到脑袋了,他叫她吃饺子的时候明明就是恨不得塞她嘴里要她必须吞下去的既视感,怎么搞得好像她在作妖? 江棠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的脸看了半晌,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 江棠默默夹了只凤爪,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口,话锋一转道:“你姑他们,还是坚持要离婚吗?” 唐游川没看她,出声说,“不清楚,离不离他们母女都不会吃亏,该犯愁的是姜家。” 江棠闻言,心头微动,“你要对付姜家?” 江棠不知道姜家是什么状况,也不清楚当初唐苓是自愿嫁过去还是顾及家族利益才结婚,但听唐游川这意思,是要插手了。 当初还对姜涵说那么狠的话,一点情面不顾的样子,还以为他真是要六亲不认了,结果只是嘴上放刀子? 唐游川薄唇开启,不答反问,“怎么?你觉得没必要?” 江棠怕他误会,笑了一下,解释道:“这个也不是我能多嘴的事,我只是随口问一下。” “刚在楼顶上你不是撂了狠话么?不能让恶人得逞,还要十倍奉还。”唐游川漫不经心地说,“我以为你会建议我把姜家玩破产了呢。” 江棠垂着视线低声回道,“如果我是姜涵,又有你这样的能力,我肯定会让我妈跟出轨的男人离了,然后让出轨男净身出户,若是他身无分文那个女人还愿意跟着他,我也算佩服他们是真爱。” “如果我妈不愿意离婚,那我就让那个女人一辈子都活在臭水沟里,就是死了,也不会让那个女人踏进我家的大门。” 江棠抬眼看向唐游川时,面上温和淡静,绯唇轻挽,“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可是姜涵不是我,你姑也不是我,她们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 唐游川闻言,眼底多了一抹意味深长,沉默了数秒,他突然出声问:“那你为什么同意你爸把那个女人给娶回江家了?” 唐游川是真没恶意要攻击江棠的意思,单纯就是想到她家的情况,顺口问了一句,但是江棠并不清楚这一点,她所听到的,就是唐游川揭她的伤疤的事实。 白炽灯下,江棠剧变的脸色无处可藏,唐游川看见她凉下去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正想着要不要弥补一下,江棠却冷硬地出声道:“他们没结婚,我活着,他们就别想结婚。” 虽然她妈死了十几年,尸骨都凉透了,江柏峰结婚不结婚,爱谁不爱谁,她也无法得知,但江棠还活着,只要她在的一天,那个女人就别想成为江家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即使她不认江柏峰这个爹,也不行。 唐游川静静地看着江棠看似无关痛痒却生硬冷漠的脸,沉默了良久,他不辨喜怒地说了句:“干得挺漂亮。” 江棠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还以为他多少又要讽刺她两句呢,然而……他怎么突然开始说起人话了?是刚刚撞车磕着脑门儿了? 唐游川不言苟笑再次开口,“不过你当初若是直接开口让我帮你把江家那点产业给抢过来,这会儿他们都得跪舔你了。” 江棠心底的感叹瞬间吹散,忍不住出声提醒他:“我当初让你出资挽救一下你都恨不得拆了我,如果我要是敢让你并购下来再转让我,你不得把我挫骨扬灰?” 唐游川如常道,“我当然不会让给你,但是能让他们一无所有。” 江棠说:“那还是算了吧,起码现在我还有机会继承财产,你当时要是并购了,我连机会都没了。” 唐游川挑眉,“我还以为你视金钱如粪土。” “我又不是神仙依靠一炷香就能活,我凡人肉体要吃饭生活。”江棠觉得他对自己有很深的误解。 唐游川薄唇轻勾了下,“所以也在窥视我的财产。” 他冷不丁挖了个巨坑,江棠差点儿就顺着跳下去,幸而足够机智,连声驳斥,“我没有,我不敢。” “就算你想,也有胆子,你也做不到。” 唐游川这话说得十分傲慢,带着几分轻蔑的意思,但江棠不得不承认,从老虎嘴里抢肉,她确实做不到。 接下来两人都不再说话,江棠不怎么饿,吃得很少,唐游川吃得不多,所以最后毫无疑问又剩了很多,有了前车之鉴,江棠这回是没脸再提打包了。 吃完从包间出来,江棠已经困得呵欠连连,和唐游川一起出去结账的时候,江棠刻意放慢了脚步落在唐游川的身后,故意跟他保持了一定距离,免得引起注目。 盯着自己的脚尖蜗牛似的往前挪,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姐姐!” 听到这个称呼,江棠只是本能反应抬头,却没想到还真的是在叫她。 第102章 好久不见 是贺清荷。 小姑娘穿着一身运动服,高挑又漂亮,跑了江棠的跟前,黑亮的眼神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姐姐,真的是你!是来吃宵夜吗?” 江棠讶异地看着她,微笑着说:“嗯,你也是?” “对,跟我妈妈一起来的。”贺清荷说着便扭头招手催促着,“妈,快来快来。” 江棠顺着贺清荷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一个优雅精致的女人,看着十分年轻,若她不说,根本没人能想到她有贺清荷和贺忱两个这么大的孩子。 “你这孩子,总是毛毛躁躁的。”女人走到贺清荷的身侧,抬手摸了摸贺清荷的脑袋,眼神温柔而宠溺,贺清荷拉着江棠的手介绍,“她就是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帮了我的姐姐,姐姐,这是我妈妈。” 女人目光从江棠身上一扫而过,看见到她身上穿着的睡裤,却仿若未见,没有表现出类似于嫌弃的情绪,亲切地开口:“你就是江棠吧,我是清荷的妈妈,上回谢谢你帮了她。” 一眼就能看出女人的涵养十分好,身上散发着一阵知性温柔的气质,有大家风范,气质好的人,即便长相一般也会让人觉得好看,贺清荷的母亲不单气质好,还长得好,难怪能教养出贺忱那样温雅的儿子,和贺清荷这样活泼又有礼貌的女儿。 江棠在看到贺清荷母亲这张脸的时候,竟然觉得她与记忆中的母亲有几分像,特别是笑起来那微垂的眼尾,其实她早已经不记得自己的母亲的模样了,那张脸就停留在八岁那个春天里,她最后记住的也不是母亲的脸,而是鲜艳而灿烂,娇红得宛如滴血的海棠。 江棠不知为何会有种想法,恍了下神,随即恢复如常笑着说:“不客气。” “贺夫人。”唐游川认出贺夫人,结完账来到江棠的身后,打了声招呼。 唐游川认识贺夫人,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江棠倒是没有表现出太过惊讶,毕竟上回贺忱请她吃饭,她便猜到贺家应该是上流圈内的人了。 “唐先生,这么巧。”贺夫人笑着颔首,她看得出江棠和唐游川是一起的,却一句也不过问,只是淡笑着问江棠,“江小姐,您这个周末若有空吗?” “我周日休息。”江棠说。 贺夫人说:“我和我先生一直想见你一面跟你道谢,你若不嫌弃,周日来我们家迟钝便饭。” 江棠想说不用,贺清荷却抢断了她的话,“姐姐,你一定要来。” 贺夫人笑着说:“这丫头一直我们提这事儿,说他哥请那顿饭太随意了,要邀请你到家里。” 江棠并不觉得自己帮了贺清荷多大忙,也不懂贺清荷到底是怎么跟家里讲的,弄得贺家这上至父母下到她哥都一副她救了贺清荷命似的,闹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江棠多少也理解,不管大小都是受了恩,当然会想着报答感谢。 略一思忖,江棠也不再拒绝,“虽然我周日休息,但这两三天不知道医院会不会临时有事儿,我到时候再确认一下,提前联系清荷。” 贺夫人道:“好的,看你时间安排,那我和清荷先走了,不然明儿早上她又起不来上学。” “我没有起不来。”贺清荷小声地抗议,扑闪着眼睛对江棠道,“姐姐,我回家啦,再见,晚安。” “好,晚安。” 临走的时候,贺夫人又朝唐游川轻轻颔首,领着贺清荷一起离开。 江棠跟着唐游川上了车,唐游川边发动车子边淡声问道,“你认识贺夫人?” “没有,刚刚是第一次见面。” 唐游川睐了她一眼,眼含询问,江棠主动解释,“之前坐地铁,她女儿被人偷拍了一些不雅的照片,正好被我看到,把那个男的给逮了,她女儿应该是告诉家里了。” 唐游川打转方向盘,不辨喜怒地说了句:“你逮的?看来你挺厉害。” 唐游川一句夸赞,让江棠觉得自己像一个长期被否定的坏孩子做好事突然受到了表扬,怪不好意思的,“还好,我也是趁其不备才逮住的。” 江棠局促抬手捋了下耳边的长发,别开了脸顺势转移了话题,“贺家跟唐旗也有生意来往吗?” “没有。”唐游川语气平淡,不疾不徐地跟她聊,“贺锦承是青临城海关的总负责人,他太太是你母校戏剧专业的老师,挺有名的,奶奶以前也爱看她的唱的戏,不过她当老师之后就很少有演出了。” 江棠眼底快速闪过一抹诧异,她还猜测贺家也是商贾豪门呢,“她是唱什么戏的?” “昆曲。” “昆曲,昆曲,叫梁什么来着……梁……”江棠皱着眉头陷入思考,嘀嘀咕咕地念着,愣是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唐游川不愠不火地帮她补充,“梁琼芝。” “对!就是这个名字!”江棠恍然大悟,唐游川挑眉,“怎么?” 江棠尴尬地笑了笑,“没有,我爷爷也喜欢昆曲,我初中时候吧,天天听到他说那个梁琼芝的女孩儿唱曲儿好听。”提及爷爷,她的情绪有几分低落,喃喃道,“缘分还真是奇怪呢。” 爷爷喜欢听曲儿,她不喜欢,但小时候也经常会跟着听一些,熟悉能说的出来的也就是脍炙人口的那几个,诸如《牡丹亭》和《长生殿》,爷爷对昆曲很痴迷,曾经还打算把她塞去学,说她嗓音好,以后肯定能成人物,最后实在是江棠不愿意而不得不放弃。 唐游川眼角余光瞥见江棠微微落寞的侧脸,突然出声道:“奶奶说你爷爷忌日是这周?” “嗯。”江棠不知道他怎么问这个,低低应了一声。 “哪天?”唐游川又问。 江棠顿了顿,“周五。” 时间真快,眨眼,就三年了,但这三年却又恍惚格外漫长,长得江棠以为爷爷已经走了数十年,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是怎么接受爷爷不在这个残酷的现实了。 须臾,唐游川再次沉声问:“你什么时候过去祭拜?” 江棠愣怔了好一会儿,呐呐出声道,“周五中午过去。” 江柏峰一般会在上午过去祭拜,江棠不想跟他碰上,否则容易当着爷爷的面跟他吵起来,爷爷生前经常劝她不要跟江柏峰吵,想让她和江柏峰修好父女关系,江棠知道爷爷担心什么,为了让他安心,当面儿的时候她都尽量不给江柏峰摆脸色,也不跟他吵,虽说去世的人不可能听见,但江棠仍旧不愿意。 唐游川神色淡淡,如常道:“你要去了给我打电话,我和你一起去。” 江棠一脸愕然看着他。 爷爷过世时,奶奶还在住院,唐游川虽然有来,但很快又走了,那时候他对她还处于强烈排斥的情绪中,所以他能露脸,江棠也很感激了。 所以爷爷的忌日,他从不过问,江棠觉得也很正常,毕竟他没有义务,现在怎么突然主动提出要跟她一起去了? 江棠很想问为什么,但她蠕着唇,到了嘴边只说了声:“好。” 之后两人再也无话,一路沉默回到云锦华苑,江棠躺下正准备睡觉,手机有信息提示,摸过手机一看,是贺清荷发过来的:姐姐,刚我妈在我没好意思问,那位又帅又冷的哥哥是你男朋友吗? 江棠看到“又帅又冷”四个字,忍不住乐出声,之后才注意到“男朋友”这个说法,翻了个身,打字回复:不是。 贺清荷:真的吗? 江棠:千真万确,怎么了? 贺清荷:没事儿,我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了,姐姐喜欢什么类型的男人? 小姑娘还真的是很八卦呢,江棠回:我喜欢的人。 贺清荷发来一串问号,江棠有些好笑,解释了句:等我喜欢上了,我就知道是什么类型了。 贺清荷回复了个小孩躬身倒在地上的动态图片,图上闪着两字:服了。 江棠:去睡觉,晚安。 …… 翌日一早,江棠醒过来觉得喉咙有点不舒服,担心是昨晚在楼顶刮了风着凉,出门前喝了感冒冲预防,正要出门,正好碰上了唐游川。 “唐先生,早上好。”江棠主动问好。 唐游川“嗯”了一声,两人一起出门,搭乘下了楼,“车让人送去报修,晚上会开另外一辆过来,你先开着。” 昨晚大马路上完碰碰车,对方的车尾凹了,他们的车头瘪陷得比对方更严重些,江棠下车的时候看着就觉得有些惨不忍睹,幸好车的质量有保证,否则几条命都不够玩,对于唐游川这种撞车发泄的行为,江棠是怕了。 “没事,医院停车位紧张,开车不方便,我坐地铁或者公交就行。” 唐游川不愠不火道:“随你。” 楼下,卫昊已经开车在等着,江棠正要出声道别走路去搭公交,唐游川已开口,“上车,送你过去。” 江棠捏着包,“不用了,也不顺路,我搭公交车就行。” 一方面唐旗和临安医院确实在相反的方向,另一方面医院那边风言风语本就多了,他送她若被医院的人看见,怕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不等唐游川出声,卫昊拉开了后座的车门,出声道,“我们要去办点事儿,要经过临安医院,正好顺路。” 唐游川瞥了卫昊一眼,没说什么,委身坐进后座,卫昊面不改色,“江小姐,上车吧。” 既然是真顺道,江棠再矫情拒绝,只怕又要引唐游川不快,迟疑了一秒,坐到了唐游川身侧。 江棠让卫昊在西式早餐店的附近的一个拐角停了车,她扶着车把扭头问了声,“你们赶时间吗?” 唐游川和卫昊都抬眼看过来,江棠挽唇低声说:“要是不赶,等几分钟,我过去给你们买个早餐,这家做的三明治很好吃,你们可以试试。” 卫昊从后视镜撇了唐游川一眼,“那就麻烦江小姐了。” “没事儿,当你们送我过来的谢礼。”江棠笑着说,“喝的有咖啡,牛奶和奶茶,你们要喝什么?” 卫昊说:“我不挑剔,你看着有什么就买什么,都行。” “好。”江棠默默记下,又看向唐游川,“唐先生,你呢?” “咖啡。” “行,我很快就回来。”江棠说完下车,转身就小跑了出去,背影很快就消失在拐角处。 唐游川收回视线,不经意地对上卫昊审视的目光,他佯装没看见,降落车窗,兀自点了根烟抽起来,卫昊忍不住出声,“三哥。” 唐游川眼皮一抬,吐了口白雾,口吻冷淡道,“干嘛?” “你不觉得江小姐这人挺好的吗?” 唐游川听出他话里藏话,干脆利落地不吭声,卫昊说见状,继续说:“你也对她好点儿,就算是看在老太太的面上。” 唐游川一听,心底不爽了,不冷不热地反问,“我对她很差?” 远的不提,就最近她惹的那一屁股烂事儿,哪回他不帮她了? 卫昊很认真地说:“虽然你帮了她,但是每次说话都不好听,俗话说,恶语伤人六月寒,你帮的那些忙,都不够弥补你出口伤人的话,江小姐一直都试图跟你好好相处,但是每次都泼她冷水,弄得她很怕你。” 在唐游川搬进云锦华苑之前,卫昊的接触江棠的时间统计起来大概比唐游川都要多,总之他觉得江棠性格好,心也善,挺好一姑娘,老太太私底下也一直都叮嘱他,让他多劝劝唐游川,不要为难江棠,让他们两人多写接触了解,但唐游川以前对江棠的态度实在太冷,他也找不到机会,现在看着关系有所缓和,他才敢说这些话。 唐游川瞥了眼卫昊的后脑勺,淡声道,“我跟你们说话也不好听,怎么不见你们怕我?” “那不一样,我们了解你,又是大老粗,她就一女孩儿,女孩的心思比较敏感,而且她亲妈走得走,亲爹又不待见,连唯一疼她的爷爷也不在了,说是孤苦无依也不为过,你就当同情好了,稍微收敛下你的脾气。” 唐游川一直都不觉得自己对江棠有多过分,他说话向来如此,不高兴就说,不爽就怼,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他习惯了,身边的人都习惯,他就是这样的人。 但听到卫昊说“孤苦无依”四个字时,他心口莫名窒了下,不由得怀疑,自己真有那么过分? 唐游川猛抽了几口烟,试图把心头的烦闷个压下去,咽喉未好利索,这样猛抽引起了喉咙的不适,顿时一阵咳嗽,更烦躁了,一抬眼,正好看见江棠拎着几个袋子一路小跑过来。 清晨的阳光正好,女人黑色的长发挽起,素净皮肤在太阳光的反射下更是白得发光,她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小高领打底衫,贴身款,外面披着藕粉色的开衫毛衣,黑色裤子包裹着的腿又长又直,这样奔着他的方向跑来。 唐游川的眼睛就这样猝不及防被恍了神。 车门“啪嗒”地被拉开,江棠呼吸轻喘,躬身探了一半身体进车内,把右手的袋子搁下,抽了一份从后座递给卫昊,“卫昊,给你买的是经典搭配,饮料是牛奶,会有点烫,你喝的时候小心烫嘴。” 卫昊接过,颔首道谢,“好的,谢谢。” “给你拿的是黑咖,也是烫的,我怕你喝不习惯他们家的咖啡,所以多拿了一杯牛奶,待会要是不喜欢咖啡,你就喝牛奶吧。”江棠看着唐游川,语速有些快,“还有,你咽喉没好利索,尽量少抽烟,酒也要适量。” 江棠来时就注意到唐游川的喉咙不舒服了,这会儿闻到烟味,医生的职业毛病让她忍不住啰嗦了几句。 一口气叮嘱完,江棠退了出去,“谢谢送我过来。”话音落下,关上了车门,小心扫了下周围,随即头也不回地原路返回去了。 唐游川就这样看着她匆匆来,急急退,一个字都没说,有点懵。 卫昊说:“三哥,我没说错吧?” 唐游川不置可否。 …… 江棠这两天没有手术,连续两天下门诊,但门诊更忙,而且特别废嗓子,很多患者都会反反复复地问一些问题,嘴巴需要不停讲,还得尽量说得通俗易懂,但不管说得多简单,总归会遇到一些特别难搞,怎么都说不明白的人。 遇到一个中年大叔,是个司机,说最近总觉得心口绞痛,江棠开了单子让他先去做个全面的检查确认一下,他却总以为自己要死了,说看到新闻上经常报道一些司机突然死,江棠忍不住纠正他的说话,是猝死,他坚持突然死,然后跟江棠掰扯了半天,反反复复地说他要住院,江棠劝他先做检查,报告出来再确定需不需要住院,他死犟了半天,弄得后面排队的患者都有怨言了,好说歹说才把人给说服。 前一天说了一天,晚上回家她弄了冰糖雪梨水喝,但是到了第二天中午,江棠还是觉得自己的嗓子眼儿都冒烟了,又干又紧,隐隐有些疼,跑去问同事拿了两颗咽喉糖吃,吃完回去继续。 门被推开,江棠没抬头,手里刷刷地地着完字,泛哑的嗓音道,“请坐。”而后一抬眼,睨见一张妖孽般的面孔,男人勾着唇,对她笑着说,“嗨,江医生,好久不见。” 第103章 这么巧 萧晔穿着一件水蓝色的衬衫,披着一件不算太厚的风衣,前襟敞着,这个温度穿成这样,虽然很帅很有范儿,但未免有些清凉了,他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风骚不改。 江棠愕然地看着他,楞了几秒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打招呼,“萧少,你身体不舒服?” 萧晔单手支着下颏,视线徐徐落在江棠挂在左边胸口的工作铭牌上,薄唇轻启,低低笑出声道,“唐朝的唐?” 江棠心头咯噔一下,当初是觉得这男人不像好人,所以故意撒了个慌,哪料到他们的孽缘会这么深,这会儿被当面儿直白拆穿,唇角的笑容有些尴尬,她索性也不掩饰了,直言道,“抱歉,我并非故意针对你,只是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陌生男人的下意识行为。” 萧晔狭长的眼尾处勾着浅笑,十足个勾魂的男狐狸精,调侃般吐息,“小骗子。”完了又哼了一声,“还唐朝的唐,你干脆指直接说唐游川的唐得了,棠字同音字那么多,你非得挑那狗嫌玩意儿的姓来搪塞我,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真不是。”江棠义正辞严,“我当时根本就不知道你跟唐先生认识。” 江棠真是冤枉,她当时真的没有故意挑唐游川的姓来的意思,纯粹是脑子一过,想到的就是唐朝的唐,毕竟池塘的塘说出来就像骗人的,虽说她本就要骗他,但好歹也得骗得走心点儿,否则他又怎么会相信不是? 萧晔说:“亏得我还那么相信你,结果你连个名字都骗我,哎,真伤心。”懒懒散散的语气,听着还有几分委屈。 得亏萧晔不是女人,否则就他这劲儿往那些男人跟前一摆,不知道有多少家庭要碎成一地玻璃渣。 江棠闻言笑了笑,知道萧晔没真生气,松了口气,眼神真挚说:“我跟你道歉。” “我是是个大方的人,接受你的道歉了。” 江棠不着痕迹地将话题给岔开,“你哪儿不舒服?” “本来难受得快要死了,但是现在见到你,我又没事儿了。” 江棠觉得脑仁疼,“萧少,你若没事儿,麻烦赶紧出去,后边儿很多患者等着,别耽搁别人看病好么?” 萧晔眉梢轻轻挑起,突然双手撑着桌面,附身往江棠跟前一凑,薄唇勾着浅浅的笑,故意压低了声音说,“我有事儿,”他一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边胸口,一本正经道,“我这儿跳得好快啊,江医生,你快摸摸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棠猝不及防地被吓得往后一靠,但看见他指着的位置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模样,顿时又哭笑不得,“我技术有限,你这心脏从左扭曲到右边去的毛病,我治不了。” 萧晔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江棠这是挂着弯儿在损他心理扭曲呢,顿时嘎嘎一阵乐得不行,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兀自笑了好一会儿才消停,说道:“我发现你这人特别有意思。” 江棠一脸无奈,“萧公子,我这儿上班呢,您就行行好,有事儿赶紧说,没事儿就让让位置吧,后边儿等着的人可都是挂了号的,您别耽误我工作了,好么?” 萧晔甩了甩手里的纸,“我也是付钱挂号的。” 江棠问:“你特意挂个号来跟我闲扯?” “不行?”萧晔不答反问。 江棠点点头,“不是不行,只是不好。” 这种事儿萧晔不是第一个这么干,之前任勋那神经病追求她,闲着没事儿天天挂个号来她面前晃,江棠被他弄得烦不胜烦,于是主动让主任多给她安排手术,大大小小的手术,只要能避开任勋就行。 “你刚进来已经也看到了,外边儿很多人在排队等着,有些甚至是天没亮就来医院守着拿号了,像你这样没事儿占号的行为就是占……” 占着茅坑不拉屎,这话差点儿脱口而出,江棠临时突然变道,“……用资源不好。” 萧晔勾了下唇角,“我是真不舒服,最近心跳有点儿快,特别是晚上。” 江棠拿起听诊器,脸上恢复严谨,低声道,“衬衫纽扣解一下。” “在这儿?影响不太好吧?”萧晔真是正经不过三秒,立马又歪得没形。 江棠眼皮一掀,一记凉凉眼神睨过去,萧晔立刻端正了,“别瞪,我这儿不是跟你开个玩笑么?” 说罢,萧晔抬手,微垂着头捏着领口的纽扣往下解开,江棠视线落在他的手上,男人的手指骨节分明而修长,指甲修葺得干净又整齐,也不知道他是有意还是无意,两三颗纽扣解得慢条斯理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接下来要的干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幸好今天那沉迷男色的实习小女生不在这儿,不然江棠怀疑她会扑上去亲自把萧晔的衬衫纽扣给一把扯开。 江棠当医生这么多年,不管是当着她面儿解衣服还是光着躺手术台上的,异性的身体她真是看到麻木也摸到麻木,但万万没想到萧晔身材会这么好,纽扣解开,那若隐若现的轮廓,仅仅是那么一瞥,都看得出那线条的紧实感。 因为萧晔五官和脸部轮廓都很精致,比起帅气,他更适合漂亮这个词儿,而且穿着衣服时他身形看着又高又瘦,谁能想到衣服下面竟然藏着这么一副充满力量感的身体,果然是不能以貌取人先入为主。 当他手指继续往下要解开第四颗纽扣的时候,江棠及时出声阻止了他,“好了,这样就行了。” 萧晔挑眉,“不用全部解开么?” 江棠面色正经,淡淡说道,“不用。”谁听诊还得扒光的?耍流氓么? 江棠拿着听诊器的手伸进去,听诊器很凉,贴皮肤上的时候萧晔明显哆嗦了一阵,江棠微垂着头,忍不住勾了勾唇,穿成这样还以为他不怕冷。 因为听诊,两人的距离拉近了许多,萧晔垂眼,甚至能看清江棠白皙的皮肤上那一层软软的绒毛,她认真而安静,间或眨眼,黑长的睫毛轻煽,很是养眼。 萧晔忍不住低声问:“江医生,你这样给患者听诊,确定有过心跳正常的男人吗?” 一个如此漂亮的女医生,是个男人都忍不住心跳加速吧?还真是没病都得怀疑有病了。 江棠听了片刻,抽手道,“你现在就挺正常的。” “不会吧?我刚刚觉得自己心跳飚速了,是不是听诊器坏了,你要不要换一个再听听?”萧晔含笑挑逗。 江棠面色淡淡的,不搭理他的胡话,只是例常的问他问题,“只有晚上的时候才会觉得心跳快还是白天也会?” “白天也有过,下午时间段,基本都是晚上。” “你最近失眠吗?” 萧晔笑了下,“我每天都凌晨两三点才睡,算失眠吗?” 江棠抬眼,“只要不是你想睡却睡不着那就不是。” “几乎是沾枕头就能睡着。”萧晔低声道,“我没事儿吧?” 江棠说:“听不出有啥问题,你做个心电图检查确认一下吧。” “行。”萧晔系好纽扣,“江医生。” 江棠看他,“还有什么想问的?” “东临市的时候说好要请我吃饭的,这事儿你没忘记吧?”萧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江棠颔首,“我记着,你什么时候有空?” 萧晔说:“择日不如撞日,待会儿一块吃午饭,怎么样?” “怕是不行,我这边患者还有很多,中午我走不开。” 萧晔退而求次,“那就晚上。” 江棠想了想,反正都得请,早结早了,颔首应声,“可以,晚上下班我联系你。” 得到她的回答,萧晔愉快地问:“你想吃什么?” 想棠说:“我请你吃饭,看你喜欢吃什么,我没关系。” 萧晔又问:“那行,地方我来定,你几点下班,我过来接你?” “不用那么麻烦。”江棠连连摇头拒绝,她并不想平白无故给医院那些人增加茶后饭余的谈资,“你把地址告诉我,我直接过去就好。” 中午休息吃饭的时候,江棠拽着季然跟他说约了萧晔吃饭的事,然而临近下班的时候,医院送来个车祸事故的患者,季然进了手术室,没办法陪她了,江棠只得认命。 六点一刻刚过,江棠送走最后一个患者,萧晔的电话正好打了过来,“江医生,下班了吧?” “刚准备走,地址在哪儿?我马上过去。” 萧晔含笑的声音从话筒传来,“出来吧。”江棠一顿,听见他说,“我在你们医院门口。” 江棠只得匆匆忙忙换衣服,出了医院后往视线一眺,看见马路对面上停着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打着双闪,江棠快速小跑过去,从车头绕过确认驾驶座上的人是萧晔之后,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江棠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催促,“走吧。” 萧晔听出她的急切,轻笑出声,“你是迫不及待要跟我吃饭,还是怕被人瞧见?”说话间,他已经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江棠靠在椅背上,避重就轻道,“其实真不用过来接我的。” “正好在附近办事儿,反正顺道就过来等你了。”萧晔嗔怪道,“怎么,嫌弃我?” 江棠面不改色道,“没有,只是怕麻烦你。” 萧晔笑着说,“只要是你,就不麻烦。” 追求江棠的男人很多,各种各样的方式她基本都见识过,像萧晔这种没脸没皮说着一些意味不明的更是不少,江棠都是直接冷脸处理了,但她欠着萧晔的人情,没办法直接翻脸,只能跟他打太极。 “你是怕待会儿吃得太贵了我会不高兴,所以提前拍个马屁儿?” 萧晔是聪明人,自然是听得出江棠故意转移重点,顺着她的话道,“是呀,怕把你吃穷了,提前跟你打个预防针。” 江棠勾唇道,“一顿饭再贵也不至于把我吃穷了,顶多就是让我肉疼个几天,放心,待会儿埋单我会咬紧牙关佯装大方的。” 萧晔闻言,乐得直笑,“没看出你还是个小财迷。” “别以为我们医生被称作‘白衣天使’就真的是天使了,我们也要吃饭生活买车供房的。” 萧晔问:“你要买车供房吗?” 江棠摇头,“我买不起也供不起,青临城的这寸土寸金的地儿,轻易不敢肖想。” “你若是想买可以找我,给你介绍,绝对最低优惠。” 江棠摇了摇头说,“不用了,我不想买房。” “是不想买,还是不想跟我买?” 江棠滴水不漏:“真不想买。” 不想,也不需要,更是不愿意跟他买,因为不想欠他人情,不想跟他走太近。 萧晔脸上的笑容变大,“现在不想,以后或许就想了,先跟你约好,你若想买房找我,别找唐老三。” 江棠没想到自己都绕开了这么远,他还能把话题给扯到唐游川身上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不尴不尬地动了动双脚,却好像踩到了什么,下意识抬脚,附身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一只女式口红。 不用猜到知道是属于萧晔某位粉红知己的所有物,至于是不小心掉下还是故意留下,就无从得知了。 江棠淡定地问:“要放哪儿?” 萧晔眼皮都不抬一下,淡声道,“随便扔旁边那柜子吧。” 江棠顺势拉开前面的储物柜,却猝不及防地看见储物柜里那几个盒子……这就真是尴尬到令人窒息不止。 若是季然的车,江棠看见这种玩意儿,不但不会忸怩,甚至还能拿出来研究尺寸,调侃季然开个黄腔,但现在她坐着萧晔的车,一个几乎是陌生的男人,她内心一阵咆哮,后悔自己打开了这个柜子,但面上却维持着淡定的表情,仿若未见把口红放进去,推上储物柜的门。 萧晔自然也意识到什么,赶紧清了清喉咙,转移了话题,“你可以吃日料吗?” 江棠平静道,“嗯,可以。” 成年人就这样,只要双方都不想捅穿的薄纸,云淡风轻两句话就能转移焦点。 到了目的地,江棠才知道萧晔预约了青临城最贵的日料店,这家店阮迪之前一直想来试试,和季然两人奋斗了半年都没预约上,还跟她吐槽过这点根本就是在鄙视咱们这种普通百姓,资本家简直可恶,最终放弃了。 两人下了车,江棠故意落后萧晔一步跟在他身后,但萧晔不知是不是习惯使然,放慢了脚步配合着江棠的步伐,与她保持着并肩前行,江棠只好放弃。 进了门,萧晔报了预约号,侍者正在确认,江棠站在一旁,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女声,“小棠?” 江棠和萧晔不约而同扭头望去,不其然地对上一对熟悉的男女。 出声叫她的女人是陶芸锦,而她身旁的男人,正是早上与她一同走出家门的唐游川。 江棠看见唐游川那淡若无波的俊脸,心头莫名其妙地有种被当场抓奸心虚,眼神下意识地飘忽了下,唉!这都叫什么事儿! 陶芸锦的看了看萧晔,又看看江棠,最后窥了唐游川一眼,试探性地问江棠:“你和萧少一起来的?” 装什么呢,不都亲眼看到了么?江棠睨着陶芸锦,皮笑肉不笑地“嗯”了声,眼睛却不受控地瞥向一旁的唐游川,唐游川脸上不辨喜怒,唯独黢黑的眸底透着不善的幽光,有种要把人生吞活剥的既视感。 江棠硬着头皮说了句:“这么巧。” 陶芸锦笑着道,“是啊,早知道你有空,我就让三哥约上你一起了。” 江棠此时真没心情跟陶芸锦打交道,只想跟萧晔赶紧走人,偏偏萧晔见着唐游川就要挑刺的毛病如常发作,张嘴就挑衅,“哟!这么巧,要不要一起坐?” 江唐面上笑嘻嘻,心底妈卖批。 唐游川阴沉着一张脸,“跟你很熟吗?” 萧晔笑容加深,啧了一声,“我也就是礼貌性地问问,你还当真以为我乐意拉个人倒胃口呢!”说罢,故意轻轻搂了下江棠的肩膀,“小棠,咱们走吧。” 唐游川周身的气压陡然降低,二话不说,身形一动就要过来,江棠见状赶紧挡了一下,陶芸锦也伸手拉住唐游川的胳膊,“三哥……” 唐游川没理会陶芸锦,薄唇抿成一道冷硬的直线,冷眼睨着挡在萧晔身前的江棠,江棠迎上男人寒冰似的黑眸,即便是神经迟钝的人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涛涛的怒气,顿时一股寒意由脚底直窜脑门,慢半拍地意识到自己这个反射动作无疑是自己把脖子往刀口上架。 江棠想解释什么,但萧晔在,有些话又无法开口,愣是与唐游川对视了半晌,这回真是十分深刻地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有口难言,也不敢动,一时进退两难。 幸好侍者察觉到气氛不对,及时出声,“萧先生,您预订的位置在这边,请随我这边走吧。” 江棠只好一咬牙一跺脚,豁出去了,直接沉默转身对萧晔道,“走吧。”萧晔非得贱那么一下,朝唐游川投去一记得意的眼神,撩拔了一句,“犯不着那么大脾气,我走好了。” 江棠转身往前走,始终感觉如芒在背,脚下每迈出一步,都像踩在泥潭里,格外的沉重。 陶芸锦小心翼翼看着唐游川,但见他视线微垂,唇瓣紧抿,显然是不高兴了,忍不住出声道,“三哥,要不,咱们换个地儿吧?” 唐游川淡声道,“不用,他算老几,吃个饭还需避开他。” 第104章 给个机会 餐厅装潢也十分日式,位置都是榻榻米设计,萧晔订的是包间靠着餐厅的园林小院,临小院那一侧没有墙壁,而是一面推拉门,客户若是喜欢可以把门推开,欣赏小院里风景,天不冷的时候通着门,在屋里吃着日料饮着清酒,好不惬意。 但现在天冷,所以他们没有开门。 萧晔本想点清酒,被江棠拦住了,于是改成了喝茶。 “你刚那样帮我,不怕得罪了唐游川?”坐对面的萧晔盯着心神不宁的江棠,突然出声问道。 江棠蹙眉,觉得他误会大了,“我并不是在帮你。” “是吗?”萧晔反问,笑得不以为意,“无所谓。” “只要唐老三觉得你是在帮我,膈应死他就行。”萧晔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眼尾的笑意难以掩饰,声音更是愉悦,“我很高兴在为难面前你愿意挡在我面前。” 江棠听了萧晔的任何眼里都是话,喝茶的动作一顿,心底的不安逐渐被放大,如同萧晔所言,她刚那举动落在任何人的眼里都是偏帮萧晔,天知道,她只是怕这两人打起来整个日料餐厅都得跟着遭殃。 萧晔见她神色凝重,出言安慰,“你不用怕,唐老三要敢刁难你,我替你出气。” 江棠掀起眼皮,淡淡出声道,“萧少,我不清楚你们之间的过节,我就是个局外人,并不被想牵扯进去,请你不要为难我。” 江棠言词并不激烈,不疾不徐的,却处处透着警惕与防备。 萧晔笑得很无辜,“我帮你,让你感到很为难了?唉,我现在总算明白好心被当驴肝肺的滋味儿了,真不好受。” 江棠垂眼盯着白瓷杯中的绿色茶汤,低声道,“你上次救了我,我是真的很感谢,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意思。” 萧晔眼眸微眯,突然问:“你喜欢唐老三吗?” “没有!”虽然不知他怎么突然问这个,但江棠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否认。 “真的?” 江棠点头,“真的。”她脑子很好,还没疯。 萧晔忽然笑得很开心,撑着头盯着江棠,须臾,又出声问:“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江棠抬眼看着他,缄默不语。 薄唇轻启,萧晔真假难辨地说,“你看我怎么样?” 江棠眼皮都没抬一下,波澜不惊地开口,“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萧晔长这么大,头一回遇到这么直白果断的拒绝,当即懵了一下,随即又笑了,笑得饶有兴味,觉得江棠这样直接不造作的女人虽然说话挺狠,但有趣儿。 “我哪儿不好?你看不上我哪儿?说说看,或许我能改呢?”萧晔继续掰扯。 江棠一顿,认真严谨地看着他,“你要听假话还是真话?” 萧晔勾唇,“都听,你都说说看。” “说了你能保证你不生气?”江棠步步谨慎。 “嘿!你这是要放狠话啊?”萧晔乐得不行,“行,我保证不生气。” 江棠轻抿了口茶,以甘甜柔和的茶汤润了润喉,出声道:“假话是你没有哪里不好,是我配不上你。” “真话呢?” “因为你太放浪,你的情史要出书的话,都能凑成一本史记,是我最不喜欢的那一种类型。” 第一次见面,就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高级厕所里正准备行事,刚刚在他车上储物暗格里又看见那几盒用品,江棠没有偏见,单身人士想怎么玩都行,只要不去勾搭有家室有对象的人,不管他们是做性伴侣还是找个人一夜欢愉之后各走各路,那都是个人自由,他人无权干涉。 但是她个人不会这么做,也很难会喜欢那样一个放浪得没边儿的男人。 萧晔笑容加深,辩解了一句:“我放浪是因为我没遇到喜欢的人,如果我喜欢一个人,就会忠于她一个人,浪子回头金不换嘛,你别看我浪,其实我可专一了,特靠谱。” 江棠面不改色道,“那我祝你早日遇到你喜欢也喜欢你的人。” 萧晔笑着啧了一声,颇为无奈道,“你还真是油盐不进啊,是个狠人!” 与此同时,另一包间里。 陶芸锦尝了一口沾芥末的生鱼片,被呛得猛地侧头一阵咳嗽,唐游川给她递了杯茶,“吃不惯就别吃。” “看你吃得挺香,忍不住想试试。”陶芸锦喝了几口茶,揉了揉鼻子笑着说。 唐游川没接茬。 静默了数秒之后,陶芸锦忍不住低声问,“三哥,你是不知道还是没跟江棠提过醒啊?她怎么会和萧晔在一起的?” 唐游川低沉的嗓音如常道,“她做事一向心底有数。” “萧晔那人放肆惯了,做事很出格,谁知道他会不会在打什么鬼主意呢?”陶芸锦蹙眉,担忧道,“我看江棠跟他关系好像挺好的,你还是跟她说一下吧,好歹让她有提防心。” 唐游川英俊的面孔没什么表情,口吻温淡道,“我心里有数。” 江棠明知道他和萧晔不对付,也早提醒她离萧晔远点,她也口口声声说知道,结果现在却单独跟萧晔一起吃饭,不仅如此,还当着他的面儿维护那二世祖。 一想到她挡在萧晔面前那明明害怕却不肯退让的模样,唐游川的心底就无名起火! 陶芸锦见他脸色吓人,握着筷子的手不动声色的微微收紧,低声说道,“其实你们的事情我不应该插嘴,但你是我二十几年的朋友,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吃亏,你要是怪我多管闲事,那我跟你道歉,以后也不说了。” 唐游川不冷不热道,“没怪你。” 陶芸锦这才笑了笑,“那你别板着张脸啊,我都快要被你吓死了。” 唐游川淡声说:“你什么时候这么不经吓了。” “你这话说的!”陶芸锦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你应该找找镜子,看看你刚才的脸色有多吓人。” 唐游川不答反问,“考虑好去哪儿上班了?” 陶芸锦说,“嗯,决定好了,我要去临安医院。” “考虑那么久,结果还是选择了去那种又忙又累又没钱的医院受罪,你何必?” “你饶了我吧,我爸已经念得我耳朵都快起茧了,你别向他学,烦人。”陶芸锦顿了顿,神秘兮兮一笑,“我去临安医院帮你守着江棠,要是有那个不长眼的敢打她主意,我给你报告。” 唐游川看了她一眼,陶芸锦得意地挑眉,“不用谢我,以后多请我吃饭。” “我说要谢你了?我是说你咸吃萝卜淡操心。” 陶芸锦小声嘀咕,“哎,江棠怎么就会看上你这样没情趣的男人呢?” 唐游川没说话,只是有些烦闷地想抽烟。 …… 除了开始萧晔跟江棠扯了唐游川,后面许是察觉到江棠不愿意提,便不再提起,聊的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一顿饭下来,整体气氛还算融洽。 从包间出来,江棠去结账埋单,收银员却告诉她已经结过了,她稍微一愣,看着身侧笑容不断的萧晔,马上反应过来是他结账了,这人中途借口出去抽烟,肯定跑出来提前掏钱了。 江棠眉头轻蹙,“说好了我请你吃饭,你怎么还埋单了。” 萧晔笑着说:“我怎么好意思让女士埋单。” 说好的还人情结果最后倒欠了一顿饭,傻子都看得出这是套路,江棠又不是傻子,猜到萧晔是什么意思,并没有顺着他的意思走,而是说:“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请你吃饭了。” 然而,她有张良计,萧晔有过墙梯,“你不请我没事,我请你,你出来就行。” 他这话江棠没法接,只能淡笑不语,萧晔这么精明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江棠浑身上下都是戒备,却也没有拆穿,径自道,“走吧,我送你回去。” 江棠刚想说不用,视线不经意地瞥见唐游川和陶芸锦的身影,把话给咽了回去,佯装没看见,背着身道,“那走吧。” 萧晔以挑衅的眼神扫过唐游川和陶芸锦,默不作声跟上江棠的步伐。 上了车,萧晔问:“你住哪儿?” 江棠说,“你把我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就行。” 萧晔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样搞得我像个登徒子似的要死缠着你。” 江棠心说:你才知道啊! “地铁方便,真不用这么麻烦。” 萧晔寸步不让,“你要不说,我以后就天天去医院挂你的号占用资源了啊。” 江棠还真怕他那样,迟疑了两秒,值得开口说,“那你送我回医院吧。” “这么晚还回医院?” 江棠微笑道,“嗯,还有些事要办。” 其实没啥事,单纯是怕被萧晔发现她和唐游川住一个地方,既然他坚持要送,那就回医院再回家好了,也不知道唐游川今晚会不会回去,说实话,她现在有点怕面对他,啧,自己清清白白的,也不知道怎么就怂成这样。 到了医院门口,江棠下了车,跟萧晔道谢,“今晚谢谢你了。” 萧晔扯着浪笑,“下回请你吃饭别拒绝我就行。” 江棠避而不答,只道,“那你慢走,再见。” “进去吧。” 江棠只好转身往医院大门的方向走,等萧晔的车开走过了一会儿,她才重新打了辆车回云锦华苑。 当江棠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开门进去,怕推开门就看到唐游川,接下来估计又得接受一场自尊碾压,她杵在门外边纠结犹豫,但该来的还是会来,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认命地推开了家门。 看着亮如白昼的房子,江棠作了个深呼吸,换好室内鞋,一鼓作气走了进去。 偌大的客厅里,灰色的布艺沙发上,一个黑衣黑裤的男人坐在那儿,手里夹着烟,摆明就是在等人,确切的说是在等她,听见她进屋的声响,他徐徐抬头望来,深邃幽暗的眸底,又冷又沉,就他身上那股冷飕飕的气场,仿佛空气都凝固了一般。 江棠对着他的视线,还没开始呢,就已经一阵心惊肉跳了,她紧张地攥紧手里的包带,尽量维持着镇定,看着唐游川主动出声打招呼,“你回来了。” 江棠自认为自己态度还不错,但落在唐游川的眼里,却是一副有种你来我不怕你的模样。 唐游川慢吞吞地吐了口白烟,不辨喜怒,沉声道,“我还以为你在外面快活得不想回来了。” 即便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他这话的时候,江棠的脸色还是明显一变,蠕着唇,轻声说:“我可以解释……” 话还没说完,唐游川就打断了她,“解释什么?解释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还是解释你要帮萧晔一起对付我?” 男人温漠的嗓音,一连三问,问完也不给江棠开口的机会,径自道,“你若是不知道我跟他不对付也就算了,明知道我瞧他不顺眼,你还跟他单独吃饭,甚至要为他出头,看来你是长能耐了。” 江棠眉间落下一层隐怒,“你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虽然她很克制,但声音还是因为烦躁而拔高了几度。 她发现最近自己的脾气有所见长,特别是在唐游川面前,总会莫名地想要冲他怒吼爆发。 譬如今晚这样的事情,江棠也知道他会不高兴,但对他自言自语不给机会解释很难做到无动于衷,她向来顶烦这种自导自演不听人话的桥段,若非眼前的人唐游川,她真是屁都懒得放,直接甩脸就走人了,可面对他,她还是按捺着烦躁。 许是她的声音有些激动,唐游川楞了一下,江棠意识到不对劲,赶紧调整了情绪,作了个深呼吸,尽量放低的语气,跟他心平气和地解释:“上回在东临市,我不会游泳掉了进泳池,是萧晔把我捞了起来,今晚就是为了感谢他所以请他吃饭。” “晚上我挡着你并不是为了萧晔,而是觉得在那样的场合下你们真动手打起来,除了丢脸也讨不到任何好处,当然我也承认,我也怕你们这一架因我而起,我不想被牵扯到你们中间去,我怕麻烦,如果让你觉得我是偏帮了外人对付你,我跟你道歉。” 江棠大概是又怕被他打断,所以说话的语速很快,但吐词清晰,有条有理,唐游川也听了进去,特别是听到“外人”二字的时候,心底那阵烧了一晚无名火,渐渐弱了下去。 起码她分得很清楚,萧晔是个外人。 萧晔救江棠这事儿,唐游川也知道,短暂的沉默,唐游川眼皮一抬,面无表情道,“只有他救了你,我没救你?请他吃高级日料,请我就一锅汤随便打发了?” 思及此,他还真有点心理不平衡,凭什么萧晔那玩意儿能得到这么高级的待遇? 江棠也没想到他会在意这种事,脑筋拐了几个弯楞了半晌,才绕回来,虽然他嘴巴还是有些得理不饶人的意思,但比起刚刚那骇人的气势,现在算得上和颜悦色了。 须臾,江棠小心翼翼地说,“我请他吃饭,是想尽快还清亏欠他的人情,就是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来往才这么做的,而且我给你炖汤可是第一回呢,亲手做的更有诚意,你不觉得?” 唐游川承认自己有被江棠这话讨好到,但又不愿意表现出来,“做不好就是下毒了。” 说完又有点后悔,不自觉地盯着江棠的脸,但江棠的脸色很坦然平静,“做不好我也不敢让你喝。” 唐游川没说话,抬手把烟送都唇边,猛地抽了一口。 江棠瞧他脸色有所缓和,犹豫了一会儿,试探性出声问:“那要不……我也请你吃一回日料?” 唐游川睐向她,“我稀罕?” 嘿!这人真是有毛病,不请吧,你计较,请你吧,你又不稀罕,横竖都落不着好。 江棠小心打量着男人的脸色,试图从他那张脸上窥出些许心思,然而那张皮囊除了好看,永远都是让人瞧不懂的寡淡,“那你想吃什么?我请你吃。” 江棠学聪明了,说完也不等他出声,又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不缺钱也不稀罕吃饭,但我请你吃饭,是我的心意,你给我个机会呗。”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回他总不能再挑刺了吧? 江棠说完还一脸真诚期待地看着他。 唐游川睨着她被灯光晃得发亮的脸蛋,脑海中突然闪过早上好她从阳光里奔跑而来的画面,自然而然地想起卫昊跟他说的那些话。 沉默了几秒钟,他才淡淡的说了句,“你看着办,都行。” 他这态度是好了,但这个回答……若换成季然和阮迪他们,江棠就真的听从随便,都行,都可以,但唐游川的都行,可不是什么都行的。 “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懂就问,可以避免犯错,江棠坚信。 偏偏唐游川就是要故意刁难,“没什么特别想吃的。” 江棠说:“那我挑的你要是不喜欢,到时候可不能跟我发脾气。” 唐游川闻言,眉头皱了皱,在思考着什么,江棠见状,轻声道,“要不你再想想,如果有喜欢吃的再告诉我吧,反正最近这几天也没空,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想。” “外面的吃腻了。”唐游川说。 所以呢?江棠眼底露出些许迷茫,看着他。 唐游川翘着的腿晃了晃,白色的棉拖随着他的动作要掉不掉,完全是一副慵懒随意的姿态,微抬着下巴,睨着站在不远处的江棠,慢悠悠地开口,“就在家吃,”中间顿了下,加强语气补充,“你亲自做。” 哈! 江棠心底一声冷笑,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怒的。 第105章 姐是爱你的 翌日一早,江棠出门时没遇到唐游川,她如常搭乘公交上班,下了车买了早餐,快到医院门口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她身侧开缓缓停下,副驾驶的车门打开,看见苏姣从上面下来,背对她站着。 江棠便蹑手蹑脚的跑过去,准备从后面吓一吓苏姣,却听见苏姣冷着声音说:“……没意思你知道吗?你若继续这样下去,那我只能走起诉的途径了。” 江棠闻言突然顿住,一时不知道该上前,还是该装作没看见直接走,苏姣今儿戴着口罩,鼻梁上架着一副平框眼镜,也没注意到江棠,对着车里的人继续说:“你也不希望闹得太过难看,我这周上夜班,你也你好好考虑吧。” 江棠苏姣说完想要关车门走,但车上的人拽住了手,“放手!”苏姣挣扎了几下,江棠见状当即出声,“姣姐!” 苏姣整个人明显僵了下,有些慌张地扭过头,看见江棠的刹那,神色有些慌张,“江棠,早啊。” 江棠边回应早边走上前,往车里瞟了眼,看见了驾驶座的男人,正是苏姣的老公陈俊凡,三十多的陈俊凡在一家规模不小的化工公司任职,他长得不算很帅,但五官端正,而且身形高大,以前是经常跑医院来找苏姣,所以医院里的人知道苏姣有一个才貌兼备又温柔宠溺她的老公。 但近一年已经很少能见到他的身影,苏姣说他公司忙,不过时不时还是能见到苏姣收到他送的鲜花,所以阮迪才说他是个十好老公。 江棠端着笑打了声招呼,“姐夫,送姣姐来上班啊?” 陈俊凡松开了苏姣的手腕,对江棠笑了笑,“早啊江棠,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上次我们和姣姐吃饭的时候要叫上你的,但她说你没空,下次有时间再一起吃饭啊。”江棠说。 “好的,那你们快去上班吧,我也该走了。” “姐夫慢走。”江棠替他关上车门,挥了挥手。 待车开出去之后,江棠才转头看向苏姣,苏姣鼻子以下的脸全被口罩挡着,镜片后面的眼睛有些红肿,眼底泛着红血丝,一副憔悴的倦容。 江棠隐隐觉得苏姣不对劲,却佯装无事地问,“感冒了?” “嗯,是啊。”苏姣的眼神有些漂移,落在她手里的袋子上,“你都快成季然的小跑腿儿了,还天天给他带早餐呢。” 江棠与并肩而行,“是啊,改天得让他给我跑腿费,你吃过了吗?要还没吃,这份你拿去。” “不用,我吃了才过来的。” 正在此时,身后响起一阵鸣笛声,两人不约而同转头,季然那张俊朗的脸从车窗探了出来,吊儿郎当地打趣,“嘿,二位美女去哪儿呀,小哥哥我载你们一程呗。” 苏姣轻笑了声,江棠是朝他翻了个白眼,顺带吐槽,“你小心哪天被人当街打死,赶紧走你,别挡道了。” “小悍妇呀小悍妇,谁家悍妇……”季然捏着个嗓子就唱了起来,在被江棠拍脑袋之前,赶紧开车溜了。 江棠和苏姣刚进大厅,季然已经停好车跑着追了上来,以一个潇洒的姿势停在江棠的身侧,视线却盯着苏姣,“姣姐,怎么戴着口罩,你的盛世美颜都没挡住了。” “感冒了。”苏姣说,“咱们医院的盛世美颜是江棠,我可不敢当。” 季然背着手,睐了江棠一眼,无限感叹,“哎,从小看到大,看腻了。”说罢又关心起苏姣的身体,“感冒很严重吗?实在不舒服你请个假回家休息。” 苏姣笑了笑,“小感冒而已,不碍事。” 电梯门打开,三人顾不上闲聊,推推搡搡进了电梯,刚站好,苏姣旁边一个男人转身的时候抬手想要找一下支撑点,却不小心捞掉了苏姣的口罩,江棠与苏姣是面对面站着,口罩掀掉那一刻,苏姣整张脸便映入了她的眼底。 苏姣唇瓣上的豁口,以及唇角上的淤青,无处可藏,她慌忙低下头,把口罩扯上戴好。 江棠看得一清二楚,那样的淤青,是被人打的,但苏姣的惊慌掩饰明显就是不想被人知道,所以她什么都没问,但是结合方才苏姣对陈俊凡说的那些话,她心底隐约猜测到了几分。 中午吃饭的时候,江棠下楼去找苏姣打算跟她一起吃个午饭,结果被护士告知临时送来个车祸骨折伤患,苏姣进了手术室,她只能放弃。 来到食堂,季然已经帮她和苏姣打好了餐,结果只看到她一个人,伸长了脖子往她身后望,江棠在他身侧坐下,低声道,“不用看了,她进手术室了。” 季然顿时一挫,长长地叹了气,“我看她就是累感冒的,这一天天手术不停,铁打的都受不了吧?” 苏姣是骨科医生,跟他们不同科室,因为骨科两个医生病倒了,所以这会儿骨科比心外科还要忙乱,季然好几次下楼找苏姣,结果每次都是遇到她在做手术,见不着人。 江棠思绪滞了下,没跟季然多说什么,只淡声道,“真不行肯定会交给别人,你别操心了,赶紧吃吧。” “咱们最近都太忙了,我感觉快要喘不过气了。”季然忍不住抱怨,“这周末你不是休息吗?我也调个休好了,正好二铁一直约我们去打球,你去把苏姣也叫上,咱们几个一起打完球之后,然后吃饭唱歌一条龙放松放松。” 江棠说:“周末我有事。” “什么事儿?”季然压低声音,“又是唐阎罗?” “不是,上次我救的那个女孩儿的父母说要请我吃个饭,我已经答应了。” 季然泄气,“没劲儿!” 江棠说:“你约上苏姣和二铁不就好了,阮迪大概也有空,我下回吧。” 季然满脸嫌弃道:“阮迪那只猪,还是算了吧,打个一回合就能瘫了,周寅不在,我可不想背她回家了,死沉死沉的,也就周寅好脾气能忍她那么作。” 江棠原本心底装着苏姣的事儿,听到季然这么一说,忍不住乐了,“你敢当她面儿说吗?” “算了,待会说急了又跟我上手,死丫头下手没轻没重,我怕被她打骨折了。” 江棠忍着笑说:“你闲着没事儿老去撩人火,自找的。” 阮迪高三那年因为压力大,体重突然激增,整个人圆了一圈,然后体育课上中暑晕倒了,体育老师让季然背她去校医室,那时候季然因为拔高拔得太猛骨头疼,整个人瘦得猴子似的,被一百五十斤的阮迪一压,差点没踉跄扑得一脸灰,就那次开始,季然一直嫌弃阮迪重。 即使阮迪现在保持着标准体重,季然还老拿她跟江棠比,这一对比,还是嫌阮迪沉,气得阮迪压着他捶了好几回。 季然忍俊不禁,“哎,工作压力大,跟你说话分分钟被你碾压,只能欺负欺负她了。” …… 下午从手术室出来,江棠收到了唐游川发来的信息。 昨晚上唐游川跟她提了要她亲自在家做饭之后,还说等他想好要吃什么菜了,再给她发信息,说完他也不给江棠任何反驳的余地,直接起身上楼回房了,留江棠一个人在客厅对着空气生闷气。 所以这一条信息的内容很简单:宫保鸡丁,水煮鱼,辣子鸡,孜然土豆,麻婆豆腐,爆炒鸡胗,红烧排骨,汤就你之前炖的那个就行。 江棠看着那一连串菜名,气得冷呵出声,把手机“砰”一下拍在桌子上,他怎么不直接来个满汉全席呢! 季然正好进来,被她吓了一跳,“干嘛?谁惹你生气了?” 江棠揉了揉太阳穴,“一个神经病。” “又有家属跟你发神经了?”季然回位置上坐下,双手举高头顶拉伸了下。 江棠睨着季然,脚一蹬,椅子滚动靠近他,软着声调说,“帮我个忙。” 季然警惕地看着她,“什么忙?” “不用紧张,小事儿。”江棠说。 “我怎么觉得不靠谱呢?”季然斜眼睨她,“小事儿你用得着我?你别想坑我。” “是这样的,昨晚我不是跟萧晔出去吃饭了吗……”江棠三言两语把昨晚的时候剔除了一部分内容给季然解释了一遍,最后回到正题上,“你也知道我不会做饭,只能靠你了。” 季然的重点却停留在她跟萧晔吃了他和阮迪预约了半年都约不上的那家高级日料上,“所以那家日料味道如何?好吃吗?” “好吃,若是可以,我还想再去一回。”江棠颔首,味道确实很棒,“你没口福,错过了。” “你走开,我不想跟你说话。”季然满脸气愤不甘,“去吃没顺带给我和弟弟打包一点也就算了,还来气我!” “不是,日料吃的就是个新鲜,打包回去那还能鲜么?” 季然撇开脸,十分傲娇地哼了哼,江棠差点儿没控制住一掌拍他脑门,最后关头给忍住了,伸手一把搂住他的肩,“行了,那些都不重要,你得帮我把唐游川这一顿给搞定了。” “好吃的没带上我,干活找我,你好意思么?” 江棠猛地勒住他的脖子,出声威胁,“我还是不是你亲姐了?你忍心眼睁睁看着你姐身处水深火热见死不救?” 季然脑袋顺势倒在她的肩膀上,“你本来就不是我亲姐,你勒死我算了,反正我是娘不爱姐不亲了,活着没意思了。” 江棠放松了力道,抖了抖肩,“你知道,姐是爱你的,所以你乖点呗,过去帮我把菜给做了,等我从阎罗王手里解放出来,我请你吃大餐。” 季然歪头盯着她,“我要吃日料,你昨晚吃的那家。” “你要预约得上,我请。” 季然眼珠子一转,“要不,你看下让唐游川还是萧晔,再帮忙约一个?”江棠把他的脑袋给推开,“感情你这是为了吃的要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我现在巴不得跟他们撇清关系呢,你还给我拖后腿。” “嗳嗳嗳,你怎么就急眼上了,跟你开个玩笑嘛,我怎么可能真让你找他们。” 江棠瘪了瘪嘴,“那你到底帮不帮?” 季然忙不迭点头,“帮!当然帮!必须帮!” 江棠这笑回来,“就知道我弟最好了,姐这么多年没白疼你。” 季然说:“真疼我,请我吃土豪日料。” 江棠瞪眼,“你还能不能行了?” “行行行!” 江棠不再跟他扯淡,给唐游川回了信息,然后起身去了洗手间,江棠在隔间里,就听到了一道熟悉又讨厌的女音。 “亲爱的,我好想你啊。”方艺桐大概是跟她的男朋友讲电话,声音嗲得出水。 江棠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她没准备偷听,但不知道对方和方艺桐说了什么,只听见方艺桐委屈的声音有些生气,“你这是什么意?你现在是要跟我分手?” 江棠冲水的动作猛地顿住,现在出去,好像不太合适。 “你就是这个意思!”方艺桐吼了一声,哭了出来,“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那为什么她说要离婚你又不同意?难道我们要一直这么偷偷摸摸的吗?你别忘记了我还怀着你的孩子,就算我不介意,难道你要让孩子一辈子顶着私生子的名声?” 江棠呼吸猛地一窒,原以为只是男女朋友吵架闹分手,却没想到,方艺桐既然是跟有妇之夫勾搭到了一块,甚至,还怀孕了! 江棠皱着眉头,说不上什么感觉,就是觉得方艺桐这种女人,很恶心,她没出声,方艺桐也很快就结束了通话,因为有人进来了,直到外面的人都走了,她才从隔间里出来。 即使江棠很讨厌方艺桐,依旧没有把她当三儿还怀孕的消息给说出去,只是碰见方艺桐,她的脸色更冷了,看方艺桐的眼神更是掩饰不住的轻蔑。 …… 周五,江棠请了一天的假,忘记了关闹钟,被吵醒以后再想睡,也睡不着了,索性起床洗漱,她不想弄早餐,所以用奶锅做了一杯巧克力牛奶。 捧着杯子从厨房出来的时候,唐游川正好从楼上下来,依旧一身黑色,而且是他生日那天,江棠给他买的那套衣服。 江棠不由得愣怔了一下,她还以为他穿了一次之后肯定会丢掉,确切的说,她不知道他那天到底有没有换上,所以现在看见他穿,很意外,虽然她也不是抱着送礼物的心思给他买的衣服,但看见他穿上,心底还是隐隐的,有几分开心。 唐游川下完台阶,站在与她一步之遥的距离上,视线落在她手里的杯子上,出声问:“你弄了什么?” 江棠猛地回神,撇开眼,“巧克力牛奶。” “买的?” “不是,我自己煮的。”江棠低头喝了一口,甜甜的滋味儿,能让人心情愉悦,连带看着唐游川都顺眼了很多。 唐游川长腿一迈,直接来到了江棠的跟前,高大的身影,裹着刚沐浴完的淡香笼罩下来,江棠正想开口问他怎么了,手里的杯子就被他拿了过去,江棠一抬眼,就看到他低头轻轻闻了下味道,像狗似的,紧接着就看见他性感好看的薄唇,贴上了杯壁。 江棠蓦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见唐游川抿了抿唇,眉头轻轻蹙了下,随即把杯子塞回了她的手中,不冷不热地说了句:“太甜了。” 江棠忍不住出声提醒他,“……这是我的杯子。” “你的我就不能喝一口?”唐游川理直气壮的回她。 “……”江棠无言以对。 唐游川也没江棠愕然的表情,兀自说着:“你下午要出门过去墓园的时候,提前给我打个电话,我过来接你。” 江棠眨了眨眼,麻木地应了声,“噢。” 唐游川定睛看了她两秒,转身走了。 直到听见关门的声响,江棠还在盯着白色的杯子,被他唇碰过的地方上面沾了一圈巧克力的印子。 他是……中邪了吗? 秉持不能浪费,又不想再动手的动机之下,江棠最后还是把巧克力给喝完了,然后去书房呆了半天,中午随便叫了个外卖,吃完直接给唐游川打了电话。 电话打过去的时候,唐游川似乎正在忙,二话不说,让她等着,挂断电话之前,江棠还听到他说了“会议……”两字,大概是在开会。 江棠有些不好意思,犹豫着要不要让他不要去,最后还是作罢,收拾好,提前下楼走出了小区门外等他过来。 太阳很暖和,江棠在小区对面的马路上来回慢慢踱步,空旷的马路来往的车不多,每来一辆她都会抬眼看一下是不是唐游川的车,就这样等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突然听到远处有摩托车的声响传来,她习惯性地抬眼看去。 一个男人穿着一身黑色的赛车服,戴着黑色的头盔,以极快的速度冲着她这边开过来,江棠对这种飙车族下意识地避让,眼睛却不经意地被一道光晃了下眼睛,她一愣。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在她脑子反应过来察觉到那车不对劲之前,她已猛得往后一退,但那人车速太快,摩托车从她身边擦过那一刻,她的手臂顿时传来了一阵热辣辣的刺痛。 第106章 我怕 江棠往后倒退时脚上绊了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摔跌在路上,屁股着地时,她手掌撑了下水泥路面,细碎的砂石硌得掌心传来阵阵刺痛,然而她顾不上伤,因为男人开着摩托一个急刹甩了个头,“轰”一声再一次加速,笔直地朝她开了过来。 江棠怎么也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大马路上,竟然会有人对她挥刀相向,说时迟那时快,在男人的拎着刀朝她挥来时,她把自己手里的包甩了出去。 男人始料未及,下意识避闪,刀从包上划过裂开一道豁口,人和车一起摔得从路面上擦出一段距离,江棠连滚带爬地站起身,对方有刀,所以她并没有傻得单枪匹马地冲过去试图抓人,而是拔腿就往马路对面跑,却因为受到惊吓四肢发软又冲得太急,脚猛地一崴,她便整个人直接扑跪在地面上。 江棠的反应从来没有这么快过,几乎是在摔倒的同时立即撑着地面再度爬了起来,她的脑子是一片空白,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除了身后机车轰隆声如同索命的鸣笛,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跑,她咬着牙关撒开腿往前跑。 摩托男反手握锋利的军工刀,单手开着车从江棠的身后追上来,握刀的手调整了个角度,对准了江棠的后背。 江棠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脚步,更顾不上打颤的双腿,疯了一般往小区门口的方向奔去,所以看不见身后的情形,只是在一瞬间似乎察觉到有一道黑影闪过,紧接着就听见身后传来“砰”地一下撞击的巨响,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吱”声,那声音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后背,在空旷的马路上,显得格外的刺耳,甚至掀起了一阵风,扑在她的后背上,吓得整个人往前栽了下去。 有那么一刹那,江棠觉得自己被撞上了,直到她本能地扭头看去,这一看,彻底惊懵在原地。 距离她大概十公分的地方,追赶她的摩托车被压在一辆黑色的宾利飞驰的车头下,而摩托车男倒在十多米的距离外,灰白的路面上隐约有一滩红色的液体,被明亮的太阳光晃得刺痛人眼。 宾利飞驰的驾驶座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颀长而高大的男人走了下来,江棠也没发现,只盯着倒在远处的里的摩托男,然后很快有两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跑了过去。 江棠一动不动地坐在有些发烫的水泥路面上,脸色苍白,通体冰凉,直到男人笔直的双腿站定在自己的跟前,她才缓缓地抬头。 唐游川一身黑色,背后是一片温暖的阳光,英俊冷漠的脸上唯独一双眼睛直直盯着江棠,江棠仰着头,却看不见他脸上的情绪,只是木然地盯着他的眼睛,她颤着唇,张口想说些什么,喉咙却像是塞了一团棉花,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只剩下惊恐,害怕,种种纷繁复杂又错乱的情绪,排山倒海一般倾覆而来,后知后觉的劫后余生,让她整个人抖如筛糠。 唐游川在江棠的身侧蹲下来,视线扫过她苍白无血色带着惊惧未定的脸,下巴擦掉了一层皮,顺着往下,左手臂上被鲜血染红的白色的毛衣,膝盖上黑色的裤子也被擦破了,皮肉模糊渗着血,看着外伤不严重,但唐游川的眉头几乎是下意识地一蹙。 偏偏江棠怔怔愣愣的,不哭不闹,只是安静地发抖,唐游川不知道她到底是吓得不会哭,还是坚强到不会哭,只是瞧着她这副模样,心头莫名其妙有些泛堵,像是塞了一块棱角尖锐的石头,隐隐泛着疼,不是很明显,但难受。 他喉结上下一滾,沉声问:“还好吗?” 江棠回过魂,没有开口说话,她怕自己一张口,会压抑不住自己强烈想哭的冲动,她不想当着他的面儿哭出来,所以强忍着情绪,只是伸出手揪着他衣服的前襟,确认眼前的人不是虚影,紧绷着的神经才倏然一松,身体便瘫软倒在他的肩上。 唐游川顺势抱住她,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从她的双膝下穿过去,一把将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唐游川抱着江棠往后面那辆车走过去,一个黑衣男人替他拉开车门,他抱着江棠坐了进去,“去医院。”驾驶座上的男人二话不说,发了动车子往医院开。 “别去临安医院。”一直安静乖巧没有出声的江棠,突然开了口,声音沙哑而虚弱。 江棠拒绝去临安医院,并不是顾忌她和唐游川的关系,而是怕被季然知道她出事儿受伤,虽然季然成天没心没肺的样子,但知道她出事一定会担心。 唐游川抱着她,依她言吩咐开车的人掉转了个方向。 医院诊室里只有一名男医生,看到唐游川抱着江棠进来,起身问道,“哪里受伤了?” 不等江棠出声,唐游川把人放在椅子上,率先开口,“手臂上有刀伤,先处理,还有几处擦伤,帮她检查一下。” 医生让江棠把开衫毛衣脱了,然后拿剪刀把黑色羊毛打底袖子剪掉,露出了手上刀伤,从上臂穿过手肘落至小臂上,伤口将近十公分,刀口由浅及深,瞧着有些触目惊心。 消毒水清洗伤口的时候,江棠痛得止不住地抖,脸色都白了,但她死死咬着嘴唇,只闷哼了几声,医生抬眼看了她一下,安慰道,“有点疼,再忍一下。” 消毒完上药,然后给她缠上纱布,才继续帮她处理擦拭的地方,下巴,手肘,手掌,然后是膝盖,因为有沙子嵌在皮肉里,清洗消毒的时候还得挑出来,江棠疼得整个人都麻了,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了一层冷汗,唇色血色尽褪。 身上的伤口太多,医生忍不住问:“你这都是怎么受伤的?是遇劫了吗?” 又是刀伤又是擦伤,不是被人追杀就是被人打劫了吧。 江棠痛得没力气说话,唐游川也懒得回应,医生也没再问下去,边上药边叮嘱道,“这几天别让伤口不要碰水,小心伤口感染,三天后记得过来换药。” 处理完可见的伤口,他又说了句,“身上其他地方伤着吗?或者哪里疼?” “右脚踝。”江棠哑声说。 医生把她的腿抬放在椅子上,脱掉鞋袜子,细白的脚踝肿成猪蹄一样,下手检查的时候,江棠忍不住低哼出声,“没伤着骨头,冰敷一下消肿,这几天尽量不要使劲。” 医生去拿来一个小冰袋交给唐游川,“你过来帮她敷着。” 江棠说:“不用,我自己来就好。” 医生看她一眼,“你手上都是伤,膝盖也伤了曲着腿会难受,让你男朋友帮你,”说着看向唐游川,“你抱她去那边坐着敷吧。” “他……” “我来。” 江棠想说他不是男朋友,但被唐游川打断了。 话音落下,他二话不说把江棠抱到了另外一旁的椅子上,然后拿起冰袋,在她身侧坐下,抬着她受伤的腿搭在他的大腿上,将冰袋覆盖在她肿起的脚踝上。 冰袋温度很低,但唐游川的手指温度偏高,一冷一热触碰到皮肤,不知是冻的,还是因为他的触碰,江棠哆嗦得弹了下腿,被唐游川稍微按住,“别乱动。” 江棠抬眼望去,看见唐游川正低头,眼帘低垂着,瞧不见他的眼睛,高挺的鼻梁下削薄的唇微抿着,他盯着她的脚,不知道是在想事情还是在走神。 江棠直勾勾盯着他看了半晌,才低着声音道,“谢谢。” 唐游川抬眼,两人目光对上,薄唇轻启,他声音波澜不惊地问,“身上其他地方确认没伤着?” 江棠定了定,“没有。” 诊室门推开,进来的是一对年轻的小情侣,男孩儿抱着个女孩儿进来,不等医生问话,男孩儿就急急忙忙地说,“医生,你快帮我女朋友看看,她摔着膝盖了出血了。” 医生让女孩儿坐下,拿着剪刀要剪掉裤子处理伤口的时候,女孩儿突然出声拦住了,“哎不要,这样剪下去裤子坏了。” “不剪掉你这伤口没法处理。” “我不要!” 女孩儿在闹脾气,罗里吧嗦了一大堆,说裤子是男孩儿送她的独一无二的礼物,医生皱着眉头眼瞅着要发脾气,男孩儿才把人给哄了。 结果处理伤口的时候,女孩儿突然大声哭着嚷嚷着疼,男孩儿心疼问医生能不能打个麻药,医生大概是觉得他们太烦人,忍不住指着江棠对他们说,“人家姑娘挨了一刀子,擦了一身伤上药的时候再疼都没吭一声,怎么你破个皮儿上药都要打麻针,也太娇气了点!” 突然被点名江棠表示很尴尬,赶紧撇开了脸。 等那对小情侣离开之后,唐游川的手指突然用力捏了一下的脚踝处,江棠疼得“嘶”地倒抽了口凉气,若不是被他握住了小腿,她肯定一脚往他踹了过去。 随即听见男人沉着嗓音低声道:“还以为你没有痛觉神经。” 江棠皱着眉头朝他看过去,却看见唐游川那双深潭般平静深邃的瞳孔中,隐隐浮着浅浅淡淡的笑意,将他眼尾上常年凝着的寒气都融化了,江棠还没从他的眼底脱离出来,又听见他揶揄了一句,“想哭就哭,我不会笑你。” 江棠生硬地别开眼睛,低声反驳,“我才没想哭。” 有什么好哭的? 唐游川说:“被人追杀都不怕?” 江棠垂着视线,沉默不语,等不到她的声音,唐游川忍不住抬眼瞟去,突然听见她声音低低地说了两个字:“我怕。” 怎么会不怕呢,她当时都被吓得七魂丢了六魄,什么都顾不上了,脑子里只有一个逃跑的念头,现在想起来,她都怕。 江棠抬起右手,自嘲般说道,“你看,我害怕得现在都还在发抖呢。” 唐游川看着过去,她的手掌缠了一层纱布,细长圆润的手指,指尖上沾了点点血,已然凝固,正以微末的动作不停地轻颤动着,刚来医院路上,她坐在他怀里,身体也是这么一路颤抖着,他起初以为她是害怕才那样,但她又没哭,他又怀疑她只是因为伤口疼。 现在她突然跟他承认自己害怕,没见着她眼泪,唐游川也突然忍不住有些心软。 当他看见她身后开着摩托车的男人手里举着刀对着她的后背眼看着要捅下去时,未经大脑思考,脚已经猛得踩在油门上飚着速度冲着摩托男撞了过去,那一刻,他是抱着把人弄死的狠劲撞上去的。 若是他再晚一步,保不齐她会受到什么样的伤。 江棠刚要把手放下,唐游川却突然捏住了她轻颤的手指,她的手很凉,被他捏住的瞬间,像是被电了一下,那麻麻的感觉从指间一路颤到了心尖儿上,江棠几乎是不受控制地掀动眼帘,看了他一眼。 唐游川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所以故意用力捏了下,镇定道,“怂胆装熊胆,你还装得挺像模像样。”随即松开了她的手,顿了顿,继而说,“我会查出来是谁干的,没人能动得了你。” 江棠轻轻地握住手,低垂着头轻轻地应了一声,又说了句“谢谢”。 唐游川看了看她,顿了几秒,才低声问:“还要去看你爷爷吗?” 江棠点了点头,“要去。” “你脚走路不方便,等稍微好点再去你爷爷也不会怪你。” 江棠说:“没事,冰敷下消肿了慢慢走就可以了。” 唐游川不知道她固执什么,没再开口。 沉默了片刻,江棠轻声问:“那个人……没事吧?” 唐游川淡漠道,“不知道。” 撞过去的时候人砸在挡风玻璃上再摔飞出去,脑袋着地保不准会怎么样,但是他没兴趣理会他的死活,手下的人会处理,能救肯定也会救,毕竟活着还能挖点有用的信息,不过就算真没了也无所谓,大不了就是多花点时间调查。 江棠说:“要不你问问吧。” 唐游川波澜不惊地说:“你是怕死了查不出是谁对你动手?犯不着,就算藏得再好,这次没得逞,肯定还会有下一次,在他们对你动手的时候抓人就行。” 江棠顿了两秒,才低声回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你会因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唐游川的心脏猝不及防漏了半拍,这女人刚刚还说自己很害怕,结果现在不担忧自己的处境,反而担心起他来,他的心情突然有点微妙。 江棠身上的衣服被剪得七零八落,唐游川给卫昊打了个电话,让他拿了干净的衣服过来,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卫昊提着个袋子出现在诊室,江棠的脚踝也稍微消肿没那么严重了,准备换好衣服去墓园。 医生知道她要换衣服,直接出了诊室,卫昊也在门外守着,唐游川把江棠扶到帘子后面,“要帮忙叫就我。” 江棠一听,脸颊有些泛红,胡乱地应了声,拉上帘子隔绝了空间。 其实伤口都还好,只是穿脱衣服的时候难免会扯到手上的伤,江棠都忍住了,换裤子的时候,就比较难受了,因为她穿的是紧身裤,一脚又崴了不能用力,脱的时候费了半天劲儿,穿的时候更麻烦。 套裤子的时候,单腿没站稳,身形一个踉跄,膝盖一下不小心就磕在了旁边铁床边沿上,挺重的一下,她没忍住叫了声,然后扑倒在了床上。 “怎么了?” 江棠根本来不及阻止,站在帘子外面的唐游川听见声音,想都不想,就“唰”一下撩开帘子。 唐游川先是注意到上半身在床上脚在地上面朝下趴在床上的江棠,然后看见她的裤子还挂在小腿那儿,撅着个腚,接着注意到了她白色的蕾丝边儿小裤裤,以及长白的腿。 他盯着那滑稽喜感又冲击视线的画面,顿时楞在原地。 而江棠听见撩帘子的声音,“别进来”三个字已经说不出来,扭头看见杵在那的唐游川,浑身都烧烫起来,红着张脸从床上爬起来,低声吼着,“你出去!” 因为着急,她忘记自己脚踝的扭伤,站起身的时候踩着地,又是一阵刺痛,脸色骤然一变,“呃”地哼了下,眼看着就要一屁股往后栽下去,好在唐游川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拦腰抱住了她。 唐游川搂着她腰,皱着眉头沉声道,“不行还逞什么能?” 江棠被他抱在怀里又羞又怒,想扯裤子也扯不到,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偏偏还要故作镇定道,“我没事,你先出去。” 唐游川淡漠的面孔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把江棠放在床边上坐好,弯腰伸手就要帮她扯裤子,江棠惊慌地扣住他的肩膀,“我自己来!”因为紧张,最后一个字都破音了。 唐游川看着她的眼神完全是无波无澜的,低沉的嗓音不辨喜怒道,“你好歹也是医生,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江棠瞪眼看着他,眼底尽是防备。 唐游川面无表情道,“安分点坐好,别浪费时间。” 说话间,他掀开她的手,捏着裤腰一提,复而抬头想张口下命令,不料一抬头,鼻尖却贴在了江棠的鼻尖上,因为猝不及防,两人冷不丁的同时愣住了…… 第107章 你没资格 前后仅仅是一秒钟的观景,唐游川在闻到江棠身上特有的牛奶香味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儿的同一刻,将脸微微拉开,从容沉静地低声命令,“扶着我的肩膀慢点站起来。” 江棠亦是同款镇静,佯装无事地应声,“噢。” 仿佛只是不经意的擦过,两人谁也没有在意,脸色都很谈,但江棠脸上的燥红,还是出卖了她内心的惊慌,她懵得意识都是空白的,所以乖顺地抬手扶着他宽厚的肩膀,借力慢慢站了起来。 唐游川提裤子的时候,手指无意间刮蹭到她的腿,江棠一惊,本能地想要推开他,唐游川沉声道,“站好!” 江棠简直快要疯了,自打懂事之后,别说是一个男人帮她穿裤子,就是女人也从来没有过,她努力地想要表现得淡定些,但大脑思维完全控制不住她的肢体反应,她全身僵硬得跟块木头一样,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受伤的右脚到底使没使劲儿。 本来提个裤子也没多难,但唐游川怕弄到她膝盖的伤口,所以提拉动作都慢吞吞的,对江棠而言,时间像是被放慢了无数倍,短短几秒钟,羞耻感已经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 “好了。”唐游川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江棠不敢直视他的脸,低着头说了声:“谢谢。” 唐游川睨着江棠面红耳赤的模样,故意开口问:“脸红成这样,你脑子里在想啥呢?” 江棠听到他的话,又羞又恼,急声驳斥:“我什么都没想!” “那你脸红个什么劲?”唐游川穷追不舍。 江棠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热的!” 唐游川眼底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忽然握住江棠的手,江棠被他冷不丁的动作吓着猛地抽回手,瞪着眼睛警惕地看着他,唐游川似笑非笑睨着她,仍旧是一副不愠不火的口吻拆穿她的谎言,“手这么凉还热?” 江棠想出声驳斥他,偏偏又找不到词儿,只能紧抿着唇,闷声不吭。 唐游川盯了她几秒,明知故问:“害羞了?” 江棠嘴硬否认,“没有!” 唐游川发现这女人还真的是死鸭子嘴硬,本还想继续调侃几句,但被敲门声打断了,门外传来卫昊的声音,“三哥,你们好了吗?” “走吧。”唐游川说着看了她一眼,“自己能走?” “能!” 江棠恨恨地说了句,转身率先往前一拐一拐地挪,刚挪两步,腰上突然伸来一条手臂,不等她反应过来,双脚已离地身体腾空被抱了起来,她吓得本能地伸手环抱住了唐游川的脖子。 热潮还没退完,又是一波汹涌而来,这回不是羞耻,而是尴尬。 “我可以自己走。”江棠紧张地说。 唐游川面色淡淡睐了她一眼,“耽误时间,蜗牛爬都比你快。” 诊室门打开,卫昊看见唐游川抱着脸色涨红的江棠出来时,明显楞了一下,唐游川面不改色吩咐道,“进去把药拿了。” 唐游川这种从容貌到气质都出类拔萃的男人,即使从人前走过都能引来无数目光,更别说他此时还抱着个美女,一路往外走,江棠觉得自己就像动物园里被人参观的猴子似的,没勇气抬头,更怕遇到熟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脸藏在男人的脖颈里。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耳根上,唐游川的身体几乎是本能地一紧,脚步明显顿了下,随即又恢复正常,稍侧了下脸,附在江棠的耳边沉声道,“你别撩我。” 不轻不重的声音似是调侃,又似恐吓。 江棠什么都没说,赶紧把头抬了起来,一手从他后脖颈穿过搭在肩膀上,另外一手假装弄头发挡住了侧脸。 出了医院,唐游川把她放进车里,江棠屁股往里挪,坐到了最边侧,在唐游川上车之前把距离先拉开,唐游川只看了她一眼,坐了上去。 卫昊开车,从医院到郊区的墓园,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交谈。 车停在墓园大门外面,从大门走到爷爷的墓前,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江棠本想自己走,但唐游川依旧嫌弃她单腿瘸爬得慢,江棠只能认命被他抱着走。 然而唐游川抱着江棠走半途的时候,突然出声说:“你体重到底有多少?” 江棠知道他这是累了,低声说,“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走就行。” 她虽然很瘦,但一米七的个子再瘦也是有一定重量的,主要是墓园一路阶梯而且持续要上小斜坡,饶是唐游川力气再大,这样抱着她走了这么远,肯定也会累。 唐游川皱着眉头问,“还有多远?” 江棠说:“大概刚走完一半。” 唐游川把江棠放下,江棠搀着他的手臂,正想着刚在医院没拿个拐杖真是失策,就看见唐游川在她的跟前背对着她半蹲了下去,她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干嘛,就听见他沉声说,“上来。” 江棠下意识地想拒绝,但唐游川没给她机会,淡沉的声音已有几分不耐,“赶紧的。” 江棠只好小心翼翼地往他的背趴了上去。 唐游川背着轻松站起身,为了调整动作,他大掌托着她的屁股轻微往上抛了一下,许是因为被他抱着适应了不少,江棠趴在他的背上心情竟然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但她知道自己肯定又脸红了,因为她的耳朵很烫。 墓园大而空旷,阳光充足暖和,四周很安静。 江棠趴在唐游川又宽又厚的背上,其实挺感动的,特别唐游川一直都对她冷言冷语戳得她不是心脏痛就是胸口闷,突然对她表现出一点点照顾体贴,就愈发显得珍贵难得。 哎,江棠觉得自己对唐游川的感动底线真的是很低,这要是让季然知道了,肯定又要说他二十几年真心实意喂了狗,没准还会给她灌一口风油精,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两人没什么交流,江棠也只是给他唐游川指路,但两人还没走到,远远就看见墓地前有人,一男两女。 江柏峰,江璇,以及江柏峰的情人,江璇的妈李淑芬。 江棠看见那三个人的瞬间,脸色骤然冰冷了下来,眼神像是两把刀,摘下来就能直接上去砍人。 唐游川自然也看见了,而且还注意到背上的人肢体突然变得僵硬,即便看不见她的脸,也能想象得她的表情。 唐游川背着江棠越走越近,墓前的三人很快就注意到了,前后转头,看见唐游川的瞬间,三个人格外默契地露出了讶异的表情,显然是没想到唐游川会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是背着江棠。 江柏峰出声:“游川?你怎么有空过来了?” 唐游川没有马上把江棠放下来,面不红气不喘看着他们,不等他开口,江棠便冷笑了一声,说:“那你怎么有空过来?” 江棠一开口就是针锋相对,江柏峰本还算温和的脸色,倏地一变,怒气值蹭蹭地往上飚,但碍于唐游川在场,他也不好直接骂江棠,只得蹙眉低声呵斥,“你这什么话?你爷爷忌日,我再忙也会抽空过来。” 江棠拍了拍他的肩膀,曼声道,“放我下来吧。”唐游川慢慢地让她站到地上,手搀着她。 除了下巴上贴着的纱布,江棠换了干净的衣服之后身上的伤口都看不见,甚至肿着的右脚踝也被裤腿藏住了,所以唐游川搀扶着江棠的动作,在他们三人眼里就只是小两口的亲密依偎。 这三年,唐游川时不时都会和这个那个女人闹一些绯闻,虽然不知真假,但他对江棠的冷淡,江柏峰和江璇母女都是清楚的,结果现在不但一起来祭墓,关系还看着十分亲密,三人顿时心思各异。 江璇看着江棠的下巴,关心地问:“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江棠没搭理江璇,仿佛她就是透明的空气,眼睛直勾勾盯着江柏峰,低凉的语气很冷硬,“带着你的人走。” 江柏峰眉心的褶皱加深,声音亦是一沉,“在你爷爷面前,我不想跟你吵架,你也收一下你的臭脾气。” “没错,在爷爷面前我不想跟你吵,也懒得跟你费劲儿。”江棠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在我发火之前,带着她们滚离这里。” “江棠你……”江柏峰当即就要骂人,被一旁的李淑芬拦住了,“柏峰,你别又急眼儿,有话好好说,咱们今儿来看爸,你别又跟小棠吵起来。” “你说你看谁?” 从里李淑芬口里听到“爸”,江棠眸光一凛,看着李淑芬冷厉地质问。 李淑芬像是被江棠吓到,怯怯的欲言又止,狐媚的脸上有委屈,也有歉意,更多的是隐忍退让,“我……我嘴快了,”她马上就改口,笑容似有些难堪,“是来看你爷爷。” 江棠阴恻恻地问:“你是孤儿吗?” 李淑芬一愣,搞不太懂江棠这话是什么意思,江棠也并没有让她回答的意思,不等她开口,继而道,“没人可拜你可以拜神拜佛,随便拜别人的先人是脑子有坑?有坑就塞点土填一下,小心回风久了中风成脑瘫。” 一直缄默的唐游川,闻言唇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勾。 李淑芬知道江棠这张嘴厉害,但冷不丁被这么一通冷嘲热讽,也是始料未及,愣在原地,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当然,她就算心底有气也不能骂人,她也从来不会骂江棠。 倒是江璇变了脸,而且不顾唐游川在场,瞪眼看着江棠,厉声道,“江棠,我妈好歹也是长辈,你说话注意点礼貌,小心嘴巴太损折了寿!” “一个不知礼义廉耻没有道德三观的人,也好意思跟我谈礼貌,你也不怕说话咬了舌头。”江棠呵地冷笑了一声,“赶紧走,别在这里碍我爷爷的眼!” 江璇不甘示弱,“他也是我爷爷!我想来就来,你没资格管我!” “小璇,你少说两句!”李淑芬厉声斥江璇,对着江棠又是一副温柔歉意的模样,低声下气说,“小棠,我们马上就走,你气我没关系,但是别跟你爸生气。” 江璇不甘心地喊了一声:“妈!” 李淑芬眼神示意她闭嘴,拍了拍江柏峰的手,柔声道,“我和小璇去大门外面等你。” 江棠没理会李淑芬自导自演的把戏,看着江璇似笑非笑地嘲讽,“你若是脑残得以为但凡姓江的都是爷爷,那你叫我一声爷爷吧,噢,我毕竟是女人,不好当你爷爷,那你可以叫江柏峰一声爷爷呢,他也姓江,你看他认不认你这个孙女。” 说罢,她睨着江柏峰,都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唇角扯着讥笑着继续道,“他肯定不会认啊,毕竟他都没儿子呢。” 江璇不可置信地瞪眼江棠,像是在看一个疯子,江柏峰更是被气得脸色发青,一口气卡在胸口,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也顾不得唐游川在场,抬手颤巍巍地指着江棠,气颤着唇骂,“你这个不孝女!” 江棠的声音冷得厉害,“你若再不滚,信不信我这个不孝女诅咒你断子绝孙?不对,这大概也不用我诅咒了,毕竟你努力了这么多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儿子……” “啪!” 江棠话还没说完,就被一记响亮的耳光给甩断了,她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直到痛觉传来,她才意识到自己被打了。 江柏峰打人的时候毫无征兆,而唐游川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江棠身上,所以也来不及反应阻止,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江棠被掴了一巴。 江棠嘴巴尝到淡淡的铁锈味,江柏峰这一巴掌真是卿足了劲儿,打得她口腔内壁都破了,她用舌尖轻轻舔舐了下,缓缓转正头看向江柏峰,黑白分明的眼底,只有冷冰,没有丝毫感情,出声道:“江柏峰,你除了会打我,还会做什么?” 江棠的皮肤又白又嫩,江柏峰打得也毫不留情,脸蛋已经浮起一片红肿,唐游川盯着那个鲜红的掌印,黢黑的瞳孔划过一道波澜,心底也窜了一抹怒火,周身散发出冻人的气场。 饶是江柏峰这个长辈,也被他看得心头一颤,打人的手还举着,不知是气的还是疼的,指着江棠,抖个不停,“我现在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当初心疼你妈走得早,怕你跟着我过得不开心让你跟在了老爷子身边,让他惯得你一身臭脾气!” 江棠闻言心中的怒火腾一下顷刻间窜到了头顶达到了最高点,她顾不得在爷爷墓前,也不管手臂上有伤,抬手一巴用力打掉江柏峰指着她的手,不但如此,她还试图扑向江柏峰,唐游川注意到她的动作,在她不知轻重扑过去之前,拦腰抱住了她,沉声叫了声,“江棠!” “江柏峰你没资格!”江棠眼底充血泛着红血丝,像仇人一样剜着江柏峰,她把手里提着的袋子对着江柏峰的脑袋就甩了过去,“滚!你给我滚!” 袋子里装的是一些水果和一瓶酒,都是准备祭拜爷爷用的,江棠这么一甩,里面的酒瓶砸到了江柏峰,酒瓶子十分结实,砸得江柏峰痛呼了一下,然后捂住了眼角。 江柏峰也是怒极了,“我今天就要打醒你这个不孝女!”骂出口的同时,他抬手又要打过去。 但手在半空中就唐游川扣住了。 唐游川捏着江柏峰的手腕,眼神看似平静无波,实质惊骇慑人,薄唇一掀,冷声道,“江先生,她现在是我太太,轮不到你教训。” 江柏峰虽然是长辈,历经过不少风霜雪雨,却还是被唐游川震住了,看着唐游川的眼神,一时间连话都忘记说了。 唐游川扣着他的手,顺势一推,把江柏峰推得踉跄退了两步,李淑芬和江璇同时扶住他。 “你们若再不走。”唐游川眼皮都不抬一下,面无表情说,“就别我怪我不留情面。” 江柏峰脸色很难看,但也不敢跟唐游川呛声叫板。 倒是江璇,向来瞧不惯江棠的傲慢嚣张,如今唐游川的态度更嚣张,而且还是维护江棠,她一时气不顺,冷冷地回嘴,“唐先生,我爸怎么说也是你的岳父,你最起码应该尊重他。” 唐游川口吻冷漠,“江小姐,这是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来插嘴。” 江璇被噎脸色涨红,她也听说过唐游川这人向来冷漠无情又嚣张,但那道听途说的谣言到底是真是假没人知道,而且江棠和他结婚三年了,他也从来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直到现在,她才彻身体会了一把。 李淑芬脸色有些泛白,怕江璇说错话,及时出声缓和,“对不起,我们走,马上走,小璇,你别再说话了,扶着点你爸!” 母女两拉着江柏峰,从旁边走,越过江棠的时候,李淑芬说:“江棠啊……” “滚!”江棠愤怒得五脏六腑都在烧痛,不耐烦地抬手甩了一下,只是下意识的动作,结果手里的袋子正好砸到了李淑芬的后背上。 李淑芬身形晃了晃,低叫了一声,差点儿就往前扑倒下去。 “妈!” “淑芬!” 江柏峰和江璇及时扶住她,才避免了摔倒。 江璇终于是控制不住脾气,怒声吼,“江棠你疯了!我妈怀孕了!” 第108章 口是心非 江璇的声音清亮中带着不可抑制的愤怒,因为愤怒,而显得尤为尖锐,嘶吼出来的一嗓子。 怀孕了。 三个字仿佛落在了空谷里,带着点儿回音,荡进了江棠的耳蜗,然后安静了下来。 数秒的时间里,谁也没有说话。 唐游川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看向了江棠,但江棠很安静,明明方才还暴躁得如同一只竖着尖刺的刺猬,恨不得见着谁都扎个马蜂窝似的,现在却平静的像一潭幽水,凉而沉寂,了无生气那种,无声无息地看着对面的三个人。 这样的江棠,让人无法猜透。 这样沉寂的气氛,由江璇的怒吼开始,也由她的针对打破,她看着江棠,精致的脸上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和深恶厌绝,“八岁的时候可以说你是无心之失,也无从追究,但你现在若再让我妈失去孩子,你就是彻头彻尾的杀人犯!我可以恐告你蓄意伤害……” 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淑芬打断了,“小璇你闭嘴!” 江璇这话信息量有点大,虽然用词还算隐晦,但对于唐游川而言,八岁,再失去,孩子,简简单单几个词,就已经相当直白了,即使李淑芬突然切断,也没有影响他的解读。 毫无疑问,江棠八岁那年,不知道怎么让怀孕的李淑芬流产了,听江璇的那些话,还是故意的行为。 江棠很多时候给他的感觉是冷漠又带着几分狠戾,但跟狠毒这个词怎么也扯不到一起,唐游川没见过八岁的江棠,更想象不出八岁是什么样子,也猜不透一个八岁大的孩子,到底会不会有那么大的恶意,狠心大胆到故意让一个孕妇流产。 “妈!”江璇不甘心地叫了一声,痛恨到了极致,根本就不管李淑芬的阻拦,从牙缝里挤出恨意,咄咄逼人,“我为什么要闭嘴?十几年了,我们忍了她十几年,难道还不够吗!?就算对她有所亏欠,被她折磨了这么多年也都还清了!她妈有精神病不是我们的错!自杀也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还没出生的弟弟!” 江柏峰也皱了皱眉头,这些事情他也不愿意提起,沉声阻拦江璇,“小璇,够了别说了!” 江棠的脸色不太好看,本就偏白的皮肤,此时在阳光之下,显得愈发苍白透明,她的身体微不可绝地颤抖着,唐游川不知她是在生气,抑或是其他什么,只是看着她这幅样子,心情不怎么好受。 在江璇再试图开口之前,唐游川阴着脸色,视线转而落在江璇的脸上,薄唇轻启,声音冰冷而平静,“给你们一分钟,消失。” 他只让他们消失,没有提他们若继续留下来会有后果,但三个人都清楚地感到了迎面而来的胁迫感,明明阳光明媚,后脊背却突然爬上一股瘆人的凉,心头顿时发憷。 特别是江璇,因为唐游川的视线盯着她,无波也无澜,却阴沉可怖,她有种脖子被架着刀子,吓得通体冰凉,双腿都有些发软。 李淑芬是个会察言观色又十分聪明的女人,唐游川是她们招惹不起也不能得罪的人,她十分识趣地道歉,“小棠,对不起。” 除了道歉,她没有任何一句废话,原因或者理由,不需要,无条件妥协。 说罢,拽了拽江柏峰的手,示意他走,江柏峰动了动嘴巴,最后看了江棠一眼,到底是什么都没有说,扶着李淑芬,带着江璇一起离开。 三人彻底消失在视线里之后,江棠都没有什么反应,就那么定定地杵着,唐游川搂着她,没有出声打扰她,大概过了七八分钟,江棠才有了反应。 江棠一言不发地转身,唐游川顿了顿,松开了环在她腰间上的手臂,然后看着她慢慢走到墓前,蹲下身,脸色木然地把墓上那一束娇艳欲滴的黄菊拿起丢到了一旁,再把手里那一小束鹤望兰轻轻摆放好,随即从袋子把水果和酒拿出来。 唐游川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没什么好说的,墓里躺着的人从名义上他也应该叫一声爷爷,但这爷爷他只见过几面,即便现在盯着上头那张笑容慈祥的黑白照,也只觉得陌生,没感情,自然谈不上感想或者伤心。 反倒是看着蹲在那儿安安静静上香的江棠,牵动了几分情绪。 江棠伸手进袋子里摸索了好一会儿,抬头朝唐游川看去,低声问:“打火机,有带吗?” 唐游川伸手从衣兜里摸出个银色的金属打火机,提了提裤腿在她身侧蹲下,对她说:“我来。” 江棠没有拒绝,把纸货递过去,唐游川接过,用打火机点燃,墓旁边有纸货的余烬,他把点燃的纸货搁下去,江棠在窜起的火苗上点香,他慢慢从旁边添加纸货,两人都没说话。 唐游川看得出江棠想一个人,烧完纸货,他就起身往后走了一段,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一根抽上。 天空很蓝,阳光很暖,墓园不远处还有一排排笔直而翠绿的树木,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整齐排列的墓碑。 唐游川百般无聊地抬眼扫了下四周,距离很远的几排墓地上也有人在祭拜,而且人不少,看样子应该是一家子,视线转回到江棠那儿,她蹲在那儿,嘴巴一张一翕在动,听不见她说什么,但唇角有微微上扬的弧度。 许是看出江棠唇角那若有似无的弧度是在故作坚强,又或许是远处那一家人看着过于热闹,愈发衬托出江棠的孤单,唐游川点了烟也没抽,只是夹着在指间,任由它燃烧飘着白雾,失神地看着江棠。 说不清心底什么感觉。 大概是觉得江棠真挺可怜的,不过他没有可怜过谁,所以也不清楚心头那种堵着堵着的感觉到底是不是可怜,总之很不爽,不爽到想要收拾人,确切的说,是想收拾江璇那个女人。 江璇那玩意一看就是那种不怎么聪明,但十分讨人嫌的品种,看样子应该是时常被江棠怼得怒上心头又无从还口,江棠大概也没怎么把她放眼里,真正膈应的人,应该是江璇那个妈,一看就知道是不会跟你硬碰硬,总是温柔顺从委曲求全,浑身都是心眼儿的女人。 啧!唐游川不由得砸了下舌,江棠那种犟驴一样的脾气,肯定在那女人身上吃过不少闷亏。 江棠没有呆太久,叨叨絮絮地跟爷爷聊了下日常的工作生活,告诉他自己过得很好,不用担心,然后就跟唐游川离开了。 走的时候,依旧是唐游川背着她。 一回生二回熟,江棠这回感到自在了很多,甚至发现了唐游川竟然有两个发璇,而且还是整齐对称的,她记得有人说过双发璇的人会很聪明,是不是迷信不知道,大概也有点道理?毕竟唐游川是真很聪明有智慧。 许是觉得江棠太沉默了,唐游川主动跟她搭话,“待会儿是要直接回家吗?” 江棠正盯着他的双璇发呆,慢了半拍才“嗯”了声,应完声又觉得自己态度淡得有些傲慢,遂尔补说了句,“你还要回公司吧?” “嗯。”唐游川应了一声。 江棠:“哦。” 嗯,啊,哦,这种回答真是绝佳的话题终止词,不熟的人随便这样应了两声,就能把气氛推到最尴尬的境地。 江棠尴尬的同时又想到了什么,顿了顿说,“你要忙,一会儿到了市区找个地方放我下车,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给他电话的时候他好像在开会,今儿给他添了不少麻烦,江棠不好意思再占用他的时间。 但是唐游川听着就不是滋味儿,自己推了会议陪她来看她爷爷,还救了她,把她送去医院,帮她赶走了碍眼的苍蝇,还一路背着她来回折腾,结果弄了半天,她非但没领情,还巴不得赶紧撇开他,弄得他上赶着贴似的,面子顿时有点挂不住。 心底不由得浮上一抹愠怒,忍不住就出声呛人,“你怎么不从墓园打车回去?” 江棠听出他的不悦,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了,被噎得有些莫名,他向来嫌弃麻烦,怎么替他节省时间还不高兴上了? 江棠不可能真的直接回他一个“好”,毕竟这是偏僻郊区的墓园,真要约个车,估计没门儿,而且他今天真的帮了她不少忙,自己还跟他呛茬,显得有点狼心狗肺,所以心底虽然有些不舒服,但也没有生他的气,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 唐游川说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反应有点大,顿时有点后悔,有点生硬地解释了句,“我不差这点时间。” 江棠闻言,蠕着唇道,“哦,我以为你还要赶回去开会。” 唐游川登时有种被戳穿的尴尬,有点恼羞成怒,却语气平静道,“我是没事儿才陪你来的。” 江棠本来还挺过意不去,听到他这么一说,反倒释怀了,想想也对,他们之间又不是真的夫妻,他怎么会为了陪她看爷爷故意推掉工作。 “嗯。不过还是要谢谢你陪我过来看爷爷。”江棠说。 唐游川:“你谢谢奶奶去,她让我陪你的。” 实际上,每年江爷爷忌日的时候,老太太都有让他陪江棠一起过来看看,但以前他都以忙为借口给推掉了,从未放在心上,这一次之所以会答应,甚至不惜推掉工作,是因为在虞山别墅留宿那晚,看见她可怜兮兮地蹲在地上哭,大半夜又抱着他一边哭一边叫爷爷。 动了恻隐之心。 但这些他不可能跟江棠说,也说不出口。 江棠是真的感激唐游川,特别是他帮她把李淑芬和江璇他们给赶了,而且事后什么都没有问她,虽说知道他大概是因为不在意对她,所以没兴趣过问她的陈年旧事,她仍旧心怀感激,毕竟是不怎么光彩的事,而且她不想跟人任何人谈。 不想谈,也不愿意谈,这种不愉快的记忆,她一点也不想触碰。 …… 回到云锦华苑,唐游川亲自江棠送上楼,回去公司路上,卫昊才跟他谈起江棠今天这出突发事件。 “那人伤到了头,虽然救了回来,但因为伤势重现在还在昏迷,医生说暂时还不确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唐游川当时是加速冲撞上去的,跟在他身后的保镖当时都吓得不轻,摩托车男直接当场昏迷了,但送医院送得及时,所以内有性命之忧。 卫昊视线注视着前方,余光从后视镜瞥了眼后座上的唐游川,只见他背靠座椅,头微仰,双眼紧闭着。 顿了顿,继而道,“他开的那辆车是从租车行租来的,用的身份证是假的,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要不要问问江小姐,看她最近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不用唐游川吩咐,保镖跟卫昊汇报了之后,卫昊就马上着手安排人调查了,但事发现场还没来得及处理就被途经的几辆车看见了,而且那个路段有监控,一出事很多地方都需要打点,加上本来最近这段时间事儿多又繁琐,范围太广,顺藤摸瓜地查必然耗时耗力,这几个小时内,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唐游川眼皮一掀,沉声道,“她一个医生能得罪谁?” 江棠不是会惹事的人,即便有什么,都是些小打小闹,譬如之前任勋,也只是找人偷偷摸摸的想要废她的手,像今天青天白日众目睽睽的马路上动刀,太过招摇,就她那点私人恩怨还不至于逼得人痛恨愤怒到不顾一切的程度。 卫昊略一忖,觉得也在理,点头应声,“我知道了。” 唐游川想了想,还是说,“把她身边的人排查一下,另外安排两个靠谱的人跟着她,别让她发现了。” 卫昊说:“好。” 卫昊虽然沉默寡言得像快木头,但心思细腻,谈完正事,又忍不住提了一嘴,“三哥,我看江小姐脸色不太好,刚在墓园那边我还看到了江柏峰带着那两人,是不是闹了不愉快?” 唐游川挑眉道,“你很了解她家的事?” “也没有,就是之前有一回她跟江柏峰吵,我正好撞见了。” 唐游川想起江棠对江柏峰那态度,何止是不愉快,明明瘸着条腿还不管不顾的连手都动上了,一副要撕了江柏峰的狠劲,要不是他拦着,估计她就是残了也要手撕她亲爹。 卫昊见他不说话,继续说:“而且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她一个女孩,估计被吓得不轻,你告诉她这事儿已经在查了,安慰两句,省得她提心吊胆的。” 唐游川口是心非道,“我看她挺坚强的,弄了一身伤一滴眼泪都没掉,平静得很,哪像需要安慰的人?” 他说的也是实话,但江棠也亲口承认过她害怕,可让他主动开口安慰她,他又做不到,他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安慰过别人了? 卫昊一本正经说道:“我觉得是因为你成天都冷着个脸,她就害怕也不敢在你面前哭,怕被你嫌弃。” “她要哭,我还能堵着她的泪腺不成?”唐游川脸色顿时变得有些不好看,阴沉沉道,“你这么担心她,你去安慰得了。” 卫昊面不改色,淡定道,“她又不是我老婆,我去安慰不合规矩。” “你再不闭嘴,我打到你求我安慰你。” 卫昊:“……反正你今天为了她连会议都推掉了,再安慰两句也不会少块肉。” 唐游川气噎,“你不说话没人会当你是哑巴。”也就是卫昊跟他一块长大,换别个人,他早让就让他变真哑巴了。 卫昊见好就收,闭上了嘴巴,虽然他挺抗揍,但也不想挨揍,被唐游川揍一顿,得受罪好几天。 …… 江棠回家之后,本想洗澡冲掉身上的血腥味儿,但伤口不能碰水,又只有一条腿,实在不方便,脱了身上的衣服之后,她费了老半天的劲儿稍微擦了擦,然后换了身干净宽松的居家服。 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太多,从被人提刀追杀惊吓到遇到江柏峰三人的愤怒,从肉体到精神都感到疲惫不堪,但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大脑不受控地高速地运转,想着各种事情,关于摩托车男,关于淑芬怀孕,关于唐游川。 翻来覆去了半天,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她也不记得了,睡得并不安稳,处于似梦非梦半睡半沉的状态,好像睡着了,但脑子又似乎十分清醒,中途她一度想要睁眼,但眼皮沉重,等到再次睁开的眼时,房间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是几点了。 江棠觉得脑胀,身上的伤口好像更疼了,全身的骨头像是被拆了重组了似的,难受得紧,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缓了好一会儿,才摸过手机,一看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了,才惊觉自己竟然睡了这么久。 胃部传来饥饿感,但她却没什么食欲,她的胃矜贵,饿不得,怕饿出个好歹,只能起床准备下楼看看弄点什么吃的。 出了房间,看见客厅里的灯开着,她扶着楼梯扶手正准备下楼,却看到唐游川背着她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还光着个膀子,江棠微微一愣,他这是……在干嘛? 第109章 举止不合适 下午离开墓园的时候,唐游川便隐隐觉着胸口疼,撞击发生的瞬间,因为惯性冲击力,他也磕到的方向盘,心底清楚不是肋骨骨折,大概就是软组织损伤的程度,所以他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回来洗澡的时候发现淤了挺明显一块。 现在还没开始供暖,客厅里温度偏低,但他为了方便,还是把上衣脱了,倒了药酒按揉淤青的那一片,客厅里很安静,他的警惕性偏高,突然听见声响,猛地扭头,看见了杵在楼梯上的江棠。 江棠看见唐游川光着个膀子,担心下楼面对他会尴尬,正打算静悄悄回房,但瘸腿行动不配合,转身时一蹦,木质的地板十分配合地发出轻轻一声“咚”。 不用回头,也知道唐游川肯定发现她了,顿时将在了原地。 果不其然,楼下传来男人沉磁般的嗓音,“醒了?” 江棠只得扶着楼梯扶手,慢慢转身,“啊”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刚醒。”回答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下楼与回房两个选择项之间来回摇摆。 最终还是决定下楼,毕竟现在回房,回避得太明显。 于是扶着楼梯扶手,单腿踩着楼梯台阶往下蹦,挺艰难的,特别是膝盖上擦破皮的伤口开始凝固结痂了,她这么一蹦,又扯开了,疼得她一哆嗦,差点没站稳直接往楼梯栽下去,幸而及时扒拉住了楼梯扶手,她站在那儿,重重地吁了口气,暗暗庆幸。 唐游川坐在沙发上,看见江棠晃得那一下,心脏不由得跟着悬到了嗓子眼儿处,但他也没动,只是绷着个俊脸,薄唇抿着,坐在沙发上冷漠地看着江棠,等着江棠开口叫他帮忙。 然而江棠没出声,甚至都没往他的方向瞧一眼,调整了身体,低头盯着台阶,继续她的蹦跳运动。 唐游川:“……” 心头顿时一阵恼火,这个女人开口叫他帮忙下是会死还是怎么样的!行,这么犟,喜欢蹦就蹦,摔死了他也绝不会同情她! 然而心底这么想着,当看见江棠小心翼翼生怕摔倒,一步一个停顿的心酸模样,到底是做不到坐视不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算了,唐游川安慰自己,跟一个伤残的女人较个什么劲,她若真滚下来伤着哪儿了,还得把她送医院,真摔出个好歹,他也没法跟奶奶交代。 江棠站着准备歇会儿再动,余光里却撇见坐在沙发上的唐游川突然站了起身,同时捞起一件衣服往头上一套,三下二除五就把衣服穿好了。 仅仅是那么一瞥,江棠却清楚地看见男人举臂时耸动的背阔肌,线条流畅又性感,就是他的动作太过利索干脆,那一抹风光来及好好欣赏就被遮挡了。 江棠竟然感到些许的可惜,有些意犹未尽的缺憾感。 天地可鉴,她真不是花痴,只是视力太好了,加上唐游川的身材也真的完美,作为正常女性,而且是具有一定审美能力的女性,眼睛垂涎一下是正常的。 唐游川穿好了衣服便往楼梯方向走,步伐很大,江棠以为他好上楼回房,站在台阶上准备让他先上楼,不想他却笔直地定在了她的跟前。 “需要帮忙?”他面色如常,淡淡出声。 江棠呼吸微喘,低声道,“没关系,我……”话没说完,就发现唐游川眉峰蹙了一下,声音不由得卡顿了下,“我自己也行。” 唐游川很烦躁,他都主动问了,她竟然还这么不识好歹! 但他没有一走了之,而是盯着江棠的脸看了半晌,毫无预兆地把江棠打横抱了起来。 江棠被这突如其来的腾空吓得惊呼出声,双手反射性地死死搂住他的脖子,未及她反应过来,唐游川已经抱着她往下走,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坐到了沙发上。 江棠局促地抬手撩了下耳边的发丝,低声说:“谢谢。” 唐游川面色淡淡,不冷不热地说:“我是不想大晚上还要再往医院跑。” 闻言,江棠一时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心底那点感动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她算是明白了,他帮她纯碎就是嫌弃她再制造麻烦! 所以说不能想太多,否则就容易自作多情,江棠庆幸自己没有对唐游川表现出来。 看着江棠僵在唇角尴尬的弧度,唐游川悠悠出声,“你下楼要干嘛?” 江棠这才记自己是下楼觅食的,开口道:“肚子饿了,下来吃点东西。” 唐游川一顿,“你没吃晚饭?” 江棠点了点头,“下午回来太累了,就睡着了。” “你准备吃什么?”唐游川问。 江棠说:“泡面。”她现在站着都费劲,除了煮个开水泡个方便面,她担心自己在厨房里蹦跶弄其他吃的会摔个四脚朝天。 唐游川口吻嫌弃,“就因为你老吃那种没营养的垃圾,奶奶才天天叨你瘦了,担心你饿了。” 江棠觉得累,有气无力道:“这个最简单省事。” “你想吃什么?”唐游川突然问,见江棠眼神都是茫然,补了句,“我让人买了送来。” 江棠撑着淡笑说,“很晚了,别麻烦了,我就……随便吃点就行。”她其实也没什么胃口,只是不能挨饿。 唐游川还是打了电话,让人去买份粥送过来,发现江棠的脸色有些难看,卫昊让他安慰她,到底要怎么安慰?他皱着眉头默了半晌,薄唇开启,淡声道:“今天的事情已经让人查了,伤你的那人没事,但是还没醒,等他醒了会盘问是谁指使的,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会再敢乱动你。” 江棠问:“不报警处理吗?” 唐游川说:“你要那么做,最终的处理结果就是伤你的那个男人被抓进去蹲,幕后的人毫发无损,你的危险并不会解除。” 他的语气很平静,就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江棠其实也很清楚,那个男人无缘无故对她刀锋相向,肯定受人指使,但她又想不到是谁,她的脸色疲倦,亚哑声说:“我知道了,谢谢。” “你不用急着谢我,现在还没查出来是谁,不排除对方是冲我来,知道你跟我的关系,因为动不了我,所以才找你下手,总之这件事我会查清楚摆平。” 江棠马上落到了自己很可能是被他连累的重点上,“你说的关系,是只我们结婚的事?” 唐游川似乎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直言道:“不管是知道你跟我结婚,还是怀疑其他的,如果真是冲这我,你已经被盯上,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人给揪出来,否则你离我再远,他们也会找上你。” 闻言,江棠的脸色有点苍白。 确实如此,他们都结婚三年了,现在又住到了一起,那些人若真的是针对唐游川,她现在才想撇清关系也来不及了。 见她不说话,唐游川开口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的安全我会负责。” 江棠在晃神,慢了半拍才应声,“嗯,谢谢。”她转开视线,却看到茶几上敞着的医药箱,以及还没拧上盖子的药酒瓶,微微一怔,下意识抬头看向唐游川,“你受伤了?” 唐游川下意识回:“没有。” 江棠抬眼,直勾勾盯着他看,默了半晌,“中午撞车的时候伤着的?” 嘴上在虽然还在询问着,但江棠其实已经看笃定他是为了救她撞摩托车男的时候伤着了。 唐游川没有回答她问题,口吻淡淡说:“吃完粥早点休息,有事直接电话叫我。” 撂下这么一句,再无二言,他转身就上了二楼。 唐游川回到房间,皱了皱眉头,搞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让跟江棠知道自己伤着了,大概是受了卫昊那些废话的影响,又或者因为她的脸色实在太差,让知道了怕会胡思乱想。 而客厅里的江棠,盯着唐游川消失的背影,刹那间有些恍惚,心底有一阵异样划过。 偌大的客厅,灯光明亮,江棠坐在沙发上呆呆地盯着茶几上的药箱出神,她告诫自己别自作多情,他也说了,这是很可能是因他而起,他不想她被连累受害,除此以外,别无其他,可一想到他为了自己做的种种,特别是受了伤还避而不谈的样子,又控不住地多想。 是怕她担心? 他在关心自己吗? 思及此,江棠猛地甩了甩头,不可能,他讨厌自己来不及,又怎么可能会关心? 唐游川的人大概做什么都很有速度,约摸过了半小时,粥就送到了,江棠吃完粥,自己回的房间,简单地洗漱完便躺下了。 夜很安静,因为不安,江棠特意留了床头的小灯,许是睡了几个小时,她闭上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都没睡着,难得的失眠了,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了,她才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但也睡不安稳,梦里都是被人追杀的画面,很混乱,最后断片了一下,刀子不知怎么就捅在了她的心口上。 江棠觉得一阵刺痛,猛地睁开了眼睛,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楞直了半晌才推出一口气,再也睡不着了,一直瞪眼到手机闹钟响起。 脚踝还不能太使劲,但已经没有昨天那么疼了,收拾完下楼准备出门上班,正巧唐游川也要走。 对上他的视线,江棠挤出一抹浅笑,“早。” 唐游川目光落到她的脸上,开口道:“去上班?” “嗯。” 唐游川说:“走吧,送你过去。” 江棠轻声问:“方便吗?” 唐游川面色淡淡的,“有事儿要办,正好顺路。” 虽然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顺路,江棠也没有再拒绝,唐游川也送出了经验,到了医院附近,不用江棠开口就停在了之前的位置,下车之前,江棠犹豫了一下,还是侧头问他:“上次的早餐,吃得惯吗?” 唐游川声音如常道,“还好。” 他说还好那就是挺不错了,想到他昨天那么帮自己,今天又送她来上班,江棠总归该对他有些表示,于是问他,“我再过去给你买一份?要咖啡还是牛奶?” 她这是打算用自己受伤的脚来回跑? 唐游川皱眉,偏偏脸色冷淡,“不用,我不饿。” 江棠见状,轻颔首道,“那你慢走。” 下巴上伤口红肿又明显,江棠还没进医院大门,很快被不少人注意到了,碰到关系不错的过来问她是怎么伤的,她也微笑着利用借口挡了回去。 季然一看到她的伤,当即脸色一沉,“你下巴是怎么伤着的?” “摔了一跤,磕到的。”江棠不想把昨天的遭遇告诉季然,早就想好了借口,而且这个解释在他来之前已经重复了好几遍,现在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是真的一样了,“昨天出门走路的时候闪了神,脚崴了摔的。” 她庆幸天冷了,其他的伤都被挡住,否则就手臂上那道刀伤,也瞒不住季然。 季然抓过她的手,狐疑地看着她,“你是摔了多大的跤,手都需要缠纱布?” 江棠依旧镇定,“为了追赶公交,跑的时候栽了个跟头,双膝跪地,磕着下巴,手掌也擦伤了,只是怕睡觉的时候会擦到伤口才缠的纱布,没那么严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赶着去投胎,跑什么,赶不上等下一趟啊!”季然闻言不再多疑,反而自动脑补了那个画面,一顿乐,“这倒霉催的,你最近真的太衰了,出个门还栽跟头,要不真去拜拜得了。” 江棠回道:“我摔成这样你还乐呢,还有没有良心了?” 季然忍俊不禁,“没能亲眼目睹你的英姿,我表示可惜。” 那逃命现场你看了就笑不出来了,江棠心底感慨,但看着季然傻乐的样子,又松了口气,他相信了就行,不然每天都得跟着她提心吊胆。 季然乐了一会儿,也没忘记关心:“你脸色太差,伤口要是疼就别硬撑,回家休息去。” 江棠摸了摸自己的脸,“昨晚没怎么睡好。” 季然说:“去阮迪那儿住两晚吧。” 昨天是江爷爷的忌日,江棠心情不好,失眠,都是正常的想象,阮迪养的那几个猫,虽然是祖宗,但关键时刻还是能起到几分治愈作用的,江棠前两年都会住阮迪那儿撸几天猫,而且阮迪能陪她一起睡。 “再说吧。” 其实昨天回到云锦华苑的时候,江棠也想上阮迪家呆,只是她这一身伤,会吓到阮迪,而且她现在什么状况都还不清楚,害怕把他们给牵扯进来,害怕他们因为她受伤。 江棠没跟季然多撩扯,手上的伤影响挺大的,她准备去跟主任说明了下情况,把后面几天排给她的手术安排给别人,结果走到主任办公室正准备敲门,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方艺桐眼睛通红,明显是哭了,即便这样,对上眼的时候,还不忘瞪了一眼,江棠眸光淡淡扫过,不想理会她,正要侧身让开,方艺桐就一个狠劲冲了出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撞了江棠的肩膀一下。 江棠右脚不敢使劲,被这么一撞,差点就摔了,幸而及时扶住了门框,偏偏方艺桐连一个道歉都没有,江棠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沉声叫住她,“方艺桐!” 方艺桐转身满脸不耐烦地看着江棠,语气很冲:“干嘛?” 江棠面无表情说:“道歉。” “道什么歉?”方艺桐皮笑肉不笑,“我现在心情不好,江棠别没事儿找事儿。” 江棠冷眼看着她,“心情不好撞了人就可以不道歉?” 方艺桐顿了下,敷衍开口,“对不起。” 说罢又挑衅般地出声讽刺:“现在攀上高枝了,矜贵得碰一下都不行了,这么牛逼还来上什么班,好好当个金丝雀得了!” 江棠本来都不打算跟她计较了,偏偏她非要嘴贱那么一句,江棠瞬间改变了注意,目光温凉睨着她,绯唇一勾,不疾不徐道:“当金丝雀也总比你勾搭有妇之夫当小三好。” 话音刚落下,方艺桐脸色骤然一变,尖声道,“江棠你别张口就来,胡说八道可以告你诽谤!” 江棠的视线缓缓移到方艺桐尚且平坦的小腹上,不屑地轻笑,“几个月了?” “什么?”方艺桐一愣。 “不是怀孕了么?”江棠看着方艺桐见鬼一样的表情,似笑非笑道,“下回去厕所打电话记得先确认一下有没有人。” 江棠说完也没看方艺桐脸上是什么表情,转身敲门进了主任办公室。 …… 翌日是周日,江棠也没睡好,早早就醒了,待家里白天也没什么事,但一直心神不宁,电视看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书也看不下去,想出门吧脚不方便,浑浑噩噩的一天也不知道干了什么。 后来也不知道怎么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直到被电话吵醒。 看见屏幕上显示着“贺忱”二字,才猛地记起自己答应了今晚要上贺家吃饭,接起电话:“贺先生,你好。” 电话那头贺忱低声轻笑,语气有些无奈,“不是让你别叫我贺先生吗?” 江棠微笑回道,“习惯了。” “你声音听着有些哑,不舒服?”贺忱问。 “不是,我刚在睡觉。”江棠端过茶几上的水杯抿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说,“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贺忱笑着道:“你不是答应了清荷上我们家吃晚饭吗?她让我去接你,但是我不知道你家地址在哪儿,你跟我说下位置吧。” 江棠说:“不用那么麻烦的,我直接打车过去就好了。” “不会麻烦,反正我也是要回去,正好开车过去接你一起。” 他都这么说了,江棠也不再推脱,报了地址,“我住云锦华苑。” “我这过去很近,你等我一下,待会儿到了我给你电话。” “现在吗?”这会儿是下午三点多钟,现在过去会不会有点早? 贺忱说:“清荷是让我早点接你去家里玩,你若是还有事需要忙,那就晚点。” “我没事,那你过来吧。” 挂了电话之后,江棠起身收拾,平时上班她都是素面朝天,但现在是被人邀到家里吃饭,出于礼貌化了个淡妆,刚化好妆,贺忱就到了。 贺忱进不来小区,江棠出了大门,下意识地观察了一下周围,没有发现异常,抬眼看见了一辆车,贺忱就站在车旁边,朝她轻轻挥手示意。 江棠走到他的面前,歉意微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贺忱没有任何不耐烦,温和笑着,“我也是刚到。”瞧见江棠下巴结痂的伤口,微微讶异,“下巴怎么弄伤了?” 江棠不好意思一笑,口吻轻快道,“前两天不心摔了一下,毁容了。”伤疤太明显,化妆都遮不住。 “不会,还是很漂亮。”贺忱顺着夸了句,“先上车吧。”他主动替她拉开副驾驶的门,江棠道谢往里坐,他抬手在门框上轻挡了下。 江棠屁股刚沾到座椅,后方突然窜出一团白色的东西,太过突然毫无征兆,她整个人被吓得一蛰,惊叫了一声往外面躲,车门还没关上,她一这闪,直接就往跌,还好贺忱还站在外头,及时把她给捞住了,否则她就得一屁墩给摔地上。 贺忱半抱半扶着她,对车里喝了一声,“团子,坐好!” 紧接着传来“呜~~~”地一声拉长的哼哼。 贺忱搂着她的肩膀,“不好意思,我忘记狗在车上了,你怕狗吗?” 江棠这才看清那是一条白色的萨摩,瞬间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不怕,就是,太突然了被吓了一跳。”她涨红着脸坐回去,丢脸死了。 贺忱替她关上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发现江棠下巴有些渗血了,大概是方才蹭道了伤疤掉痂了,他抽了纸巾下意识地探身过去,一手扶住江棠的下巴,把纸巾摁到她的下巴处。 他手指只是那么轻轻托着,动作称得上温柔,江棠看着骤然近在咫尺的俊脸,以及下巴处传来他指尖的微温,霎时愣怔住。 贺忱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这个举止很不合适,慢慢地收回托着她的手,把纸巾递给江棠,低声提醒道,“你的伤口流血了。” “谢谢。”江棠赶紧接过纸巾摁住下巴,撇开脸,微垂着眼,耳根有些发烫。 第110章 关系挺亲密 贺忱睨见江棠泛红的耳根,唇角挽起一抹浅笑,温声提醒江棠系好了安全带,随后发动车子。 一辆黑色的大众缓缓跟上,车内只有两个男人,相貌平平,搁在人群里就很难找得出来,除了身材看着高大彪悍些,与普通人无异。 “这个要不要跟昊哥联系说一下?”副驾驶上的男人出声问。 驾驶座上的男人反问:“说啥?” “江小姐是三哥的人,现在跟这个男的这么……这么……”副驾驶的男人“这么”了半天才找到合适的词形容,小心地说,“亲密,太亲密了。” 啧,孤男寡女靠那么近,怎么看着都不对! “三哥也没说过江小姐跟他有啥吧?” “没啥会住在一块?你没事儿会跟个女人住一起?就算你能随便跟女人住一起,三哥是你么?咱们跟他那么久,你什么时间见他跟哪个女人同居了?你是不是傻?”副驾驶的男人一通连击。 驾驶座男人想了想,有道理,“那你给昊哥打个电话。” 副驾驶的男人果断拿手机打了电话出去,“昊哥……” 开出了好一段距离,两人都没说话,贺忱怕江棠尴尬不自在,主动找了话题。 “不好意思,团子遇到喜欢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就会扑上去。” “没事儿。”江棠侧身扭头看向后座。 成年的萨摩耶身躯很大,乖乖地蹲坐在后座上,白色的毛发蓬松且干净,让人忍不住想要上手揉它薅它,澄澈的眼睛温顺又无辜,它看见江棠转头,脑袋一歪,夹着耳朵摇着尾巴对着江棠轻轻地“哼~~”。 江棠被它娇憨又可爱的模样逗得噗嗤一笑,由衷说:“它很可爱。” 萨摩耶见状尾巴摇得更欢快了,胖乎乎前爪在座椅上小幅度地踩动,显然是想要往江棠靠过去,但又没忘记它的主人让它坐好的命令,那委委屈屈的样子实在是令人忍不住爱心泛滥。 贺忱轻笑,“听话的时候可爱,顽皮起来能气得你想打它。” 江棠讶异,“你打过它?” “没有,它鬼精着,犯错了就装无辜卖萌,下不去手,而且清荷和我母亲喜欢它,要知道我打它,我连家门都进不了,我爸说打从团子来了我们家,他就过得狗都不如。”贺忱说完自己都笑了。 团子“汪”了一声,以示抗议。 江棠闻言也笑了,“狗主子,谁养谁是奴隶。” “是的,养狗就是养祖宗。”贺忱深刻表示认同。 祖宗这个说法,江棠想起阮迪,乐得直笑,“我朋友养了五只猫咪,她也说自己养的不是猫,是祖宗,还是太上祖级别的。” 贺忱惊讶出声,“五只?你朋友是开宠物店的吗?” “不是,她就一普通上班族,她就是喜欢猫,然后去流浪动物机构那边领回家养的。”方才的局促不知所措已荡然无存,大概是动物这个话题拉近了两人的关系,江棠感到一阵轻松,说话的语气也随性了些。 贺忱问:“你喜欢猫和狗?” “嗯,喜欢的,不过我没有养过。”江棠喜欢毛茸茸的动物,这会儿看着团子,忍了忍,实在想摸,征求贺忱的意见,“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可以。”贺忱说着,抬起右手对团子打了个响指,“团子,过来。” 团子马上把脑袋往前伸,吐着舌头哼哧着,江棠伸手摸它的脑袋,毛茸茸的手感,十分舒服,团子大概也是觉得舒服,脑袋使劲儿蹭,江棠一个没忍住,捧着它的脑袋低头把脸贴了过去。 团子应该是刚洗完澡,身上香喷喷的,柔软又温暖,江棠贴着它,心底得到了极大的抚慰满足,闭着眼睛餍足般感叹了声,“好舒服啊。” 贺忱眼睛注视前方,但眼角的余光却在看江棠,能察觉到江棠已经从僵硬防备渐渐进入了放松的状态,心底泛着柔软,唇畔的笑容加深,柔声道,“你为什么没有养只猫或者狗?” 江棠说:“我太忙了,怕照顾不好。” 动物对人有很大的依赖性,江棠担心自己没有最够的耐心和足够精力陪伴,所以喜欢也没想过要自己养。 贺忱笑着回道:“医生确实很忙,我认识的人也有学医的,去医院里上班了一年,最后改行了,说医生太辛苦了,怕过劳死。” 微微一顿,他扭头看了看见江棠,“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江棠搂着团子,侧过着半边脸,掀开眼帘看着他,曼声道,“什么问题?” “你为什么会想去当医生?”贺忱问完,又兀自低笑,“这个问题有点傻,像小学老师的课堂发问。” 贺忱的嗓音很好听,柔和,温润,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不急不躁的,特别是含着笑的时候,会夹带着一种莫名的温柔。 虽然这是第二次见面,江棠却觉得相处起来很舒服,不由得顺着他的话开起了玩笑,“因为医生用他们无私无畏无怨无悔的奉献精神,去维护他人的健康,使我感动,是医生用双手托起了生命,用信念拯救了生命,用责任说服了生命,哒哒哒哒哒,以下省略八百字,我想像他们一样救死扶伤,完结。” 贺忱先是一楞,反应过来随即是笑,还好此时在等红灯,他趴在方向上笑得浑身发抖。 笑声会是传染的,江棠听着他笑成那样,然后也被感染了,一时间两个人像两傻子的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直到后面传来鸣笛催促的声音,两人才看见红灯已经转绿,贺忱赶紧憋住,以食指轻扶了下眼镜拭去眼角笑出来的泪水,重新发动了车子,这一通傻乐才缓过来。 江棠停住,看着贺忱说,“你笑什么?逗得我都忍不住,还啃了一嘴巴团子的毛。” 贺忱调整好气息,清了清嗓子说,“你一本正经的逗人,换成谁都忍不住。”说着又想笑了。 江棠说:“是你笑点太低了,换我朋友,他肯定是给我翻给白眼。” 贺忱忍俊不禁道,“我觉得你和你的朋友都很有趣的人,平时一定过很开心,能认识你真的太幸运了。” 江棠不置可否,季然和阮迪都是逗比,她和周寅比较冷静,四个人时常就是看着两逗比拌嘴,不开心的时候看着他们吵嘴心情都会变得好很多。 两人一路上聊得蛮多,江棠觉得贺忱真是个神奇的人,她还真没有过跟刚见过两面就聊得这么愉快。 贺家在一个小区里,这儿住的基本都是单位里的公职人员,虽然小区有些历史了,但房子并不破落,环境很好,大概是住在这儿的人都有类似的气场,导致整个小区都透着一股低调内敛的味道。 搭乘电梯上了楼,贺忱刚开门,就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跑了过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哥你回来了?!” 贺清荷穿着居家服,光着脚丫跑了过来,团子直接就扑到了她身上,一阵猛舔,贺清荷搂着团子边躲边笑,给了江棠一个热情的笑容,“姐姐,你来了!”随即朝着家里喊,“妈!姐姐来啦!” 贺忱给江棠拿了双新的室内鞋,低声道,“不用紧张,就是来朋友家吃个饭。” “江小姐,欢迎。”梁琼芝今儿穿的是旗袍,气质更是迷人,江棠有些紧张地笑了笑,把手里的礼物递过去,“阿姨,打扰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买了盒茶叶,希望你们喜欢。” 梁琼芝接过,“谢谢,你人来就行了,不用这么客气的,快进来坐,别站这儿了。” 客厅不算太大,干净整洁,从风格设计到各种小物件,透着文化高知的气息。 除了季然阮迪以及周寅他们家以外,江棠这是第一次上别人家作客,局促,不安,坐在沙发上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幸好贺清荷带着团子在她身侧,缓和了不少。 “清荷她爸要晚点回来,你先坐着玩会儿,把这儿当自己家不用拘束着。”梁琼芝亲切地给她倒了杯茶,江棠接过,“谢谢。” 贺清荷盯着江棠的下巴,“姐姐,你下巴怎么弄的?” “不小心摔的。”江棠笑笑,这个问题不知道重复回答多少遍了。 “我去给你拿点药擦一下。”梁琼芝刚要起身,贺忱已经提着药箱走了过来,“我拿过来了。” “我帮你消毒一下上药?”贺忱问。 江棠忙拒绝,“不用,我自己来就行,稍微擦点药就好。”贺清荷在旁插话,“姐姐,你让我哥弄吧,你自己看不到,也不好操作。” 贺忱心细,毕竟男女有别,他帮忙江棠肯定是觉得别扭了,而贺清荷是野丫头,指望她只会帮倒忙,遂低声道:“要不去洗手间吧,里面有镜子。” 江棠真是感谢贺忱的体贴周到。 幸好唐游川跟她提了梁琼芝是唱昆曲的老师,江棠虽然了解不深,但也能聊,梁琼芝还拿了一些她早年收录的演出放给江棠看,聊着看着,时间也就过了。 开饭前几分钟,贺清荷的父亲贺锦承回来了,五十多岁的年纪,是个不言苟笑的严谨男人,大概是工作环境的关系,气场从容又内敛沉稳,但面对贺清荷的撒娇,也会露出温和宠溺的笑,看得出是个顾家的好男人。 这顿饭的气氛整体不错,江棠从他们对自己的态度都能感受到,他们是真的宠贺清荷这个孩子。 晚饭过后,江棠稍微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贺忱在外面独居,所以顺道送江棠。 夜色安静,车内放着舒缓轻慢的音乐,贺忱注意到江棠闭着眼睛,安静地把车内的温度调高。 江棠出事以后神经有些紧绷,晚上很难睡着,或者睡着了也会突然惊醒,醒过来便更难入眠了,今天下午也没睡多久,这会儿靠在座椅背上闭着眼睛有些昏昏欲睡。 就在江棠半睡半醒的时候,车子突然一个急刹,她蓦地睁眼,屏住了呼吸,脸上的惊恐来不及掩饰,四肢都有些发软。 “抱歉,吓到你了。”刹停车的瞬间,贺忱马上扭头对江棠说道,同时解开了安全带,“好像撞到了个小动物,你在车上等等,我下去看看。” 话音落下,贺忱已经推开车门下去,江棠深思回笼,也跟着下车,外头风很大,温度也底,她抱着双臂绕问贺忱,“怎么样?” “是一条小狗。” 江棠看见贺忱手里多了一团,看不清模样和颜色,“撞伤了?” “没有,天冷先上车吧。”贺忱捧着小狗上了车。 小小一团,不知是冻了还是受惊,抑或是受伤了,躺在贺忱的掌心轻颤着,很虚弱地哼了下,后座的团子大概是闻了味道,冲着叫两声又哼哼哧哧的有些坐立不安的样子。 “应该没压到它吧?”江棠凑过去看了一眼,贺忱稍微检查了一下,“没压着,可能饿了或者病了,得送去宠物医院看看,后座有条小毛毯,拿来包住它吧。” 江棠探身去拿了小毛毯,“我来抱,你开车吧。” 小狗脏兮兮的,分不清是黄毛还是白毛,毛里还沾了土和枯草渣,江棠把它放腿上,用手指轻碰了碰下它的脑袋,它动了下,哼哧着张嘴把她的手指叼进嘴巴,吸不到东西,用舌头舔了舔,然后重新趴着睡了。 江棠心头忽然一阵柔软。 贺忱找了家临近的宠物医院,把小狗送进去做检查。 贺忱道:“我跟医生说下狗留在这儿检查,我送你回家了再过来。” 江棠摇头拒绝了,“不了,我跟你一起等吧。” …… 唐游川回到云锦华苑,发现江棠还没回来,他看了眼时间,犹豫了片刻,给卫昊打了电话,“她人在哪里?” 卫昊听着莫名其妙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江小姐吗?” “嗯。”唐游川应了声,卫昊说:“跟着她的人刚来过电话,她现在和一个男人在宠物医院里,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男人?什么男人?大晚上崴伤脚还在外面跟男人晃悠个什么劲? 唐游川皱眉,沉声道,“没事儿,随便问问。” 卫昊那头安静了两秒,“派去跟着江小姐的人说那个男人长得很帅,而且跟江小姐关系挺亲密的,她下午三点多就出门和他一起去了福华园,哪里他们也不能跟进去,就只能一直守在外面,江小姐在那儿待到晚上九点钟才离开的。” 唐游川薄唇轻启,不辨喜怒道:“你想说什么?” 卫昊有问必答,而且毫不婉转,“福华园居民住宅,而且还是公职人员分配房,他们说江小姐带了礼物出门,看着像是上门去见家长了。” 唐游川:“……挂了。” 话毕,直接挂了卫昊的电话,然后找出江棠的号码拨了出去,冗长的嘟嘟声之后,传来的是一道机械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唐游川面无表情挂了重新拨,得到的依旧是同样的回音。 得,翅膀硬了,连电话都不接了! …… 小狗的检查没等很久,医生说:“脚受了点伤,不算严重,养一段时间就好了,因为挨饿挨冻现在有些虚弱,其余没有太大的问题。” 医生帮小狗受伤的前爪做了处理包扎,离开的时候,贺忱还买了些适龄的狗粮和奶粉。 回到楼下,贺忱跟着下了车,江棠看向他,低声道,“谢谢你送我回来。” 贺忱无奈地看着她,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你总跟我说谢谢,是不把我当朋友?” “没有……就是说习惯了。”江棠笑着说,“那小狗你要养吗?” “我养团子都够折腾,只能暂时先照顾下,等养好点儿,送流浪动物机构看看让人领养。”贺忱顿了顿,看着她问,“你想养吗?” 江棠轻轻摩挲着被小狗吮吸过的手指,很犹豫,贺忱看得出她纠结,温声道,“没事儿,你这几天再想想,如果你想养再跟我说。” “我养吧。”江棠一鼓作气下了决心,“但是我没有养过,如果遇到什么问题,我可以问你吗?” 贺忱说:“请你务必问我。” 江棠轻轻一笑,突然打了个喷嚏,贺忱见状,开口说:“天冷,赶紧回去吧,还是我帮你抱小狗送你上去?”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江棠拿好东西,又从贺忱手里接过裹着被子的小狗,“那我走了。” 贺忱道:“好,改天有空再请你吃饭。” 江棠闻言不由得乐出声,“赶紧咱们更像是饭友,每次都见着都是吃饭。” 贺忱唇角勾着淡淡的弧度,“那下次不请你吃饭,约你出来玩,你愿意吗?” 江棠说:“有时间的话,当然没问题,你也回去吧,拜拜。” 贺忱跟江棠道别完,站在原地看着江棠进了楼道,才上车离开。 直到站到家门口,江棠才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她养狗,唐游川会同意吗?自己没问过他的意见就这么把狗给抱回来了,他会不会生气? 不过现在想这些也来不及了,抱都抱回来了,他要实在不同意,再送走吧。 家里灯亮着,江棠抱着狗趿着室内鞋慢吞吞进了客厅,一眼便看见了沙发上坐着的唐游川,男人一身黑色,黑沉沉的眼睛正好也在看着她。 第111章 养条狗 江棠曾经怀疑过唐游川面部肌肉瘫痪所以才一直都一副不咸不淡的寡淡相,偏偏他会冷笑,嗤笑,嘲笑,皮笑肉不笑,尽管都是欠得要死的微妙表情,但足以证明他不是真的面瘫,纯粹就是习惯冷淡脸色,明明才二十几岁的人,整得活脱脱一个小老头儿似的。 许是接触多了,江棠也渐渐摸得清几分他的情绪,譬如现在,他就是不怎么高兴,至于为什么不高兴,江棠不知道。 只是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江棠因为怀里抱着的小狗,心虚得几乎是本能抵别开眼,明显顿了两秒,又觉得不用这么怂,重新抬眼看过去,佯装无事儿,淡笑着开口:“你还没休息啊?” 江棠跟贺忱聊天大笑发泄了一通,又抱着团子感受到了治愈,加之在贺家吃饭感受到了久违的家庭氛围,所以沉闷压抑了两天的心情,得到很好的放松,此时虽然紧张,但心情并没有什么黑色的阴翳,于是连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几分低软。 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江棠的心情确实很不错。 而跟她住在一起的唐游川,因为比平时更关注江棠的情绪,于是更能直观察觉到她心情的变化。 其实这两天江棠分明沉重受惊却要故作镇静若无其事的模样,唐游川也一直看得不舒服,希望她能恢复正常,只是也苦于无力,然而现在看着她轻松愉悦模样,他却并没有感到多高兴,甚至不爽到生怒。 尤其是他意外地发现江棠还化了妆,视线盯着她那片嫣红的唇,唐游川的脸色阴沉得滴水,薄唇开启,声音低沉道:“去哪里了?” 其实江棠只是化了个淡妆,她的皮肤本身就白,轮廓又精致,无须过多修饰,淡妆前后也没啥变化,唯独口红会比较明显,只是一般人也不会太过留意这点,乍一眼看她最多是感觉她气色很好,根本都不会察觉到她化妆这事儿。 唐游川不像沈叙有阅女无数的功底,之所以能分辨出,是因为江棠出事儿之后的脸色一直都不太好,应该是没睡好,眼眶下都浮了一圈淡淡的青影,唇也透着苍白,总是恹恹的,带着明显的疲倦感,所以他一眼便发现了江棠与往常的区别。 卫昊的话如同魔音绕耳,再度闯进他的脑海。 她特意化了妆去见一个男人!而且,见完之后,还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像是身旁别人不追到她有多兴奋多愉悦! “去吃饭了。”江棠声音如常道,却一脑子问号,眼底透着几分有些茫然,淡淡地地看着他,他干嘛突然过问起她的行程? “跟谁?”唐游川绷着脸吐了两字。 跟谁? 江棠有些发懵。 不知道是不是这两天胡思乱想得太多,江棠莫名觉得唐游川这两个字质问,充斥着一股怪异的感觉,不是单纯的怒或者不满,而是有更多的内容,但具体是什么感觉,她一时间又捋不清楚,低声回答:“我去了贺家。” “贺家?”唐游川闻言也楞了下,差点儿就要脱口欲问她,那跟你一起的那个男人是谁了。 江棠说,“对啊,贺夫人约我的时候你也……”江棠本想说他当时也在场的,但突然想到唐游川根本不在意她,所以不记得梁琼芝约她上贺家吃饭也是理所当然,于是收了声音改了口,“怎么了?是出什么事儿了吗?” 唐游川脸上明显紧绷冷硬了一下,她说贺家,那么卫昊所谓的长得很帅的男人,他似乎也猜测到了是谁。 沉默了须臾,他口吻温淡拐着弯儿佯装随意问了句,“见到了贺锦承儿子了吗?” 江棠说,“贺忱吗?” 唐游川沉声应道:“嗯。” “见到了。”江棠没告诉他自己跟早之前就讲过了贺忱,甚至还一起吃过饭,唐游川刻意提到贺忱,可能是因为她最近太过草木皆兵,突然就感到一阵不安,绷着神经问,“他有什么问题吗?” 江棠的回答并没有如他所想的回答,唐游川看着江棠眼底的试探,顿时一阵心虚,面上维持着平静盯了她数秒,而后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给你打电话为什么不接?” 江棠一阵讶异,“你给我打电话了?我没听到啊。”说着想要从包里掏手机看一眼,但她需要抱着小狗,又拿着包,以及一个梁琼芝送她的礼物,腾不出手,只好把小狗放在地板上。 掏出手机一看,上面果然显示有三通未接来电,都是唐游川的名字,她看了眼时间,那时正好在宠物医院里,她的包在车上,错过了。 江棠赶紧道歉,“不好意思,我没听到,找我是有事儿么?” 其实没事儿,只是听完卫昊的话后下意识地拨打出去的,他也没想过打通了之后要说些什么,却没想到她没接,后面两通就单纯是因为她没接电话而心生恼怒摁出去的。 只是被江棠这么一问,唐游川本能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她几个意思?没事儿他还不能找她了? 静默了数秒,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我饿了,想让你顺便给我带点吃的。” 说话的语气很生硬。 江棠问:“你没吃晚饭吗?” “嗯。”他极淡地应了一声。 卫昊若是听到他这话,一定会问问他,你跟我一起吃的是西北风? 就在此时,被放到了地板上的小狗从毯子里冒出了个脑袋,蹭了蹭江棠的脚,江棠短暂地遗忘了小狗的存在,脚上突然感到毛毛软软的东西,吓得条件反射地“呀”了一声,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唐游川也猝不及防被惊了下,绷着神经看着她,江棠受惊的同时低头看去,看到小狗的脑袋时,一时间心情复杂,觉得自己现在动不动就就一惊一乍的行为,蠢死了。 唐游川视线落在江棠脚边地那一团黄色的毯子上,眉头一皱,“那是什么东西?” 江棠看着他,咬了咬唇,低声道,“那个……跟你商量个事儿。” 唐游川表情淡淡盯着她的脸,不说话,江棠见状,在脑子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鼓起勇气开口:“我想养条狗,可以吗?” 唐游川视线扫过那团黄色,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菲薄的唇一张一翕,嗓音低沉,“那是狗?” 江棠僵硬着脖子,慢慢点头,“嗯。” “哪里来的?”唐游川记得卫昊说她刚在宠物医院。 江棠说:“回来的路上捡的。” 唐游川眉峰轻蹙,“捡的?” 江棠看见他明显嫌弃的表情,连忙解释:“你放心,已经去宠物医院检查过,除了脚受了点儿伤,它没有什么毛病,是健康的。” 唐游川唯一养的动物就是鸟类,少年时期养过鸽子,也是因为迷上了斗鸽,不过他养的那只鸽子一飞不复返后,他就失去了兴致,再后来养的就是菜鸟了,菜鸟这只鹦鹉也是别人送的,他觉得挺有趣儿,便留下了,留下的结果是他把菜鸟给遗忘了,若不是卫昊,它大概要被饿死在豪华别墅里,后来就把它带回虞山别墅送给了老太太消遣。 至于那些猫猫狗狗,他更是嫌麻烦,没养过。 江棠是真的很想留下小狗,见他默不作声,拿不准他是什么意思,误以为他不会同意,心底不由得隐隐失落,她压着沮丧,笑了笑说:“现在已经很晚了,先留一个晚上吧,我明天把它送走。” 看着她强忍失落的样子,像是被欺负了似的,唐游川顿时心软,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我没说不让你养。” 江棠一听,眼神骤然一亮,惊喜看着他,“可以养吗?” 唐游川顿了顿,如常道:“想养就养。” 江棠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的,声音愉悦对他说:“谢谢!” 江棠经常也会对他笑,但那种笑容是客套的,疏离的,拒人于千里之外,或者是在生气的时候来个冷笑,像这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笑容,还是第一次。 唇红齿白,明眸皓齿。 唐游川盯着江棠的笑容,脑海突然闪过这两个形容词。 许是被她的笑容所感染,他的唇角也微不可察地扬起一抹浅浅的弧度。 江棠一高兴,便对唐游川道,“你不是饿了吗?我去给你煮个面线糊。” 唐游川并不饿,但看着江棠兴致满满的样子,莫名的不忍心拒绝,面色淡淡道,“不用煮太多。” “好,那你等一下。” 江棠转身往厨房走,唐游川见她脚步轻快,忍不住出声提醒了一句,“小心你的脚。”说完又觉得关心的太过明显,补声道,“摔了我不负责。” 江棠沉浸在喜悦里,压根儿注意到他异与平常的关怀,自然而然地应了一声:“我会小心的。” 厨房里很快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动静。 唐游川望着厨房的方向,隐约可见江棠忙碌的身影,正恍惚着,听见几声细微的哼哼的声,他顺着声音来源望去,看见地板上那团黄色的毯子里钻出了一个不辨颜色的东西。 只见小狗摇摇晃晃地做了一个半蹲的姿势,唐游川也不知道它在干嘛,直勾勾地盯了半晌,眉头拧了拧,犹豫了两秒,起身迈腿来到了它的跟前。 这一靠近,不但看见小狗脏兮兮的身体,还闻到了一阵奇怪的味道,等注意到毯子上黑乎乎的东西,他脸色骤然一变,这才知道这狗刚刚那姿势是在干嘛,陡然出声叫:“江棠!” “埃!”江棠正准备煎蛋呢,突然听见一声吼,吓得一哆嗦,手里的铲子差点就没握住,条件反射地应了一声。 唐游川忍着脾气,沉声道,“出来!” 江棠只好放下铲子出来,看见唐游川站在小狗旁边,黑着脸,小心翼翼出声问:“怎么了吗?” 唐游川扭头看着江棠,几乎是咬牙切齿道,“脏死了!你赶紧处理干净!” 江棠楞了一秒,转眼看去,顿时无语,他丫的急嚷嚷地叫那么大声还以为怎么了,结果狗拉个粑粑而已! 江棠走到茶几那儿抽了几张纸巾,折返回来蹲下身,正准备收拾,唐游川又猛地一声喝住,“你用手抓?!” 江棠说:“用纸巾包着拿。” 唐游川沉着脸,“你直接把这块破布给丢了不行?” 这小毛毯几乎是全新的,他竟然说扔,江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算了,这败家子有富贵病,跟他说节约他也不可能会理解,江棠放弃了争辩,把毛毯捡起来,拿到垃圾桶那边丢了。 结果刚丢完小毛毯,小狗又在原地撒了泡尿,爪子也弄湿了,它浑然不觉,尿完抬步走,光可鉴人的瓷砖地板上留下了一串小小的脚印,走了好几步,茫然地抬起狗头,发出一声可怜的咽呜声。 唐游川亲眼目睹了全过程,彻底铁青了脸,顷刻间,他想把这脏东西从窗户直接丢出去! “江棠……” “我马上收拾!”不及他把话说完,江棠马上出声打算了他。 唐游川收回视线,生怕污了眼睛,盯着江棠的脸说:“它这到处拉的毛病……” 江棠注意到他的脸色,也猜到了唐游川的想法,赶紧出声道:“不会的,它现在还很小,也不懂,只要需要训练一下,不会乱拉的。” “在训练好之前呢?” 唐游川没有洁癖,但他也没随便到能容忍家里到处都是狗屎狗尿! 江棠说:“我收拾,保证不留下任何痕迹。” 唐游川绷着腮不说话,江棠为了这狗也是豁出去了,心一横,硬着头皮说,“你答应了让我养,可不能出尔反尔。” 唐游川:“……”他后悔了,偏偏又答应了。 沉默了半晌,唐游川沉着脸道:“它要是敢拉到沙发上,或者是进了我的房间,又或是你没收拾干净被我踩到了,我马上就把它丢出去。” 江棠忙不迭点头:“好。” 唐游川顿了顿,命令的口吻,“赶紧收拾!”话音掷下,他转身欲走,江棠在他身后出声,“面线糊一会儿就好了,你去哪儿?” “倒胃口,不吃了!” 别说吃,他现在连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江棠望着他消失在二楼的背影,感到好气,又莫名的想笑,他至于么?又不是让他吃狗屎! 客厅没暖气,江棠担心小狗留在客厅会冻着,而且万一它晚上又拉了,明儿唐游川看见估计又得被恶心到,所以收拾完之后,她给小狗弄了点牛奶,把它喂饱后带了回自己的房间,拿了一条浴巾团了团,在落地窗旁边的墙角处给它弄了临时的小窝。 江棠洗完澡出来,看到手机上有未读的信息,贺忱发来的,寥寥几字:你睡了吗? 江棠回复过去:还没有,怎么了? 下一秒,贺忱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江棠困惑了一秒,划开接听键,“贺忱,怎么了?” 贺忱说:“没事儿,就是我这儿还有团子小时候用的东西,狗窝,狗碗,还有一些玩具,小狗都能用得上,我明儿给你送过去,省得你再去买。” 江棠道:“我过去拿吧,不好再麻烦你专门跑一趟。” 贺忱磁性的声音夹着无奈传来:“你到底是在防我,怕我对你另有所图,还是不愿意把我当朋友啊?这点儿小事都跟我客气,我可真要生气了。” 江棠真没想过他对自己有什么不良企图,她只是不习惯给别人添麻烦,听到他这么说,也不跟他客气了,“我明还不知道几点下班,你明儿看下什么时候有空,送临安医院吧。”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贺忱跟她提了几个养小狗需要注意的地方,江棠一一记下。 “如果有什么不明白或者需要帮忙的,你尽管给我打电话,我养过团子,经验还是有的。” 江棠笑着说:“好,我知道了。” “那你早点休息,明天到了医院在联系你。”贺忱说,江棠也应了声:“好的。” 挂了电话,江棠去看了看小狗,小家伙吃饱喝足之后,趴在小窝里打着呼噜睡得很香,江棠盯着小狗,突然想起唐游川那仿佛吃了狗屎一般的表情,嗤嗤地一个人偷着乐。 这天晚上,江棠稍微睡得好了些,但仍旧是被惊醒了,醒来时间不算太早,再睡也来不及了,索性提前起床,按贺忱跟她说的给喂了小狗牛奶,又倒了些狗粮泡软留着可以让它饿了就吃。 因为受伤,江棠这几天都是下门诊,也很忙,而且今天上午还被病人家属骂了,患者是从别的市转来的,江棠看完病历建议做几项检查,结果对方觉得都检查过没必要,认为江棠就是想要讹钱,完全听不进去解释,从攻击江棠年纪到质疑她的专业知识,最后攻击上了江棠的外貌。 中午吃饭的时候,听着科室几个男同事围在一起议论纷纷他们科新来的美女同事,也没说话。 总之就是,这位新同事,长得漂亮而且性格很温柔,看着如沐春风,他们春心荡漾了。 季然一上午都在手术室,也没见着人,听他们吹得上天,顺口问:“美得过江棠吗?” 男同事笑着道,“江医生是咱们医院的门面担当!”其实他很想说外貌是江棠胜,但性格嘛,估计就不及新美女同事了。 “现在临安一美二美都在咱们心外了,其他科可嫉妒得牙痒痒的。” 季然嗤声,不服道:“是么,我觉得二美是骨科的苏医生。” 男同事说:“苏医生美,但她已婚。” 旁人笑着附声应和。 江棠对这些没兴趣,而且她被患者骂得心情不怎么好,低头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四周议论的声音突然消失了,与此同时,身旁的空位多了一个餐盘,江棠下意识地抬眼望去,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第112章 太油腻 江棠看见陶芸锦的瞬间表情一滞,马上明白过来,他们心外科醒来的美女同事,就是陶芸锦。 陶芸锦对着江棠露出一抹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语气温柔,态度亲昵,“小棠,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请多多关照。” 关照啥? 江棠真不知道陶芸锦是如何做到这么淡静地面对自己的,更搞不懂她为什么讨厌自己,还非要选择来临安医院跟她当同事,每天对着自己喜欢的男人的老婆,她都不会膈应的么? 江棠内心上是抵触陶芸锦套近乎的行为,但面上还是挽着疏离而礼貌的微笑,淡声回应:“关照不敢担,欢迎你加入临安医院心外科。”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即便面对自己不喜欢的人,只要彼此没有触及底线撕破脸,就必须维持着最基本的表面和谐,而职场上人际交往更是复杂,如果没有离开这个环境的计划,有些事情就是不爽也得憋着。 江爷爷虽然惯着江棠,但也把她教育得很好,关于为人处世接人待物的道理,关于涵养与礼仪,江棠心中自有一把秤,陶芸锦既然主动示好,她也不能冷脸驳了她的面儿,否则就是她不懂事儿,不识趣,骄横嚣张不懂做人。 陶芸锦跟江棠打完招呼,随即又对旁边几个同事点头微笑,坐在了江棠的身侧,“一个上午都没见到你人,我还以为你今天休息呢。” 江棠脸上的情绪没有什么变化,淡淡出声道:“我在门诊。” 陶芸锦喝了口汤,“下午呢,也是在门诊吗?” 江棠因为身上有伤,所以吃的东西很素,加之上午被那个女家属指责鼻子骂她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子弄得心情糟糕,导致她没啥食欲,现在又来个陶芸锦,更是难以下咽。 “嗯,是的。”江棠漫不经心地敷衍回应,握着筷子在西红柿炒鸡蛋里挑拣了一片鸡蛋送到嘴里,慢条斯理地嚼,忍着起身走人的冲动。 “那正好,主任让我先熟悉熟悉环境,我下去去门诊找你吧。”陶芸锦柔声着,顿了一秒,又问了句,“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江棠语气温淡道:“不会,不过门诊比较忙乱,我可能没办法顾及你。” 陶芸锦微笑着说:“没关系,我就看看。” 江棠但笑不语,心好累,她其实也不怎么爱跟人玩虚伪心眼儿,遇到不喜欢的人,她尽量都是选择避开,譬如方艺桐,只要她不主动来招惹是非,江棠都不会跟她起摩擦,但现在陶芸锦不一样,她就端着个无辜笑脸往你跟前凑,你也不能说她什么,真的就是有苦难言。 旁边的同事打趣了句,“原来江医生和陶医生是朋友,幸好刚咱们没说陶医生坏话。” 江棠心说屁朋友,是情敌,也不对,是陶芸锦单方面窥视她老公,虽然是个假老公。 陶芸锦抬眼看着问话的男同事,眉眼轻轻一扬,笑得如沐春风,娇嗔佯怒道,“你们居然想说我坏话?” 男同事笑着说:“哪会!我们夸你都来不及呢,你是咱们心外科的甘露!” 心外科女医生也不算少,更何况还有护士,但长得养眼的就没几个,基本都是相貌平平,而且因为长期遭受患者以及家属的压力,导致女医生脾气都挺大,发起火来跟机关枪似的一通骂,难得有一个相貌特别养眼的江棠,性格又冷得要死,以至于心外科的男同胞简直苦不堪言。 现在来了个陶芸锦,古典长相的美人儿,笑得温柔似水,说话温声细语,对男同胞而言,可不就是久旱逢甘露,不怪他们一个个都春心荡漾。 陶芸锦轻轻一笑,男同事说:“真的,不行你问江医生,刚咱们是不是夸你人美心善脾气好。” 江棠眼皮一挑,懒得搭话,陶芸锦微笑着说:“虽然你们夸张了,不过谢谢夸奖。” “不客气,江医生平时最忙,你要有什么不明白需要帮忙的,尽管找咱们!” “好的,谢谢。” 江棠吃不下了,“你们慢慢吃。”她收拾东西,准备撤,陶芸锦讶异地看着她,“是不舒服吗?怎么吃这么少?” 江棠漫不经心地说道:“不是,太油腻了,吃不下,你慢慢吃,我先上去了。” 正在喝汤的季然听到江棠的话,冷不丁被呛到了鼻子,差点儿把嘴里的汤全喷对面同事餐盘上,同事一边伸手挡着自己的饭菜,一边横眉竖眼嚷嚷着,“季然你恶心死了,喷我碗里了!” 季然捂着鼻子,“失误失误!”江棠斜睨了他一眼,从口袋里掏出纸巾给他递了一张。 江棠要走,季然也端起餐具一起,其他同事开玩笑,“你两能不能行行好,天天腻乎在一起,吃个饭都不能分离了是吧?” 季然唇角勾出一抹邪笑,“怎么着?你嫉妒啊?你有本事也找一个美人儿腻腻呗,不过你就算找得到也比不上我,毕竟最美的这位在我这儿呢!你就掉进嫉妒的深渊里翻滚吧骚年!” “你就嘚瑟!” 季然挑眉,“我就嘚瑟!” “滚滚滚,别在这碍眼!” 季然是唯一一个,从头到尾只看了陶芸锦一眼就没再正眼瞧她的男人,而且他这些话看似玩笑,却都偏护着江棠,陶芸锦垂着眼没说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但没人发现。 待江棠和季然走了之后,陶芸锦才状似随意地聊起,“季医生是在追求江医生吗?” 几个同事都笑了,“不知道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儿,我们也觉得他们应该是一对儿,但其实不是。” “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就单纯感情好。” “何止是好,简直就是连体婴。” “也就季然那小子,换做我有个这么好的青梅竹马,连婚都结了,哪轮到别人窥视哟!” “你醒醒吧,就算你有个这么美的小青梅,人家也瞧不上你。” 几个男同事七嘴八舌地说了一通,突然有个男医生一脸严肃地看着陶芸锦,试探性出声,“陶医生,你该不会是瞧上季然那小子吧?” 陶芸锦微微一笑,没有否认,而是认真地说了句:“季医生很帅。” 男同事哀嚎遍野。 出了食堂,进了电梯,里面只有季然和江棠二人,季然扭头问:“你跟姓陶的有过节?” 江棠双手抄兜里,盯着电梯上红色的数字,平静的说:“没有啊。” “屁咧!”季然眼皮都没抬一下,“没过节你会对一个人皮笑肉不笑?吃个西红柿炒蛋和青菜你还油腻呢,是见着她就油腻反胃了吧。” 江棠说:“你给我示范个皮笑肉不笑看看,这种高难度面部表情我不会。” “就这样。”季然挤眉弄眼做了个表情。 江棠看着挤出来的斗鸡眼,噗嗤一声乐了,撞了他一下,“神经,我才没你这样!” “我跟你说,就咱两这矫情,你脱个裤子我就知道你要干嘛。”季然叨叨絮絮道,“赶紧坦白,别废话。” “就算你是我弟,也要小心我告你性骚扰啊。” 季然气笑了,“没完了是吧?” 江棠收住笑容,不以为意道,“还真没过节,只是她喜欢唐游川,然后跑来跟我刷存在感呢。”她啧了声,“虽然说我对唐游川没意思,但是被她这么暗搓搓使劲儿,也烦得很。” 季然不可置信地瞪眼憋了半晌,“靠”了一声,又有些想笑,“这都什么事儿!” “她知道你跟唐阎罗结婚的事儿吗?”季然低声问,江棠点头道,“知道,她是唐家家庭医生的女儿,和唐游川是青梅竹马,那天回虞山别墅的时候,她正好在,老太太给她介绍我的时候就说了。” 季然说:“她不要脸成这样,真亏能长成那个人样,明知道人家已婚还不死心,也得亏你对唐游川没那心思,否则就算你两感情没破裂,也能把你给膈应死!” “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两人抬眼就看到了电梯门口处的方艺桐,方艺桐看见他们,面无表情地进了电梯,也没有说话,江棠完全熟视无睹,抬脚走出轿厢,季然睨了她一眼跟上江棠的步伐。 听到身后电梯门阖上的轻响,季然说,“饭桶是怎么回事儿?这几天见着咱们竟然这么安静,转性了?” 江棠唇微勾,“因为她的秘密被我知道了,怕再挑衅我,我会让她没脸做人。” “什么秘密?” “暂时保密。” “卧槽?”季然震惊地看着江棠,“亲姐,不带您这样吊胃口的!” “就吊死你。” “姐……” “叫姐也没用。”江棠打断他。 “亲爱的~~”季然马上浪上了,娘里娘气地拽着江棠的手臂摇啊摇,“告诉我呗,我是你亲爱的弟弟,有乐同享啊~” “别动手动脚的……”话还没说完,江棠的手机响了,她掏出来看到“贺忱”的名字,甩掉季然的手接起,“贺忱。” 贺忱沉磁般悦耳的嗓音透着淡淡的笑意,“吃饭了吗?” 季然对着江棠做嘴型问:谁啊? 江棠没理会他,低声道:“刚吃完,你呢?吃过了吗?” 贺忱笑着说,“我还想着给你送东西顺便约你一块儿吃的,没想到你吃了。” 江棠一顿,“你还没吃?” 贺忱没回,只是道:“我在你们医院外面,你在几楼,我把东西给你送上去吧。” 江棠说:“不用,你在楼下等会儿,我马上下去。” 电话一挂,季然马上问:“谁啊?”江棠说,“前阵子帮的那个小姑娘的哥哥,他给我送东西过来还没吃饭,我下去顺便请他吃个饭,要一起吗?” 季然懒洋洋道,“算了,我回去趴会儿,你回来给我随便带点吃的,再带一杯奶茶吧。” “行。” 贺忱今天穿得很休闲,标准的衣架子身材,一件棕混花色黑的毛衣搭配着水洗灰色的牛仔裤,白净英俊的脸上架着副眼镜,气质温润又禁欲,他站在医院大厅那儿,便成一抹独立的风景,引得来往的人不断往他那投去目光。 江棠远远就看到有两个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儿,你推我搡地往他走过去,想要搭讪又不太敢娇羞样子,江棠觉得好笑,本想站着让小护士搭讪完再过去,不料贺忱却马上就看见了她,朝她挥了挥手。 “江医生!”两个小护士都认识江棠,打了招呼,江棠微笑着逗她们,“要问联系方式吗?赶紧的,问完我再把人给带走。” 两护士顿时面红耳赤,连连摇头,“不了,江医生你忙,我们走啦!”说完转身小碎步地跑了。 贺忱手里抱着一个纸箱,对着江棠笑,“,你脚还带着伤,其实我拿上去就行。” 江棠说:“东西放着吧,我请你吃饭。” 贺忱挑眉,“你不是吃过了?”江棠美眸抬起,笑了笑,“你给我送东西,连饭都没吃,我不请你吃个饭显得很没人性。” “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贺忱一笑。 江棠把东西暂时寄存在收费窗口那边,然后领贺忱拐到了附近一家小餐馆,“不好意思啊,我下午门诊得准时上班,不然就请你吃顿好的。” 旁边那家大的餐馆没预定位置就需要排队,这会儿人多,拍完队她上班时间也差不多到了,总不能点了菜把贺忱扔在那儿自己吃。 临安医院附近有一所幼儿园和一所中学,所以这边的餐馆环境总体还算不错,江棠挑的这家也人满为患,他们来的时候正好有人离开,才有了位置,而且靠着落地窗。 “没关系,我对吃的没那么讲究,这里也挺好。”贺忱边说边反客为主给江棠倒了茶,“小狗的名字想好了吗?” “谢谢。”江棠双手接过茶,“还没呢,它是你发现的,要不名字交给你想吧。” 贺忱说:“你是它主人,你给它取更合适。” “那我想好了告诉你。” 两人边吃边聊,贺忱的吃相很斯文,明明是普通的小餐馆,他楞是吃出高大上的五星级既视感,蛮赏心悦目,以至于江棠被陶芸锦腻歪的胃口都开了,陪着一起吃了不少。 吃完饭,江棠先送了贺忱,贺忱离开走了之后,她又折头拐出去给季然买了奶茶,还有一些小吃。 从巷子拐出来,无意间瞥见方艺桐从一辆银色的车上下来,方艺桐也看到了她,脸色微微一变,转头对着车里的人说了一声什么,然后快速甩上了车门,车马上就开了出去,速度还挺快的。 这种做贼心虚的行为,不用猜也知道那个男人就是方艺桐那天电话里的出轨男,江棠心底不屑,面上却一片平静,也没跟方艺桐打招呼,笔直地越过她往医院门口走。 偏偏方艺桐叫住了她,“江棠!” 江棠顿住脚步,神色冷漠看着方艺桐,沉默着没说话,方艺桐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江棠眉头一蹙,冷声道,“有事么?没事儿我走了。” 方艺桐看了眼四周,发现没有别人,出声道:“他和他老婆的感情本来就出现了问题,现在已经在谈离婚了,所以你不要在医院里乱说话。” 江棠觉得方艺桐这种人挺搞笑的,什么叫感情本来就有问题?人家一日没离婚,不管出于什么理由,她都是当了小三儿,不过这是方艺桐的儿,她们也没有情谊可讲,这种话江棠是不会跟她说的,也没必要,方艺桐若能有这种道德觉悟,也干不出这种事儿。 “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没时间也没那个兴趣跟别人讨论。” 方艺桐松了口气,“那最好。” 江棠都懒得废话一个字,二话不说转身走了。 回到办公室,主任来找了江棠,因为江棠主治医生当众最靠谱的人,而且跟陶芸锦年纪相仿,也知道她和陶芸锦认识,便让她帮忙照顾下陶芸锦,江棠应下了。 主任走了之后,季然趴在江棠耳边说,“你干嘛答应主任,直接推给别人不就行了,非要膈应自己。” 江棠不以为意,“我为什么要躲着她?真不爽了,我给她一双小鞋穿穿也方便。” 季然一乐,“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我应该提前替她默哀。”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各自安好大家好,她要真没事儿找事儿,也别怪我不客气。” 工作上,江棠不会带个人情绪,陶芸锦做得好,她也不会挑刺,再者陶芸锦跟她同一级别,也轮不到她来差使,她只是负责让她熟悉环境而已。 陶芸锦也真是说到做到,下午的时候还真下来找江棠了,还给江棠带了咖啡。 陶芸锦倒也识趣,江棠在忙的时候她默默地在一旁看,个别患者比较难沟通,问诊时间拖得比较久,后面排队的人等得不耐烦了,陶芸锦主动出面帮忙安抚他们的情绪,就工作态度而言,陶芸锦表现得很好。 下班的时候,陶芸锦找到了江棠,“小棠,三哥他们说要庆祝我被录用要一起吃饭,你要过来么?” 第113章 不及江棠开口,身后突然传来季然熟悉的吼声,“棠姐等我!” 季然刚从手术室回来,就看见陶芸锦凑在江棠那儿,隔着一段距离都能瞧江江棠眼底的不耐,当即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嗓门一声吼,生怕陶芸锦听不见似的,把旁边的人同事都给弧得一咯噔。 有个男医生累得焉了吧唧脚下走路都是飘的,正好走在季然前面,季然这一嗓门从身后震过来,他硬生生被拽了回魂,而且一哆嗦弹着往前蹦了两步,正好有小护士看着他反应过激的模样,忍不住窃窃失笑。 男医生丢了脸,忍无可忍扭头冲季然吼,“季然你这王八蛋叫魂呢叫!” 季然从容不迫从他身旁经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你这听见猫叫身子抖的胆子,当年怎么有勇气跑去学医。” 男同事龇牙咧嘴在季然的寸头上拍了一掌,“骂睡老鼠呢!” 季然笑着说,“谁应我谁咯。”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江棠跟前,男同事跟江棠和陶芸锦打了招呼走了,季然站定在江棠跟前,无视了陶芸锦的存在,出声道,“去哪儿呢,不说好了上我家吃饭么?” 他们从小到大时常配合撒谎忽悠人,江棠从容接茬,“以为你手术没那么快完事儿,准备吃个点心等你。”说罢转眼看向陶芸锦,淡笑着说,“不好意思,我和季然有约了,你玩得开心些。” 季然挑眉看了看陶芸锦,笑容可掬道,“陶医生找棠姐有事儿啊?” “没事儿,本来想约小棠一起吃饭的,既然你们有约在先,那就改天吧。”陶芸锦温柔浅笑着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拜拜。” 江棠微微一笑,季然笑着抬手对她挥了挥,“拜拜,慢走。” 待陶芸锦走远,季然才侧头睨着江棠,“她约你吃饭?” “来跟我显摆唐游川特意组局庆祝她入职呢。”江棠不紧不慢出声,“叫我一起过去。”季然微微挑眉,“那我岂不是坏了你的好事儿?” 江棠说:“没你我也不准备去。” 季然道:“为何不去?就应该去,然后当着面儿跟唐阎罗秀秀恩爱玩玩暧昧,让她亲眼瞧瞧惦记着吃不着的酸苦滋味儿,膈应死她。” 江棠以看弱智的眼神睐了他一眼,“你傻逼么?” 唐游川给陶芸锦庆祝并没有邀请她,她跟着陶芸锦过去,是要以他的某某人身份呢,还是要以陶芸锦朋友的身份?而且唐游川未必乐意见到她,届时给她甩冷脸的话,别说膈应陶芸锦,她能不能挽住脸面都是个问题,这种一个玩不好就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把戏,她才不屑。 再说,是陶芸锦非要把她当假想敌跟她抢,她吃饱了撑着才会去配合她给自己找不痛快。 季然读懂了江棠的眼神,嘿嘿傻笑着说,“我就随便说说。” 江棠等季然换了衣服,下楼取了贺忱送来的那箱东西一起出了医院,坐在车上从医院出来的时候,江棠从后视镜瞥到后面有辆车也在等着,催促季然赶紧走,别挡道,一路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季然得知江棠捡了条狗回去养,表示很震惊,“你不是嫌养动物麻烦么,怎么突然想养狗了?” “心血来潮呗。” 也许看着它小小的身体虚弱颤抖的模样产生了同情,也许是它吮吸她手指的时候触动了她心底的最柔软的部分。 “挺好的,反正你也爱跟猫猫狗狗凑。”季然说着又乐了,“不过你连猫屁墩个脸都不乐意,那狗玩意疯批起来上蹿下跳拆家毁室,你能忍得了么?” 江棠说:“只要它不往我床上钻,什么问题都没有。” 江棠也不觉得阮迪家那几只祖宗脏,毕竟豢养在家,阮迪有定期给它洗澡,她甚至都愿意抱着上脸蹭,但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它们往床上钻,即便再干净,她都觉着脏。 反正人总会有某些无法忍受的事,而江棠就是对床存在异常的洁癖倾向,这个毛病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早已习以为常。 季然皱了皱鼻子,“你这怪癖。” 江棠不置可否,抬眼往车窗外面扫去的时候,无意间的一瞥,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熟悉的车,不知道是不是出事儿之后神经过于敏感,感觉那车似乎跟刚从医院出来看到的那辆一模一样。 一想到是从医院出来便一路这么跟着,江棠的神经陡然紧绷,如同拉开的弓,只要轻轻一碰,便会噌一下断开,她试图安慰自己,只是同款的车正好同向而行,是自己神经过敏了,然而始终有另外一道声音在不断插进来,万一就是那些人呢? 猜疑一旦存在,得不到事实印证,便无法解除,江棠盯着那辆明明可以从旁道超车却选择不紧不慢跟在他们后头的车,心底的恐惧渐渐扩散,最后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一股寒意从她脚底蔓延遍布至全身,四肢都凉透了。 江棠侧眸看了眼驾驶座上的季然,那怕惶恐不安,面上也是一片波澜不惊,不慌不忙道,“去香鱼火吃烤鱼吧。” 她不能让季然发现异常,更不能把季然牵扯进来,香鱼火在老街那边,那儿人流多,万一真是被人跟踪,往人多的地方走是最安全的。 “不是要吃清淡点么。”季然狐疑地睨了她一眼,江棠面不改色道,“突然想吃烤鱼了。” “女人呐~”季然还是从了,在前面一个路口的时候,打转了方向盘,江棠视线一直盯着后视镜,发现那车果然也跟着转了方向,心骤然一沉,她可以百分百确定,那车确实在跟着他们。 老街路道窄,他们绕了好一会儿才找到停车位,下了车,江棠拉着季然涌入人群,老街晚上很热闹,现在还是饭点的高峰期,各家门店你都涌满着人,尤其是吃火锅的店,门外排起了长隆,基本是三三两两的人结伴坐在排队的椅子上边聊边等候。 香鱼火排队的人也不少,他们拿了号,上面提示前面还有二十桌,估计有得等,江棠扫了眼四周,人太多了,全是陌生的脸,分辨不出谁是跟踪她的人。 江棠略一思忖,对季然道,“你在这儿排队,我去买奶茶,顺带买点心垫垫肚子。” “我去,你在这儿等着少折腾你的脚。” 季然中午没吃多少,下午又一下午都在手术室做手术,这会儿已经饿得不行,换作平时肯定就让江棠去买了,但这会儿顾忌她的脚带着伤。 “那你去吧。”江棠只想避开季然联系一下唐游川,谁去都无所谓。 季然问:“老样子?” “嗯。”江棠随口应了声,等季然走开,她没有刻意避开人群,就坐在原地,掏出手机佯装无事地玩了会儿,随即给唐游川编辑了条信息,附带着地址一起发了过去。 不管她和唐游川关系如何,现在这种情况,她只能找唐游川。 …… 青临城中心街某火锅店二楼最大包厢里。 几张长桌并排成一张大长桌,桌子两边前前后后一共坐了十来人,男女有之。 位于上位的唐游川,依旧是一件黑色的衬衫,领口纽扣解开了两颗,袖口半挽着,露出半截好看的小臂,少了些严谨,平添了一抹随性慵懒。 他右手侧的位置坐着陶芸锦,左侧是卫昊,依次往下,是沈叙,以及另外两个相貌同等出色年纪相当的男人,临靠沈叙的男人只穿了一件夏季白t恤,眉眼细长偏冷,留着口字胡,几分颓废几分潇洒,他半瘫在椅子上,一脸昏昏欲睡的懒蛇相,再往下的那位,则穿着一丝不苟的白衬衫,相貌干净俊朗,眼窝深邃,透着一股子沉稳内敛书卷气,这两人和沈叙一样,跟唐游川关系很铁。 平时都凑到一块玩的熟人,除了唐游川和他身侧几位男人相对安静些,这会儿桌上气氛很热闹。 沈叙噙着笑问陶芸锦,“小锦,医院怎么样?还习惯么?” 陶芸锦淡声道:“挺好的,虽然很忙,但同事都很好相处。” 沈叙磕了粒花生米,“让你进恒安,你偏要跑临安那儿去吃苦受累。” 恒安医院虽然所属唐旗,但唐游川这几位好友也是合资者。 陶芸锦笑了笑,“如果我呆不下去,请你们务必收留我。” “你也是心外科,跟江棠打过招呼了么?”沈叙说话间,勾着笑瞥了眼唐游川,唐游川不冷不热地扫了他一眼,眼神警告的意味很明显,然而沈叙视而不见,“她是临安医院老员工,让她帮忙照顾下,你会顺利很多。” 提到江棠的时候,陶芸锦的目光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唐游川,但见他淡淡的表情没起任何变化,喜怒不辨,她柔声道,“嗯,主任让她带着我呢,刚过来的时候本想邀请她一起来的,不过她说要去朋友家。” “她朋友?”沈叙挑眉,“那个帅气的男医生吗?” 陶芸锦略讶异,“你也认识啊?”沈叙道,“见过,不知道名字。”当时因为误以为他是江棠的男朋友,加上长得挺帅的,所以印象深刻。 “叫季然。”陶芸锦略一顿,低声笑了笑,“确实长得很帅气。” 沈叙眼神暧昧,“怎么?你看上他了啊?”陶芸锦没好气剜他一眼,“少胡说八道,我纯粹是欣赏帅哥,加上他和江棠关系很好,我多瞧了两眼。” “那什么糖,是你新女友?”说话的是沈叙身侧那位懒蛇一般的男人,声如其人,懒懒淡淡的,像没吃饱似的,但调侃的味道一点儿也没少。 沈叙扭头冲他一阵乐呵,“不,不是我的,是老三的。” 此话一出,除了卫昊无动于衷安静地夹了颗小辣椒嚼得有滋有味,另外两男人都眉眼一抬,朝唐游川投去玩味的目光,陶芸锦更是没移开过视线。 陶芸锦知道唐游川和江棠已婚的事实,虽然他说过,选择隐瞒是因为还没办婚礼,但是以他的脾性,若真喜欢谁,肯定会光明正大公开,更别说他都领证了,居然连这几个嘴亲近的好友都隐瞒着,她总觉得没那么简单。 懒蛇男似笑非笑道:“老三迟到的春天终于来临了?” 另外一位不愠不火地淡声附和,“情窦初开了。” 沈叙不甘落后,“老铁树开花。” 唐游川向来不屑于解释什么,只是面无表情睨着他们,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一如既往不开金口。 他不开口,并不妨碍他们的交流,懒蛇男人看着肾虚,依旧是半死不沉的语调,“肾虚,跟咱们讲讲怎么回事儿。” “你他妈才虚,你全家都虚,老子逆风射三尺,信不信我滋你一脸啊!”沈叙愤怒瞪他,一副你敢再说老子当面儿脱了给你滋过去的表情。 懒蛇男扭头对着另外一位说,“阿离,去,扒了他的裤子。” 话音落下,陆离水波不兴地抬了下眼皮,淡声道:“又不是没见过他光着个腚的样子,扒了也没意思,有本事他把裤子都给滋穿了试试。” 后半句,是说给沈叙听的。 沈叙面不改色道:“当谁都像你一样,开着个裆上街扫荡。” 陆离不言苟笑说:“我那是被撑开的。” 沈叙看着懒蛇男:“阿庭,原来你是被压的那个?” 周庭慢条斯理开口,“你有种今晚别走,我让你明儿走路都带拐。” 几个人声音也不大,而且旁边闹哄哄的,但靠着陶芸锦坐的两个女孩子是听到了,顿时不好意思地好了脸,想笑又不敢笑,偷偷地低着头,佯装没听见。 陶芸锦无语地看着他们,“你们能不能别这么旁若无人?女性在场,注意点儿形象行不行?” 沈叙帮腔:“就是,你两要耍流氓回家耍,现在给我正经点儿。” “你非得说你鸟飞三尺,咱也没兴趣,你废话少说。”陆离一本正经地说。 顿时一阵窃窃笑声,陶芸锦只能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唐游川求救,“三哥,你让他们赶紧闭嘴吧。” 唐游川姿态慵懒地靠再椅背上,唇角挂着明显的弧度,显然也在看戏,闻言哂然一笑道,“待会儿他们扒裤子的时候,你记得拿手机录个视频,否则下回他们还敢。” 陶芸锦忍不住笑说,“好主意。” 沈叙瞥了他一眼说:“坏老头儿鬼主意最多,你把柄在我手里呢,还敢这么嚣张。”周庭睐他,“所以让你别废话,说正事儿,老三和那什么糖怎么了。” “她名字叫江棠,你好歹动个脑子记一下。”沈叙一边吐槽,一边兴致昂扬回到主题上,“大美人儿,前阵子我家老头儿住院,老三还把他带出来吃饭,结果心脏病发,幸好江棠在,捡回了条老命。” 周庭挑了挑眉,“那得长得多美老三这老僧才能一面之缘看上人家啊。” “想知道多美,你们自个儿去看。”沈叙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不过控制着点儿,别一不小心给看上了。” 周庭扫了眼陶芸锦,“芸锦不是跟她一个科室么?” 陶芸锦微笑着点头,“江棠被称为我们医院的门面担当。” 陆离云淡风轻地说:“你们说得我都忍不住好奇了。 他们吃的都是单人小火锅,不用顾及谁的口味,喜欢什么口味自己定,干净又方便,陶芸锦没理会他们的对话,拿了碟肥牛问唐游川,“帮你涮?” 唐游川淡声道,“我自己来,你吃你的。”他夹了一筷子肥牛搁在翻滚的辣锅里,头也不抬,突然出声道:“别去招惹她。” 话音一出,陆离轻挑眉,周庭懒懒地“呦”了声,沈叙则是添油加醋,“听见没,别招惹,他上心着呢!” 陆离把锅里涮好的菜夹给了他身边懒得恨不得人亲自喂到嘴边的周庭碗里,又挑了片土豆吃,淡声问:“认真的?” 沈叙嬉笑着道:“阿离,你这废话,不认真他会这么说么?”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咽下嘴里的肉,黢黑的眼微微一眯,眼缝里扫了道冷风过去,“你脑子也虚了是吧?” 周庭食欲不振似的啃着土豆儿,半认真半玩笑开口,“我跟阿离不用说了,卫昊……算了,他别说女人,他眼里能看得到的他人估计就只有你,至于肾虚这玩意,虽然浪了点儿,但还有良知不会拱自家的白菜。” 沈叙鼓掌,“一口气说这么多,庭庭你长大了,哥哥我欣慰啊。” 唐游川懒得废话,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了烟,又顾及陶芸锦在,所以拿着烟和打火机起身,身形刚动,沈叙便出声问:“埃,说两句就走了啊?” “抽烟。” 卫昊觉得沈叙这老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毛病,说到底还是被打得少,好心提醒他,“你少说两句。” 就在此时,唐游川搁在桌面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声,没人注意到,陶芸锦瞥了一眼,睨见上面显示的名字,摸过了手机,把手机调到了静音…… 第114章 如此豪放 陶芸锦刚收回手,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江棠”两字无声地闪烁着,陶芸锦下意识地往阳台那边看了过去,只见唐游川背对着他们,手里夹着烟。 “小锦,你说你,恒安待遇好压力也没那么大,干嘛要去临安医院那种地方受罪。”身侧的女人突然转头过来对陶芸锦说话,陶芸锦微微一笑,“也没什么,只是不想被人说我是靠关系进去的。” “靠关系怎么了?他们有本事也关系啊,再说你学历摆着呢,轮得到他们多嘴么?” “临安医院也挺好的。”陶芸锦嘴上说着,眼睛却没离开过唐游川那边。 女人靠过来,压低声音说:“小锦,沈叙说的是真的吗?三哥真的看上你那个女同事了?” 陶芸锦淡笑着说:“你一直在青临城都不知道,我刚回来的又怎么知道?” “我们在青临城也不见得知道得比你多,毕竟你跟三少他们关系好,我们又不是,很多事儿我也是从别人那听到才得知。” “前阵子确实有个传闻,说三少大半夜为了个女人把一群人扒光送到局子里去了,虽然不确定那个女人是谁,但我听到的说是什么公司上班的,没听说是医生啊。” 陶芸锦一怔,“既然是传闻,哪有什么可信度。” “是真有其事,我有个关系不错的熟人,她男朋友那晚就在场,家里要去捞人,被压着不放,在号子里蹲了好几天才出来,所以大家都在猜能让三少这么大动干戈的那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陶芸锦若有所思,低声道,“不管是谁,这事儿别再说了。”女人闻言赶紧解释,“我也是听到他们提到这个才想起这么回事,不会随便议论。” 陶芸锦笑而不语,瞥见旁边的手机的屏幕暗了下去,她松了口气。 …… 江棠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唐游川的回信,他大概也不是会看信息的人,犹豫了一会儿,她试图拨了他的号码,响了很久,无人接听。 如果唐游川不想接她电话,大概会直接挂了,而不是等电话自动挂断,要么是手机不在身边,要么是环境原因没听见手机响。 偏不知为何,眼前忽然闪过陶芸锦那带看似温柔和善,却又隐藏着几分得意和挑衅笑容,江棠坐在人群中,抿了抿唇,抬眼望着热闹的街道和汹涌的人潮,觉得身体很凉,但眼眶泛热。 江棠理智上能体谅唐游川,毕竟他也不是她的谁,没有义务在她需要的时候马上出现,更没有义务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候着手机接她的电话,但情感却不受大脑控制,特别是连日来紧绷着的神经,被折磨得异常敏感,特别容易想多,现在突然遇到这种不知名的危险,偏偏又找不着人的时候,难免会感到委屈,埋怨。 江棠木着脸把手机塞回包里,咽了口凉凉的空气,伸手揉了揉眼睛,努力地把心头那股酸涩的情绪推出去,她抬头,视线隔着模糊的光,远远地看见季然从远处大步走了回来。 “幸好我腿长跑得快,不然又得排老半天队了。”季然在江棠身侧坐下,递了个巧克力慕斯给江棠,“还有几桌啊?” “没留意听。”江棠情绪尚未完全调整过来,一张口嗓音泛着哑。 季然马上注意到了,“你怎么了?” 江棠吸了下鼻子,镇定自若道,“坐在这儿被北风飕飕地刮,冻死了。” “所以说明知自己不耐冻也不多穿点衣服。”季然不疑有他,把手里的东西塞江棠手上,作势要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给脱下来,江棠见状赶紧阻止他,“你别脱了,我喝点热奶茶就好。” “我跟你衣服换下。”季然两下把外套给扒了下来,江棠无奈地看了看他,“我的衣服你也穿不下啊。” 季然不以为意,“我披着就行。”江棠虽然很感动,但不得不提醒他,“你比我还不耐冻,还别打肿脸充当胖子了。” 季然瞪着她道:“以前你要是冷了,就算我不愿意你都得把我的衣服给扒走,你现在才来跟我客气,忒假了点。” 江棠被气笑了,“你要点脸啊,哪回不是你自己非要彰显自己很有男人风度主动让给我的,我还没说你呢,每回装逼都把自己给冻感冒了,到头来还要我伺候你。” “你的记忆出错了,我才没那么傻逼。”季然死不承认。 江棠还是跟他换了衣服,季然虽然时常是个不着调的逗比,但有时候又会很敏感,江棠怕季然察觉到什么,也为了转移自己的情绪,于是顺着话题为谁的记忆出错这事儿给扯了起来。 等了将近四十分钟,两人的热奶茶都凉了,终于踏进了餐馆的大门,两人都饿了,除了烤鱼还点了一堆菜,季然拍了个照片发到了群里,周寅一如既往没反应,阮迪的电话马上打了过来。 恨恨道:“你们两个还是人么?” 季然嬉笑着说:“有福同享呐,多贴心!” “我呸!”阮迪声音哀怨,“我在公司加班吃个了凉透的外卖,你们给我发个香鱼火的烤鱼的照片,馋谁呢?担心饿不死我是吧?” 江棠说:“那你别加班了,打车过来吧,我们边吃边等你。” “设计稿明天就要交了,别说出去吃饭,厕所都没空上了。”阮迪一边叹气一边说,“这一周,每天就抽个空回去换身衣服顺带看一眼小祖宗们,我都觉得自己已经住进了办公室。” 季然道:“好事儿,说明你的事业更上一层楼了,距离你的人生目标又近了一步,可喜可贺呀!你忙吧,我和江棠连着你那份一块儿吃了,不会亏的。” 阮迪冷笑着说:“是啊,等我完成人生理想那天,我就把你宰了,做个小鸡炖蘑菇庆祝!” 话音刚落下,阮迪那头有人在叫她,她应了一声,然后说:“你们吃吧,我搬砖去了,拜!”说完也不等这边两人回应,火急火燎地挂了。 季然啧了声,“忙成这样还不忘打电话过来泄愤,可见她现在饿得多慌。” 江棠思忖了片刻,出声道,“待会儿你不用送我了,我打车回去就行,你打包一份烤鱼给她送过去,正好当夜宵。” “行,待会儿我让她感动得叫爸爸!” 江棠乐了,“让阮叔知道了当心他打断你腿儿。” 吃完饭两人分道而行,江棠打车回云锦华苑,季然去给阮迪送烤鱼,回去路上,江棠特意盯了后视镜,果不其然看见了那辆黑色的车。 江棠又试着拨了一次唐游川的号码,结果还是一样,机械化的声音之后,是一阵短暂的忙音,随即自动挂断了,她的手机电量也所剩无几,只能放弃了。 除了害怕,江棠找唐游川,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若是能趁机把这些人给截下来,或许就能搞清楚是谁在背后搞鬼了,结果他没接电话。 江棠对司机说:“师傅,麻烦你改道去中心广场。” 司机应了声好,改道而行,江棠拿不准这些人会做什么,联系不上唐游川,为了以防万一,她必须自己想办法甩掉他们再回家。 到了中心广场之后,江棠进去绕了两圈,然后进了一家女装店,换了一身衣服,把挽起的头发给披散了下来,带上了装饰用的眼镜,将包里的东西换到新包里,让店员把旧衣服和包寄个快递回去,随即混在人流里从另外一侧门离开,拦了出租车回云锦华苑。 上车之后,江棠终于没有看到那车了,但她仍旧不放心,一直盯着车的后视镜,万幸的是到了小区大门口,都没有看到。 原本一直跟着她的男人,在外面守了半个多小时,眼看着店里的人越来越少,却始终等不到江棠出来,终于察觉到不对劲,马上掏出手机联系了在商场外面车上等着的人。 …… 吃完火锅时间尚早,对于这些他们这些公子哥而言,夜生活方才刚刚开始,于是又提议去遇春楼,他们顾及陶芸锦明儿还得上班,问她不要先回家,陶芸锦选择一起去了,毕竟今晚这顿饭本来就是给她庆祝,也算是给她回国接风洗尘。 一方面,她不想扫了大家的兴,二则是这些人太久没见,她不想跟他们产生疏离感。 玩乐的地方,人多热闹,于是又叫了同个圈里的一帮狐朋狗友过来,这些人一听唐游川他们几个人都在,有事儿没事儿的都来了。 喝酒的时候,陶芸锦也没有太端着,跟大家喝了几杯,酒并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酒精麻痹神经也刺激神经,一旦喝多了就容易出事,但酒又是能迅速拉近人与人之间距离的玩意儿,几杯下肚,陶芸锦跟那些人就无障碍沟通了起来。 陶芸锦并没有待太久,她也很清楚,这些公子哥顾忌她是女人,除了喝酒聊天打趣几句,不好玩得太出格,所以在跟他们喝了一轮之后,便主动提出离开。 她坐在唐游川的里侧,要起身的时候,唐游川也跟着站了起来方便她出去,结果陶芸锦站起来时,穿着高跟鞋的脚猛地踉跄了一下,唐游川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她直接撞到了他身上,牙齿不小心在了唐游川的锁骨侧磕了下。 唐游川把她扶好,沉声问:“没事儿吧?” 陶芸锦抓着唐游川的手臂站好,颇为无奈地笑了笑,“大概是喝多了。” 跟着一块儿来的几个女人也准备撤了,主动上前扶着陶芸锦,“我们扶你下去吧。” 唐游川看了她一眼,淡声道,“让卫昊送你。” “好。”陶芸锦没有拒绝。 陶芸锦那几个人离开之后,那些人便叫了女公关进来,偌大的包间塞满了人,气氛也瞬间变了。 唱歌喝酒玩游戏,因为人多,便玩起了国王游戏,拿到国王牌的人可任意任命两个或两个以上号码的人做任何指定的事情,被抽到的号码者不愿意做,可以选择指定罚酒。 玩得不是乐,而是刺激,指定做的事情自然也毫无尺度底线可言,基本是怎么刺激怎么来,消金窟的纸醉金迷,有钱人图个乐,图钱的人就卖个笑,女公关就成了陪玩的工具,大多数都很豁得出去,玩起来毫无压力。 酒精和金钱的催化下,起哄与笑声接连不断,昏暗不明的光线如同照妖镜似的,照在这些人的脸上,光怪陆离的,一个个都暴露出了藏在皮囊之下的妖魔一面。 唐游川坐在一旁兀自抽烟,这些人都知道他向来不爱参与这种游戏,也没人会拉上他,至于女公关们,虽然垂涎唐游川,但都清楚他不管是来谈生意,还是来消遣,从来不碰女人,所以也没敢去招惹他。 沈叙跟那群人玩得十分起劲,周庭和陆离对这种游戏兴致也不大,见唐游川一个人窝在那儿遗世独立似的,便凑了过来,陪着喝酒,对他们而言,玩女公关不及八卦唐游川的感情来得有意思。 “找个时间,带上糖医生跟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呗。”周庭摘了颗葡萄扔进嘴里,依旧没记住江棠的名字。 唐游川吐了个烟圈,神色淡淡地睐他,“沈叙那头畜生的话你也信,脑子呢?” 陆离看了眼扎在人堆里像打了鸡血似的沈叙,笑了笑,“前阵子,你把梁兴平那群人整进去蹲还不准放人,也是因为她吧?” 周庭半瘫在沙发背上,长手长脚舒展了下,接着陆离的话说了下去,“真没什么,你会做这种事?” 唐游川往杯子里夹了两三颗冰块,倒了酒端起杯子,轻轻一晃,冰块撞得玻璃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他喝了一口酒,须臾,低沉出声道:“我整梁兴平,是我看他不顺眼。” 周庭睨了他一眼,“你是看谁都不顺眼。” “那李雨靖生日宴呢?你带过去的那个女人是她吧?”陆离慢条斯理地喝着酒。 周庭挑眉,“你咋知道这么多?”陆离体贴地往他嘴里塞了一把葡萄,“我不是你。”周庭差点儿被葡萄噎了。 周庭和陆离这阵子都没在青临城,都是昨天一前一后刚回来,不同的是周庭这条懒蛇除了摄影,对其余的事儿一概是不闻不问,只有别人主动跟他说,从来没有他主动去了解的,这会儿能主动跟唐游川聊起,也是纯粹无聊打发时间,当然,也是为了开刷开刷唐游川。 两人转头看向唐游川,唐游川不咸不淡道,“李雨靖缠得烦,找了个人打她。” “所以找了刚认识没多久的美女医生?”周庭咧嘴一笑。 唐游川弹掉烟蒂上的灰烬,“她是江柏峰的女儿,正好愿意帮个忙而已。”唐游川本不屑解释,但他们问得烦,不讲清楚,接下来估计还得继续拿这事说个没完没了。 话音刚落下,陆离的手机响了起来,“卫昊?” 卫昊问:“三哥呢?” “在喝酒呢。” 卫昊说:“我打他手机没接,你把手机给他,我有事找他。” 卫昊刚送完陶芸锦接到保镖打过来的电话,挂了电话马上给唐游川拨了过去,结果唐游川没接,所以才改打了陆离的手机。 陆离也没问什么,直接把手机递给了唐游川,“卫昊找你。” 唐游川接过:“什么事儿?” “跟着江棠的人给跟丢了。”卫昊话音刚落,唐游川起身往包间外面走,带上门出声道,“怎么丢的?” “她去了中心广场逛街,进了一家女装店之后就没了人影。”卫昊平静说道,“根据他们的反馈,江棠大概是发现有人跟着她又不清楚是敌是友,所以故意甩掉了。” 唐游川闻言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摁亮屏幕却看到了三通未接来电,其中一通是卫昊,另外两通是江棠,不由得眉头轻蹙,什么时候打过来的,他竟然都没听见,顺手回拨了江棠的号码。 响了两声就断了,再打就是关机提示。 唐游川没有来心头一沉,对卫昊道,“他们回云锦华苑确认了吗?” “已经过去了,但还没到。” 唐游川没有再说其他的,把手机丢回给陆离,直接离开了。 江棠到了家之后才找回些许安全感,她回了房间,先给小狗弄了牛奶,然后进了浴室洗澡,唐游川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也没听到声响,更不知道手机电量不足关机了。 江棠在浴室里泡了个澡,起身擦干水才发现自己忘记了拿换洗衣服,心想着反正是自己的房间,房门又关着,而且即使唐游川回来了也不可能会随便进她的房间,所以也没任何顾虑,就这么大辣辣地拉开了浴室的门走了出来。 刚走到门口,江棠眼尾余光扫到房间有一抹影子,冷不丁被吓到的同时又以为自己是看花眼了,所以直接转眼去确认,当她看清唐游川那张脸的那一刻,大脑先是一懵,等神经接轨正常,她一阵慌乱地转身跑回了浴室,砰地一声甩上了浴室的门。 唐游川也是始料未及江棠会如此豪放,目光触及的刹那间,他也有点发懵,至于到底是没反应过来所以盯着看,还是反应过来也没打算转眼,唐游川没去细分,总之江棠甩上门之后,他的脑子里飘过的念头只余下—— 白,匀称。 第115章 吞没 卧室里灯光明亮,浴室里没有任何声音,偌大的卧室一片阒静。 唐游川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一丝偏移,只是眼底的风景已经从江棠那刺激人眼球的身材变成了浴室那一扇半截磨砂玻璃的门,深邃的眼眸闪过一抹极淡的波澜。 事实上他回到家发现屋内灯亮着,确认江棠回来了,在客厅没见着她人,才找到卧室来,他事先敲了门,但江棠没反应,他才推进来的,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一幕。 还真是……意外的震撼。 江棠平时穿的衣服偏干练保守,看不出身材如何,只觉着高挑清瘦,但唐游川知道她身材不错,只是没如此直观的毫无遮掩的看过,所以冲击力很大,劲头挺足的。 他这么一个身体正常的男人,美色当前,要说内心没点骚动,那肯定不可能的。 不过他心理素质好,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须臾,唐游川毫不犹豫地迈开被黑色西裤包裹着的长腿,笔直地走到浴室门前定住,他抬起手半曲着手指敲了两下门。 “江棠。”低沉的嗓音唤了声。 江棠躲进浴室之后,只震惊了两秒,紧接着便是无尽的羞耻感汹涌而来,她八百年都没光过一回走出浴室,却不曾想这百年难得出现一次纰漏,偏偏让唐游川给撞了个正着。 她背贴着门蹲在地上,甚至都察觉不到背后的冰凉,双手捂着脸,虽然只有那么一秒的光景,又慌乱着急,她压根就来不及注意到唐游川是什么表情,但此时脑子里却全是唐游川刚盯着她的眼神,甚至脑补得异常清晰。 门外突然传来唐游川的声音,江棠肢体更僵硬了,闭着眼睛想要假装听不见,也不想出声理会。 然而唐游川没听见她的回应,再度敲门出声,“江棠。” 江棠恼羞成怒吼了声,“你出去!” 神经病!这个时候他难道不是应该若无其事先离开房间避免彼此尴尬吗?叫屁啊! 唐游川顿了顿,淡声道,“出来谈谈。” “谈什么?” 唐游川说:“你确定要这样跟我谈?” “你先出去。”江棠脸埋在手臂里,闷声道。 话音刚落下,听见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是房门一开一合的声响,江棠又等了一会儿,然后慢吞吞地起身,小心翼翼地拉开浴室的门,探了个脑袋出去看了一遍,确认唐游川已经不在房间里,这才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生怕唐游川又突然跑进来,打开衣柜随便捞了外衣给套上,然后才去拿内衣裤,重新回到浴室里面把门反锁了穿上。 唐游川在一楼坐了半天,烟抽了半根,江棠才磨磨蹭蹭从楼上下来,长衣长裤,裹得严严实实,素净白皙的脸庞,冷冷清清的,看上去倒是很平静。 眼前不自觉地闪过刚刚的画面,唐游川内心又掀起了一抹微妙的波浪,喉咙有点燥,但俊脸仍旧是一派寡淡从容。 两人都没说话,气氛静谧得有些尴尬。 “你要跟我谈什么?”江棠主动开了口。 唐游川抽了口烟,慢条斯理地吞咽吐息,俊美的面孔波澜不惊的,薄唇微掀,淡声道,“我手机不小心弄成了静音,所以没看到你的信息和电话。” 江棠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他这是……跟她解释? 未及她出声,唐游川继而道,“跟你的人是我安排的,万一你又遇到什么事儿,他们也能及时出手。” 江棠发现有人跟踪的时候,提心吊胆了一晚上,费了老大的劲才回到家,听到唐游川的话,她的脑筋猛地有些绕不过弯,楞了半晌,一时间也不知该感激还是该生气,就很无语,同时也松了口气。 “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如果他提前告诉她,她也不至于被吓成这样! 为什么不告诉她,因为出事之后她受到的刺激太大,没有必要再增加她的心理负担,但她现在已经发现了,唐游川也没有再隐瞒,只是没有多余解释,不露痕迹道:“事情还没查清楚,他们跟着你确保你安全,你也不用在意他们,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江棠清楚他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虽然今晚确实吓得够呛,她抿唇沉默了半晌,出声道:“我知道了,谢谢。” 然后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江棠挺不住这种氛围,捏了捏自己的掌心,平静开口:“如果没有其他事儿,我先上去睡了。” 江棠不知道唐游川什么想法,总之刚丢完脸的她,现在只要跟他共处一室就浑身都不自在,即使她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么短的时间估计也没看到什么,但很难不在意。 唐游川抬手摁了摁太阳穴,淡声道:“帮我拿个止痛药。” 江棠看着他的动作,低声问:“是头疼吗?” “嗯。”他含糊不清地应了声。 唐游川身体挺好的,头痛和胃疼是他最大的毛病,平时没事,一旦发作起来就难受,现在太阳穴两边突突地跳着,一阵一阵的,仿佛有人拿着电钻往里钻。 江棠有时候也会犯头痛,所以知道头疼起来不会好受,她去翻出药箱,找到了止痛药,又去厨房给他拿一瓶水,递给他的时候,忍不住出声:“头疼就别抽烟了。” 唐游川余下的眼底摁在烟灰缸里碾熄了,从她手中接过药扔进嘴里,喝水咽了下去。 药效要发挥作用也需要时间,但唐游川却难受得眉头蹙在了一起,唇色和脸色也透出一层苍白,江棠想假装看不见,但还是动了恻隐之心,“要不我帮你按一按?” 唐游川看了她一眼,“你会按?” 江棠点头,“会。” 唐游川靠在沙发背上,头往后微仰着,一副大爷的姿态,“试试看。” 江棠走到沙发后面,垂眼往下看,不经意地瞥见了男人锁骨侧处有一抹红色的印子,乍一看以为是口红痕,江棠忍不住多瞄了一眼,这才发现不是,而是皮肤透出来的红印。 啃在那个位置,真是令人充满了遐想……江棠脑海中闪过了陶芸锦那张脸。 不管是谁弄上去的,都跟她没关系,江棠赶紧收回视线,手指贴着他两侧的太阳穴,轻轻地揉按,“力道可以吗?” 唐游川闭着眼睛道:“再重些。”江棠加了几分力道,他感到舒服不少,“你学过这个?” “也不算学过,我也会时不时头疼,所以自己按一按,久了就会了。”她也算是久病成医了。 两人不再说话,客厅里很静谧。 江棠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唐游川逼着眼睛感受着她的手指带来的舒适感,渐渐放松了下来,就在此时,脑海中突然浮现江棠赤条条站在浴室门前的模样,他倏地睁开了眼,毫无预兆地坐了起来。 江棠被吓了一跳,“怎么了吗?” “不用了按了,你去睡吧。”唐游川背对着她,声音比往常的要低沉几分,江棠也不知道他怎么回事,迟疑了两秒,小声道,“那你也早点休息,睡眠不足也会引起头疼的。” 江棠离开之后,唐游川摸过烟点了一根,一连抽了几口,把体内刚冒了头的邪火给压了下去。 …… 第二天早上,江棠如常上班,看到陶芸锦时,很自然地就想起唐游川锁骨那儿的一抹红痕。 “小棠,早。”陶芸锦看见她似乎很高兴,笑容满面的主动打招呼,江棠觉得她这称呼熟络得别扭,但也没有刻意纠正,淡声回应,“早。” 那红痕到底是不是陶芸锦的杰作,江棠无从得知,如果是,也只能敬佩陶芸锦心态强大。 电梯停在一楼,江棠看见了苏姣从里面出来,伸手拉住了她,“姣姐。” 苏姣反应有点慢,看见江棠的时候,微微一笑,“江棠,来这么早。” 苏姣的黑眼圈很重,眼白也布满了红血丝,一看就是没休息好,脸上透着疲态,脸色看着也不太好,而且还明显瘦了一圈,比前几天看着更加憔悴了,江棠和她一起往后走了几步,并不着急上电梯,正好和陶芸锦也能错开了。 江棠看着苏姣的脸,眉头轻蹙,“你没事吧?” “嗯?”苏姣困惑地看着她,“怎么这么说?” 江棠说:“你脸色看着很差。” 苏姣摸了摸脸颊,淡笑着道,“最近调到了夜班,一宿没睡,我没事儿,你快上去吧,我出去打个车回家休息了。” 不是第一次上夜班,而且最近这几天她都是夜班,早也适应了,所以一晚夜班,真不至于让她憔悴成这副模样,江棠知道不是夜班的关系,苏姣有事儿,而且大概率是跟感情有关。 身为朋友理应关心,但苏姣显然是不愿意说,江棠也不好逼问,只道,“那你好好休息,有事儿给我电话。” “我回家休息还能有啥事儿。”苏姣轻轻一笑,拍了拍江棠的腰,“走了啊。” 说罢,苏姣抬步往大门口的方向走,江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正准备转身,就看见苏姣毫无征兆地往地板上栽了下去,她瞳孔骤然一缩,“苏姣!” 江棠脱口而出地惊叫了一声,撒腿跑了过去,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右脚踝还不能这么跑。 苏姣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江棠很快就跑了过去,跪在地上首先伸手探了她的鼻息,呼吸正常,胸口也有起伏,不是心脏骤停昏厥,江棠稍微松了口气,轻拍着她的脸,试着叫唤,“苏姣,苏姣?” 但没有反应,江棠摸到她身体都是冰凉的,唇也毫无血色,又试着掐了几下她的人中,依旧不省人事。 看到有人晕倒,有人跑去叫人,不多时就有人拿着担架赶了过来,把苏姣抱了上去,江棠准备起身跟上,然而刚站起来,脚踝就传来一阵刺痛,她猛地踉跄了下,幸而旁边的护士眼疾手快扶了她一把,“江医生,你没事儿吧?” 刚刚晕倒一个,护士都担心她会不会也要跟上步伐。 江棠皱着眉头,轻声道,“没事儿,我脚踝之前崴伤还没好全,这会儿有点儿疼。” “我扶你吧,不然一会儿伤得更重了。” “谢谢。”江棠没有拒绝。 苏姣并无大碍,只是过度疲劳加上低血糖所以晕倒了,江棠和季然中午休息的时候过去看了她一次,见她在睡,也没打扰,只是让护士留意下,如果醒了通知一声。 一直到将近下班,苏姣才醒过来。 苏姣靠坐在病床上看着江棠,“抱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是吓了一跳。”江棠仍有几分余惊,“你感觉好点儿没?” 苏姣说:“睡了一觉感觉已经没事儿了,不用担心。” 季然道:“所以让你不要太拼,救人要紧,但你自己的身体得想照顾好,别救了别人把自己给搞垮了,你这几天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苏姣淡笑着出声,“就算我要上班,我老大也不允许,他刚过来说过了,这几天我不用上班。” 江棠状似无意地问了句:“姐夫什么时候过来啊?你告诉他了吧?” 江棠说罢眼睛盯着苏姣,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她脸色的变化,然而苏姣神态自然,微笑着说:“我没跟他说,公司最近忙,他这几天出差呢,反正我明天就回去了,没必要让他再瞎担心了。” 这个理由也说得通,但江棠还是起了疑心,面上波澜不惊,绯唇轻启,曼声说道:“那等他回来了,咱们一块吃个饭吧,也很久没和他一起吃饭了。” “可以啊。”苏姣淡声道,“好了,我也没事儿了,你们也忙了一天,快去回去吧。” 季然说要留下陪她,但被拒绝了,这儿是医院,季然留着陪夜容易惹人非议,虽然不能确定苏姣跟陈俊凡的感情是否真的出现了问题,但以防万一,江棠还是把季然带走了。 江棠没有跟季然透露任何消息,目前为止都是她自己的猜疑,毕竟很可能是一场误会,所以她不敢贸然说出去,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思考,结果折腾到十一点多都没睡着。 唉!江棠叹了口气,起来下楼倒水喝,听见开门的声响,她从厨房走出去,便看见卫昊扶着唐游川走进了客厅,卫昊先出声打招呼,“江小姐,还没睡啊?” “嗯。”江棠随口应了声,眼睛盯着唐游川,试探性地问,“他怎么了?” 卫昊说:“喝醉了,我先扶他回房。” 江棠第一次看见醉成这幅模样的唐游川,走路都不稳了,几乎是被卫昊半拖着上楼的,江棠把水喝完,准备回房睡觉,刚走到房门口,卫昊从隔壁走了出来,叫住了她,“江小姐。” 江棠转头看去,卫昊说:“能麻烦你帮忙煮碗解酒茶吗?三哥今晚喝多了,还吐了一回,我担心他的明天醒来会不好受。” 江棠颔首道,“好。” 唐游川帮她这么多忙,一碗解酒茶都不愿意煮的话,未免太没良心了。 卫昊客气说:“那三哥就麻烦你了,我还有事儿,得先走了。” 卫昊离开之后,江棠回房间拿手机查了下解酒茶怎么做,看着不难,但她按照上头的步骤在厨房里愣是折腾了四十多分钟才给弄好,也不管味道怎么样,倒进碗里给唐游川送上去。 江棠推开房门,刚走到床边,就听见“咔嚓”地一声,唐游川从浴室里出来,全身上下只有腰间那围着块遮羞布,江棠猛地想起自己昨晚光着被他看了去的事儿,顿时尴尬,不敢抬眼往他身上瞄。 “有事儿?”唐游川看了她一眼,薄唇微启问了句,随即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 明明是被卫昊半拖着带回来了的,才过了这么一会儿,他竟然能自己洗澡了,而且看他步伐走得还挺稳了,就已经清醒了?感觉她的解酒茶也不太需要了吧? “我煮了解酒茶,你喝了再睡吧。” 唐游川走到她面前,伸手道,“给我吧。” “噢。”江棠垂着眼,视线停留在他的胸膛前,盯着他结实的胸肌,把碗递过去时,手是微微颤抖的,至于抖啥,她自己都不清楚,唐游川把碗端过去,紧接着她就听见“噗”地一下。 江棠紧张地问“怎么了?” 唐游川蹙着眉缓缓转过头,看向江棠,五官都有些扭曲,“你煮的什么东西?” “解酒茶啊。”江棠心有戚戚,“很难喝吗?” 唐游川拉扯俊脸,“你喝喝看。” 江棠想说不了吧,但对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不敢拒绝,捧着碗小心翼翼地试喝了一口,舌尖刚尝到那味道,她马上就吐了出来,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心底嚎了一声我的妈啊! 唐游川面不改色问:“好喝吗?” 江棠吐着舌头试图赶掉口腔里那股又咸又苦的滋味儿,悻悻地看着他,低声道歉:“对不起啊,我好像……把盐巴当白糖了。” 口腔里顶着一股怪味,唐游川不想说话,只想进浴室漱个口冲掉那味道,结果眼前突然一晃,脚下一个不稳,身体就朝前栽了下去,江棠就站在他的正面,唐游川倾倒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抬手扶了一把,但是男人的身体过于沉重,一秒都没撑住,就往后倒了下去,被他压在了柔软的床褥里。 砸下去的瞬间,手里的碗也掉了,她只觉着胸口猛地一沉,差点儿一口气没喘上,只从喉咙里哼了一个音。 须臾,江棠回过神来,发现唐游川埋在她身上,半晌都没抬头,忍不住伸手扶着他的肩膀推了推,“唐游川,你起来。” 唐游川双手撑在她的两侧,缓缓抬起头,两人陡然四目相对,他背着光,深邃的眸底是一片黑沉,瞧不清里面的内容,如同漩涡将人狠狠吸了进去。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棠,并没有离开,江棠忽然心头发毛,“你……” “起开”两个字来不及吐出,就被男人微凉的唇给吞没了。 第116章 挨揍 刹那间,江棠整个人直接懵掉!就那么怔怔的,定在床上。 她的脑子彷如停摆的古钟,好像什么也没想,偏偏身体本能的知觉异常清晰,譬如,她能感觉到唐游川的唇有点凉,但很软。 他的呼吸喷在她的脸上很暖。 甚至鼻子灵敏地将他身上的味道精准捕捉,淡淡的薄荷味,酒精味,以及清冽的好闻的气息。 等她从震惊中清醒回魂的时候,从所未有过的侵略感裹着那一碗说不清道不明的解酒茶的味道,刺激她头皮一阵发麻,脑海里“砰”地炸出一片金花。 江棠条件反射地一把推了过去,奈何唐游川宛如泰山纹丝不动,江棠想也不想,抬手冲着他的脸便一拳抡了过去,正好砸在了唐游川的嘴角上。 这一拳着实不轻,唐游川十分清晰地溢出了“唔”了一声,下意识地松开了江棠的唇,江棠逮着空隙没有任何犹豫,吼了一声“王八蛋”照着他的俊脸“啪”地赏了一记清脆的耳光。 虽然酒精限制了反应机能,而且还十分沉浸其中,唐游川在挨了一拳又迎了一巴之后,并且还是被打懵的状态之下,他还是马上就控制住了江棠的手,他握着她的手腕压在床上,居高临下看着江棠。 江棠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跃着,胸口随着呼吸起伏明显,又羞又恼地瞪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愤怒地剜着唐游川。 唐游川也在看着江棠,他在她的上方挡着光,在她的脸上落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眼底倒映着她怒目瞪眼的模样,以及她泛水光的唇。 “起开!”江棠毫不客气地怒吼,以命令式的口吻。 唐游川咽了口唾沫,从她身上翻身落在另外一侧,但抓着她手腕的手并没有松开钳制,不怪他,实在是担心一松手,江棠又要给他来几拳。 江棠挣了两下,冷声道,“松手!” 唐游川哑声说:“不准动手。” 此时她如果要动手,他也不可能打回去,不说她是女人,自己也不可能耍完流氓还上手揍人。 “松开!” 唐游川这才撤走力气,重获自由后,江棠连一个眼角余光都不给他,手脚并用从床上翻身爬了下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房门很还被她甩上,空气里传来了震感。 之后,偌大的房间余下一片幽静,黑色的床单有一片颜色偏深,那是解酒茶全洒上头了。 唐游川身上的浴巾已经散开,他长腿着地,两臂摊开成大字型就那么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俊脸神色淡淡的,略透着苍白,黢黑的眼睛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在走神。 说实话,两人口腔里都是解酒茶的味道,那感受并没多好,偏偏也没嫌弃。 至于为什么会亲上去? 压着江棠身体那一刻,许是昨晚的事儿太过深刻,以至于他脑中突然就再度清晰重现了现场,原本的猜想顿时化作了实感,而这一点点的实感宛如星火,瞬间点燃了他燥火的引子,“嗞”地一下,然后被本能控制了身体,鬼使神差就那么亲下去了。 其实从昨晚开始,他就一直燥着,这会儿在酒精的麻痹驱使下,他便脱轨了。 亲了就亲了,也没什么,问题是,明明挨了揍,清楚江棠的抵触,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有点……欲罢不能。 心情一时之间有点复杂。 模糊了欲望还是心动。 江棠跑回自己的房间,把房们给反锁了,脸朝下倒在床上趴着,虽然刚才她打了唐游川,而且表现得很冷静,天知道她其实有多害怕,她的手,现在都有些发麻颤抖着。 江棠活了二十六年,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此时的想法太多,她自己都搞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么了,脑子乱成一团麻线,而且就这么莫名其妙被吻了去,委实感到委屈。 妈的王八蛋杀千刀的唐游川!刚才不应该只打了那么两下的,她就应该直接给他的脑壳儿凿个喷泉出来! 这一天晚上,江棠浑浑噩噩的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几度从梦里惊醒,而唐游川则是酒精给折磨的,两个人谁也没睡好,醒过来时都是一脸的菜色。 江棠五点多就起来了,洗漱的时候觉得下唇疼,抬眼照了下镜子,才发现豁了道口子,有点红肿,估计是昨晚抡拳头打唐游川的时候给磕着了,想到那个吻,又是一顿气不顺。 被看光的尴尬劲还没过呢,又来了个吻,从前清清白白她还能试着跟他当朋友相处,现在弄成这种不上不下进退两难的境地,要怎么整? 江棠理不出个头绪来,也不愿意想了,喂了狗,蹑手蹑脚地出门上班去了。 下了公交车,时间尚早,江棠坐在店里吃完了早餐,然后又打包了两份,先去看了苏姣。 苏姣已经起来,见到江棠楞了楞,“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睡不着,就早点过来了。”江棠拉过椅子坐下,“给你带了早餐。” “谢谢,其实我自己出去吃就行了。”苏姣微笑着接过,盯着江棠微钟的下唇,“你嘴巴怎么了?” 江棠内心一阵犯虚,面上维持着惯有的平风静浪,“不下心磕了下。” 苏姣轻笑了声,“你最近也是多灾多难,小心点儿。” 苏姣脸色并没有改善多少,尽管脸上带着笑容,却也掩盖不住她眼底的疲倦与低落,这会儿同病房的患者不在房里,只有她们二人,江棠盯着苏姣的脸,“姣姐。” 江棠唤了声,便又默了下来,苏姣见她欲言又止的,出声道,“怎么了?” 江棠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苏姣唇角的笑容明显僵了僵,但很快又恢复如常,“没事儿啊。”她喝了口甜牛奶,开了句玩笑,“放心,我没有患绝症,不会死。” 江棠一瞬不瞬凝着苏姣的眼睛,没有笑,“有些事情,你不愿意讲,我也不会逼你开口,不过我还是希望你有事儿或者遇到麻烦的时候,不要隐瞒我们,可能我们帮不了你什么,但最起码,在你需要的时候我们可以陪着你一起扛。” 苏姣看着江棠认真的模样,喉咙仿佛被什么卡住,有些紧,鼻子也有些反酸,眼眶涌上一股热,她蠕着唇,须臾出声:“别担心,我真没什么。” 有那么瞬间的冲动,苏姣想要对江棠说出来,但终究是没有,不是信不过江棠,只是这些事情,只能她自己去处理。 江棠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又聊了些其他的闲事儿。 季然今儿也提前来上班了,同样是先去看了苏姣,没聊多久就被苏姣赶回心外科了,结果刚坐下,看见江棠那肿着的嘴唇,当即就瞪了眼,“你嘴怎么了?” 江棠目不转睛道,“磕了下。” 江棠有点儿后悔给了唐游川一拳,把自己给连累了,苏姣和季然能直接开口问,其他的关系没那么熟的,见着她也都盯着她的嘴看,总觉得那些眼神有些怪异,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整得她阵阵心虚。 “你最近隔三差五就弄个伤出来,”季然啧了声,随口道,“我还以为你被唐阎罗强吻了呢!” “咳咳咳!”江棠正在喝水,听到季然的话,猝不及防被呛着了气管,一阵猛咳,咳得面红耳赤眼眶湿润,手忙脚乱地抽纸巾擦拭。 数秒过后,江棠擦完嘴巴,缓过气,拿眼神剜了他,“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我就随口说说,”季然乐着说,“又不是真的被强吻,你至于反应这么大。” “你再不闭嘴我上520帮你粘上。” …… 早上卫昊去接唐游川,看见他唇角那片淤青时,愣怔了几秒,昨晚上回家还好好的,是跟谁打架去了?但那屋里头除了江棠,就他本人,脑子没病的人都不会揍自个儿,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江棠。 江棠打的?为什么打?唐游川又怎么惹恼她了? 卫昊反反复复从后视镜里盯着后座的唐游川,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三哥,你昨晚跟江小姐怎么了?” 唐游川闭目养神不为所动。 卫昊锲而不舍,“你该不会跟她动手了吧?” 唐游川眼皮一掀,眸色阴凉看着卫昊的后脑勺,淡沉的口吻尽是不屑,“你几时见我跟女人动过手?” 还一起长大的兄弟呢,把他当什么人了? 卫昊丝毫不受影响,直言道,“那你是做了什么事儿,逼得江小姐对你动手?”卫昊一如既往的不懂婉转试探为何物。 昨晚的一幕幕涌入脑海,片段清晰地串联成连贯的画面,唐游川薄唇微抿,沉声道,“谁说她对我动手了?” 借着酒劲一股脑耍了一把流氓然后反被揍这事儿,唐游川是打死也不会说出来,他眉头微蹙,江棠那女人下手也有够狠,她真是女人吗? 卫昊面不改色说:“你嘴角的淤青是自个儿磕出来的?” 唐游川沉着嗓音,硬邦邦道:“就是磕的。” 第117章 心虚 午饭时,门诊人多,江棠被耽搁了会儿,季然提前去了食堂帮她打好了餐,江棠来到食堂,发现陶芸锦竟然也坐在一块儿,江棠当即就想掉头走人,让季然给她打包过门诊得了,然而同科室的一男同事眼尖看见了她,马上抬起手对着江棠嚷了一嗓子,“江医生这里!” 即便江棠想撤也来不及了,同桌的几个人都抬起头看了过来,当然也包括了陶芸锦,如果掉头走,未免显得她窝囊,稍微一顿,迈步走了过去。 江棠在季然的身侧坐下,两人互相对了一眼,江棠无声地询问,干嘛跟她坐一块儿?季然读懂她的眼神,耸了耸肩满脸地无奈。 用膝盖都猜得到是怎么回事儿,要么是陶芸锦主动凑过来坐下的,要么就是同科室的男同事把她给招来的,毕竟同科室的男医生除了季然,基本都被陶芸锦迷得三迷五道了,逮着机会都会跟她示好,尤其是单身汉们。 “小棠,你嘴巴怎么了?”江棠的位置正对面就是陶芸锦,江棠屁股刚沾椅子,陶芸锦温柔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两人早上没碰着,所以陶芸锦才发现江棠嘴唇上的红肿伤口。 “陶医生没谈过恋爱吧?”未及江棠出声,一旁的季然笑嘻嘻地说了句,说罢也不等陶芸锦回答,自顾自地说,“这么明显的位置,还能是怎么了,被男人吮咬的呗!” 此话一出,旁边几个男同事都乐得哈哈直笑。 江棠明知道季然这是故意挑衅刺激陶芸锦,换作平时她也不会在意,偏偏是做贼心虚,内心一阵狂风卷浪,左手从餐桌底下摸到季然的大腿上,狠狠地捏了一把,季然疼得猛抽一顿凉气,抓住江棠的手,撇过头愣是忍着没惨叫瞪眼看着江棠。 “江医生谈恋爱了?”同事笑归笑,马上就转移了重点。 江棠心如擂鼓,面上却镇定自若地扯着唇角道,“听季然胡扯,不小心磕着的。” 几个男同事闻言,异口同声,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显然是觉着江棠这话是欲盖弥彰,这种事情越辩解越容易引人误会,江棠也不再解释。 陶芸锦面上的笑容始终不曾改变半分,仿若无事一般,但江棠低头吃饭时,余光里却睨见了她的手背因为发力握筷子而微微凸起的青筋,心底默默地叹了口气,所以说,离远点相安无事好好去勾唐游川的魂不好么?何必非要凑她跟前给自己找不愉快呢,抖M么? …… 唐游川工作基本已经处理完毕,余下的文件都也不着急,他看了眼时间,六点钟,正值下班高峰期,但对他而言,这个点回家尚且早了点,主要是这时候回去,很大几率会跟江棠打照面。 以江棠昨晚那态度,大概是不愿意见到他,而他也没想好要怎么跟她解释昨晚那一时冲动的吻,还是要直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唐游川意识到自己对江棠似乎过于上心了些,没由来的一阵烦躁,摸过香烟刚点上,一通电话打了进来,他拿起手机一看,是沈叙打来的,他划了接听键,“喂”了一声,电话那端便传来沈叙愉快的声音,“还忙呢?” 唐游川淡漠出声,“有事儿?” 沈叙浪里个浪,“过来玩呀。” 唐游川此时心情正不好,愁着没地儿使,沉声问:“在哪儿?” “力山。”沈叙笑嘻嘻道,“陆离和周庭也在,你过来,咱们二对二比一场。” 力山是一家运动会所,他们都是会员,偶尔会过去打个网球什么的,难得沈叙玩得这么健康,唐游川还有点不适应,不过正好,他现在也没兴趣喝酒,打球正适合。 开车来到力山,把车钥匙丢给泊车小弟,唐游川抬步往里走,搭乘电梯上楼换好衣服来到网球馆,一眼就看到了沈叙,陆离和周庭,几个人都穿着运动服,沈叙正和周庭对打着,场外坐着两三个女人,看样子都是沈叙带来的,也只有他去哪哪儿都带着女人。 沈叙余光瞥见唐游川的身影,正要打个招呼,对面的周庭突然一个反手抽球回击,球精准地往他裆前飞去,沈叙被吓得爆吼一声“我草”,身手敏捷避开,球落地飞了出场外。 “周庭你这阴损玩意儿!”沈叙顾不上输赢,气得直骂,周庭连余光都不屑给他,懒懒出声道,“打球还东张西望,真废了怪谁?” 沈叙喘着气儿,对着唐游川道,“老三,你来,教训教训这缺德玩意!” 两人休战,回到场外,女人马上递上毛巾和水,他们忙着擦汗,没顾得上看唐游川,坐在一旁的陆离抬头正要跟唐游川打招呼,定睛一看,不由得眉头一跳,讶异道:“老三,你嘴角怎么回事儿?” 话音刚落下,沈叙和周庭包括女人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不约而同转眼望了过来。 沈叙先是一愣,随即“呦”地笑了声说:“是谁的本事儿那么大能在您的脸上开花儿呀?” 自打跟萧晔那小子干了一场大的之后,唐游川已经很多年没被人打过,结果却被一个女人给抡得嘴角淤青,而且还磕破了口腔内壁,虽说是自己耍流氓的下场,但这事儿也委实让他郁闷。 被女人揍,份儿跌大了。 唐游川惯常淡着俊脸,除了一记冷眼,没有任何解释,陆离淡声问:“遇到麻烦了?” “没事儿。”唐游川不愿意多说。 沈叙喝了口水,似笑非笑道,“您这该不会是让女人给揍的吧?”真是致命一击。 也不怪沈叙会这么想,不说唐游川身手如何,他身边那些个保镖个顶个的牛逼,就算仇家找麻烦,想要碰着他也不容易。 唐游川拿起球拍,薄唇轻启,“打不打?” 沈叙马上说:“嘿!你这是心虚了故意转移注意力啊。” 唐游川黢黑的瞳孔透出湛湛的寒芒,灵活地转了转手里的网球拍,一眨不眨地盯着沈叙,不咸不淡出声,“需要我给你开瓢清一清你脑子里的西瓜汁儿吗?”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了,沈叙咧着嘴不怕死道,“这都恐吓上了,做贼心虚。” 唐游川握着网球拍的手当即举了起来,沈叙“埃”地叫出声,往周庭伸身后一躲,悻悻道,“要杀人灭口了!” 周庭啐了他一口:“出息!” “打球!打球!”沈叙见好就收,“阿离,你上场吧,我和周庭先歇会儿,然后来二比二比赛,输了的人待会儿离开的时候骑小毛驴回家。” 这个惩罚游戏还是在他们都是学生的时候玩过,当时也不知道沈叙打哪儿找来一辆电动小毛驴,每次赌输了就是骑着它从起点开回家,还很可能会半途遭遇电量不足的情况,而赢了的人会开着车在后面举着个相机录像,以备日后公开羞辱。 这会儿大冷天,北风呼呼的刮,骑着它哼哧哼哧地开,不止丢脸,简直就是受罪。 唐游川说:“二比二你两谁一个跟我组队。” 陆离:“我。” 周庭:“我。” 沈叙被气笑了,“得,待会儿我打得你们把内裤都输光,可别哭着求我饶命!” 唐游川:“输了的人脱了内裤骑小毛驴回家。” 陆离看着周庭,“反正你爱挂空裆,你跟沈叙做个伴儿吧。” 周庭懒洋洋道:“老子爱挂空裆,但不乐意输。” 他们正唇枪舌战集体嫌弃着沈叙,被隔壁球场上传来的一阵嘈杂声给打断了,他们顺着声源看过去,一群人有男有女打成了一团,确切的说,是围着一个女人群殴,混乱之中夹带着女人谩骂的声音。 “臭表子!” “干什么不好非要当小三勾引我老公!” “打不死你这个贱人!” 周围人看见这架势,退在一边围观,没人要试图上前拉架。 “我勾你大爷!”被攻击的女人怒吼了一声,紧接着一群人里,先是一个女人被踹倒在地,再是个男人捂着肚子蹲了下去。 其余人见状,当即大怒,一窝蜂地围过去,其中两个高大的男人控制住女人的双手,再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逼着她抬起了脸,唐游川原本要收回的视线就在此时看了清女人的脸,瞬间顿住,说时迟那时快,一个女人扬手就一巴打在了她的脸上。 “真是活久见了!”沈叙感叹出声,却看见唐游川身形一动,长腿迈开笔直地往那边的方向走了过去,顿时一愣,“老三,你干嘛去啊!” 一个男人抬起腿就要往女人的肚子踹过去,但腿刚抬起,就被唐游川从后面一脚踹在他站立着的膝盖处,男人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扑跪在地上。 “你他妈管什么闲事!”另外一个男人见状也冲了过来,对着唐游川的脸抡起了拳头。 唐游川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握住他的手腕卸掉他的力,顺势借着惯性把他拽得往前一倾,拿着网球拍的手拍过去,球拍的边沿砸在了男人的鼻梁上,男人顿时捂住鼻子弯着腰连声都吭不出来,很快就有鲜红的血从他的指缝间流出来滴在了地上。 沈叙低声咒骂了句,和陆离,周庭三人都没有搞清楚是个什么状况,也不管什么状况,跨步冲了过去,同一时间,打人那伙看见同伴流血,先楞了一秒,反应过来顿时全都被激怒了,一伙人不管男女全都朝唐游川扑了过去。 第118章 不值得同情 打人的这伙男人混的是野路子,欺负菜鸡还能占个上风,遇到唐游川这样的人,即使人多仗势但也是不太够看,几个男人很快就被掀翻在地。 而同伙的另外几个女人,被沈叙和陆离,周庭勉强把人给拽住,但几个女人察觉到他们没有要打她们的意思,于是便肆无忌惮地发狂起来,脚踹手掐,陆离虽然身体好,又是高个儿,但他是个斯文人,打架这种事儿他真没有经验,特别是面对一面尖叫一面伸手用指甲抓人脸的女人,眼镜被拽掉不知道飞哪儿去了,脸也挨了几下,就在他分神忙着躲指甲时,一个漏网之鱼从地上捡起了一把网球拍,从后方作势要往他脑袋上砸。 就在此时,被唐游川几个人震得脑袋勾芡了的阮迪终于回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薅住女人的头发使劲往后一拽,女人吃痛尖叫,挣扎着就要跟阮迪搏斗。 阮迪没有给她机会,一巴抽得她耳朵嗡嗡作响,又扣住她的手腕,用力往旁边一甩,女人就被抡到了墙壁上,脑袋撞得“砰”地一声,毫无还手之力。 莫名其妙就被一群人围着群殴,阮迪也是怒得不行,哪里还管他误会不误会,“我去你大爷!”手起手落来回抽了那个女人几个大耳刮子,打得女人从最初的发懵到大声叫着救命,可惜她同伙的男人一个个全趴在地上各自捂着身体不同的部位在痛吟,同伙的女人也被沈叙他们给扣住了,无人能帮忙。 会所的经理带着保安匆匆赶了过来,保安费了些劲把还在抵抗的女人给拽开,又把阮迪和那个女人隔开,这场闹剧才终于得以消停。 会所经理胆战心惊地看着唐游川,小心翼翼地开口,“三少,对不起,您没事儿吧?” 唐游川没出声,沈叙抽着凉气道,“他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有事儿的是我们!” 会所经理对他们连声道歉,沈叙一挥手,“放心,这事儿不怪你。” 会所经理闻言松了口气,“那这些人……交给你们处置,还是直接扭送派出所?” 沈叙他们看向唐游川,这事儿是他带头插手的,要怎么处置自然是看他的意思,唐游川没说话,而是抬头看向不远处被保安拉住的阮迪,阮迪对上他的视线,沉了口气,让保安松开了手走了过来。 “谢谢唐总帮忙。”阮迪头发凌乱,左半边的脸印着一个鲜红的掌印,有点浮肿,而且打她的女人留着指甲,刮出了两三道血痕,那模样看上去有点瘆人,但她挺直着腰杆,不卑不亢的。 阮迪不是江棠,跟唐游川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不存在丢脸不丢脸这种说法,更加不在乎唐游川对她有什么不好的看法或者印象,所以面对唐游川也十分坦荡,就是内心对他出手帮忙这事儿颇为意外。 本来一直都以为唐游川不待见江棠,甚至欺负江棠,现在她有些怀疑自己对他存在偏见了。 唐游川看了看她,淡声道,“怎么处置他们,你决定。” 阮迪略一忖,说道:“送派出所吧。” 唐游川对会所经理道,“按她说的处理吧。” “啊!”旁边的沈叙突然叫了一声,把他们几个人都吓了一跳,“你是江棠的那个朋友!”他终于认出了阮迪。 周庭只觉得江棠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没想起来是谁,陆离却是眉梢一挑,饶有兴致地勾了勾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唐游川,奈何唐游川那张寡淡的脸什么内容都没有,连眼尾余光都不屑于给他一个。 阮迪扭头,视线从左往右依次扫过沈叙,陆离和周庭三人,发现陆离脸上的抓伤最为惨重,她忍着脸上的热辣辣的抽痛扯出一个微笑,“刚也谢谢你们了。” “不客气不客气,江棠的朋友就是我们的朋友。”沈叙咧嘴一笑,“你没受到什么重伤吧?” 沈叙毕竟也是长了一张招蜂引蝶的脸,而且还是唐游川的朋友,虽然只有一面之缘,阮迪依旧对他印象深刻,她对于沈叙这种自来熟把自己归纳到朋友的行为不置可否。 阮迪客气地说:“没事儿,都是小伤。” 沈叙盯着她的脸,“你的脸出血了。”阮迪抬手碰了碰,“不要紧的。” “女孩儿的脸很重要的,别不当回事儿,万一留疤就不好了。”沈叙笑着说,“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旁边一直保持着漠不关心态度的周庭听到这话忍不住吐槽:“连人家名字都不知道,还说是你朋友,你也真够不要脸的。” “阮迪。”阮迪报了自己的名字,随即道,“真的谢谢你们帮忙,改天我请你们吃饭。” 沈叙斜眼睨了下唐游川,薄唇勾出迷人的笑意,“择日不如撞日,别改天了,正好我们都还没吃饭,就今天吧,你把江棠也叫上一起。” 阮迪微微一愣,“今儿估计不行,我得把这事儿给弄清楚,还得跟这些一块去派出所录个口供。” “你的事儿就在这儿解决了,然后他们去派出所就行,你不用过去的。”陆离难得配合,温和道,“先处理下你脸上的伤吧。” 沈叙说:“就这么说定了!我来定地方,这儿处理完,咱们就过去吃饭。” 阮迪推迟不了,只能看着唐游川,唐游川竟然也没有出声拒绝,就这样,阮迪被带到了唐游川他们专用的休息间,会所经理叫了医生过来,帮阮迪和陆离处理了伤口,至于来挑事儿的那伙人,伤得再重也没人管,被保安强行压着,乖乖地听阮迪把话给说明白了。 那个女人的老公是阮迪的客户,那男人确实好色,阮迪或多或少都被他占过些小便宜,趁机摸摸手啊,拍下肩膀或者碰个腰,他每次动手都很高明,好像是不经意的一下,阮迪念在自己没吃亏他又是客户的份上也不好翻脸。 今天来这里是为了跟他确认事情,结果他非要拉着她打两局,阮迪只想尽快把事情给敲定,没拒绝,刚打完一局正在休息喝水,这男人顺势捏了把她的肩膀,跟她随意地聊着了几句,然后阮迪都不知道发生什么,后脑勺就被砸了一下,紧接着就一群人围着她动手了。 这男人最近大概被哪个妖精给了勾魂,回家少,被他老婆察觉到了,他老婆就找人跟踪,结果她浩浩荡荡一群人赶来的时候被那小三儿看见了,小三儿已经趁机溜走了,这群傻逼也是连对象都没确认清楚看到女人上来就揍,阮迪这倒霉蛋儿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那小三的替身。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 …… 江棠下班之后打车去了另外一家医院给手臂上的伤口换药,她伤口愈合得有点慢,但没有发炎加重的情况,阮迪电话打过来时,刚包扎好。 划开接听键,江棠勾唇道:“怎么有空找我了?” 阮迪压低声音说:“我现在跟唐游川还有他的朋友在一起,待会儿要去吃饭,你赶紧过来。” 江棠唇角的弧度顿时落了下来,“你怎么会跟他在一起?” “说来话长,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总之就是我遇到麻烦他们正好在帮了我,现在要请他们吃饭呢。”只字片语的重点就是唐游川帮了阮迪,作为感谢请他们吃饭,“唐游川的朋友……就是上回你住院捧着花来看你的那个骚包男,让我叫上你。” 江棠知道阮迪口中的骚包男是谁,沈叙。 阮迪说:“你过来吗?要不想过来,我直接找个借口说你忙推掉就行。” 江棠出声道:“地址发给我。” 因为昨晚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江棠的心情烦乱了一整天,直到下班了,她还犹豫着该不该回云锦华苑,她分不清他到底是喝多了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总之她确实不想见到唐游川。 但他现在帮了阮迪的忙,江棠很清楚,唐游川不是那种会多管闲事的男人,他跟阮迪不熟,会出手肯定是念在她的面上,所以唐游川帮了阮迪就相当于帮了她,江棠也不是好赖不分的人,这会儿让她过去一起吃个饭,她肯定不会拒绝。 只是江棠感到很意外,唐游川居然会主动帮她朋友的忙,为什么呢?这个原因,江棠想了一路上也没想明白。 到了锦绣园,江棠报了唐游川的名字,有人领着她到了包间门口,江棠吸了口气,宽慰自己要假装无事平静面对,抬手推开了门。 一张圆桌很大,只坐了五个人,一眼扫去,除了阮迪,沈叙以及唐游川那一张常年棺材板似的脸,还有另外两个陌生的男人。 沈叙一抬眼看到了她,率先笑着出声打招呼,“哎哟,可算把你盼来了!快坐。” 随着沈叙这一声,包间里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落到了江棠的身上,江棠瞥见唐游川的视线,下意识地避开了,内心也跟着一阵紧张,抬步走路都差点儿顺拐了。 阮迪起身帮江棠拉椅子,江棠走近坐下时,唐游川才看清了她下唇的伤口,眸色骤然顿了下。 沈叙说:“要请动你吃个饭,可真不容易,今儿要不是阮小姐,你估计也不会过来吧?” 不及江棠出声,旁边的周庭嗤笑了一声,不留情面涮沈叙,“你哪回请女人吃饭是单纯吃饭了?谁知道你吃着吃着吃哪儿去了。” 阮迪闻言低头偷偷憋着笑,江棠很平静,虽然不了解沈叙的私生活,但从他那痞里痞气的态度上推测,确实不是什么好狼。 沈叙并不在意周庭的话,反而笑着对江棠说:“你别听他胡说八道,你是老三的人,我可不敢把你怎么样,就是把你当朋友。” 沈叙的话顿时让江棠如坐针毡,忍不住拿余光窥了唐游川一眼,却听见唐游川沉着声音开口道,“你解释就解释,拉上我干什么?” 沈叙道:“我是这实话实说。” 唐游川冷眼瞥了他一下,抬眼看向江棠,波澜不惊道:“他有毒,你以后见着他躲远点儿。” 沈叙说:“就算我有毒,她也不会吃我。” 唐游川说:“会眼瞎。” 沈叙哭笑不得地“喂”了一声,这时脑筋终于接上轨道的周庭看着江棠问:“你就是哪个糖医生?” 江棠迟钝地抬头,茫然地看着他,唐医生?什么鬼? 陆离忍不住溢出一声低笑。 沈叙则是直接乐出声来,江棠也不懂他们在笑啥,满额头都是问号,沈叙这才忍着笑,给江棠介绍,“周庭。”又指着陆离,“陆离。”最后才替江棠纠正周庭,“她叫江棠,江医生,你这脑子勾芡得没救了。” 说罢,沈叙又冲着江棠道:“周庭脑子不太好,经常记不住人名,你别介意。” 一旁低着的阮迪,终于憋不住笑出了声音,不大,但包间并不热闹,所以大家都听得清楚,她抬头使劲儿忍了忍,“抱歉……” 她是真没想到唐游川的朋友这么逗。 沈叙大方说:“不用忍着,想笑就笑,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拘谨。” 周庭一掌拍他后脑勺上,“你见谁都是自己人。” 江棠笑不出来,因为她瞥见了唐游川唇角那一抹淤青,昨晚她抡拳头的时候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使了多大的力气,这会儿瞧见有淤青,猜测是自己的杰作,顿时心头发虚得不行。 因为沈叙话痨,这顿饭气氛总体算轻松,唯有唐游川通程淡着脸色,几乎没怎么开口,但席间他目光几番投向江棠,但发现江棠在避着他,虽然早有预料,但仍旧感到几分不爽,他自己没有察觉到脸色因此变得阴沉,但旁人都看得清楚。 这顿饭最后没让阮迪和江棠埋单,离开时,沈叙问江棠和阮迪:“你们住哪儿?我们送你们。” 江棠拒绝了:“谢谢,不用了,我们打车就行。”阮迪马上配合着说:“今晚真的谢谢你们帮忙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有空再一起吃饭,拜拜!” 打过招呼之后,江棠拉着阮迪赶紧走了。 两人前脚赶走,沈叙斜眼睨着唐游川:“你也不会主动说要送送人家。” 唐游川冷眼扫去,“你也该适可而止了。” 沈叙笑得很欢:“上回你生日我叫她来,你跟她不都还好好的,今儿一整晚都黑着张脸,话都没两句,难道你跟她闹不愉快了?” 唐游川不说话,沈叙继续撩他,“女人嘛,特别容易心软,她不高兴了,你就说点儿好话哄一哄便是,若是犯错惹她生气了,你就低个头,可别动不动就板着个黑脸,哪个女人受得了啊,躲你都来不及。” 陆离似笑非笑道:“不愧是情场浪子。” 唐游川被沈叙的话戳了一下,江棠现在的状况可不就是躲着他嘛! 犯错……他承认他昨晚上喝多了冲动了,但就亲了一下,她打也打了,他也认了,今晚上还帮了她朋友呢,难道这些还不够?还要他怎么低头? …… 出租车上,江棠看着阮迪脸上的伤,眸色微沉,“说说看,怎么回事。” 提起这事儿阮迪就郁闷得不行,“别提了,简直倒霉,一个客户的老婆把我错认成他外头养的小三儿,带着一群人二话不说就开揍,当时要不是唐游川出手,我今儿铁定是免不了要断几根肋骨了。” 如果只是女人,或者一两个男人,她还能应付,一大帮人扑过来,她拳头功夫就牛逼也寡不敌众。 “他大爷的,怎么到处都能遇到这种狗男人,不过他老婆也真是,自己老公出轨就收集证据告得他倾家荡产净身出户抽光底裤不就行了,法治社会动不动就带着人打人,关键是也没弄清楚上来就乱打,我说句不好听的,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一点儿也不值得同情。” 阮迪拿出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哎哟我去!我可是靠脸吃饭的,这要是留下疤痕,我找谁哭去啊!” 前面开车的司机听见她的话,忍不住笑了,江棠白她一眼,低声道,“你正经点。” 阮迪一本正经道,“那我认真问你。” 江棠看了看她,没出声,阮迪抬手勾了勾她的下巴,活脱脱一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流氓,“宝贝儿,你这些伤那儿来的?还有这嘴巴,又是怎么回事?” 江棠扯开她的手,面色无异道,“下巴前几天不小心摔了一跤磕着的,嘴唇是昨晚上不下心撞到的。” 阮迪眼神暧昧:“撞哪儿了?” 撞哪儿了?这个江棠还真的没预设好,顿时被问住了,但她慌而不露色,顿了一秒,出声道:“撞门。” 就这一停顿,阮迪起了疑心,试探性道:“不是唐游川的嘴?” 江棠幽幽地回她:“你少把你看的那些狗血偶像剧的剧情往我身上套。” 阮迪笑了下,靠在江棠身上,低声道,“说真的,你跟唐游川真的没什么吗?” “我不想重复这种废话。” “他今晚帮了我。”阮迪说。 江棠说:“你要想对他以身相许,我不介意。” 第119章 一屁股债 阮迪乐得嘎嘎笑,结果笑得太开心,扯到脸部肌肉一抽,笑容骤止龇牙咧嘴,须臾,出声道:“我胃口小,无福消受。” “那你说屁。”江棠张口就毁了身上那股美人气质的范儿。 阮迪敛去笑容,认真道,“我跟唐游川无亲无故,你觉得他为什么要帮我?” 江棠答:“行侠仗义。” “屁!”阮迪大声嚷了声,引得司机忍不住又抬眼瞧了眼后视镜,心想这看上去就是个有文化的女孩儿咋张口闭口都是屁啊屁的,忒不文明了点儿,阮迪却并不在意。 江棠目光纯良,勾着唇笑得漫不经心的,“那就是因为你美。” 阮迪狠狠地翻个白眼儿,“你跟他是不是有点儿什么?” 江棠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没有。” 阮迪下意识地说:“那就是他对你有点儿什么!” 阮迪也算是陪着江棠长大的,这么多年,江棠对男人,对感情是个什么态度,她自然是了解,江棠佛系淡薄到只差一个碗就能出去化缘敲木鱼了,但她没心思,不代表唐游川对她没心思。 阮迪也不给江棠反驳的机会,条条是道给江棠分析:“唐游川那种人,别说管闲事儿,与他无关的人,就死在他面前他都能不眨眼,但今儿他居然二话不说就帮我收拾那帮傻逼,最让我诧异的是,他居然还把处置权交给我,你说,我又不是他的谁,他这么做为了谁?” 江棠依旧淡定,“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阮迪紧接着逼问:“一个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对一个女人好,你就没想过他图点儿什么?” 江棠比阮迪还要理智,有条不紊道:“唐游川那人脾气是不怎么好,嘴巴也毒,但也不至于像外界传闻的那般冷血无情,别的我不敢说,但有一点我很确定,他讲信用也讲情义,我帮了他,他就愿意罩着我,你懂我的意思吗?” 阮迪说:“你是说,互助互利。” “对。” 阮迪像个老母亲似的,“真的就是这样而已?” 江棠无奈地看着她,“需要我举手发誓保证么?” “埃!我还以为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呢,结果空欢喜一场!”阮迪颇为惋惜道,“要不,你加把劲儿试试?” 江棠哭笑不得,“感情你是要卖友求荣?” 阮迪笑嘻嘻道,“这哪能,我是想着你们若是两情相悦了,我能顺势沾亲带故一路飞升,省得一天到晚装孙子似的费劲奋斗还讨不着半点儿好嘛!” 江棠说:“你也不怕一命呜呼。” “我跟你说真的呢,那天晚上你让唐游川解救我与危难之中,大概是被传了出去,误以为我跟唐游川有点什么,然后一连好几天都有人找上我试图跟我套近乎呢,我若是把那些买卖给接下,上个月的业绩冠军肯定非我莫属了。” 那些人主动找上门指定要见她,搞得她当时还以为自己终于要熬出头打响名号了,结果全他妈是冲着唐游川来的,害得她白高兴! 江棠道:“有钱赚,你干嘛要推掉了。” 阮迪说:“我这不是怕给你惹麻烦么,那些人明显就是想着攀点儿关系,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买卖,算了。” “你别一点儿余地都不留,当心那些人以为你态度强硬不懂做人给你穿小鞋,有心合作的你完全不用担心,他们追求利益,跟你合作也能获利,即使搭不上唐游川这条线也不吃亏,你不接,他们也会找别人,你也不用过于避讳。” 阮迪乐不可支,“宝贝儿,讲真的,你这脑袋瓜儿不下海经商真可惜了。” 江棠面不改色道:“不应该是能靠脸吃饭偏要靠才华所以更可惜么?” 阮迪假正经说:“那你去勾引唐游川吧,近水流台先得月,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支持你,Fighting宝贝儿!” …… 唐游川坐在驾驶座上,正犹豫着要不要回云锦华苑,卫昊的电话打了进来。 “三哥。”卫昊的声音传了过来,唐游川懒淡低沉地“嗯”了一声,卫昊说:“他交代了。” 卫昊口中的他,指的是那天伤了江棠的摩托车男,醒过来之后一直拒绝配合,看在他伤势严重的情况下,卫昊也没有急着逼问,查出他是个瘾君子,关起来晾了两天忍不住了。 唐游川没说话,卫昊接着道:“对方从他出租屋的窗户塞了一把钱和一张纸,只要他完成纸上交代的事儿,后续会再给他一笔钱,这人是无所事事的瘾君子,正好缺钱,也没有犹豫依言照办了,至于对方是谁,他不知情。” “我让人查了监控,但他住在城西那片,只有大马路边上有两个摄像头,想要避开太容易,估计查不到什么,至于邻居那些……这事儿估计不好查了。” 青临城城西有一个村,那儿生活着一群各种不务正业混吃等死的人,也有一部分在社会底层摸爬打滚迫于无奈才选择住在那儿的正经人家,那个地方破旧,混乱,颓败,藏污纳垢,监控这种玩意几乎形同虚设,对方也是料到这点,才会选择了住在那儿的人,他们根本不用担心会留下什么痕迹。 唐游川骨节分明的手指敲了敲方向盘,数秒过后,沉声道,“知道了。” 卫昊问:“那个人要怎么处置?” “放了。” “放了?” “嗯。”唐游川不疾不徐出声,“然后让派人跟着点儿。” “明白。”卫昊应声,转而聊起了工作的事,“咱们被压的那批医疗器械,贺锦承估计是想要保持独善其身,并不打算插手,一直都没有见面的意愿。” 唐游川沉默不语,心底却有了想法,“你不用管了,这事儿我来处理。” …… 江棠推开云锦华苑的门,看见室内明亮一片就知道唐游川已经回来了,她在玄关慢吞吞地换鞋,心底祈祷着他最好已经回房,否则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 奈何天不遂人愿,唐游川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连衣服都还没换,明显就是在等着她,看见她进屋,抬起眼睛看了过来,温淡的面孔,喜怒难辨。 该来的躲不过,江棠硬着头往里走,脸上挂着淡笑,让自己看上去尽量显得轻松些,主动出声道,“今晚阮迪的事儿,谢谢你。” 客厅里弥漫着一股烟草味,江棠眼神儿好,瞥见他跟前茶几上的烟灰缸里有好几个烟蒂,看样子他回来有一段时间了,而且,一直待在客厅等她。 江棠不知该庆幸自己方才没有顺势决定在阮迪留宿,还是该悲哀自己跑回来面对这种局面。 唐游川岿然不动坐在沙发上,一身黑色,宛如精致而高贵的雕塑品,他弹了弹烟蒂的灰烬,眼皮一掀,毫无波澜道,“你之前说,帮了贺锦承女儿的忙。” 江棠一怔,马上领会到他的意思了,低声问:“你要找贺锦承?” 唐游川“嗯”了一声,淡声道:“海关那边压了一批唐旗海外采购的新型医疗器械,我需要跟贺锦承见一面,不过他一直拒绝。” 江棠想了想,“我跟他女儿关系虽然还行,但毕竟也才认识没多久,我可以试着帮忙问问,但不能保证他会答应跟你见面。” 仅仅见过贺锦承一面,他给江棠的印象就是好丈夫,好父亲,至于其余的,不甚了解,即便她帮过贺清荷,这种牵扯到利益关系的事儿也很难说。 “嗯。” 江棠说:“现在太晚了,明儿我再找时间打个电话。” 唐游川吐了口烟,淡薄的白雾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孔,“可以。” 话音落下,之后是片刻的沉默,江棠见他不再说话,犹豫了一会儿,低声问:“还有其他的事儿吗?” 唐游川抽烟的动作稍微一顿,随即淡声说了句:“昨晚我喝多了。” 江棠闻言身体不受控制地发僵,本以为他也会避而不谈,没想到会如此直接地挑明,她微抿了抿唇,面上是惯有的镇定,平静应声:“我知道。” 都是聪明人,有些话没必要补充,他想表达什么,江棠也清楚了。 酒后乱X嘛,男人的通病,他那个吻就是一时冲动,没有别的意思。 略一顿,江棠鼓起勇气道:“正好我也觉得有些话应该跟你说清楚。”唐游川默不作声,但看着她的眼神,示意她说。 江棠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毫无起伏,“我希望这种事情不要再有下一次。”此话一出,江棠察觉到他的脸色明显沉了下去,所以在他动怒之前,她赶紧解释,“我知道我这话很不自量力,你对我没兴趣我很清楚,我也不敢痴心妄想。” 江棠觉得头皮发麻,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径自往下说:“但你是一个有魅力的男人,这种事儿若再多来几次,我可不敢保证自己不会动什么歪心思,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咱们应该适当地保持好距离,你觉得呢?” 这些话说完,江棠都忍不住佩服得要给自己鼓掌了。 不是担心他对她图谋不轨,而是怕自己对他产生妄念,这是拐着弯儿提醒他曾经说过的话呢,不得不说,江棠这番话,挺高明。 唐游川心情有那么点儿不是滋味儿,说得好像是他上赶着似的,静默数秒,薄唇开启,低沉的嗓音如常夹杂着淡漠,隐约还有几分不屑,“昨晚只是一次意外,不会再有下次。” 江棠腰肢挺得笔直,紧张得双手攥成拳头指甲掐着掌心,生怕他一个不爽又要涮她个狗血淋头无地自容,不过还好,她暗自松了口气,犹豫着要不要再多说两句,却又怕显得太过得寸进尺惹他不快。 算了,冒进没好处。 唐游川边抽烟边说:“另外,关于伤你的人,目前查不到什么线索,会继续让人跟着你,你自己也留点儿心,如果有什么发现可以跟我说,或者直接联系卫昊。” 连他都没查到幕后的人,江棠也挺意外的,不过又觉得合理,她点了点头,应声道:“我知道了。” 只是这事没解决,始终都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指不定哪天突然就炸了,江棠感到不安,唐游川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遂又波澜不惊地开口:“我说了会保证你的安全,就不会让你有事儿。” 江棠看了他一眼,轻声应了下。 唐游川的话并不能完全移开压在她心口上的大石,但能减少她内心的恐惧,即使如此,江棠的情绪也有些低落,沉默了半晌,她轻声道:“那我先上去了。” 江棠说完刚要迈步,唐游川却突然开口说:“你欠我那顿饭,什么时候做?” 江棠美眸一愣,有些傻眼地瞪着他,唐游川却泰然自若地看向她,不咸不淡出声,“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没有。”江棠是忘记了,这不是出事儿给闹的么,但拒不承认,“等我脚伤好些再给你做。” “还有一个月份量的养胃汤。”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 江棠一噎,顿时无言以对,脸色有点难看,她这是欠了他一屁股债啊! “等我伤好了补!” 唐游川唇角微勾,望着江棠略显得憋屈的脸蛋,一双深邃的眼眸闪过淡淡的笑意,对于这样的结果,唐游川感到很满意,把烟蒂摁进烟灰缸,从容不迫地站起身,长腿迈开,优雅地消失在楼梯的上头。 她欠着他的,想避开就先还清债吧。 江棠站在客厅上,盯着男人渐行渐远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为什么他的背影看起来那么轻快愉悦? …… 在贺清荷和贺忱之间,江棠最终还是选择把电话打给了贺忱,贺清荷毕竟还是个学生,这些事情扯到她,并不合适,而贺忱把她当朋友,也是成年人,沟通起来也方便。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贺忱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和,也有几分诧异,“江棠?” 江棠微笑着问:“贺忱,是我,会不会打扰到你?” 贺忱低笑了声,“不会,怎么了?是小狗有什么问题?” “不是,它挺好的,脚伤也好了很多,早上走路的时候已经能沾地了。”江棠略一顿,试探性地出声,“你今晚有空么?” 贺忱说:“有空,你要请我吃饭吗?” 江棠确实想请他吃饭,但也有事儿求他,贺忱把她当朋友,她却带着目的性找他,江棠感到别扭,甚至愧疚,但唐游川那边若非真没法子了,肯定也不会找她开这个口,她也答应了他,唯有硬着头皮上。 江棠捏了捏掌心,轻声道,“贺忱,我不瞒你说,我是事儿要打扰你。” 贺忱几乎没有犹豫问:“嗯?什么事儿?” “其实是我朋友的事儿。”江棠很少求人办事,何况她跟贺忱刚认识没多久,因为不好意思,她耳朵有些燥,“晚上你如果有时间,我们边吃边聊,可以吗?” 贺忱听出江棠声音里的紧张,不由得轻笑了一声,温声道:“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事情如果着急的话,你不要跟我客气,直接说,只要我能得上忙。” 一般的人听到有事相求这种话,大概都会找借口给推脱了,所以贺忱的态度让江棠很感动。 江棠说:“所以你晚上有时间吗?”虽然电话里能讲清楚,但她还是想要跟他面对面谈,他把她当朋友,她就不会把他当工具。 贺忱愉悦道,“有。” “那就出来吃饭吧。”江棠说。 贺忱没有拒绝,“好。” 江棠和贺忱约好地点,然后又闲聊了几句,挂了电话之后,她马上又投入工作,今儿碰到的患者都比较麻烦些,下班时间不可避免地被延迟了二十分钟,从门诊出来,她感觉自己的嗓子都快要冒烟了,发紧发干,有些沙哑,担心贺忱等太久,她随便灌了两口水匆忙离开了医院。 出了大门才发现外面在下雨,江棠走得急,雨伞落办公室了,回去拿又得耽搁时间,看着雨势也不是很大,她直接在门口拦了辆车。 上了车,江棠一边催促司机开快一点,一边给贺忱发了信息,告诉他自己可能会晚点儿到,贺忱没有催促她,让她不用着急,慢慢来。 偏偏流年不利,遇上了塞车,江棠有些焦急地问司机这要堵多久,司机说:“这个真没法儿确定,你是有什么急事儿吗?” 江棠含糊其辞地应了一声,是有急事,也不想迟到。 司机等待的过程中,点开了司机群的语音消息,然后传来了一道声音:“兴华路三岔口这边发生交通事故了,公交车和一辆客车给撞了,公交车上还有个人心脏病发了,哎哟,这边堵成这样,救护车都不知道能不能开得过来,公交司机一直在附近问有没有医生呢。” 江棠正在低头给贺忱编辑信息,听到这话蓦地抬头,马上收起了手机,急急忙忙问:“师傅,多少钱,我就在这里下了!” 司机被她吓了一跳,见她着急,马上看了眼计价器,报了数字,江棠钱包里零钱不够,直接拿了一张百元递给司机,“不用找了!”说罢,也不等司机回神,推开车门就跑了出去。 第120章 强劲的对手 夜幕之下,路旁的高楼大厦里透着的光,路灯高高照下,被堵得水泄不通的马路上,车灯连成一片,放眼望去,红色的小灯蜿蜒成一片好看的灯海。 北风裹着绵绵的小雨飘在脸上,冻得宛如刀刮似的,江棠把包顶在头上,冒着雨在灯海中穿梭前行,某辆车的车主闲得没事的看见一个女人在雨中走,故意摁了喇叭,江棠冷不丁被吓得一激灵,男人降下车窗出言调戏,“美女,下雨没带伞啊,上车呀,待会儿我送你呗!” 江棠充耳不闻,也有些人等得不耐烦,脾气上来直接开窗脾气暴躁地对着前面也不知道骂谁,江棠也没有理会,忍着隐隐作痛的右脚踝固执地往三岔路口那边走。 往前走了大概两三百米,看见了撞在一起的公交车和客车,因为事故,乘客都下来了,撑着伞站路边上乌泱泱一片,江棠看到有个穿着公交集团制服的男人,是公交车司机,他撑着伞正趴在一辆车旁询问有没有医生,江棠走上前扯了他一下,“人在哪儿?” 公交司机抬脸看着她,焦躁带着不耐烦,“干什么!” 江棠说:“我是医生,人在哪儿?” 司机闻言马上抻直了腰,一把抓住江棠的手臂,边拽着她走边急声道,“这边这边!” 江棠跟着司机走前走,她跟着上了公交车,看到空荡荡的车厢里只有一个人微胖的中年男人,他弓着身体捂着胸口倒在座椅旁。 江棠走过去,单膝跪在他的身侧,发现男人额头和鼻尖都沁了一层汗,唇色发绀,而且间断伴随着咳嗽声,江棠伸手探了男人的呼吸和额头,试着出声询问他,“先生你好,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男人没能回应。 江棠摸遍了男人的口袋,又翻找了他随身带着的工作包,没有找到任何药,司机急切地问:“怎么样?严重吗?” 身边没有任何医疗器材,男人的状况看着也不太好,江棠当机立断道,“救护车不一定能进得来,他不能等了,需要马上送去医院。” 司机不知所措,“这要怎么送啊?” 江棠说:“背着走。” 司机摇头,“这我可不敢,万一半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赖我头上来可咋办?” 司机包括同车的乘客,看见男人倒下的时候谁也不敢碰,最大的仁义就是帮忙打个急救电话,司机已经算好,还愿意冒着雨去敲车窗找医生,但让他背着人走,他也不敢。 这个社会,好心没好报的例子太多了,谁也不敢保证自己心善伸出援手之后会引来怎么样的后果,为了杜绝麻烦,索性选择袖手旁观。 江棠知道这不能怪司机,可是在性命攸关的时刻,面对这样的冷漠,还是止不住地愤怒,她没有骂人,而是起身走到车门边,对着车外叫了声,“卫昊!” 她不知道唐游川派来跟着她的人是谁,也不能冲着喊唐游川的名字,只能选择卫昊。 这办法显然好用,不多时,人群中走出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江小姐。” 江棠说:“你上来背人,咱们去医院。” 男人二话不说跟着她上车,背起中年男人就走,司机好心地把自己的雨伞递给了江棠,江棠道谢接过,撑开伞,挡在了保镖和发病的中年男人身上。 江棠和男人一起把中年男人送到附近的医院,因为家属还没到,江棠只好去缴费窗口帮中年男人交了钱,正在办手续,手机突然响起,江棠掏出来看见是贺忱发来的信息,这才记起自己约了贺忱吃饭的事儿。 她赶紧拨了个电话过去,贺忱很快接起,“你到了?” 江棠说:“不好意思,我这边遇到了点意外状况,过去估计没那么快。” 江棠的头发已经湿透,外套也是半湿的,缴费窗口这边对着医院大厅,又没有空调,这会儿大门敞开着,冷风使劲儿灌进来,她冻得说话都带着颤音,被贺忱敏锐地捕捉到,“出什么事儿了?” “我没事儿,这边出了交通事故路有点堵。”江棠缴完费往急诊室那边走,急诊通道进口那头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惨叫声混杂着哭声,三辆救护车担架急匆匆地推了进来。 江棠赶紧往旁边躲开,贺忱听见动静,眉头一蹙,急声问:“你在医院?” “嗯,在附一院。”江棠吸了吸鼻子解释,“事故的车上正好有个心脏病人,因为情况比较紧急,我也跟了过来,所以我过去预计还要半个多小时。” 贺忱闻言松了口气,“没关系,你慢慢来。” 中年男人还在急诊室里,他的家属还没赶到,以防万一,护士留了江棠的手机号码,保镖跟着江棠从医院出来,拦了车,江棠把伞留给了保镖,他本要拒绝,江棠直接甩上车门没给他递伞的机会。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一眼,睨见江棠狼狈的模样,忍不住说:“跟男朋友吵架了啊?” 江棠正准备把身上半湿的外套脱下,闻言楞一秒,知道司机误会了,“不是。”她冻得浑身哆嗦,敷衍了句转而道,“麻烦您暖气开大点儿。” 司机一边调高温度一边嘀咕着,“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就是冲动,吵架就吵架,这么冷的天跑去淋雨不是自个儿找罪受么。” 江棠扯了下唇,没说话,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没必要刻意去解释。 车停在饭店门口,离大门还有一段距离,江棠付完车款推开车门,把外套罩在头上往里走,刚进门就听见有人叫了她的名字,本能地闻声抬眼望去,看见了穿着白色毛衣黑色裤子的贺忱。 江棠对着他扬起了笑容,“抱歉,你等很久了吧?” “没有多久。”话音刚落,贺忱看见江棠的头发是湿的,嘴唇也有些泛白,眉头轻蹙,低声道,“没带雨伞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直接出去接你。” 江棠曼声应道:“没关系,也没多远。” 江棠外套挂在手臂上,身上只有一件黑色的打底小高领,饭店里虽然暖和,但仍旧挡不住她身上的寒意,她身体止不住地微微发抖。 贺忱从裤袋里掏出一方手帕,十分自然地擦上了江棠的脸,江棠愣怔了一秒,连忙道,“谢谢,我自己来吧。” 贺忱微笑着说:“先进去。”两人正要往里走,“江棠?”一道熟悉的男音自身后传来,江棠转头一看,大门口那,沈叙带着个漂亮的女人来到了她的跟前。 江棠微微一笑,“沈少,这么巧。” 沈叙不着痕迹地看了贺忱一眼,笑逐颜开看着江棠道,“可不是,怎么样,要一块儿吃吗?” 江棠感受到沈叙身旁的女伴朝她发射来两道寒光,笑着说:“不了,我约了朋友。” 沈叙笑着说:“行吧,改天有空再约你。” “好。”江棠没有驳他的面子,顺口应下。 沈叙目送着江棠和贺忱,身畔的女人见他一直盯着江棠,不高兴地皱眉,娇着声音试探性询问,“沈少,她是谁啊?” “朋友。”沈叙似笑非笑地拍了一把女人的屁股,温柔道,“你先进去点菜,我打个电话。” 女人闻言心中感到不快,但脸上笑靥不变,撒娇道,“那你别太久了,不然菜凉了不好吃。” 待女人走开,沈叙折到一旁掏出手机,拨通了某人的号码。 唐旗集团总经理办公室,唐游川坐在办公桌后听着下属反馈工作,搁在桌面的手机突然响起,瞥见来显,接起。 手机里传来沈叙浪骚的语调,“三啊,你猜我见到谁了?” 唐游川今儿心情还不错,陪着沈叙打趣,“你前女友?” “我见着我前女友特意跟你说,我毛病?” “你前男友?” 沈叙被气得直笑,直言道:“江棠。” 唐游川眸色微顿,他知道沈叙绝对不是为了炫耀才打这通电话,必然是还有其他的内容,但他没出声。 沈叙故意卖关子:“你再猜猜谁跟她一起?” “谁?”唐游川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稳而冷淡,仿佛只是那么随口一问,脸上的温度却渐渐淡了下去。 沈叙不紧不慢地说,“一个帅哥。” 唐游川神色微变,不等他出声,沈叙故意啧啧地感叹了两声,夸张的语气说:“她见着那个帅哥笑得那个甜美哟,我瞧着都差点忍不住要心动了,不过可惜啊,她和那帅哥两个人单独来齐山海吃饭,估计是约会。” 唐游川声音如常道,“人家约会还是约P都跟你没关系。” 沈叙笑着说,“我这不是替你着想么?像她那样的女人,追求者估计都排着队,你要对人家有那么点儿意思,就得加把劲儿了,否则被人追跑了,后悔都来不及了。” 唐游川依旧冷漠,淡淡出声道,“你想过保媒拉纤的瘾,可以去开个婚恋介绍所,别往我身上使劲儿。” 沈叙显然是不信,出言挑衅,“你要对她真没兴趣,那我就要卿足劲儿追了啊,到时候可别说我撬自己兄弟的墙角。” 唐游川冷声道:“你如果玩玩,别碰她。” 沈叙说:“那我要是动真格,诚心想娶她呢?” 唐游川削薄的唇抿成一道直线,默了一秒,沉声道,“那我给你包双份礼金。” 沈叙嗤嗤的笑,“你犹豫了。” 唐游川深邃的眼神又沉又暗的,深知沈叙这老狐狸是在套路他,不动声色道,“我是无法想象你这样的花花公子愿意在一棵树上吊死。” “只要足够喜欢,我愿意吊死,而且江棠那样的美人儿,值得我为之放弃整片森林。”沈叙继续火上浇油,“正好我妈最近催我结婚,我也被她催得烦了,江棠挺合适。” 唐游川反问:“你来真的?” “你不要,我就上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沈叙忍着笑,“不过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刚那个男人,是个强劲的对手。” 唐游川面无表情,不愠不火地出声:“有事儿,挂了。” “埃……”沈叙的话没说话,就被强行中断。 挂了电话,唐游川原本不错的心情,已然跌到了谷底,心头无名火起,寡淡的俊脸黑沉沉的,冷得仿佛要滴出水来,站在办公桌前的下属,望着他冷下去的脸色,陡然心惊胆战的。 下一秒,唐游川合上文件夹,往桌面上一甩,面沉如水道,“再给你们三天时间重做方案,交上来这是这种垃圾的话,就给我滚回家吃自己,出去!” 明明接电话之前,他还表示方案不错,结果一通电话就变天了,下属心底哀嚎一片,到底是哪个混蛋玩意儿打过来的电话,真草他祖宗了! 但他也不敢有任何怨言,在唐游川爆发更大的怒火之前,赶紧应了声是,拿起文件一溜烟地逃出了办公室。 唐游川坐在椅子上,薄唇紧抿着,俊美的面孔冷冰冰的,骨节分明的手指敲着手机屏幕,想要打江棠的电话问问她在哪儿,跟谁在一块儿,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他陡然一惊,随即是愤怒之后的极致冷静。 他和江棠那层夫妻关系是假的,说穿了他们只能算是合作伙伴,好听点儿没准儿能算得上朋友,所以江棠跟谁吃饭,要跟谁一起,是约会抑或其他,跟他都没有任何关系。 那晚上酒劲作怪本能冲动吻了她已经是越线,如果这会儿再干涉她的生活,别说江棠,连他自己都觉着怪异。 唐游川抬手捏了捏眉心,摸过桌面上的烟盒抽了根烟点燃,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淡淡的白雾,笼罩着他立体的五官,眼底的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 进了包间,贺忱体贴地替江棠拉开了椅子,江棠微笑着道谢坐下,服务员送上菜单,贺忱让服务员稍等,先给江棠倒了杯热茶,让她喝了暖身。 江棠端起茶杯,小心地抿了一口,她不想让服务员等太久,随即微笑着对贺忱道,“你点菜吧,我现在饿得不行。” 贺忱轻笑了下,也没有推迟,一边点菜一边细心地询问江棠的意见,江棠都说好,服务员看着他温柔细致的模样,心底暗暗感叹,绝世好男友啊。 点完菜,贺忱把菜单交给服务员,礼貌地询问,“可以麻烦你送一条干毛巾进来吗?”服务员微笑着说好,不多时就敲门送来了干净的毛巾。 “把头发擦干。”贺忱把毛巾递给江棠,江棠柔声道,“谢谢。” 都说细节最能打动人,贺忱这种不动声色的照顾,一丝不经意的暖流自江棠的心头缓缓流淌而过。 贺忱看出江棠的局促,又跟她聊了会儿小狗,问她:“名字想好了吗?” 江棠告诉他,“嗯,叫蛋卷。”贺忱闻言低笑,“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江棠说:“因为我想名字的那天,医院食堂的大厨难得做出了味道很棒的蛋卷,就决定这个名字了。” 贺忱藏在眼镜后的眉眼勾着温柔的笑,温声问:“你们医院的伙食不好吗?” 江棠蹙眉,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道,“何止不好,大厨估计是根据心情来做饭,而且还是大多数阴,少数晴,经常挑战我们的味蕾。” 贺忱挑眉说:“我有点好奇到底是什么味道了。” “有机会你来医院,我带你尝尝。”江棠轻抬美眸,“保证你吃了第一次绝对不要第二次。” “那就这么说好了。”贺忱说着,又打趣道,“不过蛋卷要知道自己的名字是怎么来的,估计得担心你是不是想要炖了它。” 江棠也是一乐,配合着道:“正好要入冬了,狗肉大补,要不咱们一块尝尝?” 贺忱一本正经回了句:“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喝酒不吃肉。” 江棠也不言苟笑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话音落下,两人都笑了,气氛轻快而舒适。 贺忱顺势出声问:“说说看,你找我什么事儿?” 江棠把筷子放下,抬眼看着贺忱,略一忖,组织了下语言,低声道,“我一个朋友从国外采购了一批新型医疗器材,估计是得罪海关的某位领导,所以被故意扣押了。” 贺忱有些讶异,思忖了片刻,低声道,“我爸不是那种人。” 江棠赶紧摇头,“不不,不是贺叔叔扣押的,是我朋友想跟贺叔叔见一面,看下能不能帮忙开个口,给这批器材放行。” 贺忱说:“江棠,我把你当朋友,有些话就不拐弯抹角了,你这个朋友是正当渠道采购,手续齐全的吗?” 江棠默了默,看着他说:“这批器材的采购方是唐旗集团,我相信我的朋友,当然这是我的主观猜想,我朋友的意思是想跟贺叔叔见一面,如果是被人故意找理由卡的,希望贺叔叔能帮个忙,当然,如果是真的手续上存有问题,贺叔叔完全可以拒绝。” 这事儿唐游川没跟江棠细谈,但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手续问题,以他的本事儿早就给解决了,解决不了需要找上关系,那必然就是人的问题。 江棠顿了顿,继而道,“我朋友虽然没有跟我说是什么新型器械,但根据我们业内的消息,我也稍微了解了下,这批新型器材在国外得到广泛的好评,我们国内还没有引进,如果成功引进,对于很多患者而言都是莫大的福音。” 这番话,她是出于个人的立场而说的。 贺忱点头道,“你等我消息,我回头问问我爸。” 江棠说:“如果手续上真存在问题,不用顾及我,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 贺忱笑着打趣:“就冲你这话,不管怎么说我都得让我爸给办妥当了。” 江棠眨了眨眼,逗趣道:“看来我是很的抱上了不得了大腿儿。” “那你可得抱紧了。”贺忱脸上的笑容加深,举着茶杯敬向江棠,江棠也举杯,跟他轻碰了一下,忍着笑说,“为了大腿,干杯。” 中途贺忱说要去洗手间,江棠提醒他,他要是敢提前埋单,以后就再也不跟他出来吃饭了,心思被拆穿,贺忱只能作罢。 这顿饭吃得意外的愉快,江棠心满意足地结账时,贺忱就站在她的身侧,收银台的女孩儿讶异地扫了他几眼,一副欲言又止,眼神有些怪异。 结完账,贺忱低笑着跟江棠说:“注意到收银那女孩儿的眼神了吗?她估计觉得我是被你包养的小白脸。” 江棠噗嗤地乐了,安慰他道,“没关系,毕竟不是谁都能有当小白脸的潜质,长得帅也是一门本事儿。” 贺忱唇角勾着温柔的笑,“那我还挺幸运,傍上你这么年轻貌美的富婆。” 此话一出,江棠顿时乐不可支。 走到大门口,贺忱把自己的外套披到了江棠的身上,江棠想拒绝,他摁住江棠的手,柔声道,“体贴照顾金主是应该的,你就让我好好当个小白脸儿。” 江棠差点儿笑得倒在他的身上,“你怎么还上瘾了!” 贺忱说:“新鲜的。” 好巧不巧,沈叙和他的女伴也吃完饭准备要走,他们又在门口处碰上了,对上沈叙似笑非笑的脸,江棠马上收住了笑容,客气道,“你们也吃完了?” 沈叙说:“是啊,老三约了,这赶着过去呢。” 江棠听到他提起唐游川,莫名有种被警告的感觉,仿佛她干了什么对不起唐游川的事似的,他都看在眼里,江棠的眼底闪过一抹尴尬,但她掩饰的很好,面色如常道,“那我就不跟你多聊了。” 沈叙笑着问:“你要不要一块儿?你过去老三估计会很高兴。” 江棠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不了,我明儿一早还得上班呢,你们玩得愉快。”话毕,微微颔首,“那我先走了。” 沈叙挥挥手,“路上小心。” 贺忱也朝他礼貌性地轻颔首,随即撑开伞,和江棠肩并肩地往门外走了出去,因为伞不大,所以两人靠得很近,背影俨然亲密。 沈叙舌尖轻抵了下口腔内壁,眸色一动,慢条斯理地举着手机,对着他们的背影拍了一张照片,而后找出刚刚拨过的某人的号码,把照片给发送了过去。 第121章 生理厌恶 江棠回了家直接上楼回房,推开房门就听见“汪汪”两声,紧接着腿上就被扒住,她低头,看见蛋卷摇头摆尾绕着她的腿转圈圈,一副欢快的模样。 蛋卷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又拿脑袋蹭了蹭,可爱极了,江棠一天的疲惫顿时消失了大半,心头软了。 小家伙虽然还是很瘦很小,但精神好了,江棠蹲下身抬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对着它自言自语,“乖,是不是饿了?” 跟唐游川有约在先,江棠这几天一直都把蛋卷关在卧室里,虽然卧室很大,但场地始终有限,而且她早上出门晚上归,加上她和蛋卷两都是残了一条腿的废人,于是也不能出门溜达。 这两天晚上回家,小家伙显然被关得闷了,一听见声音就守在门口,每次一开门,它就扑上来使劲儿撒欢,江棠看着蛋卷,想着唐游川还没回来,迟疑了几秒,抱起蛋卷,“走,咱们去客厅散步。” 客厅对蛋卷而言,是陌生的环境,所以它小心翼翼地这儿嗅那儿嗅,大概是活动空间变宽敞了,蛋卷情绪明显亢奋,江棠进厨房倒了杯水喝,然后陪它在客厅玩了一会儿,录了几个小视频,又拍了几张照片,拍完江棠终于能理解阮迪成天在朋友圈晒她家那几只祖宗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了,这种小家伙真的太可爱了,忍不住想要分享啊,不过她还是克制住了。 回房洗完澡躺在床上,江棠犹豫着要不要给唐游川打个电话说下关于见贺锦承的事儿,又想起沈叙说他们有约,估计这会儿正玩着呢,再者贺忱那边也还没给出明确的答复,再三思考之后,还是作罢了。 第二天一早,江棠出门的时候发现玄关没有男人的鞋,也不知道是一早就走了,还是昨晚上没回家,她没放在心上,到了医院交完班,刚早查房完,贺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江棠边往安全梯走边接起电话,“喂”了一声,便听见贺忱温润的嗓音自话筒传来,“早安。” 江棠微微一笑,“早安。” “在忙吗?”贺忱问。 江棠说:“刚查完房,待会儿得坐诊了。” “我跟我爸说了,他愿意见一面,不过他明天一早得出差至少半个月,所以要见面只能约在今晚上,你朋友那边没问题吧?” 江棠马上应道,“我跟他联系一下给你答复。” 挂了贺忱的电话,江棠赶紧给唐游川打了过去,那头“嘟嘟嘟”响了半晌,才被接起。 电话接通,江棠出声道,“唐先生,我是江棠。” “有事儿?”手中中传来唐游川低沉而微微沙哑的声音,还有明显的鼻音,显然是还没睡醒。 江棠微楞了一下,“不好意思吵醒你了,贺锦承愿意跟你见一面,不过他明天一早就离开青临城出差,所以只能约今晚上,你方便吗?” 唐游川声音毫无波澜,“没问题,见面的时间地点他定。” 江棠说:“好,那……”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一道清亮而年轻的女音,“三哥,你醒啦?” 紧接着听见唐游川问,“还有事儿?” 江棠的脑子有片刻的空白,随即冷冷出声道:“没有了,就这样吧。”话毕,她也不等唐游川回话,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了半晌,江棠脑袋还有些发懵。 毫无疑问,唐游川昨晚没回家,而且大清早就一个女人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江棠就是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用脚趾头都能猜得出,他昨晚上到底做了什么。 虽然最近他们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但她仍旧是没资格管,而且他在外有女人她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就算哪天他把女人带家里也不足为奇,甚至她应该识趣地躲开点儿。 可江棠心底不受控制感到一股恼火,不为别的,只是因为电话里那个女音过于年轻,她不知道到底是女人的声音显得稚嫩,还是唐游川真的碰了年纪小的女孩儿。 只要一想到是后者,她就不由得产生一股生理厌恶,特别是,她想到了那天晚上他的那个亲吻,江棠胃部突然有点抽搐,她皱着眉头,强迫自己终止这种胡乱的猜想,然后给贺忱回了电话。 …… 唐游川光着上身坐在床上,被子底下挂着空裆,抬眼看向门口,不着痕迹地把被子往上拉了拉,看着杨芮淡淡出声,“以后记得敲门。” 杨芮吐了吐舌头,边往里走边说:“我下次一定敲。” 昨晚上,唐游川他们几个人聚在了沈叙家喝酒打牌,一直玩到凌晨三点多钟,直接在沈叙家睡下了,被江棠电话吵醒,他的心情不怎么好。 唐游川看着杨芮无所顾忌地走进来,眉头轻蹙,“有事儿?” 杨芮把手里的牛奶递到唐游川面前,丝毫不介意他的冷脸,笑容甜美道,“来给你送牛奶,昨晚上你喝了很多酒,胃肯定会不舒服。” 唐游川面无表情接过,却没有喝,顺手搁在了床头柜上,声音冷淡道,“谢谢。” 杨芮送完牛奶也没离开的意思,一屁股坐在了床边上,瞪着无辜的大眼,不着痕迹地欣赏着唐游川的身体,望着他那肌理分明的胸膛与腹部,她心中一阵小鹿乱撞,脸蛋都泛着淡淡的嫣红。 杨芮的视线不敢太过放肆,看了几眼马上就对上了唐游川的脸,低声道:“三哥,跟你商量个事儿。” 唐游川道:“又想打什么歪主意?” 杨芮说:“放寒假的时候,让我去你公司上班吧,临时工。” 唐游川眼皮一掀,“你缺钱?” “不缺呀。” 她爸妈每个月都会给她零花钱,而且沈叙还给她塞了一张卡,里面的钱随便她挥霍,没了还能再问他要,她从来不需要为钱犯愁,去打工,当然也不是为了钱,而是为了多跟他见面亲近。 当然,这个理由她肯定不能告诉唐游川。 唐游川不疾不徐道:“放寒假早点回去陪你爸妈,等你毕业了,以后都是工作的日子,不着急。” 杨芮咬了咬唇,“我班上很多同学放假都会打工,说是提前体验社会生活,能学习到很多学校里学不到的东西,长见识,虽然我不愁吃喝不缺钱花,但跟他们走在一块的时候,总觉得容易没话聊,而且我觉得他们生活得踏实有劲儿。” 唐游川说:“他们是他们,你是你,没话聊证明你们不是一路人,圈子不同没必要强融。” 杨芮眉头皱在一起,“我也想体验一下那种生活,你就答应我嘛!我保证不会给你添乱的,如果做得不好,你可以让我直接走人!” 这些理由是杨芮编扯的,遇到跟她聊不到一块儿的,她才懒得废话呢,而且她从来不巴结被人,都是别人巴结她,而且她那些打工的同学都是因为穷,她才不稀罕那种穷紧巴巴的生活,但现在为了去唐游川的公司嘛! 唐游川默了一秒,淡声道,“你爸妈是同意的话,我就给你安排。” 杨芮一听,顿时眉开眼笑,“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会让我爸妈答应的!” 唐游川挥了挥手,“出去吧,我要继续睡会儿。” “喝完牛奶再睡会舒服点。”杨芮从床上起身,随即又问,“你中午会留下来吃完午饭再走吗?” “再说。” 房间恢复安静,唐游川闭眼躺在床上,脑袋很沉,但思绪却异常的清醒。 因为江棠这一通电话,他又想起了沈叙昨晚发给他的照片,男人和女人依偎在一起的背影,那画面不管是谁看着,都很难不认为他们是一对儿,照片里分明也看不见正脸,而且光线也不好,唐游川了解沈叙,他不会故意弄张假照片忽悠人,所以照片里穿着男人衣服的女人,是江棠。 原本就因为沈叙那通电话而变差的心情,彻底被这张照片推到了谷底,所以昨晚他不想回云锦华苑,叫了陆离和周庭上沈叙家,把沈叙的约会也搅黄了,打牌时使劲儿挫沈叙,沈叙一局都没赢过,更是直接把沈叙给灌倒了,当然,他也喝了不少。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一声,唐游川马上睁开眼,探手过去摸过来,果然是江棠发来的信息,只有寥寥数字:七点,喜满楼。 …… 中午休息时间,阮迪戴着个口罩出现在临安医院。 江棠看完最后一名患者,坐椅子上抻了抻坐得僵硬掉的腰背,脖子转动,发出咔咔的声响,视线落在电脑旁的手机上,一个上午了,没有再响过。 拿过手机点开确认了一遍,确实没有未读信息,江棠抿着唇,唐游川到底看没看到信息?看到了好歹也回一句“知道了”或者最简单的“嗯”也行。 江棠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确认一下,或者再发个信息问问的时候,房门被人敲响,紧接着听见一声调戏,“宝贝儿,我来接你吃午饭啦!” 江棠本能地抬眼,看见被蓝色的口罩挡住了半张脸的阮迪,挑眉微笑,“你今儿这么空闲?” “可不是空闲,”阮迪扯掉口罩,脸上掌印已经无影无踪,但指甲刮伤的三道痕迹很鲜明,“老娘我被停职了。” 江棠眼底闪过一抹错愕,边关了电脑电源边问,“怎么回事?” 阮迪拉沉着脸,“说来话长,小鸡呢,叫上他,陪我出去吃饭,我这满胸的怒火无处可泄,不跟你们吐槽吐槽,我都要憋爆炸了。” 江棠打电话通知季然,阮迪过来约饭,季然当即把手里打好的一份饭菜顺手送给了身后的同事,然后愉快地赴约。 季然看到阮迪的脸,很不客气地凑过去打量,“弟弟啊,你这是跟谁撕逼去了?” 阮迪一听,本就不虞的脸色更是阴沉,两眼睛都能冒出火来,“他大爷的,我还真是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她三言两语把那晚上被人误当小三儿的事儿给说了,然后说了自己停职的原因,她满胸怒火,边说边拍桌子,得亏没有完全丧失理智掀桌。 阮迪本以为那晚把人给弄派出所,公事公办是最好的解决方案,不曾想对方却因此反咬一口,投诉到她上级领导那儿去,要求公司层面赔礼道歉,并辞退阮迪,而且不知谁把这事儿给弄得公司的客户群都知道了,好几个合作都黄了,特别是阮迪手上有几个大客户也说要终止合作。 而阮迪现任领导,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新调来的没多久,本以为那个猥琐的人渣走了,以后的日子会变得轻松,好死不死,这位领导跟阮迪磁场不对,确切的说,是阮迪被她针对了。 针对的原因说简单又不简单,但真的很俗,阮迪的前任,兼前前领导,霸占了她劳动成果还劈腿的渣男的前女友,这见鬼的狗血关系,也是让阮迪恶心,总之现在这位领导认为自己和男友分手,是阮迪插足所至。 这阵子阮迪之所以没日没夜加班,也是拜这个女人所赐,她一直都想找个理由让阮迪滚蛋,要不是阮迪上头也有人罩着,就凭这次的事件,这女人就真把她给直接给辞了。 “简直气死我了!”阮迪吼完这一句,江棠默默地给她倒了被茶水递过去。 季然给她夹了一块红烧肉,安慰道,“不就是停职嘛,又不是辞退,你就当休假好了,来,吃块红烧肉,别气了啊。” 阮迪眸子微瞪:“我生气的是那些贱人!明明是他们先动手的,哪来的脸告我暴力伤人!而且,现在全公司都认准了是我为了业绩勾搭客户做小情儿,我去他大爷的,我就应该直接唐游川他们把他们给削了!” 流言蜚语,只要噱头足,能成为谈资,根本就无人在意真假,再者先前因为唐游川被人找上门合作时,就已经有不少人在背后议论她了,这回又闹出这种事儿,眼红她的人逮着机会可不就使劲儿给她泼脏水抹黑,她真是跳黄河都洗不清。 思及此处,阮迪恨不得找过去把那狗男人和他的疯子老婆给再暴揍一顿泄愤了! 江棠说:“要停职多久?” 阮迪把红烧肉塞进嘴巴,边嚼边说:“不知道,反正就说影响恶劣,严重损害了公司的声誉,没准儿我这回真得屎壳郎推车了。” 季然说:“怕他个鸟蛋,以你的能力还愁找不到工作么?你可是香饽饽,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阮迪愤愤道,“关键是我受了窝囊气被玷污了名声辞退的话,我咽不下这口气!” “没事儿,大不了到时候咱们给你出气去!”季然拍着胸脯道,“我和周寅能把你那个前前领导给揍得不敢再出现,棠姐就能帮教训这个女领导重新做人!” 阮迪一听,当即扑过去抱住季然,“小鸡啊,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啊!” 然而感动的画面维持不到一秒,季然就不留情面地穿破了,“我的好兄弟,你的大胸压着我了,赶紧收一收。” 阮迪是心大的人,郁闷发泄完,心情也就好了,接下来又恢复到有说有笑的日常。 江棠却把她这事儿给放心上了,她知道阮迪很在意这份工作,从毕业到现在努力了这么多年,若是真这么不明不白被辞退,多年努力功亏一篑,实在憋屈。 如果让唐游川帮个忙……想到唐游川,自然而然想到早上那通电话,江棠顿时膈应。 …… 晚上六点多下班,江棠在公交站等公交,她盯着手机发呆,身旁传来了一道声音,“小棠,在等公交车吗?” 江棠抬眼,看见了陶芸锦温柔浅笑的脸,她微微一笑,“嗯。”敷衍地一声,没有交谈的欲望。 陶芸锦站到她身侧,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再次主动搭话,“你现在住在哪儿啊?” 江棠轻蹙眉,淡声道:“云锦华苑。” “这么巧?” 江棠闻言一愣,巧?扭头看去,却看见陶芸锦露出讶异而又惊喜的表情,她说:“我也住云锦华苑。” 江棠:“……”一阵厌恶自心底油然而生。 但凡有点儿眼力见的人,都能看得出江棠此时沉默里透出的不耐烦,偏偏陶芸锦瞧不见,她不是没有眼力见儿,而是故意视而不见。 “我还以为你和三哥应该是住在唐苑别墅呢,毕竟唐苑是他爸妈住的地方。”陶芸锦微笑着说。 江棠不知道唐苑别墅是哪儿,也没听过,更不清楚唐游川的父母住哪里,但是她听懂了陶芸锦这话的意思,江棠绯唇勾出若有似无的嘲弄,语气平静道,“他是为了方便我上下班才住在了云锦华苑。” 陶芸锦说:“我也是因为我家离医院太远了,每天早上都得很早起,所以才自己搬出来住的,真没想到你和三哥也在那呢。” 江棠心底呵呵冷笑,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搬过来的,只有她自个儿心知肚明了。 陶芸锦似乎心情真的很好,转头看着江棠,眉眼温柔得齐恰到好处,“我还没有办乔迁饭,准备明晚请几个好友一起吃饭,你和三哥一块儿过来吧。” 第122章 突然温柔更恐惧 陶芸锦这种近乎于温柔的挑衅,江棠觉着针扎一般难受,她轻蹙眉头,正想开口回绝,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紧接着传来铃声,她看了眼,是唐游川,赶紧接起。 “你到了吗?”刚接起,男人低沉地问了一句。 江棠有些茫然,“到哪里?” 唐游川语气略有不耐,“不是约了贺锦承?你不过来?” 江棠微垂着眼帘,低声反问:“我也要过去?”唐游川冷硬出声,“他看在你的份儿上同意见我,你作为中间人不出现,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江棠咬了咬唇,她也不是没考虑过这一层关系,可谁让他连信息都不给她回,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她知道他需不需要她出面配合,他不开口,还指望她主动倒贴着上么? “我现在打车过去吧。”江棠压着声音道,“要多久?”唐游川问。 江棠说:“我还在医院这边,不堵车的话,七点之前肯定能赶到。” 唐游川沉声道:“到门口给我电话。” “三哥吗?”电话刚挂断,陶芸锦便柔声问了句,江棠收好手机,敷衍应了声,随即抬手拦了辆出租车,出于礼貌,上车之前还是跟陶芸锦告辞了一声。 幸运的是除了等红绿灯,一路畅通,到了喜满楼外面,距离七点还剩十分钟,没有迟到,江棠拨了唐游川的手机,“我到门口了。”唐游川说了句“等着”就挂了。 江棠撑着伞往大门口走,刚进门,就看见了往大门方向走来的唐游川,饭店里有暖气,所以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黑衬衫,没有打领带,正式而不严肃,以强大的冷气场支撑出一股从容的气势。 江棠赶紧迎上去,急切地问道:“贺叔叔到了吗?”贺锦承是长辈,而且是她有事请求他帮忙,如果她让贺锦承等她,这真的太失礼了。 “还没。”唐游川垂着眼不着痕迹扫了眼江棠素净的脸蛋,看出她的紧张,不冷不热地讽了一句,“担心会让人家等就应该提前过来。” 他理所当然的口吻,让江棠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不好看,声音微沉,有条不紊地驳斥他,“你只说要跟他见面,既然需要我陪你一起赴约,上午我给你发信息的时候,你就应该告知我一声。” 江棠觉着唐游川简直就是蛮不讲理不可理喻,分明就是他自己没通知到位,怎么就都怨到她头上了?所以说话的语气有点儿冲,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冷。 唐游川半眯着眼眸,不紧不慢反问一句:“这需要我说?” 江棠声音清凉,“我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到你什么时候需要我帮忙,更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你需要我就主动出现,不小心弄巧成拙你怨我不说,还得落个自作多情的下场。” 唐游川瞬间冷了脸,周身的气场都冷凝了几分,盯着江棠半晌没出声。 江棠也不觉得自己有说错什么,但看着他阴沉下来的脸色,心头有些打鼓,悻悻地看着他,小声提醒,“先进去吧。” 唐游川沉默着转身,走在了前头,江棠默默跟上,和他一起进了包间,为了避免彼此闹不愉快,她选择了沉默到底,而唐游川此时也不想跟她废话,两人就这么坐着谁也不搭理谁僵持着,包间里的气氛安静得出奇。 幸而距离七点也没剩几分钟,包间的门被推开,贺锦承掐着时间出现了,而且和他一起来的人,还有贺忱。 看见他们的同时,江棠和唐游川都站了起来迎接。 江棠看见贺忱,是意外也是高兴,先开口打的招呼,“贺叔叔,贺忱。” 贺锦承朝江棠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贺忱熟稔而随意地看着江棠,温声道:“你等很久了?”随即视线落在了江棠旁边的唐游川身上,眼底闪过一抹讶异,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江棠说:“没有,也是刚到。” 待他们入座后,江棠给双方做了介绍。 唐游川事先就做过功夫,知道贺锦承爱茶,所以没有点酒,而是亲自带了一罐信阳毛尖,吩咐服务员拿去沏,席间还跟贺锦承聊起了茶道,江棠才知道,这人对茶也这般的了解。 聊对方的喜好,加上由江棠牵线搭桥,很快就缩短了距离感,几人随意聊了会儿,贺锦承和唐游川便自然就聊起了正事,江棠见他们已经聊到正题,也不好插嘴,只能边吃饭边转头和一旁的贺忱聊天。 唐游川表面上一派平静,但眼角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江棠,自从贺忱出现那一刻,她脸上的表情明显就变了,眼底都是掩盖不住的高兴,这会儿更笑容满盈。 唐游川觉着那明媚的笑容太过刺眼,眸底一片深沉,她这幅亲近自然的模样,没瞎的都看得出她和贺忱关系很好,明显不是第二次见面就该有的熟稔自然。 江棠正准备夹块糖醋排骨,但没夹稳,唐游川自然地从她手里拿过公筷,给夹了一块搁在碗里,顺势又夹了一筷子青菜给江棠,勾着唇,柔声道:“别挑食,否则回头奶奶又要教训我没照顾好你。” 江棠着实被他这一举动吓得不轻,浑身微不可绝地轻颤了下,得亏她手里没拿筷子,否则肯定得直接掉地上了,这人是有毒还是怎么的?莫名其妙说这种意味深长的话引人误会! 果不其然,贺锦承和贺忱也抬眼朝他们看了过来,明显很意外,都是聪明人,马上就反应快过来,唐游川和江棠的关系绝对不只是好朋友那么简单。 包间的气氛有片刻的安静,江棠觉着尴尬,也不知道是因为别扭还是紧张,心口顿时一阵血气翻涌,微红着脸看着贺家父子,转移了话题,“我很喜欢他们家的糖醋排骨,你们也多吃点,味道是真的很好。” 贺忱顺着她的话问:“你喜欢酸甜口味的菜?” 江棠点头,正要出声,唐游川已经替她作答,“酸甜,和甜,她都喜欢,办公室里的零食也是巧克力和奶糖,蛋糕一次能吃好几块。” 唐游川这是……作哪门子妖? 江棠一边困惑唐游川是怎么会知道她办公室里备着巧克力和奶糖的,一边又震惊于唐游川这反常行为,她觉得此时突然温柔的唐游川,更加令她恐惧,她怀疑自己可能是真被唐游川毒成找虐体质了。 贺忱看着江棠,柔声问,“那要不要叫个甜品?” 江棠牵动了下唇角,故作淡定道,“不用了,吃不下那么多的。”说罢,又伸筷子夹了一块鱼。 唐游川俊美的面孔挂着淡淡的笑意,薄唇轻启,状似随意说道:“待会儿回家买点备着,省得你夜里起来饿了没有吃的又折腾。” 江棠正吃着鱼呢,一听到他这话,顿时被惊吓得嘴巴里的鱼刺直接就往喉咙里咽,一瞬间,她素白的脸蛋变得通红,她也顾不上形象,扔了筷子侧过身体躬身弯腰猛咳。 桌上三个男人见状都被吓了一跳,贺忱马上就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向她,但不及坐在她身旁的唐游川快。 唐游川的手扶着江棠的肩膀,给她递了一杯茶水,“喝点水试试。” 江棠本来是试图把那根鱼刺给咳出来,但是眼泪都呛出了也没有咳出来,她一手压着喉咙,另外一手接过杯喝了口茶水,然而一吞咽,她就疼得不行,猛地摇头拒绝了喝水。 唐游川骨节分明的手指固定江棠的下巴,皱着眉头低声道,“张嘴,我看看卡在哪儿了。” 唐游川没意识到,自己这温和的模样,已经从有意为之转变成真情实意,神色紧张地看着江棠。 江棠又疼又难受,眼角本能地沁出了生理性眼泪,配合着唐游川张开了嘴巴,唐游川看着她的舌头,沉声道:“舌头别顶着。” 江棠吐舌,贺忱马上摸过手机打开了手电筒,照进去,但是什么都看不见,显然是已经卡在了里面。 贺忱紧张地问:“怎么样?” 唐游川皱眉,“看不到,得去医院。”说罢看向贺锦承,沉了口气,出声道,“实在抱歉,分明是我约您吃饭,但她这不去医院不行,我改天再请您吃饭赔罪。” 贺锦承急忙道,“没关系,去医院要紧,不用在意,别耽误了。” 江棠不想因为自己把这饭局给搅和了,赶紧出声道:“没事儿,我去趟洗手间。” 唐游川脸色骤然一沉,“不及时取出来,继续吞咽下去没准儿会扎破食管和主动脉,你是医生,危险还需要我告诉你?” 唐游川十几岁的时候曾经被鱼刺卡过咽喉,当时他也没放在心上,以为吃几口饭咽下去就行,结果却发现越来越疼,最后跑医院,折腾了好久才取出来,医生当时就说,要是再往里下去,他食道很可能就被要刺破了。 她现在卡的那根鱼刺有多大,卡在什么位置,有多深,全都不清楚,强行往下压自然是很危险。 贺锦承宽慰她:“不要在意我,快去。” 江棠哑声道,“贺叔叔,真对不起。” 贺锦承笑了笑,“真不要紧,只要有空,什么时候都可以约我吃饭。”转而对贺忱道,“你送他们过去。” 唐游川拒绝,“我司机就在外面,就不麻烦了。” 贺忱道:“那我送你们到门口。” 唐游川没有再拒绝,帮江棠穿好衣服,然后扶起她,边往外走边打了个电话,吩咐司机把车开到门口,三人走到门口,司机已经在外面等着,马上打开了后车座。 江棠忍着痛,红着眼眶看着贺忱,缓慢说道,“你进去吧,我再给你电话。” 贺忱说:“好,你快上车,别说话了。” 车开出去之后,江棠垂着眼帘,低声道歉,“对不起,今晚……” 然而不等她说完,唐游川便冷冷地打断了她,“闭嘴!” 第123章 你这是跟我耍脾气 车开出去之后,江棠垂着眼帘,低声道歉,“对不起,今晚……” 然而不等她说完,唐游川便冷冷地打断了她,“闭嘴!” 唐游川心底不受控制地滋滋地嗤着火星,憋着闷气,气江棠对贺忱就一副柔情蜜意笑靥如花,对着他就公事公办面无表情,即使是带着笑容,也都是虚伪的纯粹是为了敷衍他的假象。 譬如现在,他说什么了吗?责怪她搅黄今晚的饭局了吗?并没有!他甚至怕鱼刺弄不好伤着她,所以明明可以吩咐人送她去医院就能搞定的事儿,他还是选择了当场离席亲自陪她过去,然而这些在她也不知道是心盲还是眼瞎,全然看不见,或者说是看见了她也不稀罕! 她对他永远都端着副合作伙伴的态度客客气气,在她眼里,他就是一个得罪不得的客户,不管他帮过她多少回,对她多好,她都是一条楚河汉界跟他划分得清清楚楚,从来就没有把他当自己人! 唐游川顿时觉着自己可笑又愚蠢至极! 然而江棠对他内心的想法一无所知,即使他气到喷火,江棠也搞不懂他气什么,甚至认为他堪比盛夏六月说变就变的脸,很不可理喻。 江棠想的是,贺锦承说她可以随时约他吃饭,但她很清楚,贺锦承根本没那么多闲暇的时间管她这么一个外人的事儿,哪怕是她曾经帮过他女儿,毫无疑问,她今晚算是坏了唐游川的事儿,因为情感上觉着愧对了唐游川,所以才想要跟他道歉。 但唐游川没给她机会,直接发火了。 车厢里没开灯,江棠看不清唐游川的脸色,唯有外头的路灯从布满了雨水的车窗玻璃那儿忽闪忽闪一掠而过时,把男人深邃立体的五官照得一半明亮一半昏暗,阴暗的半脸正好对着她,看见的就是阴森可怖的冷。 江棠面对他这种态度,心脏更宛如压了一块巨大的磐石陡然一阵蜷缩,呼吸苦难,许是喉咙疼得难受,生理上的疼痛折磨了神经,使得她变得异常脆弱,她突然感到委屈。 那种,几乎冲破理智,逼出眼泪的委屈。 她不是故意的,但他却不在意,在意的只有结果,糟糕的结果就要遭受他的冷眼与怒意。 江棠扭过盯着窗外模糊的街景,强迫自己把那些酸涩的委屈的情绪给压住,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他的态度,一遍遍在脑中警告自己,他们只是合作关系,这算是报恩,她搞砸了,他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 心底溢出自嘲,她哪来的资格要求他体谅她的感受呢? 江棠盯着车窗发愣,甚至都没注意到自眼底浮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只一心期盼能快点到医院,然后离远他一点。 车内的气氛很压抑,驾驶座上的司机都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他不是卫昊,摸不准自己老板的心思,只是这种窒息感,让他心头发憷想要逃离,于是踩大了油门加快速度往医院开。 二十分钟之后,抵达了附近的一家医院,江棠下了车撑开伞就往里走,由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跟唐游川说,甚至连眼角余光都不给一个。 唐游川原本一只脚都已经踩在地上,看见江棠那冷硬又孤高的背影,微瘸着脚却步伐坚定,仿佛是在向他无声宣告,她不需要他帮忙,顿时一股恼火冲上脑门,冷着脸又把脚收回车内,“砰”一下甩上了车门。 心底冷笑,人家硬气坚强得很,哪需要他鞍前马后?他还上赶着贴她的冷脸就是有病! 前座的司机被吓得一个哆嗦,心脏都蹦到了喉咙,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么暴躁盛怒的唐游川了,他瑟瑟发抖地一边想着江棠本事真大,竟然能把唐游川激怒到这等程度,一边又想哭,早知道今天会遇到这种状况,他宁愿去码头搬货也不会来当这个司机! 司机不敢说话,只悄咪咪地从后视镜打量了一眼后方,只见唐游川摸出了烟,点上了一根开始吞云吐雾。 江棠挂了急诊,前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都有家属陪伴着,只有她是独自一人,有个中年男人看见她,把旁边椅子上的袋子拿开,让江棠坐。 江棠说了声谢谢,然后坐下。 生病的人通常异常脆弱,排队等候队伍里有人在哭,也有人在温声安慰,这种场景江棠很熟悉,值夜诊班的时候,基本都是这种情形,不同的是,她现在是患者的身份,虽然只是卡了一根鱼刺这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问题,但她也忍不住羡慕有人陪同的患者。 唐游川没跟进来,江棠没感到意外。 大概是已经走了吧,江棠低头盯着湿哒哒的瓷砖地板出神地想,手机突然响起,她看见是唐老太太打过来的,赶紧接起,“奶奶。” “乖宝啊,你怎么了?生病了?”唐老太太一听到她的声音,就一阵着紧。 江棠低声说:“吃饭的时候被卡鱼刺了,这回喉咙有点儿疼,没事儿,您找我有事儿吗?” 老太太说:“今儿南庙给我送了块开过光的玉坠,你看下什么时候有空回来拿,顺道回来吃饭啊。” 老太太信佛,时常会给一些庙里捐款,受益的那些庙时常会给她送一些东西,江棠是医生,自然是不信佛,这个世道,求神拜佛保佑还不及金钱来得有用,想要得到什么,最后还不都是必须凭借自己努力,什么开光的玉,她都没兴趣,但她不会拒绝老太太的一番好意。 “好,我过两天回去。” 老太太一听她要回去,显然很高兴,又陪江棠聊嗑了一会儿,要不是觉着江棠声音越来越哑,说话声音越来越轻,她还要继续。 而此时,医院大门外面,唐游川看着医院大门的方向,抽完了一支烟又点了一支,望着那渐渐变大的雨势,暴躁的情绪不但得不到缓解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就在这时,唐游川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睐了一眼屏幕,接起,“奶奶,怎么了吗?” “找你还非得有事儿么?”唐老太太在那头没好气道,“我想我孙子不行啊?” 唐游川抬手以食指和大拇指捏了捏眉心,淡声开口道,“行,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唐老太太哼了声,问:“你还没回家啊?” “嗯,今晚有人要见。” 老太太厉声道:“我不管你要见谁,我刚给乖宝打电话,她声音一听就不对劲,她说没事儿,但我怀疑她是生病了,那孩子有什么事都会瞒着我,我不放心,你赶紧回家去看看。” 唐游川削薄的唇紧抿着,半晌没说话,老太太等不到回答,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度,连吼带吓的,“你听到没有!” “行,我知道了。” 老太太中气十足说:“晚点我再打电话查岗啊,你要是没回去,小心我抽你!” 老太太虽然身体不是很好,但脑子还是很精明的,也了解江棠,所以和江棠聊完之后,马上就找了唐游川,而且她还打着鬼主意呢,就指望自己这个木讷冷漠的孙子,可以趁江棠病弱的时候多关心关心,有助于升温感情,这是个大好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唐游川道:“我说回就回。” “她不舒服,你别又冷着张脸吓人,对她温柔点!” 唐游川心想,他对她再好又有什么用,她又不稀罕,但对着老太太,嘴上还是应得很好,“知道了。” “那就这样吧,你赶紧回去。” 挂了电话,唐游川把余下的半截烟摁在一旁的烟灰缸里碾熄,须臾,车门“咔嚓”一下推开,他从车上迈下来,抬步往医院里走。 这不是担心江棠,而是老太太的命令,唐游川给自己找了个合适且坦然的理由。 江棠正在发呆,眼前突然多了一双黑色的皮鞋,皮面上沾了些脏污的水和泥,顺着视线缓缓抬头。 先是看到一双被熨帖平整的黑裤包裹着的修长的腿,往上是熟悉的黑衬衫,性感的喉结,刚毅的下巴,最后看清了男人冷峻的面孔。 江棠当即愣住,他没走? “要坐吗?”他都进来了,江棠不由得心软主动示好。 唐游川垂眼看去,她旁边就只剩下半个屁股的位置,面色冷淡问:“坐哪里?” 江棠站起来,“我站着,你坐吧。” 唐游川面无表情盯着她,沉声问:“你把我当成什么人?” 问完不及江棠回答,兀自道,“我至于跟你一个腿不好喉咙还卡刺的女人抢座?想让我丢人?” 江棠是真噎着,脸蛋微微泛红,一言不发地一屁股坐了回去,她会这样,还不是因为他平时为人处世太过强势霸道,她怕得罪他么! 唐游川问:“你怎么跟奶奶说的?” 江棠眨了眨眼,慢半拍反应过来,不答反问:“奶奶联系过你了?” 唐游川面色冷淡,“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进来?” 原来是因为奶奶……江棠默了两秒,随即道:“我就跟她说鱼刺卡了喉咙,已经没事儿了,她应该是不放心。” 刚说完,那边叫了江棠的号,她赶紧起身,唐游川紧随其后,跟着进了诊室。 鱼刺卡得比较深,江棠维持张嘴的动作,直到脸部肌肉都僵硬了,医生才成功取出鱼刺,细长的鱼刺,带着鲜红的血,江棠往下咽唾沫的时候,感觉生吞了一口铁锈水,腥甜腥甜的,很恶心。 而且疼得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涌,唐游川站在一旁看着她被眼泪打湿的轻颤着的眼睫,心神恍惚了一下。 取出鱼刺,医生叮嘱这两天饮食不能吃辛辣、过硬的食物,然后开了消炎药。 离开医院,上了车,两人都不讲话,气氛略显尴尬,江棠正准备憋些话出来,贺忱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江棠接起“喂”了一声,贺忱关怀的声音传了过来:“怎么样?鱼刺取出来了吗?” “嗯,已经没事了。”因为伤到了喉咙,江棠声音沙哑,像是带着哭腔一般。 贺忱柔声道:“喉咙是不是很疼?你声音听着不是很好。” “有点儿疼,但不严重,今晚真的不好意思,明明是我约的你们,结果却半途提前离席。”江棠声音充满了歉意,因为一根鱼刺搅和了好好的饭局,丢脸又失礼。 贺忱轻笑,安慰她,“不要紧,我爸让我转告你,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会交代底下的人去处理,让你朋友不必太担心,如果还有问题,你再跟我说,我让我爸去催一催。” 江棠更加不好意思了,“你替我给贺叔叔转告一声谢谢,等他出差回来青临城,我再请你们吃饭。” 贺忱话音微微一沉,尾音带着几分逗乐,“我爸不回来,你就不请我吃饭了?你这是过河抽板呀。” 江棠闻言,忍不住低低一笑,“请,你不是说想尝尝我们医院食堂的味道么,你有空过来找我,我请你。”因为贺忱说话轻柔,江棠也不自觉地放轻了声音。 江棠就是这样,对方若是个温柔的脾性,她也会温柔以待,对方若是凶狠,她也凶狠,同理,面对唐游川这种几乎冷血的冷漠品种,她自然就端着冷漠疏离的脸色了。 车厢就那么点空间,江棠的声音再轻再小,也足够清晰了,唐游川从她说的话里猜到了电话那头的人是贺忱,即便听不见他说了什么,还是随着江棠逐渐轻柔下去的声调,和愉悦的笑声,而冷了面孔。 唐游川侧眸望去,昏暗里,车窗外的灯光一闪而逝,正好映出了江棠勾着笑的眼尾和微微上扬的唇角,虽然只是短短一瞥,但足以瞧清她低眉浅笑动人的模样。 然而她这个样子,却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 当着他的面儿,跟另外一个男人调笑,不知该说她坦荡,还是肆无忌惮。 唐游川的目光陡然一凉。 因为贺锦承答应帮忙了,所以江棠很高兴,结束了跟贺忱的电话,马上就转头对唐游川说:“贺锦承答应帮忙了,会让他底下的人去处理,如果再遇到什么问题,你跟我说,我会再联系的。” 唐游川看着她,淡漠的面孔宛如笼罩了一层冰罩,薄唇开启,带着轻嘲的口吻道,“联系谁?他儿子?” 江棠看向唐游川,但暗沉沉的环境只能看到一个轮廓,辨不清他的表情,正思考着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又听见他不冷不热地补了句:“你挺让我刮目相看的。” 江棠刹那间恍惚,脸上的笑容徐徐落下,两秒过后,她眸色一凛,沉声反问:“你什么意思?” 唐游川冷冰冰道:“字面上的意思。” “我语文水平不好,理解不了你的字面是几个意思。”江棠向他看齐,声音同样冰冷。 唐游川面上无波无澜,直言不讳道:“是你看上了贺忱,还是他看上了你?” 他这话用词都挺正常,没有什么不堪入耳的字眼儿,但他那淡得几近轻蔑的语气,已经透出了他真正想表达的内容。 江棠不是傻子,瞬间就被他那种龌龊的想法给触怒了,她怒极反笑,“别把你肮脏的想法强加给我,我没你想得的那么不堪!” 唐游川却反问:“不然呢?他凭什么这么帮你?” “是啊,他为什么要帮我?”江棠似笑非笑。 唐游川绷着脸,“江棠,别跟我打马虎眼。” 江棠很想理智而平静地跟他交流,但显然是做不到,胸口微不可察地起伏了下,她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勾起唇角,口吻是波澜不惊的,但话里却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我怎么敢跟您打马虎眼呢?” 江棠溢出一声极冷的低笑,继而道,“您说的都是真理,所以,需要我回绝他的帮忙么?” 唐游川蹙眉,虽然看不分明,但她确实在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并且是明目张胆的挑衅,他顿时气得肝儿阵阵发疼。 不敢? 敢这么跟他叫板的人,目前为止也只有她江棠一个! 两人谁也没有在说话,就彼此相互看着,僵持着,车厢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压抑,沉凝,无形地充斥满了碎冰渣子,暖气都不顶用,司机听见两人的对话,整个人的神经都拉紧到了极致,要不是定力好,他真想直接选择跳车,也过好在这里面承受这种无形的冷气对流。 江棠只觉着喉咙刺痛,每一口呼吸都异常的难受,对着唐游川阴沉的面色半晌之后,她选择了放弃对抗,转头对着前面当司机,沉声道,“停车!” 司机本就高度紧绷着,听到这么一声,下意识就踩住了刹车,车轮子摩擦着带水的地面,骤然停下。 后座上两个人都被惯性带着往前晃了一下。 车刚刚停稳,江棠马上拿起自己的东西,一把推开了车门,唐游川见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沉声道:“你这是跟我耍脾气?” 江棠绷着腮帮子,猛地一收,挣脱了他的手,正眼都不看他一下,面无表情道,“我不想在这儿惹你不快。” 抛下这么一句,她毫不犹豫地下车,泄愤似的,用力甩上了车门,随即撑开伞,迎着冷风冷雨,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车内,唐游川望着雨中那一抹背影,面色阴翳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第124章 在我房间里 有那么瞬间,唐游川有股强烈的冲动,想要下车追过去,但想到她下车前那冷漠的眼神以及唇角抿出的冷硬弧度,又强忍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坐在车上,眼睛盯着路灯下渐行渐远的背影。 车厢内诡异般静谧,唐游川不发话,司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开车,不知所措地僵在驾驶座上,抬眼从后视镜窥了眼,马上又撇开,看了眼窗外。 半晌之后,唐游川冷声吩咐:“开车!” 司机闻言愣怔了几秒,本以为两人只是吵架怄气而已,这种低温的冷雨夜,自家老板不至于把一个女人就这样扔在大马路上,何况江棠身上穿着不算厚实,脚又还没好全,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这边这一带很难打车。 唐游川见他不动,眼皮一掀,沉声道:“怎么?” 司机二话不说,赶紧重新发动车子离开。 当车从江棠身旁开过去的时候,她望着那毫不留情的车尾灯车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她的鼻尖突然冒出一股酸意,呛得她眼眶发热,喉咙发紧,心底有说不出的委屈,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来得强烈。 被一阵北风裹着冰冷雨迎面刮得江棠一个哆嗦,她望着夜空下没有尽头的街道,又一阵茫然,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又该回去哪儿。 “我回去啦,大概还要半小时到家……”一个路人边打电话边从她的身侧快步走过。 当“家”这个字飘进耳朵,江棠突然就哽咽了,眼前的街景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脸颊划过两道温热的痕迹,她想起,自己的家……早就没有了。 …… 江棠沿着人行道茫然地走了很久,一直走到四肢被冻得发麻了,她才拦了车去了阮迪家。 房门打开的时候,却看见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顶着一头滴水的黑发,穿着居家服,站在里面看着她,江棠瞪眼愕然地看着他,下意识问:“这不是阮迪家吗?” 男人颔首侧身道,“是啊,她在洗澡,你先进来吧。” 江棠猛地摇头,“不了,我还是先走了。”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阮迪的声音,“小邹,谁啊!” “找你的!”被唤作小邹的男人朝里嚷了一声,随即对江棠微微一笑,“你找她有事儿吧,进来吧,我一会儿就走了。” “江棠?”阮迪见他们还杵在门口,走了过来,看见江棠微楞了下,很快就瞧见了江棠泛红的情绪不对,眉头一皱,沉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江棠视线在男人和阮迪身上溜达了一圈,扯着唇角,哑声道,“没什么事儿,我还是回家吧。” “回屁!”江棠刚转身,就被阮迪拉住了手,阮迪碰到她冰棍似的手,被吓了一跳,“手怎么这么冰?”随即把人给扯了进屋,这才看清江棠的脸色苍白,唇色泛紫,眼底通红,身上的鞋子裤子都湿透了。 阮迪顾不上问她怎么回事,把她的外套给扒了下来,然后把人给推进了浴室,江棠低声说,“你这不是有人么?我回去得了。” “你别管他,他马上就走了。”阮迪瞪她一眼,“你这都成冰冻人了,赶紧洗洗,浴缸的水我刚泡的,你放掉一半加热水泡个澡!” 浴室空气湿暖,镜子蒙了一层水蒸气,江棠打了个喷嚏,冻僵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她不再犹豫,赶紧脱掉湿透的衣服,拧开花洒冲了热水。 刚坐进浴缸里,浴室门被敲响,“我进来了。”阮迪话音落下,门已应声而开,阮迪手里拿着衣服,搁在一旁的柜子上,慢条斯理地看了眼江棠,一副大姐大的口吻道,“我去煮姜汤,你别泡太久,顺便想想待会儿该怎么给我讲清楚你今晚是怎么回事儿。” 对她好的人会担心她,不熟悉的人会欠人情,所以江棠不到迫不得已是绝对不会给人添麻烦的,而今晚,她不想回云锦华苑,不想看到唐游川那张脸,除了云锦华苑,她能去的地方也就只有三处,季然家,周寅家,以及阮迪家。 季然今晚开始值夜班,周寅还没回来,所以她只能来找阮迪。 想到唐游川,那些刺耳的话又不停地在脑海中回荡,江棠曲着双腿,双手环抱住自己,把脸埋了进去。 江棠泡了大概十几分钟,起身穿好衣服出来,客厅里只有阮迪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只白色的猫闭着眼睛趴在她腿上睡觉。 “姜汤搁厨房灶上,去倒出来喝了。”阮迪朝江棠抬了抬下巴。 江棠不爱喝姜汤,但也不想感冒,于是乖乖去把江棠倒进碗里,端到了客厅,“刚那人呢?” 阮迪说:“走了。” “男朋友?”江棠把碗搁茶几上,顺势抱起沙发上的灰色虎纹猫,它喵了两声,江棠把它抱腿上占据它的位置,轻撸着它的下脖子,便又呼噜呼噜的舒服地闭上眼睛了。 “不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职员,正好住我家楼上,热水器坏了,来我家借个浴室。”阮迪三言两语解释完。 “这么巧?”江棠挑眉。 “就是怎么巧。” 江棠喝了一小口姜汤,又甜又辛辣的味道让她忍不住蹙眉,须臾,她勾唇一笑,“他该不会是在追求你吧?” “那是他的事儿,与我无关,”阮迪斜眼睨着江棠,“别想扯开话题,老实交代,发生什么事儿了?” “也没啥事儿。” 阮迪翻了个白眼儿,“真没啥事儿,你会弄得这么狼狈跑来找我?” 江棠盯着手里的碗,酝酿情绪似的沉默了几秒钟,轻描淡写般出声道:“真没啥,就是跟唐游川闹翻了,无处可归了。” 阮迪瞪大眼睛,诧异道:“你跟他吵架了?” “算是吧。”江棠垂着眼眸,淡淡说道。 吵架么? 这个说法似乎也不太准确,毕竟他们前后的对话都挺平静的,他轻嘲,她冷硬,没有破口大骂,也没有歇斯底里。 阮迪又问:“为什么吵?” 那些讽刺的话宛在耳边,江棠蹙了下眉,“他说话太难听,我忍不了了。” 她真心实意为他的利益考虑,做了这么多,还不是为了他?结果呢?换来的却是他平静的轻蔑,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愚蠢又可笑。 所以她为了保住自己岌岌可危的尊严,选择逃离。 阮迪说:“他说了什么?” “反正就是一些羞辱的话,我不想重复来虐待自己的耳朵,别问了。”江棠避重就轻,阮迪试图刨根问底,“那他是因为什么事儿对你恶言相向啊?” 江棠把今晚的事情跟阮迪说了,当然,剔除了唐游川席上那种表演温柔的部分,“我就没见过他这样不可理喻的神经病。” 阮迪若有所思地盯着江棠的脸,也没说话,盯得江棠心底发毛,“干嘛这么看着我?” “宝贝儿,我怎么觉得唐游川他是……吃醋了啊?” 阮迪话音刚落下,江棠当即大声驳斥,“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阮迪不服气,“他吃醋了,所以口不择言质疑你和那个儿子的关系。” 江棠一瞬不瞬看着阮迪,眼底却全是嫌弃,“都让你别成天看哪种没营养的狗血偶像剧,容易坏脑子,就因为你脑子里老想着这种不切实际的内容,所以当初才会被哪种人渣蒙骗了还一无所知。” 阮迪咬牙切齿道:“是啊,你聪明,所以你拒绝谈恋爱,只要不开始,就永远不用受到伤害了,说穿了还不是怂,连尝试一次都没胆子!” “我是宁缺毋滥!” 阮迪大手一挥,“行行行,你厉害,你说什么都是对的,赶紧把姜汤喝了!” …… 唐游川回到云锦华苑时,家里黑漆漆一片,玄关处整齐地摆放着江棠的那双小绵羊图案的室内鞋,显然江棠还没回,意料之中,他将钥匙扔在柜面上,直接上楼回房。 洗完澡出来,听见手机在响,唐游川下意识地疾步走过去拿起手机,却发现是奶奶打过来的,莫名的失落。 老太太说查岗就查岗,决不食言,甚至要求跟江棠说话,唐游川只能撒谎,说江棠吃完药刚睡下了,老太太又叨了几句,让他照顾好江棠才挂了电话。 在床边上坐了一会儿,唐游川拿起手机打给江棠,奶奶打电话过来了,她都还没回家,这像话么? 然而,电话响了几声之后,出来的却是冰冷机械的语音提醒:“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唐游川楞了一秒,挂了再次拨打,这下刚“嘟”了一声,就挂断了。 唐游川从小到大都没被谁这么撂过面子,顿时怒极反笑,气得想把手机都给砸了,烦躁点了根烟,却因为抽得太猛呼吸没顺上给呛得咳了下,他更为恼火了。 但是不管他怎么生气,脑子里想的还是江棠,一开始是想她哪来的熊心豹子胆跟他撂脸子,后来想起她下车时说的那句话,以及她撑着伞瘸着脚在冷雨中行走的背影。 思及此处,唐游川忽然觉得有些愧疚,自己跟一女人怄什么气呢?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快十一点了,从医院离开时刚过九点,这都两小时候过去了,她竟然还没回来,电话也不接,是怎么回事? 唐游川忍了忍,到底是没忍住,打给了卫昊,卫昊很快接起,“三哥。” 唐游川声音如常道:“问下他们,江棠到哪儿了。” “江小姐不是陪你一块和贺锦承吃饭吗?” 唐游川淡漠出声:“临时有事儿,没一起走。” 卫昊说:“我打个电话,你稍等。” “嗯。”唐游川也没挂,听着那头卫昊打电话,很快就得到了回复,“他们说江小姐去了海滨小区。” 海滨小区?去那儿干嘛? 唐游川抿了抿唇,沉吟了片刻,随即说:“你给她打个电话。” 卫昊多聪明,马上察觉到不对劲了,反问道:“三哥,你是不是又跟江小姐吵架了?” 唐游川是一贯的冷淡倨傲的口吻,“我看着很闲?” 当面儿卫昊都不怂他,这会儿隔着电话呢,更不怕了,直言道,“那你直接联系下她吧。” 唐游川怒极攻心,要不是她拒接他的电话,他用得着这么弯弯绕绕找事? 卫昊说:“跟着她的人说她情绪好像不对,在路上走了一个多小时,虽然打着伞,但雨这么大,她都整个人都淋湿了也没点儿反应,他们盯着眼睛都累了也不敢眨下眼,就怕一眨眼她就出什么事儿了。” 唐游川闻言,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江棠离开时候的背影,心想他不就说了她两句么?是她自己耍脾气甩车门走的,又不是他赶的她,真出了什么事儿,那也都是她自找的。 可脑子里想着一回事,心情上却不服从脑子的命令,憋闷,愧疚,担忧,均有之,很想问问她怎么样了,但转念一想,她不是去了海滨小区么?肯定是没事儿了。 卫昊说完等了老半天,却没有等到唐游川出声,他暗自想着,这到底是在意还是不在意?好歹也给点儿反应啊。 结果就是唐游川一句“挂了”,便自顾自地终止了通话,留卫昊一脸懵逼地胡思乱想。 唐游川就这样坐在房间里,看着时针已经指向了一点,江棠仍旧没有回来,毫无疑问,她这是夜不归宿了,心底暗想着她有本事就别回来了! 卧室里的空气充斥着尼古丁的味道,唐游川嗓子也干涩发紧难受,把剩余最后一口烟抽完,他起身下楼喝水。 经过江棠卧室的时候,唐游川蓦然停住脚步,迟疑了两秒,手扶着门把,轻轻地推开了卧室的门,刚一打开,就听见了“汪汪”两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哼哼哧哧,然后门缝那钻出一团影子。 江棠一直把狗关在房间里,这狗也不吵闹,所以唐游川早就不记得这个捡回来的便宜狗的存在了,这会儿突然看见它,不由得楞了两秒。 蛋卷虽然饿得慌,但眼前的男人不是它温柔美丽的主人,所以它没敢凑过去抱大腿,而是蹲坐在他脚边半步的距离处,仰着脑袋卖萌装可怜,就指望着这个人能有点儿同情心,给它点儿吃的。 唐游川不是个爱心泛滥的人,但看着这条已经长大了不少的狗,深邃的眼神若有所思。 …… 江棠窝在沙发上,陪阮迪看了一部她想看又不敢自己看的新上的恐怖片,阮迪被吓得鬼吼鬼叫着往她身上抱,中途的时候她手机响起,看到是唐游川打来的,直接挂了。 她不想跟他讲话,一方面是烦,无话可说,另一方面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跟他对呛说出难以收回的话。 这天晚上,江棠自然是没睡好,除了心情影响,还有是被阮迪那些猫祖宗给闹的,半夜被踩了好几脚,也不知道是只小混蛋,而且是夜里去尿,尿完又爬回床上,带着一股味道,要不是怕会被冻死,江棠真想直接去沙发睡。 第二天早早就醒了,睁开眼就看到一只猫祖宗瞪着圆圆的眼睛杵在她枕边上,吓得她连缓解瞌睡虫的过程都没有,直接精神抖擞,阮迪停职了暂时不用上班,睡得像只死猪一样。 江棠摸过手机看了眼,看到有一条未读信息,点开,竟然是唐游川发的,而且发件时间是凌晨两点,寥寥数字:回来喂你的狗。 江棠揉了揉眼睛,心想自己真是个没良心的狗奴,竟然把狗给忘记了,猫咪朝她喵了几声,显然是饿了,她蹑手蹑脚的起身,给它们一一分了猫粮,又把昨晚夜里几只猫的粪便清理好,然后才洗漱收拾自己离开。 江棠犹豫了一下,还是打了车回云锦华苑,唐游川可以不管,但狗不能不管。 还不到八点,她祈祷着唐游川已经出门了,可惜天不遂人愿,玄关上男人的鞋子还在,但房子阒静,没看到人影,猜测他还在睡觉,江棠稍微松了口气。 上楼梯的时候,她做贼似的,进了房间,却没看到蛋卷的身影,她呼唤着蛋卷的名字,找遍了卧室都没有,江棠一惊,该不会是唐游川那没人性的把它给人丢了吧? 江棠劝自己别心急,又下楼找了一遍,整个房子,从卧室到厨房再到书房边边角角,都找遍了,也没见着半点狗影,最后只剩下唐游川的房间。 江棠没有犹豫,直奔二楼唐游川的卧室,抬手敲门,刚敲两下,房门便“咔嚓”地从里面被打开了。 唐游川光着膀子,套着一条休闲裤,头发是湿的,以身高的优势半垂着眼帘,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江棠。 江棠的视线从他的胸膛扫过,微抬着下巴,迎上他的视线,带着质问的口吻出声:“我的狗呢?你弄去哪里了?” 她的质问格外的刺耳,唐游川脸色微沉,但一想到昨晚闹得不愉快的下场,他又把情绪给压平了,声音平静,低低徐徐地出声:“在我房间里。” 闻言,江棠的眼底露出一抹讶异。 未及她反应过来,唐游川已转身往里走,“自己进来把它带走。” 第125章 我又不是智障 江棠盯着男人光着的背影,一咬牙,抬步迈了进去,房间里的空气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江棠下意识蹙眉,这男人在这封闭的房间里抽了多少烟? 也不知道唐游川是习惯了还是怎么的,当着江棠的面儿,他无所顾忌地打开衣柜穿衣服,江棠只走进去几步,试图看见蛋卷就出声遛它赶紧走人,可不知蛋卷窝在哪儿,江棠没瞧见,一转眼,就瞥见唐游川在脱他的休闲裤。 江棠猛地撇开脸,暗暗吐槽唐游川神经病,肾上腺素骤然飙升,心跳异常,身上的血液直接上涌,她的脸颊一阵发燥,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她赶紧出声:“蛋卷?” 蛋卷听见熟悉的声音,从床的另外一边跑了出来,摇着尾巴欢快地奔向江棠,江棠赶紧抱起它,准备撤离。 “我昨晚帮你照顾了它,连声谢谢都不会说?”身后突然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夹着几分不悦。 江棠闻言脚步微顿,垂着眼帘,低眉顺眼道,“谢谢。” 波澜不惊的语气,态度乖巧得敷衍。 唐游川已经换装完毕,衣装笔挺的站在原地,看着她这幅模样,差点儿又忍不住心头冒火,但一想到卫昊说她昨晚在雨里走了一个多小时,刚冒头的火苗又给压了下去。 等了两秒没有等到他书说话,江棠平静开口:“没事儿的话,我先出去了。” 事实上,唐游川也没啥跟她聊,但见她要走,又忍不住出声:“奶奶昨晚打电话过来了。” 江棠微楞,站在原地没吱声,等着他的下文,然而唐游川半晌没声音,她这才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声试探问:“奶奶……说了什么事儿吗?” 唐游川终于看清了江棠的脸,看到她气色不怎么好,确认昨晚上不止他一个人过得不舒坦,他的心理才平衡了几分,淡声道,“她本就以为你生病瞒着她,让我照顾你,还要求跟你通话。” 江棠抿着唇,心底有几分歉意,她又让老太太担心了。 不等江棠开口,唐游川又兀自补了句:“结果你昨晚没回来。”一想到她夜不归宿的行为,语气又夹着几分讽刺,“我只能骗她你吃完药睡下了。” 江棠听出唐游川话里的讽刺,却不敢反驳,有些如鲠在喉,顿了片刻,低声道,“对不起,我晚点给奶奶打电话。” 她夜不归宿这事儿,唐游川实在恼怒,这种闹脾气就玩失联的行为,他顶讨厌,原本还想嘲她几句,可是看见江棠情绪低沉模样,又怕说狠了,不知道她下一回是不是直接离家出走了,遂又作罢。 两人相对沉默。 江棠不愿意也不想跟他在这儿对着尴尬,见他不发话,轻声道,“我上班快迟到了,先走了。”说罢,抱着蛋卷快步离开了房间。 唐游川望着她好像身后有鬼追似的逃跑的背影,心中有股说不出的烦躁,他气了一晚上,本想着见到她要狠狠地教训她一顿,结果一看到她的脸,又什么狠话都说不出了。 不同于唐游川的憋闷,江棠则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她和唐游川,注定是不能友好相处,既然碰着面就要闹不愉快,索性就尽量避免碰面了,一如之前三年那样,如非必要不见,王不见王谁都不用膈应谁。 于是,江棠当天回到医院之后,去找主任主动申请了调到夜班值班。 上夜班是件累人的事,一方面是熬夜伤神,另一方面是夜间遇到突发情况的患者也多,又认为人手少,有时候甚至要比白天上班还要忙碌,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愿意上夜班,尤其是有家庭的医生。 江棠主动申请夜班,主任自然是高兴,确认她除了脚踝的扭伤身体已无大碍,方才同意了她的申请,满眼欣慰地看着江棠夸了几句,又忍不住埋怨现在的小年轻不像她这么能吃苦。 江棠只能苦笑,比起夜班的辛苦,她觉得应付唐游川这个说变脸就变脸的男人更加辛苦。 阮迪没上班就没事儿干,又不敢回父母家,怕父母知道了又得为她犯愁,主要是二老最近中邪,开始对她催婚了,今儿一个电话旁敲侧推谁谁谁叫有个不错的男孩儿,明儿一个电话谁谁谁家的男孩儿可帅可本事儿了,整得阮迪得了催婚恐惧症,但宅在租房里又闲得长草,索性就贤惠了一回,中午做了饭给江棠送饭,顺带散步了。 两人没去食堂,就窝在办公室里边吃边聊,基本是阮迪在说,因为今天她家亲娘又给催婚电话了,而江棠负责听和笑。 “你要上夜班,我怎么办啊?”阮迪满脸哀愁。 江棠费解:“我上夜班对你有什么影响?” 阮迪恨恨道:“我原本计划是两天之后那个相亲局带上你的!” 江棠笑:“我才不陪你,否则阿姨知道了连我都得挨骂。” “你……” “小棠。”阮迪的话被一道女音打断,两人不约而同抬头,看见了陶芸锦,江棠脸上愉悦的笑容瞬间敛去,职业化微笑,“陶医生。” 江棠实在叫不出芸锦或者小锦这种称呼,别扭。 陶芸锦一手拿着个袋子,一手拿了杯咖啡,“我听说今儿门诊那边特别忙,你又还没去食堂,以为你还在忙没吃,所以给你买了饭和咖啡。”她边说边走过来,“你已经在吃了啊。” “谢谢你的好意,”江棠客气道,“我朋友给我带了。” 陶芸锦朝阮迪投以微笑,“你好。” 阮迪笑着回了句你好,随即半眯着眼打量起笑靥如花的陶芸锦,精致,漂亮,温柔,造作,阮迪心里默默总结了对陶芸锦的第一印象。 陶芸锦笑道:“那咖啡留着喝吧。” 江棠本想拒绝,但陶芸锦已经把咖啡搁在了她的面前,都这样了,还不接受,未免太不给面子了,索性大方接下,抬头回她一个笑容,“谢谢。”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朋友也在,只带了一杯。” 阮迪摆手,“没事儿,我不爱喝咖啡。” 陶芸锦低声道,“对了,小棠,你今晚会过来吗?” 江棠茫然,“过哪里?” 陶芸锦说:“我就知道你忙晕了,来我家吃饭啊,昨晚跟你说过的,不过你当时走得太急,没来得及回我。” 江棠慢条斯理道,“抱歉,我今晚要有事儿去不了,谢谢你邀请我。” 她也没撒谎,明天晚上她要开始上夜班,所以今晚她准备回虞山别墅看老太太,免得老人家担心她病了还没好,当然,即便没事儿,她也会拒绝陶芸锦,别说关系不熟,就唐游川在场,她就不愿意出现了。 “这样啊,可惜了。”陶芸锦隐隐失落,但很快又掩饰过去,喜笑颜开道,“那等你有空了再来我家做客吧。” “好。” 江棠不懂她可惜啥,估计可惜膈应不到自己。 “那你先吃饭,我去休息会儿。” 待陶芸锦出了办公室,阮迪马上八卦,“她谁啊?以前没见过,新来的?” “唐游川的青梅竹马,我们科室新招的外科医生。” 阮迪意味深长地哼了声,“她喜欢唐游川?” 江棠挑眉,“眼神儿这么好?” 阮迪笑眯眯道,“难搞吧?”江棠不以为意,“就挺烦。” 阮迪啧啧摇头,“明目张胆对你坏的人不可怕,最怕就是遇到这种看上去就十分温善无害对你还好的假好人,你都不知道哪天她就给你使绊子了。” 确实如此,坏得明明白白的人你会防备,他就找不到机会对你下手,但暗搓搓装好人的坏人,你防不胜防。 阮迪伸手把咖啡拿了过去,揶揄道,“没准儿给你下毒了,我替你喝了,我有事儿你还能抢救,你倒下了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了。” 江棠温温淡淡睨她,“不是不爱喝咖啡么?” “我就随便说说,你就随便听听。” 江棠忽然想起什么,“对了,反正你最近也闲着没事儿,我养的狗先寄养在你家吧,我最近夜班,晚上不回去我担心它饿了没人喂。” “猫跟狗就不能和平相处,我家五只猫,它们估计不接受外来物种,你留家里让唐游川顺手喂一下嘛。” 江棠说:“他靠不住。” 狗是她的,与他无关,江棠不愿意也不想麻烦他,哪怕喂狗这样的小事儿。 阮迪道,“行,先试试,但先说好,我家猫要是跟它合不来,你得给它另外找人啊。” …… 晚上下班之后,江棠先回了云锦华苑,把蛋卷塞进狗包,又装了几袋狗粮,然后收拾了一身衣服,准备先去阮迪家,然后再打车去虞山别墅。 在玄关刚换好鞋子,房门就被打开了,江棠一抬眼,与唐游川四目相对。 唐游川看着她脚边的狗包和两个袋子,眸色骤然一沉,江棠主动出声打了招呼,“你回来了。” 唐游川面无表情看着她,声音冷沉:“你什么意思?” 江棠没听懂他的意思,询问的话刚到嘴边,就被唐游川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唐游川扫了眼屏幕,接起。 江棠不想耽搁时间,拿起东西提着狗包,低声说了句,“我赶时间,先走了。”然后从他的身侧直接越过穿出了门。 唐游川本想拉住江棠问个清楚,但电话里传来沈叙的声音,“你在哪儿?跟谁说话?”怕被沈叙发现什么,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江棠走了。 唐游川没好气,“什么事儿?” “你过来了吗?”沈叙问。 “没。” “那你过来的时候带几瓶酒,芸锦这儿只有白酒。” “知道了。”唐游川挂了电话,满脑子都是江棠带着狗离开的事儿,顿时气不顺。 陶芸锦只邀请了几个关系好的朋友,人不多,她在厨房里忙碌,几个男人在客厅那边打牌。 吃饭的时候,沈叙抱怨道,“好酒好菜,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屋里除了芸锦,剩下的全是大老爷们,”随即扭头看着陶芸锦,“芸锦,你也是,怎么不邀请几个女性朋友过来?” 陶芸锦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我从小到大也就跟你们混,没什么关系特别要好的女性朋友,”说到这里,她略一顿,继而道,“我本来邀请了江棠,可是她说今晚有事儿来不了。” 唐游川听到江棠两字,脸上的表情明显一顿,心底泛起丝丝涟漪,薄唇紧抿,忍着没张嘴去问。 沈叙不着痕迹地瞥向唐游川,口吻戏谑:“那真是太可惜了,我也想见见她呢,那天说要等她有空请她吃饭的,都还没约呢。” 唐游川眸色阴沉,冲口而出,“你吃饭没女人就吃不下了是吗?” 沈叙笑嘻嘻道,“对着美女比较开胃。” 唐游川面无表情,“你问过别人愿意当你开胃菜了吗?” 沈叙盯着唐游川那黑压压的脸色,忍无可忍,出声道,“不是老三,到底是谁惹着你了?谁惹你找谁去,你冲我发什么脾气?一整晚都黑着个脸,你吓唬鬼呢!” 其实大家都看出来唐游川心情不好,太明显了,想看不懂都难,但谁也没出声,但沈叙忍不了。 唐游川硬邦邦道:“没让你看。” “你像尊大佛似的坐在这儿,我想无视都做不到啊。” 唐游川不出声,沈叙试探性出声,“难道惹你不高兴的人是江棠?” 唐游川不置可否。 几个人见状都眼露讶异,包括沈叙自己,他“唉哟”了一声,小声嘀咕,“居然真被我说中了。” 沈叙给他倒酒,要笑不笑问:“干嘛了?说来听听,咱几个给你分析分析。” 唐游川没法说出口,他主动给江棠发了信息叫她回来,递了梯子出去,结果却发现江棠非但不肯顺着下,甚至还顺着往上爬,她不但不归家,还把狗都给带走了,暗搓搓给他气受,只能阴沉着脸色,一言不发。 陶芸锦适时出声,“行了,你少胡说八道了,要真是江棠跟三哥闹不愉快,她今天心情不可能那么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唐游川脸色更冷了。 心情好? 给他就撅着脸色,在别人面前就心情愉悦? 她还当真是好得很! 唐游川不想说,别人想撬开他的口简直挖金矿还难,沈叙故意使坏,给唐游川弄了混杂的酒,他酒量不算太差,但绝对不能喝杂,一喝绝对会醉,而且没直接睡过去的话,会变话痨。 若是平时唐游川肯定会察觉,但现在他心情不好,所以没有发现不对,两三杯下去,这回真醉得不轻,即便如此,他脑子居然还有一丝清醒,记着江棠给他脸色看,记着江棠抱着狗走了。 沈叙本想着让他醉了套他话,结果他一下子喝太多,醉得睡了过去,屁都没问着。 几个人在陶芸锦家呆到夜里十二点多钟才散,唐游川倒在沙发上睡着,陶芸锦这儿是两房一厅的套间,所以男人们直接把唐川给搬到了客房的床上。 陶芸锦看着床上的男人,给江棠发了条信息。 后半夜,唐游川烧心反胃到醒了过来,冲进了厕所吐了一次,头昏脑涨爬回床上,忽然想起什么,随即拿起手机,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电话。 虞山别墅位置偏远,回程很难载到乘客,拦了几辆车都被拒载了,最后实在没办法,江棠只好用手机软件加了钱叫了辆了车。 到虞山别墅时已经将近九点了,江棠吃完饭陪老太太聊天,老太太如常关心她的身体,她的工作,聊得舍不得去睡觉,江棠告诉她明儿下午再回市里,她才去休息。 前一晚没睡好,江棠回房洗完澡便早早睡下了,手机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撑开沉重的眼皮,摸过手机一看,睨见屏幕上显示的是“唐游川”,她嘟嚷了句神经病,想都没想,挂了。 江棠躺回床上,然而眼睛刚闭上,手机铃声再度划破静谧的房间,一看还是唐游川,又再扫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半,江棠顿时火冒三丈。 她划开接通键,压着脾气,毫无情绪地叫了声,“唐先生。” 手机里安静了两秒,江棠皱眉,正想要看看屏幕,就听见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你又不接我电话。” 听着他语气不善的质问,江棠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您有事儿吗?” 唐游川不答反问:“没事儿我干嘛给你打电话?” 江棠淡声道,“您说。” 电话那头安静了两秒,随即听见他问:“你去哪儿了?”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像是没睡醒的那种鼻音,江棠隐隐觉得他不对劲,正常的唐游川是不会这么说话的,顿了顿,低声问他:“唐先生,您知道我是谁吗?” 他这是,打错电话把她当哪个女人了吧? 唐川说:“你当我白痴?” 江棠说:“那您说我叫什么名字?” “江棠!”唐游川精准地叫出她的名字,带着几分愤怒,“我又不是智障,电话还能打错?!” 江棠在猜想他是不是梦游,否则这任性口吻真是说不通,如果真是梦游,岂不是趁机骂他的好机会? 唐游川没听到她的声音,不悦出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江棠故意试探,“你问题太多,我不知道你让我回答哪个。” “你去哪儿了?”唐游川重复了一遍,外带补充,“狗也不在。” 江棠首先想到的是,他居然真没生气,看来是真的神志不清,随即想到,他该不会是去了她的房间吧?思及此,不由得庆幸自己不在那儿,否则他现在闯进她房间也不知道要干嘛。 江棠睡意彻底被打消,这会儿清醒得不行,语气波澜不惊道,“我在虞山别墅。” “不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江棠一愣,这个词真是新鲜了。 “不是。”江棠心说,那家也不算我家,就算走了也不能算离家,顶多就是滚蛋。 他问:“那你为什么要带着狗去?” 江棠说:“我没回去,怕狗饿着,所以把狗送我朋友家了。” 唐游川马上道:“我不是在家?昨晚你没回来,也是我喂的它。” 江棠简直就是无奈又无语,想着他反正都神志不清了,索性有话直说,“因为你不喜欢狗,我不回去我怕你把它给丢了。” 唐游川说:“我要丢昨晚就丢了。”江棠一时语塞,唐游川径自道,“你这脾气又臭又硬,得改改了。” 什么叫她脾气又臭又硬得改?到底是谁的脾气需要改?! 第126章 那你就去撞墙 江棠作了个深呼吸,将翻滚的气血压住,语气温凉平静,“唐先生,不管我的脾气是香还是臭,软还是硬,跟您都没有半毛钱关系,我可以陪您演夫妻戏,可以配合您的需求完成您的愿望,但是在我们的合作关系里,我没有义务为您去作出任何改变,您也没有资格要求我改变什么。” “再者,我自认为对您的容忍度已经够大了,反倒是您,您高兴就给我个淡脸,不高兴就羞辱我泄愤,要说脾气差臭硬坏,谁都不及您半分。” 江棠也是豁出去了,反正她步步退让,低眉顺眼委屈自己赔他笑脸,也换不来他半分友善,那她还跟他客气个什么劲,去他大爷的和平相处友好合作! 一口气说完之后,发现电话那头安静得没有一点儿声音。 “你对我意见很大。”片刻的沉默之后,传来男人不轻不重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喜怒难辨。 “是你对我有诸多不满。”江棠蠕着唇,溢出一声讥笑,也不知道是嘲笑唐游川,抑或是她自己本人,“从一开始,你就对我有很多不满,所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瞧我不顺眼。” 唐游川不疾不徐说道:“我是瞧你不太顺眼,那也是因为你不是摆着虚伪的笑脸,就是冷着脸好似我欠你三五千万似的,我欠你什么了吗?” 江棠不适应唐游川这么多话,并且还是心平气和的状态,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唐游川却跟她杠上了,又重复了一遍,“我欠你什么吗?”这是逼着江棠回答。 江棠提了口气,“没有。”要说欠,确实是她欠他的。 “以后不准再在我面前装模作样摆假笑,知道了吗?”唐游川那边似乎得意地哼了声,理直气壮的口吻,但最后那几个字,像是霸道的命令,又似在温柔引诱。 江棠心尖微微一颤,脑子告诉运转着,试图揣摩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然而她再聪明,始终是猜不透唐游川,脑子乱糟糟的,她甚至怀疑自己现在是不是在做梦,垂眼盯着黑色的床单,抿着唇没有回答。 唐游川锲而不舍,“知道了吗?”这回多了一抹不悦。 江棠手指没入发根,狠狠地薅了一把,随后深深地吸了口气,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回道,“知道了。” “这还差不多。”唐游川声音低了下去,“还有啊……” “唐先生!”江棠急声打算他的话,不想再听他还有什么,这么下去得没完没了,语气强硬道,“很晚了,我要休息了。” 唐游川说:“我睡不着。” 江棠面无表情道:“我要睡了。” “我睡不着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怎么办!关我什么事儿! 江棠满肚子闷气,没啥好脸色道,“那你就去撞墙吧,大力一点,晕死过去就睡着了,我困了,拜拜。” 说罢也不等唐游川反应,她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又把手机给调到静音模式,屏幕朝下扣在床头柜上,背对着床头柜躺下,被子一拉盖过了头,闭上了眼睛。 但是半夜被吵醒掰扯了一顿,江棠清醒得不行,躺下去酝酿了半天都找不到睡意,心情沉闷又烦躁,手脚怎么摆放都不舒服,她翻来覆去烙饼似的,越睡不着越火大,真想把唐游川的皮都给扒了! 幸而第二天可以休息,她不用早起,迷迷糊糊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一直听到敲门声,她猛然惊醒过来,睁开眼睛,迷茫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虞山别墅。 江棠起床去开门,陈嫂笑着说,“少奶奶,先起来吃完午饭再睡吧。”她还有些恍惚,没想到这一觉睡到了中午,“好,我马上就来。” 江棠去洗漱收拾完,想起昨晚唐游川的电话,拿起手机摁亮一看,果然有一通未接来电,还有一条未读信息,电话是唐游川打的,就在她挂了之后,而信息是一个陌生号码。 点开内容:小棠,三哥喝醉睡过去了,今晚就让他在我家这边休息了,你别担心。 江棠心底冷笑了声,猜到了发件人是陶芸锦,医院内部有通讯录,想要知道她的号码不难,不过江棠并没有保存过陶芸锦的号码。 陶芸锦说唐游川喝醉睡着了,所以昨晚他难道还真是半夜梦游给她打电话了? 还睡不着呢,分明就是精神分裂了。 在虞山别墅待到下午三点多钟,江棠让司机把她送到方便打车的地方,然后打车去了阮迪家看蛋卷,估计是蛋卷还小,几只猫祖宗们也有为宠物长辈的风度,竟然跟蛋卷相处得挺融洽,江棠这才放心。 唐游川一整天都有些魂不守舍,开会的时候他甚至盯着大屏幕上的PPT走神了,早上醒过来,头痛欲裂且混沌,尤其是发现自己凌晨两点半主动给江棠打的几通电话,脑子都炸了。 平时喝酒,即使醉了他也就是头晕腿软,但只要喝混杂的酒醉了之后,他就会出现记忆断片的后遗症,所以电话里他到底跟将他那个说了什么,他也记不起来,只隐约记得自己似乎问江棠去哪儿了,以及江棠说了什么撞墙。 撞墙?到底怎么说来着? PPT的内容已经讲完,却见唐游川蹙着眉头不吭声,底下的人杵在那儿脊背泛凉冷汗直冒,小心翼翼地开口:“唐总,有哪儿需要修改的吗?” 唐游川这才回神,眼皮一掀,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嗯? 唐游川平时开会或多或少都会挑几个刺儿,遇到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是说,他有过心情特别好的时候吗?但挑刺也总归是表达了他不满意的地方,现在就一个“嗯”比挑刺难搞几百倍,这到底是行呢?还是不行呢? 男人双腿都软了,求助般看向一旁的助理,助理低声询问唐游川,“那就暂时先这样?” 唐游川挥手示意散会,众人如释重负,纷纷起身鱼贯而出。 唐游川揉了揉了胀痛的太阳穴,心情略烦躁,到底跟江棠说了什么,他又不能开口问,只能死憋着,恨不得现在就把沈叙那阴损玩意儿抓过来削了。 他不爱庸人自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有信心可以敷衍过去,没啥好忧虑的,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一个星期过去了,他也没见着江棠一面,不管他是提前回家,还是晚回去,甚至踩着她下班的点,都没见到她。 察觉到不对劲,唐游川推开江棠卧室的门,发现她养的那条狗也没在才明白过来,江棠这是在躲他,那晚的事儿根本就没过去! 唐游川心头漫过一层冷意,喜欢冷战就玩儿去,不见就不见,他还能蠢得上赶去着看她的脸色么? 两人就这样各自避而不见,江棠白天回家睡觉,晚上去医院上班,昼伏夜出,而唐游川则是白天忙碌,晚上不是见客户聊生意就是和沈叙他们笙歌起舞,减少了回云锦华苑的次数。 江棠从贺忱那儿得知那批医疗器材的问题已经解决,本想请贺忱吃饭,奈何她上夜班不方便,而贺忱最近也在忙,两人也没见过面,唐旗捐赠隔壁市医院新型器械的新闻上了热搜,网上对唐旗这位年纪轻轻的当家赞声一片,当然,也夹带有质疑的声音,但这点儿质疑就好像一滴水落进大海,连一丝涟漪都见不着。 江棠觉着夜班上得还挺开心的,不但避开了唐游川,还避开了陶芸锦,而且有季然作伴,吃个夜宵,聊聊天,没急患的时候,还可以偷空休息。 日子如流水,一眨眼,半个月就这么过去了,两人竟然真的一次也没见着。 最后的一天夜班,江棠和季然正在外卖来的夜宵,外面突然传来叫声:“江医生,季医生!有一名车祸患者!马上到!” 江棠和季然顾不上吃,扔了筷子急忙忙跑出去,“车祸事故,骨折,胸膜腔内积血……” 电梯门打开,江棠快步迎上去,然而低头看见担架床行那张脸的瞬间,只觉着脑袋“嗡”地一下炸出一片花白,耳边的声音忽然远处,她整个人都有些懵了。 第127章 娶了个好医生 江棠和唐游川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半个月之前,分明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他们就是谁也见不着谁,江棠虽故意调到夜班,但如果唐游川想见,也不是没有机会,毕竟她早上八点钟左右都会到家。 很显然,唐游川也在避免跟她碰面,那通深夜里的电话,仿佛只是一场幻觉,他不挑明,她也沉默,两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回到了从前,除了偶然脑子空闲下来,会突然想起唐游川的脸,江棠觉得一切都很好。 没事不见面不联系,彼此都当对方不存在,下一次再见,他们应该也会跟从前一样,互相损两句,相顾无言。 可是江棠万万没想到,会这样毫无防备的见到唐游川。 在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的医院里,她穿着白大褂,而唐游川双目紧闭,一动不动地躺在担架床上,唇色发白,脸上和身上都是血,等着她救命。 江棠的手脚有些发凉,但多年的医生经验,让很快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而后快速吩咐人准备手术室,联系麻醉医生。 换好手术服洗手杀菌的时候,季然低声问她:“你没事儿吧?” 江棠微微一顿,随即轻声说:“我能有什么事儿?” “真没事儿?”季然看见是唐游川的瞬间都惊诧了下,更别说江棠,不管怎么说,两人都是夫妻关系,感情再淡薄,也是熟人。 医生会救死扶伤,但不是神,终归也是有情有肉的人,面对陌生的患者可以坦然专注与病情,但对象是熟人,难免因为情感出现偏差判断,所以很多医生都会避免做自己的家属或者亲朋好友的手术。 江棠垂眸低声道:“嗯,没关系的。” 她不想跟唐游川见面,不愿跟他有牵扯,但她从未希望过他出事,要说内心一点儿触动都没有,那是骗人的,只是她把这情绪调整了过来,没有丧失冷静影响判断。 “别逞强。”季然说。 “好。”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站在手术台前时,江棠能明显察觉到自己比往常都要紧张,一旁的护士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波动,“江医生?” 江棠闭上眼睛,作了几个深呼吸,再睁开眼,黑白分明的眸底已然恢复冷静,“开始吧。” 手术开始之后,慢慢的江棠就高度集中专注与伤势。 唐游川伤势很重,肋骨骨折,活动性出血,休克,手术从凌晨一直到早上天亮,持续了将近六小时,江棠和季然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均是神色疲惫。 江棠甚至也久违地感受到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走路的时候,脚步好像踩在云端上,虚浮着。 季然见她像被抽干一样,低声问:“还好?” 江棠疲惫地点了点头。 守在手术室外的人,都是江棠熟悉的面孔,除了卫昊,沈叙,陆离,周庭,以及陶芸锦都在,他们接到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睁着眼睛守了一夜,看见手术是大门打开,几个人恹恹的表情瞬间清醒了几分,急切地看向江棠。 陶芸锦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人,几乎是门一打开,她就蹭地从椅子上起身急步走了过去,紧张地问江棠:“三哥怎么样?” 江棠黑抬起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们,渐渐找回了实感,低声道,“人已经没事,但是他势严重又失血过多,一会儿会先送到ICU观察,他短时间不会醒过来,你们可以先回去休息,可以留给电话,有事医院会通知你们。” 她一整夜不停歇,这会儿嗓音微微沙哑,但维持着平静,一如以往安抚病人家属一样,有股安心感。 几个人闻言,紧绷的神经终于渐渐松弛开,沈叙问:“他大概什么时候能醒?” 江棠淡声道:“这个说不准,除了等手术的麻醉药效消失,还要看他个人的身体素质,通常也要等到明天早上。” 陶芸锦还想张口问些什么,被陆离出声打算了,“行了,人没事儿就好,江医生也辛苦一晚上,先让她回去休息吧。” “对对对,”沈叙连声道,“要不要我开车送你回去?” “不用了,谢谢。”江棠谢绝他的好意,朝他们轻颔首,随即离开。 江棠和季然交接完班,然后一起去吃早餐,两人这才从网上得知昨晚唐游川经历的那场车祸事故有多严重,但因为消息封锁得快,只知道是豪车和一辆大卡车相撞,但没人知道豪车的主人到底是谁,江棠和季然如果不是亲自给唐游川做了手术,也猜不到车主是他。 “你看这个。”季然把手机递到江棠的面前,江棠定睛一看,快速浏览了几行文字,不由得蹙眉,淡淡的开腔,“你看这种内容干嘛,一看就是信口胡掐的。” 那是某营销大V发的一个文章,对昨晚的交通事故进行剖析说明,把事故原因归于豪车车主酒驾飙车,质疑豪车车主准备利用权势把这次事件给压下去,这篇煽动情绪的文章,在网上引起了热议。 由于车祸事故原因还没调查出来,网上的吃瓜群众被这文章带得一面倒,整齐划一地都是在骂豪车车主,个别有人提出异议,说应该等官方公布,却被人追着骂。 “啧,这些人就是被袁爷爷喂得太饱了,整天撑着没事儿就信口胡来,造谣不用钱。”季然刷着那些评论,忍不住咂舌,“这说得跟真的一样,不知道还以为他们才是事故者。” 江棠慢条斯理地嚼着嘴巴里的食物,没有搭腔,事故原因,责任在谁,这些都是交警的事儿,她现在担心的是,老太太知不知道唐游川出事儿。 吃完早饭,江棠和季然各自打车回家。 因为紧张,这次手术江棠精神消耗也是巨大,她实在太疲倦了,这个司机开车又稳当,她靠在椅背上本想闭目养神,却不知不觉中睡着了,但是意识有些混沌不清,总感觉自己还站在手术台上专注地做手术,她剖开胸腔,看见一片血淋淋的身体,那画面太过真实,以至于她睡着了神经都高度紧绷着,额头沁出了一层细腻的汗。 “小姐……小姐!” 江棠倏地睁开眼,心脏急促地跳着,脑袋有些发沉,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出租车上。 司机说:“已经到了,你也睡得太沉了,我叫了你半天都没醒。” 江棠扭头看向车窗外,发现已经到了云锦华苑的大门口,赶紧掏钱,“不好意思,我睡着了。” 司机边给她找零钱边说:“没事儿,你们当医生的也不容易,昨晚是值夜班累着了吧?你快回去好好休息吧。” 回家洗完澡,江棠倒在大床上很快又睡着了,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甚至梦见了唐游川浑身是血的模样,猛然间惊醒过来,听见手机正在响,她赶紧摸过手机接起,“喂。” “江小姐,我是卫昊,抱歉,是不是吵醒你了?” 江棠拢了拢头发,低声道,“没,我正好醒了,怎么了?” 卫昊问:“你今晚也要上夜班吗?” 江棠说:“不是,昨晚是最后一个夜班,我这两天休息,后天一早才上班。” 他们医院夜班是半个月排一次,上完夜班,可以休息两天,江棠原本是打算继续上夜班,但下一轮夜班的人是陶云锦和另外一位男医生,这位男医生单身,放平时的知道可以不用夜班,高兴得要起飞的人,这回为了跟陶芸锦,坚决不同意跟她调班,江棠也不想坏了他的计划。 “那能麻烦你暂时照顾下三哥吗?车祸事故后续有很多事情需要处理,我这边比较忙,暂时走不开。” 江棠安静了几秒钟,卫昊以为她不愿意,赶紧道,“你放心,我也找了看护,只是不太放心,三哥又很忌讳陌生人靠近他,所以只能找你了。” 江棠心想这男人还真是龟毛,但还是答应了,“好,不过后天我上班了,而且你也知道,我不想让医院那边知道我和他的关系,所以不能一直守着他。” 卫昊说:“这一点我清楚,你放心,那你有什么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再见。” “等一下!”江棠叫住他。 “您说。” 江棠问:“老太太知道唐先生出车祸住院了吗?” “我们都没有通知他,您也别跟她说,反正三哥现在也没事儿了,只要养好伤就行,免得让她知道了担心。”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江棠想了想,忍不住又问,“事故原因查出来了吗?” 卫昊回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应该也快了,您别担心,等结果出来,我再联系你。” 江棠讪讪地揪起被子的一角捏着,想说她也没有担心,转念一想又觉着这有些此地无银的意思,嗫嚅着唇,半晌后“嗯”了声,然后结束了通话。 补眠了几个小时,江棠也睡不着了,打了个电话去医院旁敲侧推问了下唐游川的情况,护士告诉她一切良好,她又叮嘱了两句,然后收拾出门,去阮迪家带着蛋卷出门遛了一圈。 蛋卷已经长大了很多,而且跟阮迪的猫祖宗玩得很好,江棠总感觉它都要把阮迪当主人了,踌躇着要不要把它领回云锦华苑,反正接下来半个月她都是白天上班了,晚上下班回家可以陪它,但想到唐游川,又暂时作罢。 江棠在阮迪家吃完晚餐,然后才回家,到家之后,她把自己的行李箱给出来,去唐游川的房间,准备给他找了几身舒适又方便脱换的衣服。 打开衣柜里发现她给他买的那套衣服整整齐齐地挂在那儿时,江棠晃了下神,虽说唐游川对她有偏见,但她给他准备的吃的,他会吃完,给他买的衣服,他也好好保留着,比起某些当你面夸你,收到礼物欢欣鼓舞表示喜欢,但背过身就恶语中伤,把你送的礼物当垃圾丢掉的人,唐游川的品德真算不错,就是脾气怪嘴巴坏。 江棠收拾了几套衣服,以及住院所需要用到的一些生活用品,甚至十分体贴地给他找了几本小说塞进去,整理好之后都已经晚上快十点了。 洗漱完,她重新调好了闹钟,比平时上班早了一个小时,然后闭上眼睛睡觉。 ………… 第二天早上六点钟,唐游川醒了,麻醉的药效已经过去,醒过来最先感受的就是伤口的真实疼痛,手术的切口和身上其余的地方何种刺痛,饶是他这么一个大男人,也被折磨得忍不住皱眉变脸。 “三哥,你醒了?”陶芸锦穿着身上穿着隔离衣,戴着口罩,“感觉怎么样?伤口很疼吗?” 唐游川的思维这才缓缓回笼,记起自己遭遇了什么。 即使很痛,但除了轻蹙的眉心,透着病态苍白的脸上并没有表露出多余的表情,干燥的唇微启,干哑的喉咙里挤出砂砾感的声音,“没事。” 昨晚上,他开着车,分明是想回云锦华苑,却鬼使神差地往临安医院开,等意识到不对劲,他马上就掉头了,结果在穿过十字路口时,左边有一辆大卡车没有任何减速直接冲他撞了过来,前后不过一瞬间,他的大脑根本来不及思考,只凭着本能与曾经玩车的习惯作出了最大的避险反应。 当撞到一起的时候,他只觉着全身一阵剧痛,脑海里有那么瞬间飘过了死这个念头,随即便陷入了昏迷,后来的事情都没了知觉。 陶芸锦盯着他的脸,眼睛泛红,声音也有些哽咽,“你把我……把我们都吓死了。” 唐游川视线环视了一圈,“这是哪儿?” “昨晚出事之后你被送来了我们医院,现在还在ICU,”陶芸锦看着他,“我帮你检查一下,如果体征都稳定了,待会儿就直接转去病房,伤口要是疼得难受,我给你开点止痛药。” 唐游川半阖着眼,嗯了一声,迷迷瞪瞪间,他问了句:“江棠呢?” 陶芸锦看着他分明连说话都疲惫不堪的虚弱模样,却还惦记着江棠,心口猛地一窒,手上的动作一顿。 须臾,她面不改色道,“你手术是她做的,正好那晚是她最后一天夜班,手术完成之后,她就回家休息了,知道你没那么快醒,她夜班也累,所以还没来医院,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叫她过来?” 江棠从做完手术到现在,一天一夜过去了,竟然都没来过医院,了解情况的旁观者都明白,这不正常,陶芸锦又不蠢,怎么会看不出他们两个人关系不对劲,至于到底是吵架抑或是其他,她猜不到。 但即便是吵架闹情绪,丈夫伤得这么重,还住在ICU里,江棠竟然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就凭这一点,陶芸锦就觉得江棠不配做唐游川的妻子,心底除了嫉妒,更是多了一层怨恨。 当然,这些话,她没跟唐游川提,因为她了解唐游川,那是他的私事儿,即便她是他的好朋友,也不方便多说什么,另外一方面,陶芸锦相信唐游川自己心底很清楚,无需她多言。 “不用。”唐游川虚弱地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唐游川身体素质好,生命体征稳定,各项功能都恢复得不错,所以从IUC转移到了病房。 临安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获知消息之后,都早早来了医院探望他,但唐游川因为伤口疼,除了嗯嗯几声,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想说,院长见状也不多做逗留,让他好好休息,然后叮嘱知情的医生和护士,绝对不能对外透露唐游川住院的消息,谁敢多字嘴走漏消息,就卷铺盖回家。 江棠六点钟起床,洗漱收拾完,给值班医生打了个电话,得知唐游川已经醒了,而且可以离开ICU,于是打车先去唐游川带她去过两次的那家粤菜馆,打包了一份粥,为以防万一被那儿的工作人员认出,她还故意戴上了口罩遮挡。 抵达医院时,还不到八点,趁着人少,她搭乘电梯直达VIP楼层,找到了唐游川的病房。 病房外面守着两个高大的保镖,看见江棠,两人颔首示意,江棠回以微笑,推开进去,看见陶芸锦正坐在床边上。 “小棠,你来了。”陶芸锦先出声打招呼。 唐游川正闭目养神忍着伤口阵痛的折磨,闻言蓦地睁开了眼睛,视线落在江棠的身上,面容温淡,但目光却专注,还有一抹意外,掩藏在黑沉的瞳孔深处。 江棠一手提着保温盒,一手拉着行李箱,敷衍地应了声陶芸锦,随即抬眼看向了床上的男人,淡声开口:“你醒了?” 口吻寻常而平和,素净的脸庞神色很温静。 唐游川看着她,隐约觉得有些陌生,但又那般熟悉,半个月不见,她精神抖擞,见着他也没有半分尴尬,反而是他,这半个月明明就是跟以前的状态没差别,但情绪却异常暴躁,现在更是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成了病猫。 江棠迈步直接来到床边,将手里的保温盒搁在床头的柜子上,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唐游川,摘掉了口罩出声问:“感觉如何?因为是开胸手术,你的伤口估计会很疼,难受的话可以让人开止痛药。” 关心是关心的,只是这口吻吧,就跟医生对待患者的态度,疏离客套,关怀不足。 唐游川觉得伤口更疼了,不知是不是被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给气的,也没说话。 他就那么抬眸定定看着她。 她今天的着装打扮与往常有些不一样,长发披散在垂下,身上穿着了件深棕色的套头毛衣和黑色的毛呢大衣,下面是一条简单的黑色紧身裤,身形修长高挑,身上少了几分清冷严肃,平添了成熟随性又慵懒的味道。 给人一种,柔软的感觉。 见他不说话,江棠习惯性地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俯下身来,看了眼他身上的伤口,然后又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也就是手里没有工具,否则她肯定要给他测个心跳,再测个体温。 唐游川:“……” 他还真是娶了个好医生,时时刻刻都不忘自己的本职。 不过,许是刚做完手术精神萎靡,即使江棠在职业性关怀,他也没排斥,没力气,也没意思,主要是,江棠附身靠近的时候,他隐隐闻到了一股属于女人的淡香,冲淡了空气中的消毒水味道,让他感到几分舒适。 第128章 你介意吗 唐游川因为江棠脸上的淡静,所以觉得她这一系列的言行举止,都是出于医生这个职业本能,实际上,连江棠自己本人都没有意识到,她对唐游川,和对其他患者有何不同。 然而身为旁观者的陶芸锦,却明显感受到了这两人自然而然的亲密感,特别是她跟唐游川一起长大,发现他对江棠的跟其他女人是不一样的,这个认识,使得她的心脏突然涌出一抹抽疼,缓缓地弥漫至喉咙,她的脖子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呼吸有些困难。 掌心悄悄地攥紧,陶芸锦微笑着提醒江棠,“小棠,你是不是带了吃的过来?先让三哥吃点东西吧,他这都一天一夜没吃过东西了。” 江棠抬眼看向唐游川,嗓音低软问:“有胃口吗?我带了小米粥。” 她的声音是好听的,开口不带刺的话。 唐游川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庞,心头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微痒,疼痛带来的烦躁郁闷都被抚平了些许,他轻嗯了一声。 江棠熟练地将床头摇起来,转身去拿了一个枕头,再走回床边,一手轻轻地扶着他的脑袋,将柔软的枕头塞到他的后面垫着,让他能舒服的靠躺着。 这个姿势,两人靠得很近,唐游川几乎是半贴着在她的身上,属于她身上特有的味道,更是浓郁清晰,萦绕在他的鼻息之间,又香又软。 不过他没能沉浸多久,江棠就撤离了,她的气息淡去,他还隐隐有些不够。 江棠把他调整好之后,转身拿过挂在行李箱手把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套干净的碗筷勺子和调羹,进了一旁的洗手间,里面传来流水的声响,不多时,她就拿着洗过的餐具出来。 打开保温盒,江棠用勺子盛了一小碗小米粥,病房里唯一的椅子陶芸锦坐着,她只好坐在床边上,然而屁股刚碰到床,就听见唐游川低声说了句:“我要先洗漱。” 江棠端着碗的手一顿,心底微微叹气,她差点儿忘记了,这位大少爷精致着呢,于是乖乖地把碗放下,去打开她带来的行李箱。 江棠蹲在地上,把洗漱用具翻出来,陶芸锦主动出声道,“要不我来吧?” “不用了。”江棠起身微笑,就那样让行李箱那么躺在地上敞开着,进了洗手间。 唐游川半垂着眼帘,扫了眼行李箱,陶芸锦的视线也落在同一地方,面露几分讶异,没想到江棠会准备得这么齐全,心尖有些泛酸,瞥了眼唐游川,眸色一动,笑着道,“小棠还挺细心的。” 边说着边从椅子上起身,踱步到行李箱旁,准备帮忙整理。 却被唐游川不咸不淡地拦住,“放着吧。” 陶芸锦笑容不变,“反正空闲着,我帮忙收拾一下,也不麻烦。” 唐游川没看她,淡淡说道,“不用,让她来就好,你上了一晚上班也累了,我这儿有她在,你回去休息吧。” 陶芸锦唇角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住,轻声道,“那好吧,你好好休息,我晚上上班再来看你。” 陶芸锦离开,带上门的同时,江棠从洗手间里出来,发现病房里少了一个人。 唐游川看着她手里只有一条毛巾,眉毛一挑,“牙刷呢?” 江棠递给他一条条装的漱口水,“暂时用漱口水漱下口,然后洗个脸就好。” 唐游川瞥了一眼,“我不要。” 江棠慢条斯理地看着他的眼睛,“不说你右手扎着点滴,左手不方便,你现在有力气自己折腾刷牙?” 他的伤口,现在就躺着都在疼,别说抬手活动了,看他连说话都费劲,还讲究精致生活?他就不能有一点身为重伤患者的自觉么? “你有手就行。”他面不改色道。 江棠闻言,瞪大了眼睛,蹙了蹙眉心说,“我帮你也很不方便,一不小心弄伤你的牙龈或者口腔内壁,这不是得不偿失么?”她耐心十足的劝他,“暂时将就一下,漱口水杀杀菌。” 唐游川神色淡淡看着她,只吐了一个字,“脏。” 江棠胸口起伏不定,想说你都快痛死了,还管脏不脏? 两人僵持了半分钟,江棠最终还是承受不住他那视线,恨恨地瞪了他一眼,缴械投降,去洗手间接了温水,挤了牙膏,再折返回床边。 “张嘴。” 唐游川一言不发地配合她,张开了嘴巴,他一口牙齿长得很好,虽然抽烟,竟然没有烟渍,又白又整齐,不愧是精致养出来的完美无瑕。 江棠连自己的爷爷都不曾照顾得这般仔细过,盯着他那一口白牙,一咬牙一跺脚,硬着头皮帮他。 江棠的动作笨拙,又觉着尴尬,一紧张不小心就真的捅到了他的牙龈,只听见低声“啊”了下,整张脸都皱了皱,江棠先是吓了一跳,随即是看到他的表情,以及那饱含警告的眼神,莫名有点忍不住想笑。 她忍着笑,“对不起,手滑。” 唐游川抬眸,含着一口牙膏沫,含糊不清道,“想笑就笑。” 江棠唇角的弧度果然上扬了几度,眼尾处勾出几分愉悦,低声命令,“你别说话了。” 唐游川盯着她的笑容,总算觉得顺眼多了,这不是笑得挺正常嘛! 费了半天劲,江棠感觉自己的手都有点酸了,总算帮唐游川刷完牙,而后重新拧了热毛巾,小心避开他脸上的伤口,把他擦拭了一边,忙活完,那碗小米粥都有凉得差不多了。 江棠把椅子搬了过来坐下,捏着调羹舀了一口送到他的唇边,“吃吧。” 小米粥是加了南瓜一起熬的,软糯香甜,养胃又容易消化,唐游川没有挑剔。 刚做完手术到底是虚弱,唐游川提不起什么精神和力气,江棠喂,他就张口吃,两人都没有再主动开口说什么,安安静静喂他吃完了一小碗,又让他喝了点儿水。 江棠收拾东西去洗完出来,窗外的阳光照进来,洒满一室的光,唐游川靠在床上闭着眼睛,仿佛一个乖巧的孩子,安静的睡着了,她蹑手蹑脚走到床边上,准备把床给放平,让他好好睡。 唐游川却突然睁开了眼睛,江棠轻声道,“你睡吧,好好休息伤口才会好的快。”边说边把床给放平,又细心地把垫高的枕头抽走。 他顿了顿,低声说:“听说是你给我做的手术。” “嗯。”江棠随口答道。 唐游川一瞬不瞬的盯着她的脸,淡声道,“你要走了?” 江棠声音平静道:“我今天不用上班,会留下来。” “上班就不管了?”低沉的嗓音,辨不出情绪。 江棠说:“卫昊会安排护工过来照顾你,他忙完也会过来。” “我不要护工,陌生人在这儿我不自在。”他气息轻弱,说话的声音和语气都很轻,还有些不连贯,削淡了犀利锋芒,“卫昊要替我办事儿,没精力照顾我。” 江棠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事实上她也没说不管他,即使卫昊没让她过来照顾他,她也会来看,有需要帮忙她还是会帮的。 “我就在这儿上班,你有事可以叫我也可以叫护士,但是有护工在会比较方便,我不忙的话也会过来看你。” 唐游川眼皮一掀,直勾勾盯着她,“唐太太,我重伤躺在这儿,你难道不是应该去请假陪护?” 江棠听到他吐出唐太太三个字,顿时浑身都不自在,她低声嘀咕,“反正都是假的。” “什么?” “没什么。”江棠想了想,退而求次,“这样吧,白天让护工帮忙照顾,我有空就过来,晚上我留下来守夜,这样可以吗?” 他这大少爷,重伤了都不得安生,各种讲究的毛病,那护工没准儿都会被他吓得坚持不下去选择走人。 唐游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固执地问:“你说什么是假的?” 江棠静了静,缓缓地舒了口气,随即道:“我说我这个唐太太是假的。” 唐游川眼底闪过一抹幽暗,不疾不徐口腔,“证是真的,你就有法律义务。” 江棠静了一秒,不卑不亢道:“你外面玩女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法律责任?” 病房里陷入了短暂的静默。 唐游川眉毛动了动,须臾,哑声反问:“你介意?” 介意么? 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不当面看见的话,其实还好,她可以选择自我催眠安慰,自己没有尽夫妻义务,不能逼着他当清心寡欲的和尚,所以即使受到了影响,也从来不去在乎,但是如果被她碰见了,哪怕明知道没资格,心底的膈应也会难以控制,人性如此复杂,这种情绪解释不清。 当然,除了新闻报道以及坊间传闻,这三年里,江棠还没亲眼撞见过他跟哪个女人翻云覆雨时被她“抓奸”在床,或者突然冒出个女人告诉她怀了唐游川的孩子。 思及此,江棠竟然有些感动,好歹他还有点人性,知道避开她玩儿,也没让哪个女人骑到她头上作威作福,噢……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已婚也是一方面原因。 江棠不想让他误会,轻挽着绯唇,不急不忙反地反问一句:“如果我养男人,你介意么?” 话音刚落,唐游川病态的眼神骤然凌厉,声音都重了几分,“你敢!” 江棠耸了耸肩,“所以啊,你换位思考下,觉得我会不会介意?” 她漫不经心的口吻,无波无澜的,很难分辨不出真实的情绪,唐游川一时沉默,看着她走到窗边,把窗帘拉上,房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尔后听见她温声道,“睡吧,睡着就不会觉得疼了。” 说罢,她把地上的行李箱挪到了衣柜前,静静地把衣服挂进去,又将一些纸巾等用品收拾到柜子里,从她到病房开始,就一直在忙前忙后,即使对着他的龟毛,她也任劳任怨,始终没有露出过半分不耐。 唐游川看着她忙碌的背影,藏在坚壳深处最为柔软的部分,猝不及防地被触碰到,内心掀起了淡淡的涟漪。 薄唇轻启,他突然张口说了句:“我没玩过任何女人。” 江棠背对着他,冷不丁听到这话,懵然有之,意外有之,他这是……跟她解释?江棠拿着书一动不动站在那儿,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只是垂着眼帘沉默了数秒,然后恢复如常。 到底是精神不济,唐游川阖上眼睛没多久,就传来了绵长而规律的呼吸,睡着了。 江棠整理好行李,看到床头上那瓶针水已经滴完,给他换了另外一瓶,稍微调整了点滴的速度,完事后,她站着床边没有动,低头看着病床上的男人,他脸上有几道深浅不一的划痕,透着几分落魄感,却无损他的英俊,反而添了几分狂野的性感。 紧闭的双眼,睫毛又黑又长,眉心蹙出几道深深褶皱,大概是伤口太疼的缘故。 怎么能不疼呢? 昨晚给他做手术的时候,发现他那伤势,要是救援人员抢救不及时,或者处理稍微有点偏差,就可能要了他的命,如今回想起来,她都有些心颤。 许是习惯了他的强大和不可一世,看着他苍白而虚弱地躺在这儿,江棠不知道自己的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好像什么都没想,又好像想了太多,心底也有些不是滋味。 唐游川这一觉睡得很沉,而且睡了很久,他点滴完之后,卫昊安排的护工也到了,江棠叮嘱了护工两句,然后打车去超市买了一些食材,直奔季然家。 江棠摁下门铃,不多时,门开了。 季然只穿着一条四角裤就来开门了,脚上鞋也没穿,惺忪的眼睛显然就是刚被吵醒,迷茫地看着江棠,江棠抬手推了他一把,“你个神经病,就穿个底裤不冷么?赶紧进去!” 季然边打呵欠边往里走,“怎么突然跑过来了?有事儿么?” “有事。”江棠换掉鞋子往里走,看他没睡醒的样子,忍不住皱眉,“你昨晚到底几点睡?” 季然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搂过一个抱枕,夹着鼻音迷迷瞪瞪道,“不知道,凌晨四五点吧。” “你这一休息就没日没夜玩游戏的毛病,能不能改改?也不怕猝死。” 季然兴趣爱好不多,最大的爱好是收藏鞋,自从当年被他老妈偷偷给改了大学志愿之后,他最大兴趣就变成了打游戏,而且这兴趣挖掘之后,一直持续到现在,不上班就窝在家里玩通宵是时常的事儿,因为这事儿,他妈骂过不知道多少回。 “如果我猝死了,那一定是上班给累的。” 江棠懒得跟他辩论,把食材拎进厨房,给然后给他倒了杯热水出来,“去洗洗。” 季然边喝水边问,“找我什么事儿?” 江棠泰然自若地开口,“帮忙做些刚做完手术的人适合吃的东西。” 她厨艺实在不行,唐游川已经够惨了,她真不再忍心拿食物去折磨他,而在医院和外边买的病号餐,味道肯定也不咋地,以唐游川那挑剔的毛病,估计吃没几口就不愿意咽了。 季然是医生,知道吃什么对患者好,而且他的厨艺是真的好,得他父亲的真传。 “好……给谁吃?”季然的瞌睡突然就消失了一半,瞪着他的近视眼,往江棠的脸上凑,试图看清她的表情。 江棠手掌盖在他的额头上推开他,淡声道,“别这么大惊小怪。” 季然拿掉的她的手,严肃问:“唐游川?” 虽然是在询问,但口吻确实笃定的。 江棠点头,“对。” “棠姐……”季然看着她,不太聚焦眼底有几分惊恐的神色,又有几分说不清的复杂,“你怎么对他这么……照顾?” 季然本想说关心,但犹豫了下,还是改成了照顾。 “陶芸锦在盯着呢,我对自己的丈夫不闻不问,你觉得她会怎么想?”江棠白了他一眼,“而且从道义上,他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照顾他也是应该的,好歹他也帮过我那么多忙,我不管他,那不是狼心狗肺么?” 季然想了想,江棠这话在情在理,逻辑上没有问题,但又隐隐觉着好像有什么不对劲,一看江棠这坦荡荡的模样,他又说不上到底哪儿不对。 哎!玩了一宿的游戏,睡眠严重不足,脑壳疼,还是不想了。 季然还是很讲义气,熬了一锅肉汤,又用碎肉末煮了一锅粥,除了少许油盐,他没添加任何调料,汤就是食材本身鲜美的味道,粥也熬得稠不至于糜烂。 汤熬好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多钟,正好要到晚上的饭点,季然家有换洗衣服,江棠来不及回云锦华苑,索性就在季然家洗澡。 季然靠玄关上看着江棠换鞋,嘀咕着,“明儿我上班了,还不是要给他在外边直接买吃的,你就瞎折腾,这一顿把他养刁了,以后更难受。” “那就让卫昊想办法吧。”江棠拎起保温瓶,“我走了,你今晚早点睡,别再玩游戏了!” “慢走不送。”季然毫不留情地把门甩上。 江棠让出租车司机把车绕到了医院的南门,那儿相当于医院的后门,因为那儿离住院部比较近,平时进出的都是患者的家属,不会那么容易碰见同事。 分明就是去看自己的丈夫,却搞得跟地下情似的。 江棠刚走到唐游川的病房外,护工正好从里面出来,看见她,立马拉住江棠的手,感动地几乎要哭出来,“江小姐,你可算来了,快进去快进去!” 第129章 矫情不矫情 江棠眉心跳了跳,正想着这是怎么了,就听见病房里传来男人一声怒吼。 “滚!” 江棠闻声赶紧推开门,一眼便看见了站在床边上的护士,她促局不安地站在那儿,脸色憋红,像是委屈又像是害怕,而唐游川躺在床上,瞧不见他的脸。 江棠没想到有护士在,想退出去也来不及了,因为护士已经转头朝门口看了过来,她看见江棠,明显是楞了楞,“江医生?怎么是你来了?” “院长让我过来看看。”江棠神色镇定地撒谎,边往里走边问,“怎么了吗?” 护士不疑有他,毕竟唐游川身份特殊,这手术也是江棠负责的,所以院长让她过来也无可厚非,她不安地窥了眼床上的男人,欲哭无泪地出声道,“唐先生的尿管可以拔了,但是他不准我碰他。” 护士小姐此时是既委屈又后悔,早已没了得知要来照顾这个男人的惊喜之情,甚至觉得自己来病房之前那高兴劲头简直是蠢透了,这个男人真的不可理喻又可怕。 江棠闻言,顿时哭笑不得,刚他那一声吼,她还以为谁把他给得罪了脾气那么大。 江棠放下手里的东西,扭头看向唐游川,只见男人削薄的唇抿成了一道冷硬的直线,英俊的面孔紧绷着,眼底是不加掩饰的恼怒,以及抗拒。 她清了清嗓音,低声道,“不拔容易尿道感染,就一会儿的事儿,您让护士小姐赶紧完成工作吧。” 江棠表情严谨正经地给他陈述事实,但声音刻意放软了几分,有点诱哄的味道。 唐游川冷眼睨向她,默了两秒,薄唇微动,沉声道,“让她出去,你来。” 他的话音刚落,护士小姐下意识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江棠,总感觉有点儿不对劲,但她也没往其他的方面想,只觉得这大少爷是在嫌弃她们这些小护士,连拔尿管都要动用高级别医生亲自动手。 江棠皱了皱眉头,好言相劝,“这种事儿护士小姐比较熟练,让她操作您能少受点儿罪。” 她这真不是危言耸听,她虽然不是不会操作,但她毕竟是拿手术刀的人,拔尿管这种事儿,她都不记得多久以前有过经验了,待会儿要是弄个不好,不得疼死他才怪。 唐游川面无表情,坚持道:“让她出去!” 本来插着尿管这事儿就够他郁闷了,现在还让他光着个腚,把自己的小弟交给一个陌生的女人,他宁可痛死也不愿让那女人碰他一分! 江棠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正想说些什么,房门被敲响,穿着白大褂的陶芸锦神色匆匆地走了进来,看见江棠倒没有多少讶异,微笑着打招呼,“小棠,你在啊。” “陶医生。”江棠朝她微颔首。 陶芸锦看着护士,温柔问道,“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护士小姐沮丧着脸,低声说:“唐先生不让我拔尿管。” 陶芸锦也愣怔住,视线瞥过唐游川,脸上露出了几分窘态。 在场的三个女人,两个专业医生,一个专业护士,按理说,患者的身体对她们而言就只是单纯的器官,不管是哪个部位,都跟手脚没有任何区别,压根没人会想歪。 然而现在被唐游川这么一闹,整得病房气氛诡异又尴尬。 “江棠留下就行,你们都出去。”唐游川憋着火,冷着脸,这要不是陶芸锦,来的是其他不认识的医生,他绝对要大发脾气了。 “三哥……”陶芸锦想说些什么,却被唐游川冷声打断,“出去!”没有情面可言。 护士小姐不敢吭声,她现在反而觉得能走才是最大的幸福,经过这么一顿吓,她感觉自己双腿发软两手发抖,也真的不可能也帮他拔了。 陶芸锦吸了口气,对江棠说道,“那我们在门口外面等着吧。” 两人离开,病房里只剩下江棠和唐游川,相顾无言。 唐游川眼睛锁住江棠的脸,低沉的嗓音带着几分不耐烦,“还杵着干嘛?赶紧的!”只要想到自己那儿塞了那么个玩意儿,他就浑身难受,忍不住地想要发脾气。 江棠咬了咬唇瓣,试图再挣扎一下,“我真的不熟练,会弄疼你,让护士来比较好,你要觉得女护士不合适,我可以去叫个男护士。” 男护士是稀缺品种,整个临安医院也只有那么几个,江棠其实都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上班。 唐游川目光幽暗,带出丝丝寒意,“隐私部位被陌生人碰来碰去让我感到恶心,女人不行,男人更加不行!” 江棠美眸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粉唇轻启,告诉他一个残酷的事实,“你做手术的时候,衣服是护士脱的,尿管是护士插的,手术室里当时好几个护士,你全身上下有哪儿没被护士碰过看过?” 简而言之,现在才来计较这个事儿,矫情不矫情? 唐游川深吸一口气,因为幅度大,牵扯得身上的刀口也隐隐作痛,又短时间里找不到任何话怼她,唯有恼羞成怒地冷眼睨着她,保持着沉默。 男人阴沉得好像要滴出水来的脸色,空气里透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江棠见状,赶紧补充道,“在医院,在医生和护士的眼底,没有男女之别,更没有什么隐私不隐私的,我们只关注病情,并不关心其他,你别想太多。” 唐游川绷着脸,半眯着眼,“你在跟我说教?”低沉的嗓音,辨不清喜怒。 识时务者为俊杰,图一时口爽的下场可能会很惨,江棠赶紧摇了摇头。 唐游川就那么淡淡地睨着她,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你要在那儿站到何时?” 江棠眨了眨眼,再次低声确认:“真的要我帮你?我弄可能真的会很疼哦。” “你是脑子不好,还是耳朵不好?”低沉的声音里裹着一层隐怒,不耐烦到了极点。 江棠唇角一抽,忍了忍,到底是不跟他一般见识,认命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皮筋,把披散的头发随意地束成马尾,踱步至医用推车旁,一把掀开了他身上的被子,然后摁了消毒液擦手,带上了医用手套。 准备工作都做得自然坦荡,但是真上阵的环节,从容如江棠,也莫名其妙地涌上一股羞耻感,虽然她很想让自己不要多想,但还是浑身不自在,脸上也开始充血发热。 特别是,唐游川还一瞬不瞬的盯着她,那视线像X光似,让她无处可遁。 唐游川睨着她泛红的耳根,眉梢一挑,突然出声挑衅似,“怎么?害羞了?不是说你们医生没有男女之别么?” “谁害羞了?我在回忆操作步骤!”江棠矢口否认,佯装镇定地睐了他一眼,“先说好,是你非要我来做,待会儿疼了也不能怪我。” 唐游川淡淡看着她说:“你该不想趁机报复吧?” 江棠心底翻了个白眼,“谢谢你的提议,我会考虑。” 唐游川沉声道:“我提醒你,公报私仇的后果很严重,你考虑清楚。” “别质疑我的职业素养。”江棠眉目温静,“我会尽量小心,这个本来就会有点疼,你忍一下。” 唐游川:“……你不用一直跟我强调。”他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本来也没太多感觉,现在竟然也有些紧张。 江棠咬了咬牙,伸出了手,尽管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医疗行为,但是眼睛看着,手里碰着,然后脑子里又无法把唐游川当成其他人,这种无所适从,比起当年上学时第一次接触到人体的时候还要尴尬。 尴尬了百倍! 江棠阵阵发燥,整个人好像要烧起来了一般,脑子都是滚烫的,她的眼珠子不安地转来转去,视线无处可安放,也不得乱放,消毒杀菌等等,整个过程不看着就操作不下去。 原本就业务不熟练,结果又太过紧张,导致拔管的时候也没想起来提醒他放松点,直接下了手。 唐游川一直在盯着江棠,她的手碰到他的时候,他也明显僵了僵,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但尴尬是很明确的,可是发现江棠目不转睛地垂着脑袋盯着看,脸色也越来越红,从耳根脸颊一路蔓延到脖子,红得像个苹果似的,他突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 然而这躁动来不及上脑,一阵刺痛骤然传来,从脊梁骨直冲大脑,他没忍住,反射性地溢出了一声低呼,身体陡然发颤,冷汗都差点儿飚出来了,脸色也有些发白。 江棠赶紧站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转过身背对着他,“我去洗手!” 说罢,脚底抹油似的逃进了一旁的洗手间。 唐游川忍着疼,想发火,但江棠已经逃了,他又动弹不得,最终只能咬着牙强忍着那股不适,闭上眼睛粗喘着气。 江棠躲进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手,一阵地猛搓,好像什么沾了什么烫手的东西似的,然而这样也并起不到什么作用。 手上的触感洗不掉,脑子里的画面感也散不掉,她身上的热也降不下去。 江棠弯腰凑在洗手池前,双手掬了一把冷水泼到了脸上,一脸泼了好几把,然后闭着眼睛开始在心中默读希波克拉底誓词:医药神阿波罗,阿斯克勒庇俄斯,阿克索及天地诸神为证,鄙人敬谨宣誓,愿以自身能力…… 第一遍,背到三分之一就被岔了,江棠低咒一声,再次重来。 果然,读书使人明智,江棠默读了两遍誓词,渐渐地恢复了平静,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已经恢复正常,抽过纸巾干了脸上的水珠,然后打开门走了出去。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医用推车也不在了,应该是护士或者陶芸锦进来带走了。 唐游川侧头抬眼,看见江棠的微湿的鬓角,脸上的潮红已褪干净,眸底有一抹悦色快速闪过,薄唇开启,波澜不惊地出声道,“我还以为你掉厕所里了。” 江棠神色淡淡地睇他一眼,轻声道:“我去洗碗,你要喝汤还是吃粥?” 本想调侃她几句,但见她不为所动,唐游川也没再继续,省得一会儿惹恼了她翻脸不认人,他转眼看了看旁边柜子上的保温瓶,淡声问:“什么汤?” “鸡汤,”江棠说,“要不喝点汤再吃点粥吧,中午你也没吃,身体恢复更加需要补充营养。” 唐游川没有异议,事实上他也确实饿了,江棠拧开保温瓶盖的时候,他闻到了一股香浓的味道,更是勾得唾沫加速分泌,“你去买的?” 江棠想了想,随口敷衍嗯了声。 江棠给他塞枕头的时候,唐游川敏锐地发现她身上的味道变了,早上是淡淡的奶香味,现在却变成了柠檬香。 “你换沐浴露了?” 江棠嘴巴比脑子快,“没有啊。”说完楞了楞,“怎么了吗?” 唐游川却转移了话题,“我饿了。” 江棠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女人大姨妈期间都没他这么难搞。 唐游川没好意思说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不一样,没事儿凑她身上乱闻什么呢,一个男人特意去留意一个女人身上的体香,怎么想都觉得动机不纯。 江棠正在喂唐游川,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抬眼朝门口望去,看清来人,唐游川顿时皱起了眉头,江棠则是感到别扭。 沈叙手里拎着探病的水果篮,狐狸般的眼睛噙着笑,佯装无辜地说道,“老三啊,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干嘛?难道我们打扰到你了?” 他是多嫌弃? 沈叙身后的两个男人推着他,“别挡道,赶紧进去!” “小棠,你好。”沈叙边往里走边对着江棠笑着打招呼,江棠朝他们颔首,“你们好。” 沈叙提着水果,周庭提着个保温盒,而陆离则是……抱着一束红艳艳的玫瑰。 江棠:“……”一个男人来探望另外一个男人,手里抱着如此风骚的玫瑰,她该如何吐槽? 而且最让她尴尬的是,陆离把那束玫瑰递到了她的跟前,晃得她眼前一片鲜红,还没反应过来,又听见沈叙在一旁幸灾乐祸:“阿离,小棠对花粉过敏,你要送她下回记得买处理过花蕊的。” 陆离收回玫瑰,对着唐游川沉寂无声的眼神,勾着唇道,“你小子别害我,花是送老三的,我只是想让江小姐拿去插上。” 周庭说:“你没看见她手里端着碗?” “我眼睛不好。”陆离说着,煞有其事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周庭把保温盒搁床头柜上,“我就说了他不缺人送饭,”说话间,还低头凑到江棠带来的保温瓶口处闻了闻,“这汤好香,什么炖的?我能喝一碗吗?” 剩余的汤还挺多的,江棠刚要张嘴说可以,但唐游川比她更快出声,面无表情地拒绝了他,“你来探病还跟我抢吃?饿了就吃你自己的带来的。” 江棠见鬼了似的看着他,没说话。 周庭懒懒出声:“反正还有这么多,你又喝不完。” 唐游川慢悠悠道:“喝得完,我饿了一整天。” “阿庭,你也是真不懂事儿,人家小棠特意给他带的,你凑什么热闹。”沈叙语气暧昧。 “行吧,那就不跟你抢了。”沈叙从床尾绕过去,摊倒在沙发上。 这三个人一人一句唱着吸,江棠也没法儿出声解释什么,她也不知道唐游川怎么跟他们说他们之间的关系的,只能沉默坐在椅子上,一时间留也不是,去也不是,也不知道要不要无视这些人,继续给唐游川投食,唯有按兵不动。 倒是唐游川,对他们调侃充耳不闻,嫌弃十足地问:“全跑我这儿,你们都没事干了?” 沈叙笑着道:“你这话说的,作为好兄弟,你都瘫在床上不能自理了,我们都不来看,那还有人性么?” 陆离把花搁到了茶几那边,转身问,“感觉如何?” 唐游川说:“死不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唐游川没搭腔,而是看着江棠,见她低着脑袋不知道在发什么楞,淡淡的道:“别发愣,我饿了。” 江棠回神,哦了声,直接把碗送到他的唇边,低声道,“不烫了,直接喝比较快。”赶紧喝完,她要离开这儿。 唐游川瞥她一眼,“你不如直接灌更快。” 江棠:“……” 妈卖批,你三个哥们儿直勾勾盯着呢,你怎么一点也不会不好意思!脸呢? 沈叙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捂着眼睛嚷嚷,“哎唷,真是没眼看!” 江棠真想直接给他灌下去,但也只能想想,最后还是盯着那三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一勺一勺伺候这大少爷,不过她还是加快了喂食速度,喂饱他之后,主动起身离开了病房,方便他们几个聊事情。 江棠出去医院附近吃了点东西,又溜达了一圈,再回到病房的时候,沈叙他们已经离开了,但是卫昊来了。 “江小姐。”卫昊朝她点头打招呼。 “你们继续聊,我再出去走走。”江棠刚要退出去,卫昊拦住了她,“不用了,已经说完了,我也要走了。” 卫昊把东西拿好,“那我先回去,江小姐,辛苦你了。” 江棠知道他很忙,也没多说什么,微笑着应声,“没事。” 沈叙他们除了探病,应该还谈了正经事,再加上卫昊这边的事,唐游川这刚手术完,他明显有些力不从心,江棠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缓着语气道,“你需要静养,早点休息。” 唐游川却开口道,“身上味道太难闻,我要洗澡。” 第130章 真是欠他的 江棠定在原地不动,清凉的眼眸温温淡淡的,就好像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神经病,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唐游川这么聪明的人,一眼就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英气的眉不由得轻蹙。 沉声问道:“有意见?” “唐先生。”江棠郑重其事出声,“你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是什么状况吗?” 唐游川轻懒般掀动眼皮,望着她,仿佛听不见她的话,声音虽然虚弱,但态度却很坚定,“我要洗澡。” 江棠本人也是爱干净的人,甚至因为从事医生行业,所以比起寻常人家,她会有些龟毛,譬如对床有点洁癖倾向,洗手的频率也会相对频繁些,也许从医养成的习惯,总之家里的玄关,厨房,洗手间里都备有消毒洗手液。 大多数男人都会有些邋遢的毛病,但唐游川个人卫生这一点上做得很好,江棠也十分喜欢。 问题是,他现在身负重伤瘫在床上,他居然想洗澡?几天不洗能脏死他么? 江棠搬出医生的耐心与专业,低声解释:“手术刀口一天没愈合,您就一天不能洗澡,伤口碰水会引起发炎,发炎会导致细菌感染,您这是开胸的大手术,轻则加重病情,延缓恢复,重则导致细菌和毒素进入血液循环引起败血症等致命的状况,您是想把自己的小命交代在这儿吗?” 话至此,江棠正色看着他,温静的嗓音是不容置喙的强势口吻:“身为医生,我不允许我的患者拿这种事儿开玩笑,洗澡,不可能。” 刷牙这种无关痛痒的要求她可以满足他,但洗澡这种自寻死路的事儿,她绝对不会答应。 矫情也得有个度。 唐游川眉头的褶皱更深了,伤口疼,身上脏,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一样,浑身都飘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怪味,哪哪儿都不舒服。 但他也很清楚江棠没说错,而且他现在伤口也着实疼,起床洗澡有点不切实际,微垂着眼,退而求次低声道,“那就帮我擦身。” 江棠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行。” 本来被限制在床上的这种状态就已经让他足够烦躁了,一听到江棠再而三地拒绝他,再看江棠,居高临下杵在床边一副睥睨众生的姿态,让习惯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他,骤然生出一股从所未有的挫败,混杂着伤痛的愤怒,碾碎了最后一丝耐性。 唐游川终是忍不住拉沉下了脸,本性毕露,“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要是不乐意就直说,别找借口!” 江棠觉得他可能是想跳起来暴打她一顿,奈何过于孱弱,使得他这通有气无力的脾气发得像个任性的孩子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糖果而闹别扭似的。 那病蔫蔫的憋屈的模样,看着实在可怜,江棠瞬间就心软了。 果然不管年龄多大,多强大聪明的人,一旦生病就会容易变得幼稚。 江棠语气柔和道:“我没有不愿意,只是你现在的状况实在没哪儿适合擦拭的,我知道你很难受,但是先暂时忍一忍,等好点儿了再给你擦,不然折腾到伤口裂开,你会更加难受的。” 唐游川听着她软下来的声音,眉头这才舒展了一点,望着她,“要忍多久?” 江棠说:“这要看你伤口恢复的状况,情绪波动也会影响恢复,所以你要尽量保持心态平和,别老生气。” 唐游川瞥她一眼,“换你像个木乃伊似的挺在这儿,你能心平气和?” 江棠点点头,“能啊,我生病的时候就喜欢睡觉,睡着了就不会感到难受,情绪也就平稳了。” 唐游川抿着好看的薄唇,盯着她半晌没出声。 江棠无畏无惧跟他对视,轻声道,“你跟他们聊了那么久,太费神了,快休息吧。” 没人能抵抗得住美女的温柔攻势,尤其是江棠这种平时看着冷心冷肺,脸上时常是皮笑肉不笑,分分钟气死人的模样,一旦软起来,能酥到入骨。 唐游川不知道她是不是习惯性这样对待病人,总之她这样他是真的挺享受的。 谁乐意没事儿供着尊佛祖啊,当然是自己当佛祖受他人供奉着来得更有成就感啊。 唐游川这么想着,内心暴躁的因子也渐渐平息了,难受似乎也减弱了几分,体力不支加上药效发挥作用,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江棠见他呼吸渐渐平缓,终于睡着了,才松了一口气,她算是深刻体会到他有多难搞了,简直比三岁的孩子还要难哄,孩子哭闹的时候,给颗糖就能安静下来,他这真是斗智斗勇似的,脑细胞都得死掉好几层。 时间尚早,江棠暂时也睡不着,但她还是轻手轻脚地从衣柜里抱了一床被子铺到沙发上,又翻出自己带的被套,把被子套好之后,将病房的大灯给关了,留下一盏壁灯,窝进被子里,闻着被套上熟悉的味道,拿出了手机研究程教授给他发的病例。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病房,没有任何的声音,除了外面走廊偶尔有经过的脚步声,一切静谧而和谐。 这份静谧,直到十点钟,被悄悄推开的房门而打破。 江棠正准备收好手机睡觉,听见声响,抬头望去,看见了身穿白大褂的陶芸锦,陶芸锦也发现了她,视线对上,她脚步明显一顿。 陶芸锦把门轻轻带上,留了一条缝隙,没有关紧,走了进来,面色坦然地看着江棠,压低声音道,“我来看看三哥,你还没休息呢?” 江棠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温温浅浅地笑着,“嗯,正准备睡。” 陶芸锦微笑问:“三哥情绪还好吗?” “还行。”江棠应声。 陶芸锦说:“那就好,那你休息,我看看就走。” 江棠轻轻颔首,没再多言,陶芸锦好好歹是和唐游川从小一起长大的人,她担心着紧也无可厚非,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换作是季然和周寅,江棠觉得她也肯定会忍不住要来瞧两眼。 可江棠还是有一丝微妙的不舒服,大概是知道陶芸锦对唐游川抱着什么心思,又总喜欢见缝插针试图给她添堵,整得她怀疑陶芸锦这么晚了跑来看唐游川也是为了膈应她。 江棠想陶芸锦应该是很不喜欢她在这儿守夜,要不是自己,估计她会有更多献殷勤的机会? 哎,江棠觉得心累,不想了不想了,管她目的是啥呢,躺下去扯过被子盖好,眼不见为净。 陶芸锦并没有逗留太久,听见房门关上的声响,江棠才翻身躺平,双手交叠在肚子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不清楚时间,大抵是这阵子上夜班,周围又是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又或者是睡前心理暗示起的作用,当她察觉到有动静,她马上就睁开了眼睛。 并非错觉,真真切切地听见了一声吟音,很低很轻,但在夜里阒静的病房里,难以忽略。 江棠马上掀开被子,快步走到了床边,发现唐游川闭着眼睛,眉头紧蹙着,显然是不舒服了,但还在忍耐压抑。 “唐先生?”江棠俯声叫他,同时伸手探上他的额头,不是烫,而是凉。 唐游川慢慢地睁开眼睛,气息虚弱道,“干嘛?” 江棠垂眼问:“你哪儿不舒服?” “没事儿。” 怎么看着他都不像没事的样子,“是不是伤口很疼?” 唐游川闭上了眼睛,干燥的唇边微抿着,不肯出声。 江棠见状,眉头紧蹙,眼底露出担忧,“你别闷声不吭,是伤口疼,还是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你得告诉我,我才能对症处理。” 默了两秒,他才开口,“疼。”不知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刚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江棠轻声问:“哪儿疼?刀口吗?” “嗯。” 江棠当即打开了病房的灯,看见他脸都疼发白了,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二话不说就动手解他病号服的纽扣,唐游川半眯着眼睛适应强光,察觉到她的动作,“你干什么?” “我确认下伤口有没有裂开。”江棠头不抬眼不眨,动作迅速而干脆利落。 唐游川没有反抗,事实上他现在就跟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俎毫无差别,反抗不了。 江棠确认伤口没有裂开,绷着的神经松弛下来,瞥了他一眼,猜测他白天一直在强忍着,这会儿估计忍不下去了,“叫护士过来给你打针止痛针。” “不要。” “你这都疼得睡不着了,你要实在不喜欢打针,那就吃点止痛药。”伤口疼是正常的,如果能忍就忍,但是逞强影响了睡眠和食欲,反而不利于恢复。 唐游川默了默,“吃药。” “好,那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拿。”江棠正想转身,唐游川突然开口,“我渴了。” 江棠只好先倒了一杯温水,把他扶起来喂他喝下,然后出门找了保镖,让保镖下楼去找护士要了止痛药让他吃下,止痛药不能完全让痛感消失,但减缓了不少,折腾了半小时,两人又各自睡了。 但是想一觉睡到天明,显然是一件奢侈的事情,江棠觉得才阖上眼睛没多久,迷糊间又听见了男人在叫她的名字。 她只能睁眼爬起来,“怎么了?又很疼?” 唐游川淡声道,“我想上厕所。” 江棠打着呵欠应了声,然后从床底下拿出个尿壶,唐游川当即警惕地瞪着她,“你拿这玩意儿干嘛?” 江棠顿了下,“你要大的?” “不是!” “那不就得了。”江棠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准备去扯他的裤子,但被唐游川抬手压住,“你让我在床上尿?” 那语气,活脱脱好像逼着他喝尿似的,可能是止痛药给他的勇气,还有点儿中气十足的既视感。 从早上他醒过来开始,感觉就没消停过,要这样要那样,不要这样不要那样,寻常病人眼里屁都不算的事儿,在他这就分分钟要他命似的。 江棠都被他折磨得没有了脾气,忍着困意,耐着性子半是解释半是哄,“你现在还不能下床,将就下。” 唐游川绷着脸,沉声道,“我没有瘫痪,你扶我去洗手间。” 不能洗澡,不能下床,要他吃喝拉撒睡都在这床上,这跟躺在马桶上吃饭睡觉有什么差别?他打从内心抵触这种行为。 “你一腿打着石膏,单腿蹦进去万一把伤口给蹦裂开了怎么办?” 唐游川无法接受,“不是说你技术了得?伤口要是那么容易就绷开,你就该考虑回炉重造了。” “我有技术又不是有巫术,你这伤口愈合需要的是时间,我还能让你一夜之间愈合?”一听到他质疑自己的技术,江棠就不乐意了,说话都不客气起来,“要么用尿壶,要么直接尿床上,二者选其一,你自己选。” 唐游川神色平静,“我选择第三个,进厕所。” “没有这个选项。” 唐游川咬牙切齿道,“对着这个我尿不出来!” “那就是还不够急,等你真憋不住了,你再叫我吧。”江棠无比淡定,“而且你这体型,我也真的搀扶不住,万一摔出个好歹,我可负责不起。”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自觉,现在连内裤都没穿的人,还以为自己超人?正好,趁机治一治他这身穷讲究的鬼毛病,不然接下来的日子她估计有得熬。 唐游川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棠转身就走的背影,但是他也很有骨气,愣是不吭声,强憋着。 江棠躺回沙发上,等着他主动开口,然而等了又等,始终没等到他开口,这万一憋出个什么毛病来……江棠心底低咒了一声,烦躁地掀开被子,坐起身,扭头隔着昏暗的光线瞪着病床上一动不动的男人。 恨恨地起身去开灯,拗不过他这硬骨头,只能出声损了两句,“就算你现在不用,以后老了瘫痪在床,迟早会有用上的一天,我真搞不懂你在矫情什么!” 唐游川闭着眼睛,不咸不淡出声道,“我现在没瘫痪。” 这逻辑没毛病。 江棠静了两秒,一言不发转身开门出去了,唐游川听见声响,忍不住睁开眼,薄唇微微紧抿着。 即使是受伤了,病了,他也想让自己保持住基本的体面,难道这也有错? 想当初她腿受伤,他抱着她进进出出,他有过什么怨言了吗?没有吧?她居然就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撒手不管他了,没良心! 可一想到他们之间除了那本盖了戳的本是真的,就如她所说,是假的,通通都是的假的,这点儿恼又被浇灭了。 是啊,难不成他还能指望她真的心甘情愿伺候他包容他么? 唐游川望着这空荡荡的病房,一时间恼也不是,怨也不是。 就在他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之时,病房门又被推开了,江棠手里拎着一辆轮椅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保镖,唐游川沉默地盯着她走到床边。 江棠连眼角余光都不给他一个,直接把轮椅展开,这才淡声道,“你别使劲,让他扶着点儿,坐轮椅进去。” 唐游川没说话,江棠当他是默认,当然,他要是再敢屁话诸多,她一定会把他打晕了。 保镖人高马大,小心翼翼地把唐游川从床上扶坐起身,即使这样,还是牵动了伤口,不过能忍,坐进了轮椅,保镖推他进了洗手间,不过这一进去,还进去了挺久的,江棠才记起他傍晚拔完管之后一直没上厕所,这会儿估计得受点小罪,不由得默默在心底幸灾乐祸了一阵。 余下的几小时,总算是平静度过了,早上江棠在护士过来之前便洗漱收拾完离开了病房,然后联系护工,让她带上早餐过来,而她在是溜达出去早餐店里慢慢吃着早餐消磨时间。 掐着时间,帮季然买了份早餐,与往常一样回医院上班。 早查房到了唐游川的病房,她完全一副与他不熟的模样,端着职业化的微笑,机械化的问问题,然后例常检查。 唐游川睨着她从头到尾一本正经不露马脚的模样,不得不再次感叹这女人真会装,要不是想到她对自己的照顾,他还真想当场嘴贱两句,幸而他有良知,只默默地腹诽了一句。 接下来两三天,江棠就是白天上班,晚上做贼似的溜进他的病房守夜,唐游川的伤口疼痛也渐渐缓解了,不再需要服用止痛药也能睡好,但是因为每天以流食为主,进肚子的都是汤汤水水,夜里都得起来上个厕所这点比较烦人。 白天忙碌,夜里还不能踏实地睡觉,江棠的疲倦也渐渐累积,眼眶底下浮现了一圈的青影,每天的咖啡量也明显增多了。 季然忍不住吐槽她,“我看你这幅样子,都担心你在手术台上站着睡着了。” 江棠叹了口气,“命苦。” 可真是苦死她了,连巧克力和奶糖的甜味都拯救不了的苦,她都想联系卫昊,让他把唐游川给弄到恒安医院去,别再留这儿折磨她了。 季然可怜地看着她,“欠他的,真是欠他的。” 江棠对此表示高度赞同。 然而,唐游川对她仍旧有意见,因为江棠手术排得满,一天下来,空闲的时间根本没多少,就算有,她也要留着歇气,所以除了早查房和晚上,根本一次都没有所谓的“抽空去看他”。 什么有空就过来!这个骗子! 第131章 不来就不来 唐游川住院之后,一日三餐都十分准时,但除了醒来的第一天是江棠亲自喂的,而且还给他带了最够美味的汤和粥之外,接下来三天都是护工拿来的,即便开始自己吃有些费劲,但他也不愿意让护工喂他。 只是这一天天吃的流食与半流食,是卫昊在外面预订的,不说他吃腻了,这味道也不对口,就跟和尚似的,吃得嘴巴都要淡出个鸟来了。 晚上六点钟左右,病房门被推开。 唐游川也猜得到这个点来的人不会是江棠,她基本每晚都是八点多钟才会过来,但门推开的瞬间,他隐隐还是期望个例外,然而没有,进来的人是护工。 说不清是失望多点,还是烦闷多点,总之就是心情很不美妙。 这一天又过去了,她依旧“没空”。 一天时间那么长,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十二个小时七百二十分钟四万三千二百秒!从门诊部到住院部只要几分钟的时间,她区区一个小医生,到底忙到何种程度,才会连这几分钟时间都没有?! 上级领导都没她忙! 唐游川心底漫过一层冷笑,忙,不过就是个借口! 护工是照常把晚餐送进来,却不料一进门就对上一股冷空气,心底微微发憷。 虽然这几天她也没见他发过脾气,但他这面相一看就是个脾气不好的人,所以除非他叫她,否则她都尽量不说话,以免说错话,此时她不懂病床上那个看着英俊,但却愈发冷漠得骇人的男人,到底是怎么了,只是安静地把食物摆好,小心翼翼地开口,“唐先生,该吃晚餐了,我扶您起来。” 唐游川掀开眼帘,面无表情,声音阴沉,“不吃。” 护工一愣,低声问:“是胃口不好,还是有哪儿不舒服吗?需要叫医生吗?” 气饱了! 唐游川没理会护工,沉声道,“出去。” “那您一会儿要是想吃了再叫我。”护工不敢多招惹他,把东西收拾好,转身出了病房,拿出电话求助。 江棠刚从手术台下来,手机响起,她扫了眼来显,接起,“喂。” 护工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江小姐,唐先生不知道是怎么了,晚餐没有吃,我也不敢劝他,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刚做完一台手术,江棠从身体都精神都感到疲倦,听完护工的话,她疲倦更事如万丈浪潮涌来,使得她有几分浮躁,这人又怎么了! 江棠单手揉了揉太阳穴,低声应道,“嗯,我待会儿上去。” 办公室里,季然正在脱白大褂,看见江棠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进来,不由得一乐,“你知道吗?今儿心外科的男男女女都跑来问我你是不是失恋了,我否认得嘴皮子都快破了,你要再继续这么蔫下去,过两天估计他们就要问我是不是你死了恋人了。” 季然潇洒地把大衣一套,手指勾着江棠的下巴轻轻一抬,垂眸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模样,“啧啧,我的小可怜哟,水分都要被抽干了。” “你烦死了!”江棠皱着眉头打掉他的手,拉开抽屉拿了一罐巧克力拧开瓶盖,倒了一小把塞进嘴巴里嚼,她饿了,累了,急需糖分补充能量。 季然捞过围巾随意搭在脖子上,然后半坐半靠着江棠的办公桌,伸手抢过她的巧克力,径自倒了一把在掌心,丢了一颗进嘴巴,“去换衣服,小爷带你去撮顿好的。” 江棠生无可恋,“那人拒绝吃饭,我得上去看看。” 季然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那人”是谁,剑眉一挑,“亲爱的,你有没有计划改行当保姆?我听说这个行业工资挺高的,你可以考虑考虑。” 江棠想朝他翻个白眼儿,但太费劲,选择放弃,连话都不想说,专心致志地吃着巧克力,味道很甜,可惜心底很苦。 季然唇边的笑容逐渐放大,“要不去当圣母也行,瞧你这一天天不求回报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上帝都感动了。” 江棠闷声道:“我心情不好,别惹我。” “他折腾你就冲我出气,出息!”季然撇撇嘴,但眼底有担忧,“要我说,要么你别管他了,要么你找主任商量下,把手术分些给别人,不然这么下去你真要累成咸干菜了。” 江棠不答反问:“你觉得咱心外科哪个医生不累?杨医生怀孕快满八个月了都在坚持进手术室,你觉得我一个年轻力壮青年好意思嚷嚷么?” 临安医院心外科很有名,全国各地慕名而来的患者很多,奈何医生资源有限,患多医少的问题一直都存在,导致很多外地患者来了都要排很久的队才能安排上手术,而在绝对大多数医生眼里,让病人少受罪,是最大的期望,所以医生累也不敢喊,只能咬牙撑。 江棠不但年轻,技术也好,还是程教授的亲传弟子,背后不知道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呢,她要是轻轻松松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所以,绝世好青年,你真不跟我去吃饭啊?” “不去了,我现在就只想睡觉。” 季然说:“那也得吃饭啊,吃不好也没力气干活。” 江棠以手肘撞了撞他的腿,“行了,我真撑不住也不会硬撑着,你赶紧回去吧,吃饭改天。”说话间,她抓了一把独立包装的巧克力和奶糖装进白大褂的口袋里,“我走了。” 季然看着她往两口袋塞了不少,低声吐槽,“你这是准备把巧克力和奶糖当饭吃?” “没办法,小面包也吃完了,我现在饿得慌。” “那我走了。”季然抛起车钥匙落下再接住,临走前又叮嘱江棠,“你别吃太多糖。” 江棠不耐烦地摆手,“你是我妈吗?” 为了掩人耳目,江棠没脱掉白大褂,往住院部走,碰熟人问她还没下班,她就微笑着说去看下患者的情况,VIP楼层人少,江棠从电梯出来,都没遇到人,走廊了就只有自己脚步声。 唐游川病房保镖应该是四个人分两拨轮流看守,他们的脸江棠都看熟了,两人对于江棠提前出现在这儿没表现出任何讶异,毕恭毕敬地叫了声江小姐,而且主动替江棠推开了房门。 江棠朝他们笑着说了声谢谢,抬眼看见病房里除了唐游川,陶芸锦也在,而且唐游川此时靠坐着,床上餐桌摆放得满满当当,食物的香味隐隐冲淡了几分消毒水的味道。 病房里的两人都抬眼看了过来,唐游川除了脸色有些病态,一如既往毫无表情,而且只是懒洋洋地一瞥,很快又收回了目光,颇有几分嫌弃的架势。 江棠满腹疑问,心想他这是嫌弃她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他与青梅相处呢,还是自己又哪儿得罪他了? 倒是陶芸锦,温柔浅笑主动跟她打招呼,“小棠,你来了。” “嗯。”江棠应声迈步往里走到了床尾处,看了唐游川一眼,轻声细语问,“护工说没吃晚餐,是有哪儿不舒服么?” 唐游川没看她,也不说话。 江棠察觉到他不对劲,却猜不到他到底怎么了,眉心轻蹙了蹙。 陶芸锦也敏锐地发现气氛有些不对,出声道:“三哥应该是吃腻了外面买的食物,没有哪儿不舒服。” 江棠眉心的褶皱又加深了几分,虽然陶芸锦说这话也没什么,但江棠莫名就是有几分不适,这算什么,唐游川是哑巴了,需要她来代理发言么? 再垂眸,看清小餐桌上食物,山药炖粥,排骨炖萝卜,清蒸鲈鱼,还有蛋羹,色香味俱全,除了刚吃了点巧克力,江棠此时胃部空无一物,正是穷凶极饿的时刻,望着这些吃的,也顾不上烦陶芸锦,唾液顿时一涌而上。 然后,安静的病房里,突然响起了“咕噜噜”的一道声响。 胃部大唱空城计,并且唱得十分响亮,在场三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陶芸锦一阵愕然,无视她的唐游川也抬起了眼睛,喜怒不明地看着她,江棠心底哀嚎一声要死了,脸颊上蓦地烧烫起来,她尴尬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陶芸锦十分善解人意道:“你还没吃饭吧?我做了挺多的,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儿?” 她做的。 真是体贴细心又贤惠,人家这小青梅显然是比起她这个老婆要对他上心多了,江棠暗想,果然她就不是人妻的合格人选。 陶芸锦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眉眼温柔,完全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态,与病床上唐游川,看着有种说不出的和谐,仿佛本来就应该这样的,他旁边那位置就该属于陶芸锦,而她像个外人。 特别是唐游川对她还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 “不了,既然没事儿,那我就先走了。”江棠虽然很饿,但是她也有骨气,人家这是特意为唐游川做的,她这个外人来分什么羹。 陶芸锦闻言,下意识出声问:“你今晚不留下来了?” 江棠似笑非笑地看着陶芸锦,淡淡出声:“我回家一趟再过来。”虽然知道她迫切希望自己不在,不过真可惜,要让她失望了。 陶芸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赶紧笑着说道,“那你路上小心。” 江棠理会她,转而对唐游川道,“你先吃饭,我晚点儿过来陪你。” 碍于陶芸锦在场,江棠也不好问他闹什么情绪,对他说着软话。 却曾不想,唐游川眼皮一抬,看着她,语气寡淡出声道,“不用来了。” 轻飘飘的四个字,却是掷地有声驱赶,不止江棠,连陶芸锦都感到意外。 江棠站在原地不言不语,视线盯着男人的脸,奈何那张挂着已经结痂的俊脸上,除了淡漠,不见丝毫破绽,看不透也猜不透,静默了数秒,江棠素净的脸庞沉沉叠叠地覆盖了一层温凉。 她没问为什么,也没说好,挺直着腰肢,一言不发地转身,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了出去。 房门一开一合,她的身影便消失在门口。 病房里陡然陷入一片沉寂。 陶芸锦侧头看着唐游川,只见男人俊脸阴郁,冷冷沉沉盯着空荡荡的房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却明显察觉到他是不高兴了,但她心底却偷偷的愉悦,虽然不清楚两人发生了什么,但结果她喜闻乐见。 陶芸锦擅长隐藏情绪,漂亮的脸蛋神色如常,放轻了声音试探性问:“三哥,你们吵架了?” 唐游川抿着薄唇,沉着脸,没说话。 “算了,我不问。”陶芸锦当然不会帮江棠说好话,也不会劝唐游川,见他不吭声,便顺着他的心意,柔声转移了话题,“吃饭吧,你现在最需要补充营养,不然伤势也会恢复得慢。” 唐游川不但彻底没了胃口,心情也并没有因为甩了江棠脸色儿感到轻松,反而越发沉闷。 “三哥……” “我还不饿,晚点再吃。”唐游川淡漠道,“不是要上班?去吧,不用管我。” “我还没到交班时间。”陶芸锦眼眸微动,“要不我帮你擦擦身体?你这几天应该都没擦过吧,擦干净点儿会舒服些。” “不用。”唐游川想都不想,拒绝了,“你去忙你的,我睡会儿。” 陶芸锦咬了咬唇,“那好吧,有事再叫我。” 这几天伺候唐游川,江棠本来就挺累的,结果他莫名其妙地甩她四个字,江棠就真的觉得挺受伤,而且十分恼火。 从住院部回办公室,一路上江棠都冷着脸,虽然她平时也神色清冷,但此时更是冻人,还没下班的医生和护士,见到她这幅模样,跟她打招呼都心有戚戚的。 一听到护工说他不吃饭,就怕他哪儿不舒服,颠屁颠屁跑过去,结果呢?呵呵!人家根本就不鸟她!是她太傻逼,早知道就直接跟季然一块离开去吃饭了! 不用来? 不来就不来! 就他那一身富贵毛病,挑剔这挑剔那儿的,难伺候得要死,要不是念及两人关系,他又帮过她那么多,他以为她乐意照顾他么?愿意这么看着他的脸色忍受他各种无理取闹? 江棠满胸腔都是怒火,心底冷笑,剥了颗奶糖塞进嘴巴,就好像是在嚼着唐游川那个讨厌鬼的血肉,泄愤似的狠狠地嚼着。 不用她照顾更好,她乐得轻松! 江棠正气顶心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她掏出一看,是阮迪打过来的,沉了沉气,划开接通键,电话那头马上就传来阮迪故意掐出来的娇滴滴的声音,“宝贝儿~~” 江棠对此早已麻木不仁,霸气发话:“说人话。” 阮迪一秒正经:“你忙完了吗?” “嗯。准备回去了。”什么忙完,她相当于被他赶走了吧? 阮迪说:“那过来我家吃火锅。” “现在?就我们俩?” “现在,立刻,马上,我刚给小鸡打电话了,他也过来。”阮迪乐呵呵道,“他说你最近要蔫了,赶紧过来我给你补补。” 前一秒还愤怒委屈,这一刻她又突然无比感动,瞧瞧,真正在乎你的人,只怕给你的关爱不够多,不像某人,掏心掏肺对他好,不求他感恩,还莫名其妙就甩脸子,好心被当驴肝肺! “行,你准备好,我从医院打车过去,大概半小时。”既然今晚不用照顾他,她也没必要委屈自己了。 “mua~”阮迪对着话筒亲了一下,笑嘻嘻道,“等你!” 江棠对阮迪这种时不时抽风发浪的行为见惯不怪,说了句挂了,然后收拾东西,拿了包包走出了医院,在门口拦了辆车,直奔阮迪家。 坐上车那一刻,她心底怒吼一声,解放了! 江棠赶到,阮迪开的门,进门,正好看见季然系着一条小碎花的可爱围裙,挽着袖子露出小臂,端着汤锅从厨房出来。 他看见江棠就开始抱怨:“我还以为你要直接留那儿不走了,早知道你可以离开这么长时间,我就等你直接去吃大餐了,这女人叫我过来吃火锅,结果全部都是等我来弄,这叫来吃过火锅?分明就是你过来给我做火锅吃!” 阮迪丝毫没有因为奴隶了季然而露出半分心虚,理直气壮道,“谁叫你厨艺好!” “等我五分钟,我冲个澡!”江棠踢掉鞋子,谁也没理会,冲进了浴室,“迪迪,给我拿衣服!” “好勒!” 季然认命地进厨房继续他的酱碟任务,等江棠洗完澡,所有东西已经准备就绪。 江棠长发随便挽成丸子定在脑后,盘腿在茶几旁的垫子坐下,“季然,拿啤酒!” “你要喝酒?”季然从厨房探出脑袋表示讶异,“你待会儿不是还得回去医院?” “不用。” 季然抱着几罐冰啤酒出来,“怎么回事?” 江棠睨着两人八卦的眼神,淡淡说道,“他让我不用去。” 季然挑眉,“嚯!怎么?他这是良心发现过意不去,所以特意给你放个假?” 阮迪摸了摸江棠嫩滑的脸蛋,“瞧着这面黄肌瘦的气色,他也心疼你累了。” 江棠没法儿跟他们说清楚怎么回事,她现在一想到唐游川那冷漠的脸色,眼神,以及语气,心头就一阵阵发堵,“喝酒吃饭少说话!” “喝喝喝!”阮迪举起啤酒,“不醉不归!” 三人碰了一下,季然说:“我两明儿还得上班,只能浅尝辄止,醉个屁。” “哎哟,小鸡你烦死了!顺口而已!”阮迪翻了个白眼,转而问江棠,“对了,你说我要不要去探望一下唐游川啊?毕竟他救了我两回呢。” 江棠蹙眉,“别了,他应该也不在意。”主要是那人脾气那么坏,她不想让阮迪也看他脸色,“从现在开始,不准再提他了。” 提起就烦。 …… 八点钟,病房门没有被人推开,九点钟,也没有动静,十点钟,依旧安静,十一点……夜渐渐深了,她始终没有出现。 唐游川躺在床上,侧转过头,眼神阴郁地盯着那张空无一人的沙发,有种一拳砸在了棉花上深深的无力感。 他叫她不用来,她就还真的不来了!平时怎么不见她这么听话?! 唐游川顿时一阵气短胸闷,好想把江棠叫回来骂一顿,她是不是就一直在等着他这句话?! 第132章 你负责么 唐游川一个人在病房郁结难当,江棠却和好友对酒当歌,吃香的,喝辣的,有滋有味,三个人一顿火锅吃了两个多小时,吃饱喝足之后,困意来袭,江棠便留在了阮迪家睡觉。 深夜十二点多,四下阒静,江棠睡得正香甜,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划破了静谧的夜,江棠掀开沉重的眼皮,推了压再自己身上的阮迪,伸手摸过手机。 “喂。” “江小姐,”一道陌生的男音传来,“三哥伤口出血了,能麻烦你过来一趟吗?” 江棠一听,当即从床上坐了起身,蹙着眉头问:“伤口裂开了?” 男人说:“刚上洗手间不小心撞了一下,不知道有没有裂开,他不让护士帮忙换药处理,也看不见伤口情况。” 身旁的阮迪哼了哼,大概是被吵着了,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盖过脑袋继续睡,江棠掀开被子下床,蹑手蹑脚地出了卧室,“陶医生不是在值班?不让护士处理,就找陶医生吧。” 江棠已经猜到这人是守在医院那的保镖。 保镖回:“护士说值班医生那边有来了急诊正在忙。” 江棠轻抿了下唇,继而道,“你把电话给唐游川。” “好的,你稍等。”保镖应了一声,须臾,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对唐游川说,“三哥,江小姐让你接电话。” 紧接着话筒里是一片静默,江棠等了几秒,把手机递到眼前看了看,确认还在通话中,随即搁回耳边,低声道,“唐先生?” 男人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有事?” 不愠不火的,但江棠还是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重,绯唇轻抿,低声道,“为什么不让护士帮你看伤口?” “没为什么。” 江棠听着他满不在乎的口吻,隐隐有些动怒,声音微沉道,“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若是伤口裂开问题可大可小,不及时处理也是能死人的,你就不能忍一忍,让她们尽快帮你处理?” 不料他却理直气壮地反问了句,“我为什么要忍?” “……” 江棠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被气得一时间连骂他的话都找不到,只觉着太阳的青筋隐隐跳了跳,跟头痛病症发作似的,脑壳疼。 唐游川也没给她开口骂人的机会,语气虚弱却很不客气,“伤口疼,我要睡了,就这样。”话音落下,他就中断了通话。 江棠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时长,一瞬间有砸手机的冲动,她当医生这么多年,接触的患者,上至七八十,下至刚出生的婴儿,不讲理的,脾气怪异的,什么人都见过,但从未有哪个能把她气成这样! 江棠是真的想撒手不管这个麻烦精,她就不信他真的不怕死!真这么无畏无惧,干脆死了得了,省得留在人间祸害人! 然而半分钟之后,一想到伤口裂开不及时处理的后果,江棠终究是败给了自己的责任心和心慈手软,她低咒骂了一声,甚至连衣服都没换,穿上外套披着围巾了匆匆出门。 夜里不好打车,是唐游川安排跟着她的保镖把她送到了医院。 深夜的医院,幽静而冰冷,病房门口除了保镖,还有一名护士,他们看见江棠的身影,如获大赦似的明显松了一口气,江棠没理会他们,脸色阴沉推开了病房的门。 因为恼怒,力气很大,病房被“砰”一声打碎了宁静,原本躺在病床上忍着疼痛闭眼休息的唐游川都被吓了一激灵,倏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江棠披散着头发,顶着一张清冷而隐怒的脸走直奔他的方向走来,唐游川的眼底有一抹亮光一闪而过,隔着距离,江棠不可能发现,甚至连他自己本人都没有察觉到。 江棠面无表情地走到床边,微抿着粉唇,居高临下地与他四目相对,仅仅对视了两秒,她沉默地撇开脸,把身上的外套脱了丢到一旁的椅子上,然后开始消毒双手戴上手套忙活。 江棠解开他的衣服,检查了他的伤口,幸好只是出血没有裂开,但还是出了不少血,纱布都染透了,她重新上药给他包扎了一遍,整个过程里,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病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动瓶瓶罐罐的声响。 唐游川看得出江棠生气了,其实不用看,刚电话里她的声音就泄露了她的情绪,只是亲眼看着她怒气沉沉的模样,感觉更强烈了而已。 但是他也憋了一肚子气,他伤口会出血,说到底也有她的责任,要不是她今晚不过来,把他一个人扔在这儿,他也不会上个厕所就碰到了伤口。 所以他等着她主动开口搭话。 然而,直到包扎完,江棠也连个正眼都不带瞧他,默默地将东西收拾好,摘掉了手套,伸手去拿外套,显然是准备离开。 唐游川见状,眸色一冷,终于忍不住出声,“去哪儿?” 江棠定住脚步,淡淡回道,“回家睡觉。” 唐游川闻言,脸色瞬间阴沉,薄唇轻启,沉声道:“你有什么不满直接说,犯不着故意跟我怄气。” 江棠转身,抬眼看向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不疾不徐低声反问了一句:“我故意跟你怄气?”她觉得这个人真是搞笑,她什么时候故意怄气,莫名其妙闹脾气的人难道不是他? 唐游川直勾勾盯着她,淡淡的道:“难道不是吗?” “我没有。”江棠否认。 “你的脸色可不是这么说的,只差把‘厌烦’两个人刻在脑门上了。” 她能说什么,他这种阴晴不定折磨人的态度,不图钱也无求于他的话,谁能一直对他端着任凭你折磨但我始终笑呵呵的脸? 见她不说话,唐游川突然问:“让你留下来照顾我,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我没这么觉得。”这是实话,虽然她觉得他很烦人,但从未觉得照顾他很委屈,就是有点累。 唐游川目光沉沉道,“你不觉得你说这话没有说服力?这么晚了还坚持要回去睡觉,这儿让你睡得不舒坦了吧?” 江棠眼睫轻眨,唇角忽然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带着讥嘲,“唐先生,”她说,“难道不是您觉得我碍着您的眼了?” 唐游川蹙眉,“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您叫我不用来了。”江棠面无表情复述了他的话,“您该不会忘记了吧?” 唐游川一噎,很快又恢复如常,“那也是因为你不情愿过来。” 江棠再次拿他的话回击:“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 “不然你白天上班为什么一次也没有来过我这儿?” 江棠闻言微微一愣,所以他是因为这样,才莫名其妙跟她发脾气? 不及她开口,唐游川径自说道,“你不用跟我说你忙,别说人,就是机器都得休息,一整天下来,我不相信你连几分钟休息的时间都没有。” 江棠静静地看着他,不置可否,她当然有休息时间,但是,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没有亲近到她需要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专门跑来看他吧? 她又不是陶芸锦对他抱有男女之情,一有时间就往他这跑,也未免太殷勤了,而且,是他三申五令警告她不要对他存在妄念啊,她为了避免误会,这样做难道他不应该高兴么? 见她一直没出声,唐游川冷笑了声,“无话可说了?” 江棠说:“你无理取闹的样子让我无言以对。” 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她觉得这个男人也不遑多让,甚至比女人还要难搞得多了。 唐游川闻言脸色骤然一变。 江棠见状,心平气和开口解释:“我上班时间是真的很忙,前阵子脚受伤,很多患者的手术都不得不被延后了,而且我又上了半个月夜班,所以手术积压了不少,不做手术的时候,我也要接诊,还有一些过来复诊的患者。” 话至此,她顿了顿,“再者,你没事儿我一直往你这儿跑,医院里人多眼杂,他们看见了要怎么想?” 唐游川半眯着眼睛,“看见又怎么样?再说了,你若是会在意别人眼光,也不会在上班时间暴打你那个女同事了。” “……” 暴打方艺桐那回,她是真的气急了,一时冲动,却没想到这事儿会成为他教训她的把柄,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江棠暗下决心,她以后再也不会随随便便动手了,要动手也要找个没人也没摄像头的地方,偷偷摸摸完事儿! 江棠咬了咬唇,低声道,“这儿毕竟是我工作的单位,被传出我跟患者有什么不纯洁的关系,影响太恶劣了。” 唐游川滴水不漏,“我是你患者,医生过来看患者,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江棠:“……” “其实你来不来我都无所谓。”唐游川面色如常,说话的架势像是她的上级领导,语重心长道,“但说到做到是做人的最基本诚信,而我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对我信口雌黄。” 江棠能理解他这种心情,静了静,低声道,“这事儿是我不对,对不起了,但是有你有意见可以好好跟我说,突然莫名其妙冲我甩脸子,我也会觉得不舒服。” 唐游川心口突然一窒,过了几秒才道,“我躺在这儿几天都不能动,心情有些不好,我跟你道歉。” 江棠没料到唐游川会跟她道歉,蓦地就楞住了,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瞪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唐游川被她盯得浑身别扭,皱了皱眉头,转移了话题,“我饿了。” 江棠脑筋还没接上他的轨道,病房门突然被敲响推开,只见陶芸锦匆匆忙忙走了进来。 陶芸锦的呼吸急促,显然是赶过来的,进了病房,甚至没有跟江棠打招呼,直奔到床边,神色紧张地盯着唐游川,“他们说你伤口出血了。” 说话间,她伸手就想掀开唐游川身上的被子查看,但被唐游川挡住了,“没事儿,已经重新包扎好了。” 陶芸锦有悻悻地收回手,“怎么会弄出血的?” “不小心碰了下。” 江棠神色自然,淡声道,“我去给你买点儿吃的。” 见她要走,唐游川出声道:“你别去了,叫他们随便买点吃的就行。” 江棠点了点头,把医用推车推出去交给了护士,然后跟保镖大致说了下哪里还有店可以买到吃的,让他去买,交代完事,她没有马上回病房,而是坐在走廊的椅子上。 陶芸锦并没有待多久,出来的时候,江棠淡淡微笑,“这么快聊完了?” “嗯,你进去吧。”陶芸锦看着她,难得的脸上没有了温柔的笑意,显得有几分冷。 江棠颔首,抬手打了个呵欠,正要推门进去,陶芸锦突然又叫住她,“小棠。”江棠扭头,“有事?” 陶芸锦扯了扯唇,柔声道,“我跟三哥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比较好,我关心他,只是站在朋友的立场,没有其他的意思,你别误会了。” 江棠平静道,“我知道,没有误会。” 我瞧你是生怕我不会误会吧? 陶芸锦笑了笑,“那就好,三哥从小就不喜欢住院,所以他的心情不怎么好,这段时间,你辛苦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 “好。”江棠没有跟她多说什么的意思,不咸不淡道,“我回病房了,再见。”礼貌疏离。 江棠推开门进了病房,一眼就看到唐游川顶着张寡淡的脸望着她,她走到病床旁,低声问,“怎么?有哪里不舒服吗?” 唐游川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开口:“全身都不舒服。” “要吃止痛药吗?”江棠只当他是伤口疼,唐游川却说,“你说等好点儿再帮我擦身,已经四天了,我都能闻到馊味了,你还想让我忍几天?” 江棠镇定自若道,“你躺着没动又不出汗,怎么会发馊?错觉而已。” 唐游川问:“你是不是不想帮忙?” “没有。”江棠说,“明天吧,现在很晚了。” “我后背现在很痒,很难受。”他故意把“很”字咬得很重,刻意强调,表示不能再忍了。 江棠盯着他看了半晌,安静了片刻,转身进了洗手间,唐游川视线跟她转,不多时就看见她拎着一条毛巾走了出来,他看着她,没说话。 “我帮你擦下痒的地方。”江棠说着,附身弯腰,一条手从他的脖颈下面穿了过去,“我扶着,你慢点坐起来。” 她压下,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几乎是贴在一起的环抱的状态,唐游川清晰地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淡淡的体香,以及酒气,他配合着她的搀扶慢慢坐起来。 江棠把热毛巾贴上他后背露着的地方,其实也只有半截腰,和胳肢窝以上脖子的地方能擦,胸背的位置缠着绷带。 唐游川很自然地半靠在她的身上,后背的温热让他感到舒适,他半闭着眼睛,声音低沉问:“你喝酒了?” 他的脑袋几乎是枕靠在她的肩膀上,一开口,声音就好像贴在耳朵上一样,江棠下意识地把头撇开了点,“嗯,跟阮迪他们吃饭的时候喝了一点。” “不是喝酒庆祝?” “庆祝什么?” “庆祝不用来守夜。” 让她别来的是他,不来了又怪她,横竖都是讨不着好,江棠不想跟他纠结这种没营养的问题,闭上嘴巴,快速帮他擦了后背,“好了,躺回去吧。” 唐游川躺好后,语气温淡道:“还有下面。” 江棠想了想,这个任务横竖都得完成了,推来推去也没意思,点头应声道:“好。” 然而拧了毛巾出来,站在床边的时候,江棠突然就想起那天给他拔管的画面,实在是太过于深刻,她心头不受控制的阵阵打鼓,愣怔着半晌都没有动作,眼睛都快要瞪直了。 江棠虽然想把他当成单纯的病患,想象着自己站在手术台上,可是始终都进入不了自己的想象,像个二愣子似的,根本无从下手。 唐游川躺着不动,深邃的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分明看穿了她的顾忌,却还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江棠闭了闭眼睛,脑海中无限循环医生患者这个想法,勾着裤腰往下一拽,她让自己目不斜视,奈何眼神儿太好,余光里不可避免地瞥见,无处可躲,避无可避。 他的腿也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伤口都不算太重,只是被撞压到的大小淤青很多,现在散开之后瞧着有些惊心,而左边小腿打着石膏,江棠视线盯着石膏,冷静了不少。 虽然江棠面上仍旧维持着镇定,若无其事,但还是感觉在慢刀子割肉似的,当然,割得是她的肉。 最过分的是,她若无其事,半瘫的人却在搞事。 江棠忍无可忍地扭头冷眼剜着唐游川,“你别太过分了!” 唐游川坦然自若:“我怎么过分了?” “……呵呵!”江棠毫无感情地冷笑了两声,装,继续装!真想用毛巾抽他丫! 两人你瞪我我看你,对峙了数秒,唐游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江医生,专业点儿,”他一本正经道,“万一冻感冒了,你负责么?” 他的声音本就低沉磁性,这会儿也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变得更低,音量也轻小,似乎别有深意。 “唐游川!”江棠连名带姓地低吼了一声,带着警告的意味。 唐游川波澜不惊,“干嘛?” 江棠被他这老神在在的模样气得一口气差点儿拔不上来,恼羞成怒之下,她直接把手里的毛巾砸在了他的脸上。 “你自己擦吧!” 她不伺候了! 第133章 他心满意足 唐游川只觉得眼前一暗,裹着温热湿气的毛巾精准落在他的脸上,拿擦过腿的毛巾往他的脸上砸,这种事儿放在平时,他肯定得发脾气。 不过此时唐游川只在心底膈应了下,伸手把毛巾扯下来,脸上却隐约浮着一抹愉悦,抬眼看着气恼的江棠,不慌不忙道,“我要能自己动手,还用得着你?” 江棠面无表情道:“我看您精神十足!” 唐游川朝她笑了笑,“谢谢夸奖。” 江棠被他一闪而过的笑容晃了下眼睛,说实话,唐游川笑起来真是好看,勾魂的那种好看,即便江棠见过不少帅哥,也还是被他这笑容给迷惑了一下,大概是他常年都冷着脸不言苟笑,所以太稀罕了。 等慢了半拍的脑筋才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时,江棠下意识地出声反驳,“我又不是那个意思!”话刚出口,她又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她这智商是被猪啃了么!竟然跟他争辩这个! 果不其然,唐游川抓住了她话里的漏洞,要笑不笑地问了句:“哪个意思?” 江棠闭嘴不语。 唐游川一双深邃的眼眸牢牢锁住她,俊美的面孔一派云淡风轻,薄唇微掀,慢条斯理道,“以前就听说你们这些当医生的思想最不纯洁,看来是真的。”他径自给她扣了个罪名,“思想这么不正经儿。” 江棠气得肝疼,眼睛盯着他的脸,手却指向他的腿,“您这样就正经?”顿了顿,又问,“唐先生,您还能要点儿脸么?” 唐游川没有一丝一毫的羞耻心,甚至还理直气壮,“我是男人,”他话音故意一顿,声音蓦地加重了几分,特意强调,“正常的男人。” 江棠见过不要脸的,但没见过他这么不要脸的! 漂亮的眼睛半眯着,江棠认真而诚挚地建议,“唐先生,要不咱们去做个脑部CT吧。” “你脑子挺好的,别担心。” 江棠面无表情道,“我觉得那天车祸你伤得最重的不是胸腔,而是脑子。”她看他的眼神,当真像是在看个傻子。 唐游川眼皮一掀,薄唇一张一翕,“你过来。” 江棠警惕地看着他,“干嘛?” “我口渴,要喝水。”唐游川低沉的嗓音几乎没有起伏,“怎么?说完又犯怂?怕我吃了你不成?” 江棠心底嘀咕,就是犯怂又怎么了? 见他脸色恢复到平时的状态,没啥不对劲的,江棠这才慢吞吞地挪过去,拿了一瓶水,拧开盖子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递给他。 “你让我躺着怎么喝?” 江棠找了一根干净的吸管塞进瓶口,上前把吸管对着他的嘴巴,不料唐游川突然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江棠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凉水受压从瓶口一喷,泼了唐游川一脸,枕头也被溅湿了一片。 江棠顾不上这些,只是本能地往后退去想挣开,奈何唐游川也不管自己被泼了水,牢牢地拽住她,而且力气极大,江棠被拽得一个踉跄扑过去,膝盖磕在了病床的铁架子上。 大概是撞到了神经,又痛又麻,她的五官抽搐倒抽了口凉气,眼泪都出来了,想骂人,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唐游川看她露出痛苦的表情,心软了一下,不过手却没有松开,沉声道:“翅膀硬了是吧?” 江棠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他套路了,忍着痛,拿眼瞪他,“放开我!” 江棠是想摆出凶狠的表情,奈何她眼底泛红,雾气蒙蒙的大眼睛,怎么看着都是可怜兮兮的小女人我见犹怜,起不到丝毫的震慑力,不过唐游川的心头却像是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撞中,狠狠地荡了一下。 来不及多想,察觉到江棠在挣扎,他本能地加重力道攥紧她的手腕,不容她挣脱。 “干什么,放手!” “知错了吗?” 江棠沉默,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了。 唐游川望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淡淡说道:“你道歉我就放开你。” 江棠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抗拒,抿着唇不吭声,死犟。 “不道歉?”唐游川也不急,剑眉轻轻一挑,低沉慵懒的声音,辨不清是生气还是调侃,说话间,扣着的手腕又使了把劲,而且另外一手扣在了她的后脖颈上,逼得她不得不撑着床边俯下身。 男人的手指有些烫,熨得江棠霎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不道歉?”唐游川声音压得很低很轻,喜怒难辨,但是扣在她后脖颈上的手却稍稍一压,充满了威胁的意味。 命运的后脖颈被捏住,江棠心尖一颤,举起了白旗,“对不起。”很是不情不愿。 就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一掌往他胸口砸,不信他不松手,但江棠到底是心不够狠,也真怕砸出个好歹来,她赔不起。 唐游川又问:“以后还敢骂吗?” 江棠咬着下唇,一副被屈打成招的模样,摇了摇头,“不了。”以后偷偷骂,背着骂。 唐游川没说话,也没松手,就那么定定地盯着她看,江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更顶不住这种莫名其妙的气氛,出声道,“你放开我。” “帮我擦干净身体。” 江棠嘴巴比脑子快,应了声,“好。” 唐游川撤开捏着她脖子手,然后抓过她方才扔过来的毛巾,塞进她的手里,语含警告,“敢骗我就打你。” 江棠攥紧毛巾,看着他,满眼的匪夷所思,唐游川心如明镜似的,不愠不火道,“怎么?以为我不会打女人?” 魔鬼。 江棠心底暗暗骂了一句,并没有搭他的腔,而是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唐游川这才松开手,江棠立刻弹开,转身冲进了洗手间,唐游川看着关上的门,眉头紧蹙,抬手碰了碰身上的伤口,刚刚出力扯她的时候,其实他也挺疼的。 江棠重新拧了毛巾出来,对唐游川说,“你眼睛闭上吧。” 唐游川挑眉,“为什么?” 江棠粉唇一掀,生硬地挤出两个字,“尴尬。” 唐游川眼底勾着不甚明显的笑意,带着些许玩味,最终还是配合地闭上了眼睛,毕竟他也疼得有点儿难受,实在没多少力气继续折腾了,还有就是,这么晾着,有点冷。 江棠确认他眼睛闭上,绷着的神经稍微得以放松,稍微吸了口气,没有他的视线监视,她动作利索多了,三下二除五把剩余的工程给完成了,刚帮他把裤子穿好,便听见他低低沉沉地说道:“还有脸。” 江棠知道是让她帮他擦脸,但脑筋还是打了个岔,默默脑补了句,你还有脸么? 转身进去换了一条干净的毛巾,马上又折回帮他擦脸上的水,却瞧见他眉头紧蹙,唇色苍白,明显是难受了。 伤口没愈合又出血了,还敢使这么大气力折腾,疼死他也是活该。 江棠心底这么想着,手却轻抬起他的头,把泼了一滩水的枕头换掉,这么忙活了一顿,她都有些出汗了。 江棠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再从里面出来,病房门恰好被敲响推开,保镖买了吃的回来了搁在了柜子上,“江小姐,粥买回来了。” 江棠朝他微笑,“好的,谢谢。” 保镖说:“不客气,有需要帮忙你再叫我。” 江棠发现唐游川闭着眼睛,不知是不是睡着了,她轻声叫他,“唐先生,睡着了吗?” 唐游川缓缓睁开眼睛,江棠问:“要起来吃粥么?” “嗯。” 他晚上被她气得一口东西都没吃,现在胃都是空的。 江棠帮他调好高度,把粥递给他,唐游川不动,安安静静地看着她。 江棠看懂了他的眼神,这是等着她喂,心想刚抓人都这么有劲,怎么吃饭就手残了?却还是乖乖拿起调羹伺候他。 等吃完粥,已经是深夜两点,江棠收拾完东西,从柜子里抱出了自己的铺盖,关了大灯,躺到沙发上闭上眼睛时,不由得叹气,结果折腾了半宿,还是回到了这儿。 病房的空间没有任何改变,但是隔着昏暗的光线,唐游川望着沙发上鼓起的一条,却没了那种异常空旷的冷清感,分明安静,又似乎不是那么安静,他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江棠并没有睡得太沉,她怕唐游川伤口出血会引起发烧,中途醒了一次去探了探他的温度,确认没有异常才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江棠睡醒过来发现自己悲催了,昨晚赶来医院的时候,她没来得及换衣服,身上就一套白色的居家服,医院附近那几家早餐店的老板员工基本都认识她,实在没脸如此没形象地跑出去,而且被同事撞见的话,也不好解释,最后不得不窝在唐游川的病房。 之前几天江棠都是小心翼翼避嫌生怕被人发现什么的样子,整得他多见不得人似的,所以唐游川见她没像往常那样早早闪人,内心莫名有舒畅,连带看保镖的都顺眼了不少。 江棠并不知晓唐游川心镜的转变,只是看着他脸色没那么凶残恶煞,猜测他心情不错,也没多说什么,拿手机联系了季然,让他早点儿过来,送一套衣服到唐游川的病房。 季然睡得迷迷糊糊,听了她的话,被瞌睡跑了一半,“你不是在阮迪家睡了?怎么会在他病房?” “凌晨的时候他伤口出了点意外,我过来帮他包扎。”江棠没说唐游川脑袋抽筋不肯让护士处理,“你赶紧起床过来。” 季然打了个呵欠,小声嘀咕了句:“你简直成了他的私人医生。” 挂了电话,江棠躲在门后,听见外面传来熟悉的女音,温温柔柔的,很有辨识度,这不是护士,而且护士小姐脾气通常都不太好,说话一板一眼的,虽然她们不敢给唐游川摆脸,但肯定不敢多说什么废话。 看来陶芸锦真挺清闲,晚上有空亲手做饭送过来,深夜还能抽空过来探视,早上也能过来问候,比起她一连几天摆白天上班都没有出现过一次,陶芸锦真是太勤快了。 她这避嫌,刻意得有点儿过犹不及了,也难怪唐游川对她不爽。 陶芸锦声音不是很大,江棠也没兴趣偷听,只能坐在马桶盖上拿着手机玩着无聊的游戏打发时间。 正专注于游戏,洗手间的门突然被人敲响,外面传来护工的声音,“江小姐,”江棠应了一声,护工又道,“唐先生问您好了没。” 江棠把门半打开,探头扫了一眼病房,确认除了护工没有别人,她从里面走出来。 唐游川视线淡淡地扫向她,“马桶很香?” 江棠抬眼看了他一眼,抿着唇没说话,看她没反应,唐游川也没兴趣唱独角戏,不愠不火道,“扶我起来吃早餐。” 江棠差点要回他一声“喳”。 早餐除了粥,还有小笼包,煎饺,和红豆汤,分量很多,江棠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曼声问:“你要吃哪个?” “粥和小笼包。” 江棠把小餐桌展开放床上,盛了一碗粥,和小笼包一起给他摆好,又将筷子递给他。 唐游川压根就没打算自己动手,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伤口疼。” 江棠:“……” 你丫伤在胸口和腿,手没断! 站在一旁的护工,真是大开眼界,之前伤口疼得动一下都难受也坚持要自己吃饭的男人,此时竟然让人一口一口喂?他是嫌弃她呢?还是只依赖这位江小姐? 护工心情复杂,又打量了江棠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江棠正在喂着唐游川,季然就到了,他站在门口,看着病房里那和谐又温馨的画面,有种误闯打扰了别人的错觉,一时无言以对。 “这么快?”江棠异常淡定,“进来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季然感觉病床上的男人目光有些不善,实在不想留下,张嘴撒谎:“主任找我呢,衣服我放着,我就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江棠开口,把袋子一放下,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江棠一眼就看穿他是在撒谎,内心一阵无语,如果是上战场,季然一定是遇到敌方就抛下她只顾着自己逃命的猪队友。 喂完唐游川,上班时间也差不多了,江棠拿起衣服进洗手间迅速换好,准备离开时,唐游川叫住她,“多余的这些早餐你带走去吃。” “好。”江棠也没有客气,把剩下的一盒煎饺和红豆汤拿起。 唐游川又道:“中午过来吃饭。” 江棠一顿,蠕着唇,拒绝的话都到了唇边,但瞧见男人幽幽的目光,再想到他昨晚的话,又一溜烟给吞了回去,低声说:“我尽量,因为不知道会忙到几点。” “嗯。” 江棠拎着早餐从唐游川的病房出来,祈祷着别遇到同事,偏偏老天爷喜欢跟人作对,越怕什么越来什么,好死不死地让她撞见了方艺桐。 江棠心底慌了一下,但面上却波澜不惊的,静静地看着方艺桐。 自从方艺桐当小三儿还怀孕被她知道之后,这阵子消停了,方艺桐依旧是瞧她不顺眼,但这不顺眼里多警惕和防备,她明显不敢再像以前那样对着江棠冷嘲热讽,更不敢放肆挑衅了,见了面,基本是绕道走,井水不犯河水,安生得大家都以为她转性了。 江棠没什么表情,跟她对视了两秒,抬步越过了方艺桐。 “江棠。”方艺桐却突然出声叫住她。 江棠脚步顿住,转身看向她,绯唇微启,淡声道,“有事儿?” “没什么。”方艺桐看了眼她手里的早餐,状似感叹说了句,“就是觉得,你的运气比我好点儿。” 方艺桐虽然没把话说明白,但江棠知道她想表达啥。 默了一秒,江棠慢条斯理道,“不只是运气,我其他方面,都比你好。” 方艺桐闻言,脸色明显有些发僵,却还是扯出了一抹笑容,近乎于低喃,带着嘲弄,吐出两字儿:“是么?” 江棠从她的眼底看到了轻蔑,她的那眼神在向她传达了一个讯息:你跟我其实也没啥两样。 江棠一句话都不想多说,反正那一顿暴力之后,她们之间就再也没维持和平的必要了,她也没必要跟方艺桐解释什么,方艺桐要是敢背着她胡说八道,她就让她吃不了兜着走。 季然见江棠回来,马上露出一个笑容,“这么快?” 江棠没好气瞥他一眼,“没你跑得快!” “这真不能怪我。”办公室还有其他同事,季然压低声音说,“你没看见他瞪我的眼神么?我害怕。” 江棠赏他一个字:“滚。” 原本就是想跟他一起出来,这样就算遇到其他人,也不会被怀疑,结果他倒好,跑得比兔子还快,赶着去投胎似的。 季然丝毫不介意,贱贱地笑着,“姐,跟你说个事儿。” “废话就别说了。” 季然看她嚼着煎饺动作,“刚才我进去,有种看见了老夫老妻的既视感。”他边说边伸手去抓煎饺。 江棠被他这话吓得差点噎着,一怒之下一筷子拍在他的手背上,季然吃痛地叫了声,“干嘛?” 江棠皮笑肉不笑,“没你的份儿!” 季然不可思议地瞪着眼睛,“这么多你吃得完?” 江棠说:“这是对你乱说话的惩罚。” 第134章 专门在等她 “我不过就是表达了一下我内心的想法而已,也没说啥。”季然无辜地看着她。 江棠蹙着眉头,“我不想听到这种话。” 现实生活中,两个原本也没有什么,但在周围人的议论猜疑和怂恿推波助澜之下,久而久之,原本不喜欢的,听得多了,本人也会产生错觉,心动喜欢的错觉,最后的下场基本是一悲剧收尾居多。 江棠不是那么容易受到影响的人,但没由来的,她下意识地在抗拒,所以不愿意听到季然这么说。 “行,我不说了。”季然盯着那盒煎饺,“棠施主,施舍点吃的吧,我赶着给你送衣服,还没吃早餐呢。” 江棠用筷子戳了一颗,把余下的都推给他,“吃吧。” “谢谢棠施主。” 上午安排了两台房间隔缺损封闭术,两个孩子,分别是六岁和八岁,六岁那名孩子问题严重些,所以手术时间有点久,而八岁那名孩子症状较轻,在江棠的指导交给工作了一年的住院医生操刀。 临安医院有一点好的地方,就是愿意鼓励、给机会年轻的医生上手多练,虽然也会有些职场规则会让人有那么些不舒服,但总体上氛围与大环境很好,有经验的医生,特别是上了一定年纪的医生,脾气确实不太好,年轻医生做不好也少不了挨骂,但只要肯学习,认真细心,老前辈们就愿意认真教,绝对受益匪浅。 今天这位住院医生因为第一次操刀所以紧张,中间有些犯懵逼,江棠也及时纠正了,并且柔声引导他放松情绪,全程可以说是很温柔了,但手术时间被延长了。 手术结束之后,住院医生跟其他同事说,“我有同学跟我说他们进手术室的时候被指导的医生骂得狗血淋头怀疑人生,我感觉自己跟着江医生这么温柔的人真是太幸运了。” 一旁的护士和医生闻言都笑了,说了句:“孩子,你真是太年轻了。” 江棠确实不会对谁破口大骂,也有足够耐心,前提是,她心情不差,如果倒霉遇上她心情不好的时候,单纯顶着那张清冷的脸和寒霜似的眼神,不说话都能把人给吓个半死,只要在心外科待了三年以上的人都清楚,江棠要么不发火,发起火来绝对不会输给她的老师程教授,只有他这种没见识过的孩子才会认为江棠温柔。 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中午将近一点钟了,这个时间唐游川应该已经吃完饭了吧?江棠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去住院部看完他再去吃饭。 病房里隐隐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江棠推开病房门,发现沈叙竟然也在,两人不知在说些什么,唐游川的脸色有点不好看,听见动静同时抬头朝她看了过去。 “小棠,你来了,中午好呀。”沈叙见着她,一如既往地冲她扬出一抹狡猾又别有深意的笑容。 江棠顺手带上门,微笑着应声,“你好。” 沈叙瞥了瞥唐游川阴沉沉的脸,笑着问江棠,“吃过饭了吗?” 江棠如实回答:“还没有。”心想着待会儿就能利用这个借口早点离开。 谁料沈叙突然出声,“那正好,老三也还没吃呢,你陪他一块儿吃吧。” 江棠闻言心底微微一惊,看向一言不发的唐游川,低声问:“您还没吃午饭吗?” 唐游川抬眼眸色幽幽看着她,没说话,一旁的沈叙就像是唐游川饲养的会腹语的鸟,抢了话,“没吃没吃,我还生怕他饿着,特意赶过来给他送餐呢,结果他说还不饿。” 江棠想到他早上说的一起吃饭,他这该不会是专门在等她吧? 江棠虽然不敢说自己特别擅长察言观色,特别是唐游川的脸色,基本也没啥表情,更难揣摩他的心思了,不过现在倒是能感觉到他不太高兴。 至于原因,似乎也不难猜,肯定是等久了。 沈叙十分识趣,起身告别,“我还有事儿,先走了。” “好,慢走。” 临走前,沈叙又别有深意地对江棠说:“小棠,老三因为受伤只能躺着不动心情也不太好,他要是朝你发脾气,你就多担待点儿。” 江棠笑而不语,总觉得在唐游川这些朋友面前演戏真心累。 待沈叙离开,病房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棠视线瞥了眼柜子上的几个保温餐盒,低声道,“你饿了吗?现在要不要吃饭?” 唐游川面无表情道,“我胃疼。” 江棠一怔,当即道:“那吃完饭再吃点胃药。” 唐游川充耳不闻,声线平淡,“我等了一个多小时,你要不愿意过来,可以直说。” “不好意思,我手术耽搁了点儿时间。”江棠低头道歉,事实上,她早上就提醒过无法确定会忙到几点,“我也没想到你会一直等我。”正常人都不会这么干等着吧,谁知道他会这样。 江棠望着他喜怒难辨的脸,低声道:“下次我会提前跟你说一声。” “下次”这个说法,显然是取悦到了唐游川,眼尾的冷厉徐徐淡了下去,静默了片刻,随即淡声道,“吃饭。” 他这一声命令简直是大赦,江棠马上应声:“好。” 只要他不发脾气,万事都好商量。 然而这顿饭到底是没能平静吃完,江棠接到了电话,重症室一名患者血压骤降生命体征出现异常需要抢救,江棠几乎是瞬间从椅子上弹起身。 对电话里的人说了声:“我马上来!” 江棠跑到病房门口才记起唐游川,急急忙忙对他说道,“遇到了紧急情况,你自己吃!” 抛下这么一句,江棠头也不回地走了,唐游川盯着没了踪影的门口,眼神阴沉,薄唇紧抿着,脸色相当难看。 唐游川活了二十七年,第一次饿着肚子等一个女人等了一个多小时,就为了跟她一起吃顿饭,结果人来了,屁股都没坐热,又因为一通电话毫不犹豫把他给扔下了。 唐游川知道她那是赶着去救人,但他不是江棠,也不是医生,更不曾站在江棠的角度上去思考过,所以体会不到江棠的心情,只觉得眼下就是江棠毫不犹豫的选择他人而扔下了他,他就心理不平衡。 江棠离开之后,整个下午自然是没有再来,唐游川午餐当然也没吃好,味如嚼蜡地塞了几口,胃口全无,护工以及进来扶他上厕所的保镖,都被他逮着一通乱撒气。 护工不清楚什么事儿,保镖却是隐约知道的,心底一阵哀嚎,转身就出去联系江棠,想把她叫过来帮忙灭火,然而江棠没接电话。 晚上七点多钟,病房门被推开。 唐游川抬眼,一瞬不瞬地看着江棠走过来,待她走近,却发现她的右边眼角受了伤,淤青红肿且破了皮。 唐游川见状,哪儿还顾得上生气,什么火气都没了,眸色骤然一凛,只盯着江棠脸,沉声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第135章 出事儿了 “没事儿。”江棠随口回了句,视线落在他的脸上,眼神淡凉,“他们说你还没吃晚饭。” 事实上,江棠还在手术室里时护工就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让护士给挂了,后来还有保镖的,她也没接,不想接是一方面,主要是他们电话过来,无非就是唐游川的事儿,如果接了,手术室里所有人都会听到。 直到下手术,她才回电问情况,结果护工说:“唐先生没吃晚餐。” 江棠当时真是有种难以形容的愤慨,强烈地想拿个马桶搋摁他脑袋上一顿抽吸,看下能不能把堵他脑袋里的勾芡给通了,都四舍五入就三十岁的老男人,动不动就不吃饭,有意思吗? 她心情本来也不好,是真的很想不管他,但还是来了。 “谁打的?”唐游川皱眉,透着一丝不悦。 江棠站在柜子旁,动手把保温餐盒打开,然后把床上餐桌架好,“以后别再这样了,不按时吃饭折腾自己的胃,还影响伤口恢复,对你也没有好处。” 一边说一边把菜布上小餐桌,径自问他:“你要想先喝汤吗?” 她这种故意避而不答的态度不对劲,唐游川直勾勾盯着她眉目温静的模样,狭长的眼眸掠过一道危险的光,似乎在思考什么。 江棠见他不回话,擅自给他做了选择,“那先喝点汤暖胃吧。” 唐游川看着她体贴地把汤盛进小碗,然后递到他的面前,一瞬不瞬看着她,没有接,江棠顿了顿,默默收回去,然后拿调羹舀了一小勺送到他唇边,等着他张嘴。 唐游川没反应。 “不想吃?”江棠问。 唐游川仍旧沉默。 江棠面无表情盯了他两秒,随即把手收回,虽然她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但调羹还是与陶瓷碗碰撞出清脆的声响,就这么一声杂音,泄露了她内心的波动的情绪。 江棠抬眼迎上他的眼睛,神色冷淡,平静道:“不想吃那就不要吃了。” 她说完,当即开始动手收拾一口都没碰过的饭菜,头不抬眼不看。 唐游川一把扣住她的手腕,手指掐在她的穴位上,轻轻一使劲,轻微的痛麻窜上,江棠骤然皱起眉头,拔高了声音:“你到底想怎么样!” “这话应该是问你,你现在是跟我闹什么脾气?”唐游川也被她搞得一肚子窝囊气,“你要是在外面受了气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可以给你出,但谁给你的胆子把不满往我身上撒的?” 唐游川目光倏地透出几分锐利,冰冷的声线没有起伏,“我一没欠你,二没得罪你,没义务当你出气筒,所以你最好有事说事,别拿你这半死不活的臭脸冲着我!” 他靠坐在床上,她站着,明明是她居高临下,但气势却生生被他碾压得矮了一截。 江棠垂着眼,深吸了一口气,情绪稍作了调整,沉默须臾,她迎上他的黢黑的眼眸,绯唇轻启,“抱歉,我现在心情不好,您能不能让我自己一个人冷静冷静?” 唐游川闻言心口一窒,语气缓和了不少,反问道:“为什么心情不好?” 江棠说:“工作遇到了点儿问题。” 唐游川眼眸微眯,“什么问题?跟你眼角的伤有关?” 江棠下意识蹙紧了眉心,表情开始有些不耐,却耐着脾气道:“我很累,不想谈,您能别问了吗?” 他主动问她什么问题,结果她却不想说,热脸贴了冷屁股,唐游川心情自然没好到哪儿去,脸色马上又拉沉了下来。 唐游川绷着腮,本欲发作骂她别不识好歹,但是话还没出口,江棠又开口了:“不是什么大问题,我就是有点累了需要时间冷静调整。” 江棠是真不想说,很多事情都是越抱怨越难以平复心情,她只想自己平复心情。 他们认识的三年里虽然没有朝夕相处,唐游川也不敢说自己对江棠了若指掌,但大体的脾性还算了解的,她不是个情绪大起大伏的人,如果真是小问题,她不至于当他的面儿泄露情绪。 肯定是遇到了什么事儿。 他若想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多得是办法,不说就不说,唐游在思忖着,既然是工作的事儿,回头问下院里领导就行,又听见江棠低声道:“您捏疼我了,先松手。” 唐游川松开她,同时淡声命令:“坐下,吃饭。” 江棠照办,把饭菜重新摆放好,坐回椅子上,端过碗准备伺候他,唐游川眼皮一掀,出声问:“你吃了?”不愠不火的语气,辨不清情绪。 江棠摇头,“你先吃,我待会儿出去吃。” “反正饭菜有多,你一起吃。”唐游川不急不缓出声,“放着,我自己来,你吃你的。” 江棠迟疑了一秒,点头应声,“好。” 事实上,从中午到现在,江棠除了巧克力和奶糖,她一口饭都没吃上,胃部也有点不舒服,她不打算折腾自己脆弱的胃。 像是达成了默契,两人沉默地各自吃饭,没再提及刚才的事。 大概是因为伤口疼,唐游川只喝一碗汤和小半碗饭季放下手了,江棠见状忍不住问:“你不吃了?” “嗯。” 江棠觉得他吃得太少,“要不要再喝点儿汤?”手术后刚醒来吃得都比现在多。 他住院这几天,原本立体分明的五官明显变得更深邃了,饿瘦的。 唐游川靠在床头,淡声道,“不喝。” 江棠想了想,也没多劝,埋头继续吃,等她吃完饭收拾完东西,唐游川抬眼看着她,“我要擦身。” 江棠一顿,“不是昨晚才擦过吗?” 唐游川不咸不淡地反问一句:“你昨天吃了饭,为什么今天还要吃?” 江棠:“……” 算了,醒了第一天就嚷嚷着要洗澡的人,现在要求每天擦擦身体都是让步了。 不管什么事,第一次的时候都会紧张不知所措,而有了第一次的经验之后,第二次就显得淡定许多,江棠轻车驾熟如法炮制,没有再想个二愣子的无从下手。 当然,她依旧无法适应唐游川向她展示自己是个正常男人的行为,也抑制不住内心掀起的波澜。 擦完身,江棠拿来他自己的睡衣,“帮你换一身衣服吧。”病号服穿了几天,还沾了血,也是难为他这个精致的少爷了。 唐游川睐了她一眼,心底哼了哼,算她识相。 江棠先帮他套好了一个袖子,然后再扶他慢慢地坐起来,因为要从后面扯衣服,又得要给他支撑点,所以不得不一手兜着他,另外一手从后面绕过去抓衣服,如此一来,几乎是半抱着他。 唐游川这才注意到她圆润的耳垂上有两个黑点,他轻蹙眉,想要确认清楚到底是两个耳洞还是两颗黑痣,微微侧着脑袋靠近了几分。 嗯,一个是耳洞,另外那点是黑痣,而且那颗黑痣还是均匀的圆点,落在白嫩的耳垂上,意外的有些性感。 唐游川在心底默默地点评,就在此时,江棠突然偏过头,他只觉得眉角处被一阵柔软温热擦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撤离,只听见江棠低淡出声,“抬下手。” 仿佛那一下只是错觉。 唐游川一边配合抬手,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江棠,睨见江棠神色平静,耳根却泛着红色,不由得在心底暗笑,还以为她真能多淡定,结果也是装的。 换完衣服,江棠也没跟他说话,直接回去了洗手间。 江棠进去用冷水洗了把脸,再出来耳根已经没了臊红,站在不近不远的地方说道,“我要回家一趟,你要开电视看吗?我帮你开。” 唐游川语气温淡又不屑地回了一个字:“吵。” “那要睡觉?” “睡不着。” 江棠顿了顿,“那看书吧,我有给你带了几本书。”说罢,她转身去把柜子里的书给翻出来,三本书,全捧到他面前。 唐游川只扫了前两本书名,便抬头掀眸,眼神温淡晦暗盯着他,薄唇微启,皮笑肉不笑出声,“你这是暗示我脾气差?” 江棠眼睫轻颤,面不改色道,“没有。” 事实上,她已经不是暗示了,是明示。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念出书的名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生气的情绪掌控术》。”他手一丢,“没有你拿这种书给我看?” 江棠说:“我是随便拿的,你不喜欢看,还有另外一本是小说。” 唐游川扫了一眼。 嗯,《宠物公墓》,“恐怖小说之王”斯蒂芬·金最经典的作品。 唐游川一阵默然,他严重怀疑江棠试图在利用各种办法整死他,他不看恐怖惊悚的小说或者电影,原因无他,不敢,没错,他就是不敢,但是他不会让江棠知道。 须臾,只面无表情回了句:“没兴趣。” “或者你有什么想看的书,我去帮你带过来。”江棠看着他,“不过现在是没办法了,你看要不就玩玩手机,随便看点什么,或者玩个游戏。” 唐游川不答反问:“不是说累?还回家做什么?” 江棠叹了口气,“我回去洗澡。” 唐游川这才留意到她还是穿着白天的衣服,之前几天她都是换了衣服带着一身好闻的味道进来的,顿了顿,不咸不淡道:“一天不洗也不脏。” 她抢救的时候出了一身汗,进手术也出汗,现在浑身都是汗味,他竟然说不脏? “你自己待一会儿吧,我很快就回来。”江棠懒得跟他解释。 唐游川淡淡说道:“带几套换洗衣服过来,跑来跑去浪费时间。” “好。”江棠之所以一直下班就回去洗完澡再过来,就是想要减少跟他待一块儿的时间,但他现在开口了,她就只能答应了。 江棠出了医院拦了车,刚坐上车,就接到了季然的电话,他急哄哄的问:“你没事儿吧?” 江棠淡声道:“有事儿还能接你电话么?” 季然声音阴沉,“他们说你受伤了!” “真的没事儿,就是磕了一下。”江棠安抚他,“不严重,抹了药都没觉得疼了。” 但季然还是暴跳如雷,“麻痹的一群神经病,老子真想拿手术刀削了他们!” 江棠靠在车窗上,望着窗外一掠而过的夜色,低声说:“行了,别生气了,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他们闹一闹也就消停了。” “他们要再敢闹,老子就送他们去陪他们爹!” 江棠说:“挂了啊,我有点累,眯一会儿。” “行吧,你休息,我妈不知道又寄了什么过来,我下去拿一下,有事儿联系我。” 江棠回芸锦华苑洗完澡,收拾了两三套换洗衣服,然后回了医院,唐游川大概是体谅她心情不美妙,没再跟她呛茬。 半夜时,唐游川要上洗手间,他没有叫她,而是拿手机打电话叫保镖进来,但江棠睡得不沉,保镖进来的时候她还是醒了,见她坐起身,唐游川淡声道,“睡你的觉。” 江棠犹豫了一下,又躺了回去,下半夜一直有些浑浑噩噩的,没有睡踏实。 翌日一早,江棠正在洗手间里洗漱,她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有电话打进来,唐游川没理会,但手机铃声被自动挂断不到一秒又响起,第三次响起的时候,唐游川才出声叫她,“江棠!你手机响!” 江棠从里面跑出来,看见是熟悉的号码,赶紧接起,“江医生你看新闻!” 江棠眼皮突然一跳,连着心头都咯噔一下,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热搜!你看热搜!”电话里的人气急败坏,“那些人不知怎么把这事儿给闹到了网上,现在咱们医院和你都爆了!” 江棠脸色倏然阴沉,手脚一阵冰凉,“我先挂了!” 挂完电话,她马上用手机上网,却因为手颤,点了屏幕好几下才点开进去,看见热搜上的标题,以及自己的名字,江棠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她浑身都凉透了。 尚未来得及点开内容,手机又有电话打了进来,这回是主任,她接起,主任在那头暴跳如雷,“江棠,你看见新闻了吗?” “看见了,主任,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这也不是你的错,但是你今天暂时别来医院,留在家里休息,后续看看情况如何,再通知你。” 江棠应道:“好,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江棠直接点开了自己的名字进去。 前排评论讽刺十足:人家是靠脸吃饭,医术好不好重要么?无知愚民!下面有人回复,兄弟,下次记得加狗头,加狗头保护我方友军…… 二十六岁就能独当一面主刀开胸这种大手术,天才少女呵呵…… 请院方解释下,为什么要把这种大手术交给这么年轻的医生负责? 江棠还没看完,一个陌生号码打进来,她下意识地点了接听,结果那头传来的却是一阵辱骂:“杀人犯!你去死吧……” 江棠一言不发把电话挂了,然而不到两秒,手机再次想起,这回她没接,挂了之后直接把手机关机,如今的网络社会,想要曝光一个人的信息简直轻而易举,她猜自己的号码被挂上去了。 江棠只是个平凡人,医生是她的工作,日子过得平淡无奇,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会被挂到网上供全国人民围观解剖,被迫接受无数人的诋毁辱骂。 哪怕她心理素质再好,面对凶残的网络,也做不到冷静。 江棠猛地想起自己现在还在医院,转身看着唐游川,“不好意思,我现在得马上走了。” 唐游川视线一直盯着江棠,并不知道连续几通电话的人跟她说了什么,只是看着她变化莫测的脸色,眼底掠过一抹厉色,沉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我今天可能来不了医院,你……” 江棠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游川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唐游川扫见卫昊名字,接了起来。 “三哥,出事儿了。”卫昊快速说道,“江小姐和临安医院都上了热搜,而且江小姐被人肉了,她的个人信息,联系方式家庭住址等等全部都被公布在了网上。” 唐游川抬眼看向江棠,瞬间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声音一沉,问道,“怎么回事?” “江小姐不在吗?我觉得你最好直接问她比较清楚,网上那些不可信,也太过片面。”卫昊说,“另外,需要找人删热搜吗?” 唐游川说:“你去处理,查下是谁在搞鬼!” 卫昊应道:“行,我知道了,对了,网上公布的住址就是云锦华苑,让江小姐不要回那儿了。” “嗯。”唐游川挂了电话,看着江棠,沉声道,“你的个人信息已经被公布到了网上,你现在离开医院准备去哪儿?” 江棠闻言,脸色愈发的难看,看着他,一时无话。 “怎么回事,说吧。” 虽然清者自清,但这事儿闹下去,对谁都没有好处,万一被人翻出她和唐游川的事,届时还连累上他,情况只会更糟糕。 江棠默了默,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简单说了一遍。 昨天中午她去抢救的那名患者,是个七十多岁老头儿,因为冠状动脉粥样硬化引发心梗被送到医院做了心脏搭桥术,主刀医生是她,结果术后送进重症监护室不到十二小时,因为手术之前身状况就很差,心、肺、肝、肾功能均有不同程度的障碍,最终引发低心排综合征,经抢救无效死亡。 本来这种开胸的大手术就存有一定的风险,而且这个患者自身状况很差,引发低心排综合征也是正常现象,但家属不接受这个结果,直接质疑是手术失败,属于医疗事故,医生的安抚解释,在他们眼里成了推卸责任的表现,愤怒之下甚至动了手,幸而现场医生和护士多,及时拦住了。 原本以为这事儿家属闹一闹情绪也就结束了,却不曾想,下午最后那台手术做完出来时,几名家属把她围堵在手术室门口,骂她是空有其表的无良医生,害死了他们的父亲,是杀人凶手,要求赔偿,言词十分恶毒切激烈,并且对她进行了暴力攻击,把她推得摔倒,眼角撞到了一旁的椅子角,若不是其他医生及时出来,只怕她要被打得更重。 患者家属实在难搞,最后院方警告他们若再胡闹就要报警,他们才作罢,但他们准备以医疗事故起诉院方,起诉她。 其实院方这边最怕医疗纠纷的问题,每次闹都讨不着好处,想着私底下安抚家属适当补偿协商了事,却万万没想到,这些人会动手网络的手段,故意把事情闹到网上去…… 唐游川整个人笼罩在一团黑雾里,脸色是从所未有的阴鸷可怖。 第136章 期待 留心 江棠望着男人乌云密布的脸色,这回根本不用猜都知道他有多不高兴,应该说,是怒了,她误以为唐游川这怒意来自于她,手指掐进掌心,声音泛哑,“对不起,我没想给您添麻烦。” 这么短时间里,她的个人信息就被公布开了,由此可见,那些人若是费心思继续往下挖,保不准儿就会挖到她和唐游川已婚的事实,这层关系一旦曝光,就目前看来,更是坐实了她是依仗权势在才进了临安医院最有名的心外科,所以才能年纪轻轻就当上主刀医生,最糟糕的是,唐游川会被她拖累。 唐游川会生气,太正常了。 然而实际上,唐游川根本就没责怪她的意思,他此时想的是,她被别人欺负了,而且还是不知道哪儿来的狗屁玩意儿,他看着江棠眼角的伤,心底那团无名的火像是浇了油,越烧越旺。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再度响起,来电的是唐老太太,唐游川下意识蹙了眉头,心底随之一沉,接通电话,语气却是与神色相反的温和,“奶奶……” 刚叫了一声,后边儿的话还没出口,话筒里就传来了老太太怒气腾腾而焦急的声音,“网上攻击乖宝的新闻是怎么回事儿?乖宝人呢?我打她电话都关机了,该不会是出事儿了吧?” 老太太起得早,而且也习惯上网溜达,她这个习惯是在唐游川和江棠结婚半年之后形成的,那时他和某知名女星传了绯闻闹上了头条,有人跑她跟前嚼了舌根,从那时候开始,她老人家为了盯着唐游川,没事儿就上网看一看,监督他的私生活,一旦发现有不检点行为,就要对唐游川进行洗礼。 所以会看见江棠这事儿,也没什么稀奇。 唐游川担心她情绪激动,赶紧安抚,“她就在我旁边,没事儿,手机关机是因为有人给她打骚扰电话,”说着朝江棠招手,“奶奶打来的,你跟她说说。” 江棠上前接过手机,“奶奶,我没事儿,您别激动。” “乖宝啊,你真没事儿?” “嗯。”江棠低声安抚她,“奶奶,网上那些都是断章取义的,您不用担心我,就是普通的医疗纠纷,患者家属想要医院多赔点儿钱才会这么闹,我们医院这边已经采取手段了。” “乖宝啊,你今儿先别上班了,我之前看到过有家属不满就打医生,还有对医生刀锋相向的,这些家属万一发起疯来对你刀子可怎么办?也太不安全了。” 江棠说:“那种极端的家属只是个例,动刀伤人是刑事犯罪需要坐牢的,一般人不会这么干的,您放心,我现在暂时不上班,院里领导让我先在家休息。”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太余惊未退,“你自己在家会不会不安全?让阿川安排人看着点儿……”想了下,改口道,“要不你直接来虞山别墅吧,那些人肯定想不到你会在这儿,而且这边安全性高。” “奶奶,阿川派人看着呢,不会有没事儿,阿川办事儿您还不放心么?等这件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回去看您。” 江棠知道网络的可怕之处,那些网络暴力,能把一个人的祖宗十八翻个底朝天,所以才会有那么多被网络暴力逼上自杀这条绝路的人。 她觉得现在的自己,被人窥视着,好似全身都没了遮掩之物,完全透明的状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就是被人察觉了呢?老太太年纪大,身体又不好,如果有个什么万一,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她不能冒这种风险。 老太太叨叨絮絮骂人,“那些家属也是,有哪个医生愿意看着病人死的?难受的时候就知道找医生救命,救不回来就骂医生是刽子手,医生是神仙吗?我看新闻上说死的那人是个快八十的老头儿,岁数大做手术风险就大,做手术之前签的家属同意书他们都当是假的么?这些人真是混账!蛮不讲理!” “您别气。”江棠听着她的声音都替她捏了把冷汗,“总归会有些不讲道理的,因为他们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老太太心疼道,“我是替你委屈,虽然医生只是一份工作,但救人是真心实意的,那些人太过分了。” 江棠心头一戳,其实昨儿被骂时,她也委屈,有些话实在太难听了,但她却不能反驳,因为死者为大,他们这些做医生的,需要体谅失去亲人的家属,再委屈不甘也只能忍着。 她低垂着眼帘,曼声道,“我没关系的。” “奶奶。”老太太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已经被唐游川捞了过去,连哄带怪,“这边有我,您只要照顾好就行,别瞎操心来添乱啊。” 老太太叹了气,“乖宝嘴上说没关系,但是被误会还被挂到网上让这么多人骂,她只是表面故作坚强,心底肯定很难受,她那个爸也不是好东西,肯定也不会管,没准儿还得责怪她给他们惹事儿了,她现在除了我们,也没谁能依靠了,你多关心她知道吗?” “我心底有数。” 老太太不屑地哼了一声,语含警告道:“你是真有数才好,赶紧叫人把网上那些内容给弄掉,看着我闹心!” “已经在处理了。” 哄好了老太太,前脚跟刚挂后脚跟马上又响了,这回是姜涵,毫无疑问也是奔着江棠的事儿来的,姜涵没有问江棠的处境,而是问唐游川能不能帮帮江棠,并且强调江棠是被污蔑的,江棠曾经救过她,还是两回,如今江棠出事儿了,她能力不足,只能找离江棠最近的他了,虽然他这个表哥很可怕,意外的是唐游川竟然说好,姜涵突然有种被表哥关爱了的错觉,太难得了,唐苓也在,无非也是担心,然后请求他帮帮忙什么的。 姜涵的关心让江棠意外又感动,“她最近怎么样?” “想通了,最近在办离婚手续,再过阵子会跟她妈回青临城。”唐游川淡声道,“这还多亏你,她才那么快想通。” 江棠并没有觉得自己有什么功劳,事实上她也确实没劝过姜涵同意父母离婚,只是劝她别选择死而已。 唐游川看着她,随口道:“云锦华苑那边不安全,暂时回云顶别墅住吧,那边一直有人家政定期打扫,能直接住,让保镖送你过去。” 江棠问:“那你呢?” 唐游川挑眉,眼含询问,江棠说:“晚上我不在,你自己一个人?” “晚上你再过来就行,保镖会去接你。” 其实她一整天待这儿也行,但她顾忌太多,与其让她留这儿坐立不安避避闪闪,倒不如让她回去安心休息,她这几天白天工作晚上守着他,她眼底的疲倦很明显,他不是毫无人性的人,就算是员工也得适当放假休息,总不能到她身上就一口气都不给她喘,事实上,若不是发生这样的事情她被迫休息,他也打算找院长谈谈她的工作强度问题了。 临走前,江棠抬眼看着他,柔声说:“唐先生,谢谢你。” 话音落下,她走了出去带上了门,唐游川盯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黑沉的眸底情绪难辨。 从医院离开时,看见大门口外面果然有记者守着,而昨天闹事的家属拉着横幅,架势十足,江棠靠在车椅背上,疲倦地阖上了眼睛,做人,真难。 江棠离开之后,唐游川让保镖进来把他扶到了轮椅上,离开病房直接去了院长办公室。 ………… 保镖把江棠送到云顶别墅之后,把一部新的手机地给她,“三哥让交给你的。” 江棠接过道谢,然后下车。 云顶别墅位于近郊,是她和唐游川的婚房,总占地面积上千平米,独门独院,私密性极好,这种有钱人的豪华开阔,对于江棠而已,反而显得有些寂凉,特别是,只有她一个人在,脚踩在地板上有种空谷回音的错觉。 江棠也是第一次来这儿,她稍微打量了一下,装修风格很温馨,家具齐全,而且还是维持着全新的模样,地板光洁,窗明几净,而屋外的院子,修葺整齐,格局漂亮,就是随着天冷,草坪有些干枯的痕迹。 因为没有居住,房子里没有人气,冷冷清清的,江棠站在客厅上发了一会儿呆,转身上了二楼,本打算随便找一间卧室躺下休息就好,最后只有主卧的床是铺好的可以睡人。 这边没有换洗衣服,她只好换了浴袍,然后窝在床上拿唐游川给她准备的手机输入账号和密码登录,信息如雨后春笋般飞过来,她的手机关机,联系不上她的人都急了,特别是阮迪和季然。 四人群里的消息已经无法显示数字,她点开输入框,发了一句话出去,“我没事儿,别担心。” 季然这会儿大概在忙,阮迪依旧窝在家里,她应该是一直守着手机等她出现,所以信息一出去,她马上就发了视频过来。 “没事儿吧?” 江棠故意避开了眼角的伤口,半侧着脸说:“没,好着呢。” 关怀完,确认没事,阮迪开始秋后算账,“你怎么搞的,也不跟我们说一声就关机,打电话关机,发信息不回,要不是小鸡跑医院问了唐游川,我们都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当时情况紧急,来不及联系你们,乖别生气。”江棠温声细语地哄她,还不忘自恋了一把,“而且我是谁啊,认识我这么多久还不了解么?这点儿小事儿我没放在眼里。” 阮迪说:“你快得了,就是了解我们才更担心。” 丫的老喜欢逞强,不管大事儿小事儿都自己一个人硬扛,明明内心波涛汹涌了还要假装风平浪静,早晚得憋出毛病来! “大爷的,网上那些傻逼看着我来气,我刚还跟几个大傻逼撕逼来着,撕得气血翻涌,就没见过这么缺德的玩意儿!”提及此,阮迪的脸部表情有些扭曲,“你别上网看,免得影响心情,知道吗?” 江棠轻笑,“这话送你了,他们爱说说去,你别搭理,有那个时间不如多睡会儿,我这几天就不过去找你了,蛋卷交就给你了。” “你现在在哪儿啊?那些人都把你住的地方给找出来了,你回那边安全吗?” “我没回云锦华苑,暂时住在其他的地方。” “唐游川安排的?” 江棠随口应:“嗯。” 阮迪把蛋卷抱过来,让它冲屏幕里的江棠打招呼,教它叫妈,江棠还煞有其事地纠正应该叫姐,两人闲扯了一会儿,江棠说困了,然后中断了视频。 未读信息里,有同事也有大学,甚至高中同学发来的问候,甭管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出于礼貌,江棠都回复了,但是并不想多聊,又告诉他们不方便联系,草草结束交谈。 江璇也给她发了一连串信息,当然不会是关心,而是指责控诉,怪她给家里惹麻烦,还说江柏峰很生气,让她联系家里,江棠冷眼看完,直接把江璇给拉进了黑名单,眼不见为净。 江棠根本睡不着,最终还是没听阮迪的话,拿手机下载了软件,登录上了上去,她的名字已经被撤掉,卫昊办事果然很有效率,热搜前三都变成了娱乐明星的绯闻八卦,第四是临安医院发布的声明,这则声明并不能堵住悠悠众口,反倒有愈演愈烈之势,大家都在猜测是江棠背后的人和院方同流合污,否则为什么要撤热搜,显然就是做贼心虚。 而且下面有一条标题是“青临大学”,后面有个“新”字,点进去,内容是质疑她的学历,要求调查从严处理,评论区自然不会好看到哪儿,江棠随便扫了两眼,就气得浑身发抖发冷。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错,但是现在却牵连了临安医院,培养她的母校还有老师,只要与她个人荣誉扯得上关系,都被牵扯进来,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也不过如此。 江棠扔掉了手机,盯着空荡而安静的房间,突然生出有一种失望又恐惧的感觉,当了这么多年医生,还以为早就练就了一身铜墙铁壁,可以看淡冷暖,到头来还是受伤了。 她弓着身子蜷缩成一团,窝在床上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直到有人轻轻地敲响了房门,她才睁开了眼睛,望着陌生空间,楞了两秒,门外传来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江小姐?” 江棠纳闷了会儿,家政这个点来?她掀开被子下床。 打开房门,门口站着一个面容和善的阿姨,她微笑着对江棠做自我介绍,“江小姐您好,我姓蔡,是唐先生请来的保姆,他让我过来照顾您,午饭已经做好了,您看现在要不要吃?我怕搁着凉了又不好吃了。” 江棠一时间有几分意外,这儿不像云锦华苑附近就有超市,也有送餐的门店,可以随时出门买菜或者叫餐,唐游川是怕她自己待着也不吃饭,所以才请了保姆过来吧。 江棠其实没胃口,本想说不吃,但是想到自己脆弱的胃,沉默了片刻还是点头道,“好,我洗个脸就下去。” 保姆笑着说:“好,您慢慢来。” 回房间洗完脸,江棠换回衣服才下楼,餐厅里弥漫着饭菜的香味,江棠走近,有她爱吃的糖醋里脊,看上去色香味俱全,她消失的胃口似乎也回来了。 保姆端着一个陶瓷碗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江棠,笑着打招呼,“江小姐,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就随便做了点儿,你别介意,你有什么喜欢吃的,告诉我,我下次再给你做,来,这是鱼汤,趁热喝吧。” “谢谢蔡阿姨,”江棠微微一笑,“糖醋里脊我就很喜欢吃。” 保姆笑着说:“唐先生告诉我你喜欢酸甜口,本想做糖醋排骨,但今儿去得晚了,我家那附近的菜市场排骨卖完了,其他地方又有点儿远,我怕赶过来太晚来不及,就买了里脊。” 保姆很有分寸,不该问的没问,被问了她就如实说,给富人家当保姆,嘴巴严眼神儿好很重要。 江棠闻言一阵恍惚,忽然记起唐游川之前说她喜欢吃甜,办公室里有巧克力和奶糖的事儿,一次可以是偶然,二次三次绝对不是。 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还有偏好的口味,若不是真留心,不会发现。 江棠一时间心情有点儿说不清的复杂,有些软,也有点儿暖。 她静默了两秒,转而道:“蔡阿姨,你吃过了吗?一起吃吧。” “不用不用,我吃过了,你快吃。” 江棠也不再多说什么,这么大的餐厅自己一个人吃饭,有点寂寞,她尝了口鱼汤,没有鱼腥味,很鲜美,里脊肉也好吃,她一边吃一边想,鱼汤对手后患者很有好处。 吃完饭,正要收拾东西,被保姆拦住了,江棠想了想,问她:“蔡阿姨,能麻烦你教我这个鱼汤怎么做吗?” “可以啊,不过你想吃跟我说就行,我过来就是为了给你做饭的。”保姆生怕她自己学了把她给辞了。 江棠说:“我想自己做给别人喝。” 唐游川太强大,所以她现在能为他做的,大概也只有照顾下他,或者做个简单的鱼汤之类了。 “这样啊,没问题!” 吃饱喝足睡眠不缺,江棠下午就在厨房跟保姆学做鱼汤打发时间,她是真的没有厨艺天赋,在保姆一步步指导下,还是一次次失败,不是太腥就是太咸,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保姆出门去买鱼的时候她让多买了些。 若是以往,这么周而复始的失败,江棠早就甩铲子不干了,但这回她出奇的有耐性,跟她做手术时候一样,没有一丝不耐烦,只有专注和认真,以及做好的决心。 人就这样,有事情转移注意力,就不会胡思乱想,整个下午江棠情绪都不错。 最后鱼汤是做成了,但因为不小心,她手背被烫起了一个大水泡,这个房子没有医药箱,她不敢戳破,只能贴了两片创可贴防止被碰着,为了给唐游川做个鱼汤,她也是拼了。 过程有点心酸,味道也不如保姆做的好,可她还是高兴。 来接她的保镖五点钟就到了,江棠难得的,竟然有点儿期待见唐游川,到底是为了他,还是为了炫耀一把自己的鱼汤,她没有深想,也没有觉得有哪儿不对,把鱼汤装进保温瓶,然后匆匆出门。 第137章 小小的喜悦 车停稳,江棠低着头匆匆往里走,吃饭的时间点,电梯那儿人多,她犹豫了一下,怕被人看见引来目光,所以选择从安全梯那边走上去。 外科医生的体力还是不错的,江棠平时休息也会出门运动,年前季然心血来潮想要八块腹肌,于是拽着她一起去市里最大的健身房办了一张会员卡,她闲着的时候就会去健身,不过自从接连不断被各种伤病缠身,她这段时间基本处于静止状态,所以爬到十楼的时候,就有点儿腿软了。 江棠轻喘着气,怕自己爬到十八楼双腿会打颤,觉得没必要再难为自己,于是改乘电梯,轿厢里很安静,谁进谁出没人关注,要不是在看手机,就是在盯着楼层数,江棠低调地站到到了最角落里,低垂着头歇气。 电梯停稳,只剩三个人,她跟在那两人身后走出来,对面的电梯门正好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人,是陶芸锦,两人不期而遇。 陶芸锦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江棠居然还会来这里,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笑着跟江棠打招呼,“小棠,你过来了?” 江棠戴着口罩,笑不笑也瞧不见,却还是习惯性的提了提唇角,淡声应道,“嗯。”视线落在陶芸锦的手上,她一手提着保温瓶,一手提着保温盒,显然,是来给唐游川送饭了。 陶芸锦大大方方道,“一起走吧。” 并肩而行,陶芸锦关怀问:“你还好吧?” “挺好。” 陶芸锦心有戚戚道,“我没想到国内的人会这么肆无忌惮,这种事情放在国外,他们要面临的是起诉以及巨额赔偿了。” 江棠没在国外医院呆过,却也清楚国内的医疗环境相比很多发达国家,确实存在很多问题需要完善,只是这些问题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改变,但她不会跟陶芸锦抱怨,甚至很想问问陶芸锦,国外那么好,你回来干嘛呢? 陶芸锦自顾自地说着:“我爸都打电话过来问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问你怎么样了,他被气得不轻,一直骂网上那些人胡说八道。” 江棠说:“没事,你让他别担心,有空我请他吃饭。” 陶芸锦微笑着侧头看向江棠,“好,我跟回头就跟他说。” 陶芸锦靠着门那一侧,所以到了病房门口,她直接伸手推开了门,江棠跟在她身后,病房里的唐游川不知道正在跟谁讲电话,低沉的语气充满了不耐烦,“找你那群女朋友去,别来烦我!” 听见动静,抬眼望向门口,陶芸锦笑容可掬地跟他打招呼,他的视线却越过陶芸锦,落在她身后江棠的素脸上,薄唇轻启,毫不留情抛下一句:“别来,我不想见着你。”随即果断挂了电话。 “谁要来看你吗?”陶芸锦率先走在前面,把手里的东西搁在床头的柜子上。 “沈叙。”唐游川不咸不淡地回答,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江棠,她戴着个医用口罩,巴掌大的脸蛋被挡着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眸底一如既往地透着清冷。 注意到她手里提着个保温瓶,英挺的眉轻轻一挑,低声道:“带了什么?” “鱼汤。”江棠慢悠悠地踱步至床的另外一侧,听见陶芸锦低笑说:“完了,我也做了鱼汤,早知道小棠要带鱼汤过来,我就不弄了。” 很寻常的语调,可声音落尽江棠的耳朵里,她就觉得有点儿烦躁,唐游川随口道:“没事儿,放着吧,不过你下回别忙了,沈叙那边已经定了一个月餐,会有人送过来。” 陶芸锦说:“护工说你这几天都吃得不多,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时间,就当给你改善伙食。” 江棠没说话,摘掉口罩,拿起碗筷进了一旁的洗手间,唐游川眼睛跟着她转悠,压根儿没瞧陶芸锦一眼,陶芸锦眼帘微垂,掩饰掉眼底的凉意,正准备把小餐桌放床上,唐游川出声制止,“不用这个。” 陶芸锦问:“你要下来吃饭?”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江棠在。” 陶芸锦半晌才反应过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心底震惊之余还有嫉妒,笑容显得有点儿勉强,佯装调侃道,“她平时工作就忙得脚打后脑勺,你还什么都要她亲力亲为,也不怕累着她。” 唐游川心底清楚,嘴上不认,“我也没让她干什么体力活。” 陶芸锦笑着说:“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还让她往医院跑,万一被人看见了又要给她添麻烦,我知道你无所谓,但你得考虑下她的处境。” 唐游川抿着薄唇,眉心起了褶皱。 江棠从洗手间里出来,陶芸锦扫了江棠一眼,笑着说:“那我就先走了,有事儿再叫我吧。” 江棠看着她,笑容疏淡,“好,谢谢你给阿川送饭。” “不用跟我客气。”陶芸锦又看向唐游川,叮嘱道,“看在我亲手做饭的份上,你记得多吃点儿,等你出院了,再给你做喜欢吃的吧。” 陶芸锦离开顺手带上门,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唐游川背靠着柔软的枕头,黑眸盯着江棠的脸,静了两秒,淡淡问道:“回去没睡觉吗?” 江棠随口答道,“睡了。” “没睡好?” “还好。”事实上是没怎么睡好,她虽然懂得克制情绪,但不是没有情绪,发生了这样的事还能呼呼大睡那就真是没心没肺了,只是跟他说这些也没什么用,便敷衍了事。 打开陶芸锦带来的保温瓶,一股香浓的味道飘出来,乳白色的鱼汤看着就好喝,不得不承认,陶芸锦的厨艺真比她好太多,不是一个级别的。 虽然江棠没想过跟人较这种劲,但还是有点被打击到,感觉输给陶芸锦,有一丝丝不甘。 唐游川不清楚她的心理活动,只觉得她心情似乎不好,以为她是为了网上那事儿,语气平淡道,“医疗纠纷这种事儿他们关注不了多久,你当自己是大明星?上一次热搜就能让人惦记上了不成?网上那些人就是哪儿热闹往哪儿凑,热搜一换,谁记得你是张三李四还是隔壁老王。” 顿了顿,唐游川继续说:“跟傻逼较真的人也是傻逼,你最好别是那种傻逼,丢人,还有,下回再遇到这种对你动手的垃圾,直接打回去,你不是很能打?” 男人的嗓音低低淡淡的,明明是安慰人话,但言词里又简中待了点儿嘲弄的味道,江棠听着,没有在意他那点儿嘲讽,反而以为他一口一个傻逼,有点想笑,同时又觉得窘迫。 江棠忍不住出声,“我以后不打架了,你能不能不要再挤兑我了?” 在医院打方艺桐,真是她一生的污点! 唐游川反问:“我有说不让你打吗?” 江棠说:“是我自己不想打了,经过深刻反思,打人确实不对,是我太冲动了。” “你会无缘无故打人?”唐游川又问,江棠立即回道,“当然不是!我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文化人,你当我街边女流氓啊?” 唐游川心底顿时乐着想,是挺有当女流氓潜质的,面上却一贯平静,“那不就得了。”他顿了一秒,径自道,“该出手时就出手,骑你头上作威作福的都是找打的,只要你没错,欠揍的就该往死里揍。” 他像个教训自家孩子还不忘给孩子撑腰的家长,江棠震惊得一时间不知该说啥,憋了半晌,直接岔开了话题,“喝汤吧,鱼汤要趁热喝味道才好。” 江棠坐在椅子上,自然熟练地舀了一勺送到他唇边,唐游川张嘴喝下,眼睛注意到她手背贴着的创可贴,突然问道,“手怎么了?” 江棠漫不经心地回答,“没什么,不小心烫了一下。” “开水?” “嗯。”滚鱼的汤也算是开水。 一问一答,最忌讳嗯嗯啊啊的回应,终结话题最佳用词,唐游川没了下话,江棠觉得在他面前没话找话很容易自讨苦吃,索性也不开口了。 一时间,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陶瓷调羹碰陶瓷碗,每一下都异常响亮。 强行找话尴尬,不出声又窒息。 江棠一边机械化喂汤一边转动着脑筋,想着找点什么话聊聊,但是还没想好说什么,又听见男人问了句:“你的鱼汤去哪儿买的?” “不是买的。”江棠说完,顺势抛了个话,“你要是喝得下,要不要尝尝?” 唐游川眉梢动了动,望着她,“你自己做的?” “嗯。”江棠应完声,察觉到唐游川眼睛在盯着她,黢黑的眼眸辨别不出情绪,就觉得不自在,怕他误会了,绯唇轻蠕,她低声解释,“中午保姆做了鱼汤,我觉得挺好喝的,想到鱼汤很适合术后患者喝,反正闲着也没事干,就试着做了。” 唐游川要笑不笑地说:“不是专门为我做的?” 江棠顿了一秒,随即答:“你帮我忙,但是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想不到什么能报答你的,只能做个汤来表达我的感谢之情了。” 唐游川说:“做个汤就把手给烫着了,那你欠我的那顿饭要做完,是不是能把手都给剁了?” 江棠想要辩解两句,转念一想,直接改口反问:“所以啊,你能不能别为难我?你点的那些菜难度太大了,换点简单的吧。” 唐游川饶有兴致地问她:“什么是简单的?” 江棠一本正经道,“拍黄瓜,炒青菜,西红柿炒鸡蛋……” “没了?”唐游川不言苟笑。 还有什么呢?江棠脑袋卡壳,然后嘴巴一秃噜,“鸡蛋炒西红柿?” 唐游川默了两秒,削薄的唇突然勾出一抹弧度,牵着狭长的眼尾,惊为天人的笑容一闪而逝,快得让江棠怀疑是自己眼花了,大脑还没捕捉完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后听见男人低沉的声音,“你想得挺美。” 江棠脑子闪过一道声音:我长得也挺美。 不及她出声,唐游川兀自掐断了她希望的火苗,“我点的菜,一道都不能少。” 江棠:“……”真是聊了个寂寞。 陶芸锦带来的鱼汤,他只喝了半碗,又吃了半碗米饭,就没吃了,江棠想着这人真是猫胃口,还不如她一个女人吃得多,唐游川又张口道,“再盛一碗鱼汤。” 江棠依言照办,唐游川见她又拧开陶芸锦带来的那罐汤,淡漠出声,“喝你做的。” 江棠说:“我做的味道估计没陶小姐做的那么好。” 唐游川凉凉地睨着她,“我喝还是你喝?” 江棠做的这份有加了豆腐,原本保姆打算撒一把葱花调个鲜,被江棠拦住了,因为她记得唐游川不吃。 江棠眼睛直勾勾盯着唐游川吃进嘴巴,眼底带着几分期待,试探性问他,“味道还行吗?”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抬眼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答反问道:“你没试过味道?” 她在厨房里待了一下午,浑身都是油烟味,所以汤还在滚着,她就让阿姨帮忙看个火,然后跑回房间冲了个澡,洗完澡下楼,保镖也到了,她来不及尝味,但阿姨跟她说没问题的。 这看他的表情,江棠心底打鼓,不会吧? “不好喝吗?” 唐游川见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好笑,偏要故作玄虚吓唬她,“你自己喝一口不就知道了。” 江棠轻蹙眉,不安地舀了一口送到唇边吹凉,然后喝下,还细细地品味了一番。 唐游川盯着她粉色的唇碰上瓷白的调羹,那一粉一白,十分好看,他眼神有些发热,喉结忽然上下一滚,那晚上亲她的触感,骤然鲜明起来,似乎还能感受到那股柔软的触感,眸色渐渐落下一层灰朦的暗,喉咙和身上都有些发紧。 江棠温声道,“挺好喝的啊。” 虽然不及保姆,但这也不难喝吧?他要不要这么挑剔? 听见声音,唐游川从恍惚中回神,眉头蹙了蹙,暗道自己是中邪了。 “我没说不好喝。”一张口,声音竟然夹着几分哑,不过江棠没听出他的不对劲,而是用她那双漂亮的大眼瞪他,“你的表情像是吞了苍蝇似的!” 江棠埋怨的语气里偷偷夹带了生气和指责,结果唐游川却从里面抠出了一丝丝嗔的味道,连带看她瞪人的表情都有几分小女人的嗔。 “给我吧。”唐游川收回目光,朝她伸手,“我自己喝。” 江棠下意识张口说:“伤口不疼了?” 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江棠意识到自己这放松得太过,赶紧挺直腰肢,把碗送到他手上,做事后补救说了句,“您慢慢喝。” 唐游川自己把那一碗汤喝了个底朝天,又让江棠盛了半碗。 这一幕如果是被沈叙他们几个人看见,估计下巴都要脱臼,平时连别人用公筷给他夹个菜都像是会碰到病毒似的嫌弃到死的大少爷,竟然用别人使用过的调羹,还把人喝过汤喝完了! 虽然陶芸锦厨艺比她好,但是唐游川喜欢她做的,虽然不知道唐游川是不是为了给她面子,但依旧挡不住江棠内心那份小小的喜悦。 活了二十六年,一个厨艺废人,第一次深刻地感受了做饭的喜悦感,甚至让她产生一种莫名的自己很行的错觉,当然,如果季然和阮迪知道,肯定要给她一盆冰水清醒清醒,省得她以后祸害人。 吃完饭,唐游川再次展现了他矜贵精致的少爷脾气,让江棠帮他洗头,他本以为江棠会拒绝,结果江棠爽快地答应了,他还有些不可置信,然后江棠回了他一句:“我也觉得你头发的味道有点重了。” 唐游川当即黑了脸。 “我进去准备一下!”江棠脚底抹油溜得快,生怕他嘴巴又要放毒箭。 洗手间里有简易的洗头椅,江棠翻出来展开放好,然后出来叫保镖帮忙把唐游川弄进去,扶他在那张洗头椅上躺下,椅子本就不大,唐游川人高马大的,躺得不舒服,皱着眉头嫌弃,“椅子太小。” 他的腿几乎都悬空着,感觉他屁股一不小心就会滑下掉地上,有点儿滑稽,江棠忍着笑说:“设备有限,委屈您将就将就。”又让保镖去外面搬了一张椅子进来给他放脚,毕竟一腿打着石膏。 江棠打开花洒的热水,“闭上眼睛,不然一会儿水弄到眼睛不舒服。” 唐游川阖上眼帘,但眉心却是紧蹙着,感觉像上断头台。 江棠小心翼翼地帮他把头发打湿,然后摁了洗发水打好泡抹上去,指尖从他的短发间穿梭而过,不由得感叹他的发质真柔软。 浴室里空气潮湿,弥漫着洗发水的淡香,女人的指腹柔软,力道适中,唐游川渐渐地放松了下来,有点儿享受。 “你是不是在发廊工作过?”安静里,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江棠说:“没有。” 唐游川双手交叠在腹上,“帮别人洗头是你的天赋技能?” “除了我爷爷,我没帮别人洗过头。” 听她提到她爷爷,唐游川突然就没了声音,大概是不想勾起她的伤心事儿。 洗了两遍,第二遍要冲水的时候,江棠手上泡泡太多,开水的时候滑了一下,结果水被拧到了最大,水流骤然喷出来,带着花洒起舞一阵乱窜,热水猛地就冲着她喷了过去。 “啊!”江棠猝不及防地惊叫了一声,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不想地面湿滑,脚底一滑,她一屁墩儿就栽倒了在地上。 第138章 他是不是煞星 在江棠惊叫的那一刻,唐游川就睁开了眼睛扭头看了过去,正好看见江棠脚底打滑眼看着要摔,他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抓一把,结果一动就扯到了身上的伤口。 身体卡住的一瞬间,江棠已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没有惊叫或者大喊,只听见了清晰的抽气声,唐游川感同身受似的绷直了身体。 巨大的痛感之下,江棠连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大脑都被好痛好痛痛死了这个念头给占据满,什么都顾不上,本能地用右手撑在自己的尾椎处,一动也不动,被那股折磨得她神经发麻的酸爽痛感整得想哭。 奈何哭也哭不出来,身旁的花洒在地上疯狂转着圈,热腾腾的水像喷水池的不断冒出来,浇得她从头湿到脚,至于眼底冒出的那点儿雾气,都来不及挤出眼眶,就让热水冲刷得干干净净,好不狼狈。 浴室里,寂静无声,唯有花洒在滋滋地喷,冒着热气,模糊了视线。 时间一秒一秒过去,唐游川盯着江棠半晌,见她一直没动,担心她摔伤了,沉声叫她:“江棠。” “嗯。”江棠低低应了一声。 “你怎么样?” 江棠动了动,“还好。”其实并不这么好,毫无防备摔了个狗吃屎,疼得要死,能好到哪儿去。 她忍着痛,双手撑地慢慢起身,唐游川先是注意到她附在腰上的手,脑子还没来得及思考她是否摔伤,注意力就顺着她的手转移到了她身上湿透的白衬衫,他顿时楞了楞。 虽然是偏厚实的白衬衫,但被打湿之后贴着皮肤,隐约可以觑见布料下的白肉与纤细的腰线,视线往上移,好家伙,黑色的,正好江棠关小了水拿着花洒转身,唐游川眼睛都移不开了。 有时候,若隐若现,比起一目了然,更动人,要不怎么总说朦胧美呢,越是朦胧不清越能激发好奇心,强烈地想揭开面纱看清背后的真面目。 江棠没注意到唐游川变得炙热的眼神,只想着赶紧给他冲洗干净,然后自己洗个澡换掉湿衣服,毫无知觉地挪到了他的脑后,“眼睛闭上吧,我帮你冲干净。” 唐游川好像没听见她的话,眼皮往上掀,看见她浑身湿透,白皙的脸蛋上挂着水,在灯光和白雾的笼罩下,柔美又性感,他满脑子不健康的内容,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 他差点儿冲动的想要问她是不是故意在勾引他了。 江棠催促他,“闭眼啊,不然我直接冲了!” 话音落下,她也不管他了,热水从额头上漫过,唐游川本能地阖上了眼帘。 短发的好处就是能快速冲洗节省时间,江棠冲干净泡泡又用毛巾擦了擦,关掉水就去拉开门,准备叫保镖进来,唐游川听见开门声,突然出声道,“等一下。” 江棠侧转头,眼神狐疑,“怎么了?” 唐游川本想提醒她衣服的事儿,但又想多瞧两眼,沉默片刻道,“反正都进来了,顺便帮我把身也擦了。” 江棠忍不住皱眉,“洗头椅太小了,擦身不方便,而且我全是都是水,有点冷,你先出去把头发吹干,我洗完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帮你擦。” 静默须臾,唐游川出声:“披上浴巾再叫人。” 江棠闻言楞了两秒,后知后觉地意识什么,赶紧低头,看见自己那几近透明的衬衫,全身的血液突然沸腾冲上脑门,顷刻间便红了脸。 她今儿是白衬衫打底,搭配着一件套头的海马绒毛衣,因为袖子挽不住,她怕弄湿了所以把毛衣给脱了,结果白衬衫一湿就显透,这会儿什么都看得清楚。 很显然,唐游川早就看见了,但却没有马上告诉她。 江棠忽然想到他刚直勾勾的视线,戳瞎他眼睛的心都有了,但说到底还是自己缺心眼儿,怨不得他趁机占便宜。 江棠头脑一阵阵风暴,面上却静若止水,她什么都没说,转身就拿了一条干净的大浴巾,抖开兜头披在身上,将自己保护好。 江棠洗完澡,拧热毛巾帮唐游川擦身,明明已经克服的心理障碍,却因为刚才的浴室事件,再看那精神抖擞朝她抬头的小二,一边不忍直视一边偷偷吐槽,他真是身残志坚。 摔得那一跤很疼,本以为睡一晚应该就会好很多,结果翌日清晨醒过来,江棠悲催的发现,不但没有缓和,反而加重了,起身的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这一摔把骶尾骨给摔骨折。 唐游川注意到她的异常,开口问:“怎么了?” “没什么。”江棠伸手轻轻揉了揉尾椎处,又怕真骨折了自己这乱揉会变得更严重,只好忍着,像是钉了一块木板似的,僵硬而缓慢地站起来。 唐游川见状,眉头轻蹙,“昨晚摔着腰了?” 江棠垂着视线,“嗯,有点儿疼。” 她说完就挪步往洗手间走,走路的姿势都有些别扭,唐游川看着都觉着难受,不多时,洗手间里突然传来东西摔地上的声音,唐游川脸色骤然一变,以为她又给摔了,大声把门外的保镖叫了进来。 保镖也被吓了一跳,进门的时候紧张兮兮的,来不及问怎么了,就听见唐游川说:“去洗手间看看江棠怎么回事。” 保镖三作两步走过去,怕会看见不该看的画面,礼貌地敲门问道,“江小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过了一会儿,浴室门被打开,江棠扶着腰道,“我不小心摔了东西,能麻烦你帮忙收拾一下吗?” “好的。” 江棠侧身让道,“还有,麻烦你照顾一下唐先生洗漱。” “好。” 江棠交代完,折回病房,唐游川见她安然无恙才放下心来,随即又皱着眉头命令,“过来。” 江棠走到床边,垂眼看着他,“不好意思啊,我腰实在太难受了,让保镖伺候你洗漱吧。” “转身。”唐游川没理会她的话。 江棠不明所以,还是依言照办,然而刚背对着他,突然发现他在撩她的衣服下摆,她受到极大的惊吓,本能地抓住他的手同时想要转身。 唐游川像是早知道她会这样,她的手抓过来的瞬间就被他轻松扣住,低沉出声,“别动,我帮你看下有没有肿。” 江棠只觉得头皮发麻,“不用了!”说话间试图强行转身,然而一转就带着痛,她“嘶”地一声,忍不住大大地抽了一口凉气,脸色都有些发白。 “扭来扭去腰不要了是吧!”唐游川不耐烦吼她,“我看下,如果严重的话就躺着直接叫医生过来!” 江棠没再动了,不是不想,而是痛得她不敢乱来,杵在那儿,心如心灰地闭上眼睛,像只任宰的羔羊,随便他去了。 她还穿着简单的居家套装,唐游川轻轻松松地撩起衣服下摆,露出她白玉般的腰,腰椎那儿微微下凹,两侧的腰部肌肉,肉眼看着紧实,他突然想起昨晚她穿着湿衬衫的画面,这会儿总算是揭开了庐山的真面目。 嗯,朦胧很美,但是清晰了更养眼。 腰部看不出任何异常,想到她昨晚摔的是屁股,大概是挫到了尾椎,手指勾起裤腰微微下拉,不经意地瞥见了浅浅的沟线。 江棠察觉到他拽裤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绷着身体劝慰自己没啥,他全身哪哪儿她都看过了,不就是一截腰嘛,吃不了亏,于是楞是一声不吭。 直到尾椎处传来一阵轻痒,江棠浑身一颤,忍不住低声叫他,“唐先生!” 唐游川没理会她,温热而微糙的指腹轻轻摁了一下,江棠猛地僵住,下意识叫了一声:“疼!” “这儿吗?”他又轻轻摁了下。 “疼!你别摁了!”江棠为自己猜疑他贪图美色而感到抱歉,这人分明是伺机报复! 唐游川帮她确认伤势是认真的,当然,脑子里想了其他点儿内容也是真的,别说江棠没看见他的脸,即使是面对着他,他也能把自己掩饰得像个正人君子。 “有一点点肿,应该没有骨折。” 就在此时,保镖端着水从洗手间里边儿出来,看到自己老板躺在病床那儿掀着女人的衣服,不由得一愣,而后反应极为迅速,一个转身又回到了洗手间,并且关上了门。 江棠:“……”她的一世英名。 “行了,我待会儿下去做个检查。”江棠甩了甩他的手,“你洗漱吧,我去换一身衣服。”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收回手,江棠马上整理好衣服,唐游川盯着她泛红的耳根子,突然就有些心猿意马。 保镖不知道外面两人好了没有,一直躲在洗手间没出来,江棠拿了衣服,敲门叫他,他才重新端着热水出去。 江棠疼得不敢弯腰,换个裤子都折腾老半天,趁着还没到正式上班时间,晚班还没交班,她去骨科找了上夜班的苏姣。 相比心外,骨科的夜班要轻松点,但苏姣凌晨四点左右接到了一个因为酒驾出了车祸断了腿的患者,江棠找过来的时候,她刚从手术室里出来,推开门看到江棠,她猛地楞在原地。 江棠对着她笑,“嗨,苏医生,早安啊。” 苏姣听见声音,确认不是幻觉,揉着眉心淡笑道,“你没事儿吧?我昨天睡醒看到群里的消息才知道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给你打电话也是关机的。” “没事儿。”江棠说,“关机是怕被骚扰。” 苏姣走到办公桌后坐下,“院里不是让你暂时别来上班?怎么这么早就跑过来了?” “我也不是来上班的,过来看病。”江棠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苏姣,前阵子她夜班苏姣白班,算一算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这一看,苏姣似乎又瘦了一圈,脸颊两侧明显凹了一片,不禁皱眉,问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有吗?”苏姣没有太在意,轻声问,“你伤着哪儿了?” 江棠眼不眨心不慌,“不小心在浴室里摔了一跤,睡醒发现尾椎好痛,怕摔骨折了,赶紧过来检查一下。” “我看下。”苏姣又起身走到江棠身侧,江棠主动掀起衣服,“骶尾骨那儿。” 苏姣的手碰上去时,江棠破天荒地想到唐游川的手指,温热的,微糙的,与苏姣微凉的软腹完全不同。 “是这儿吗?” 江棠正胡思乱想着,苏姣精准地压中了她最疼的位置,打散了她那点儿来不及凝聚的旖旎,皱眉抽气连声着叫疼。 苏姣又摸了周围几处位置,边摁边问,最后说:“应该是没有骨折的,不过安全起见,还是拍个片确认一下。” 苏姣接下来也没什么事儿,索性就陪着江棠一起去拍了片,万幸的是没骨折,只是软组织损伤,苏姣让她回去冷敷缓解好好休息,明天晚上再热敷,又开了些消肿止痛,活血化瘀的外用药物。 苏姣还要跟人交班,没跟江棠一起走,临走前,她叮嘱江棠,“我们当医生的经常一进手术室就几小时不动,腰椎颈椎这些就比寻常人要多毛病,所以就算是软组织损伤你也别大意,不要久坐,回去尽量躺着。” “我知道。” “还有,网上那些事儿你别放心上,有什么事儿给我电话,别自己闷着胡思乱想啊。” 江棠笑着说:“我没事儿,过两天就回来上班了。”略一顿,“倒是你,照顾好自己,多吃点饭,瘦得跟猴子似的。” 两人相互叮嘱了几句才分别,快到早查房的时间,江棠也不打算回住院部找唐游川,想给他打个电话说一声,但他给她的新手机没有存他的号码,正犹豫着要不要开自己的手机找下号码,唐游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划开接听键,那头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看完了?” “嗯,刚看完,我就不过去找你了,直接回云顶别墅,晚上再过来。” 唐游川自说自话,“医生怎么说?不严重吧?” “软组织损伤,擦点药躺着休息就好。” 唐游川说:“去停车场那边等着,让保镖送你回去。” 江棠回到云顶别墅,保姆已经到了,而且还给她做好了早餐,不知从外面带的,而是亲自做的,也不知道她几点过来的,江棠看着保姆忙进忙出的背影,不由得感叹,果然不管做什么工作,都不容易。 吃完早餐,她找了条毛巾从冰箱里包了些冰,让保姆帮她冷敷完又擦了药,先是冻得整个人哆嗦,又被保姆揉得腰椎发麻,过程并不好受。 情不自禁地埋怨气唐游川,只要接近他,她就大小伤不断,他是不是煞星啊? 江棠不缺觉,又没事儿做,怕上网看见那些内容又糟心,索性就用手机找了部电影打发时间,江棠觉得保姆把她当成了残废,因为中午吃饭的时候都没叫她下楼,直接把饭菜给端是上了房间。 午饭过后,江棠也不想马上躺着,闲来无事,她慢悠悠地把整栋别墅给游荡了一圈,其实也没啥好看的,房子除了家具,基本什么都购置,空荡荡的,就是卫生保持得很好,定期有人打扫整理,没有落灰尘闹成鬼屋。 江棠看了一圈,饭后的大脑开始进入相对缺氧的状态,困意来袭,她就回房睡觉了,直到手机铃声把她给吵醒,她迷迷澄澄地摸过手机,也没看是谁,接了起来。 “喂。”惺忪沙哑的嗓音有点迷糊。 “还在睡?” 听见熟悉的声音,她才清醒了几分,“唐先生。” “腰好点了吗?” 江棠试着翻身,刺痛感明显减轻很多,“好多了。” “今晚不用过来了。”唐游川说。 江棠握着手机顿了两秒,“好,我知道了。” “那就这样。” 一如既往地干脆,说完就挂,好像多一秒都会浪费他的金钱似的,江棠盯着手机屏幕发呆,莫名的心情有些抑郁,不知是因为他突然让他不用去医院陪夜,还是因为刚睡醒的综合症反应。 江棠想了想,气不到一处来,不用照顾他更好! 临安医院。 卫昊顶着两只像是被人打了两拳似的黑眼圈,嘴唇冒了一圈青胡茬,落魄又憔悴,他看着唐游川,出声问:“不是和江小姐相处得挺好的吗?怎么突然又不让她过来了?” 唐游川住了几天院,卫昊就忙了几天,不止要配合交警那边调查这次的交通事故,还要打点封锁车祸消息,他负责打理的公司也有一堆事儿,集团那边因为唐游川没法去上班,很多工作也要帮忙处理,不止是他忙,唐游川的两个助理三个秘书也忙得快要哭,主要是有些老古董一知道唐游川不在公司就试图搞小动作,底下的人又不能明目张胆叫板,只能周旋,简直想死。 所以卫昊一直都没法来医院管唐游川,但安排在这儿的保镖基本什么事儿都会跟他汇报,特别是江棠和唐游川相处的问题,因为他怕唐游川闹脾气上来惹急了江棠,好歹是他请求江棠过来帮忙照顾人的,他得盯着点儿,不能让唐游川太过折腾她,却没想到,这两人相处得和谐。 唐游川眉目淡漠,“她摔伤了腰,睡沙发难受。” 卫昊闻言一怔,这话……语气说是解释,不如说是关心,唐游川关心江棠?这几天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恍惚了一阵,卫昊又想到什么,“那你应该告诉江小姐,你是体谅她腰伤才让她不用过来的。” 唐游川蹙眉,“她自己有腰伤不舒服还用我提醒?” 卫昊:“……我这个外人听着都误会你是嫌弃她还是怎么的,江小姐本人听了估计心底会很不舒服。” 唐游川面色一沉,嘴硬道,“让她休息还得哄着?” 第139章 你在做什么 “女人不都得哄着点儿么?”卫昊煞有其事地反问了一句。 唐游川靠着柔软的枕头,懒懒淡淡地睐他一眼,“懂得还挺多,你是女人?”不冷不热的一句,与其说是嘲笑,调侃的味道更浓些。 卫昊不为所动,“老太太从小就这么教咱们的,你对芸锦她们都挺惯着的,独独对江小姐存在偏见。” “我为什么会对她有偏见?还不是她自找的。”提及此,唐游川虽然仍旧存有几分怨气,但没有再像以前那样想到就烧心烧肺了。 卫昊有些无语地看着唐游川,“三哥,咱们是男人,你别像个娘们儿似的一直揪着那么点事儿跟个女人过不去,再说了,江小姐人挺好的,以前你不了解就算了,现在接触了这么久,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了解?老太太也没说错,她还真配得上人美心善这个词儿。” 卫昊觉得江棠何止人美心善,他们这个圈里,要找个长得比江棠好看的女人不难,但要性格,出生,教养,才能兼具的美人儿,就真是凤毛麟角了,能有一个算一个。 唐游川被卫昊驳得他有点掉面儿,脸色别说缓和,更沉了,他眼睛一瞥,低沉的嗓音是不加掩饰的燥火,“你帮谁说话呢?” 卫昊说:“我就实话实说。” 他这话真是能把唐游川给噎死,卫昊从小就是有话说话,向来不会拐弯抹角,小时候唐游川说他:“你这人说好点儿是一根筋直白,错穿了就是不懂事儿,要不是有唐家这个靠山,就你这张嘴巴,不知道得得罪多少人,挨多少揍!” 偏偏卫昊也不会觉着自己有什么错,那时候他就是无所畏惧地回嘴的,“不,我是实话实说,而你是赤口毒舌,张口就能损得人恨不得回娘胎重造甚至不想做人,没人有你欠,要揍也是先揍你。” 唐游川有点儿后悔自己当年怎么就没把他打死了,省得他现在帮着别人跟他顶心顶肺。 卫昊不知唐游川心中所想,继续道:“这三年你自己也看见了,除非必要,她没给你添过任何麻烦,还帮忙照顾老太太,你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除了当年给江氏的钱和一部分资源,后来她也一分便宜都没多沾。” 卫昊不提这些还好,一提,唐游川当真也觉得自己欺负一个女人欺负得有点儿过分了,仔细想想,因为当年结婚一事,他每逢见着江棠都十分苛刻,说话也刻薄。 唐游川垂眼皱眉陷入思考,最终得出结论,江棠压根就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女人,从前他恶言相向她都能不动声色,他刚没说什么过分的内容,肯定不会想那么多,没准儿不用来照顾他,还偷着乐了呢! 正想着,又听见卫昊说了句:“江小姐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你对她好点儿,以后有需要她帮忙的,她肯定没二话。” 这一点儿唐游川倒是很赞同,缄默数秒,唐游川不咸不淡地回道:“不知道还以为你是她爸,管得真多。” 卫昊说:“我要有个这么好的女儿高兴都来不及。” 唐游川瞥他,“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找到对象吧。” 提及江棠她爸这个,卫昊突然想个事儿,“江柏峰发布了一则声明,表示绝不徇私作弊,他支持闹事家属通过正规渠道上诉调查此次的事故缘由,强调自己绝对没有动用任何不正当的手段为自己的女儿谋利益,还说如果继续有人造谣,他会通过司法手段维护自己的权益。” “网友甚至扯出了江小姐母亲的事儿,这些我也让人给压下去了,也交代了江氏那边不用管。” 青临城江氏当年也曾风光过,但如今就像个垂垂老矣的暮年老人,早不如当年了,年轻一代甚至很多人都没听过江氏的名字,但如今江棠被曝光,这层关系也被挖了出来,江柏峰和公司都受到一定程度的牵连,所以赶紧出来撇关系。 唐游川心底冷笑,从前隐约也会觉得这对父女关系不好,但自从上次扫墓,他才明白,江棠和江柏峰的关系简直跟仇人差不多,所以他通篇声明没有为江棠说一句话,一副公私分明的态度,说穿了就是江棠的事儿与他无关,才会毫不犹豫把江棠推出去就地正义。 唐游川若有所思,情绪不辨地问道:“江棠母亲什么事儿?她妈不是早就死了?” 卫昊犹豫了下,“网友说的就是江棠母亲死得早这事儿,说这是报应。” 就在那则声明下面,有一个前排评论说了这一点,卫昊也是随意扫了一眼,觉得说出这种话以及赞同这种话的人,确实过分了,如果让江棠看见,不知会作何感想。 唐游川的脸上当即覆盖上一层阴翳,默了两秒,他拉着脸道:“我记得江氏跟新加坡那边有合作。” “对。”卫昊应声道,唐游川淡声道,“找个机会,把货压了,不走。” 江氏是一家集钢结构设计、制作、安装、和科研为一体的公司,其中新加坡的走货量最大,这两三年因为江棠,江氏海外的货都从唐旗承包的码头走,成本都被压到了最低,时效却被压缩到最短,有时候生产时间仓促,怕延误货物交付,也都会优先处理安排。 唐游川高兴时能给他们开个便利,不高兴了,自然是说收回就收回,上回扫墓江柏峰对江棠那态度,连他这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但江棠没开口,他也就没计较,但是现在是他瞧江柏峰不顺眼,一点便利都不愿意让他沾着,还要让他把从前的沾去的都给还回来。 “好。” “闹事的那几个,都查清楚了?” “这老头两个儿子,大儿子好赌,游手好闲没干正事还欠了一屁股赌债,早年就跟老婆离了婚,育有一儿一女,儿子在一所小学当老师,挺安分的,女儿远嫁外地没回来过,两孩子都跟他不亲,没什么往来。小儿子是一家化工厂的工人,嗜酒如命,有暴力倾向,喝醉就打人,老婆是一家制衣厂的员工,这两人只有一个儿子,在保险公司上班,小儿子尚且有点儿积蓄,大儿子就靠老头儿的那点儿退休金过日子。” 底下的人把调查的结果洋洋洒洒事无巨细地写了一堆,感觉都能出一本底层恶人的挣扎生活史了,卫昊本就疲倦不堪,还要看这种东西,大致浏览了下主要内容,都感到无比厌倦。 卫昊说:“这一大家子条件本来就不怎么好,医院这边也说了,这老头儿要做手术的时候他们就争论了好久,主要是没钱,结果老头儿手术做了,人却没了,拖欠着的手术费他们不想承担,也付不起,故意闹到这么大,目的就是想要医院赔偿一笔钱。” 不管穷人还是富人,有志气的人都有底线,但总有些人为了钱,没脸没皮什么事儿都做得出,这家子的人,显然是后者,老头儿就是死也要物尽其用。 卫昊说完之后,盯着唐游川喜怒难辨的脸色,低声问:“要做些什么吗?” “他们不是说我们仗势欺人吗?”唐游川像个嗜血的恶鬼,眼神充满了狠戾黑沉,削薄的唇轻启,“我就倚势仗势。” …… 云顶别墅里。 江棠吃完饭看了一眼天色已经黑透,怕保姆回去太晚,便主动道,“蔡阿姨,我来收拾,你看下先回去吧,不然太晚了。” 保姆摆手,“唐先生让我今晚留下来照顾你,所以我今晚不回去了,就住在一楼的客房里。” 唐游川让保姆留下来照顾她?是因为她摔着了? 那他让她不用去医院,是不是也考虑到她的伤啊?即使真是如此,听他那说一不二的口吻,大概也是嫌弃她的成分占了九成,还有一成是她摔伤是因为他,他仅存的一点良心没有再奴隶她吧。 思及此处,江棠的心情并没有晴朗起来,依旧有点儿闷,她把这点儿闷归咎为太过空闲无聊所致。 “我收拾就行,给你切了水果,你去厨房端了出去客厅看电视就好。” 江棠也不跟保姆抢饭碗,乖乖地去厨房端了果盘回客厅。 客厅里灯光亮如白昼,拖鞋趿过光可鉴人的地板,隐隐有回音传来,即便是独居惯的江棠,也有些适应不了这种空旷。 这栋房子除了手机和电视机,连一本书都没有,江棠不想玩手机,只好窝在沙发上,吃着水果兴致缺缺地对着电视机看相声,结果她看了半天都笑不出来,甚至觉得里面传出来的笑声忒烦人。 吃了好几块水果,她觉得有点撑了,坐久了腰也不怎么舒服,改为躺下。 后来实在是忍不了那无聊的相声表演,她换了个选秀节目,结果又觉得那唱歌的人唱得还不如她,简直是折磨耳朵,再换,无脑偶像剧看了一分钟,再换,家庭伦理剧看了五分钟,再换…… “江小姐。”保姆坐在一旁,终于忍不住出声。 “嗯?”江棠漫不经心地应着,抬眼就看见了保姆不知道何时坐到了单人沙发上。 保姆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想看什么电视啊?” 江棠楞了楞,当即反应过来,而后把遥控器递给保姆,“你看吧。” 保姆连连摇头,“不不不,你想看什么,我陪你一起看就行。”她又不是主人,哪好意思这样。 江棠笑着说:“我没什么想看的,你喜欢看什么就看什么,我上去洗个澡。” 保姆不好意思地接过,“那你洗完澡下来想看什么我陪你。” “好。” 保姆又叮嘱了一句,“你洗澡小心点儿,手机记得带着,有什么事儿电话叫我一声。” 江棠没想到自己会在这儿留宿,换洗的衣服也没带,洗完澡之后,只能挂着空裆披着浴袍,把内衣服搓洗了,外衣扔到了洗衣机里,她没兴趣再看什么电视了,想要叫保姆上来帮她再冷敷一下擦个药,躺着能睡就睡了,结果在楼上就听见保姆在客厅里的笑声,大概是电视看得正上头,她又折回了房间。 趴在床上,无聊得长草,忍不住上网去看了看,关于她的内容,已经无影无踪,她试着搜索了一下,也只剩下三三两两无关痛痒的内容。 真不得不承认,有钱的资本家真好。 然后自然而然地想起唐游川,他还好吧?那么龟毛,她不在,其他人是不是又要受他各种挑剔了?说起来他使唤她倒是使唤得挺来劲儿。 江棠一边想着一边搜索删除又搜索,她没意识到,从自己的名字,到医院的名字,最后变成了唐游川三个字,直到点击搜索成功,在那一连串的内容里看见“唐游川”三个字被红色标记出来,她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她甩掉手机,从床上坐起来,盯着床头柜上的台灯发呆。 从前她不惯唐游川这个人,他做什么她也不会去看关注,无意中看到会下意识避开去了解,结果现在居然主动搜索起来了。 江棠十指没入发根,薅住自己的头发,扯得头皮发紧,微微的紧绷疼痛感让她脑子冷静清醒了些,她告诉自己,这只是因为无聊,没有什么意义。 阒静的房间手机骤然炸响,江棠被吓得一激灵,抓过手机,看见是季然发过来的视频,这小子就白天在群里说了几句话,也不知道是忙得没时间还是在使劲儿憋,一整天到现在才找她。 江棠接起视频,画面卡了一下,紧接着一晃,连上了,她百无聊赖问:“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季然没好气,“你现在在哪里?” 江棠趴下,把手机竖在枕头上,“豪华别墅里藏着呢。” 季然突然凑近屏幕,英俊的脸骤然放大,眼睛被放大,江棠盯着皱起了眉头,“你凑那么近干嘛,赶紧把脸挪开,丑死了。” 季然拉开距离恢复正常视觉,“眼角的伤那些神经病打的?” 江棠摸了摸眼角,“嗯,现在已经不怎么疼了。”不碰的话,基本不会感觉到疼,“那些人今天还有去医院闹吗?” 季然撇了撇嘴,“怎么没有?还跟保安起了冲突,几个保安都受到不同程度的皮肉伤,不过没事儿,皮都没破。” 江棠脸色凝重,“院领导那边怎么说?” 说到这,季然笑了笑,“咱们院里这回可硬气了,直接给报警了,而且说了,他们有任何质疑都可以去找卫生行政部门投诉,直接做鉴定,鉴定结果有异议,就去法院起诉,总之走法律途径,如果法律裁定咱们医院过失,该赔偿赔偿,该道歉道歉,相反,他们就要赔偿并且公开道歉。” 江棠说:“事情都闹成这样了,不采取法律手段反而显得咱们做贼心虚。” 季然说:“今儿早上有人看见唐游川进了院长的办公室,然后院里就对针对这事儿发了通告,主要是对方再来医院闹,咱们就报警处理,是你让唐游川帮忙了?” 唐游川找了院长? 江棠静默片刻,出声道,“嗯,我也不知道还能找谁,当时正好还在病房,老太太也打了电话过来,他也怕影响到老太太。” 季然也是一默,而后低声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帮你,有他帮忙总归是好的,对了,你爸有没有找你?” “我手机一直没开机,但江璇给我发了信息,我把她给拉黑了。” 季然说:“那就好,院里有让你什么时候回来上班吗?” “没有,主任也没给我信息,你明儿看下帮我问问,我总不能一直不去上班。” “行,那我明天给你信息。”季然说,“啊还有,我妈不知道这事儿,她今儿还打电话问我你手机怎么关机了,我说你手机摔坏送修了,你别说漏嘴了啊,知道我骗了她得打死我。” 江棠忍不住乐出声,“好,保证给你圆谎。”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几句才挂了。 白天睡了一个下午,江棠到了凌晨一点多钟才睡着,然后不到六点就醒了,她试着动了下,发现腰好了点儿,在床上赖了半小时,彻底清醒了,便起床洗漱下楼。 保姆讶异地看着她,“江小姐,怎么不多睡儿?” “睡不着了。”江棠说,“你在做什么?” 保姆说:“包饺子,我还想着你起来之前能弄好,没想到你起得这么早,所以早餐还没做好,你要是饿了我给你弄点其他的吧。” 江棠说:“不用了,我跟你一块儿包吧。” “你会吗?” 江棠有些不意思,“不会,但是我可以学。”她现在不给自己找点儿事干,身上都要长满青苔了。 保姆说:“那行,很简单,我教你!” 江棠一直以为自己拿手术刀这么顺溜,这种动动手指的活儿应该难不倒她,事实证明,她太过天真了,包饺子是一门独特的技术活,她感觉自己捏得手抽筋了,也没捏得一个能看的。 不过她还玩得挺开心的,正高兴着呢,兜里的手机就响了,她也顾不上满手的面粉,直接掏出来就接起来。 “喂。”清越的声音显然很愉快。 沉默了两秒,话筒那头就传来一道熟悉低沉的男音,“你在做什么?” 温淡的语气,辨不清是喜抑或怒。 第140章 你承认了 大概是没想到唐游川会大清早就给她打电话,江棠脑袋懵了下,安静了数秒才赶紧回话,“包饺子。”稍一顿反问他,“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唐游川握着手机靠坐在床头上,闻言抿紧了薄唇,他找她也没啥事儿,醒来没见着她有些不适应,他就……想知道她是不是不高兴了。 当然,这话他不可能说出口,而且听她声音也辨得出她还挺愉悦的。 她不高兴吧,他犯愁,结果察觉到她的愉悦,他又闷。 唐游川一时心理失衡,她高兴啥?不用来伺候他所以高兴?还是因为包饺子高兴? 江棠等了半晌都没等到他回话,小心翼翼地出声,“唐先生?” 唐游川心理失衡,习惯性的就想发难从江棠那儿找回平衡,正酝酿着坏心思,就一听到了江棠轻轻软软的一声“唐先生”,耳蜗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扫过,直痒到了心底,神经突然颤起一阵酥意。 满脑子都是女人低眉温柔的模样。 薄唇一启,他低声淡淡地问出声,“腰怎么样了?” 低沉微哑的声音,不轻不重,又隔着话筒,江棠莫名地从他这话里听出一丝深情的味道。 深情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江棠就赶紧掐断了,唐游川薄情无情,但绝对不会深情,清晨果然是使人脑子混沌,她眉尖轻蹙了下,随即温静地道,“好多了。” 唐游川波澜不惊道,“那就来医院吧。” “现在吗?”江棠问。 唐游川不答反问:“不行?” “我还在包饺子呢,晚点儿行不行?” 又是饺子,上回为了一碗饺子,她吝啬舍不得分食,现在他都主动找她了,结果她却为了吃顿饺子拒绝他,她是一辈子没吃过饺子是吧? 唐游川薄唇微张,刚想说不行,却听见江棠补充道,“等煮好了我也能给你带点儿。”温浅的语调,隐约含着一丝讨好的意味。 江棠是有点讨好他的意思,昨晚他说不用她去医院,她当时心情很郁闷,但很快又消下去了,甚至担心是不是自己有哪儿做得不好让他不高兴了,不管怎么样,主动点示好总归是没错的,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就算她真有什么让他不爽了,看在她这么殷勤的份上,会留点儿面子? “……嗯。”即使江棠见不着,唐游川也依旧顶着一张淡漠无表情的脸,象征性地应了声,正好病房门被推开,陶云锦走了进来,他无波无澜地睨了眼,对着电话说,“保镖会过去接你。” 江棠说:“好,那我先忙。” 结束通话,江棠昨晚残余的那点儿怨气,散得干干净净,细长的眼尾盈上了浅浅的笑意,因为她听出,唐游川似乎并没有生气。 ………… 陶芸锦走到床边,朝他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柔声微笑着说:“我给你买了早餐,洗漱过了吗?” “还没。”唐游川看着她把袋子放下,淡声道,“不是让你不用管我吗?我这边有保镖,有什么事儿我会叫他们,你跑来跑去不累?” 陶芸锦笑着说:“再忙再累也得来看看,我不放心,再说我就过来看看你,又不需要干什么活,有什么累的。” 唐游川听着她的话,想到的却是江棠,两个人在同一医院同一科室,而且陶芸锦还是上夜班,但她却坚持每天过来探望他,深夜里都来过好几回了,再看看江棠呢? 她说她忙,忙着门诊,忙着手术,忙得一整天那么长,她连区区几分钟都挤不出来,要不是他主动开口,她根本一次都不愿踏足这间病房。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谁对他上心,谁对他无情,真是一目了然,果然半路夫妻不如一起长大的朋友。 江棠对他是真的没有心。 思及此处,唐游川刚从电话里获得的那点点涟漪,顿时化作一潭凉水,凉意掠过之后,又化作一团无名的火,只是刹那过后,他又突然冷静下来,陷入了思考。 他生气什么呢?他和江棠,从一开始就跟陌生人似的关系,也是他三申五令警告她不要对他存不该有的妄念,江棠也只是依照他的意思避免产生误会。 所以她也没做错什么,他也不能利用这个指责她任何。 所以啊,她满足了他的要求,他应该高兴才对,为什么还要不爽? 陶芸锦见他沉默着脸色愈发沉郁,也猜不到他到底是怎么了,小心地出声,“三哥,怎么了?” 唐游川抬手捏了捏眉心,淡声说道,“没事儿。”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没有。”唐游川不愿跟她继续深聊,平静地转移了话题,“你已经下班了?” 陶芸锦说:“还没,不过这会儿没事儿,等交班同事过来就可以下班了,你不饿吗?洗漱吃点东西?” 唐游川记着江棠说给他带饺子,“还不饿,先放着吧,你去帮我叫保镖进来。” 陶芸锦应好,然后开门把一个保镖叫了进来,反正陶芸锦也知道他和江棠的关系,所以唐游川没有避讳,直接吩咐保镖去接江棠。 保镖刚出去,晚上值班护士敲门而进,看见陶芸锦,护士还以为是出了什么问题她没注意到,紧张地问:“陶医生,是有什么状况吗?” 陶芸锦很淡定,甚至没有避讳自己和唐游川的关系,微笑着说,“没有,我跟唐先生是朋友,所以过来看看,他状态很好,你不用怕。” 护士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是另外一层震惊,没想到陶芸锦跟唐游川这种大人物竟然是朋友!天呐天呐!她内心一阵激动,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陶芸锦说:“你不用在意我,忙你的工作吧。” 值班护士过来查房是为了跟早班护士做对接,例常询问一下患者的状况,做好记录反馈,确认唐游川没有什么感到不适,很快就搞定了。 值班护士都还没走出病房门,唐游川便对陶芸锦说:“你也回去吧,我再眯会儿。” 陶芸锦见他情绪不太好的模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柔声叮嘱:“那你待会儿记得吃点东西,晚上上班我再来看你。” 值班护士故意慢吞吞地挪,就想等着陶芸锦一起离开,待走到了电梯门口,终于按捺不住内心的好奇,“陶医生,你跟唐先生真的是朋友啊?” 陶芸锦笑着点头,“嗯,我家跟他家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怎么了吗?” “天呐!”护士用文件夹挡住嘴巴,眼睛瞪得老大,震惊不足以形容她的心情,谁能想到,脾气温柔为人低调的陶芸锦,竟然跟赫赫有名的唐家是世交关系! “没想到你是隐形的豪门啊!”护士感叹了一句。 陶芸锦忍不住笑出声,“你误会了,我家的条件确实不算太差,但绝对算不上豪门,就一普通的医生家庭,只是正好跟唐先生家有些交情而已。” 陶芸锦从进医院开始,对谁都客客气气,明明是海归,但从未瞧不起过谁,温婉和善,漂亮低调,为人处世接人待物都十分得体,结果现在突然得知她跟青临城最有名的唐家三少爷是青梅竹马,更加应衬出她没有架子了。 护士对她又多了几分敬佩,同时又忍不住八卦,“陶医生,你们真的只是普通的朋友吗?” 陶芸锦弹了下她手里的文件夹,嗔怪道,“别乱传,闹出误会我还要不要继续在这儿工作了?” “可是你们是青梅竹马,你又长得这么漂亮,你们的关系又这么好。” 陶芸锦心底苦涩,面上温柔不改,正好电梯来了,她转移了话题,“走吧,赶紧交班回家休息了!” 陶芸锦盯着电梯上的数字,思绪有些飘远,护士说的那话,她又何曾不是这么认为呢,青梅竹马,男俊女俏,小时候长辈都开玩笑说他们以后长大了结婚,那时候是几岁来着?八岁还是九岁? 唐游川的妈妈问他,“阿川,你这么护着小锦,以后长大是不是要娶她当媳妇呀?” 陶芸锦虽然小,但已然懵懂明白媳妇的含义是什么,就是爸爸和妈妈的关系,然后还会有宝宝,而唐游川智商高,更是明明白白,所以他当时的回答很果断,“她是我妹妹,你问我爸,他会娶自己的妹妹当老婆吗?” 他从小就像个严肃的小老头似的,这一番话说得正儿八经,惹得一屋子的长辈哈哈大笑。 陶芸锦却很伤心,因为他说她是他的妹妹,但是她不想只当个妹妹,于是问道,“为什么不能?我喜欢三哥呀。” 唐游川塞了一个苹果进她手里,严肃地说:“你当我妹妹能一辈子,当夫妻可能会分手。” 她那时听不到这么深奥的话,但是她记住了,等她懂得这话的意思以后,她再也不敢开口,因为她怕说出口,他们之间就结束了,所以她宁愿忍着藏着,当一辈子朋友或者妹妹,也不愿意冲动当个陌生人。 当然,她得不到,也不想让其他的女人占有他,所以这一路成长,在他不知道的背后,她替他挡过无数个试图扑向他的蝴蝶,若不是当年那事儿她怕了,也不会选择出国读书,如果没有出国,也就不会有江棠跟他结婚这种事儿了。 陶芸锦接受不了唐游川已婚的事实,更加接受不了他可能喜欢江棠这件事,她后悔了,不该出国的。 而此时的病房里,唐游川独自一个人思考。 一团云,没风的时候不动,但气流一旦对上,云就能散,有些事就像那些没遇到风的云,不去想,它是一团迷雾,但只要稍微动一动脑子,就能拨得云开见月明。 唐游川是个脑子很好的人。 只不过他这好脑子,基本都用在了他的事业上,不用工作的时候也花在了其余的兴趣爱好上,他从来没有考虑过感情这个问题,没兴趣是一方面,毕竟他与沈叙那种没女人会死的种马不同,他疲于应付女人,甚至觉得感情是个麻烦,另一方面是没遇到过能让他动心思的女人。 不过最近,他的脑海里,江棠出现的频率渐渐增多,而且,影响到了他的情绪波动,这种波动跟三年前被迫结婚的厌恶不同,从前是单纯的讨厌,想尽了法子折磨她,忙起来的时候还会忘记她的存在。 而现在,见着了烦,因为她端着的假脸,见不着更烦,因为感受到了她的冷漠,车祸之前那半个月,他很忙,却没像从前那般忘记她的存在。 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懂。 唐游川盯着白色的天花板,思绪还是有点乱,也有点……不愿意接受。 …… 江棠包的饺子下锅就散得七七八八了,她望着那一锅皮馅分家的饺子,郁闷得不行,保姆心善,还安慰她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很正常,多包几次就好了,江棠却再也不想包了。 不包就不会再失败,不失败就证明不了是她笨,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她不想承认自己蠢,任何一方面。 幸运的是有两三个没破,虽然卖相很丑,但也稍微安抚到了她深受打击的心灵,她小心翼翼地装进保温瓶,然后拎着出门,坐保镖的车到了医院。 好巧不巧,下车的时候,竟然遇见了沈叙,江棠望着沈叙走近的身影,也不等沈叙开口打招呼,愣是假装没看见,目不斜视笔直地往前走。 可惜沈叙身高腿长,三作两步就追上了她的步伐,跟在她的身后含笑出声,“小棠,早呀。” 江棠不得不回应,故作讶异地看着他,“沈先生,这么巧。” 沈叙被她睁眼说瞎话的样子逗得直乐,“是巧。”视线从她手里的保温瓶扫过,“出去给老三买早餐啊?” “嗯。”江棠闷声应道。 沈叙问:“你买了什么?” 江棠答:“饺子。” “饺子吗?我也很久没吃了,而且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这会儿也饿了,你有多买吗?要是没多的我待会儿再出去吃。” 沈叙也没撒谎,他去外地待了两天,昨晚通宵了一晚,今儿一早又赶着飞机回来,连轴转都没停过,就为了跑过来八卦她和唐游川的事儿。 因为卫昊说漏嘴,被他知道了这阵子夜里都是江棠在照顾唐游川。 江棠点头,“有多的,待会你一起吃点。” 江棠逃不掉,只能跟他并肩而行,但可以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主要是沈叙相貌太过惹眼,又一身贵气,有眼睛的人都会忍不住多瞧他两眼,江棠实在怕惹麻烦。 沈叙状似不经意地聊起,“这阵子照顾老三,很辛苦吧?” “还好。” “白天上班,夜里还要照顾他,肯定辛苦。” 江棠根本不知道沈叙这是在下套,“还好,他晚上都在睡觉。” 沈叙闻言挑眉,卫昊那小子,说漏嘴了找补都找不回,还敢硬补,瞧,江棠自己都承认了。 沈叙忍着笑,不正痕迹道,“他那人就是病了也龟毛得很,从小就难搞,小时候生病一次,家里的人都要跟着他一起被折磨得瘦几斤,现在躺着不能动,估计更麻烦。” 江棠:“……” “他就是惯出来的毛病,你别学老太太什么都惯着他,不然他会得寸进尺。”沈叙丝毫不介意江棠从寡言到沉默,自顾自地说嗨,“不过不能跟他硬碰硬,得软着点儿,他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 江棠心说,呸!说得跟真的一样,要不是这三年她早领教过他软硬不吃的脾气,她都要信了。 沈叙却话锋一转,“不过你说的,他应该都会听。” 江棠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沈叙解释,也不能解释,横竖也解释不清,于是沉默到底,随便他擅自判断了。 到了电梯门口,人多,还有食堂的人推着餐车在排队,江棠微低着头,也没跟沈叙打招呼,直接调转了个方向,再次从安全楼梯那边走,但她腰还疼着,所以爬楼梯的速度慢了些,等她走到病房时,沈叙已经跟唐游川聊得不亦乐乎,确切的说,是他自言自语得不亦乐乎。 “小棠,你刚跑哪儿去了?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 “人太多了。”江棠呼吸还有点儿急,并未跟他多聊,眼睛看向唐游川,出声问,“早餐吃过了吗?” 唐游川懒懒地动了下眼皮,波澜不惊道,“你不是说带饺子。” “那你等下,我去洗下碗。”江棠拿了两副碗筷进去。 沈叙似笑非笑睨着唐游川,暧昧的眼神,含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笑意。 唐游川被他看得不耐烦,语气很冲,“干嘛?” “我,周庭,陆离,芸锦,哪个跟你不是朋友?但我们最多就是过来看看,然后请个护工照顾你,江棠是夜里留在这儿给你当陪护,白天给你送吃喂饭。” 沈叙挑着眉,看着唐游川惯常淡漠的脸,淡笑着问:“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江棠留这儿守夜的事,除了陶芸锦,卫昊和保镖,别人都不知道,但沈叙既然说得出来,那就一定是了解了什么,唐游川想不到什么好理由能圆过去,当然,他也不准备找借口。 唐游川丝毫没有被拆穿的心虚,一脸不以为意地反问沈叙:“说什么?” “你两的关系,你不打算解释一下?” 唐游川淡淡地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沈叙咧嘴一笑,满目春风得好像中了桃花的人是他,“你承认了。” 就在此时,洗手间的门被拉开,江棠拿着碗筷从里面走了出来,两个男人的视线同时朝她望了过去,她顿了下,心想着自己是不是出现得不是时候,妨碍了他们谈事了。 唐游川视线微垂,眼睫遮住眼底真实的情绪,用只有他和沈叙听得见的音量道,“别在她面前胡说。” 第141章 我们还挺配 低沉而轻的声音,夹带着浓浓的警告。 有些话不必明说,唐游川这人向来是心里想什么也不会说出口,说得好听点儿是内敛沉稳,说穿了也就是闷骚,沈叙跟他好歹也认识十年以上,时常混在一起,唐游川这点他也早摸透透的了。 他这一句,等同于亲口承认了对江棠的心思。 沈叙视线掠过江棠,似笑非笑的睨向唐游川,贱兮兮的,压低声音说了句:“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唐游川面无表情,“你离我远点儿就行。” 从洗手间门口到他们跟前,统共也没多远,江棠虽然刻意放慢了脚步,但也挪到了床边上,沈叙故意放开了嗓子说,“得了得了,我离你远点儿,让小棠靠着近点儿。” 唐游川一记冷眼斜睨过去,奈何沈叙视而不见,抬着脸冲她露出个自认为迷人友善的笑容,带着几分可怜道,“小棠,我饿了。” 江棠暗叹自己适应能力彪悍,对于沈叙这幅德行她内心没有掀起一丝波澜,甚至平静回话,“那就吃饺子吧。” 却不料,她话音刚落,唐游川就阴恻恻地出声,“没你的份儿。” 沈叙压根没管唐游川,而是笑着问江棠,“小棠,我可以吃吗?” 江棠点了下头,看见唐游川头顶上又聚拢了一团黑雾,薄唇紧抿的模样,轻声补话,“沈先生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还没吃早餐,反正我带了挺多,够你们两个人吃了。” “带给我的就是我的,我现在不想给他吃,有多了也不给。”唐游川油盐不进,不温不火地看着沈叙,声线冷淡道,“医院外面到处都有早餐店,你饿了可以自己去买。” 正如沈叙了解唐游川,唐游川同样了解沈叙,下了飞机就往他这儿跑,绝对不是为了探望他,纯粹就是为了八卦他和江棠的事儿,饿着肚子嘴巴都关不紧,吃饱了更是要天窗都开了,饿着得了。 江棠看着他,一阵无语,不是说好兄弟两肋插刀吗?怎么到他这儿,连一碗饺子都不愿意分给自己的兄弟吃,也是蛮过分了,江棠有点同情沈叙,跟这样的人做怕朋友,不会觉得委屈吗? 沈叙被唐游川给气笑了,“你至于吗?” 唐游川淡声反问:“你好意思吗?” “我有什么不好意思,一碗饺子,又不是抢你女人!” 唐游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你抢得了吗?” 沈叙闻言,不怒反笑,边笑边道,“脸真大。”说罢从一旁的柜面上掰了一根香蕉,边剥皮边说,“我吃香蕉照样顶饱。” “不用这么委屈,你可以直接走了。”唐游川还不作罢,下令赶人,“别影响我静养。” 唐游川说话气死人不偿命,奈何沈叙早已百毒不侵,甚至还幽幽地回敬道,“我差点儿以为是颐养天年了。” 江棠闻言噗嗤地一乐,两个陷入幼稚斗嘴的男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她,她赶紧憋了回去,奈何憋住了声音,却藏不住唇角的弧度。 沈叙笑着说:“小棠都笑话你了。” 江棠赶紧摇头辩解了一句:“没有。” 唐游川却淡淡出声,“想笑就笑,憋着不难受?” 江棠没胆,把盛好的一碗饺子从他面前越过递给了沈叙,“沈先生,你吃吧。” 唐游川不满道,“凭什么先给他吃?” “谢谢。”沈叙无视唐游川那一脸不爽,笑眯眯地伸手接过,而且得了便宜还卖乖,“因为我帅。” “沈先生是客人。”江棠懒得跟一个智商退化到三岁的幼稚鬼计较,随便敷衍了一句,然后将另外一碗递给他,“你也吃。” 唐游川觉得江棠那话听得特别顺耳,心底莫名有几分得意,沈叙是客人,那他就是自己人了,接过碗,语气都温和问:“你吃过了?” “吃过了。” 江棠撒了个慌,事实上她没吃就出门了,本来是计划来医院陪他一块儿吃,哪想到沈叙会过来,这一罐饺子加上汤也就两个人的份,现在都分给他们了,没她的份儿了。 吃完早餐,江棠收拾东西去洗,唐游川再次下逐客令,“你该回去了。” 沈叙挑眉,“我难得抽空过来看你,干嘛一直赶我走?” “我还没死,用不着你这儿守。” 沈叙眼带打量看着他,静默了两秒,突然偏着脸凑近唐游川,压低声音问:“你俩到什么程度了?” 唐游川听出他话里有话,瞬间拉下了脸,他蹙着眉斜睨了一眼沈叙,唇瓣开启骂道:“你能不要那么龌龊下流吗?” 沈叙不以为意,“奔三的老男人还装什么清纯,我就不信你没想过!” 唐游川垂着眼帘,没说话。 他不止想过,他还亲过了呢。 “有亲过吗?” 唐游川不是个敢做不敢认的人,但也不想跟沈叙这厮说,否则他肯定要没完没了,干脆保持沉默。 沉默就是默认,沈叙见状,笑得暧昧,煞有其事地做出结论:“亲了,但还没睡。” 沈叙这浪子经验丰富,唐游川再聪明,在男女关系方面也是一张白纸,三言两语就被他套了个底,唐游川唯有沉默以对。 “被我说中了吧?”沈叙哂然一笑,他摸出烟盒,结果烟刚碰到嘴唇,唐游川就淡淡说道:“要抽出去抽。” “麻烦。”沈叙嘟哝了句,把烟收好,随即抬手拍了拍唐游川的肩膀,一副欣慰的老父亲口吻说,“兄弟,哪方面的需求不是只有咱们男人才会有,女人也有,但她们会害羞矜持,就算想要也不会主动说出口,你得主动,知道吗?” 唐游川拍开他的手,从眼神到语气,满满的都是嫌弃,“别拿我跟你这种走肾的种马相提并论,她也不是你身边那些女人,少胡说八道。” 沈叙一噎,不甘示弱,“你再走心,最后不也要走肾,难不成还能一辈子柏拉图?柏拉图那不是走心,他那是功能不全,你是吗?” 唐游川淡漠道:“你这么不知节制,小心点。” “你这常年不用的才该小心。” 唐游川冷笑,“我用不用你知道个屁。”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但是当心强撸灰飞烟灭。”沈叙乐得直笑,话峰突然一转,回到前面的内容上“我当然知道她跟我身边那些女人不同,但是你不能因为人家是良家女子,你就当人家无欲无求,再说了,肌肤相亲……” 沈叙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就响了,摸出手机看了眼赶紧接起,“宝贝儿,怎么了?想我了吗?” 唐游川:“……” “刚下飞机呢,行啊,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好,晚上见,亲一个。”沈叙那声音温柔得造作,最后还举着个手机对着话筒发出一个啵啵儿的声响,十足十一个傻子。 唐游川要不是身上有伤动不了,就一脚踹他出去了,这腻歪歪的叫宝贝儿,也不嫌恶心! “我刚说到哪儿来着?”沈叙笑吟吟地挂掉电话,唐游川沉了口气,“忙你的去。” “啊!”沈叙恢复了记忆,“肌肤相亲是增进感情的助燃剂。” 唐游川不言苟笑道,“你走不走?” “走。我家宝贝儿想我了,我得赶紧回去补个眠,晚上去跟她约会,你……” “赶紧滚!”不等他说完,唐游川便冷声打断了。 沈叙啧了一声,嘀咕教育他,“你当江棠的面儿可别也是这种狗脾气,否则早晚要被你吓跑。”见唐游川已经极不耐烦了,他也不再啰嗦,“走了走了,不在这儿打扰你二人世界。” 正好江棠出来,沈叙朝她道,“小棠,我还有事儿先走了,改天再过来。” 江棠颔首道,“你慢走,我就不送你了。” 临走前,沈叙还不忘朝唐游川抛个眼色,唐游川面无表情,冷冷的看着他,想直接拎起把他从十八楼的阳台那边给丢下去。 烦人精终于走了,病房也终于恢复了安静。 江棠见唐游川似乎不太高兴,也不敢招惹他,轻声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要是没事儿的话,我就出去一趟,中午吃饭的时候再过来。” 听到她要走,唐游川心底纳闷,她就那么不愿意跟他待一起吗? 可是他现在也很烦,她不在,他也能安静地捋捋自己的思绪,而且她也说了中午就回来,稍作沉默,他平静地问,“要去哪儿?” 江棠说:“去看看蛋卷,顺便拿些书,”说到这儿,她问他,“你有什么想看的书,把书名发给我,我一起带给你吧。” 唐游川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口中的蛋卷是她捡回来的狗,“你把狗放谁哪了?” 自从她上夜班之后,他回家也没见过那条狗了,思及此处,他才猛地记起,这阵子江棠为了避开他,带着狗处于离家出走状态。 “朋友家。” 唐游川靠在枕头上,微垂着眼帘,略一忖,问她:“你打算一直把它养在你朋友家?” 江棠说:“我最近也没精力照顾它,只能这样了。” “把它带过去云顶别墅吧,之前有个朋友送了我一条狗,现在养在卫昊家,这阵子卫昊也忙,没空管它,干脆都送去云顶别墅那边一起养着,还能作个伴儿,你不在的时候让保姆帮忙看下就行。” 他的提议顺理成章,江棠也没多想,“好。” 唐游川又说:“先把我擦完身再出去。”昨晚江棠不在,他也没让其他人帮忙,忍了一个晚上。 江棠没拒绝,去把病房门给锁上,然后拧毛巾给他擦,擦拭需要躬身弯腰,稍微久一点,她的后腰就酸疼难受,擦到完的时候,她忍不住抬手揉腰。 唐游川见状,眉头一蹙,“腰疼?” 江棠低低地“嗯”了声,随即道,“有点酸疼,不严重。” “医生不给你开点药擦?” “有。”有药也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恢复如初吧,怎么也得几天的时间。 唐游川声音如常问:“擦了吗?” “擦了。” 唐游川有点庆幸她擦了,又有点想她还没擦,如果没擦他还能帮个忙,互相帮忙,肌肤相亲……唐游川突然暴躁,心底低咒,被沈叙那个神经病给带偏了。 江棠不知道唐游川脑子的内容,拿起包对他说,“那我先出去。” “嗯。” 江棠离开后,唐游川拿出手机给卫昊打了通电话。 那头卫昊正忙,还是马上接了起来,“三哥?” “你抽空去宠物店挑一条好看的幼犬送到云顶别墅,要是没空,让其他人去挑也行。” 卫昊闻言先是一楞,但很快又反应过来,“好,我知道了。” 卫昊忙得分身乏术,别说买狗,他吃根热狗的时间都得挤,但唐游川说买狗送到云顶别墅,而云顶别墅那边现在是江棠在住,唐游川不爱养动物,所以这狗是送江棠的,推理出这个结果,他再忙也要去买。 “有喜欢的品种吗?大型犬还是小型犬?”为了防止出错,卫昊还是问了下。 唐游川想起蛋卷那德行,“都行,找性格温和点的吧。” 卫昊说:“那我看着买一条吧,今天就送过去?” 唐游川淡声道:“这两天你看着哪天方便。” “好。” …… 保镖开车把江棠送到了阮迪家的小区门口,本想跟着江棠一起进去,被江棠拦住了,光天化日之下,小区里居民来来往往又有监控,她不会有什么危险,反而是跟着个保镖太过扎眼了。 和阮迪见面,自然没办法马上走,江棠被她盘问了一遍,最后确认唐游川给她撑腰,才安心了点儿。 阮迪说:“这次多亏了唐游川,他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岂不是又欠了他一次?以后不会为了让你报答恩情,逼你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吧?” 江棠好笑,“放心,违法勾当我不会答应,我是有底线的。” 阮迪幽幽道,“那万一是让你以身相许呢?” 江棠眸色寡淡睨着她,阮迪撇了撇嘴,“我是说万一嘛,凡事皆有可能。” 江棠已经懒得解释,直接道,“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蛋卷了,现在我带它回去了。” “赶紧带走吧,它每天一大早就要出门溜达,我也受够了。” 狗和猫不同,猫居家宅,狗每天都得遛一遛散个步,现在天冷,蛋卷又习惯了早晚都要出门一趟,现在天冷北风呼呼地刮,阮迪不用上班早上根本就不想离开她的被窝,现在却因为一条狗,每天不得不早早出门跟老太太他们一起散步,也是要到极限了。 阮迪依在门边儿上,看着正在收拾蛋卷东西的江棠,“你中午留下来吃完饭再走?” 江棠头不抬眼不看,“不了,我跟唐游川说了午饭时间回去,他那人讨厌被人放鸽子,招惹他不快又得甩脸子。” 阮迪说:“那要我给你做饭带过去吗?” “算了,别折腾,你又不是季然,他没准儿还得嫌弃。” 阮迪不服,“怎么滴?瞧不起我的厨艺啊?我做得起码是正常人能吃的,你做的那些,别说正常人不能吃,废人,不,是狗都不吃!跟下了砒霜似的,分分钟死人。” “你明明吃过我煮的面线糊,所以你是骂自己狗都不如?” “那个不算,而且你的面线糊你也没弄得多好吃。” 江棠说:“你等着,我早晚有一天毒哑你。” 蛋卷又长大了一圈,狗包虽然能塞得进去,但是江棠腰疼,提不动它,所以用狗绳栓着让它走,直接坐到后车座上,在阮迪家直接呆到了将近饭点,只好直接折返回医院,回云锦华苑拿书的计划也泡汤了。 两人一起吃过午饭,唐游川休息,江棠又离开了,先去宠物店挑了一些狗粮和零食,还有帮清洁用品和衣服,然后回了云顶别墅,蛋卷对陌生环境开始有些胆怯,亦步亦趋地跟着绕了一会儿,就跑去院子里撒欢了。 后腰需要热敷,江棠索性泡了个热水澡,让保姆擦完药,她又睡会儿,直到下午五点多钟,天色都已经开始擦黑了,她才被手机吵醒了,季然打电话来,转告她因为那些家属还在闹,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过激行为,为了她的个人安全,主任让她继续在家休息等待通知再回去上班。 躲着不上班根本不是长久之计,而且那些人找不到她,也会针对其他的医生,万一伤了其他医生,江棠更难接受,她打算再等两天,届时不管那些人还闹不闹,她也要正常上班。 第二天下午回云顶别墅时,唐游川说寄养在卫昊那儿的狗也送到了,跟蛋卷差不多大,一条小金毛,毛色漂亮,眼睛亮圆,估计是大少爷养的狗也是个少爷或者小姐,不论是气质还是外秒,都要比捡回来的蛋卷小可怜好很多,江棠无法作为蛋卷的主人,但也无法昧着良心说出蛋卷最可爱这种鬼话,她是个实事求是的人。 大概是陌生环境加上不熟悉的人,它躲在茶几底下瑟瑟发抖,可爱又惹人怜爱,蛋卷对这个新朋友很热情,一直扑过去又舔又咬还一直冲它叫,小金毛胆小,被吓坏了。 江棠心想,不是说狗的性格随主人么?怎么唐游川那么霸道得无法无天的人,养的狗胆子却这么小?虽然他可能也没养过一天,但卫昊胆子也不小啊。 江棠怕蛋卷没轻没重伤着了小金毛,这可是唐游川的狗,伤着了她赔不起,于是把小金毛抱到卧室好生伺候。 想想也是命苦,伺候着大少爷,还要伺候大少爷的狗,江棠摸了摸小金毛的小脑袋,喃喃自语道,“幸好你只是它的狗,如果你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才不伺候呢!” 说完自己就笑了,笑着笑着又蔫了,如果唐游川真领一个孩子回来,那她不管他怎么想,她都会跟他离婚了,她还心胸开阔到给别人的孩子当后妈。 又过了一天,江棠伺候完唐游川吃过午饭,收拾完出来,看见唐游川靠坐在床上,正全神贯注地盯着手里的平板,看样子应该是在工作,江棠本想提醒他休息,但又知道他忙,怕打扰了他,便没开口,想趁着午休时间去找主任,准备正式回归工作,然而还没走到门口,身后就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去哪儿?” 江棠闻声转头,看见他视线都依旧停留在平板上,“去找下我科主任。” 唐游川这才抬眼,虽然没说话,但眼含询问,江棠主动说明:“跟他商量上我回来上班的事,一会儿就回来。” “休假不好?”他又问。 江棠说:“正常休假当然好,但我现在这个状态像是被犯错了被处罚,感觉很不好,明明我也没做错什么,憋屈。”说完最后,她倒真是有几分委屈了。 但这事儿她本来就是最委屈那个,挨骂挨打,还被全民批评,手机不敢开,有家不能回,工作还得被停掉。 唐游川盯着她沉默了半晌,复而开口,“别人是巴不得天天放假,管他什么理由,你倒好,光明正大给你休假,你还觉得是处罚,你们医院真该给你颁发一面爱岗敬业的锦旗。” 不轻不重口吻,带着几分调侃。 江棠不甘示弱地回敬他:“别人住在医院躺病床上天天睡觉,你倒好,又是文件审核,又是视频会议,重伤住院打着石膏缠着一身绷带还工作八九个小时,你何止是爱岗敬业,简直就是克己奉公了。” 唐游川听她一串突突扫射,望着她生动的脸蛋,不但没生气,心底反而一阵乐,沉默了好几秒,波澜不惊地说:“照你这么说,我们还挺配。” 江棠打完嘴炮还暗爽着呢,尤其是唐游川没能马上出声反击她,她就莫名有种优越感,好像赢了大奖的似的,唇角都偷偷抹出一道淡淡弧度,结果还没来得及漾开,就被他这话个冲碎了。 江棠对着他那双黢黑的瞳孔,想要从他眼底觑出几分真相,结果却更显慌乱,她赶紧躲开,顺势找补的时候竟然说句:“劳动最光荣。” 唐游川:“……” 都说女人是水造的,又柔又软,别的女人他不清楚,但是江棠这个女人绝对是钢筋水泥造的,又冷又硬。 心情突然有点儿复杂。 第142章 年纪不大脸倒挺大 江棠找主任商量回归工作时,主任也正要通知她回来上班,次日,她再度回到紧张而忙碌的氛围当中去,同事和护士,甚至有些患者的家属对她都挺关心,还同仇敌忾地替她责骂闹事家属。 一上班,季然就拽着她说悄悄话,“听说陶芸锦和唐游川的事儿了吗?” 江棠惘然看着他,“什么事儿?” “她和唐游川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甚笃,不止在咱们心外传开了,临安各个部分都知道了,因为这个,咱们上头那些领导,一个个狗腿的不行,据说还问陶芸锦需不需要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季然看似面无表情,实际全是愤懑。 江棠闻言皱眉,不清楚是怎么传开的,是陶芸锦故意的?还是无意被人撞见了?不对,撞见不会往青梅竹马猜,这点无意是陶芸锦自己说的。 青梅竹马这个说法,多少都带着点儿美好的旖旎,尤其是在俊男美女的身上,一起长大的一对,动辄十几二十年的感情呢,怎么看着就是甜甜的味道,令人羡慕又向往之。 江棠静默了数秒,勾唇浅笑道,“什么感情好就说感情好,扯什么甚笃,当年语文踩着及格线的人,少在那儿装高深玩文人墨客那套了。” 季然被她气死,他说了那么多,她却揪着一个词出来损他,狠狠地剜她一眼,“我都不知该说你心大还是该说你没脑子,现在大家都默认他们这青梅竹马是一对儿,要是发现你跟唐游川暧昧,你得被口水喷死!” 江棠不以为意,“怕啥,大不了我到时候直接宣告天下,我是他老婆,有本的,受法律保护的。” “你别拿着鸡毛当令箭,别说你没准备公开那本证,”季然瞥着江棠,“就算真公开,万一人家暗搓搓说是你强行插足,你就是毁人青梅的恶女人!” 江棠皮笑肉不笑,“她有种的话。” 季然默了两秒,“我该夸你霸气威武吗?” “谢谢。” 季然叹气,“真是皇帝不慌,慌死太……小弟。”差点儿秃噜嘴把自己说成是太监了。 投回到熟悉的消毒水味道和紧张又习以为常的工作节奏中,江棠感到无比充实,那些谩骂误解带给她的阴郁不愉快,都被冲淡了,虽然有时候会不开心,但江棠依旧热爱医生这个行业。 但这家常便饭般的日子,有了些小小的变化,她每天早中晚三餐都陪唐游川一块儿吃,晚上也留在病房里过夜,偶尔还会调相互侃两句,总体没有出大矛盾。 许是唐游川的伤渐渐在恢复吧,江棠发现他态度好了很多,说话不再像之前那样高高在上的命令,相对平和,事实证明,只要唐游川嘴巴不喷毒,两人相处起来都能融洽舒服。 唯一让江棠不太舒服的是早晚都会遇到陶芸锦给唐游川送吃的,虽说是好朋友,但在明知道对方老婆在会照顾好,陶芸锦也不懂适当收敛,打着好朋友的旗子,生怕别人看不出她另有图谋。 这不,江棠从于是里拧了毛巾出来,又看见了陶芸锦。 “小棠,早。” “早。”江棠平静应声,拎着毛巾走到床边,也不知道是哪根筋出了问题,她摊开毛巾,也不等唐游川反应,左手便扣着男人的下颌轻轻网上一抬,热毛巾就覆盖上他英俊的脸。 等脑筋正位时,江棠想后悔都来不及了,收手显得心虚,只能硬着头皮给唐游川擦拭,因为局促尴尬,她只想速战速决,所以下手也没轻没重。 唐游川心底刚泛起的一丝甜意,瞬间就被她搓碎烂成一地儿,捡起来也补不全了,她这哪儿是擦脸,分明就是把他的脸当面团搓来搓去,手劲这么大,她真的是女人吗! 果然,指望她温柔,比求菩萨还难! 完事儿的时候,唐游川眼尾和鼻尖都被她给擦得有些泛红,他忍着鼻尖的酸意,眸色温淡睨着她,低沉的语调喜怒难辨,“这么使劲儿,趁机打击报复吗?” 江棠楞了下,有些心虚地窥他一眼,轻声道,“不好意思啊。” 唐游川看她一副做贼心虚又小心翼翼的模样,心底微动,波澜不惊地反问:“还愣着,等着我帮你洗脸?” 语气算不上多温柔,但也没有多凶,江棠听出他没真的生气,悬着的神经马上回落,冷静地回了句,“我洗完了。”然后跑进了洗手间。 折返回房,陶芸锦已经站在那儿将她买的早餐摆了出来,看见江棠,她不好意思地笑笑,“小棠,不好意思啊,我以为你走了,所以只买了一份,要不你先去吃早餐?” 江棠还不知道她的小心思么,无非就是想要把她挤走,她也不屑吃陶芸锦带的东西,微笑着道,“好。” 不料,唐游川却淡淡地出声,“我还不饿,你把这份吃完再走。” 陶芸锦唇边的弧度骤然僵住,脸上明显是一片愕然,她根本没想到唐游川会这样做,实际上,他和江棠是夫妻,他心疼自己的老婆,所以让她先吃早餐,也合情合理,但把她特意帮他预订的早餐直接转给江棠,便等同于将无视了她的心意。 江棠也感到挺意外,她也摸不准儿唐游川清不清楚陶芸锦的心意,是不知情,还是明知却假装不知故意这么做,如果是后者的话,说实话,同为女人的缘故,她都有点儿忍不住要同情陶芸锦了,若是前者……还是陶芸锦可怜。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这种男人,真是造孽啊。 唐游川见江棠站着不同,面色淡淡提醒她,“你上班时间也快到了,赶紧吃了走。” 江棠迟疑了一秒,“哦”了一声。 其实,江棠本想拒绝的,但转念一想,陶芸锦暗搓搓给她找膈应都没心虚呢,她同情她干嘛呢? 江棠拉过椅子坐下,端起水果粥吃,尝了一口,淡淡的甜味儿,清香软糯,真挺好吃的,江棠侧脸对陶芸锦微笑着道,“很好吃,谢谢你啊。” 陶芸锦抽了下唇,“你喜欢就好,不客气。” 她面上依旧是几乎温柔的微笑,望着江棠一脸满足的吃相,双手却悄悄地攥握成拳头,平整的指甲掐着掌心的软肉,心底酸涩梗堵,有怒有怨,简直是五味杂陈着。 除了水果粥,还有一份烧麦,江棠注意到唐游川的目光,以为他也想吃,便用筷子夹了一块送到他唇边,“味道不错,你吃一块。” 唐游川被她的举动取悦到,微垂着眼眸,敛去眼底的微波,张口把烧麦吃了进去。 等他嚼吞完,她又夹了一块,“还要吗?” 唐游川再次张口。 从前觉得与人共用一双筷子恶心,如今与江棠用同一双筷子吃东西,他非但没有抵触心理,甚至觉得这种你不分我,我不分你,不分彼此的无形的亲密感,让他有种踏实。 共用一双筷子算什么,反正以后在一起了,更亲密的都会做。 唐游川享受着江棠的投喂,美好的心情,从清晨开始。 而偌大的病房里,明明有三个人,但陶芸锦却像个透明人似的,两人分吃着她带来的食物,却无视了她的存在,但她也足够坚韧,哪怕被唐游川和江棠的行为刺激到,哪怕是看着两人俨然甜蜜的画面,也依旧坚持守在一旁岿然不动,像棵坚定的大树,只要一朝根不死,她就心不死。 陶芸锦等着江棠吃完,然后和她一起离开了病房。 等电梯的时候,陶芸锦突然主动开口,“小棠,我跟你道个歉。” 江棠莫名看她一眼,“道什么歉?” “前几天我来给三哥送早餐的时候,正好被值夜班的一名护士撞见了,她问我跟三哥是什么关系,我怕她误会,就直接告诉她我和三哥是一起长大的朋友,结果她跟其他人也说了这事儿,现在闹得大家都知道,而且似乎还误会我和三哥的关系。” 陶芸锦看着江棠,眼神真挚,语气诚恳,“我也一直跟他们解释不是那样,但医院人多,我实在也没办法一个个解释得清楚,真的对不起。” 她不提,江棠压根都不记得这一茬了。 江棠听完,绯唇微微一勾,漫不经心道,“这种事情,我不在乎。” 陶芸锦眸色骤然变了变了,不在乎这种流言,代表她足够自信。 …… 这天中午,季然在食堂吃饭。 一个男同事开口问:“季然,这两天怎么都是你自己一个人来吃午饭啊,江棠人跑哪儿去了?” 季然和江棠从来临安医院实习开始,就一直都是同进同出,像一对连体婴死的,现在竟然连续几天都是季然独自来食堂吃午饭,不怪他们讶异。 季然戳着一根鸡腿在啃,“她有事儿。” 忙着陪她老公吃饭呢,哪儿还管得着他这个竹马,想想季然也觉得有点儿酸,是江棠重色轻友抛弃了他的心酸感,现在被人问起,他更是嘴里的大鸡腿都不香了,可是人家唐游川帮江棠摆平了这么麻烦的事儿,她过去照顾报恩也是应该的。 “现在只有张医生那台手术还没结束,她又没门诊,啥事儿啊?” 季然说:“啥事儿关跟你又没关系,问那么多干嘛?吃你的。” 旁边有人开了个玩笑,“火气这么火爆,难不成是江医生终于腻歪你投入别人的怀抱了?” 季然三两口把鸡腿啃干净,鸡骨头一丢,“吃都堵不住你这帮人的嘴。” “我刚看见江医生往住院部那边去了。”旁边一个女医生突然插话,季然心头一咯噔,顿时绷紧了神经,脑中快速想着该怎么接话,结果女医生却说,“前天也是,估计是患者有什么问题吧。” “咱们当医生的,患者有点什么,饭都顾不上吃,结果一有点什么就要被追着骂黑心肝,暴躁点儿的还能跟你动手,这都什么世道!” 不说是同医院同部门的同事,只要是医生这个行业的,每次见着伤医事件,都会忍不住同仇敌慨,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个被伤着的会不会就是自己,要不医学生里又怎么会说劝人学医天打雷劈呢。 这个话题成功把大家的注意力给转移了,没人再在意江棠,都在吐槽抱怨愤怒蛮不讲理的患者和家属,季然适当搭两句,赶紧把饭吃完,然后还特意去打包了一份炒粉带回办公室。 VIP病房里。 江棠手机响了起来,她看了眼来显,低声对唐游川道,“你先吃,我接个电话就来。” 出去走廊容易遇到熟人,江棠便去了阳台外面,唐游川也没继续吃,而是扭头看着阳台处的背影,顿时皱了眉头,今儿晴天,太阳也挺大的,但是风也大,江棠只穿了一件毛线衣外头再披着单薄的白大褂站在阳台处,不可能不冷。 “怎么了?” 季然故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你中午去住院部被人看到了还不止一次,注意点儿,万一被瞧见了,你的声誉又得被新一轮流言攻击。” 江棠也不知被吓着了还是被风刮的,猛地颤了颤,“我知道了。” “吃完饭早点回来,别在那儿逗留了,真想跟陶芸锦对上么?我跟你说,她的粉丝比你多,对上你必输无疑!” 什么鬼粉丝不粉丝,江棠冻得吸了吸鼻子,淡声道,“我心里有数,挂了。” 唐游川掐着时间,准备再三分钟之内她还不进来,他就叫她回来,结果前后不到两分钟,她就结束通话回来了,估计是冷,进来时急急忙忙的,还搓了两下手臂。 吃完饭,江棠一刻钟都不待,“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办公室了。” 唐游川眼皮一挑,“不休息?” 这儿虽然只有一张沙发,但沙发挺大,能盖着被子躺在午睡,总归比趴在办公桌上睡得双臂发麻脖子发僵要好得多,所以江棠午饭过后,没遇到什么问题的话,都会留下来眯一觉。 江棠说:“不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忙。” 唐游川本想问她忙啥,但感觉像没话找话,又咽了回去,只是淡淡地“嗯”了声。 “对了,”江棠手扶着门把,忽而又扭头对他说,“下午我帮你换药,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办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不过回家也需要多卧床静养,然后定期回来复查就行。” 唐游川说:“这么快就能出院?” 江棠心底好笑,低声问:“你不想出院吗?”听到能出院,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难不成住了几天,他还住出感情舍不得走了? 唐游川神色平静说:“我伤口还会疼,腿也没好,怎么就能出院了?你们院缺床位,还是我没给钱?” “你伤口没有感染,恢复状况也良好,后期住院也是等伤口愈合而已,这个在家也不会有影响。”江棠不疾不徐道,“当然,你若觉得不放心,继续住院也是可以的。” 他住的VIP,一天就好几千呢,院里那些领导还巴不得他住久一点,最好是包年那种,他钱多没地儿使,她也拦不住。 唐游川一听,不假思索道,“那就继续住院。” 江棠说:“您有钱,您高兴就好。” 唐游川问:“你不高兴?” 江棠说:“你住院的钱又不进我口袋,我高兴啥?” 唐游川闻言,忍不住问:“你很缺钱?” 唐游川还想着她说缺,然后他就能说:多少,我可以给你,或者我借给你也行。 结果江棠不按常理出牌,给他反问了回来,“你不缺钱,但是你为什么还要挣那么多钱?” 这逻辑没毛病,但她怎么这么能抬杠? 不等唐游川反击,江棠已经擅自结束抬杠,“我走了,你好生歇着。” “……” 唐游川望着被无情关上的病房门,沉默。 事实上,唐游川哪儿喜欢呆医院,这种鬼地方包装得再好,也是处处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地方,还不如他家厕所的味道来得好闻,但如果他出院了,江棠白天却在医院上班,那就意味着,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只能晚上见一面。 住院还能一天最少见三次,回家只能见一次,还不能一起吃饭……果断是继续住院吧,这鬼地方,他忍忍还是可以的。 唐游川向来果断大胆,在事业上是如此,对待感情,他同样无惧,从开始意识到自己对江棠有想法不太愿意接受,到渐渐摸清头绪接受,也就不过几天时间,而确定之后,目标也很明确了。 问题是,江棠对他没有多余的心思,即使他不太想承认这一点,可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他自欺欺人。 早知道自己会对她动心思,当初就不会跟她说那种话,可是没有早知道,过去是既定事实,无法改变,但将来掌握在手里,属于可控因素。 他有钱有颜有智商,内外条件兼具,还占有一个最大的优势,他们是合法夫妻,就这一条,就能挡掉那些妄图接近她的苍蝇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利用这个优势对她做什么。 万丈高楼平地起,基础不扎实容易坍塌,他得一步一步来。 他有时间,也有信心,所以,从接触和了解开始吧。 …… 唐游川最终在医院赖了足足一个月,才出院回家休养。 他住院那天,院里的领导一个个都过来慰问了一遍,要不是见他脸色越来越难看,没准儿还打算亲自送他出门上车,等那些人离开,江棠穿着大白褂,站在床边上看着他。 “恭喜你出院。”也恭喜她终于脱离苦海,不用每天三餐伺候,虽然没一顿她都吃得很好开心,但也都提心吊胆,就怕哪天被人发现了什么。 唐游川抬眼,目光如炬,口吻淡淡说道,“也恭喜你终于脱离苦海吗?” 江棠心底一憷,怀疑他是不是通了天眼,怎么能连她的想法都摸得这么准备! 内心慌瘆,脸上却挂着淡笑,江棠马上接道,“我每天都还得上班呢,除非我辞职不干,否则这苦海我是出不去了。” 唐游川看破不说破,神色如常道,“觉得苦就辞职。” 江棠顺溜地接话:“辞了我去喝西北风吗?” 唐游川差点儿就要说:我养你。 到底是没冲动,这一个搞不好,这个月维持下来平和就要失去平衡,而这把秤会倾向那一头,还没个准儿,目前评估存在风险较大,他顿了一秒,继而道,“辞了去恒安,饿不着你。” 江棠笑了笑,“怎么?你这是准备高薪挖我这个人才啊?” 唐游川看着她隐隐露着几分傲气的模样,他的心情也颇为愉悦,不咸不淡的语气夹带着一点调侃,“年纪不大脸倒挺大。” 江棠听出他玩笑的口吻,面不改色说:“我巴掌脸。” 下一刻,她眼前的光线突然被遮去,紧接着脸部就被盖住,男人温热的手掌,从上往下,贴着她的饱满的额头,圆润的鼻尖,以及温润的唇。 江棠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盖住她脸的,是唐游川的宽厚的手掌。 她正准备撇头躲开,唐游川已经收回手,随即轻飘飘地出声道:“撒谎,分明不止一个巴掌。” 江棠先是被他捂得一阵脸红心跳,还没羞涩完呢,又被他这话损得一阵恼怒,红着耳根朝他瞪了一眼,不甘示弱反驳,“我说巴掌脸,又没说一个巴掌,我两个巴掌不行吗?” 她恼羞成怒冲他吼,还对着他瞪眼,唐游川望着她黑白分明的眼睛,心里却一点气都没有,甚至有点想笑,嘴上却道,“都两个巴掌了,就是脸大。” 江棠脱口而出,“没你大!” 唐游川无缝衔接,温温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的是挺大。” 江棠楞了楞,感觉这话怎么有点不对啊,但她成天跟季然和阮迪混一起,而且说实话,她也挺混过,所以大脑当机了两秒之后,骤然顿悟这话的问题出现在哪儿了。 在季然他们面前她可以是个嘴炮老司机,但在外人面前,她可是文雅端庄的知识女性,更别说当着唐游川面儿。 江棠仿佛是被人从身体里点了窜天猴似的,炸得她血液横冲直撞,从耳根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却不敢表现出任何的惊慌之色,她梗着脖子盯着唐游川的脸,试图窥探出他这话到底是字面上的意思呢,抑或者真的是她太污想歪了。 江棠觉得这话绝对是别有深意的,只见唐游川一副从容淡定的脸,黑黢黢的眼眸像两漩涡,似平静无波,又似暗流涌动,藏着什么。 江棠心头一慌,来不及深想,下意识地躲开了眼。 第143章 耐不住他喜欢 气氛陷入一片静谧,尴尬得令人窒息。 须臾,江棠双手兜进白大褂两侧的口袋,若无其事地转移了话题,“你的伤口还需要时间慢慢修复,出院之后暂时不要抽烟喝酒,适当运动,但要避免剧烈运动,也别太劳累,注意休息。” 她温声浅浅交代了一串,唐游川心不在焉地听着,他知道江棠听懂那话里的另外一层含义了,原本以为她会羞愤地骂他无耻不要脸,甚至有点暗搓搓地期待着,结果她却一本正经地跟跟他交代出院注意事项,真是又可笑又可气。 真是一点儿情趣都没有,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当医生的就是这幅德行,还是她就这德行。 就算这样又如何,耐不住他喜欢。 “还有吗?” “嗯?什么?” 唐游川波澜不惊地道,“需要注意的事项,还有吗?” 唐游川从小霸道惯了,类似于这种不要做这个,不要做那个,他向来厌烦,能不能做,他心里有底儿,别人跟他叨叨逼逼整得他像个什么都不懂的傻逼似的,结果现在,他却希望江棠再说点儿,事无巨细。 原来喜欢一个人,从前不屑一顾的叨叨絮絮也变成了甜言蜜语。 “没有了。”江棠说罢,抬手看了眼腕表,“我有一台手术,就不送你了,东西带回去就放着吧,晚上我回去再收拾。” 江棠说完转身刚要迈步,又倏地一顿,扭身走到唐游川跟前,不待唐游川开口,她从口袋里把手拿了出来,对他说,“你伸下手。” 唐游川不知道她想干嘛,依言照做,修长的手指微曲着,掌心朝上伸出去,然后看见江棠右手握成拳,往他掌心轻轻一放。 “送你的出院礼物。”江棠说完就走了。 唐游川垂眸望着手里那几颗大白兔奶糖,默数了一下,六颗,数秒过后,薄唇轻轻一勾,一声低笑从唇齿间溢了出来。 当他三岁孩子?出院给几颗糖就打发了。 卫昊正好推门而进,听见他的笑声,也楞了下,低声问:“三哥,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好事儿。”唐游川笑着回了句,而后捏着一颗奶糖剥开糖纸塞进了嘴巴,说实话,他不爱吃这种甜腻死人的东西,但现在觉得还挺好吃的。 淡淡的奶味,浓腻的甜,从舌尖一路蔓延到了心底。 卫昊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底犯嘀咕,暗道他什么时候喜欢吃这种东西了。 …… 唐游川在医院呆了一个月,期间虽然也有在处理工作,但还是积压了一大堆需要的事,所以从医院出来,直接就去了公司,办公桌上的文件已经堆成一座小山。 秘书已经把所有文件都做好分类,还贴上了标签,轻重缓急一清二楚,他坐在办公桌后批完一摞又一摞,全身心地投入工作中。 坐久了,腿部酸胀,胸口也不太舒服,他动了动身体,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烟准备点上一根放松会儿,但火还没点上,猛地想起江棠的叮嘱,又把烟从嘴里拿掉丢进了垃圾桶。 工作疲倦带气起的烟瘾得不到纾解,唐游川感觉挺难受的,忽地想起什么,他从办公椅上起身走到一旁的衣帽架前,手伸到大衣口袋里掏了掏,把余下的那五颗奶糖给摸了出来。 就在这时,手机响起,他扫了眼来显,看见是沈叙,猜测这厮也没啥好事儿,慢条斯理地剥了颗奶糖含在嘴里消烟瘾,让手机响了半天才不紧不慢地接起来。 沈叙吊儿郎当问:“干嘛呢?这么久才接。” 唐游川语气淡淡地道:“有事?” 沈叙笑了下,“你不是出院了嘛,今晚出来吃饭给你庆祝下。” “没空。”唐游川想都不想就拒绝了。 “人是铁饭是钢,再忙也要吃饭。”沈叙知道他出院事情多肯定忙,故意发嗲,“出来嘛,我和陆离周庭都约好了,你把江棠也叫上,咱们一块儿吃个饭。” 沈叙只要脱个裤子,唐游川就知道他想要干嘛,这厮肯定都跟陆离周庭他们说了,给他庆祝是借口,江棠才是重头。 唐游川皱着眉头,沉声警告,“你别折腾她。” 沈叙乐得直笑,“我怎么敢折腾人她,这不是为了你着想,给你创造机会么?把她叫过来跟咱们一起吃饭,咱们也能帮帮你不是?” 唐游川嗤了声,语气极为不屑,“不需要。”他们这些不靠谱的,不给他帮倒忙都是万幸,届时要真被搅合了,他找谁算账? 沈叙笑着道:“老三,你就不想让她多了解了解你?你在外头的名声那么烂,你不想让她对你改观?” 唐游川被沈叙说得心头微动,嘴上却不认,“我名声怎么烂了?” “面冷心狠,嚣张薄情,青临城阎罗,无人敢招没人敢惹,你说你名声怎么烂了?”沈叙如家数珍似的,外带一顿损,“你还能有点自知之明吗?” 唐游川垂眼盯着电脑屏幕,莹白的光照得他的脸愈发冷沉,他抿着薄唇,没有说话。 他想起自己以前对江棠的态度,以及说过的那些狠话。 沈叙瞧不见他的表情,更不知道他和江棠从前的“恩怨”,继续往他的伤口上撒盐,“人家江棠一看就是正经的女孩儿,你觉得她会喜欢一个恶霸?” “再说了,人家照顾了你这么久,你于情于理都应该请她吃顿饭以示感谢吧?你伤好了,出院了,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这算什么?连最基本的感恩都不懂的人,她要能看得上,那也真是瞎了眼。”沈叙一步步的引导,“你追人家,就得主动点儿,你又不是姜太公,还等着鱼自己上钩不成?笨的鱼或许能成,江棠要是那种笨女人,你也瞧不上她了。” 唐游川不悦,“说得你很了解她?” 沈叙得意地笑,“对于女人的心,我了解得比你多。” 唐游川不语,沈叙加了猛药,“你不请她吃饭,总会有其他男人请,我看她身边也不缺帅哥,她长得好又有本事,估计追她的人也不少,你看着办。” 沉默片刻,唐游川才说:“她不是我们圈里的人,别跟她扯有的没的,吃饭的时候嘴巴收紧点儿。” “放心吧,保证不会坏了你的事儿,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锦绣园。” 唐游川挂了沈叙的电话,马上就拨了江棠的号码。 而此时的江棠正在手术室里做手术,手机响起时,巡回护士替她看了来显,“江医生,唐游川来电。” 在场的医生和护士都一阵讶异,大家都忍不住抬眼窥着江棠,眼神充斥着打量猜测,唐游川这个名字太熟悉了,毕竟在他们医院里住了一个月,又绑着他们科室的陶芸锦传了一阵,再加上之前他和江棠的也闹过暧昧事件,要不是陶芸锦跟江棠看着还挺和睦的,大家甚至怀疑他们是三角关系了。 江棠心里也慌了下,手里的动作随之顿了半秒,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唐游川是她负责的患者,所以她不必惊慌,眼皮都没抬一下,隔着口罩低声道,“接吧。” 电话接起开了外放,不等江棠开口,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便在手术室里响起,“在忙?” 江棠镇定地开口,“是的,唐先生,您是有什么问题吗?” 她的口吻疏离客气,唐游川听着就不舒服,但也猜到她应该是不方便说话,淡声说道:“我这边不急,你先忙。” “好的,我忙完给您回电话。” 唐游川嗯了声,然后挂了。 短短几句对话,一个客气,一个寡淡,内容也索然无味,再一看江棠坦然平静的神态,有人想问话也不太敢,就怕搞不好惹恼了江棠会没果子吃。 江棠从手术室里出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之后,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给唐游川回了电话,而这时的唐游川,一直在等着她回电,手机响起,他立即丢了手中的钢笔,抓过了手机接起。 “唐先生,我是江棠。” “我知道。” 江棠说:“不好意思,我刚在手术室里做手术,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唐游川听着她的解释,犀利眉梢缓和几分,“你今晚要加班吗?” 江棠低声回:“应该不用。” 唐游川左手支着下颏,“我出院,沈叙他们要请吃饭庆祝,让我叫上你。” 江棠轻抿了下唇,低声道,“你们几个朋友吃饭,我去不太合适吧?” 唐游川轻描淡写地说:“没什么不合适的,一顿饭而已,就当是感谢你照顾了我这么长时间,他们你也都见过,算是熟人。” 江棠垂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没有马上回答。 唐游川跟着默了片刻,淡声道,“你要不想去也没事,不用勉强。” 唐游川是真的不想勉强她,他想让她了解他的机会有很多,方式也很多,不是只有这个,但沈叙他们几个都是他要好的朋友,他喜欢她,所以想把自己的朋友也介绍她认识,虽说都见过,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 结果江棠一听到“不用勉强”,顿时如巴甫洛夫的狗一样,条件反射般觉得他又不高兴了,扯了下唇,淡声问道,“地址在哪儿?约的几点钟?我六点钟才下班,估计没那么快到。” 唐游川薄唇微勾,声音是不自觉的柔和,“没事儿,下班你直接出来,我过去接你。” 江棠闻言,快速道:“不用麻烦,我打个车过去就好了。” 唐游川空有一腔表现的心,奈何她不给表现的机会,拒绝得很是干脆利落,他也不敢表现得太过,怕显得太过殷勤,正想着该找个什么借口,便听见有人在叫她,“江医生,你在这儿呢,主任找你!” “埃!好的,我马上过去!” 唐游川主动道,“你去忙吧,晚上见。” 等挂完电话,江棠又猛地记起时间和地址唐游川还没说,她随手编辑了条信息发过去,让唐游川把地址发过来。 唐游川看见了信息,却故意不回,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一下一下地轻点着,过了一会儿,他摁了内线叫秘书,“进来一趟。” 秘书敲门而进,“唐总,有什么吩咐?” 唐游川没抬头,一边看着文件,一边吩咐,“给我推荐一家好吃的蛋糕点心。” “我们公司附近的糖家就很好吃,特别是他们家的巧克力冰淇淋泡芙,公司很多同事都爱。” “去帮我买一份。” 秘书问:“现在吗?” “我五点十分左右带走。” “好的。”秘书眼睛瞥见唐游川办公桌上散着的糖纸,心底诧异,心想老板这是被车撞得连口味都变了吗?却没敢多问。 唐游川加快了工作速度,然后赶在江棠下班之前,拿着泡芙开车赶了过去,他知道江棠不想让医院里的人知道他们有关系,也不为难她,把车停在之前送她上班那儿。 晚上六点,江棠接到了他的电话,直接被告知,“我到医院这儿了,就在之前送你上班停车这边,你下班直接出来吧。” 江棠从外面冲回办公室,急急忙忙地脱大白褂套衣服,季然见状顿时乐不可支,“头一回见你下班这么积极,这么急干嘛呢?” 江棠穿好衣服,拎起包,“有事儿,我先走了,你帮我关电脑!” 季然还想问她啥事要去哪儿,他送她,结果眨眼她就跑了没影。 进入十二月,傍晚六点天色已经黑透,路灯已然点亮,江棠看见树影下熟悉的黑色的车,加速快跑,就怕让他久等了。 唐游川双手搭在方向盘上,一直盯着医院的方向,当看见江棠从远处飞奔而来时,画面突然有些重叠起来,之前有一回早上送她过来上班,她去而复返拎着早餐,也是这么奔跑的。 不知道为什么,眼前突然闪过一幕画面,他站在那儿敞开双臂,而江棠从远处跑过来,然后扑过来,被他抱了个满怀。 可惜,现实是江棠干脆地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又砰地关上了车门,呼吸都带着喘,还附赠他一句:“不好意思,麻烦你来接我。” 唐游川神色如常,“我来这边附近给人送点东西,正好顺道。” “这样啊。”想想也是,三年了,除了前阵子那一次他纡尊降贵,之前每回去虞山别墅见奶奶都是卫昊或者其他司机来接的她。 唐游川视线不着痕迹地从她的脸上掠过,低沉的声线没有起伏,“后座上有一份泡芙,别人给的,你拿去吃了吧。” 江棠扭头往后一看,果然有个袋子,她也不客气,探身伸手把袋子勾了过来。 这一个月天天吃着唐游川供应的美味午餐,突然回到医院食堂,她还需要些时间适应,所以中午没吃多少,下午一直呆手术室里忙,这会儿确实也饿了。 泡芙分量不大,一看就知道是不便宜,毕竟是送唐游川的,也不可能随便送。 “谢谢,那我吃了。” “嗯。”唐游川淡声提醒,“安全带。” 等她系上安全带,唐游川发动车子开了出去,江棠把泡芙拿出来,低头咬了一口,牙齿啃到冰淇淋,酸软得她皱鼻挤眼,但很快就缓过去了,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弥漫在口腔里,甜得她满心欢喜。 唐游川看似目不斜视看着前方,但眼角的余光却落在江棠的脸上,看着她像个孩子似的吃得又香又满足,还发现她拿着袋子在看LOGO,他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勾出一道浅浅的弧度。 再次跟唐游川来到锦绣园,江棠又想起唐游川给她出头的事儿,当然,在厕所撞破萧晔那个浪荡子的好事儿也挺深刻的。 唐游川领着江棠进门,包间里一张大圆桌,已经坐着四个人,三男一女,都是熟面,既然说了是他的朋友给他庆祝,陶芸锦在无可厚非,若不是陶芸锦休息没上班,唐游川还会顺道捎带上。 江棠挨着唐游川入座,沈叙给他们倒了茶,江棠微笑接过道谢,沈叙笑说,“这么客气干嘛,都是自己人,我们已经点过菜了,你看下菜单还有什么喜欢吃的,再点些。” 说话间,把菜单推到江棠面前,江棠说,“我不挑,没事儿,唐……你看下有没有要点的。” 最近一直叫唐先生,差点儿一秃噜又给叫出来了。 唐游川接过,扫了眼她们的点单,语气淡淡说道,“把酒退了,换果汁或者其他的饮料。” 沈叙问:“为什么要退?” “我刚出院,还不能喝酒。”唐游川眼角余光都不给他一个,理直气壮地出声,而后顺手又加了两个,一个是糖醋排骨,另外一个是饭后点心,语气平淡地又说了句,“医生在盯着呢。” 他最后那句话一出,在场的人,除了陶芸锦不动声色,另外三个男人都直接乐出了声,沈叙促狭地看他一眼,揶揄出声,“哟,这是被管教上了啊。” 唐游川面色淡淡,也没说话,似是嫌弃,又似懒得跟他讲废话的样子,实际内心却在暗自起浪。 第144章 带进了怀里 江棠自然是听懂了沈叙话里的暗示,她垂着眼眸,端起茶杯喝茶若无其事地喝茶,置身事外就对了。 沈叙看着陶芸锦,嬉皮笑脸说,“芸锦,你们医院还有没有姑娘,给我也介绍一个,我也想要一个医生管管我。” 陶芸锦笑说:“你不是有女友吗?” “但是没有医生女友嘛!” 陆离似笑非笑,“怎么?你还想各行各业都找一个凑齐三百六十行啊?” 沈叙面露出惊恐状,“这可不敢,起码拳击手,摔跤手,举重运动员这些我吃不消。” 话音落下,陆离和周庭同时笑了,江棠也忍不住勾了下唇。 沈叙眼尖,瞥见江棠偷笑,把撩不动唐游川的火力直接转移到了她的身上,冲她笑着说,“小棠,跟我们也讲讲呗,你是怎么治服老三的?好让咱们也学习一下。” 江棠内心涌动,面上却镇定如常,眉眼上挂着温柔的笑意,却像纸糊上去的,假得很,她平静地说:“沈先生,没有医师资格证和医师执业证书而独立执业属于违法行,所以你想治他,首先要先把这两证给考了,其次,得他愿意再受一次重伤躺手术台上让你操刀。” 在几人的错愕里,江棠慢条斯理地扭头看向唐游川,绯唇轻启,悠悠问道,“你愿意让沈先生给你治吗?” 唐游川忍着笑,波澜不惊的口吻还夹着明晃晃的嫌弃,“不愿意。” “合着你俩欺负我一个人呢!” 唐游川面无表情说:“你闪远点,别挨着我们。” 沈叙瞪眼,暗暗讽刺,“你以为老子愿意挨你啊,我是挨小棠!” 江棠也笑了,跟唐游川保持一致,“莫挨我。” 话音刚落,包间里几人都笑出了声,沈叙一把捂着胸口装可怜,侧脸对坐在他旁边位置上的陆离哭诉,“阿离,他们合伙欺负我!我难受!” 陆离无奈一笑说:“明知人家是两口子,你还非要去招,自找的。” 江棠没被沈叙找到缝隙,却被陆离的“两口子”给吓得差点儿把茶水给喷了,幸而及时撇开脸,捂住了嘴巴,顿时一阵咳嗽,她被呛得鼻子酸疼眼眶发胀。 唐游川把菜单丢下,抽了纸巾侧身转向她,声音关切地问:“没事儿吧?” 江棠从他手里把纸巾接过,擦拭了下鼻子,“没事儿。” “衣服也湿了。”唐游川捏了下她的衣领,又抽了纸巾,低头替她擦拭,江棠提着气,低声道,“我自己来。” 唐游川倒也没勉强,放了手。 其余三个男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唐游川温声细语的着紧模样,暗道唐游川这铁树开花竟然还带骚的,不开窍则以,一开窍就要吓死人。 唯有陶芸锦,心酸难忍,口中清茶涩得发苦,整颗心都拧作了一团。 沈叙从旁插话:“不行了,我心灵受到了伤害,必须要喝酒补补,你不能喝就看着咱们喝!” 陆离也忍着笑出声附和,“确实需要喝几杯压压惊。” 饭菜上齐,酒也到位,沈叙首先就给江棠倒了一杯,“小棠,老三这人脾气不好,有时候又龟毛得很,他住院这段时间肯定没少折腾你,真的是辛苦你了,我们敬你。” 江棠心底十分赞同沈叙的话,嘴上却说:“还好,也没多辛苦。” 在他们眼里,她和唐游川是一对,敬酒意味着他们接纳了她,她不喝未免显得太不近人情,所以江棠没有推辞,大大方方地举杯,结果入喉的却是白酒,她很少喝白酒,一口下去,呛喉的烈,热辣辣的烧得紧,体内的血液都跟着沸腾,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有些发烫。 “你不用帮他说好话,他什么德行我们都清楚得很,我们开始还打赌来着,赌护工多久会受不了他辞职不干。” 江棠问:“最后谁赢了?” 沈叙一乐,“因为你,我们全赌输了。” 江棠闻言忍俊不禁,“那输掉的是不是应该给我?” “好说,待会儿咱们就加个好友,马上给你转账。”沈叙说话间,又给她倒了一杯酒,“小棠,所以,以后咱们是朋友了吧?”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沈叙就一直把朋友挂在嘴边,彼时江棠觉得他是唐游川的朋友,怕唐游川不愿意让她接近他的朋友,所以她根本不想跟沈叙有一丝牵扯。 可现在唐游川亲自把她带过来,即便是演戏,她也得点头承认朋友这一层关系,不过她愿意跟他做朋友不是演戏,而是发自真的,从前觉得沈叙放浪不靠谱,因为没有接触不了解他的为人,但这阵子看他时不时跑医院看唐游川,听着两人有的没的幼稚拌嘴,发现他其不但风趣,还很有包容心。 江棠俏皮一笑,不答反问,“所以你之前一直都没有把我当朋友吗?” 沈叙说:“咱们不管从前,只管现在与将来,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许是前一杯烈酒的后劲使然,江棠听沈叙的话,心情也有点激荡,噙着笑举杯与隔空相碰,像是闯荡江湖的兄弟似的,爽快地干了。 却不想,她烈酒下喉的时候,沈叙却暗搓搓地朝陆离和周庭使眼色。 江棠刚放下杯子,陆离看向江棠,和煦微笑着说,“都是朋友,你可不能偏心只跟沈叙喝酒,来,我也敬你一杯,欢迎你加入我们。” 江棠抿了抿唇,伸手正要端杯子,手就被唐游川抓住了,带着一层砂砾感的手掌覆盖着她的手背,掌心的温度,熨在她的皮肤上,微微发烫。 江棠侧头看向他。 “不喝了。”唐游川语气淡淡的,但非常霸道,偏又裹着不经意的温柔。 沈叙敲了敲桌子,“老三,你不能喝就算了,怎么还不允许别人喝啊?” 周庭这条懒蛇向来不爱瞎搅合的,但这会儿看着唐游川,也来了兴致,懒洋洋地附和了一声,“就是。” 陆离笑得意味深长,“还是你要替她喝了?” 沈叙憋着笑煽风点火,“老三,没你这么护着的啊,刚出院要喝出个好歹我们可不负责。” “你们出一万个好歹,我都负责得起。”唐游川眸色淡淡地睐向他们,低声警告,说罢伸手就拿起了酒杯,江棠见状赶紧拦住,“你不能喝。” 唐游川低声道:“没事儿,就一杯。” “不行。”江棠不同意,她还真没法让身体还没好全的他顶酒,虽然只是一杯,但万一就是闹出了意外,她可负责不起,江棠从他手里把杯子抢了回来,微微一笑,“我还能喝,你别跟我争。” 沈叙比了个大拇指,“小棠可以的!” 唐游川拉着脸,沉声道,“最后一杯。” 周庭淡淡地出声道,“我还没喝呢,不能孤立我。” 唐游川一个冷眼斜扫过去,薄唇轻启,不愠不火地说:“我给你灌到高朋满座。”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波澜,威胁却毫无遮掩。 陶芸锦也帮腔,“你们差不多得了,三个男人轮流跟一个女人喝酒,也不怕说出去丢人。” 江棠笑着举杯道:“那这杯我敬大家。” 江棠喝完,唐游川马上把酒杯拿走,给她盛了一碗热汤,低声道,“喝汤。” 几杯烈酒下肚,江棠脸色虽然没变,视线也是清明的,但胃却烧得厉害,脑袋有点晕乎,接汤的时候手都有些发颤,她以为自己表现得很淡定,可是唐游川却看得清楚,眉头一蹙,再次抬眼冷睨着沈叙。 沈叙看懂了他的眼神,心虚地以手摸了摸鼻子,撇开了视线,佯装无事跟一旁的陆离说话。 之后没人再敢继续劝江棠喝酒,边吃边聊,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话,唐游川向来不多话,周庭刚完成拍摄工作就过来了,这会儿也跟霜打的茄子似的,昏昏欲睡,但有沈叙在,陆离适当配合,气氛一直不错。 江棠的进食速度越来越慢,唐游川侧头轻声问:“怎么了?” 江棠摇头,“没事儿。” 这一摇脑袋更晕了,是她低估了白酒的后劲,没想到会这后劲会如此猛烈,她人都开始飘了。 唐游川拿起筷子,往她的菜碟夹了一块糖醋排骨,“别只喝汤,饭和菜也吃点。” “嗯。” 说实在的,江棠现在的脑袋处于云里雾里的状态下,她没觉得不好意思,也没发现哪儿不对劲,就好像唐游川给她夹菜是件很自然的事,甚至觉得耳边男人低沉的温声细语很动听。 沈叙见状,出声调侃,“差不多得了,当咱们透明呢!” 唐游川充耳不闻,压根不搭理他,眼皮都不挑一下,视线都在江棠的脸上,“别管他,吃你的。” 陆离含笑道,“要不你下回把你那些女友统一叫过来,当着老三的面儿,一个一个给喂过去。” 周庭说:“喂猪吗?” 沈叙气得想摔碗,“老三,这当着小棠的面儿呢,你再不让他们闭嘴,一会儿什么荤话都敢说了。” 唐游川直接把那盘糖醋排骨从转盘上端到了江棠的面前,语气寡淡道:“养猪的,闪远点。” 沈叙被这几个人轮番讽刺,斗不过,转而试图拉拢江棠,“小棠,你快管管男人,让他嘴巴不要那么损。” 江棠垂着脑袋,声音都有进入她的耳朵,但却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她只觉得脑袋很沉,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的,转得她眼晕,她眨了眨眼,想要撑起精神,但身体的力气都在渐渐抽离。 见她没出声,沈叙又凑近了一点,“小棠?” 唐游川也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正要开口时,却看见江棠的身体突然一软,整个人便往旁边倾倒过去,说时迟那时快,唐游川长臂一伸,从她的脖子绕过去兜住了她的头,手臂用力一收,将她直接带进了怀里。 第145章 隐忍与克制 江棠软成一滩烂泥,身体还在往下滑,唐游川赶紧手臂揽住她的细腰,将她身形稳住,这一提一抱,晃得江棠更是头晕脑胀,耳朵脑袋都嗡嗡的作响,胃部一阵翻滚,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头,绯唇蠕动,从唇齿间溢出一声含糊不清地轻哼。 唐游川低头垂眼盯着怀里的女人,她一动不动埋在他的胸口上,瞧不见脸,他低声唤她的名字,“江棠?” 江棠没反应,只能感受到绵长均衡起伏的呼吸,似是睡着了。 江棠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其他几个人也着实吓了一跳,沈叙忍不住低声问,“这是……醉了?” 唐游川面色阴沉地抬眼睇他一眼,那冷眼飞刀都不用说话,沈叙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了,压低声音道,“咱这不是想给你制造给机会嘛,哪想到她会这么不胜酒力啊。” 他今晚确实是想把江棠灌得个半醉半醺,好顺势给唐游川制造一个将生米煮成熟饭机会,可惜想得很美,现实却很倒霉,谁知道江棠三杯白的就能直接给醉得晕死过去啊。 刚喝的时候看她一杯接一杯,喝得那个面不改色,沈叙心底还暗恨她是个海量,唐游川这缺心眼儿的还不知道打配合,正攒着劲儿想待会要怎么继续多劝几杯呢,结果好了,直接不省人事了。 对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下手,那不叫装禽兽,而是真禽兽了,饶是他这种浪得没边的人也做不出来,更别说唐游川从骨子里傲得要死的人了。 失策啊失策。 唐游川薄唇开启,低沉的嗓音染着一丝警告,“收起你那些下三路的招数,我用不着。” 沈叙心说他这都是为了谁啊,真是好心被当驴肝肺了,却朝他挤眉弄眼,“你小声点儿。”虽然江棠看着像昏睡了,但谁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什么都听不见了,毕竟这事儿心思不太单纯,他是无所谓,就怕连累了唐游川。 这人好不容易才碰到个喜欢的女人,万一搅黄了,他去哪儿赔他一个啊。 唐游川懒得理会他,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套准备给江棠穿好,陶芸锦见状,推开椅子起身走近,“三哥,我来吧。” 唐游川没拒绝,让江棠改趴在他的肩上,和陶芸锦一起帮江棠穿外套,整个过程中免不了要拽来拽去,江棠被搬弄得不舒服,似是不耐地低声咕哝,“别……难受。” 唐游川心头泛软,温声的慢慢地说:“马上好了。” 此时的男人,不见往日的冷酷,面上眸底满是温柔,以及令人心动的宠溺,江棠看不见,在场其余的人却瞧得一清二楚。 三个哥们儿虽然挺受不了唐游川这幅面孔,却没多说什么,甚至饶有兴味地看着,纯粹是围观者好好戏的心态,当然,同时又不得不感叹江棠的厉害。 果然是爱情使人变傻子吗? 唐游川将人从椅子上打横抱起来,陶芸锦见状忍不住皱眉,“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这样出劲……”她话没说完,唐游川便淡淡地说了句,“没事儿,她轻。” 沈叙从旁打趣,“让他去吧,这是甜蜜的负担。” 唐游川目光冷淡,懒得搭理他,直说了句,“走了。” 陶芸锦说,“我送你们吧。”作势要拿起一旁的衣服,沈叙及时出声把她给叫住,“埃!芸锦,你走了就剩咱们几个男人,忒没意思,你不准走,留下来陪我们,待会儿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陆离也微笑着说:“人家要双栖双飞了,凑过去小心他给你脸色瞧。” 周庭眼睛半睁不睁,从眼缝了若有所思地扫了陶芸锦一眼,没说话,似是懒得说。 唐游川对陶芸锦说:“不用管我们。” 陶芸锦心尖抽了抽,面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那好吧。”她叮嘱道,“你伤还没好全,当心点儿。” 唐游川应了声,抱着江棠转身往外走,陶芸锦还是跟了过去,替他开了门,待他身影消失在门口,沈叙修长的手指敲着桌子,嬉笑着说:“都看见了吧,服了没?麻溜的,给钱!” 陆离拿起手机,无奈一笑,“输得心服口服。” 周庭也默默掏出手机,还忍不住问了句:“你小子是怎么发现的?” 这阵子周庭在外地拍摄,陆离到处飞,确认唐游川没事儿,也就没过问太多,不像沈叙频繁探病,自然是发现不了唐游川对江棠态度的转变,对于沈叙说那些话也是将信将疑,如今亲眼目睹,也不得不服。 陶芸锦没好气地看着他们,出声提醒,“你们别每回都拿三哥打赌,小心哪天被收拾了。” 沈叙得意地指了指自己双眼,口吻颇为嘚瑟,“你们这些青葱小菜,都瞒不过我这双火眼金睛,老三这小子,年龄相仿的女人除了芸锦和陈舒,这么多年了,也唯有一个江棠能近他身,不管原因是什么,半路冒出来还能靠近他的,肯定是不一般。”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陶芸锦神色微滞,眼睫轻颤了颤,拾起筷子沉默地吃东西。 陆离无法苟同,“之前那个李雨靖不也走得挺近?” “要不是给薛老面子,他当众就能给李雨靖下脸色。”提及此,沈叙忍不住同情李雨靖几分,“老三也真够狠,明知人家对他什么心思,还故意把江棠往人家生日宴上带,而且后来也不知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和江棠从楼上下来离开之后,李雨靖在楼上哭得肝肠寸断的声音,我听着都觉着可怜,他也太不懂怜香惜玉了。” 周庭难得发话:“不喜欢就得狠,倒是你,小心哪天被自己怜的香惜的玉用刀捅死。” 陆离突然轻笑出声,“怎么觉得老三是被直接给撞开窍的?” 闻言几个人同时乐出声。 …… 唐游川抱着江棠走出锦绣园,冬夜寒冷,从温暖的室内来带刮风的室外,这温差还是把怀里的江棠冻得忍不住一个哆嗦,极轻地哼了一声,保镖已经把车停在门口不远处,唐游川闻声,加快了速度往车所在的方向走。 保镖看见他们,赶紧打开了后车座的门,唐游川弯腰将江棠放进后座,江棠顺势就躺倒到座椅上,他也跟着跨步坐到她的身侧,保镖把车门关上,从前面绕过去坐进驾驶座开车。 保镖刚发动车,前面突然蹿出一辆车抢了道,他又猛地踩住刹车,车身一晃一荡,江棠唐游川正准备把身上的大衣盖到江棠身上,惯性作用带着往前时,幸而及时抱住了江棠,否则她得甩到座椅下。 江棠本就难受,这么一晃,顿时一阵干呕,唐游川盯着保镖的后脑勺,沉声不悦道,“车都开不好?” 保镖赶紧道歉,“对不起三哥,前面突然蹿出来一辆车。” 唐游川说:“慢点开,开稳了。”保镖忙应了声“好”。 唐游川把江棠的脚抬到座椅上,让她的头枕在他的腿上,怕她冷,替她盖好衣服,又对保镖说:“温度调高点。” 车平稳前行,在马路行穿行,车厢里,江棠闭着眼睛在睡,随着途经的路灯光线忽明忽暗的扫过她的脸,秀眉紧蹙,绯唇微抿,看得出她很不舒服,唐游川的视线在她立体的脸上一寸一寸地进行描绘。 从前知道江棠长得好看,但也仅仅是觉得好看,没有太多的感想,如今仔细瞧,她细长的眉,眼睫黑而密,鼻梁高挺鼻尖圆润,两片唇略薄,唇峰好看,唇珠生动,这精致的五官,越看越觉着好看。 可是渐渐的,这么看着,他突然觉得不够,远远不够,宛如深谷一样,欲壑难填,这就是人性,生而贪婪,他忍不住伸手轻触上她的半边侧脸,大拇指微糙的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角,光滑的,细腻的肤感。 越碰,越想要触碰,唐游川的目光凝固在那两片唇上,两个月之前的记忆,此时清晰浮现脑海,从触感到温度,那般真实,他眸色骤然暗沉,染了墨一般,比外头的夜色还要黑,还要浓。 “江棠?”他低头垂眸轻声叫她的名字,低沉的声音,有些隐忍与克制。 江棠没反应,更别提回应了。 鬼使神差也好,专欲放纵也罢,唐游川的指腹缓缓地移到了她的唇上,忍不住轻抚。 这种事,她清醒的时候,他不敢做,当然,江棠也不可能让他这么做,如此一想,感觉像做贼似的,活了将近三十年,他又何曾想过有一天看上个女人都得偷偷摸摸的。 偏偏他还心甘情愿。 江棠感到了痒,唇轻蠕,似要避开,竟然缓缓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他深邃黢黑,她迷茫惘然。 唐游川手一顿,不着痕迹地落到她脖子的衣服上,拽着往上一扯,面色镇定问:“醒了?” 江棠脑子一片浆糊似的,根本没搞清楚什么状况,只是慵懒无力地哼唧了声,“我头晕,难受……” 夹着浓重的鼻音,她清亮的嗓音略显沙哑,但语气几乎撒娇,轻轻的,软软的,特别是她说完之后,还用转过脑袋往他身上蹭,这种感觉怎么形容呢? 唐游川突然想起小时候他妈养的那只白色的布偶猫,粘人撒娇的时候,就是这般模样,慵懒的,不经意的,却能撩得人心轻轻痒痒的。 唐游川不自觉地轻笑,心里一阵暖意。 第146章 你希望我是谁 唐游川不敢说自己对江棠了如指掌,但眼下这种状态,显然清醒时绝对不会出现的,平时别说撒娇,就是服软都得端着把姿态,一身傲骨。 他伸手挡住她的眼睛,淡沉的声音带着几分诱哄,“睡觉就不难受了。” 江棠浑身没劲,低声咕哝道,“头疼。” 唐游川盯着她因为难受不满而微撅起的嘴,一瞬间冲动想要下嘴咬一口,但想到上回亲她之后,她避之若浼的模样,到底是没敢付之于行动,用理智把这股邪念给压了回去,就怕做了之后,她明天酒醒记起来,他百口莫辩。 他望着江棠这幅模样,唐游川一时不知该恼沈叙那厮不靠谱,还是该高兴她的娇软,恼是因为心疼她难受,高兴是她这个样子可遇不可求。 喝醉后的江棠,特别乖特别软,还会撒娇,虽然很惊喜很诱人,但他不能碰,就好比饿极时出现在眼前的一块肉,看得见,吃不到,真是一种极度残忍的折磨。 唐游川深呼吸了口气,低声道,“我帮你按一按?” 江棠口齿不清哼了个音,听不分明。 唐游川双手落在她的太阳穴上,他没帮任何人按摩过,只是凭着强大的记忆力,回忆江棠上回给他按的依瓢画葫芦,一边给她按摩一边低声道,“明知酒量不行还那么喝,你说你逞什么能?” 他的声音不大,但车内空间就这么点,保镖坐在驾驶座上,都不用刻意也能听得分明,他甚至都没看唐游川的脸,心底都不由得想,这是哪门子训人,分明就是纵容! 同时又不禁猜测,这个女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江棠压根没听见他的话,只觉得舒服,眉心的皱褶渐渐放松,唇也不再紧抿着,闭上眼睛乖乖地睡了。 唐游川按得有些手酸才停下,指腹顺着她的太阳穴落到她的发顶上轻轻一抚,动作跟撸猫似的。 明明两年多都没对她上过心,却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对她动了心,从前瞧着就心烦,现在看着就欢喜,感情这种东西,还真是奇怪。 车子一路平稳地回到了云锦华苑楼下,停稳之后,保镖先下来开了车门,唐游川没叫醒江棠,而是用自己的外套把她裹严实了,然后抱出来。 等他们下车,保镖关上车门,发现唐游川的长腿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他赶紧跑在前面用门卡刷开了门,又摁了电梯,一路护送上楼进了屋。 寄养在云顶别墅那边的蛋卷和小金毛下午的时候已经被遣返了回来,听见门口的动静,蛋卷就已经跑到玄关处守着了,一开门,它就哼哼唧唧地摇着尾巴,前爪站起来,扑上去抱住了唐游川的大长腿。 爱屋及乌,唐游川没冷漠地把它甩开,而是抖了抖腿试图让它主动让步,结果蛋卷还上头了,以为是跟他玩呢,更欢腾了。 保镖把蛋卷抱走,唐游川换了鞋抱着江棠往里走,保镖就押着蛋卷跟着上楼推开主卧的门,然后站门口问,“三哥,还有其他事情吗?” “没了,你也回去吧。” “好的。”保镖替他把房门关上,把可怜的蛋卷又给押回了客厅里,等蛋卷再重返楼上时,已经被关在门外不得入内,见不着主人,只能坐在门口哼唧。 唐游川把江棠放在床上,脱掉她的鞋,扯先拿走他的外套,又把她的给脱掉,掀开被子盖在她身上掖好后,走近浴室去拧了一条热毛巾出来给她擦脸。 但他向来只有被伺候的份,从未伺候过人,一点经验都没有,尽管他觉得自己足够温柔了,结果下手还是太重了,江棠又细皮嫩肉的,被他这么一搓,搓得鼻尖酸疼,直接醒了。 江棠唔唔地扑棱着想要避开,唐游川见状赶紧停手,拿开毛巾发现她鼻尖和脸颊都红了,眼睛也睁开了,正想问怎么了,江棠嚷嚷出声,“你做什么?”隐隐有几分不耐烦。 唐游川闻言轻笑,说她气性大还不承认,却耐着性子道,“擦脸。” 江棠已然不记得自己是抗议脸疼的事,呆滞地“哦”了一声。 唐游川打算把剩下的擦脸工程给完成,江棠本能地躲,唐游川哭笑不得,“别乱动。” “唔……疼!” 如果江棠清醒着,一定会问他,丫的是把她当搓衣板吗! 唐游川听清她的话,还浑然不知是自己的手劲大,以为是她头疼,好声好气的说,“擦完睡觉就不疼了。”可怜的江棠就这样被他压着哼哼唧唧地擦完。 唐游川擦完脸,发现她眼眶有点红,低声问:“很难受?” “嗯……” 能不难受吗?脸皮都要被搓掉了。 他还笑了一声,“那就睡吧。” 江棠脑袋晕乎乎的,眼前的景物都带着重影,在一圈圈转,只觉得那低低沉沉的声音很好听,舒服,又令人安心。 她看不清那影子的脸,喃喃出声,“你是谁啊?” 唐游川跟她也同住也有些时间了,玄关厨房都能看见免洗消毒液,知道她是爱干净的人,所以把她的手从被窝里拿出来,正在给她擦手,听见她这么一句,着实气得有些心肝疼。 “你说我是谁?”他把擦好手塞进去,有些咬牙切齿。 江棠说:“我问你先。” “你希望我是谁?”唐游川不甘心,做牛做马似的伺候她,结果连他是谁都不知道,还有比他更可悲的吗?感情她是每次喝醉都很多男人照顾她?思及此,心又凉了一层。 江棠糊涂了,蹙着眉头,“谁?” 唐游川:“……” 另外一手也擦好了,他将毛巾扔在床头柜,坐床边上,双手分开撑在她的两侧,他故意把自己的脸压近她,黑眸锁住她不甚清明的眼睛,故意压低了声音,轻得近似于蛊惑,“看清了,我是谁?” 目光所及之处,是一张带着重影的俊脸,江棠眼神迷离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盯得唐游川都有点紧张了,继续低声诱导,“看清了吗?” 然而江棠却突然闭眼皱眉,一脸难受说:“我想吐……” 唐游川闻言,何止是气,直接就炸了!“你说什么,再说一次。”这个没良心的女人,看着他就想吐? 可是,江棠胃部一阵翻江倒海,紧接着“呕”地一下,都不等唐游川做出反应,她已经翻身趴在床边那儿吐了个稀里哗啦。 床单被子,地毯,他的裤子,鞋子,都沾上了呕吐物,臭气熏天,唐游川当即懵了,坐在床边那儿瞪着眼睛没动,江棠则是吐完有点虚脱,趴着不想动。 须臾,江棠嘟嚷出声,“难受。” 唐游川也跟着回魂,睨着狼藉的场面,他脸色铁青,闭上眼睛,再睁开,而后吐了口浊气,忍不住低斥,“难受死你了算了!”但嘴上这么说着,还是把江棠从被子里抱了出来,自言自语道,“我真是欠了你的!” 江棠被腾空抱起,觉得晕,又埋怨了一句,“晕,别转。” 唐游川已经被气得没了脾气,“你以后还是别喝酒了。”如果说刚在车上那乖巧温软是一场美梦,那现在就是一场噩梦! 唐游川抱着她放进浴缸里坐着,她没坐稳,只好趴在边沿处,抱进来不是什么问题,问题是得帮她清理,呕吐物味道实在刺鼻,擦一擦就想搞定,那还不如干脆就什么都不管让她直接睡。 但是给她洗吧……孤男寡女,偏偏他还单方面对她动了春心,理智上是不用洗,让她就这样得了,但情感上又不忍心让她这么邋遢睡一晚,思想斗争了半分钟,还是决定给她洗。 “江棠。”他在旁边蹲下,扶着她的脑袋,节奏轻慢地对她说,“你吐了一身,我帮你洗洗换干净的衣服,知道了吗?” 不管她是否清醒,总之话先给她说了,如此一来,明儿她就算醒了也不能怨他,他也不是想要趁机占便宜。 江棠吐了之后并没有清醒多少,依旧是迷迷澄澄的,只是胃没那么难受了,她没太听清楚他说了啥,只是呢喃重复道,“头晕。” “我帮你洗洗?” 江棠应了一声,到底是“嗯”,还是“唔”,没分清,唐游川就默认她是答应了,薄唇开启,出声说:“你也同意了的,可别怪我。” 说罢,他也不给她反悔的机会,双手抓住她毛线衣的下摆,把衣服往上撩,毛衣领口小,在脖子哪儿卡了一下,他也没办法,只能使劲往外拽,就这一下,江棠的耳朵被夹扯了一下,疼得她从迷糊中清醒了一下,叫了一声,他也顾不上,毛衣下还有衬衫,说实话,衬衫比毛衣还难搞,解纽扣就是一项慢刀子工程。 唐游川努力不去看她,解决完上衣还有裤子,他快刀斩乱麻,解开纽扣和拉链,双臂从她胳肢窝穿过,把她抱起来靠在身上,一鼓作气扯了裤子,还真亏是宽松的西装裤,没费太大劲。 饶是如此,而且是大冬天,唐游川也被折腾出了一身汗,可怜的江棠皮肤贴着冰凉的浴缸瑟瑟发抖,有些神志不清的喊:“好冷啊。” 唐游川闻声马上打开浴缸注水器往里放进热水,他绷着面孔,强迫自己目不斜视,静心地等待着浴缸满水。 可是避得了初一,避不开十五,到底是甜蜜多点,还是折磨多点,很难计较,硬要计较,应该是甜蜜的折磨。 第147章 最憋屈的老公 帮江棠清洗的时候,唐游川觉得吃斋念经打坐的和尚都没他这么好定力,不过好定力的下场就是,自己疼。 给江棠洗头,结果泡泡流进了江棠的眼睛,又因为手劲不当把她给抓疼了,偏偏长发缠着手指不好动,好几次都扯到了她头皮,洗个头差点儿没把江棠一头秀发给薅秃,最后冲泡沫还把水冲进了她的耳朵。 开始那点儿旖旎,在他的暴行之下和江棠时不时的扑棱痛呼之中冲得一干二净,浴室里,天时地利,就是人不和,给她洗个澡跟上了一回战场似的,兵荒马乱,折腾半天,可算是把江棠身上那股呛人的臭味给洗掉。 清理完江棠,唐游川自己也浑身湿透了,江棠还在浴缸里泡着,热水包围着她,舒服得直接给睡着了,平时没喝酒她都能说睡就睡,质量好得没话说,这会儿喝了酒,还吐了,早已精疲力竭,唐游川没有犹豫,三下二除五把自己给扒了个干净,站到淋浴下快速冲了澡。 换洗衣物没带,江棠的浴袍又穿不下,唐游川随意在腰间围了条浴巾,然后把浴缸里的水放掉,江棠冻得一哆嗦,他快速抽了一条干净的大浴巾把她裹住抱起来出了浴室。 卧室的床单被套都是呕吐物,偌大的空间都飘着味儿,不清理肯定无法睡了,唐游川能忍着反胃给江棠清理干净是因为喜欢她,舍不得她难受,这已经是纡尊降贵到最低线了,换作被人,他没一脚踹出去都是仁慈,想让他清理卧室,那是痴人说梦,不可能! 唐游川抱着江棠头也不回地离开主卧,房门打开,趴在门口蔫蔫欲睡的蛋卷立即兴奋摇头摆尾,唐游川无视它,径自走到了隔壁的房间。 他弯腰把江棠放床上,又把她身上的浴巾抽掉,估计是感到冷,她嘤咛着翻了个身蜷缩着身体,唐游川没敢多看一眼,扯过被子给她盖上,又忍不住低笑着说,“像个死猪一样,被人抱去卖掉都不知道。” 随后又转身走进浴室,再出来时,唐游川的手里拿着把吹风机,他回到床头边上,接上电源,然后坐在床边连人带被把江棠捞到腿上枕着,扯掉毛巾随手丢在一旁,按下电吹风的开关帮她吹头发。 静谧的房间,只有吹风机发出嗡嗡的噪音,江棠昏昏沉沉的,隐约听见了声音,以及暖风间或拂过她的脸颊和耳畔时,她能感受阵阵的痒意,下意识地往旁边躲,脸便埋到了他结实的小腹上。 几乎是一瞬间,唐游川的身体倏地绷紧,偏偏江棠似乎觉得不舒服,还蹭了蹭,这种行为就真的很过分了。 但说实话,唐游川也觉得挺享受,不过他怕自己理智的弦断了,所以他赶紧扣住江棠的肩膀,把她的给扳开,唐游川提了口气,出声恐吓,“再乱动,我就办了你!” 江棠双目紧闭没反应。 吹干了头发,把她挪回去躺好,江棠迷迷糊糊的蠕动了下唇,低声咕哝了一句,唐游川没听清,低头问:“什么?” “水。”她软绵绵的哼出声音。 唐游川盯着她的脸,有那么瞬间怀疑她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勾得人心痒痒,但又不让吃着,望着她熟睡的脸,一时间心情十分复杂。 须臾,他附在她的耳边,低低沉沉地说,“你等着,这笔账早晚让你还回来。” 能让他这么鞍前马后伺候的人,目前为止,也只有江棠一人。 可是,回应他的是女人绵长的呼吸与静默。 唐游川叹了口气,转身下楼去拿了矿泉水,折回房间抬手拍了拍江棠的脸,“不是要水?起来喝。” 江棠唔了一声,眼睛掀开一条缝,似醒非醒,唐游川见状,把瓶盖拧开,一手从她的脖颈穿过,把她抬起来靠在身上,把瓶口送到她唇上,“喝吧。” 江棠喝了几口又睡着了。 这边的房子只有两间卧室,江棠那间不能睡人,唐游川当然也不会委屈自己睡沙发,从前对江棠没心思的时候都能一起睡了,没理由现在喜欢了反而玩起避嫌来,那也太矫情了。 唐游川正准备掀开被子躺进去,忽然想起江棠底下什么都没穿,他站在床边上,又是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他觉得自己今晚的思想很忙碌,斗来斗去,都快累死了。 再三衡量之下,他怕自己把持不住,于是又跑去主卧给江棠拿了一条浴袍,套衣服实在麻烦,而且浴袍嘛,想沾点小便宜也方便,又能理智气壮地面对江棠,他心中的小算盘打得哐哐响。 帮江棠套浴袍的时候,折腾了几下,唐游川又把自己给折腾出了一身火,大冷天的他浑身发热,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汗,而罪魁祸首却睡得无比香甜。 理智劝他赶紧去洗个澡冷静冷静,奈何心情澎湃把他的脚钉在地板上半步都挪不动,阒静的房间,柔和的光,睡美人就在眼前。 唐游川也不知道自己盯了多久,甚至都不清楚自己到底想了什么,总之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弯腰低头亲在了那两片诱人的唇上。 亲一下。 这是唐游川的想法。 不亲还能忍,亲上了就忍不住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去他妈的亲一下,去他妈的浅尝辄止,他吻得很用力,紧紧压着她的唇,恨不得把她拆吞入腹! 江棠被人打扰了睡眠,皱着眉头有些不耐烦地挣扎了一下,她一动,唐游川蓦地从溃堤的边沿回过神来,他的唇刚离开,就看见江棠徐徐地睁开了眼睛。 两人四目相对,唐游川着实被吓了一跳,他屏着呼吸看着她,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大脑快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解释,结果江棠盯着他看了数秒之后,又缓缓闭上眼睛。 唐游川:“……” “江棠?”他试探性出声,嗓音有些沙哑,“醒了吗?” 等了半晌,江棠没反应,仿佛刚才的对视,只是他的错觉。 唐游川大掌捂着脸狠狠地抹了一把,突然失笑了起来,片刻之后,又叹了口气,有些自嘲地啧了一声,心底暗道,唐游川你还真够憋屈的。 他给江棠掖好被子,转身进了浴室,身上也就一条浴巾,都不用费劲扒,站在喷头下,身上被温热的水滑过,他闭着眼睛,双手撑着墙略微仰着脸,长长地舒出一口气。 热水不断倾泄落下,顺着他结实的身躯流下,游曳出一道道蜿蜒轨迹,江棠的脸却像是刻在脑海里,怎么冲都冲不散,反而像雨后的冲涮过风景,洗掉了所有的尘,一切都清晰可辨。 佛曰,色字头上一把刀。 然而,想入非非的唐游川此时只想利用这把刀把挡着他的佛都给杀了。 唐游川垂下头,睁开了眼睛,薄唇抿了半晌,叹了口气,一手压着墙,脑门抵着手背。 清心寡欲了二十几年,如今却因为江棠,到了如此境地,总之这一笔也记到江棠的头上。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手机正好响起,唐游川怕会吵醒江棠,快步走过去拿起来,随手点了一下屏幕,挂断还是接通都随缘,偏偏就点了到了接听键。 话筒那边已经传来出熟悉的声音,唐游川看了一眼,确认沈叙,二话不说,抬手直接给挂了。 这一晚上,江棠睡得倒沉,可怜了唐游川翻来覆去半宿睡不着,迷迷糊糊睡着之前,他还想着,有老婆还不能搂着睡,他估计是最憋屈的老公了。 …… 江棠做了很多梦,而且梦里好多唐游川的脸,但又跟她所认识的唐游川有点不太一样,梦里的那个,说话声音近乎于温柔,眼神也不冷厉,她还梦见他们接吻了。 接吻? 江棠吓了一跳,猛地睁开了眼睛,第一个感受就是头痛欲裂,针扎似的,难受,紧接着就是很晕,四肢很沉,她闭上眼睛打算缓缓,耳边却感受到一股温热的气息,虽然看不见,但她还是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有人躺在她旁边。 这个念头浮现的瞬间,江棠蓦地一惊,哪儿还顾得上疼不疼晕不晕,瞪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了起来,动作幅度过大,把旁边的人给吵醒了。 “醒了?” 刚睡醒的男人,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还有几分性感。 江棠马上就听出这把嗓音属于谁,她懵了懵,扭头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唐游川坐了身,打着呵欠慢条斯理地开腔,“这儿是我的房间。” 江棠又是一懵,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唐游川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走到了落地床边,“唰”地一下把紧闭的遮光的窗帘拉开,原本昏暗的房间,骤然闯进一片明亮的阳光,江棠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抬手遮挡了一下。 待眼睛适应了光线,江棠抬眼望过去,只见唐游川穿着黑色的真丝睡袍,领口有些开了,露出一小片结实的胸膛,他背对着落地窗站着,身后的阳光倾洒在他身上,给他渡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黑色的短发有些乱,睡眼惺忪,好像一只刚睡醒的黑豹,慵懒又矜贵。 下一刻,男人低沉的声音徐徐响起,“昨晚的事儿你不记得了?” 昨晚……什么事儿? 第148章 敢做不敢认 江棠心悬在半空里没个着落,她喝醉会断片,所以昨晚的种种,她是真不知道,她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唐游川让她吃东西,后来她实在晕得厉害,再往后的记忆,一片空白。 她不是没醉过,但季然他们说她喝醉之后基本都会乖乖睡觉,不像阮迪那般会失心疯,所以她应该没做什么失态的事吧? 静默了半晌,江棠小心翼翼地道,“我喝多了,如果做了什么惹你不高兴的,我跟你道歉。” 总之先道歉吧,万一她真是酒后吐真言了,秃噜嘴把他给骂了呢? 唐游川狭长的眼眸半眯,盯着她忐忑不安的脸,看样子不像说谎,但江棠这人平时撒谎都不带眨眼的,谁知道她这会儿是不是又撒谎? 唐游川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欲言又止,把江棠搞得更加紧张了,结果他却懒懒淡淡地说了句:“不记得就算了。” 他抛下这么一句,也不给江棠反应的机会,转身抬步走进了浴室,江棠一口气噎在喉咙半上不下的,望着男人的背影,眼神茫然又有点错愕,虽然他神色很平静,但不知道为什么,江棠莫名觉得他似乎不高兴了。 所以她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他倒是跟她说清楚啊! 江棠兀自坐在床上发呆走神,试图回忆一下,可是思来想去,她的脑仁除了疼,什么都记不起来。 算了,想起来又有什么用,横竖都木已成舟改变不了的事实,道歉他不接受的话,她也是没办法了,江棠自我安慰地想着,掀开被子准备起身离开,却瞥见自己身上穿着一条睡袍,腰间绑带松散,领口呈深V状,半遮半掩的,而且浴袍底下,什么都没有…… 脑子“嗡”一下炸了,她是怎么换衣服,又是怎么躺到了唐游川的床上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江棠似想到什么,浑身一激灵,她该不会是借酒对唐游川行凶吧?思及此,她赶紧检查了下自己的身体,没有任何异常,还好还好,没事儿。 江棠不是细想封建的人,她受过高等教育,而且又是医生,成年人那点儿欢愉的事儿纯属正常,退一步讲,即使昨晚她和唐游川真发生了什么,她也不至于寻死腻活觉得自己吃亏或者怎么了,只要不是唐游川强迫的她,最多就是遗憾,遗憾这种事情不是跟自己喜欢的人水到渠成。 江棠呆坐着,所以衣服是她自己换的,还是唐游川帮她换的? 江棠暗自懊恼,不应该喝酒的,酒精害人,果然是没错,她暗咒自己蠢,赶在唐游川出来之前,离开回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门,她闻到一股怪味,不由得蹙眉,直到走近床边,看见床和地上那些呕吐物,顿时什么事情都明白了。 衣服是唐游川给她换的,她的床脏了,所以他把她带去了他的房间睡,但是江棠又有点不敢相信唐游川居然这么好心。 是因为他住院时,她照顾了他,所以她醉酒吐了,他也没撒手不管? 江棠正专心致志地揣摩着,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把她吓得一哆嗦,循着声音来源,从大衣口袋里找到了手机,看了一眼,是主任打过来的,赶紧接起。 “主任,你好。” “江棠啊,你怎么没来上班?是身体不舒服吗?” 江棠楞了下,赶紧把手机拿到眼前扫了眼时间,发现已经十一点多,心底低咒一声,忙道歉,“主任,对不起,我有点儿头痛睡过了。” “很严重吗?要不要请假休息?” “没事儿,现在已经好多了,我马上就过去了,实在不好意思。”江棠懊恼不已,暗下决心,以后工作日再也不喝酒了! “那行,你到了过来我办公室一趟,昨儿跟你商量的那台手术,咱们再讨论讨论。” 江棠应道:“好的。” 挂了电话,江棠才发现有好几个未接来电,主任的也有,还有季然的。 江棠跑进浴室,妈呀,发现浴室里也是一片混乱,衣服胡乱地扔在地板上,她也顾不上收拾,站到盥洗台前刷牙洗脸,但洗到一半的时候,她又蓦然顿住,转身低头看着地板上扔着到处都是的衣服。 除了她的衣服,还有……男人的。 毫无疑问,这个家里只有一个男人,衣服属于谁,不言而喻。 江棠生生咽了一口牙膏沫,她有感觉,自己缺失的那一段记忆力,好像发生过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她不敢去深究,就怕想多了,会出问题。 而另外一边的浴室里。 唐游川确实有点儿不高兴,事实上,江棠不记得应该算好事,否则她可能会没脸面对他,而他冲动偷偷亲吻了她的这事儿也不会被发现,但他又隐隐期待她能记得,如果记得的话,她又会是什么反应。 他甚至想,她要是质问起来,他就顺水推舟承认得了,但就怕她不闻不问,然后一言不发地跟他拉开距离。 根据她以往的态度来判断,后者可能性更高。 唐游川心里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但感觉窝囊,他长到这么大,还真是头一回这么窝囊,敢做不敢认。 江棠洗漱完,换好了衣服以后,翻箱倒柜凭借着残缺的记忆把季然之前送她的那瓶香水找了出来,她怕自己身上有酒味,所以喷了点儿。 楼梯还没下完,就看见唐游川坐在客厅的沙发扶手上,西装革履一身黑,黑豹已经彻底清醒,此时长腿微微交叠翘着一脚,正在晃动着他的毛拖再逗蛋卷。 那画面还真像动物园里大型猫科动物,端着一副高冷姿态睥睨逗弄着一只无知的小狗。 许是难得看见,江棠不自觉地勾了勾了唇。 蛋卷发现了江棠的身影,马上抛弃了逗它玩的唐游川,欢快地奔向了江棠扒拉她的腿,江棠把它抱起来,温柔地摸了摸。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扫了眼蛋卷,随即抬眼看着她,淡淡出声,“你要去医院?” 江棠对上他的眼睛,低声应道:“嗯。” “走吧。”唐游川站了起来,“我顺道,送你过去。” 他都这么说了,江棠总不好拒绝,唯有道:“好,你稍等一下,我喂一下狗。” 唐游川看着她把蛋卷放下,走到狗碗旁边,从柜子上拿了两袋狗粮,分别倒进狗碗里,蛋卷等候多时,粮还没下碗就伸脑袋,江棠拍了下它的脑袋,低声训斥,“等会儿!” 等她倒完,端起另外一碗笔直地朝他所在的方向走来,唐游川还没搞懂她要干嘛,一阵不同以往的淡香飘过,江棠已越过他,在茶几旁蹲下,放在了桌底旁边,遛了两声。 不多时,桌底下钻出一团黄色的小东西,不似蛋卷二话不说的狼吞虎咽,它生怕下毒似的还嗅了嗅,才张嘴吃,江棠又温柔地摸了两下它的脑袋。 蛋卷也好,这团小黄毛也好,总之都得到了江棠的温柔,可她从醒来到现在,别说给他温柔了,连正眼都没多瞧两下,她对狗和人的态度差别也太大了。 唐游川突然有点不是滋味儿,怎么感觉还不如这两条狗? …… 喂完狗,两人出门。 车开出好一段距离,两人都没有说话,安静的气氛弥漫着尴尬。 特别是江棠,脑子空闲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一想到浴室里乱糟糟丢在地上的衣服,她如坐针毡。 “头不疼了?”唐游川突然出声打破了沉默,不及江棠出声,又兀自补道,“昨晚回家的时候,你说头疼。” 江棠屏了屏呼吸,“还好,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唐游川目不斜视看着前面路况,语气波澜不惊道,“以后少喝酒。”本想说以后不准喝酒,但那显得太过专制霸道,就他们目前的关系而言,并不合适,所以他打住了。 江棠闻言有些窘迫,看来昨晚是真的给他造成了不少麻烦,她深呼吸了口气,“对不起,昨晚给你添麻烦了。” 唐游川一听她这疏离客气的口吻,顿时又有点儿来气,但也很快又落了回去,薄唇开启,他沉声道:“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要怪也是怪沈叙他们没轻没重,我也以为你没事儿,早知道你酒量不好,就应该拦着点儿。” 江棠说:“其实我酒量也没那么差,只是白酒喝得少,而且喝之前也吃什么东西,所以才会醉成那样。” 要不是赴约路上他提前让她吃了一个冰淇淋泡芙,她下场可能会更惨,再者,她也真没想到昨晚的白酒后劲会那么上头。 唐游川挑了下眉,“意思是,你酒量还不错?” “没那么差。”三杯倒到不省人事,她真是头一遭。 唐游川心底乐着,面上却静若止水,“是吗?那有机会我陪你喝着试试。” 江棠有种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她抿了抿唇,没说好或者不好,转而道,“昨晚谢谢你照顾我。” 她也不矫情,虽然唐游川大概已经把她看了个光,但除此以外她也没吃什么亏,如果看一下就亏了,那她看了他那么多次,他更亏点儿。 总之他照顾了她也是不争的事实,该感谢还是得感谢。 唐游川心血来潮,薄唇开启,温淡的声音近似于调侃反问了句,“怎么谢?” 江棠说:“反正我欠你的饭足够多了,再多一顿而也无所谓。” 唐游川不着痕迹地勾了下唇角,淡淡说道,“那现在就先陪我吃午饭吧,我饿了。” “改天行吗?”江棠没想到他这么好商量,而且不用她做,而是陪吃,“我早上没上班也没请假,拖太晚过去不太好,而且主任找我有事。” 唐游川蹙眉,“你不用吃饭?” 昨晚抱她就想说了,她个子挺高的,但重量却没多少,看来是因为工作三餐不正常,所以才那么瘦。 江棠说:“我随便吃点就行。” 唐游川如果非要她现在就陪,她估计也不会拒绝,但必然她心底肯定不痛快,于是道:“那就晚上。” 江棠顿了顿,“我今晚上还不确定几点能下班,如果需要加班,我提前联系你,若是不用,那就一起吃饭?” 唐游川蹙眉,幽幽道:“感情跟你吃个饭还得预约?” 这破医院一天天都加班,劳动法还管不管了! 第149章 思邪春 江棠从他的声音里头嗅到了一丝不爽的气息,轻声快速道:“我只是怕万一临时有状况需要加班,不一定会加班的,而且就算今晚我真加班,明天也可以,明天不行,后天也行,反正时间这么长,吃饭的机会有很多,只要你开口,我也没忙,随时奉陪。” 以后这个说法,真是戳到了唐游川的心坎上,他突然有点开心。 唐游川睐她一眼,面不改色道:“你要感谢我,还让我随时请你吃饭,你倒想得美。” 江棠淡笑,“你要不嫌弃,我请你也是可以的。” “有人请吃饭,我为什么要嫌弃?”他问。 江棠心底暗道,以前说请他吃饭感谢他帮忙,是谁说他不缺一顿饭的?态度变得可真快。 “因为我能力有限,太贵的请不起,怕你吃不惯。”这个是大实话,一顿饭花几千上万,她还真有点舍不得,她只是一个领工资的小医生啊。 唐游川状似随意一说:“我不挑。”后面本来还有半句,你做的我都喜欢吃,他忍住没说。 江棠面上笑嘻嘻,心底却呵呵,这话亏他说得出口,还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他这样都算不挑,挑剔这词估计都得灭绝了。 车到了医院附近,依旧是停在老地方,下车之前,唐游川神色如常地说:“晚上等你电话。” 江棠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马上出声,“好的,谢谢你送我过来,你慢走。” 唐游川本想看着江棠走了他再走,不料江棠却站在路边上,还朝他挥了挥手,一瞬间,他想把她拽回车上,都别上班了。 然而事实上,他降下了车窗,侧身对她说:“别站着了,走吧。” 外头虽然有太阳,但北风也大,唐游川虽然想多看她几眼,但也舍不得她受冷风,说完这句,他升上车窗发动了车子缓缓开了出去,他刻意放慢了车速,从后视镜里看见江棠转身缩着肩膀小快步跑了。 唐游川薄唇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深邃的眼眸,是层层叠叠的温柔与不舍,他开着车,默默地回味着昨晚发生的点点滴滴,她的娇,她的乖,她的闹腾,甚至早晨那受到惊吓的模样,都很让他心动,虽然过程折磨,但也甜蜜。 两人分道扬镳后,刚到办公室门外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江棠掏出来一看是季然,她直接挂了,随即推门而进,正好听见季然骂娘的声音,刚骂完就瞥见了江棠,顿时朝她瞪着眼睛,“打了电话不接,我还以为你被人给绑架了,正准备打报案电话呢!” 江棠走到自己的位置上,拉开椅子坐下,“这不是来了么。” 季然长腿一蹬,椅子滑到她的身侧,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皱着眉头问,“脸色这么差,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没睡好。”江棠把外套脱了,换上白大褂。 “又做梦了?” 江棠面无表情,“不是。” 梦是做了,梦见一个温柔的唐游川,而且梦里还接吻了,思及此处,江棠心情很抑郁,她连青春期时都不曾这般躁动过,结果二十大几了竟然梦见跟男人接吻,这大冬天的思哪门子的邪春。 什么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简直是放屁,她怎么压根儿没思过唐游川! 季然忽而闻到了她身上的香水味儿,顿时兴致勃勃道,“哟,今儿怎么还有心情喷香水?难道是昨晚发生了什么好事儿?” 江棠脑仁隐隐作疼,抬手揉了揉,垂着眼帘半眯着眼睛,波澜不惊道,“收起你的那些无用的想象力。”她都衰到了姥姥家。 季然说:“对了,早上主任有过来找你。” “嗯,我知道,他给我打电话了。” 季然说:“是为了上个星期转到咱们医院的那患者手术的事儿吧?是想让你当助手吗?” 江棠点头,“嗯,昨天跟我稍微提了下,他问我意愿。” 主任找江棠商量的是上个星期住院的一名患者病情,患者十年前在当地医院做了主动脉瓣膜置换术,但后来发现升主动脉扩张并且持续增大,期间去过很多家医院检查询问,但因为直径已达10cm的巨大升主动脉瘤进行手术风险大,难度也极高,所以都被院方婉言拒绝了,辗转之后打听到临安医院。 这种难度大风险高的手术,一旦失败就是人命的事儿,所以普通的医院医生都不敢接手,即便是来了临安医院,也只有主任级别又有一定经验的医生才敢做,患者是慕名来找程教授的,可惜程教授人在国外。 于是由冯主任负责,而手术团队的名单还没确定,江棠曾经作为程教授的助手做过一台巨大升主动脉瘤切除术,有一定的经验,所以冯主任优先考虑让江棠做一助。 “刚吃饭的时候就有人跑来跟我刺探了,看样子不少人都想成为这手术团队的一员。”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若这台手术成功了,而作为一助的江棠,基本就可以确定是临安医院下一位保送出国留学的人选了,所以私底下,有不少跟冯主任主动请缨的人。 “选谁是冯主任决定的,他们愿意就去表明态度,这没什么。” 季然压低声音说:“但有人背地里传是程教授让冯主任找你,暗搓搓地骂着靠关系呢。” “让他们说吧。”江棠无比淡定,“我去找冯主任,你要不想歇着,去窗口帮我拿点儿止痛药,我头疼得紧。” …… 唐旗总裁部的秘书和助理发现旷工了半天的老板心情似乎不错,秘书端着咖啡进门汇报今天的重点事情,其中有一项是晚上约了证监会领导吃饭。 唐游川边翻阅文件边说道,“通知梁副总过去吧,我六点之后没空。” 秘书说,“好的,我知道了。” 唐游川想了想,抬头看向秘书,“接下来一个礼拜,六点之后的饭局都帮我推掉,推不掉的通知副总应酬。” “明白。”秘书心中讶异,但面上却一片淡定,什么都没问,“那我先出去了。” “嗯。” 秘书刚转身,唐游川突然又把她叫住,“等一下。”秘书笔直地站好,“您说。” “昨天那家甜品店叫什么来着?地址在哪儿?” 秘书一板一眼道:“糖家,出了咱们大厦的门往右拐大概两百米的距离就是他们的店铺,就在路边上,很容易找到。” “嗯,我知道,你去忙吧。” 秘书友情提醒,“唐总,他们家的巧克力冰淇淋泡芙销量好,若想要的话,最好是提前订,另外,他们家的巧克力和草莓慕斯味道也很不错。” 能在唐游川身边工作的人,一个个都是鬼精,秘书在这儿工作了七年,唐游川的口味她也摸得一清二楚,甜食这种不在他的偏好范围,一个黄金单身汉突然推掉饭局应酬,又买起了甜食,最关键的是,精神面貌发生了变化,这说明什么? 恋爱了! 秘书心底十分好奇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但老板的私生活,她还没胆子问。 沈叙那厮闲得发慌,昨晚被挂了电话之后,早上又开始不断来电骚扰,就是想八卦点内容,唐游川只要看见是他,一概不接,但沈叙也真够缠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唐游川烦不胜烦。 当手机再次响起时,唐游川看都不看接了起来,语气森冷,“你烦不烦!” 电话那端沉默了两秒,而后传来一道戚戚然的中年男音,“游川啊,是我。” 声音有点儿耳熟,但一时间也没记起来是谁,唐游川把手机拿眼前扫了一眼,没有备注,只有一串陌生数字,他眉头轻蹙,语气冷漠,“你谁?” “……江棠的爸爸。”这边的江柏峰,因为唐游川这两个字,脸色显得十分尴尬,虽然唐游川跟江棠结婚了,但唐游川从未叫过他一声爸或者岳父。 唐游川眼眸微凛,不冷不热道,“有事?” 江柏峰说:“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有一批发往新加坡材料,交货时间快到了,但是码头那边却一直没有做安排,压着没发走,我们试着联系沟通好看下是什么问题,但他们说新加坡那边的航线已经排满货了,安排不了,你看下……抽个空跟码头那边说一声?” 唐游川靠在椅背上,眼底透着讽刺的冷,“他们不是说排满了吗?那就等着。” 江柏峰一噎,低声下气的笑着说,“可是我们马上要到最后的交货期限了,超过时间就得赔款,这批货量挺大的,如果不能如期交货,违约损失很大。” 话音刚落,唐游川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那与我何干?” 江柏峰顿时愣住,怀疑自己听错了,很快又扯着唇角道,“游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你的货紧急,别人的货也急,先来后到,码头凭什么为了你一个人就把别人的货往后压。” 江柏峰笑说:“游川啊,咱们都是自家人……” “自家人?”江柏峰话还没说完,就被唐游川打断了,低沉的声音充满了嘲讽与不屑,“谁跟你是自家人。” 第150章 怕还不清 唐游川的话说得不重,但那漫不经心的语调中透出的冰冷,极致无情。 隔着几十公里,江柏峰却宛如被人当面打了一耳光,表情顷刻间你凝固僵硬,他心中恼怒,却不敢发作,佯装无事问:“游川,你是不是跟江棠吵架了?” 被一个小辈这么无礼对待,江柏峰面上也挂不住,却不得不好声好气,“江棠她妈妈走得早,她小时候我又忙,没法照顾她,所以从小就被她爷爷给惯坏了,脾气也不太好,如果她做了什么事儿让你不高兴了,是我这个当爸爸的没教好她,对不起啊,回头我也会说说她,让她跟你道歉。” 唐游川面无表情,唯有目光恻恻,冷冷说道:“你想管就管自己的女儿,我自己的人,用不着你来说教,我这边忙,就这样吧。” 话音落下,唐游川果然地挂了电话。 从前唐游川讨厌江棠,自然也不会关心她过得好或者不好,她经历什么,幸或者不幸,他也不在意,也从未想过去了解,可如感情发生了变化,他在意江棠,在意她所有的一切。 唐游川不清楚江棠和江柏峰之间的矛盾到底有多大,但他不是眼瞎心盲,两次见到江棠面对他,都是针锋相对的仇人的模样,上回在江爷爷墓前,以及上江棠被网民指责的时候,江柏峰对江棠的态度也一目了然。 谁让江棠不舒服,他就让谁不舒坦,管他是江棠的爸爸还是江棠的儿子。 不过唐游川还真是谢谢江柏峰这一通电话,让他有借口给江棠打电话,骨节分明手指调出江棠的号码,拨了出去。 江棠接得挺快,轻曼的声音有几分狐疑,“唐先生?” 唐游川内心喜悦,嘴上却刻意保持冷淡平静,低声道:“是我,方便讲电话吗?” 江棠正好在茶水间里冲咖啡,四下无人,她还是习惯性扫了眼门口,确认之后才轻声道:“嗯,方便,你讲。” 唐游川道:“你爸刚给我打电话。” 江棠当即皱眉,连着脸色都阴沉了下去,握着手机的力道渐渐收紧,手背青筋微凸,也没问他江柏峰找他什么事,很快说道:“抱歉,我不知情,但是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你都可以不用理会。” 唐游川反问:“你不问问他找我做什么?” 江棠垂着眼,边搅拌咖啡边说:“不必问,我知道他找你肯定是让你帮忙。”她以为他是兴师问罪来的,生怕他误会了。 然而,下一刻却听见唐游川声音低沉问:“是怕给我添麻烦,欠了我?” 江棠说:“嗯,怕给你添麻烦,也怕欠你,我欠你挺多的,怕还不清。”这只是一方面,关键是她厌恶江柏峰打着她的旗号找唐游川帮忙。 唐游川听到她这话,心底挺不是滋味儿,他想说帮她做什么都是自愿的,不用她还,却又怕她觉得他无事献殷勤,虽然他确实是想非奸即盗。 沉默片刻,唐游川轻声道,“你开口让我帮,我就帮。”微沉的声音,是悄无声息的温柔。 可惜江棠这会儿的心思忙着气恼江柏峰的不要脸,没注意到他语气的微妙,只是把话的意思给听懂了,出声回道,“谢谢你,不过不用帮了。” 唐游川又问:“如果我故意刁难他,你会不会怨我?” 江棠闻言微楞,“他得罪你了?” “嗯。” 让你不高兴,弃你于不顾,这些都是他的罪。 江棠神色平静,淡淡出声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你高兴。” 唐游川继续问:“搞垮了江氏也随我高兴?” 江棠视线微垂,出奇的冷静,“没关系。” 江棠曾经也很在意江氏,因为江氏是她爷爷的心血,她不想让爷爷的辛苦付出最终功亏一篑,但爷爷病重住院那段时间,跟她说过,江氏没了就没了,没关系,只希望她好好的。 她答应过爷爷会好好的,不会再为江氏而牺牲自己。 唐游川听了她的话,却突然一阵心疼,江柏峰不管怎么说都是她亲生父亲,如果不是厌恶到极致,她又怎么会这么冷漠,这江柏峰到底是对她做了什么? 薄唇微掀,唐游川淡声说道:“你没关系就行。” 说罢,彼此都缄默着没出声,安静得有些尴尬,江棠就等着他挂电话,而唐游川则是还不想挂。 过了好一会儿,江棠忍不住主动问:“唐先生,还有其他事儿吗?” 唐游川虽然有些不舍,还是沉声果断道:“没了,就这样吧。” “好。” 这厢江氏办公室内。 “小棠和游川吵架了?”李淑芬看着江柏峰铁青的脸色,小声温柔问。 江柏峰气得胸口发疼,把手机扔到桌面上,没好气说:“我怎么知道!” 李淑芬被他凶得皱眉,半嗔半怒道,“不知道就不知道,你对我一个孕妇凶什么?” 江柏峰闻言泄了怒气,“我没凶你,我就是心烦,现在年底了,很多款也还没收回来,底下的员工工资已经够呛了,要是这批货延期,赔偿金能不能承担得起都是问题。” 李淑芬走上前,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揉捏,“自从江棠嫁到他们唐家之后,咱们公司的货都是从唐旗的码头走,一直都挺好的,如果不是江棠惹恼了他,怎么会突然这样为难咱们?我们也没得罪过他啊。” 江柏峰阖着眼帘,沉声道,“把江棠叫回来问问就知道了。” 李淑芬说,“你们父女两一见面就跟点了火箭炮似的,不肯好好说话,还是我去找她聊聊吧。” 江柏峰皱眉,不赞同,“不行,你现在怀着孩子,万一她又发疯伤着你和孩子怎么办?” 李淑芬笑说:“她现在是成年人,又是医生,不会那么不知轻重的,而且我就跟她聊几句,不碍事的,不说你们见面会吵架,小棠也未必愿意来见你。” 江柏峰抿着唇,一想到江棠,他就烦乱不已,其实他也不想回回都跟她摆脸色吵架,但只要一见着他,就忍不住愤怒。 “别自己去,让小璇陪你,不然出了什么意外也没人照应。”江柏峰拉过她的手,语气温和,“如果她不愿意聊就算了,别激怒她,你的身体要紧。” 李淑芬柔声应道,“好,我知道了。” 第151章 撞了个满怀 江棠和唐游川通完电话,当即把江柏峰的号码从黑名单里拉出来,然后拨了出去。 江柏峰看见江棠的电话,故意晾着没有马上接,李淑芬见状推了下他的肩膀,低声催促,“发什么楞呢,小棠电话,你赶紧接。” 江柏峰这才不紧不慢接起,绷着脸色,张嘴就是冰冷生硬的讽刺,“真是稀奇,你居然会主动给我打电话了。” 三年了,别说主动打电话,江棠甚至都把他号码拉黑名单了,可不就真稀奇。 李淑芬掐了一把他的手臂,娇嗔似的剜了他一眼,压低声音提醒他,“你好好说话!” 江柏峰表情软了几分,沉声问:“找我有事?”语气温和了几分,但仍旧难掩生硬,毕竟他和江棠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习惯了针锋对麦芒,让他突然做个慈父,显然也不可能。 江棠更是心硬如铁,自动忽略了江柏峰的冷嘲热讽,清冷的脸庞除了麻木的漠然,没有任何表情,她开门见山道,“你想让唐游川帮你做什么?” 江柏峰闻言顿了一下,他联系唐游川没告诉过江棠,显然是唐游川跟她说了,就是不清楚唐游川跟她讲了什么,须臾,绷着声音道,“公司有一批货要从他们码头发新加坡,结果被压着了,我让他跟码头那边说一声尽早安排。” “但是他不同意。”江柏峰想起唐游川那盛气凌人的态度,本能地把在唐游川那落面子生出的那股怨气冲江棠发,“我不管你跟他闹什么脾气,总之你去跟他低头道个歉,让他赶紧把这批货安排运出去。” 江棠捏着手机,听着江柏峰自说自话,怒极反笑,“江柏峰,我就想问问,你是我谁?哪儿来的脸对我这么颐指气使?” 江柏峰一听这话,血压顿时飚升,“江棠你给我注意你的态度!” “我什么态度?”江棠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江柏峰,话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了,你要找唐游川帮忙我管不着,但你别打着我的名义讨便利,你不要脸我还要!” 江柏峰气红了脸,大声道:“你是我女儿,他就是我女婿,有条件不帮自家人难不成要帮外人?!” 有困难需要利用到她的时候是女儿,用不着的时候,就恨不得一脚踹得远远的眼不见为净。 什么女儿,不过就是他谋取利益的道具罢了。 江棠垂着眼帘,垂在身侧的手攥成去拳头,因为握得太用力,修葺得平整的指甲也掐疼了掌心的嫩肉,冷冷到极致反而麻木不仁地平静了下来。 绯唇勾出讥诮的弧度,她不咸不淡出声,“谁跟你是自家人?你不是说当没我这个女儿了吗?那就别再乱认亲,咱们就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说罢,江棠也不等江柏峰出声,直接掐断了通话,再次把号码拉黑,手机塞进口袋,一脸平静地端起咖啡正准备离开茶水间,转身就看到了门口那儿陶芸锦不知何时来了。 陶芸锦倒是没有遮遮掩掩,微笑着道,“抱歉,我想进来泡咖啡,见你在讲电话,怕打扰你,所以才没出声。”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事情不愿意让外人知道,江棠不怕流言蜚语,也不怕被人议论,唯独她的家庭,是她的忌讳,那是她努力想要遮掩住的丑陋与黑暗。 江棠不知道陶芸锦听到了多少内容,即便前面的都没听见,最后那一句也足够让她联想。 江棠突然觉得……很难堪。 却也只能假装无事,她平静地看着陶芸锦,微微颔首,“没关系,我先出去忙了。” 这边的江柏峰已经被气得七窍生烟,在唐游川那儿被撂了面子,结果在江棠这儿又吃了一次瘪,偏偏这两人都说了同样的话! 不孝女! 李淑芬即使听不见江棠说了什么,也猜到了七八分,见江柏峰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柔声安慰,“你消消气。” “我要早知道她是这么个顶心顶肺的玩意儿,当初就应该直接不要!”他江柏峰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生了这么个女儿! 李淑芬说:“别说气话,这话要是让小棠听见更讨厌你了。” 江柏峰冷声道,“她恨不得跟我断绝关系!”被江棠气得犯头痛,“行了,你出去忙吧,我自己静一静。” …… 宿醉后遗症加上江柏峰那事儿,江棠整个下午的心情都不怎么美妙,但忙碌的工作,又让她短暂地把这些烦心事儿抛诸脑后,临近下班的时候,偏不巧送来一名意外事故的患者,江棠忙着抢救,不止烦心事,连唐游川都被她一并忘了。 唐游川提前把紧急的工作处理完,满心期待的等江棠的电话,六点到了,手机没动静,又过了半小时,依旧没反应,时间仿佛有了声音,滴答滴答的没一下都格外清晰。 从六点等到七点半,江棠始终没有联系他。 期待越大,失望越大,唐游川何止失望,简直火大! 说好要加班会提前联系他,结果距离下班都已经过了一个半小时,她连一通电话一条信息都没有,他不是气她要加班不陪他吃饭,而是恼她丝毫没把他放在心上。 唐游川拿着手机,犹豫要不要主动打个电话过去问问得了,但又觉得这样太过上赶着,心有不甘,愣是忍着没拨号,为了转移注意力,索性批阅剩下那些文件,等着江棠主动。 两个人就这么慢各自忙碌,耗到了晚上九点多,唐游川终于接到了江棠的电话。 唐游川一秒都没有停顿抓过了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着江棠的名字,偏又故意等了一小会儿才把电话接起来,佯装淡定出声,“喂。” 江棠首先道歉,“对不起,临时来了个患者需要抢救,没来得及跟你说,我刚刚才忙完。” 唐游川本来挺气的,但得知她忙完马上就给他电话解释,那点儿气又散了,而且她面对患者是个什么态度,他又不是不清楚,低声道,“没关系,我这边也正好在忙。” 江棠闻言松了口气,靠在墙壁上,轻声问他:“那晚饭吃了吗?” “还没。” 江棠马上接道,“如果你现在忙完了,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唐游川面不改色问:“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江棠想了想,“这个点吃饭的店差不多都关门了,只能选择提供夜宵的地方了。” 唐游川说:“你请我,所以你决定。” “我决定去街边撸串……”江棠小声嘀咕了一句,转而正经道,“那去之前那家粤菜馆?” 唐游川说:“去街边撸串。” 江棠一顿,呐呐道,“我只是开个玩笑,哪能带你去那种地方。” 唐游川淡定道,“去吧,我正好尝尝。” 就这么定了下来,江棠换好衣服拿了包跑出医院,正好有空车,到了老街,将近十点,她下了车,站在老街路口打个电话问唐游川到哪儿了,唐游川说在停车,她说了自己的位置,让他过来。 夜幕低垂,北风凛冽,身后的老街隐约传来热闹儿吵杂的声音,江棠站在微光里,目光四下环视注意着来来往往的人,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紧接着传来一道调戏的男音,“嗨,美女,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啊?” 江棠板着脸,扭头看了过去,三四个二十出头看着就不像正经人的男人就站在她的身侧,眼神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寒风刮过,江棠闻到了一股呛鼻的酒味,下意识地蹙了眉头。 她不想跟喝多的人纠缠,而且还是四个男人,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一言不发地转身准备离这些人远点儿。 然而刚迈出一步,手臂就被离她最近的男人给抓住了,“埃,你要去哪儿呀?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不安全,我们有车,送你呗!” 长得好看的人容易招人,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被人堵,被人拦,调戏或者搭讪,江棠数不清遇到过多少次,所以没有慌,只是觉得眼前这些傻逼很烦。 江棠吸了口气,淡淡出声:“不用了,我男朋友马上就到了,麻烦你放手。” 几个男人却异口同声地笑了出来,其中有人说,“人家有男朋友了,你死心吧。”抓着江棠的那个男人笑着说,“美女,我们不是坏人,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不用这么害怕。” 江棠声音渐冷,“我让你放手。” 男人自顾自地说:“别这么冷漠嘛!”说话间,他故意靠近江棠,身体几乎贴上去,用自以为风流倜傥的口吻道,“相遇就是缘分,交个朋友吧,然后我送你回家,嗯?” 最后一个音落下,男人的手掐了在了江棠的臀上,江棠本不想惹麻烦,但男人这个作极其猥琐的动刺到了她的神经,没有丝毫犹豫,她抓着包的手当即对着男人的头甩砸了过去。 包很硬,她力气也不小,男人被砸得“啊”地痛呼出声,马上松开了江棠,躬身捂住了自己的脑袋,江棠不给对方任何缝隙,遂抬脚用了十成的力气,狠狠踹在了对方的侧腰上,一脚把男人给掀翻在地。 人被踹翻之后,那三个同伙楞了两秒反应过来,大骂了一声草,作势就要对江棠动手,江棠意识到危险,当即转身就跑。 没跑几步,江棠看见了一抹熟悉而高大的身影,大概是身处危险中本能的催生了求生欲望,她边跑边张口大叫了一声,“唐游川!” 老街路口这边光线不足,唐游川正边走边寻找江棠所说的建筑物标志,听见声音,他脚步倏地一顿,尚未反应过来,他就被一道身影撞了个满怀。 第152章 心动欲说还休 江棠发誓,她真不是故意往唐游川怀里扑的,纯粹是跑得太急切,不小心踩到了路面上的坑,踉跄失去了平衡,就是那么凑巧,摔进了他的怀里,而且这一摔,并没有偶像剧里演得那么浪漫,她的鼻子撞得相当的酸爽。 酸爽得当下,江棠嗷了一声,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扒拉着他的衣服,趴他肩颈间,半晌动弹不得。 唐游川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得本能地搂住怀里的人往后倒退了两步,堪堪站稳。 追着江棠的三个男人也刹住脚步,紧随而来的是跟着江棠的两个保镖。 “三哥。”两保镖直接上前。 唐游川没理会旁人,垂眸看向怀里的人,看见江棠捂着鼻子,眉头轻蹙,沉声问,“撞到哪儿了?”说话间,骨节分明的手指已勾着江棠的下巴,迫使她抬起了脸。 微弱的光线下,隐约可见女人的眼眶里蓄了一层薄薄的水雾,秀气的眉头紧蹙着,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的,十分让人同情,但是唐游川的身体却猝不及防地涌上一阵的酥麻,呼吸都紧了紧,连眼神都变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让她变得更可怜一点……以另外一种方式。 想想也挺混账的,她都这样了,他竟然还有心思想别的。 江棠浑然不知眼前的男人思想已经倾向邪恶,只是欲哭无泪的捂着自己的鼻子,哑声回道:“鼻子。” 唐游川闻声及时掐断脑海里的歪念,搂住江棠细腰的手臂微微收紧,低声道,“我看看。”语气是不自觉的温和与心疼。 江棠摇头,“没事儿。” 唐游川说:“我看下有没有流血,听话。” 最后两个字,声音里的温柔都溢了出来,别说江棠,连他自己都微微一愣。 江棠略显慌乱地撇开了头,随即挪开手扫了眼掌心,低声道,“没流血。” 虽然只是那么一瞥,但唐游川还是看见了她眼底愕然与惊恐,心底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儿,怕她好不容易卸下的一点点防备又重新覆盖回去,抱着她的手将她扶着站好,不着痕迹松开她。 两个保镖始终沉默地看着,这时,一道不和谐的声音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流,“喂,你谁啊?” 唐游川抬眼,阴测测看向那三个男人,他一身黑色,气场又冷冽而逼人,三人顿时被慑得心头一憷,嘴上却不认输,“看什么看,她是我们的女人,我奉劝你别多管闲事,赶紧走!” 唐游川面无表情,沉声道:“你们的女人?” “怎么?你有意见?” 唐游川却无视了他们,转而看向一旁的江棠,低声问:“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江棠倒也没有隐瞒,淡静说道:“想强行拉我上车,还掐了我屁股。” 话音刚落下,唐游川霎时火冒三丈,他什么都没说,将手里的袋子递给她,“拿着。” 江棠木然地接过,然后看见他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了她的身上,作势就要上前,江棠几乎瞬间看穿了他的心思,一把抓住了他小臂,“唐游川!” 唐游川扭头看着她,薄唇微抿着,江棠快速道,“你身上伤还没好全,别冲动,占便宜的那个已经被我打了,算了。” 她不是要拦着他去打击报复,而是他刚出院,手术的刀口虽然愈合了,但断的肋骨和伤及的心肺还没彻底痊愈,她怕他动手打架又会被伤到。 唐游川闻言,心头微微泛软,大掌不着痕迹地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微糙的指腹从缝隙间穿进去,强硬却不失温柔,抓开了她的手,又仿似不经意地捏了捏,随即波澜不惊交代了一句,“不用担心,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好。” 说罢,他笔直地走到了那三人跟前,几乎是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右手一个挥拳就砸在了其中个男人的脸上,一声惨叫划破长空,紧接着是长腿一抬,踹在了对方的胸口上,那人直接被踹飞出去摔在地上。 另外两个人见状断断续续骂了脏话,同时扑上去,唐游川一闪避开了他们的拳头,抓住了其中一个的衣领,一脚踹中另外一个的腹部,被踹中的人一声哀嚎直接跪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吐了,被抓着衣领的男人则是被唐游川拽到面前扣住肩膀下压,一记膝撞击中腹部,也跪下了。 唐游川顺势将对方的整条胳膊卸了下来,就在这时,第一个被踹飞的男人已经爬起来,而且手里还抓起了路旁的一个块砖头,从唐游川的身后冲了过去。 站在原地已经看呆了眼的江棠顿时被吓得心脏提到嗓子眼,身体动作先于大脑作出反应,她叫了一声,“小心后面!”同时冲了过去。 不过没等她赶上帮忙,守在一旁的保镖已经扣住偷袭的男人的手腕反手一撅,男人惨呼,砖头掉在唐游川身旁,人也被撂在地上,唐游川顺手捡起那块砖头,压着男人的手臂,手起手落,砖头精准地砸在了男人的小臂上,伴随着一声杀猪般的惨厉痛呼,砖头断作两截。 眨眼的功夫,三个男人全倒在地上痛吟,而被占了江棠便宜又被踹翻的那位终于姗姗来迟,看着狼狈不堪的兄弟都傻眼了,察觉到形势不利,竟然掉头就跑,保镖哪容得他跑,拽住他的衣领,拎小鸡似的直接把他扔到了唐游川的跟前。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淡声问:“人都齐了吗?” 保镖回:“齐了。” 唐游川侧头看向身后一步之遥的江棠,“谁碰的你?” 江棠直直的盯着他的脸看,望着他杀气腾腾的模样,轻轻摇头,语气有几分祈求,“算了,我好饿,咱们赶紧吃东西吧。” 江棠见识过唐游川揍人,下手又黑又狠戾,完全是不管对方生死的,这几个人虽然有错,也活该被揍,但罪不至死,被这么打了一顿已经吃过教训了,没必要把事情搞大惹麻烦。 唐游川觉得自己真的成了任由江棠宰割的鱼肉,只是听到她软声软气说饿,就没招儿了,他轻浅地吸了口气,没有逆她的意思,点了点头,低声应道,“好。” 剩下的事便交给了保镖处理。 两人沉默着并肩而行,走出了好一段距离,江棠轻声说了句,“谢谢。” 唐游川看她一眼,出声道,“不用。” 江棠问:“你没事儿吧?” 唐游川脱口反问:“要不找个地方你给我仔细检查一下?” 他说这话也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是下意识的想调侃,结果话刚说完他就后悔了,因为这种话的暗示性极强,显然是不正经的调戏,他怕江棠翻脸。 江棠闻言心跳漏了半拍,但很快又恢复如常,从容淡定地反问他,“要去医院吗?内伤只有专业的器械才能检查出来。” “……不用。”唐游川憋了一秒,挤出两个字。 他怎么就忘记了,这女人是块钢板,冷硬冷硬的,就不能指望她能听得懂这种暗示的内容! 江棠神色严谨说道:“真的不用?如果有哪儿感到不舒服或者难受,一定要说出来。” 我心难受,被你气的! 唐游川吸了口气,结果冰凉的空气窜过呼吸道,他肺都凉了,眼神有些幽怨,淡淡地说道:“我没事儿,你别诅咒我行吗?” 江棠说:“你没事儿就好。” 进了老街的大门,便是一片热闹,因为今天是周五的晚上,上班族忙碌了一周,这会儿都约上三五好友过来犒劳自己,所以这个时间点依旧很多人。 老街的路是石板铺设,有些凹凸不平,购物的小商铺大多都关门停止营业了,而往里走,夜间营业的烧烤店,火锅店等等正是热闹之时。 江棠领着唐游川找到了她和季然他们常来吃的那家串串,店里人满为患,无法确认还有没有位置,她对唐游川说,“你在这儿等等,我过去问下有没有位置。” 唐游川没有异议,事实上,这儿乌烟瘴气的,空气里充斥着各种食物的味道,看着也混乱不已,他挺不适应的,还真是街边,他有点儿后悔说来这种地方了。 江棠身姿矫健地蹿进去,服务员给她找了位置,不过需要跟别人拼桌,江棠不知道唐游川同不同意,但如果她走出去再回来,这位置没准儿就被其他人占去了,于是掏出手机给唐游川打电话。 唐游川听见手机铃声,看见是江棠,狐疑地接起,“怎么了?” “虽然有位置,但需要跟别人拼桌,你介意吗?你要是不喜欢,我们就换别家。” 唐游川扫了眼周围的环境,换别家,有什么区别吗?而且她刚说了好饿,再换又得找位置,折腾人,薄唇一掀,回了两字:“可以。” “那我占着位置,你往里走,我就在右手侧,你进来就能看到。” 唐游川单凭他的脸和优秀的身材便足够吸引人眼球,再加上那一身又强大又冷冽的气场,更是引人注目了,他一身黑色打扮,面无表情地往里走,两侧坐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进个撸串店都跟走红毯似的。 隔着一段距离,唐游川就看见了站在那儿的江棠,她也看到了他,对着他挥手示意,想忽略都难,他薄唇微勾,快步走了过去。 四人长方桌,过道上面对面坐了两个年轻的女生,所以他们只能靠在内侧坐。 面向着大门的那个女生看见迎面走来的唐游川,脸蛋顿时浮了一层嫣红,赶紧低头凑近跟她的同伴低声嘀咕,不多时,同伴也转头仰望瞟了一眼。 江棠招呼唐游川:“你坐这儿吧。” 唐游川跨进去盯着那油乎乎的桌子绷着脸色,这种卫生都能通过检查?卫生检查部门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好好工作! 江棠见他杵着,低声问:“这么了吗?” “没。”唐游川忍了忍,抬脚勾了椅子落座,江棠说,“我去点单,你有什么不吃的吗?” “我不怎么饿,你随便点。”这儿的东西,他怀疑自己能不能下得去嘴。 因为宿醉后遗症,江棠中午就喝了碗粥,现在是真的饿,闻着香味就馋得唾液源源不断,得令起身走到选材区那儿拿了菜篮子一圈挑过去,装了满满一篮子。 下完单,她准备挑两支饮料,却不知道唐游川喜欢什么,只好拿了自己的椰奶,折返回位置问唐游川,“唐先生,你要喝什么饮料?” 唐游川喝的饮料只有现磨的咖啡和鲜榨的果汁,扫了眼她手里的椰奶,淡淡出声:“我不喝。” 江棠回到自己的位置,椅子上还放着唐游川刚塞给她的袋子,她也没看,拿起来往桌旁放,“你的东西,待会儿记得拿。” 唐游川不改色的说:“蛋糕,你拿出来吃了吧。” 江棠眸底闪过一抹诧色,“给我的?” 江棠拿过袋子,却发现那个LOGO很熟悉,她记忆力好,唐游川昨天给她的那个冰淇淋泡芙就是出自这家店,她顿时有点搞不清怎么回事,昨天他说别人给的,谁会天天送他蛋糕啊? 女人送他的,因为不喜欢吃,所以带给她?江棠暗想,嗯,应该是这样,总不能是特意给她买的吧? 唐游川也是看到江棠在盯袋子才意识到自己失策了,忘记换个袋子了,他故作平静道,“熟人推荐这家店的蛋糕,所以唐旗签了这家店供应下午茶,我不爱吃,留着也是浪费,顺手带给你了,只剩这么一块,口味也没得选择了,不爱吃就丢了。” 江棠恍悟,拆了盒子,“丢了多浪费,我也不挑。”她用勺子一边吃蛋糕一边对他说,“你们公司福利真好,下午茶都这么高级。” 唐游川看着她吃得一脸餍足,被这破环境带来了阴霾渐渐散开了,语气淡淡说道,“你要喜欢吃,我可以给你带。” 江棠连忙说:“不用了,我就是羡慕一下。” 唐游川说:“不用跟我客气,反正能给你带的也都是剩下没吃完的了,不吃也是扔掉。” 江棠一阵无语,怎么说得好像她是只配吃剩下的?不过更气人的是,钱多烧手的人剩下的蛋糕都如此美味,这世界真是不公平啊。 江棠桌底下的腿一动,碰到了唐游川,唐游川马上抬眼看向她,江棠赔笑道,“对不起,不小心的。” 刚说完,想要收回腿,结果又碰上了,江棠顿时忸怩不安,呐呐出声,“这地方有点小……” 唐游川突然开口:“你能不要一直跟我道歉吗?我又不是恶霸,至于让你碰一下腿都不准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旁边同桌的两个女生都听见了,不由得一阵窃笑。 江棠顿时尴尬得耳根有些发烫,没再说话。 串串端上来满满一锅,其实就是把串好的食材煮熟,然后泡在香锅里,所以竹签难免油腻,虽然唐游川很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表情,但依旧泄露了内心的真实情绪,江棠看着他明明嫌弃又不得不忍耐的表情,莫名地想要发笑。 江棠用纸巾捏住竹签的一头,挑了几串,牛肉,鸡肉,肉丸,还有芋头,用一次性筷子撸到碗里,然后递给了唐游川,“试试看,吃过的都说好,我不骗你。” 唐游川垂眼望着眼前那个陶瓷碗,心底顿生柔情,不过他没动,而是看着江棠淡声问:“这些东西,真没卫生问题?” 虽然很感动她体贴照顾他,但他实在怀疑这些食物吃进肚子会出事。 江棠忍着笑,“要有问题,我吃了这么多,早出问题了。”其实卫生方面肯定存在一定的问题,不过餐饮行业就是这样现象,街边的卫生不过关,五星级也不见得就安全。 摆上台面看得见觉得不卫生,其实见不着的没准儿更恶心。 “吃吧,没事儿的。” 唐游川心理建设了半晌,“有湿纸巾吗?” 江棠从包里翻了一张递过去,唐游川拆了包装,用湿纸巾擦手背,江棠这才注意到他手背有血迹,心头一紧,“你手受伤了?” “没有,不小心沾到的血。”唐游川淡淡道,江棠松了口气。 擦干净手,唐游川拆了筷子夹了一块牛肉进嘴细吞慢嚼,江棠瞪着眼睛看着他,“怎么样?味道如何?” “还行。” 其实这种肉太老了,而且辣味都盖不过牛肉的那种臊味,真不怎么样,只是觉得江棠喜欢,唐游川才勉强说了句还行。 江棠微微一笑,又给他撸了一串,“这个是土豆。” 唐游川吃了一口,土豆比牛肉好吃,三片土豆很快就吃完了,然后又吃了芋头,江棠见他喜欢素菜,又给他整了大白菜,藕片和萝卜。 “毛肚要试试看吗?”江棠问。 唐游川虽然享受江棠的照顾,但也有点心塞,他也想照顾江棠,那些竹签让他有点下不去手拿是其中一个原因,关键是找不到合适的借口,贸然照顾她只会让她受到惊吓,让她尴尬。 对她好都得事先找好理由,想想也郁闷。 “你不用管我,吃你的。”他语气淡淡,又有几分强势。 江棠说:“吃着呢。” 他纡尊降贵陪她来这种地方吃饭,已经够委屈了,多照顾着点他也是应该的,更何况,方才又让他帮自己打流氓了,不伺候好他,显得她多没心没肺啊。 欠着别他的,就得狗腿点儿,以防万一他以后心情不好了给她翻小肠。 江棠负责撸,唐游川负责吃,没一会儿他就觉得嘴巴咸得有些发干,他直接拿起江棠的那瓶椰奶,对着瓶口喝了一大口,江棠顿时楞眼看着他。 那是她喝过的饮料! 唐游川喝完发现她盯着自己,明知故问,“怎么了?” 江棠抿了抿唇,“没事儿。”实话她哪说得出口! 看他这讲究那嫌弃,怎么别人喝过的饮料他倒是不介意了!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吃饭,不过在这种街边小店,唐游川却是第一回,周围吵吵闹闹,食物极其粗糙,到处都充斥着油烟味,讲真,这环境实在糟糕,要不是因为江棠,他不可能坐在这儿。 但现在,江棠就坐在他的对面,两人之间仅仅隔了一张五十公分左右的桌子,他一抬眼就能看见她因为吃了辣而泛着红潮的脸蛋,以及嫣红诱人的唇瓣,桌底下的腿稍微一动,就能碰到一起。 在这个充满了烟火气的市井里,他们之间若有似无的亲近,他藏在深处的心动欲说还休。 这一顿夜宵,江棠问他吃不吃这个那个,然后顺势就聊起了彼此对食物的喜恶,还彼此吐槽对方的喜恶,但在知道对方都不爱吃芹菜的时候,又有一种找到了盟友的亲切感。 江棠突然失笑,“说到芹菜,我想起中学时候的趣事儿,那会儿季然青春期叛逆,跟我闹矛盾,然后冬至韵姨包饺子,问我们要吃什么馅,季然为了报复我,说要吃芹菜猪肉馅,我说要白菜猪肉加香菜,因为季然不吃香菜,我俩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韵姨受不了,干脆两种馅都弄了,省得我俩吵死了。” 唐游川也来了兴致,顺着问:“然后呢?” “然后在吃饺子的时候,我把季然那碗偷偷换了一半白菜猪肉的,他吃到一半吃到香菜直接喷了出来,喷到了餐桌上,还喷……”江棠说道这儿,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却强忍着把话说完,“还喷了他爸一脸,然后就被季叔拿擀面杖胖揍了一顿!” 江棠想起季然被揍得嗷嗷叫的画面,笑得浑身发抖,还喘了大气,眼泪都出来了,简直停不下来,唐游川看着她,也被感染得笑了,仿佛穿过了时光,回到了她中学的时候,看见了她做了坏事之后露出得逞的笑容。 唐游川突然有点嫉妒季然,嫉妒他可以从小陪着江棠一起长大,见过她所有好的坏的高兴的难受的模样,嫉妒他能在江棠需要帮忙的时候第一时间出手,嫉妒他们哪怕吵架或者闹了矛盾,却依旧彼此信任与依赖。 他无法参与她的过去,也无法改变,但现在和将来,他想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这个念想,十分强烈。 强烈到涌上一股冲动,差点忍不住直接跟她剖白了心意。 但目前,时机显然还不成熟,他只能克制。 第153章 情感合理化 大概是唐游川不似以往一直冷冰冰爱答不理的样子,所以这一整顿饭的气氛挺和谐,没有尴尬,也没有不安,甚至还蛮愉快的。 吃完饭,江棠去结账,知道唐游川不适应这儿的环境,所以让他先出去等,唐游川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钱包塞给江棠,“黑色那张卡直接刷不用签名。” 说完也不等江棠反应,便转身迈着长腿往外走了,拼桌的两个女生都在在看,江棠总归不适合当众退回给他,唯有收好他的钱包走向收银台,然后拿出自己的钱包埋了单。 结完账出来,江棠看见唐游川嘴里含着一根没点燃的香烟,他面容寡淡站在门边处,身形挺拔而笔直,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阵生人勿进的冷贵气场,与周围吵杂混乱的环境格格不入。 江棠正要上前,却看到有个妆容冷艳,红唇夺眼,一眼就是很玩得开类型的女人走到了他的跟前,旁边声音太吵,一米多距离,江棠听见女人跟他说了什么,也看不见唐游川的表情,只是觉得女人挽着红唇笑起来有点放浪形骸,不由得暗想这个世道还真是有人为了美色都不怕死了。 唐游川那人,一看就是一朵带毒罂粟,而且还是最毒的那一朵,却依旧挡不住有人不惜飞蛾扑火。 江棠慢悠悠的上前,也不想去拦那飞蛾,甚至还想看戏来着,结果不知道唐游川背后是不是长了眼睛,突然转过身,英俊的面孔是惯常的冷峻,黢黑冷漠的双眸,在模糊的光线里却似乎还多了一层别的内容。 目光隔空对上的瞬间,江棠心头莫名咯噔了一下,只见他薄唇一张一合,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那个女人也朝江棠扫了一眼,随即笑笑离开了。 江棠在他的注视下,不敢耽搁,加快了步伐往他走去,“走吧。” 夜越来越深,身后的的吵闹渐行渐远,没有了熏人的油烟味和混杂的人群,这一段路异常安静,空中挂着半轮月亮,两人沿着老街的石板路慢悠悠往外走,谁都没有说话。 如果是一对情侣,这种时候应该是牵着手或者是依偎腻歪着,可惜他们不是,所以中间隔着十多公分的距离,不远不近,唐游川看似目不斜视,余光却一直落在身侧的江棠身上。 别说牵手,就算想要假装不经意地碰一下手都不可能,因为手提包挎在臂弯处,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藏得一丝缝隙都没有。 “吃饱了吗?”唐游川总觉得气氛太安静了,怕江棠会尴尬,所以没话找话。 江棠侧头瞥了他一眼,“饱了,你呢?”回答完顺口问了他一嘴。 “没有。”唐游川直接回了两字。 江棠蓦地楞了一下,随即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想到他这么实诚。 其实想想也是,方才他也就吃了些素材,肉类基本没怎么碰,满满一锅基本都是她给解决了,他这么大个男人就那么点儿,怎么可能饱,反倒是她,这会儿胃都有胀,吃撑了。 唐游川淡声道,“笑什么?” “没。”江棠抿着唇轻轻摇头,心情很好,“那还要去吃点儿什么吗?” 唐游川睨着她说:“刚吃了那么多,你还吃得下?” “你又不爱吃,我不吃掉不是浪费了吗?我是问你要不要再去吃点儿,没说我要吃。”江棠被说得脸臊,轻声驳他,完了还小声嘀咕道,“我又不是猪,怎么可能还吃得下。” 唐游川说:“猪都没你能吃。” 刚刚他都怀疑她是不是打算把那锅汤都给喝干净了,吃得那么起劲,真没见过比她还能吃的女人了,而且进食速度还快,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十天半个月没吃过饭的流浪汉。 江棠听出他话中调侃的意味,不跟他计较,“那你到底还要不要吃?” “要。”唐游川淡淡说道,“回去给我煮面线糊。” “没问题。”江棠回答得干脆。 这顿饭吃了一个多小时,等坐上车,已经将近深夜十二点,江棠吃饱喝足之后,坐在副驾驶上头靠着真皮椅背望着迷幻的路灯霓虹,累积了一天的疲倦也徐徐涌了上来,眼皮渐渐沉重。 正当迷迷糊糊要睡过去的时候,突然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车厢里的静谧,她一个激灵重新掀开了眼帘,下意识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却发现屏幕是黑的。 唐游川正在开车,开口道,“后座衣服的口袋,帮我拿一下。” 江棠挪身从中间的缝隙探身伸手把他的衣服给抓了过来,摸出手机,不经意地瞥见了屏幕上闪烁着“杨芮”两字,一看就知道是女人。 江棠正要把手机递过去,唐游川又说,“我开车,开免提。” 江棠依言照办,手指划开接听键,又点了免提,不多时,话筒里传来一道熟悉而年轻的女音,“三哥。”女孩声音怯怯的,似乎还夹带着些许的鼻音。 江棠敢肯定,这个声音她听过,一整晚愉悦的心情,突然就降了下来,莫名有些不舒服,但素净的脸颊始终淡淡的,看不出高兴或者不高兴。 唐游川双手搭着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点了点,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的路况,面容寡淡,不冷不热地出声,“怎么了?” “就是……出了点事儿。”杨芮支支吾吾的,半天也没说出什么事儿,唐游川眉心一蹙,“出什么事儿?” 杨芮没马上回答,反而传来男人斥骂的声音,唐游川眸色一沉,“杨芮,你在哪儿?” 电话那头突然换了个男人接电话,“你是杨芮的家长吗?她和朋友在酒吧跟人打架闹事,有人受了重伤,她现在人在城西分局,麻烦你过来一趟。” 毫无疑问,对方是分局的执勤人员。 唐游川闻言只问了一句:“杨芮有没有受伤?” “她没事儿,只是受了点轻伤。” “三哥,对不起。”电话回到杨芮手上,她低低的道歉。 唐游川没有安慰,温淡的语气喜怒难辨,只叮嘱了一句:“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去。” “三哥……”杨芮又唤了一声,还有话要说,但是又半晌没说,唐游川不是个耐心的人,还尤其讨厌这种欲言又止,“有话就说。” 杨芮刻意压低了声音,“你过来的时候……能不能顺便去超市帮我买……”顿了顿,她一口气说了下去,“买一包卫生棉。” 他们通话期间,江棠扭着头,手肘抵着车窗支着下颌,静静地望着外面快速倒退的路灯发愣,听到这话也不由得一怔,车厢里的气氛陷入短暂的静默。 不等唐游川出声,那头杨芮匆忙说了句:“那我挂了!” 通话结束,安静的气氛还在蔓延,江棠悄悄地窥了眼唐游川,深邃的侧脸没什么情绪,须臾,她主动开口道:“前面放我下来吧,我打车回去。” 她没问杨芮是谁,他们是什么关系。 唐游川侧眸睐了她一眼,表情淡淡,突然问了个不相关的问题:“你明天上班吗?” 江棠说:“休息。” “那就跟我走一趟吧。”唐游川不紧不慢的说道,不是跟她商量,而是直接决定。 江棠微抿着唇,声音平静却强硬,“我不去。” 他深夜为另外一个女人奔波,带上她算怎么回事?她没有这个义务。 唐游川说:“就当帮我个忙,我记你情。” 江棠面无表情,“我能帮什么忙?” 唐游川说:“帮忙买卫生棉。” 江棠表情有些微妙:“……你自己可以买。” “我没买过,不了解。”唐游川没看她,口吻冷淡。 江棠说:“不用了解,去超市问售货员随便买一包,要不然你打个电话给她问仔细些,毕竟牌子有很多,她应该有惯用的牌子,另外再问问她喜欢纯棉的还是网面的,告诉售货员就能直接给你拿。” 唐游川从来没买过这种东西,听完她的话只觉得更麻烦了,面不改色道:“你成年人又是医生,觉得这种事情很寻常,但她毕竟才十八岁,你考虑下少女的心情,别让她更尴尬了,就当帮我个忙。” 虽然确实会有点尴尬,但如果江棠不在这儿,唐游川压根儿不会考虑杨芮什么少女心情,更不会管她尴尬不尴尬,只会吩咐保镖去买了,然后交给杨芮就完事。 但江棠在这儿,他去给另外一个女人买卫生棉算怎么回事?饶是他没谈过恋爱,也知道这种事儿肯定会让对象心底不舒服,毕竟杨芮只是等同于妹妹,不是他亲妹。 有了喜欢的人,有些事情自然都得避讳。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追上江棠,更加不能让她觉得他是个轻浮的男人。 江棠脑袋有些发懵,听唐游川这话的意思是,他跟这个女孩儿不是那种关系?起码可以确定,他们目前为止,是没睡过,至于情感上如何,就难说了。 她以前还以为他喜欢睡小姑娘……感情是误会了? 江棠到底帮忙买了卫生棉,然后跟着唐游川一起去了城西分局。 一堆男男女女蹲在那儿,女的还好,基本完好无损,那些男的比较惨,脸上或多或少都带了伤,有些个脑袋都缠着纱布了,毫无疑问是群殴干架了。 杨芮估计因为特殊情况,所以没在其中,而是在另外一个角落里站着,看见唐游川,立刻激动地叫了一声,“三哥!” 江棠顺着声音来源望去,挺漂亮一个女孩儿,穿着一件白色长款大衣,长度及膝,膝盖以下的小腿露着,洁白匀称,大衣有一大片淡红色,不是血,应该是酒或者饮料,头发凌乱,脸上有两道血痕,不严重,整体看着狼狈,但依旧分辨得出漂亮。 唐游川扫了她一眼,转而对江棠道,“你照顾她一下,我去处理下手续。” 江棠点了点头,拎着个袋子走过去,杨芮一眼就认出她了,眼睛瞪得很大,眼底有警惕,有困惑,也有愤怒,“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棠眼露讶异,“我们认识吗?” 杨芮蹙眉,恼怒出声,“谁跟你认识!” 杨芮没有掩饰对她的排斥与不喜,说话十分不客气,江棠没理会她的咄咄逼人,把手里的袋子递给她,“不知道你用什么牌子,货架上有的牌子我都拿了,如果还是没你要的牌子,也只能暂时将就一下了。” 杨芮绷着脸,没接,反而问:“你跟三哥什么关系?” 这话还真是耳熟,江棠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开口:“我跟他什么关系不用跟你交代,除非你是他妈,否则没资格质问我,我觉得你现在应该先去一趟洗手间。” 江棠是女人,所以想的比较周到,去超市买了卫生棉和内裤,又去了一趟药店买了止痛药,不过看杨芮这中气十足的样子,止痛药是用不上了,应该买点降火药才对,火气这么大。 杨芮被堵得哑口无言,剜了江棠一样,恨恨抢过袋子,转身问了人去了洗手间,江棠看着她的背影,勾了下唇。 等杨芮整理好自己回来,唐游川那边事情也办理好了。 “走吧。”唐游川瞥了她一眼,转身准备要走,杨芮却拉住他的手臂,低声道,“三哥,我朋友和同学呢?也能一起走吗?” 唐游川面无表情,“你当这儿是哪?动手伤了人,就得承担起责任。” 杨芮咬了咬唇,“他们是为了帮我才会动手误伤了人的,我不能不管他们……”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随着头一起低了下去。 唐游川声音淡漠,“你管好自己就行。” 杨芮揪着衣服不说话,不似方才对江棠那般张牙舞爪,在唐游川面前乖巧又可怜,也不能说她装模作样,大抵也是有点怕唐游川,毕竟他冷着脸,像个严厉的家长。 江棠保持沉默安静地当个旁观者。 “对不起。”杨芮道歉。 唐游川淡淡道:“明天律师过来处理,你先回去。” 出了大门,唐游川打了个电话,不多时门口停了一辆车,驾驶座上走下来一个高大的男人,是唐游川的保镖,“三哥。” 唐游川说:“你送她回去。” “好的。”保镖点头应声。 杨芮根本没意识到唐游川口中的她指的是自己,所以站着没动,唐游川转头看她,淡声道,“还站着干嘛?上车,他送你。” 杨芮楞了一下,她没想到唐游川竟然会保镖送她,她瞥了眼江棠,有些不甘心地咬着唇,但又不敢反抗,临走前又低声问道,“三哥,今晚这事儿真不是故意的,我们只是去喝酒聚会,是那些人过来挑衅还想拉我跟他们玩,我拒绝了他们就动手了……” 她一顿,“所以你不要生气。” “没生气,你回去吧。” 杨芮依依不舍地上了车,江棠接收到她幽怨的眼神,心情很平静,甚至都想开导开导这个十八岁的女孩儿,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小姑娘你早日清醒。 江棠也跟着唐游川上车,直到车开出了好一段距离之后,突然传来男人淡沉的声音:“她是沈叙的表妹,沈老的外孙女,你应该见过。” 沈叙的表妹? 江棠心中讶异,顿了一下,淡声回道,“时间太久,我都不记得了。”沈老住院期间,来来往往的人多,除了沈叙和那两个在医院里打起来女人,其他人她根本没留意过。 关键的一点是,江棠可以确定,玩小姑娘的变态嗜好什么的,真的是自己误会了他,幸好当初她没有拿这事儿讽刺他,不然要被他那张嘴给毒死。 即便是毫无关系的人,如果是变态人渣,江棠都会憎恶,更别说唐游川还是她老公,即便是假的,但关系上也比陌生人亲近得多,若他是那种人,她对他的憎恶只会更深,潜意识里她一直都希望他不是,还好他也真不是。 江棠暗自松了口气,还隐隐的高兴,但她把这些微妙的情感合理化了。 从城西回云锦华苑,横跨了大半市,江棠半路就睡着了,唐游川怕她冷,把车停在路边从后座拿了外套给她盖好,又将车内温度调高了点儿。 回到云锦华苑楼下,车停稳,唐游川也不急着把她叫醒,因为回了家,就得归回各房,所以他干脆坐在驾驶座上,放肆欣赏她的睡姿。 江棠是真的睡功了得,随时随地能睡就算了,这么被人盯着,她竟然也毫无意识,唐游川也觉得神奇,自己盯一个女人睡觉竟然都能盯得这么有滋有味,明明就是一张脸,也没啥好看,但就是看不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棠的脑袋越睡越往车窗那边歪,眼看着就要磕到玻璃上去,唐游川下意识倾身伸手想要兜住她的头以免遭殃,不想江棠磕空了一下蓦然抬头惊醒睁开了眼睛。 昏暗的车厢里,唐游川上半身倾向江棠,长臂横亘在她的胸前,像是把她抱在怀里,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面对江棠直愣愣的眼神,唐游川顿了一秒,下一刻,手转了个方向,拿起盖在她身上的外套。 随即淡定出声:“到了,下车吧。” 第154章 男人和狗 进门刚准备换鞋,蛋卷就扑了过来腻歪,江棠脱掉鞋子,顺势把蛋卷抱起来,蛋卷吐着舌头舔骨头似的招呼她的脸。 江棠一边躲一边对唐游川说,“你先洗个澡,面线糊煮好了我给你端上去。” 搭乘电梯上楼时,江棠还一连打了几个呵欠,明显是很困,唐游川都看在眼里,顿了顿,淡声道,“不用煮了,我不吃了。” 心疼她累,哪还舍得让她折腾吃的。 江棠闻言扭头看他,“你不是没吃饱么?” “也没多饿,早点休息吧。”唐游川换上室内鞋,长腿一迈便站到了她的跟前,而后伸手从她怀里把蛋卷给强行揽了过去,表情与语气同款寡淡,“今晚它在我屋睡。” 蛋卷哼哼两声,在他话里安生待着,没舔他的脸,至于到底是不敢,还是因为同性相斥,就不得而知了。 话音落下,唐游川抱着蛋卷从江棠身旁越过走了进去。 江棠跟在他的身后,见他要上楼,出声说:“还没喂它呢,让它吃完狗粮再上去吧。” 唐游川脚步一顿,转而往狗碗那儿走,把蛋卷放地上,拿了狗粮,“你上去吧,我喂它。” 江棠搞不懂他怎么突然跟狗这么好了,刚抱回来说养的时候,明明就不太情愿,现在都愿意喂养,也没跟他抢,“那我先回房了。” 说罢,江棠扶着扶梯上楼,刚上几个台阶,又蓦地停住,站在楼梯上扭转头看向唐游川的背影。 唐游川蹲在那儿,那颗又圆又黑的后脑勺,有点儿可爱,身上此时就一件烟灰色的毛衣,因为受力而绷着紧贴在身,宽厚的背,隐约可见肌肉的线条很匀称,他动手拆狗粮袋子时,手臂动作牵动着肩背的肌肉,格外的性感好看。 蛋卷迫不及待地想要吃它的粮食,所以拿脑袋去拱,结果却被男人的大掌一手掐住了狗命的后脖颈,强行被推离狗碗,附送一声低沉的命令:“等着!” 此时的唐游川不再是那个那个傲慢嚣张,高高在上的冷漠男人。 白炽灯下,男人和狗,画面温馨和谐得不像话。 江棠看着,唇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弧度,平静的心湖飘进了一根极轻的羽毛,但碰着湖水,却漾出了涟漪,心头那,有点儿满,有点儿软。 推开卧室的门,迎接她的是一屋子的怪味,窜进鼻息的时候,江棠直皱眉,过来打扫卫生的家政阿姨明天才过来,而她若不清理掉,今晚也没法儿睡,深夜累得不行,她只想倒下睡觉,结果却不得不认命先动手清理房间。 江棠把落地窗的帘子卷起来,又推开了门窗,让卧室通风透气散味道,然后折返回床边,把拆掉枕头套,被套,床单随手扔在一旁,被子也卷起抱到了一旁,这些都不难。 问题是地毯被床脚压着,这床很重,她试着搬,却半晌都搬不动。 唐游川上楼经过江棠卧室时,发现房门敞开着,他抬眼往里瞟了眼,正好看见江棠躬身弯腰在搬床,她背对着他,入眼便是笔直修长的腿以及挺翘的臀。 随着她搬床的动作,撅着屁股一晃一晃的。 唐游川被晃得心生邪念,盯着眼睛都挪不开,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想起了刚在老街那边,她说那些人掐她的屁股,此时此刻,他突然恼火,后悔方才没有把那几个垃圾的手都给折断! 江棠被生生累出一身汗,虽然床是抬动了,但她却腾不出手把地毯抽出来,折腾了半天,纯粹是白忙活,她松手叉着腰站直喘气,累得脾气都要上来了。 唐游川回魂,站在门口那儿,明知故问:“你在干什么?” 江棠听见声音猛地转身看去,“地毯脏了,要拿走。” “需要帮忙吗?” “要。”江棠没有犹豫的回答,又顿了顿,拿脚轻碰一下那结实的床脚,“床脚压着了,我自己一个人搬它就要了命了,没法儿抽地毯。” 唐游川没说话,长腿迈进门口,笔直地走到了她的身前站住,“怎么弄?” “待会儿我把床抬起来,你帮我抽一下地毯。”江棠说完看了他一眼,又小声补充问,“地毯有点儿脏,不介意吧?” 唐游川看她一眼,“我抬床,你抽地毯。” 江棠说:“床很重。” 唐游川看着她,有点无语,“我还不至于让一个女人干重活累活。” 江棠一听知道他是误解了,轻声解释,“出院的时候我不是说了么?禁止剧烈运动,搬重物也得慎重。” 唐游川把袖子捋到手肘出,露出一截小臂,“就那么一下,不碍事。”昨晚抱她都没问题,这一下的功夫也影响不了,“赶紧的。” “那你慢点儿,有不对劲别硬使劲,换我来。”江棠不太放心。 她的担心,唐游川心底高兴,沉声回应:“嗯。” 实木的床,加上床垫,确实很沉,唐游川抠着床边用力向上一抬,江棠迅速抓住地毯往外一拉,“好了!”听见她的声音,唐游川松手,床归原位。 江棠在卷地毯,唐游川站在旁边看,江棠收拾好,对他笑了笑,“已经可以了,谢谢。” 潜台词是他可以回他的房间。 唐游川顿了顿,淡声道,“收拾完早点睡。” “好。” 唐游川离开后,江棠从衣柜里抱了新的被子出来铺好床,弄完拿了换洗衣服进了浴室,但不到一分钟,浴室门打开,她直接下楼进了厨房。 不多时,厨房里传出煮东西的声响,前后不到二十分钟,江棠用托盘端着陶瓷大碗回到楼上,走到唐游川房门口,腾手敲了敲门,“唐先生。” 卧室门打开,唐游川穿着一件黑色的浴袍,腰带松垮垮地绑着,他黑色的短发湿哒哒的,乱糟糟的,手里拿着毛巾,举着手臂随意擦了两下,这一动,胸前领口被扯开,隐约可见锁骨和微鼓的胸肌,以及术后留下的疤。 唐游川开门就顾着盯江棠的脸,闻到食物的香气才垂下眼,看见她手里那碗热气腾腾的面线糊,不由得一顿,“不是让你不用煮了。” 江棠笑了笑说:“你晚上没吃几口,本来就胃不好,别饿着。” 说好请他吃饭,结果只有她自己吃得开心,他根本没吃几口,江棠越想越于心不安,所以还是给他煮了面线糊,虽然不清楚他只是随口一说还是真的喜欢吃,既然他开了口,她就还是想要满足他。 “进来放着吧。”唐游川转身往里走。 江棠进门,走到茶几旁放下,蛋卷就在卧室里,闻到香味蹿了过来,唐游川进了浴室,江棠只好留下来守着蛋卷,以防它偷吃。 唐游川从浴室出来,江棠正在对蛋卷训话,“你不是吃过狗粮了吗?怎么还这么馋……” “那你吃,吃完了碗搁水槽就行。”江棠起身,顺势把蛋卷推远了点儿,“我回房了。” “谢了。”唐游川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棠闻言身形微顿,扭头快速说了句“不客气”,随即离开他的卧室,去楼下抱了躲在沙发角落那儿的小金毛,然后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澡。 面线糊冒着热气,唐游川吃了一口,不止暖了胃,还暖了心,边吃边暗想,他的眼光果然是很好,喜欢的人不但优秀,还知冷热,会疼人。 想到这儿,唐游川菲薄的唇禁不住地上扬,心情一好,连带看着蹲坐在他脚边的蛋卷那副蠢蠢的模样都觉得顺眼了。 蛋卷吐着舌头,仰着脑袋一歪,目不转睛地盯着唐游川,感觉下一刻就要流下哈喇子。 就像唐游川把它领进卧室睡觉,并不是因为他多喜欢它,纯粹是觉得它黏在江棠那儿占了大便宜,蛋卷盯着他并不是垂涎他的美色,毕竟它也是雄性,而是垂涎他碗里的美食。 一个想要女人而不得,一个想要美食而不得。 男人和狗,各有各愁,同处一室,也勉强算同病相怜。 洗完澡,吹干头发,江棠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凌晨三点了,她躺进被窝闭上眼睛,脑海里忽然想起了刚在车上醒过来的那一幕。 唐游川的脸近在咫尺,当时她有点儿懵,懵的同时心跳也有点儿不正常的快,就在她以为他要对自己做什么的时候,他却淡定抽走了她身上的衣服走了。 如果只是想要拿衣服,他的手臂为什么横在她的身上?他当时是不是想要做什么? 还有衣服,他帮她盖了衣服。 眼皮渐渐沉重,脑袋也缓缓混沌进入了状态,迷迷糊糊间,江棠想着,他怎么突然这么体贴了,还没想明白,便沉沉睡了过去。 ………… 不用上班,江棠关掉了闹钟,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家政阿姨敲房门才醒过来。 江棠起床洗漱收拾好,带着蛋卷下楼在小区里遛弯儿一圈,遛完回家,点了个外卖,吃完之后便一头扎进了书房,升主动脉瘤切除这台手术,冯主任已经确认让她当一助。 不管做什么,都是熟能生巧,她虽然天天拿手术刀做手术,但并非所有关于心脏病类型都擅长,像升主动脉瘤切除术,她并没有那么熟悉,特别是这次患者的情况比较严重,所以她需要利用道具反复练习,手术过程中随时会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为了降低风险,她必须反反复复思考预想。 在书房里泡到下午四点多钟,江棠脖子和腰都有些难受,突然想起好久没怎么运动了,于是放下手里的资料,给季然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健身房。 季然还没睡醒,声音沙哑迷糊,“我早上十点才睡,运动个屁,让我睡觉!” 江棠放弃他,换了身运动服,给蛋卷和小金毛倒了些狗粮和水,然后拎了个包出门了。 健身房当时搞活动,两个人一起办会员卡有折扣优惠,于是季然把她给拽了过来组团办了会员,起先还会每个礼拜来一次,后来实在忙,便随意什么时候有空什么时候来,江棠上一次来这儿,已经是三个月之前的事。 江棠挑了跑步机慢跑,想想也挺操蛋,花大几千弄了个会员,结果一年也没来几次,每回来基本也就是在跑步机上跑个步,拿几千去买个跑步机搁家里头,随时随地想跑就跑,也比来这儿划算,季然真是个坑货。 更气人的是,她才跑了二十分钟,有个陌生的电话号码打了进来,她接起,那头传来了李淑芬的声音,“小棠,在忙吗?” 江棠慢慢放下速度,微喘着气,冷漠出声:“有事?” 李淑芬声音轻柔说:“待会儿下班后你若是没事儿,咱们见一面吧,我有事儿跟你说。” 二十分钟的慢跑,江棠额头和鼻尖都沁出一层薄汗,她关掉跑步机,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下脸,“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之后,李淑芬说:“是有关于你妈妈的事儿。” 闻言,江棠呼吸蓦地一窒,但很快又讥嘲地笑了出声,“我妈都死了十几年了,还有什么值得说?” 黎淑芬说:“是你爷爷留的有关你妈妈身世的东西,如果你不想要,那就算了。” 江棠唇边嘲笑的弧度渐渐隐匿消失,她握着手机发愣,沉默了半晌,冷声道,“在哪儿见。” 李淑芬说:“就在江边小馆吧,你大概几点可以过来?” “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江棠去淋浴间冲干净一身汗,出了健身房的大门,她直接拦了车过去,这个点道路通畅,到江边小馆不到四十分钟,江边小馆是家咖啡店,位于商业街,距离江氏不过一百来米,所以江棠赶到的时候,李淑芬早已在那儿等着了。 江棠进门,环视了一圈,很快就看到了坐在落地窗边一处桌子上的李淑芬,李淑芬也看见江棠,抬手挥了挥。 江棠走过去,在她的对面坐下来。 “要喝点什么?”李淑芬笑得温柔得体,说话也是温声细语的,“我不知道你爱喝什么,所以没还没点。” 李淑芬其实算不上多漂亮,最起码,跟江棠的母亲比起来,逊色不止一星半点,两人若是站到一起,无论容貌抑或是气质,都有着云泥之别,当然,泥是李淑芬。 可偏偏这个样样不及自己母亲的女人,得到了江柏峰的爱与呵护,什么都好的江母,反而让江柏峰瞧不上,最后落得个香消玉损。 李淑芬一身华贵,妆容精致,看不出是个四十岁的女人,更看不出怀孕。 “我来不是跟你喝茶叙旧的。”江棠面无表情看着她,开门见山问,“东西呢?” 第155章 踏实感 李淑芬并不介意江棠的态度,毕竟十几年了,江棠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童到如今的亭亭玉立,什么都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她对自己不加掩饰的厌恶。 李淑芬端着陶瓷杯喝了一口牛奶,她怀孕了,所以不喝咖啡,须臾,她抬眼望着江棠,微微一笑,轻声说:“我没想到你会马上过来,所以东西还在家里,没来得及回去拿。” 江棠也猜到会是这样,她看着李淑芬,心中明镜似的,哂然一笑道,“说你的条件。” 傍晚的日光穿过玻璃墙倾洒进来,落在江棠的身上,光线柔和,江棠面容却冰冷,李淑芬看着江棠,却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冰冷又高贵的女人,还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母女不止容貌相似,连气场都如此相似。 李淑芬有片刻的怔忪,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收紧,笑了笑,语气很是无奈,“小棠,这些东西原本就属于你妈妈的,我没想过要留着,本来就要交给你,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从来没有想过跟你谈什么条件。” 江棠冷眼勾唇,漂亮的瞳孔中只有轻蔑与不屑,对于李淑芬这套说法不置一词。 “不过我确实有事想请你帮忙。”李淑芬说,“准确来说,是我替你爸爸来请你帮忙。” “呵!”江棠冷笑出声,“看来江柏峰果然是个窝囊废,卖女儿求荣,支使女人提他出面求人办事,噢,不对,你现在是跟我谈判。” “小棠,他是你爸爸。”李淑芬蹙眉,语气依旧温和,“而且他没让我来找你,是我主动提的。” “我跟你非亲非故,别叫得这么亲密,让我觉得恶心。”江棠面无表情道,“如果我不帮这个忙,你是不是就不准备把东西给我了?” “只要唐游川开个口,稍微通融下给个方便,这事儿并不难。”李淑芬避而不答。 江棠语气波澜不惊的,“我可以跟他提一下,至于他同不同意,那不是我能左右的事儿。” 事实上跟唐游川开口也并不容易,这些年她都尽量避免,就怕会让唐游川觉得她在利用他谋利益,若不是李淑芬说那些东西是爷爷留下的,又跟她妈妈的身世有关,她根本不会考虑。 其实身世什么的她没那么在意,她介意的是,爷爷和妈妈的东西,在李淑芬的手里,哪怕毫无价值的东西,即使让李淑芬他们碰一下,江棠都不愿意,她嫌恶心。 李淑芬笑着道,“你们是夫妻,你跟他说一声,他没理由会拒绝,不是吗?” 江棠算是听懂了,唐游川要是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那就意味着她这个唐太太也不过就如此,这几年他们一直安安生生,几乎不敢给她找什么麻烦,说到底也是忌讳唐游川,他们并不怕她,却不敢得罪唐游川。 江棠抬眼,看见了李淑芬的笑容,很温柔,很无辜,但江棠从她的笑容里看到了嘲讽,看到了幸灾乐祸,似乎早已看透了一切。 李淑芬这对母女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轻易就能挑起江棠强烈的倾轧欲望,江棠一声不吭沉默着,只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李淑芬,大概过了十来秒,江棠凉凉地勾起唇角。 “东西先给我,我马上就让他安排。” 李淑芬说:“东西在家里,我现在也给不了你。” 江棠目不转睛盯着李淑芬,绯唇轻启,温凉的声音徐徐缓缓的,节奏不紧不慢道,“李淑芬,别跟我耍心眼儿,东西没见着就想让我帮忙,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有东西?当我跟你女儿一样没脑子?” 李淑芬拿出手机,解锁调出相片,随即将手机搁在桌面上推到江棠面前,“我拍了几张照片,你可以看看,我怕没必要骗你。” 江棠眼帘低垂,看见手机屏幕上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美丽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穿着公主裙的小女孩儿,女人笑得如春风温柔,小女孩儿笑的天真可爱。 江棠心脏骤然一拧,那个女人正是她的母亲,而那个小女孩儿,是她。 江柏峰大概是极度痛恨厌恶自己这个极致美丽的妻子,所以在她死了以后,家里所有关于她的东西都被销毁了,照片更是一张都没留,唯一幸存下来的照片,是一张全家福,被江老爷子收着。 而这张照片,江棠从未见过。 李淑芬说:“有一本你妈妈记录你成长点滴的相册,另外还有一些首饰,你妈妈跟我说过,那个香囊应该是她亲生父母留给她的信物。” 江棠拿过手机,之间滑动屏幕,人像的照片只有一张,还有一张是首饰,另外还有一张是一个金色的香囊。 江棠扫了一遍便放下了手机,面色如常道,“我什么时候拿到东西,你们的货就什么时候可以发出去。”话音落下,江棠起身,作势要走。 “小棠。”李淑芬出声叫住她,江棠站着,居高临下睨着她,“你没资格跟我讨价还价。” 李淑芬语重心长说:“你被保护得太好了,所以只看到了事情的一面,其实有些恩怨并不是你看到的那样的。” 江棠觉得好笑,也确实笑了出来,只是笑意不抵眼底,两片唇一张一翕,“我只知道眼见为实,你当第三者破坏别人的家庭是事实,我妈可怜你所以扶持你,你却恩将仇报逼得她走上绝路是事实,你做贼心虚从楼梯上摔下来流产却嫁祸给我也是事实。” 江棠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任何起伏,但桩桩件件砸下来,却让李淑芬脸色微微发白,特别是提到流产这件事时,那是她的心头刺。 李淑芬心底慌,面上却镇定,“我并没有嫁祸于你,我说了是我不小心摔了,只是你爸爸误会了你而已。” 江棠垂眼睥睨着她,就好像在看一滩烂泥,泠泠的嘲弄,不屑到骨子眼儿里,唇边漾着冷笑,语气淡淡的道,“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他你跟他助理苟且的事儿,看着他像个傻逼一样被耍,说实话我挺高兴。” 不及李淑芬出声,江棠又轻笑了一声,随即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你现在怀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呢?” 李淑芬倏地瞪大了眼睛,温柔的笑脸终于沉了下去,“小棠,我知道你心底怨我,但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造谣这种下作的事儿我也做不来,你孩子的父亲是谁,等生下来做个亲子鉴定就能知道。”江棠轻飘飘地说完,拿起自己的东西,转身的瞬间,脸的表情如潮水骤退,覆盖上一层绵长的清冷。 走出咖啡店的门口,发现太阳已经开始下山,天际边被染成一片橘红色,那色调笼罩着繁华都市,莫名生出一种颓废感,江棠心情不怎么好,沿着街道往前走了一距离,才从包里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出去。 话筒里嘟嘟的声响在第三遍响起时,电话被接通了,熟悉的男音传过来,“喂。”依旧是低沉的声音,却透着鲜少的温和。 江棠低声问:“不好意思,会不会打扰到你?” 电话那头的唐游川正在跟手下的人开讨论会,瞥见手机屏幕上闪烁着江棠的名字,冷肃的表情瞬间淡了几分,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接通电话的同时,已经抬手示意让正在说话的人停下。 “没事儿,怎么了?”唐游川眼底满是温柔。 江棠抿了抿唇,轻声说:“晚上你若没事儿的话,我请你吃饭吧。”顿了顿,她又补了句,“我有事儿想跟你商量。” 虽然江棠也懂得有事儿求人不能张嘴就说,得先有个态度,但最后这句话说得,还是很心虚,实在是太过势利了,换作是别人这么对自己,她或多或少都会觉得不舒服。 思及此,江棠有点儿后悔跟李淑芬夸海口,面子是挣了,也爽了,但实际上她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万一唐游川拒绝帮忙,那就更丢人了。 还真是无病打针吃药,自讨苦吃。 江棠正悬着颗心百感交集之时,却听见唐游川不愠不火地回道:“好。”也没问什么事儿。 江棠楞了一下,马上接着说:“那你想吃什么?我去定个位置。” “回家,你做。”唐游川声音很轻,言词也很简洁。 江棠刚冒头的兴奋瞬间如同嫩芽遭受了冰雹的袭击,被砸了个稀巴烂,她硬着头皮说,“我厨艺真不行,咱们还是在外面吃吧。” 吃了她做的菜,别说办事了,估计他能直接把她给埋了。 这边会议室里,几个下属,在看到唐游川露出类似于温柔的面孔时,就觉得够吓人了,这话一出,几个人不约而同的抽了口气,眼睛瞪得老大,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脑海中都浮出同样的想法—— 不止恋爱,而是发展到同居了! 唐游川自动忽略在场的几个人,或者说,他根本不在意他们有什么想法,径自说着,“没事儿,你看着做,我这边还有事儿,先这样。” 一如既往的霸道,但语气却不同于以往的冷漠,而是带着不经意的宠溺。 可惜江棠根本体会不出这其中的区别,她满心满眼都想着,他让她做饭,而且没得商量! “哈!” 江棠握着早已结束了通话的手机,站在街边上,突然笑了一声,也不知是嘲讽还是苦笑。 唐游川命令已经传达,江棠没得选择,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叫季然上门支援完再悄悄离开显然是来不及,没准儿饭还没做好,唐游川就到家了。 “唉!随便吧。”江棠自言自语了一句,然后抬手拦了车。 江棠坐在车上用手机查简单的家常菜做法,好家伙,输入关键字跳出来的页面她点开进去,结果没有一道跟“简单”两字沾边儿,一看那做法她就晕了。 别人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是有米不知道怎么炊,想死。 出租车停在商场门口,江棠付完车款进了大门直奔底下一层的超市,推着购物车急急忙忙采购完材料,然后又拦车回到云锦华苑,推开门,她无瑕顾及热情迎接她的蛋卷,拎着袋子就奔进了厨房。 江棠把外套脱了,身上就穿着一件连帽卫衣,系上围裙,长发挽了个丸子头,准备架势有模有样,就是站在了料理台前就开始发愣,每个食材她都叫得出名字,可就是不知道该怎么下手。 明明上网查了做法,但这会儿要真刀真枪上场,脑袋却是空的,江棠杵在那儿,盯着那些食材楞了半天,这才开始动手。 距离下班还有十多分钟,唐游川便离开了公司,驱车回到云锦华苑,推开门,室内亮如白昼,蛋卷摇着尾巴过来迎接他,他摸了下蛋卷的脑袋,换了室内鞋走进去。 抽烟机的嗡嗡声,锅炒菜的滋滋响,混杂在一起,自厨房里传了出来,隐约还有食物味道飘出来,唔……有点焦糊味儿,并不香,也不诱人。 唐游川走到餐厅门口,抬眼望去,看见一抹高挑的身影,她右手拿着锅铲,站得距离灶台老远,侧着身把手臂伸长,像是要去捅马蜂窝似的,用锅铲往锅里铲一下又马上往后退半步。 唐游川看着她忙脚乱的样子,又想起她当初救人时的从容淡定,忍不住一阵轻笑,与此同时又觉得江棠这种悬殊的差异,特别真实可爱。 心里产生了一股从所未有的踏实感,因为她,寡淡的生活仿佛也变得生动起来,一成不变的日子,突然就有了不一样的色彩,他想一直这么下去。 下班回家,有灯,有狗,还有她。 嗯,其实狗可有可无。 “啊!”不等唐游川正兴奋浪漫完,厨房里突然出来江棠的叫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陶瓷碗砸碎的声音响起时,江棠又叫了一声。 唐游川整个人仿佛被蛰了一下,大脑反应过来之前,人已经冲进了厨房。 厨房里,一眼便能看见碎了一地的陶瓷片,还有黑色和绿色的菜渣,到处都是水,而江棠的一边裤腿湿了,棉拖上也全是水,灶台上的火还在烧,锅里的菜冒了火。 唐游川当机立断关掉火,“你怎么样?” 话音刚落,却看见江棠扯着裤腿脸色发白,马上就反应过来她是被烫到了,俯身弯腰,一手搂住她的腰,一手从她的膝弯穿过,腾空把她抱起来,越过满地的狼藉,把她放在水槽旁坐好,把她被打湿的脚放到了水槽里,拧开了水龙头。 锅里的油飞溅到脸上,江棠下意识地躲,结果不小心碰到了一旁的餐具,她下意识想要接一下,却碰翻了旁边的盛着汤的陶瓷汤盘,多米诺骨牌效应似的,一系列的连锁反应,最终她被滚烫的汤给泼了一只脚。 唐游川低头,伸手将她的裤腿挽起来,从小腿到脚背,原本白皙的皮肤,此时被烫得红了一大片,白皙映衬得那片红看着有些触目惊心,他小心翼翼地握着她的脚踝放在冷水下冲刷降温,能感受到她不可控制的轻颤。 厨房里只剩下抽烟机的声响,和水流的哗啦声,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毕竟是冬天,水温低冻,江棠的脚被冲了一会儿就冻得几乎没了知觉,她扶着唐游川的肩膀,低低出声,“可以了。” “再冲一会儿,不然会起水泡。” 江棠说:“真的可以了,我的脚要冻麻了。” 唐游川这才拧上水龙头,拿过旁边的干布擦了擦手,然后搂住她的腰和腿,如法炮制把她抱起来。 被烫着的时候江棠有点儿懵,被他抱到水槽旁时都没反应过来,这会儿却是清清楚楚感受到他在做什么,顿时有些窘迫,连忙出声,“我可以自己走。” 唐游川睐了她一眼,“鞋脏了不能穿,地上全是陶瓷碎片,你安分点。” 江棠哑口无言,僵着身体任由他抱着。 他不是第一次抱她,而且在她清醒状态下抱是已经是第二次,江棠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胸膛,以及遒劲的手臂,江棠眼角余光觑了眼男人的侧脸,很快又撇开,心跳莫名的有点快。 唐游川把她放在沙发上,然后起身去找了家庭药箱,“有烫伤药吗?” 江棠说:“应该在第三个抽屉。” 唐游川拉开第三格,里面放几支药,江棠说,“绿色那个。” 江棠看他拿出来拧开盖子,便伸出手说:“我自己来就好。” 唐游川没看她,也没有说话,脸上绷着,薄唇也紧抿着,挤出药膏在手指上,轻轻的帮她涂抹,药膏有点冰凉,摸上去很舒服,但江棠望着他的脸,总感觉他生气了。 江棠以为他气她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突然就有些心酸委屈,自己这顿饭好歹也是为了他才做的,就算她做得不好,但他也实在没必要这样给她脸色看。 她垂着眼,盯着他骨节分明的手在自己的小腿上打圈,梗了半晌,伸手从他手里把药膏给抢了过来,赌气般说:“我自己来!” 第156章 抵消了 唐游川又气又心疼,气自己闲着没事儿干嘛非要让她动手做什么饭,又不是没吃过饭,心疼她被烫伤,看着被烫红那么大一片皮肤,越发后悔不迭,正生气闷气,再听到江棠生冷的语气,心情更为郁闷。 他蹲在地上,矮了江棠一个头,需要微仰脸才能看见江棠的脸,这一抬眼,看见江棠浓密的眼睫遮住了眼底的真实情绪,耸拉的眼尾和微抿的唇角,是不加掩饰的清冷疏离。 唐游川猜不透她的想法,却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抵触情绪,一时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唯有蹲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不说她现在是有事求他,就搁在以往,唐游川要给她甩脸色,她也只能受着,而且曾经更难看的她都挺过去了,可是这一回江棠就是莫名的觉得受不了,心头像是塞了一块棱角不平的石子,硌得她喉咙发紧,眼眶泛酸。 江棠把烫伤的腿缩起,曲叠踩在沙发边沿上,低头下巴埋在膝盖上,把挤药膏到指腹上,默默地抹药,也不去看唐游川。 偌大的客厅,安静能听见厨房里还在工作的抽烟机的嗡嗡声响,两人的心思各异,谁都不好受。 江棠抹完药,把药膏盖子旋上塞进盒子,兀自地收拾进药箱,随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语气波澜不惊的说道:“不好意思,饭是做不成了,你看下要出去吃还是叫个外卖吧。” 整个过程中,江棠都没有看唐游川一眼,说完就转身准备从沙发的另外一头绕出去,但刚脚还没迈出去,右手手腕就被一只冰冷的大掌攥住了。 唐游川的手很冰,因为刚才他一直握着她的脚腕在水龙头下冲了冷水。 江棠微不可绝地轻轻一颤,没有回头,没说话,也没有挣开他的手,只是静静地站着。 唐游川从地上站起来,看着她冷淡的侧脸,轻声问:“你去哪儿?” 江棠视线涣散,愣愣地也不知道看着哪儿,听见他的话,她不冷不热地回:“我去收拾一下厨房。” 唐游川说:“不用收拾了,不是有家政?等明儿她来了清理就行。” 江棠不愠不火说:“家政阿姨今天已经来打扫过,明天不会过来,总不能就那样放着两天不管,而且蛋卷它们万一走进去,会划伤脚。” 唐游川一顿,语气轻软,“你坐着,我待会儿叫人来收拾。” 江棠说:“不用了,我自己来。” 唐游川说:“你脚有伤。” “不碍事。” 她没有不搭理人,问什么都回,但是始终没有转过脸看他一眼,而且说话的时候,语气无比的平和,完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唐游川一眨不眨的看着她,从来没有哪个对女人在他面前摆出过这种爱理不搭的姿态,明明不是在吵架,偏偏气氛闹得僵,他一时间不知是气还是急,只觉得脑壳疼。 江棠试着挣了下手腕,温温淡淡出声,“松手吧,我要去收拾了。” 唐游川不松手,反而攥得更用力,扣住她的手直接把她给扯了过来,江棠猝不及防地倒退了一步,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扣住了肩胛骨,强行掰转了身体面向了他。 江棠被吓了一跳,抬眼就对上了唐游川的目光,又黑又沉,分辨不清是喜是怒,只觉得有点儿心惊。 两人对视了将近十秒钟的时间,须臾,唐游川淡淡的开口,“不高兴?” 江棠敛眸,避开他的眼睛,眼睛盯着他胸前的纽扣,恍惚了一下,回道:“没有。” “需要拿个镜子给你自己看看脸都拉成什么样了吗?” 江棠抿着唇不坑声。 她不说话,唐游川盯着她的脸打量着,有三秒钟的静默,最后还是唐游川主动开口:“没话说了?” 江棠依旧沉默。 唐游川也没再说话,松开手,然后转身走去玄关那儿,从鞋柜里找了一双新的室内鞋,折返回来,把鞋子丢到她的跟前,语气平和,道,“去把衣服换了,待会儿下来吃饭。” 江棠看了眼地板上的鞋子,麻木地抬脚穿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越过他,转身上楼回了房间。 唐游川一直盯着江棠,直至她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抬手抓了把短发,有些烦躁,随后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出去,吩咐人去打包饭菜送过来,挂了电话也上楼准备回房洗个澡换身衣服,看见坐旁边的蛋卷,耳边响起江棠的话,弯腰把它给抓到怀里单手挎着往楼上走去,经过江棠卧室门口时,又在门口那儿站了一会儿才回自己的卧室。 浴室里。 江棠简单淋浴了一遍,然后抬脚踩进浴缸,烫伤的的地方碰到热水,有点热辣辣的疼,她赶紧坐了进去躺下,然后把烫伤的那只脚挂在浴缸边沿避免泡热水。 热水没过肩膀,只露出个脑袋枕在那儿,江棠盯着被水汽模糊了的天花板陷入了思考。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想起唐游川一边替自己抹药一边冷着脸的模样,心情就特别复杂又矛盾,她说不清什么感受。 唐游川除了脸色不怎么好看之外,似乎也没怎么着她,那自己刚刚干嘛突然那么委屈生气? 难道刚才是希望他让着她,哄着她么? 思及此处,江棠猛地一个激灵,明明被热水包围着,却惊得打了个冷颤,她这个想法太危险了,她闭上眼睛,憋了口气把脑袋沉进了水里。 唐游川只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了身衣服,吹干头发便下楼了,然后就在客厅里坐着看电视,大概又过了二十分钟,门铃响起,他起身去开门,保镖买好了饭菜过来。 “三哥,放哪儿?” “客厅吧。”唐游川淡声道,“顺便去把厨房收拾一下。” “好的。”保镖把饭菜摆到客厅的茶几上,然后进了厨房,锅里已经烧黑的菜,旁边还有一碟红里带黑的东西,凑近一看,是西红柿炒鸡蛋,还有地上的碎瓷片……望着这狼藉的地方,保镖有点傻眼,这是炸厨房吗? 唐游川又等了五分钟,江棠依旧没有下来,他看了眼时间,发现她回房间已经将近一个小时,就是腌菜都该完事了,迟疑了片刻,他起身上楼敲门。 “江棠。” 门从里面被拉开,唐游川冷不丁地对上一张惨白的脸,楞了一秒才反应过来江棠是敷了面膜,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和两片绯唇。 唐游川盯着那张面膜脸,淡声问:“你还要弄多久?” “怎么了?” “吃饭,再不下去要冷掉了。”唐游川睐他一眼,“赶紧下来。”他说完就转身下楼了。 江棠本来怕跟他相处尴尬,所以没打算下去吃饭了,没想到他会亲自上来请,迟疑了片刻,她掀开了面膜,进浴室洗了把脸。 客厅里,江棠和唐游川面对面分开坐在茶几的两侧,唐游川坐沙发上,她则是拿了个坐垫坐在地板上,蛋卷扒拉着她的腿,试图把脑袋往茶几上伸,小金毛则是乖乖地窝在她的脚边,不争不抢。 江棠看着那几道色香味俱全的菜品,想到自己辛苦折腾了半天,最后浪费了一堆食材,摔烂了几个碗和一个汤碗,烫了一只脚,最终还是从餐馆打包了饭菜回来吃,心情复杂。 白费心机,说的就是她。 电视机在放着新闻,报道着国外的时事,两人默默地吃着饭,谁都没看电视,也没有对话,把食不语发挥到极致。 江棠有点忙碌,因为蛋卷那调皮鬼一直想要早饭上桌,她要一边吃一边控制蛋卷,搞得吃个饭都不得安生,唐游川看了半天,实在有些看不下去,索性起身去把它狗碗给拿过来,给它分了几块肉,蛋卷欢快地去吃了。 江棠专注吃饭,始终没有说话,唐游川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她开口,夹了一块肉,慢条斯理地嚼咽完,看着江棠的脸,主动开口问她:“不是有事儿跟我商量?什么事儿?” 江棠捏着筷子的手一顿,微垂着视线,静了三四秒,“就是,我爸要发新加坡的那批货……” 说实话,有点难以启齿,毕竟唐游川跟她说的时候,她口口声声说无所谓,结果现在又要让他放过。 唐游川闻言眸色微沉,顿了几秒才说:“你爸让你来找我了?” “一开始他让我叫你帮忙,我拒绝了。” 唐游川又径自吃了一口,继而问:“那为什么又改变主意了?” “我爷爷有些东西在他们那儿。”棠斟酌了一下,低声道,“我想拿回来。” 言则,并非她自愿,而是被迫于无奈。 唐游川的声音平静又冷淡,“你要是觉得被要挟不爽,我就算压着他的货,也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帮你把东西拿回来。” 江棠闻言有片刻的怔忪,唐游川说江柏峰得罪了他,所以他故意针对,摆明了就是要给江柏峰教训,因此跟他开这个口,她也挺犹豫的,甚至都做好了被拒绝的心理准备,即使他答应,估计也会谈条件。 结果他的反应却跟她的预想完全不一样,没有拒绝,也没有提条件,甚至还要帮她。 江棠怔怔地问:“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江棠缓缓抬起眼,看向唐游川,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出声道,“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唐游川不紧不慢地把口中的食物吞咽下喉,深邃的瞳眸笔直地注视着江棠,刹那间的心动,薄唇一张一合,他沉声道,“你觉得为什么?” 他的声音很轻,不答反问。 江棠突然心慌,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她不敢深想,怕自己误会了什么,僵了几秒钟,别开了眼睛,仿若无事地扯着唇笑了笑,径自道,“你帮我这次,以后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只要不违法犯纪,我都没二话。” 唐游川闻言,腮帮微微一绷,有点儿想笑又感到来气,笑她这钢板似的脑筋,也气她这钢板般的不解风情。 唐游川口吻平静,“告诉他,明天会给他安排,他要敢不把东西给你,当年江氏怎么被我救起来,我就让他怎么倒下去。” 江棠说:“谢谢。” “你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唐游川瞄了她一眼,目光幽深,“且不论其他,既然你跟我是夫妻关系,那就是站我船上的人,我的人,没理由被人欺负,即使那个人是你爸。” 顿了顿,又补了句:“如果你不把我当自己人,那就当我没说。” 江棠微楞,唐游川别开了视线,低头在吃饭,迟疑了片刻,江棠轻声说:“我一直以为你很讨厌我。” 唐游川没看她,“刚开始确实讨厌,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你是被我要挟着跟我结婚,你会是什么感受?” 江棠被噎住,如果当初她被强婚强嫁,讨厌都是轻了,绝对会恨之入骨,几秒过后,她才低低了说了句:“对不起。” 关于这点,其实她道歉过很多回,但是他从未接受过。 唐游川眼皮一掀,低沉的嗓音语气很轻,“原谅你了。” 江棠讶异地看着他,以为自己听说了,唐游川见她不可置信的样子,眸子微挑,似笑非笑道,“怎么?很意外?” “嗯。”江棠点着头应声,感觉现在跟他的对话,就跟做梦似的,这么平静的和解,她从来不敢想,“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了。” 毕竟三年了,他态度都那么冷漠狠绝。 唐游川不以为意的回道:“我虽然记仇,但也记恩,这三年你照顾奶奶,哄她老人家开心,也帮过我不少忙,抵消了。” 第157章 居心不良 说罢,唐游川抬眼看向她,淡淡地开口问了句:“在你眼里,我是不是特别小心眼儿特别记仇的人?” 江棠赶紧摇头否认,“不是。” “撒谎。”唐游川明显是不相信,煞有其事地说,“你这人撒谎就特别诚挚。” 被当面儿揭穿,江棠有些窘迫,她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以前不了解你,我确实那么想过,后来真没那么想过。” 唐游川说:“这种时候你就应该撒谎说真不是,还会不会安慰人了?”近似于调侃的口吻。 江棠看着他,很长时间都没说话。 唐游川不介意她盯着自己看,最好她的眼睛能一直停留在他身上,但他不怎么喜欢她沉默不语,特别是聊到这个话题,她忽然沉默下来,他有些不安。 “我跟你开完笑的。”唐游川说,“你不会当真了吧?” 江棠突然笑着摇头,“没有,我就是觉得,不可思议。” 得到一句原谅而已,她竟然说不可思议,三年间,他对她说过什么话,做过了什么,基本都想不起来了,可落在她那儿,却留下了痕迹,唐游川忽然有点儿难受,若早知道自己会对她动心,当初就不会用那么伤人的态度对她了。 但没有早知道,也没有如果,更不能让时光倒流回到他们初始相识的时候,做过的事情也无法抹除了。 江棠说:“没想到有朝一日,你能跟我开玩笑。” 唐游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脸,状似随意地说,“我以前说话确实不好听,我跟你道歉,有些话我说过就忘记了,你也别往心里去。”他的语调很平和,“以后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都可以直接跟我开口。” 今晚一波三折,如果说解开了三年前结下的怨是意外收获,那么他的道歉完全就是意外惊喜,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江棠不敢相信。 江棠喃喃自语道:“我怎么感觉自己在做梦。” 唐游川闻言,搁下碗筷,突然倾身伸手捏住她的脸蛋的一小块软肉,用力掐了一下,江棠低叫了一声了,捂住脸颊抬眼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却对上唐游川深邃的眼睛,黢黑的瞳孔,看似平静又似暗藏着汹涌,正笔直地注视着她,只见他削薄好看的唇勾出一抹极淡的浅弧,紧接着一张一合,吐了两字:“疼吗?” 问完又径自说道:“疼就不是梦了。” 江棠捂着脸,看着他的笑容,漂亮的脸上挂满了意外跟惊讶,还莫名地心慌,她猛地垂下眼帘,本能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妈呀,这男人冷漠的时候明明就跟招魂的阎罗似的,没想到笑起来会这么好看,分分钟能勾魂,饶是她这么淡定的人都差点儿犯痴了。 唐游川看着江棠看似平静又惊慌失措的模样,心底特别高兴,俊脸却是惯常的淡漠,语气平静道:“怎么?掐一下不够真实,需要抽一顿?” “不用了。”江棠低头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心底暗想自己不是做梦,而是进了一个错乱的时空,到底是唐游川转性了,还是他本来在熟人面前就是这种状态? 唐游川幽深黑沉的眼底掠过一抹柔和的笑意,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放江棠的碗里,低声道,“吃饭,菜都凉了。” 江棠看着那块排骨来楞了楞,不知是尴尬抑或是其他,也没多说话,埋头苦吃起来,表面上她依旧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实际上内心是又慌又乱,虽然很高兴能跟唐游川和解,但江棠习惯了他从冷冷冰冰的模样,突然变得温柔几乎体贴的模样,着实有点儿消化不良。 甚至都怀疑他是不是居心不良。 殊不知唐游川就是居心不良,对她充满了企图。 这顿饭江棠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吃了多少东西,直到吃完起身,才发现自己撑着了,感觉都要顶到喉咙上了,她掌心贴着肚子,不受控制地打了个饱嗝。 特别响亮,在客厅里好似还带着点儿回音。 唐游川直接乐出了声,江棠听见他笑,顿时尴尬得面红耳赤,低声道,“我带蛋卷出去遛个弯儿。” 说完也没看唐游川,去找了牵引绳把蛋卷套住,走到玄关正在穿外套,却瞥见唐游川也拿起了衣服,她微微一怔,“你要出门吗?” “我也吃撑了,去散步消消食。” 江棠:“……”为何觉得他这是在内涵她吃得多? 晚上九点多钟,时间不算太晚,如果是夏天,这个点小区里会到处都是散步乘凉的人,但现在是冬天了,北风刮得呼呼的,不止动物冬眠,人也都窝在家里冬眠,所以这会儿几乎看不到其他人。 江棠牵着蛋卷沿着水泥路慢悠悠地走,而唐游川则是跟在她的身侧,两人之间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昏暗的路灯下,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不亲密,却又胜似暧昧。 四下间或传来树叶被北风刮出的沙沙响,两人都没说话,走了一小段,唐游川看着到处嗅闻的蛋卷,主动找话:“平时都是这么晚带它出来遛弯儿?” 江棠把撒欢的蛋卷拽住,“之前在朋友那儿它是早晚都得出门,我平时上班,早上没法遛它,就只能晚上出来了,不过要是碰上加班回来得太晚,就没法带它出来了” 唐游川说:“以后你加班,我有空可以替你遛它。” “好,那麻烦你了。”江棠嘴上说着好,心底却想着唐旗那么大一家公司,他比她还忙吧。 “不用客气,毕竟我带回来的那条也需要麻烦你帮忙照顾。” 聊到这儿,江棠记起什么,轻声问:“对了,你那条金毛犬有名字吗?” “没有。”唐游川淡声道,“你给它起一个吧。” 江棠说:“那是你的狗。” “反正是你养。”什么你的我的,早晚都是我们的,分不清了。 江棠故意说:“春卷,花卷,你觉得哪个好?” 唐游川语气嫌弃,“你怎么不干脆起羊肉卷,牛肉卷,猪头卷?这些应该比春卷花卷好吃多了。” 江棠闻言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可以啊,你喜欢就好。” 唐游川暗道,我喜欢你,难不成就叫它江棠? 正想着,他突然灵光乍现,直接叫了一句:“乖宝。” “嗯?”江棠正乐着,闻声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应了一声,随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叫了什么,她蓦地停住了脚步,瞪着眼睛看着他,心跳忽然有点失频。 第158章 心底暗自发甜 江棠站在北风里,心里头乱成一锅粥,脑袋刹那间的空白,她想问问他什么意思,干嘛突然这样叫她,可嘴巴却仿佛涂了胶水,根本就无法张开,只能像个傻子似的懵着不动。 就在她混乱不清时,唐游川却扭头看着她,似笑非笑道,“我说的是狗的名字叫乖宝。” 江棠:“……” 江棠慌乱的情绪瞬间归复于平静,平静里又有几分羞恼,这人分明是在故意取笑她! 江棠瞥他一眼,不甘示弱回道:“依我看应该叫三藏,随你姓,正好我看它挺佛的,每天吃完就乖乖睡觉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唐三藏这名字完全符合它的气质,哈哈……” 本是想调侃回击一下的,结果江棠反而自己先乐了起来,笑得根本停不下来。 唐游川看她笑得那么开心,哪儿能气得起来,唇角也忍不住跟着勾勒出笑容的弧度,过了一会儿,他把笑意压下去,故意板着脸道,“胆子肥了,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暗讽我。” 江棠紧紧抿着唇摇头,“不敢。” 唐游川给她一记“我信你个鬼”的眼神,江棠忍笑说:“真没有,你不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吗?” 唐游川语气淡淡的,喜怒不辨说道,“我觉得乖宝这个更好。” 江棠控诉:“明明每次奶奶叫我乖宝的时候你都特别嫌弃。” 唐游川脸不红心不跳,“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嫌弃了?” “你没说,但你脸上写着。”江棠说。 唐游川面无表情,拒不承认,“那是你擅自解读,我觉得乖宝挺好的,乖巧听话。” 他要狡辩她也没辙,而且他要愿意,死的能说成活的,黑的能说成白的,根本不会给人反驳的余地,江棠机智地放弃跟他争论。 “就叫唐三藏。”江棠说。 “乖宝。” “唐三藏。” “乖宝。” 两个人你来我往,像小孩儿斗气的,非要坚持的自己的意见,谁都不肯让步。 江棠一心想让小金毛冠上唐三藏这个名字,却不知道唐三藏其实是沈叙他们给唐游川起的外号,而唐游川则纯粹是想要趁机多叫几声乖宝,因为唐老太太就叫江棠乖宝。 曾经他觉得老太太叫她乖宝真腻歪又恶心,嫌弃得不得了,如今却叫得起劲,叫得自己心底暗自发甜。 江棠压着唇角说:“你的狗,跟你姓,就叫唐三藏。” 唐游川眼底划过一抹笑意,煞有其事地说道:“那就叫唐乖宝吧,我的狗随我姓,但你养它,所以名字用你的别名,我不占人便宜,不能让你白养它。” 江棠一本正经地说:“没事儿,我这人特别有爱心,白养它我心甘情愿。” 唐游川听到我心甘情愿,短暂地恍了下神,心底想着,如果她是心甘情愿让他养着就好了。 正要说话,身后恰巧传来一道沙哑的女音,“三哥?” 听见声音,江棠和唐游川同时转身回头看,只见陶芸锦穿着一件米白色大衣,围着一条黑色的围巾,挡住了下巴,就站在他们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 “小棠……”陶芸锦突然就撇开脸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止住,随即抬眼,用沙哑的声音问:“这么晚了,你们还要出去吗?” “遛狗。”唐游川蹙了下眉头,看着她,“病了?” 陶芸锦吸了吸鼻子,虚弱了笑了笑,“不小心着凉感冒了,有点儿发烧,不严重。” 唐游川问:“吃药了吗?” 陶芸锦又咳了两声,“正准备出去买。” 唐游川见状,淡声说道:“我去帮你买,需要哪些?” 陶芸锦说:“没事儿,我自己出去一趟就好,我不打扰你们了。” “你回去歇着。”唐游川语气淡定,确实不容置喙的口吻,“要买什么跟我说。” 陶芸锦顿了顿,“那好吧。”她也没坚持,“我把需要买的药发给你手机上。” 唐游川随口应了一声,陶芸锦看向江棠,露出歉意而病弱的笑容,“小棠,不好意思啊。” 江棠不言苟笑道,“没关系,你发烧了还是赶紧回去歇着吧,小心别再受冻了。” 陶芸锦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回家了。” 待陶芸锦走远,唐游川才问江棠,“这附近的药店在哪儿?” 方才的笑容已然消匿无踪,江棠素净的脸颊恢复了恬静,声线温浅说:“走过去有点儿远,你开车吧,就在之前你接我的那家超市对面的马路上。” 两人难得气氛这么好,唐游川根本就舍不得跟她分开,但陶芸锦病了他也不好连个药都不帮忙买,所以计划着问江棠药店在哪儿,然后等她说完就顺势说不清楚,让她一起,给他指路,结果药店就在那超市对面,他要说不知道,那简直就是瞎扯淡。 江棠说完看见唐游川没动,出声提醒他,“那家药店十点就要关门了,你赶紧去吧。” 唐游川一时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只能作罢,低声问:“你要回去了吗?” 江棠说:“蛋卷还没方便呢,我跟它再走一会儿。” 唐游川说:“别往偏的地方去,就在这道上遛一会儿就回去。” 江棠眨了下眼睫,“我知道。” 唐游川心中依依不舍,却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回走,他得先回家拿车钥匙。 江棠牵着蛋卷往前走,途中遇见了巡逻的保安,正好是认识的人,保安逗着蛋卷玩了会儿,又和江棠聊了几句,往回走的时候,蛋卷累了直接坐地上不肯动了,江棠无奈,只好抱着它回家。 唐游川到了药店,直接把报了药名让营业员拿药,准备结账的时候,忽而又记起江棠被烫的脚,出声问:“有没有烫伤的药?” “伤得严重吗?如果不严重,用湿润烧伤膏就可以了,如果有起水泡,就需要用抗菌抑菌的软膏。” 唐游川一顿,“那就给我拿抗菌抑菌的软膏。” 陶芸锦住在同一小区另外一栋楼,跟江棠住的这套隔了三栋楼,唐游川买好药先去找了陶芸锦,门铃摁了半天,陶芸锦才来开门。 陶芸锦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低声道,“来了?”侧身想让唐游川进门,结果刚一松手,人就往地上栽去,唐游川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手臂,陶芸锦另外一手也抓着玄关的鞋柜,这才站稳。 “没事儿吧?”唐游川本想把药递给她就回去,结果见她随时要晕倒的样子,到底是进了门,把她扶起来,搀着往里走,“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我吃药睡一觉就好了。”陶芸锦强撑起精神。 唐游川把她扶到沙发上,药搁茶几上,“晚饭吃了吗?” 陶芸锦背靠着沙发,半阖着眼睛,有气无力说道:“没胃口。” 唐游川转身进了厨房,陶芸锦察觉到他的动静,忍不住侧转头,不多时,唐游川倒了一杯温水出来,“先吃药,想吃点什么?我叫人送过来。” “不用麻烦了,我吃不下。”陶芸锦对他扯出一抹笑容,“我没事儿了,你也早点回去吧,不然江棠该不高兴了。” 陶芸锦故意这么说,她都病成这样了,以为唐游川听了这些话会说留下来照顾她,然后劝她吃东西。 结果唐游川神色微凝了半秒,随即淡淡瞥了病恹恹的陶芸锦她一眼,波澜不惊地问了句,“不高兴什么?” 陶芸锦口中生苦,直接苦到了心里,略作思忖,淡笑着说:“虽然我和你是朋友,但我毕竟也是个女人,没有哪个女人看见自己的丈夫关心别的女人还能无动于衷的,除非她心里根本不爱这个男人。” 顿了顿,她继续劝说,“没必要因为我跟她闹不愉快。” 表面上是替江棠说话,实际上却是暗示了唐游川,女人小心眼,江棠也不例外,会争风吃醋,会斤斤计较,甚至会管控约束他的交友问题,关键是,她生病了江棠跟他怄气,那就是无理取闹了。 而男人向来最讨厌无理取闹的女人,唐游川这么傲慢的男人,根本不可能看女人的脸色。 唐游川听了她的话后压根儿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俊脸一如既往的冷漠而深沉,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良久了才不咸不淡地说:“待会儿我让人送点吃的过来,你吃得下的时候再吃,实在难受就直接去医院,别拖着,你吃完药好好休息。” 陶芸锦自以为了解男人,结果她根本不知道唐游川和江棠关系,目前处于弱势的是唐游川,他小心翼翼地堤防着,就怕江棠因为误会而远离他。 所以陶芸锦这话恰恰是提醒了他。 唐游川拿起另外一个小袋子,“我先回去,有事联系。” 陶芸锦看着他的动作,就像吃了一口黄连的哑巴,有苦也说不出,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最终也只说了声:“好。” 陶芸锦死死咬着下唇,看着他潇洒转身往大门外走去,眼底涌上一层水汽,后悔自己说了那些话,她也没想到,唐游川会为了一个女人,抛下自己的朋友,以前的他,根本不可能会这样。 …… 阒静的房间,蛋卷和小金毛团在床边的小窝上睡着了,此起彼伏地打着小呼,江棠背靠在床头上看资料。 江棠本来已经打算躺下睡觉了,可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睁眼闭眼,脑中都想着唐游川那张脸,让她烦不胜烦,为了驱除杂念,她才爬起身拿了资料翻阅,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然后眼睛盯着资料,心思却压根不在这上面,一个字都进不去脑子。 他会回来吗?还是要留在陶芸锦家过夜? 这个想法就像一个魔咒,缠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导致她身在曹营心在汉,眼睛看着资料,耳朵却在留意着门外的动静,就想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忽然传来微响,像是脚步声,江棠马上放下了手里的资料,坐直了身体,扭头盯着门口。 心一紧,他回来了? 第159章 别破坏气氛 不多时,卧室门被轻轻扣响,紧接着传来了唐游川熟悉低沉的声音,“江棠。” 江棠听见声音,从散步回来就一直沉着的脸色终于被愉悦与惊喜所取代,心情可畅快了,她马上掀开被子下床,脚套进棉拖里时,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太激动了,唇角浮起的弧度当即又落了回去。 不就是他回来没在陶芸锦那儿过夜么?她激动个屁? 江棠暗骂自己神经病,刻意放慢了速度起身往门口走,拉开门,首先看到了唐游川性感的脖子和下巴,稍一抬眼,对上了他的目光。 不受控制的心口撞了撞,江棠面不改色地看着他,淡定出声,“怎么了?” 江棠原本是准备睡觉了,所以已经换上了她的草莓睡衣,墨黑的长发如瀑披散落在胸前,原就不大的脸被长发挡了几分,愈发显得小巧,使得她一米七的海拔看着也格外的娇小怜人。 眼前人分明也不性感,偏偏唐游川看着就浑身发热,有种冲动想要把她搂紧怀里,甚至想要亲她泛着浅浅光泽的唇。 她淡红色的唇,就像现摘的草莓一样,该死的……诱人! “还没睡?”唐游川心里各种不纯小心思,偏偏脸上面无表情,江棠不动声色说:“准备了。” “你烫伤的脚有没有起水泡?”唐游川问。 江棠扯起裤腿,低头看了一眼,“现在没有。” 唐游川把手里的袋子递到她的面前,声音平淡地说:“看你烫得挺重的,可能会起水泡,顺便买了抗菌抑菌的软膏,你看下适不适合用。” “好,谢谢。”江棠伸手接过,打开袋子瞟了一眼,随即收好,顺势问了一嘴,“陶小姐怎么样了?” 唐游川眼眸黑沉,声音如常道,“让她吃药休息了。” 江棠问:“你……你回来了,她自己一个人没事吗?”江棠差点儿就脱口而出说你怎么不留在那儿照顾她,还好反应快,不过许是方才一直想着他会不会不来,所以即使改了口,还是感觉自己这话有点儿怪怪的。 江棠不禁蹙眉,暗忖自己想得太多了。 唐游川没留在陶芸锦那儿,是主动避嫌,他不想让江棠误会,也不想让她不高兴,虽然这三年江棠都不曾干涉过他半分,他也早料到她根本不在意他要在别的女人家里留宿还是要照顾别的女人,只是亲耳听到她这么说,他的内心到底不是滋味儿。 甚至有点生气,气她满不在乎,漠不关心。 于是没忍住,张嘴反问江棠,“你的意思是我应该留在那儿照顾她?”却也没敢直接扔直球,问得十分含蓄隐忍,问完之后,他又紧张盯着江棠,怕她不介意,又怕她介意。 江棠听出他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但俊脸上却辨不清喜怒,她顿了一下,以半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其实你留下也不懂得照顾人,顶多就是她病情加重了,你帮忙把人送去医院。” 他唐游川是大少爷,哪可能懂得照顾人。 唐游川淡定回击:“你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就是我照顾的你,要我给你复述一下你那晚有多折腾人,我有多辛苦吗?” 江棠顿时感觉天雷滚滚,到底是他这话有问题,还是她思想有问题?为什么这内容听上去那么歪?!江棠果断地选择是后者,是自己平时和季然他们混多了,思想不纯洁想入非非了。 “我开个玩笑。”说完,江棠当即冲他笑了笑,却不知道她这笑落在唐游川眼里,那就是一个叫皮笑肉不笑,唐游川睨她一眼,眼神颇为哀怨,幽幽地说,“你分明是嘲笑。” 轻淡低沉的语气,听着还挺委屈的。 江棠说:“我错了,不该说你不懂照顾人,你不但会赚钱,还会照顾人,真的是太厉害了!” 唐游川被她夸得通体舒畅,心情愉悦,嘴上却说:“马屁精。” 江棠说:“我说不好吧你说我嘲笑你,我说你好吧,你又说我马屁精,你让我怎么办?” 唐游川看着她,微微勾起唇角,眼底有着不甚明显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说:“说话是一门艺术,你有待改进。” 江棠说:“我就一医生,不是艺术家。”心底却暗暗腹诽,你张嘴就能把人给气得肺管子爆炸,到底谁需要改进? 唐游川低声道,“所以找你看病的人没病都得被你气出病来。” 江棠都要被他给气笑了,盯着他沉默了一秒钟,绯唇轻启,心平气和地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一听就是没好话,换作是别人这么说,唐游川就直截了当地叫他闭嘴了,可对着江棠,他眸子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声音如常道:“你想好再讲。” 江棠闻言,淡声回道:“那我还是不讲了。” 唐游川:“……” 简直气人,但偏偏又觉得她这挑衅的模样十分有趣,甚至还被她勾起了好奇心,她不说,他反而越发想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即使明知不会有好话。 过了半晌,唐游川薄唇一掀,吐了一个音:“讲。”惯常的又冷又酷。 江棠摇头,“不了,也没什么。” 唐游川睨着她,“耍我呢?” 江棠说:“你让我想好再讲,我没想好。” 唐游川微眯着眸子,一眨不眨地看着江棠,口吻危险:“你讲不讲?” 江棠马上心生警惕,急声道,“时间很晚了,我要睡觉了,你也赶紧休息吧,晚安!”话音落下,她也不给唐游川反应的时间,当着他面儿,一把将房门给甩上。 “砰”地一声,恨不得把这门甩到他脸上去似的。 关上门后,江棠趴倒在床上,脸埋在被褥里蹭了两下,须臾,扭头盯着房门口,然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嗤嗤地笑了起来。 从结婚到现在,两人折腾了三年,江棠始终对唐游川抱有几分歉意,所以唐游川不再计较,能跟她冰释前嫌,化解了结了三年之久的怨,她心底是说不出的轻松释然。 蛋卷和小金毛都被刚的关门声给惊得从梦中醒来,它们坐起身,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却看到它们的女主人趴在床,脚悬在床外蹬了两下,把拖鞋给蹬掉甩了出去,然后滚进了床,不多时听见浅浅的低笑,它们张嘴打着呵欠,重新趴回自己的小窝继续冬眠。 唐游川盯着被甩上的门,楞了好一会儿,回过神来时,一时不知该气还是该笑,但是可以确定的是,没有不高兴,他想到江棠就心头阵阵发软,甚至冲动的想闯进卧室把她抓着狠狠教训,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吊他胃口。 不知站了多久,他心头一热,手落在了门把上…… 他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直接就掀开了江棠身上的被子,她被他吓了一跳,从床上坐了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很大,眼底盈着惊愕的神色看着他,连吃惊的模样都如此的……勾人。 “你怎么进来了?”江棠问。 他单膝跪在床上,倾身靠近她,低声道:“你刚要说什么?” 江棠摇头,“没什么。” 他又靠近了两分,语带胁迫:“给你机会,把话说完。” 江棠说:“不说。” “真不说?” 她坚持,挑衅般看着他,“我不想说了。” 他一声轻笑,然后突然伸手扣住了她削瘦的肩胛骨,轻轻一推,把她压在了床褥上,覆盖在她的正上方,俯视着她,“那我就亲自撬开你的嘴。” 话音落下,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她想要挣扎逃离,他捆缚住她,把她所在怀里,无处可逃,她真的瘦,那么爱吃甜的,吃得也不少,怎么还是这么瘦? 许是她爱吃甜的缘故,她的唇也是甜的,让他爱不惜口。 渐渐的,一个吻已经不能填满他对她的渴望,那又深又长的沟壑,需要她整个人,他离开她的唇,以额头抵着她的,鼻尖碰着鼻尖,喉咙发疼发紧,声音沙哑地不像话,低低地唤了一声,“乖宝……” 江棠出声:“唐三藏。” 他忍不住轻笑,“我叫的是你,乖宝,别破坏气氛。” 说话间,他的手往她腰那探过去,就在此时,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唐游川被吓了一跳,蓦地睁开了眼睛,然后发现自己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哪儿还有江棠的影子? 原来只是一场梦,难怪江棠就那动了两下都没有抗拒他。 床头柜上的手机还不停地响着,索命似的,唐游川从所未有的恼火,阴冷着脸伸手摸过手机,也没注意看是谁,直接划了接听键,语气阴森低沉,“谁?” “三哥……是我。”话筒那头传来的是陶芸锦沙哑而羸弱声音,隐隐带着哭腔,还有几分粗重的气喘。 唐游川从床上坐起身,蹙着眉头摁亮了床头灯,“芸锦?怎么了?” 陶芸锦断断续续说:“我烧得难受,浑身都疼,你能……过来,送我去下医院吗?” 唐游川神色微凝,顿了两秒,淡淡应声,“知道了。” 陶芸锦跟他一起长大,陶叔对他很好,也一直在照顾奶奶,现在陶芸锦独居生病,他离着这么近,于情于理都不能扔着她不管。 挂断了电话,唐游川掀开被子,目光扫过自己的下身,苦笑了一下,连个梦都不让他做完,这到底是造了什么孽,继续这么下去,迟早得出问题。 这是一个诡异而不真实的夜晚。 江棠躺进被窝后,闭上眼睛,大概是因为解决了一个最大的难题,身心都放松了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然后还做了梦,又梦见了唐游川。 梦里唐游川在笑,江棠见他笑,她也跟着笑。 他说:“原谅你了。” 她说:“谢谢。” 他说:“你觉得为什么?” 她没听懂,“什么?” 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画面又突然一转,唐游川的脸近在咫尺,黢黑的眼底带着笑,低沉磁性的声音轻唤了一声,“乖宝。” 江棠心跳漏了半拍,正想说些什么,突然觉得胸口一沉,然后有一阵接着一阵的热气喷在她的耳边,紧接着就是被湿热又粗糙的什么给舔了她的下巴,把她吓得直接从梦里抽离了出来。 睁开眼,发现蛋卷那小王八蛋蹲坐在她的胸口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见她醒了,兴奋的“汪”了一声,从坐改站,四脚在她身上一顿踩,有两下踩中了她的胸。 江棠疼得“呀”地叫一声。 操蛋的梦,操蛋的狗子和早晨。 第160章 毫无理由袒护她 第160章 江棠把蛋卷给推开,坐起身,看见小金毛垫着两后腿,一双前爪扒拉在床边那儿,显然是想跟着上床,结果却因为小短腿儿够不着,力气也不够蹦起来,只能委屈巴巴的趴在那儿哼唧。 江棠看着小金毛,就想起昨晚跟唐游川争论名字的事儿,梦里那一声低沉的“乖宝”,那嗓音仿佛就在耳边,挥之不去,心情顿时好生烦躁。 前天晚上刚梦完,昨晚又给梦见了,每天都见着的人,到了晚上还不放过她,唐游川这都到了阴魂不散的程度了! 江棠心情不好,脑袋乱糟糟的烦不胜烦,偏偏蛋卷那蠢狗还浑然不觉,趴在床边那儿逗上不来床的小金毛,小金毛气急又无奈,哼出一串小奶音抗议,江棠发散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看见蛋卷撅着个翘臀居高临下嘲笑似的伸出前爪故意去招小金毛,那画面让江棠联想到自己和唐游川,把自己代入小金毛,唐游川代入蛋卷。 可恶,仗势欺人! 她一怒之下,泄愤似的抬脚对着蛋卷的翘臀一抻。 可怜的蛋卷猝不及防被掀下床,摔在了柔软的地毯上,然后看着它美丽的主人,抱起了小金毛低头亲了一口,低笑着叫了一声:“唐三藏。” 蛋卷见状也不甘心,冲过去抱住江棠的小腿想要抱抱,结果被江棠赏了一记爆栗,连带一句警告:“再上我床就别想再睡我屋,惯得你!” 洗漱收拾完,时间刚过七点半,家里很安静,江棠不知唐游川是已经出门了还是没起,溜达到玄关那儿看了看,确认他是还在睡,想了想,给蛋卷上了牵引绳,抱着小金毛一起出门遛弯儿,直接遛出小区,去附近的早餐店买早餐。 冬天的清晨恰逢周末,但早餐店的位置还是被坐满了,江棠牵着狗,也不方便进店,怕影响别人,所以选择打包,点单的时候记起唐游川,拿不准他走没走,迟疑了片刻到底还是给他也买了一份。 江棠买了豆腐脑和油条,担心不够吃,还买了一份锅贴,也不知道唐游川爱不爱吃,回家推开门,发现唐游川还没走,但屋里依旧一片沉寂,大概是还没起。 她把早餐搁柜子上,坐在玄关那儿用湿纸巾正给俩狗子擦脚,因为蛋卷像只跳蚤似的扭个不停,她忙着压制住它,嘴上还训着蛋卷,所以没有注意到背后有人靠近。 “你在这干什么?” 一道沉哑的嗓音冷不丁地从身后飘来,江棠被吓得一激灵,猛地转头,先是看到一双修长的腿,顺着一路往上看见了唐游川睡眼惺忪的俊脸。 男人穿着黑色的绸质睡衣,墨黑的短发些微凌乱,额角还有一小绺发尾翘了起来,即便是如此不修边幅的模样,也丝毫无损他的俊美,他半垂着眼眸,浑身散发着慵懒与矜贵,养眼得很。 江棠耳边突然就响起那一声“乖宝”,顿感心虚,稍显慌忙地撇开眼睛,低声道,“刚出去遛弯儿了,帮狗擦干净爪子。”说完又问了句,“你要去公司了吗?” “不去。”唐游川半依着玄关隔断柜,肆无忌惮地盯着江棠的背影,懒淡出声,“你今儿有其他安排?” 江棠擦完蛋卷,给它放行,重新抽了张湿纸巾,把小金毛抱过来,“没什么安排,就在家里看点资料。” 蛋卷因为被江棠踹下床,还讨不到爱的抱抱,这会儿看见唐游川,它也管不着同性的问题了,总之先撒娇找点爱再说,于是溜到唐游川腿边拱他的腿,一点儿狗尊严也不要,可惜唐游川对它丁点儿兴趣都没有,心思全在江棠那儿,任凭它表现得再亲密,换来的也不过就是唐游川用脚勾了勾它的下巴。 唐游川一边敷衍着蛋卷,一边说道,“那一起回虞山别墅看奶奶。” 从她上夜班开始,再到唐游川住院,算算已经超过一个半月没回去看过老人家了,江棠略一忖,低低出声道:“好,什么时候过去?” “午饭之前吧。”唐游川隐约闻到一阵食物的香气,抬眼看见柜面上的袋子,“你买了什么?” “早餐,”完成任务,江棠站起身问他,“要一块儿吃吗?” 唐游川勾起唇角,“要。” 其实他没什么食欲,凌晨两点多钟爬起来把陶芸锦送到医院,把她安顿好后也没多逗留,但回到家都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刚醒过来觉得口渴,下楼找水喝,听见开门声却没见着人,找过来看见她就忍不住找话聊,现在她主动邀请他一起吃早餐,正合他心意。 唐游川回房洗漱完换了身衣服下楼,江棠正好把热好的豆腐脑端上桌,看见唐游川走进来,江棠问:“豆腐脑你要甜的还是咸的?” 唐游川一顿,反问道:“豆腐脑还有甜的?” “有啊。”江棠把咸的那份放到他面前,“那你吃咸的吧。” 关于甜的还是咸的,这是个地域口味的区别,南方人爱加糖,北方人喜欢卤水,至于到底应该怎么吃,哪个好吃,估计南方人和北方人开个辩论赛能唇枪舌战个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但在江棠看来,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爱咋吃咋吃,管是甜的咸的还是辣的。 江棠又把筷子递给他,“我也不知道你爱吃什么,油条和锅贴你也尝尝。” 唐游川拿着勺子,垂目吃了一口豆腐脑,不着痕迹地抬眼瞥了眼对面,看见江棠左手抓着油条啃了一口,然后右手拿着勺子勺了一口豆腐脑,吃得那个津津有味。 “……”都说女人在自己在意的男人面前会可以矜持维护良好的形象,如此看来江棠真是一点儿也没在意他,所以当着他面儿就敢用手抓油条就啃。 虽然她真实不造作也很好,但想想还是些许心塞。 江棠注意到他的视线,抬眼问:“怎么了?” 唐游川淡然开口:“甜的豆腐脑好吃吗?” 江棠咽下口中的食物,“我觉得还不错。”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让我尝尝。” 江棠觉得不合适,她都已经吃过了,特别是昨晚自己还做了那么一个暧昧不清的梦,导致她现在有点儿不敢直视唐游川,现在再让他吃自己的碗里的食物,总感觉有点太亲昵。 唐游川察觉到她的迟疑,淡淡地说道:“怎么?尝下都不让啊?” “这份我吃过了。”江棠小声说。 唐游川暗道,就是因为你吃过了,脸上一派平静道,“我又不介意,”说罢,稍一顿,状似随意地问,“还是你嫌弃?” “……没有。”江棠默了两秒才开口,随即把自己面前那碗推到他面前,“那你吃吧。” 唐游川故意用勺子先尝了一口,甜腻的味道齁得他含在嘴里都没能马上下咽,偏偏脸上淡定得不行,然后把自己那碗推过去给江棠,镇定自若道,“我跟你换。” 他不介意吃她吃过的,她却拒绝他吃过的,那不就是赤裸裸地嫌弃他么?江棠无可奈何,只能接受交换。 看见江棠吃他碰过的碗,唐游川高兴了,这样互相交换着食物吃,感觉他们就是不分彼此的亲密,格外的甜美,这豆腐脑哪还用得着加糖,没糖都甜死他了。 唐游川夹了块锅贴就着甜得发齁的豆腐脑吃,问江棠:“脚怎么样了?” 江棠点了点头,“没事儿。”因为有裤子隔了一层,没有直接泼皮肤上,所以没有起泡,“你买那个药挺好用的,谢谢。” 唐游川说:“谢什么,我要没让你做饭你也不会烫着。” 尽管他说的也是实话,江棠依旧感到几分窘迫,没再开口说话。 早晨八点钟,两人面对面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早餐,旁边还有两条狗,时间好像静止了一般,有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对于唐游川而言,一顿早餐的时间还是太短了,感觉屁股还没坐热,用餐时间就结束了,江棠在收拾桌子时,唐游川没动,就坐在位置上静静地看着,虽然江棠做饭就炸厨房,但收拾东西倒是挺利索,望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他觉得已经足够贤惠了。 夫妻生活,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江棠在厨房里洗碗,她搁在餐桌上的手机在响,唐游川起身拿起来瞥了眼,陌生的号码,往厨房里走,“你电话。” “谢谢。”江棠摘掉手套接过,虽然没有备注,但她知道这号码是谁,脸上的表情冷淡了几分,接通,“喂。” 唐游川不想出去,便装模作样地走过去打开冰箱门,扫了一圈,拿了一盒酸奶戳了根吸管边喝边留意着江棠讲电话。 电话是李淑芬打来的,“小棠,你今天上班还是休息?要是在上班,我把东西送医院给你。” 江棠语气温凉说:“我不在医院。” “那怎么给你比较方便?” 江棠思忖片刻后说:“去和平路那儿的春喜阁,我大概九点半左右能到。” “好。”李淑芬温柔地应了一声,随即又问道,“那码头那边的货,什么时候可以发出去?” 江棠抬眼瞥了眼站在冰箱前喝酸奶的唐游川,很快说道:“待会儿见面会告诉你,就这样吧。”话音落下,也不给李淑芬开口的机会,直接挂断。 因为隔着点儿距离,唐游川也听不见电话那头的人跟江棠说了什么,却发现江棠的脸上的温度明显降低了几度,等她挂了电话,他没开口,慢条斯理地吸酸奶,等着江棠主动,然而江棠什么都没说,把手机收进口袋,重新戴上手套低头洗碗。 厨房格外安静,只有洗餐具的轻响。 唐游川快速把酸奶喝到底,眸色微动,淡声问:“你要去春喜阁?” 江棠小声说:“嗯,去拿东西,不是要回去看奶奶么?正好去春喜阁买几盒糕点带过去。” 唐游川多聪明,瞬间就猜到了她要拿什么,“我送你过去,拿完东西直接去虞山别墅。” “好。”江棠停下手里的动作,吸了口气,抬头看向他,轻声问,“我爸那批货,大概什么时候可以安排?” 唐游川说:“明天。” 江棠顿了顿说,“谢谢。”说完咬了咬唇又道,“真的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 只要她开口,不管要他办什么,还是跟他要什么,唐游川都会尽其所能满足她,只要她高兴,所以听到她这么客气生疏的口吻,分得清清楚楚,一股郁气结于胸口。 “你不是感谢就是道歉,一定要跟我这么客气?”唐游川自以为冷静,但语气却很沉。 江棠敏锐地察觉到他不高兴的情绪,又想起昨晚他那套自己人的说辞,赶紧出声道,“抱歉,我这只是习惯性行为,没有跟你客气。” 唐游川脸色这才缓和下来。 收拾好东西,出门时,唐游川以老太太喜欢宠物为借口,把家里两狗子也给捎带上。 春喜阁最有名的是他们家的糕点,但它其实是一家茶楼,一楼设有售卖糕点的窗口,二楼喝茶,三楼则是吃饭,是休息聊嗑的好去处。 江棠和唐游川开车到春喜阁时,李淑芬已经在二楼等候,唐游川和江棠一起下车进了春喜阁,江棠要上楼找李淑芬,便对唐游川说:“你买些糕点,我拿完东西就下来。” 唐游川波澜不惊地开口道:“我跟你一起上去。”有他在,他倒是看看他们谁敢给她找不痛快。 江棠楞了一下,他已越过她率先往楼上走,她快步追上,望着他高大的背影,内心涌上一股暖流。 二楼设计风格古色古香,风雅别致,文盲坐在这里都能被熏陶出几分文气,这个点楼上客人不多,大多数还是老头老太,李淑芬就坐在一方圆桌前,看见唐游川的瞬间,她脸上有讶异也有惊慌。 李淑芬从椅子上起身,“唐先生,小棠,你们来了。”即使她是长辈,但也不敢直呼唐游川的名讳,客客气气地称呼一声唐先生。 唐游川对外人的态度,顺眼的能给个冷眼,至于他不顺眼的人,那就只能用目中无人来形容了,连个冷眼都是不屑,李淑芬显然归类在他不顺眼那一类,从前是单纯懒得搭理,现在因为江棠,直接成了眼中钉。 对于李淑芬的问候,他根本没搭理,只是阴恻恻地扫了她一眼,李淑芬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室内分明开着暖气,她却好像冒了一层冷汗,四肢有点冰凉,长期挂在唇边的温柔笑意也略显僵硬。 江棠眼神凉薄,跟唐游川是同款的冷脸,懒得跟李淑芬客套半句,单刀直入,“东西呢?” 他们两人本身容貌出众,刚现身就引来不少人的侧目,又都穿了一身黑色,配着那冷冰冰的面孔,此时江棠的话一出口,搞得非法分子在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似的,坐在邻桌的几个老头老太一听,差点儿想要伸张正义打个举报电话通知人民英雄来把他们给逮了。 李淑芬忌惮着唐游川,明智地选择少说话,弯腰拎起旁边椅子上的一个袋子,放在桌面上,微笑着说:“都在这里头了。” 江棠上前一步,拿过袋子,“货明天会安排发出去,回去告诉江柏峰,以后别再找我。” 江棠拿好东西正准备叫唐游川一起离开,不料唐游川却对她说:“看下东西都齐了吗?可别还有下回。” 他语气很轻,甚至是温柔的。 别说李淑芬被驳得毫无脸面,就江棠都怔了一下,这种嚣张的架势,真是嚣张得……得劲儿。 李淑芬僵笑着说:“放心,都在这儿了。” 江棠轻声对唐游川说:“这些东西我也没见过,所以齐不齐全,我也不清楚的。” 唐游川目光阴鸷,气势凌人看着李淑芬,低沉的声音更是幽冷,“我这人向来顶讨厌被人要挟,这种事情可没有第二回,所以你最好是一次性把东西都交出来,否则,即便小棠不跟你们计较,我也没这么好说话了。” 李淑芬被他身上那股森冷的煞气给震得心尖发冷,紧张得手攥成拳头,捏了捏掌心,“怎么会,这些是江棠爷爷留下的,本来就是要给他的,我和她爸爸都没想过要拿这些来要挟她做什么。” 唐游川冷冷说道,“你们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有些事我不追究那是因为小棠心软,但她是我唐游川的太太,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我这人耐性有限,你们最好懂得见好就收。” 江棠明知道他这些话只是为了敲打警告李淑芬,但字字句句落在耳里,却让她心头微微发颤,妈呀,唐游川这人,强势起来真的是太威武了。 江棠从小就坚强,习惯了自我保护,从前还有爷爷会护着她,替她出头出气,但唐游川跟她非亲非故,没理由这般毫无理由的袒护她…… 所以明知是虚假演戏,但这般被他护着,江棠也止不住有点儿感动。 第161章 走吧 回家 江棠嫁给唐游川,却被告知禁止对外宣告婚姻事实,江老爷子过世时,唐游川也仅是在要火葬出殡那天现身了而已,此后三年,二人更是也从未一起在任何公开场合出现过,唐游川亦不时与其他女人传出绯闻,种种迹象表明,唐游川压根儿就没把江棠这个老婆放在眼里。 李淑芬把这些事都看在眼里,高兴在心底,就等着哪天江棠和唐游川闹翻离婚,届时江棠失去唐游川这座强大的靠山,想要把她一脚踢出江家也根本不算难事。 却不料等了三年,不但始终等不来他们离婚的消息,唐游川现在甚至还要替江棠出头。 李淑芬惯会伪装掩饰,但此时此刻站在唐游川面前,却有种心思被看透的惊慌感,她强撑着笑容,轻声道,“小棠是我们江家的女儿,虽然咱们江家不能说有多强大,但我们也不会任由别人欺负她。” 江棠闻言眉头倏地一蹙,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与嘲弄,正准备开口回击一句,没想到唐游川还抢了她的话,“小棠是江家女儿没错,但不是你们家的,你就别乱攀亲了,我岳母都死了十几年了。”极尽嘲讽的口。 李淑芬的脸色当即一白,自打江柏峰明媒正娶的妻子,也就是江棠的母亲死了以后,除了长大后的江棠,再也没有被其他人这么扫过脸,唐游川轻飘飘一句,却如同凌厉的耳光,掴得她脸颊生疼,呼吸不顺,此时精致的妆容也掩藏不住她来难看的脸色,顿时如鲠在喉。 从前江棠是顶讨厌唐游川目中无人的态度,以及出口伤人的毒嘴,但现在却觉得这人说狠话说得真顺耳,低沉的声音更是悦耳,怎么听着怎么舒服。 这么会说话,必须多说点啊。 李淑芬没反驳唐游川的话,她也没那个胆子,转而看向江棠,神情柔和说:“小棠,父女之间不管有什么矛盾,你爸爸他也是关心你在乎你的,除了他,没人会毫无条件对你好。” 简而言之,除了你爸,其他人对你好都是有所图,哪怕是身为你丈夫的唐游川。 “你现在或许无法理解,但等你为人母以后,你应该就会明白了。”李淑芬知道江棠最介意的也是江柏峰,听到这些话一定会膈应,“所以你如果遇到什么事儿,尽管跟说,你爸爸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江棠不得不佩服李淑芬这个女人,十几年如一日伪装出一副不争不抢的贤妻良母的模样,时时刻刻都不忘修复她和江柏峰的关系,她看着李淑芬,想讽刺,想破口大骂,甚至想要动手撕烂李淑芬那副虚伪又恶心的嘴脸。 但她还有理智,记得自己现在身处公众场合,身旁还有唐游川,即使她可以不要脸,但却不能让唐游川丢脸,所以她不能像个泼妇似的跟李淑芬大声争论或者动手,而冷静的言词却又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愤怒,所以只是静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淑芬,素净的脸上无波也无澜。 唐游川转眼看向李淑芬,面容冷漠,声音宛如夹了寒冬漠河里的冰碴子,“别以为你跟了江柏峰就有资格对她指手画脚,对她而言,给你脸你就是外人,事实上不管你如何掩饰也改变不了你是破坏她家庭的第三者,所以她爸和她有没有矛盾,有什么矛盾,该怎么做,还轮不到你这个小三来说三道四,别说你没资格,就算是江柏峰,也有这个没资格。” 唐游川说话的声音不大,不轻不重地娓娓道来,却是一丝情面不讲,冷漠到了极致,“她爸袖不袖手旁观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太太不喜欢你,瞧着你就不高兴,你要还想留在青临城,以后见着她就主动离着远点儿,听懂?” 李淑芬脸色何止是惨白,简直铁青,十几年前,还曾有人暗戳戳说她是小三,她没觉得自己拆散江柏峰夫妇有何不妥,但毕竟人死如灯灭,江棠她妈死了十几年,在他人眼里她就是江太太,如今唐游川却一戳在戳,好似她是多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的老鼠,令她难堪。 但面对唐游川,她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吓得只敢点头。 江棠侧撞头看向唐游川,就在此时,她的后脖颈忽然传来一阵温热,慢了半拍才回过神来,是唐游川的手在捏着她,不轻不重的力道,带着砂砾感的指腹,安抚般地揉捏着她。 江棠神色怔怔地看着他,只见他脸色温漠,眼底却浮着淡淡的暖色,正垂眼看着她,薄唇一张一翕,柔声对她说:“有些人天生就不配为人父母,所以你别太难过,不值得。” 低沉缓慢的声音,具有安抚人心的力量,江棠眼眶遽然一热。 李淑芬眼神呆滞地看着唐游川望着江棠的眼神,这哪里像是跟江棠吵架,分明就是温柔宠溺得不行,这才如梦初醒。 唐游川搂过江棠的肩膀,低声道,“走吧,回家。” 江棠还沉浸在唐游川讽刺李淑芬的那番话里,她内心那一潭沉寂了二十多年的死水,好像终于有了新的水流倾泄冲下,有了回响,久久激荡着。 江棠不是没察觉到他的亲密举动,而是没有去拒绝,至于为什么没有拒绝,一方面是李淑芬在看着,另一方面,她也不想拒绝,所以任由他搂着,静静地跟着他转身。 下了楼,两人挑了几盒糕点,然后离开了春喜阁。 唐游川开着车,江棠坐在副驾驶上,垂眸暗自琢磨着应该怎么开口感谢唐游川,但又想起他早上说她不是道歉就是道谢跟他客气,说谢谢怕他不高兴,不说又觉得自己好没心没肺,纠结得不行。 正当她摇摆不定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唐游川熟悉低沉的声音,“还在不高兴?” 江棠反应有点儿迟缓,慢了两秒才出声回应,“没有。”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好冷漠,随即又补了句,“挺高兴的。” 唐游川目不斜视,“高兴还拉着个脸?” 江棠马上抬起脸,转过头对着他扯了一个笑容,“我内心暗自高兴着。” 唐游川余光瞥见她的动作,薄唇勾了勾,淡淡地说道,“高兴就高兴,还暗自高兴。”当然,他是不会意识到他自己喜怒哀乐不管什么情绪都隐藏在心里,脸上常年都挂着冷漠。 江棠果断不跟他说什么谢谢了,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喜怒不形于色,我这是沉着有涵养,是能成大事的人。” 唐游川闻言,状似开玩笑,随口说了句,“整天寡着脸,没被人说过你难以接近?” 江棠见鬼似的看着他,忍了忍,到底是忍不住,赶紧撇开头假装揉鼻子偷偷笑了起来。 妈呀,这男人到底有没有一点儿自知之明了! 唐游川眼尖着呢,直接戳穿她,“笑什么?” 江棠索性也不遮掩了,放下手,目光平视着前方,笑着说:“高兴呀。” 唐游川漫不经心地问:“什么那么高兴?” 江棠眼珠子转了转,语气温婉道:“你刚替我出了气,所以高兴。” 闻言,唐游川心底有些许涤荡,还有几分得意,面上却仍旧是不动声色的淡然,低沉的语调喜怒不辨,吐了两字:“出息。” 蛋卷大概是有多动症,安生不了多久,趴到了两座椅的中间,叫了两声,试图爬过来,江棠扭身伸手把它抱过来,让它坐在腿上,摸着它脑袋,低声问:“奶奶知道我们回去吗?” 唐游川瞥了眼趴在她怀里的蛋卷,淡声回答:“还没跟她说,你给她打个电话,不然一会儿午饭都没咱们的份。” 江棠掏出手机拨了电话过去,响了好一会儿才被接通,“奶奶。” “乖宝啊。”老太太声音愉悦,“今儿怎么有空打电话了?” 江棠微笑着说:“我今天休息,和阿川回去看看您,现在在路上了,十一点前应该就可以到。” “好好好。”老太太一听可高兴了,一连应了几声好,突然“哎呀”了一声,江棠问:“怎么了?” 老太太问,“你们到哪儿了?” “还没出市区呢。” “那正好,今晚咱们吃火锅,你跟阿川顺路去趟超市把食材给买了,喜欢吃什么就买什么,省得让老李他们再跑一趟了。” 于是又转了个方向,两人去附近一家大型超市采购,周末人多,进了停车场兜了十几分钟才找到停车位,停好车,两人进了超市,人山人海也不为过。 唐游川从小到大就没逛过超市,看着入口那儿的人他就想掉头走人,但终究为了江棠忍了,他跟在江棠身旁,主动替江棠推购物车。 由于人多拥挤,江棠和唐游川并排走,好几次都被挤到了唐游川身上,但每次都很快站稳离开,唐游川突然觉得,人多也挺好的,不过下一秒他又有点哀怨。 因为在他们前面有一对男女,男生推着购物车,女生挽着男生的臂弯,半边的身体都靠在男生身上,扭着头笑容甜蜜地跟男生说着话,大概是男生说了什么不中听的,女生不满地噘着嘴吧,这时男人抬手直接把她给搂进了怀里,低头就在女生脸上亲了一口,女生顿时眉开眼笑,娇羞地用手锤男生。 大庭广众之下也忒腻歪了,唐游川郁闷结于胸口,暗道这些男女真是有碍观瞻,却又有点羡慕,侧着头看了一眼身旁的江棠,好想伸手把她给拽过来。 啧! 第162章 等着搞暧昧 江棠转头想要提醒唐游川往另外一侧拐,抬眼却瞥见唐游川侧脸略显阴沉,猜测是这人挤人的场面让他不耐烦了,顿下脚步,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臂。 唐游川偏过头垂眸看她,低声问:“怎么?” 江棠抓过购物车,“要不我自己买吧,你先出去外面等我?” “不要。”搂抱不成就算了,还想跟他拉开距离? 江棠见状也不多劝,领着他去了冷柜区,边低头扫视边问唐游川,“要吃羊肉还是牛肉?” “随便,你喜欢就好。” 于是江棠快速挑选了几份牛肉和羊肉,动作看似娴熟老练,实际上一个只会炸厨房的人,哪儿懂得区分好不好,只知道看包装袋子上的保质日期,选完肉,看见旁边冷柜里各种丸子,又问唐游川的意见,“丸子要吃吗?” 唐游川撇头看着她说:“都可以,你喜欢吃的都拿。” 江棠闻言抬头睐了他一眼,唐游川垂眸,“怎么?” “没。”问意见只会回答随便都可以你喜欢就好,好屁呀好,这种大直男行为也真是够够的,江棠暗自腹诽,低着头在冰柜里挑挑捡捡看看,选了几包丢进购物车。 挑完肉类,往果蔬区那边走,需要经过熟食区,江棠瞥见凉拌菜,被勾起了馋瘾,她也不客气,选了几样自己爱吃的凉拌让售货员凉拌打包。 唐游川发现她吞咽了口唾沫,唇角不自觉地上扬,结果一抬眼,不偏不倚又看见了刚那对腻歪的情侣,旁边的售货员正好切了试吃的香酥千层饼出来,女生用牙签戳了一块喂到男生的嘴边。 唐游川一顿,心想真是没完没了,谈个恋爱很了不起吗?公众场合能不能别那么没羞没躁?那眼神感觉分分钟要上前踹人。 江棠接过售货员打包好的凉拌菜,抬眸就发现唐游川直勾勾地不知道在楞什么神,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瞧见一对黏糊兮兮的情侣正在互相喂食。 不过她的重点不在情侣喂食,而是在香酥千层饼,她误以为唐游川想吃,但又不好意思去吃,稍作思忖,便拉着购物车引导着唐游川往前走,停在那对情侣的旁边。 江棠用牙签戳了一块香酥千层饼,先自己尝了尝,没有酱沾着,所以味道有点儿淡,但也还行,唐游川看着她的动作,心想她怎么什么都吃,结果下一刻,江棠就戳了一块送到了他的嘴边。 她温声细气地说:“你试试看,味道还不错。” 唐游川丝毫不记得方才自己是如何腹诽别人没羞没躁了,低头乖顺张嘴吃下那块饼,一抬眼却撞见江棠带笑的眼尾和唇角,顿时心如擂鼓,不是小鹿乱撞那种怦然,而是饿狼乱撞那种汹涌。 喂完还不算,竟然还对他笑得温柔可亲,满眼期待地问他,“怎么样?你要是喜欢吃,我们买一点?” 香酥千层饼是咸的,但是不知道是不是早上那碗甜豆腐脑的齁劲儿还没过去,唐游川竟尝出了甜滋滋的味道,不止甜,还觉得美味极了,珍馐美馔也不过如是。 唐游川吞咽完,沉沉地“嗯”了一声,江棠当即转身去跟售货员说要买,他看着江棠的侧脸,心脏不可抑制地荡漾着。 这样哄人,谁受得了?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这种行为很致人命? 唐游川都控制不住的怀疑她是不是对他有意思,故意撩拔他了! 余光瞥见那对情侣在窥视他们,唐游川俊美的面孔无比淡定,内心却隐隐有些雀跃,有种赢了对方的成就感。 两人继续逛,买了蔬菜和菌类,途经零食区的时候,唐游川看见了上回江棠塞给他的同款糖果,他顺手拿了几包丢进购物车,排队结账轮到他们时,江棠忽而想起口香糖吃完了,由于身后排队的人情绪似乎挺急躁的,她也不好在那儿磨磨唧唧,一眼扫过收银台旁的小货架,伸手随便拿了一盒递给收银员扫码。 结完账驱车离开超市,江棠把那盒香酥千层饼拿出来,“前面停车换我来开,你趁热吃这个饼吧,不然凉了口感不好。” 唐游川鸡贼,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目不斜视看着前方路况,淡淡开口道,“我不习惯坐副驾驶。” 他出门不是自己开车就有司机,所以不是坐驾驶座就是后座,副驾驶确实没坐过,但现在后座被俩狗子占领了,这人浑身龟毛,江棠是清楚的,所以并没有质疑他这说法的合理性。 “那等到了虞山别墅再吃。”江棠说罢就要收拾装回去。 唐游川原以为她会很识趣地说那我喂你吃吧,结果……也不知道她是真不懂不是装不懂,他心中那个恨呐,得亏他心脏好,否则得吐血,拐弯抹角她不懂,他只能面无表情直说了,“凉了口感不好,劳驾劳驾你的手。” 他刚刚才帮自己讽刺打击完李淑芬替自己出气,江棠自然是不会拒绝他这小小的要求,而且他住院那阵子她也经常喂他吃饭,没觉得喂他吃东西有何不妥,马上就扎了一块倾身伸手递到他嘴边,唐游川眼睛盯着前方,微微低头咬下饼。 闻到香味,蛋卷那馋嘴的哪能放过,凑过来用爪子戳江棠讨吃,江棠受不了它苦苦哀求的可怜模样,放了一小片在掌心喂它吃了。 唐游川见状,脸色一沉,声音带着几分怒,“你让我跟狗吃一样的东西?” 这廉价的香酥千层饼又不是多不可得的东西,他当然不是介意给狗吃,而且他自己吃饭的时候都给狗喂过肉,问题是这份饼本来就分量没多少,他就等着跟江棠搞暧昧呢,这没眼力见儿的狗来添什么乱! 江棠小声说:“是它吃了你的东西。” 唐游川声线平静说:“我还不够吃。” “不给它吃了。”早知道他这么喜欢,刚就多买一些了,搞得分狗一口都舍不得,江棠暗暗叹气,她本来还打算吃一点呢,现在是不敢了。 虎口抢食,太危险了。 第163章 不小心拿错了 他们结婚三年间,一起回虞山别墅几十次,长达两个小时的路程,来来回回,沿途风景发生过不少变化,马路还曾重修过一次,唯一不变的是车上两人要么冷脸相对无言,要么张嘴就是针锋相对。 但如今,也变了。 没有冷脸,没有出口伤人的话,他开着车,她喂他吃东西,尾箱带着吃的用的,后座还有两条狗子,他们俨然成了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周末难得归家探望空巢老人。 一路上气氛和谐带着点儿温馨,车开进虞山别墅,停稳后,唐游川主动去提东西,江棠抱着小金毛,让蛋卷自己独立行走,没了牵引绳的束缚,估计是陌生环境,所以蛋卷倒也没乱跑,乖乖跟在他们身后往主屋走。 老太太从接到电话开始便期盼着了,听见外边有动静,不等他们进屋便迎了出来,脚边还跟着个五岁左右的小男孩儿,瞪着黑溜溜的大眼。 “乖宝,来来,让奶奶瞧瞧胖点儿没。”老太太高兴得不行,与以往一样,自家亲孙子只配扫一眼,笔直地迎接江棠,待看见她怀里的狗还有脚边的狗,“唉哟”了一声,“哪儿来的狗啊?” 蛋卷躲在他们身后,小金毛则是往江棠怀里拱,俩狗子都有点儿怕生。 “奶奶。”江棠微笑着叫人,讶异地看了小男孩儿一眼,“我和阿川养的,带过来给您瞧瞧。” 唐游川两手拎着袋子,淡声问了句:“谁的孩子?” “陈嫂的外孙,她亲家病了,女婿出差不在家,女儿忙着照顾老人没法顾忌孩子,就送过来住几天。”老太太慈爱地摸了摸孩子的头,“孩子,叫哥哥嫂嫂。”小男孩儿乖巧地出声叫人。 超市采购结账时为了不耽搁时间,东西都是随便塞进袋子,零食和食材都混到了一起,有必要归类出来,厨房那边正忙着午饭,索性便把东西都搁在客厅的茶几上准备归类把食材拿进去。 陈嫂沏了茶,唐游川把大少爷进行到底,靠在沙发上翘着腿喝茶,被江棠喂完那一盒香酥千层饼,胃里喉咙都腻得慌,正好喝茶解腻,顺带欣赏江棠。 江棠正在把两大袋子东西分类,她今儿穿着连帽卫衣,袖子网上捋了一截,露出半截白嫩的小臂,长发随意挽了个法式的低丸子头,侧面和额前散垂着几绺碎发,侧脸线条流畅,笼着淡淡的光,浑身散发着温婉平静的气息,很是赏心悦目。 老太太坐在一旁,腿上趴着乖巧的小金毛,她便撸狗边跟唐游川说话,“陈董前阵子来找过我,” 唐游川眼皮一掀,薄唇碰着茶杯浅饮一口,懒淡出声,“找您喝茶?” 唐游川淡定又冷漠,老太太看他一眼,“跟我聊了会儿霖市那边发生的事儿,跟我道歉来着,让我劝劝你,放过他外甥一回。” 霖市那边的问题已经解决,该赔偿的已经赔偿,该处理的已经处理,而始作俑者陈董的外甥高在明,已经被立案审查,再过不久就要开庭审理,没意外的话,少则三年,多则十年的牢饭等着他,而唐游川让律师将量刑争取到最大。 陈董劝不动唐游川,只能跑来找老太太出面。 唐游川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支着下颏,眼帘微垂着目光始终没离开过江棠,平静开口:“您别管。” 自己看大的孙子是个什么德行,老太太又岂会不了解,实打实的硬茬,说一不二,眼高于顶,目中无人,外界传闻倒也没冤枉他,不过他也确实有嚣张的资本,可刚极易折,如今唐家他是唯一的顶梁柱,出任何事儿他都只能靠自己,没人能帮得了,老太太怕他把人得罪狠了,会招惹来麻烦。 “陈董毕竟是公司的功臣,跟你爷爷也算共患难的兄弟,也是你长辈,有些事儿你睁只眼闭只眼就过了,没必要伤了情分。” 唐游川不咸不淡应道,“嗯,我会看着办。” 唐游川向来有主意,真打定主意要做什么,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没用,而且涉及公司的问题,老太太也没打算过多干涉,提一嘴便作罢,转而跟江棠闲聊起来。 就在这时,坐在地毯上跟蛋卷玩儿着的孩子,手里拿着个绿色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出声问,“奶奶,我开这个零食吃吗?” 老太太也没留意他拿了什么,只笑呵呵地说:“可以。” 五岁的小孩儿什么都不懂,拆了直接塞进嘴巴吃,觉得零食味道有点儿怪而且好难吃,马上又吐了出来,有点儿哭丧着脸说:“奶奶,这个不好吃。” 老太太闻言凑过去看了眼,老花眼觉得有点眼熟,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凑近指仔细一瞧,顿时“哎唷”出声,也顾不上撸狗了,赶紧拿开他手里的东西往旁边一丢,“宝贝儿呀,这玩意可不是吃的!” 唐游川正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江棠正把食材往袋子里塞,两人闻言不约而同看了过来,只见男孩小嘴带着一圈油光,桌面上散落着好几个方方正正的小包装玩意,两人视力都很好,而且那数字实在好认,赫然反应过来那是计生用品,两人倏地一愣,都有点呆住了。 江棠与唐游川隔空对视上,她是懵然夹着质疑,他则是意味深长,两人谁也没说话,气氛凝固着尴尬。 幸好老太太及时出声,“赶紧把孩子带去漱个口!” 江棠触电般惊醒,“我带他去!”话音落下,她拉过孩子手,领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往洗手间的方向走了。 待客厅里只剩下祖孙二人,唐游川突然沉沉地笑了出声,老太太一边拿眼瞪他,一边抬手连环呼了他大腿好几巴掌,“你还笑!还笑!买这种东西也不知道另外收好!孩子吃出问题来可怎么办!” 唐游川没跟老太太解释这东西压根儿不是他买的,乐不可支的倾身把散在那儿的东西捡起来,“我哪儿知道家里会有孩子在,您放心,这东西没毒,也没有吞下去,不会有事儿。” 他拿到手里,还认真研究了几眼,颇为可惜地小声嘀咕了一句,“号数小了。” 离得近,老太太听得一清二楚,当即老脸一红,这回是一掌拍在了唐游川后脑勺上,“臊不臊人!赶紧收好了!” 唐游川脸上带着笑,镇定自若地把东西塞进了裤袋里,嘴上调侃了句混话,“臊啥?您也是过来人。” “混小子!”老太太哭笑不得啐他,转而埋怨,“我要何年何月才能抱上曾孙?” 唐游川拍了拍老太太的后背,沉声安抚道,“不急,曾孙会有的。” 老太太斜眼睨他,没好气道,“就知道忽悠我这个老太婆。” “没忽悠您。”唐游川笑笑,声音波澜不惊地道,“您再等等。” 老太太警惕地看着他,“我要的是乖宝生的孩子,你可别犯浑弄出个私生子出来丢我的脸。” 唐游川面色淡淡又似无奈,“我是那种乱来的人?” 老太太眼含忧愁,“你的确不是,若真跟别人有了孩子,肯定是第一时间跟乖宝离婚,然后把孩子的妈给娶进门。” 唐游川心知肚明,三年间他和江棠在她老人家面前演的戏不可能瞒天过海,更何况他以往也并没有刻意和江棠过分亲密,随处可见的破绽,老太太不可能不起疑心,不过是没拆穿罢了。 唐游川默了两秒,面色平静道,“我不会跟她离婚,也不会跟她以外的女人有孩子,您可以放心了吗?” 老太太露出讶异地表情,但内心是高兴的,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自家孙子,唐游川注意她的目光,慵懒地挑眼,低声问,“信不过我?” “你说到做到才好。”老太太察觉到唐游川不同以往的态度,但什么也没问,也明知做不到或者无法保证的事情唐游川不会轻易开口许诺,说了必然会做到,还偏这么说了一句。 唐游川笑笑没说话。 洗手间里,江棠装了温水让孩子漱口,又帮他洗干净手,随后让孩子先出去,自己却躲在洗手间里,想着那一盒套到底是怎么回事,开始怀疑是唐游川拿的,但认真回想购物过程,唐游川全程推车,他们也只在食品区逗留,途经的地方也只有收银台处可以拿到这种东西。 而在收银台那儿,唯一从货架上拿了东西的人,是她。 唐游川该不会是以为她是故意的吧? 天啊,她到底要怎么解释?还是干脆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解释也忒难为情了! 思及此处,江棠顿时觉得脑壳发疼,她发誓,她真的只是想要拿一盒口香糖而已,但鬼知道怎么就那么寸,偏偏拿了这么一盒暧昧不清的东西! 想到当着老太太和孩子的面儿整了这么一出幺蛾子,她就没脸出去见人,臊得脸颊发烫。 正当江棠懊恼不已之时,笃笃地敲门声响起,境紧接着传来唐游川低沉的声音,“江棠,还没好?开饭了。” 江棠直起腰,赶紧应声,“马上来!” 话音落下,江棠将水龙头调到冷水,双手并拢掬了一把躬身泼到脸上,刺骨的冷水顷刻间扑灭了脸上的热度,甚至逼得她打了个冷颤,双手更是冻得微僵,但脑袋里还是热的,总不能用冷水洗个头。 须臾,她抽纸巾擦拭掉脸上的水珠,对着镜子拍了拍脸,缓缓吐息,感觉脑子冷静了不少,这才从洗手间里出来,结果刚拉开门就看见站在门口那儿的唐游川,他双手插裤袋里,一双黑眸正意味不明地凝视着她。 江棠心虚得心脏一下子窜到了嗓子眼儿,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眼神乱飘,觉着刚刚降下去的温度有回温的想象,却还不忘保持冷静的形象,淡定问:“你要用洗手间?” 唐游川声线慵懒地开口:“在等你。” 江棠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果不其然,唐游川盯着她,薄唇轻启,低声问道,“你买那个做什么?” 大概在唐游川眼里,根本就没有为避免尴尬理应沉默这种选项,他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而是哪壶不开他直接加把火给烧开,把人逼得无地自容。 江棠尴尬又羞耻,她想要保持清冷平静,奈何泛红的脸蛋与烧烫耳根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顿了两秒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是想买口香糖,不小心拿错了。” 唐游川看着她嫣红的脸蛋布满着丧气的神色,唇角不自觉地勾起,黢黑的眼底盈满了笑意,故意低声揶揄道,“偏偏错拿了这个?” 江棠内心万马奔腾,别说他,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真的好扯淡,一个货架上有巧克力有其他的糖果和小零食,怎么偏偏就拿了一盒计生用品,巧合得像蓄谋。 她好想哭啊,就是不知道眼泪能不能洗清她的清白。 她决定以后口香糖改买瓶装了,占地儿也没关系,宁可麻烦,不可搞错。 “就是这么巧。”江棠不想跟他继续讨论这种令人窒息的问题,“不是开饭了吗?赶紧走吧,别让奶奶等着。” 江棠说完转身就走,结果唐游川这人却不肯放过她,抬步跟上走在她的身旁,慢条斯理地从裤袋里把东西拿出来递到她的面前,“还给你。” 江棠看着那熟悉的包装,脑筋一时短路,脱口而出说:“我不要,你留着用吧!”话一出口,她顿时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加快了脚步。 唐游川身高腿长穷追不舍,冤魂都没他难缠,脸不红心不跳,一本正经地道:“号小了,我也不用上。” “那就扔了!” 还号小了,大爷的,谁管他大中小!江棠气得想打人,他能不能放过她! 沉声吼完这一句,江棠直接撒腿往餐厅那边跑了。 唐游川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低声笑了笑,那么清冷的一个人,臊起来竟然也像一只逃跑的兔子,而他这个让兔子受惊窜逃的猎人,还有些意犹未尽。 江棠本想离唐游川远远的,奈何吃饭又是挨在一起,搞得她如坐针毡,午饭都味如嚼蜡。 午饭结束后,老太太回房午休,唐游川接了通电话,大概是有公事要聊,去了书房,江棠拿了从李淑芬那取回来的东西进了卧室,她打算看看都有什么。 正午的阳光透过一尘不染的落地窗玻璃铺进室内,江棠坐在窗边的软垫上,打开那本封面陈旧的相册,翻开第一页,是一张脚印照,脚印的下面有一排秀丽颀长的手写的字体:你落地这一天。下方还有一串日期,正是她的出生日期。 再翻页,终于看到了正脸,可那肉嘟粉嫩的小脸蛋儿,正冲着镜头张着小嘴吧哭得泪痕斑驳,一副伤心得不行的模样,令人好怜惜,依旧是同款字迹的配字,而且内容还挺多:小棠,百日照。本想留下你的笑容,不想你对着镜头便哭了,怎么也哄不住。 出生时候哭,百日照时候也哭,再往下翻,依旧有她哭泣的照片,这么一看,她孩童时代也是个小哭包,相册中都是她的照片,独照居多,也有她母亲与她合照,唯独没出现过江柏峰,并且到她六岁生日那天戛然而止。 她母亲走的时候,她八岁,所以六岁到八岁这两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张照片都没有,江棠也不清楚,因为她八岁之前的记忆,依稀模糊,但可以确定,那两年并不怎么愉快,因为在她所剩无几的记忆中,都是一些不尽美好的画面。 她哭,或者她妈哭,又或者,两人一起哭。 江棠从来不会主动去回想那些陈旧的,带着腐烂味的过去,可望着相册里她母亲那张年轻漂亮而精致的笑脸,难免陷入了一些情绪里,大脑里闪过一帧一帧的画面,琐碎且模糊,几乎没有连贯,跳帧了似的。 江棠好像又听见了那些混乱的,尖锐而凄凉的哭声,荡得她耳蜗嗡嗡作响,她感到胸口发闷,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喘不上气,四肢逐渐冰凉…… 唐游川出了书房,去了一趟客厅,没看见江棠的身影,陈嫂说她回房了,他便寻了过来,本以为她在午休,所以推门的时候蹑手蹑脚的,怕会吵着她休息,结果进门就看见她跪趴在落地窗边的地毯上,头朝下抵着地毯双手捂着耳朵。 唐游川不知道她在干嘛,抬步走近,她身畔摊开着的相册,还有一些零碎的物件,而她此时的身形隐约可见在颤抖,他顿了一下,皱着眉头沉声道,“你在这儿干做什么?” 然而江棠没反应,身体颤抖的幅度却变大了。 唐游川察觉到不对劲,当即蹲下身抓住了她的手腕,“你……”话未出口,却触碰到了一片冰凉,“江棠!” 强行抬起她的头,映入眼底的是一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额头和鼻尖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这个样子,唐游川在东临市的时候见过,这是又发作了。 唐游川心尖骤然一抽,把她拽进怀里,大掌捂住了她的口鼻。 第164章 看电影 唐游川捂着她嘴巴,隔绝了她的呼吸,有些事他当时并没有刻意记住,但如今却异常的清晰,甚至当时那个医生安抚江棠的话他都记得,“别怕,慢慢呼吸。” 他低沉的声音不停重复着,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心疼与慰哄,具有安抚人心的作用,江棠耳边那些尖锐凄厉的哭声渐渐被他温沉的声音的所覆盖,嗡鸣声也渐渐小了,急促失频的心跳随着呼吸温落而平复下来。 江棠混沌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唐游川阴沉中带着几分担忧的俊脸徐徐倒进在她的瞳孔,她脑浆勾芡了似的,迷澄了半晌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眼底顷刻间闪过一抹惊慌,抬手扯了扯唐游川的衣袖,示意他放手。 “没事了吗?”唐游川的手稍松开一条缝,低沉的声音喜怒不辨。 “嗯。” 唐游川这才收回捂着她的手,掌心有一片滑腻,那是沾了江棠的唾液,他却浑然不在意,把她扶着坐好,没有说话,江棠从他怀里退出来,心底略感到不安,也没敢出声说话。 唐游川不着痕迹地观察着江棠,注意到她脸色慢慢恢复正常,却有意无意地有些闪避,她向来要强,显然是不愿意在他面前暴露什么,他虽然很想知道她到底怎么回事,却也没打算追问。 偌大的房间,是短暂的沉默。 最终是唐游川主动打破了安静,他淡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他的视线从她身上移到地毯的那些东西上,看见了展开在地毯上的那张相片。 “没什么,看我爷爷留下的信息。”江棠手脚恢复了知觉,她低头垂眼,把那本相册合上,若无其事地开始收拾,“你忙完了?” 江棠合得太快,他仅仅瞥到了一眼,却依旧看清了相片里的人,一个容貌极为出色的女人抱着一个与她有几分相似的女娃,两人都冲着镜头笑,他半垂着眼帘,眼神晦暗不明地嗯了一声。 “是要休息吗?我马上出去。”江棠头不抬眼不动,加快了速度。 唐游川原打算是她午睡的话,他也跟着躺会儿,既然她没睡觉,他也不太像浪费时间在这床上,见她已经收拾好,他突然开口问道,“要不要看电影?” 江棠愣怔了下,唐游川是想跟她待一块,再者是察觉到她的情绪低落,所以也想让她开心点,才说了这个提议,说完又担心她拒绝,又补了句,“反正也没事干,当陪我打发时间,自己一个人看无聊。” 江棠点头应声,“好。” 虞山别墅房多人少,所以与唐游川独居小院相邻的院子的空房被他腾出了一间弄了个放映室,这当然不是为他服务,毕竟他鲜少回来住,而是为弄给老太太看收录戏曲打发时间的。 江棠没问唐游川放什么影片,反正他是主角,她是陪衬,放啥看啥,却没想到他放的竟然是《人鬼情未了》,江棠顿时一阵默然。 放映室弄得是真不错,那立体环绕的音效比影院里的还要棒,沙发也比影院里的椅子要柔软舒适,且空间足够宽敞,腿要怎么伸就怎么伸,想躺便能躺,沙发前有茶几,上头搁着陈嫂给他们只能的点心和茶,不得不说很享受。 昏暗房间里,唯有投影幕上倒映着一片亮光,江棠和唐游川坐在柔软的沙发上,两人目不斜视地盯着投影幕,十分专注的模样,面部随着投影幕的亮度护,忽暗忽明,实际上谁的心思都不在电影上。 江棠心神飘忽无法专注于电影剧情内容,是因为她很早以前就和季然他们一起看过,彼时阮迪刚刚跟男友分手,失恋中,看电影过程中阮迪哭得像个傻逼,他们觉得她不是被对象甩了,而是对象死了,结果在电影放到塑陶瓷过程那段时,阮迪悲痛欲绝哭喊:“我他妈都还没睡过就分手了!”看来是死对象都不及睡不到对象来得伤心。 所以江棠对这部电影男女一起塑陶瓷的经典画面记得特别清晰,时隔多年,看到影片名就能无比清晰想起那段描绘男主和女主肉体和精神交流达到身心交融的过程。 充满了艺术性的情感表达,温柔深情且动人。 问题是现在跟唐游川孤男寡女一起看这个,她就没由来的觉得尴尬,很想起身走人,偏偏又已经事先答应陪他看了,唯有故作镇定当啥事都没有,天知道她内心像战时兵荒马乱,无法平静。 而唐游川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表面上一本正经看电影,实际目光都落在江棠身上,他看着她柔和而流畅的侧脸线条,习惯性轻抿着的唇角,高挺的鼻梁,还有被屏幕淡光揉碎的眼睫,他的内心也乱,心猿意马的乱。 什么电影,都不及自己喜欢的那个人好看。 “你看过这部电影?”唐游川不能碰人,只好没话找话找存在感,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江棠本能地撇头扫了他一眼,很快又别开脸,“嗯,看过。” “好看吗?” 江棠狐疑反问:“你没看过?” 唐游川面色不露痕迹,淡淡说道,“看过我还看什么?” 事实上这部电影他十五岁时便看过了,他还说江棠是撒谎精,结果轮到自己,撒起谎来一点儿也不含糊。 重温回味呗,江棠心中暗忖一句,曼声说:“挺好看的。” “你说什么?”唐游川借机往她身边挪了过来,稍稍低着头歪向她,似要将耳朵贴上,“你声音太小,我没听清。” 江棠没料到他会突然靠过来,原本两人中间只隔一个人的位置,这会儿几乎要靠在一起了,她下意识地屏息僵着身体不动,“我说,这部电影好看。” 江棠不得不拔高声音,说罢,故意倾身去倒茶吃点心,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昏暗里,唐游川黑沉的眼底浮着笑意,“给我讲讲剧情吧。” 江棠咬了一口绿豆糕,回答得很快:“剧透完你还看什么?” 唐游川道:“提前了解剧情,觉得没意思可以直接不看,不浪费时间。” “猜剧情是观影的一种乐趣,剧透完就没意思了。”江棠说罢,把余下的一半绿豆糕塞进了嘴巴,慢条斯理地嚼着,侧头看向他,“反正你现在就是要打发时间呀。” 唐游川看着她,薄唇微启,哑声道:“给我也倒一杯茶。” 别人一起看浪漫的爱情电影是亲亲搂搂抱抱,他只能偷偷摸摸趁机靠近外加稍想,结果她就近在身旁,偏他却不能伸手,江棠,江棠,江棠……唐游川满心满眼都只有江棠。 恰好此时,影片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女主穿着白衬衫在塑陶瓷,男主光着上身从后面走了过来,江棠赶紧低头,端起茶壶给唐游川斟茶,可那该死的立体环绕声效,那一个轻吻的声响清晰萦绕在耳边。 江棠手微微一抖,茶水不小心溢出一小滩,就在此时,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覆盖上她的手背…… 第165章 我喜欢你 冒着热气的茶水从平直的壶口处洒出更多。 江棠惊愕地看着那只手背隐约可见凸起的青筋的手,只觉得阵阵心悸,这症状她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要发作了。 江棠仅恍惚了一秒,大脑尚未来得及思考唐游川为什么要这样,身体本能反应想要缩手躲开他,然而被唐游川却用力箍住,微糙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 男人微糙掌心的温度自手背从神经末梢一路蔓延开,江棠微微一颤,仿佛他握住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她的心脏,她倏地紧绷着身体。 正当江棠要出声问他做什么的一刹那,腰间倏然多了一根手臂,未及她反应,那手臂已然牢牢将她箍住,半侧后背抵着一堵僵硬而温热的胸膛,江棠的大脑顷刻间当机,脑浆仿佛勾芡了一般黏糊成一团。 唐游川既然能从一堆收藏影片中挑到这一部播放,又岂不记得电影里这一段经典,而且以他超群的记忆力,男主是如何触碰女主指尖,怎么样一步步拥抱到一起,他记得无比清楚。 所以当他看着江棠握着壶把的手,冲动的想要依瓢画葫芦,想包裹住她的手,抚摸她手腕与手指,想要搂住她,抚她纤细柔软的腰,低头亲吻她的白珠子般的耳垂,修长的脖颈…… 当脑子被旖旎的想法充斥,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选择,遵从内心深处的渴望,他握住江棠的手,同时抱住了她,熟悉又有点儿陌生的腰肢,隔着宽松的衣服布料都能感受的软,他抱着她,手臂越收越紧,恨不得把她嵌进身体似的。 脑中只有自己想象的画面,那场景美好得令人无法抑制,唐游川很自然的偏过头,下巴抵着江棠削瘦的肩膀,薄唇擦过了江棠的耳朵。 这轻轻的擦吻触碰,伴随着一缕灼烫的气息拂在她淡薄的皮肤上,却如同触电一般,浑身一阵酥麻发软,江棠手中的茶壶掉落在茶几上,壶盖与壶身分离,一壶热水全撒了一桌。 听见茶壶摔落的声响,江棠遽然惊醒,她惊叫出声,“唐游川!” 与此同时猛烈挣扎想要起身,却因为慌乱,加上唐游川抱得牢,江棠屁股刚抬起又重新摔坐回去,江棠惊恐愤怒,想也不想,一巴呼在了唐游川的脸上。 “你放开我!” 虽然发力方向不好,力气也没有多大,却因为太过突然,成功把唐游川给打清醒了,然后看清了江棠冷若冰霜的脸。 两人四目相对,唐游川被她冷怒的眼神瞪得心头发慌,终于收回缠在她腰肢上的手臂,唇瓣轻轻启动,正要说些什么,江棠却二话没说,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转身就走。 唐游川骤然然惊慌,本能起身跨步追上去,想要拉住了她的手,急躁地叫了一声:“江棠……” 然而刚碰到,江棠便宛如惊弓之鸟,猛地甩开他的手,失声尖叫,“你别碰我!” 唐游川生生被她的反应逼得僵住在原地,手僵在半空里,顿了半秒,生硬地收了回来,“抱歉。”唇瓣轻启,他从喉间挤出两个字,因为紧张惊慌,声音微微泛哑。 江棠那带着煞气的气势实在强大,唐游川都被震住了,他莫名的心慌,所以下意识的道歉,就怕她这么一走了之。 江棠的背挺得笔直,绷着脸瞪着他,咄咄逼人地沉声道:“逗人玩儿很有意思吗?” 逗? 唐游川微抿了一下薄唇,“我没逗你。” 江棠面无表情地说:“那你是什么意思?”冷厉的声音,带着一股愤怒的质问。 什么意思? 唐游川是骄傲的,从小到大,他没怕谁,也没怕过任何事,对于想要的东西,哪怕是抢他也会光明正大的抢过来,犹豫,害怕,这种低怂无用的词,不存在他的人生词典里。 然而现在,面对江棠,他却摇摆不定,第一次深刻地感受了害怕的滋味儿。 可是他怕什么? 他不就是喜欢她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何须这般遮遮掩掩? 怕她不喜欢他?还是怕被她拒绝? 但她不喜欢他,他可以努力让她喜欢上,她拒绝了,他就死缠烂打到她同意,她逃,他就追,这么畏首畏脑根本不是他的作风,如此一想,心中豁然开朗。 唐游川轻轻地吐了口气,调整了呼吸,他声音低沉“江棠。”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一张口,还是莫名有几分紧张,“那是因为,我喜欢你。” 话音落下,江棠蓦地瞪大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眼底,尽是不可置信,大脑刹那间只余下一片空白,她有点儿分不清现实还是幻想,仿佛踩在一团棉花上,脚底是软的,底下是空的,没有任何的实感。 唐游川目光牢牢锁住江棠的脸,虽然光线昏暗不明,但他还是把她所有微妙变化的表情时看得清清楚楚,震惊,愕然,不可置信,还有,抗拒。 但话已出口,唐游川也不打算收回,看着她沉默的模样,他自顾自地往下说:“因为喜欢你,所以想亲近你,抱着你,亲吻你,像电影中的男主对女主那样,水乳交融……” 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刻意放轻之后,更为磁性悦耳,随着逐渐暧昧的字眼传进耳朵,江棠身上毛孔一个接着一个收缩起来,绷紧了她身上所有的神经。 江棠慌乱不已,在他说出更令人震惊的话之前,她急忙出声打断,“你别开玩笑了。” 唐游川说:“我没开玩笑。” 江棠思绪全乱了,那么聪明的脑子,此时什么逻辑都没有,甚至连反驳的话都显得那么无力,“不可能!” 硬邦邦的三个字,与其说是反驳唐游川,倒不如说是警告自己。 唐游川说:“没什么不可能的。” 江棠冷硬地说道:“我们结婚三年,三年间,除了回来看奶奶,平时你连瞧我一眼都嫌碍眼,仿佛我是眼中钉,恨不得拔之而后快,你现在突然跟我说你喜欢我?你觉得可能吗?” 江棠说着说着,脑子竟然也奇迹般冷静了下来,“因为对我冷处理我无动于衷,所以你现在改变策略了对吗?”她眼底突然闪过一抹精光,“难怪你最近突然对我转变了态度,处处照顾我,对我好。” 说到这儿,江棠竟觉得十分合理。 江棠笑了笑,但笑意却不抵眼底,冷冷清清的,“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喜欢上你,然后再把我甩了,借此报复我逼你跟我结婚的仇吧?” 她细声细语的疑问,但那语气却是笃定的。 “你当我什么人?”唐游川想过她会拒绝,却万万没想到她会这般扭曲他的心意,呼吸有些不顺,但他顾不上没有生气,而是忙着解释,“我要报复你,办法多得是,用得着拿自己的感情来开玩笑?这样大费周折讨好你跟你撩闲就为了骗你喜欢我然后再甩掉,你当我时间太多闲得慌?” 江棠闻言,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不容易找到反击的思路,又被他拦路给截断了,又急又恼,再度焦躁不安起来。 “我承认我以前讨厌你,但人的感情是会改变的,以前讨厌,跟现在喜欢,没有矛盾。”唐游川有条不紊地说,“江棠,我以前讨厌你是真的,但是那已经是过去的事儿,现在喜欢你,也是真的。” 江棠绷着声音,喃喃自语般道,“我不会相信……” “没关系。”成功开口之后,唐游川内心的害怕反而渐渐变淡了,随之而来的是笃定,与冷静,精神放松下来只有,他紧绷的声音也慢慢舒展开,低沉慵懒的,混杂着温柔,“我会让你相信的。” “以前是我混账,你生气,怨我怪我都没关系,那是我罪有应得,我反省。”唐游川好声好气说,说罢微微一顿,“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不能一竿子把我打死,得给我改过弥补的机会,对不对?”说到最后,轻而沉的声音带出了几分撒娇耍赖意味。 江棠听着他叨叨絮絮的话,听得心乱如麻,不知所措,还有一丝不明所以的心软,她咽了咽呼吸,低声道,“唐游川,你不要这样。” 唐游川问:“不要怎样?” 江棠一咬牙,“我不喜欢你!” 第166章 弱水三千 她的拒绝,早在唐游川的预料之中,然而不管做了多少心理准备,在听见她亲口说出不喜欢那一刻,也不由得心脏低颤,喉咙发紧,真他妈难受。 唐游川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半晌,他低声打破沉默,“现在不喜欢也没关系,”他微微一顿,“以后喜欢就行。” 江棠从唐游川黑沉的眼底看到了类似于受伤的情绪,一阵恍惚,有些于心不忍,但优柔寡断只会更伤人,所以她果断出声:“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江棠原以为自己把话说得这般直白了,唐游川那么傲慢好面子的男人,肯定不会强求,不料他却淡定笑了笑说:“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我以前也以为绝对不会喜欢你,但是现在还不是喜欢了。” 三年前如果有人说他喜欢江棠,他一定会觉得对方疯了,可世事难料,他偏偏就看上了。 江棠不是没有被人表过白,但无论是她第一次收到含蓄的情书,还是在大学期间男生跑她宿舍楼下用蜡烛摆了个大咧咧的心,邀请同学一起纳威助喊搞得轰轰烈烈,她都是冷静自持。 从来不曾像现在这样,莫名的烦,乱,燥,各种消极的情绪,一口气顶在胸口,不知如何是好,就感觉往后退是绝路,往前走是悬崖。 “我去看看奶奶起来没有,得帮她把个脉,先走了。”她捋不清,下意识地逃避,然而她往旁边迈步,唐游川也跟着挡过去,返回来往另一侧,他又跟上来,总之她往哪儿,他跟哪儿,就是不肯让她走。 对峙了两三个回合,江棠心力交瘁,无力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准躲我。”他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江棠说:“那你别喜欢我。” 唐游川说:“但凡我能终止这份心意,现在也不会跟你说出来,所以你不喜欢我,我不逼你,但是你也不要逼我不喜欢你。” 都说情话动人,可江棠听着,却心惊肉跳,顿了几秒,她波澜不惊地说出剜心话,“唐游川,你这么骄傲的人,难道还要对一个不喜欢你的女人死缠烂打吗?” 昏暗的光线从侧面打来,将男人立体的轮廓衬得更为深邃,沉默片刻,唐游川开口,声音低沉道,“我想要得到的,不管是人,还是物,死缠烂打也好,横抢硬夺也罢,总归是要得到的。” 江棠脸色微变。 强硬之后又是一片温柔,唐游川忽地抬手勾起她散落在耳边的那一绺发丝,他表明态度:“我喜欢你,想到得到你,但我没想过要伤害你,也舍不得伤害你,只想对你好,让你开心,所以我会努力追求你,在这过程中,如果对你好也算死缠烂打的话,那你就当我死缠烂打好了。” 江棠受不了地拍开他的手,“你别动手动脚的。” 唐游川丝毫不生气,平静淡定的说,“别想躲,你躲不掉的。”温柔的语调,却掩饰不住他骨子里的那股强势霸道。 江棠瞳孔震动,“世间美女千千万,既然我不喜欢你,你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唐游川眼神温柔,语气宠溺,“可是,弱水三千,我只取你这一瓢。” 此话一出,江棠的心底无法抑制涌上一股强烈的异样,像一只活泉眼,不停地往外涌,陌生得让她心惊,她下意识地压制,压得胸口发闷发胀。 她一慌张,脱口而出说了句:“可你是我不敢有的妄想,咱不合适。” 唐游川看着她,眼神更迭变幻,“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不合适?就像买鞋子,你不伸脚试穿,怎么知道合不合脚?” “有些事情根本不用试都知道结果,就像你知道开水会烫伤不能直接碰,从悬崖跳下去会必死无疑你不会跳。” 江棠抬眼看向他,语重心长的口吻,颇有劝人回头是岸的意思,“我不喜欢你,也给不了你任何承诺,所以你在我身上耗着也不会有结果,你是商人,明知投资会亏本的生意,你还会投资么?” 唐游川不紧不慢地说:“那我问你,身为医生,你会因为病人病危病情严重就直接放弃抢救吗?”她跟她谈投资,他就跟她论救人。 道理讲不通,江棠开始翻旧账,“你以前警告过我不要对你心存妄想。” 唐游川脸不红心不慌,“我后悔了,话我收回。” “没有得后悔,也收不回。” “我真的知道错了。”唐游川悔不当初,简直悔青了肠子,“要不然,你打我吧,打完消消气,嗯?”他摘下冰冷的面具,温柔得近乎哀求。 江棠没想到他连脸都不要了,“你没必要这样委屈自己。” 反正纸已经捅穿,什么都一目了然了,也没啥好掩饰,唐游川现在不在乎脸,只在乎她,“我没觉得委屈。” 江棠愣在那儿,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却异常陌生的男人,面对他油盐不进的架势,她压力倍增,心累得丧失了战斗里,也没了说服他的欲望。 唐游川见她傻站着,薄唇微微勾起,低声道,“喜欢你,对你好,为你付出,都是我自愿的,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你不用有压力,跟以前一样,该怎么就怎么样就好。” 他声音温和平缓,有条不紊地陈述着,深刻且认真,一音一字都是春雨后的水珠,挂在池塘边的枝头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晃出一抹晶莹的光,当那水珠凝结的重量不堪重负自枝头坠落,落入静止的湖面,分明无声无息,却带起了圈圈的涟漪。 江棠怀疑自己也是那种爱慕虚荣看脸的女人,否则这么多年,怎么其他男人对她表白说那么多好听的情话,还说得那么信誓旦旦恨不得掏心掏肺,她却始终不为所动,而现在唐游川云淡风轻地几句话,她就动了恻隐之心? 江棠凝视着他黢黑的眸,心思一番错杂流转,片刻之后,她浓密的睫毛轻轻一垂,动唇说:“你身边燕肥环瘦任君挑选,像我这样牙尖嘴利,脾气不好,不贤惠也不温柔的女人,是个男人都不会喜欢,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她黑起自己来丝毫不嘴软。 唐游川声音淡淡,徐徐开口:“因为是你,所以不管怎么样都喜欢,喜欢你的牙尖嘴利,你的坏脾气,你的不贤惠和不温柔……” “够了!”江棠听着都臊得慌,出声打断他,“你不用说了。” 以前她说他的嘴巴被女巫亲吻过,字字句句都带着剧毒,能把人给活活气死,却没想到他这损人的嘴,玩儿起糖衣炮弹也丝毫不含糊。 唐游川眼底嵌着温浅的光,径自把他未完的话吐露出来,“没看中你是那些男人眼光不好,而我眼光独一无二,所以我喜欢你。” 我眼光独一无二,而你,在我眼里也是独一无二。 江棠没想到自己抵挡得住他的赤口毒舌,却扛不住他的恬言柔舌,她顿时毛孔打颤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适应不了唐游川这幅温柔深情的模样,但是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添抹了一层嫣红。 在他灼灼逼人的视线下,她节节败退。 “我要出去。”他给她造成的刺激太大了,她需要冷静冷静捋一下状况,否则脑袋都要爆炸了,“你别拦着我。” 唐游川寸步不让,“江棠,”但嘴上却温声细气,“我们可以从朋友开始,你可以慢慢地考验我,但是不要躲着我,好不好?” 好不好? 那么嚣张骄傲的男人,几乎挽求地跟她索取一点希望。 江棠垂着眼,避而不答,只是说:“我想静一静。” 唐游川盯着她瞧,知道她这是启动了防御功能,把自己缩回保护壳里了,他情绪错杂,偏又拿她没办法,怕把她给逼急了,静默了两秒,他沉声说:“我走,你留这儿。” “不用。” “外面太冷了,容易着凉感冒,留在屋里。”唐游川不紧不慢地说,“我不会打扰你。”她这恍惚的样子,他哪能放心让她出去外面逛。 江棠觉得疲软,没力气跟较劲儿了,“那你出去。” 唐游川转身回沙发那儿拿起自己的外套和手机,离开之前,又温声叮嘱了一句:“那你有事叫我。” 江棠抬眼看了一眼他的背影,挺括宽厚,像一座挺拔的俊峰,但现在却透着一股挫败,她的心口宛如压了块巨石,房门开了又关,唐游川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棠这才木然地抬步往沙发那儿走,脚像灌了铅似的,每一步都格外沉重。 电影还在播放,江棠坐在位置上,眼睛盯着屏幕发愣,任凭帕特里克·斯威兹和黛咪·摩尔演技再好,她也看不进去了,满脑子都是唐游川。 他的脸,以及他说的话。 江棠双手捂着脸闭上了眼睛,依旧无法相信唐游川跟她说了喜欢,喜欢她什么呢?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以前那么讨厌她,怎么突然就变了? 反反复复的想,却怎么也想不透,而且研究原因也没有意义了,眼下的问题是,他已经明明白白地表明态度了,她该如何处理? 一直以来,跟她表白被拒绝还不死心的人,她都选择冷处理的方式,冷着冷着就淡了,可唐游川的情况不同,他们现在绑着一张结婚证,平时还得要回来看奶奶,如果不离婚,他们要怎么疏远关系怎么冷?而就眼前这个状况,唐游川也根本不可能同意离婚。 假装无事发生,跟之前一样平静相处? 但是刚刚唐游川也明确表示他要追求她,那就不会什么都不做,她虽然没追求过人,但也知道追人会做什么,所以届时唐游川对她的好,她又怎么可能平静接受? 不喜欢人家,还接受人家的好,吊着人家玩暧昧,浪费别人的时间与精力,那跟渣女有什么区别? 唐游川不介意,她也接受不了。 电影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投影幕上只剩下一片白光,江棠始终没想出个结论,愁死个人,就在此时,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被吓了个激灵。 摸过来一看,是季然的妈妈打过来的。 江棠赶紧调整情绪,接了起来,唤了声韵姨,话筒那头传来韵姨低柔的声音,“小糖果,最近怎么样?忙不忙?今儿上班吗?” “我今天休息没上班,都挺好的。”江棠低声道,“你呢?天冷了,哮喘没发作吧?” “没事儿,好着呢。”韵姨说,“你和季然元旦放假要过来吗?” 江棠说:“元旦假期的排班表还没下来,不知道值班安排,所以无法确定,不过我们假期最多也只有两天。” “那就别回来了,假节日出行的人多,省得跟人挤,就留在青临城好好休息放松。” 江棠应声,“嗯,到时候我们再看看。” “最近有谈对象了吗?”韵姨小声道,“我就随便问问。” 闻言,眼前飘过唐游川的脸,江棠微怔片刻,随即敛着眼眸,颇为无奈应道,“没有。” 韵姨相当于她半个妈,以前是旁敲侧推试探江棠谈没谈男朋友,随着年龄增加,现在是每回电话都得问一嘴,生怕江棠嫁不出去。 韵姨说:“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我朋友有个儿子吗?记得不?”韵姨话音刚落,旁边有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传来抗议,“妈,我姐年轻漂亮又事业有成,你干嘛要给她介绍个老男人!” 那是季然的弟弟季丞,韵姨怀孕是就祈祷着是个女儿,名字都取好了,叫季澄,可生下来还是个带把的,只好重新取了个同音字为丞,季丞今年刚上初中。 “什么老男人?人家才三十岁,怎么老了?”韵姨在那头训她的小儿子,“你一孩子懂什么,别来烦我,不是同学约了你吗?还不赶紧走!” “三十都能当我爸爸了!” “少在这儿胡说八道!” 下一刻,季丞的声音清晰嘹亮起来,“姐,你别搭理我妈,那男的真有那么好,那能沦落到相亲……啊!” 话还没说完,就一声惨叫,紧接着是韵姨骂骂咧咧的声音,“你这混小子,跟你哥一个德行。” “姐!你别听我妈的,大不了你嫁给我哥,再不济,你再等等,等我成年了我娶你……啊!救命啊,有人谋杀亲儿子啦!” 本来听到韵姨提朋友儿子的时候,江棠是脑壳疼的,结果被季丞这么一顿闹,捧着电话笑得完全停下来。 韵姨把小儿子轰出了家门,终于清静了,“是这样的,我朋友那儿子下周末有事儿要去青临城一趟,正好我酿了糯米酒,快递不给寄,让他帮忙捎带上了,你到时候跟他联系,过去拿一下,顺便请他吃顿饭啊。” 糯米酒是借口,目的还是想让她见见那个男人,江棠知道韵姨是为她好,但她真没兴趣,也没心情,一个唐游川已经够她受了。 “韵姨,我不想谈恋爱。”江棠的声音又轻又低,但语气很果决,“我没时间,没精力,我不想浪费别人的时间和精力。” 韵姨说:“小糖果,韵姨就实话跟你说吧,那男生的母亲是我单位里的领导,巧合知道了你的存在,就来跟我聊这事儿,好几次邀请我带你一块吃个饭,我都以你没回来给婉拒了,这回她儿子正好去青临城,她又跟我提了,我实在不好驳了她面子……你不用把这当相亲,就见一见,吃顿饭,该怎么着就怎么着,敷衍一下也行。” 话说到这个份上,江棠也不好拒绝了,“行吧。” “那我把你号码给他了?” “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须臾,韵姨无奈叹了口气,“小糖果。” “嗯?” “爱情不是洪水猛兽,你不要那么抵触,你爸妈的婚姻并能不代表所有的爱情婚姻,更不能证明婚姻恋爱就会不幸福,你看我和你季叔不就很幸福快乐么?你不能因为害怕失败,就拒绝所有的开始,就像你做一台手术,难道就因为那百分之一失败的风险,就拒绝做手术了?” 江棠盯着凌乱的桌面恍惚,没说话。 韵姨语重心长,“如果遇到合眼缘的人,你就试着接触一下,不是非要得个什么结果,真不合适,到时候就分了,不必勉强自己和对方,这也不会有什么损失,知道吗?” 江棠闷声道,“韵姨,我会看着办。” “埃!愁得我……算了算了,不念你了,不然又该嫌我唠叨,工作别太累了,照顾好自己,有空就回来看看。” “好,代我跟季叔问好。” 挂完电话,江棠又发了会儿呆,再看时间,才发现自己在这儿纠结了两个多小时了。 放映室到底是封闭空间,待久了也闷,虽然事情没理出个头绪来,但心情已然平复不少,江棠起身往门口走。 江棠在里面待了多久,唐游川就在门外守了多久,她刚换气过度综合症发作完,留她自己一个人在这里,他始终不放心,本以为她待半小时左右就会出来,结果两小时都过去了,他烟都抽了半盒,脸颊耳朵甚至脑袋都被北风吹得有点疼,手脚也没了温度,冻得微麻,江棠依旧没有动静。 唐游川吐了口烟雾,走近门口抬臂靠在框上,侧头贴耳抵在门板上,想听听里面有没有声音,结果刚靠上,门“咔嚓”地被打开了,他身形踉跄了一下,惯性地前倾了些许。 两人都猝不及防吓得楞住,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彼此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 江棠后退一步,看见唐游川的唇色有些紫,她蹙了下眉,出声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唐游川淡定地收回手站好,吸了吸鼻子,波澜不惊道,“来看看你好了没有。” 江棠闻到一股清凉的烟味,“你抽烟了?” “就一根。”唐游川把手里余下的半截摁进了烟盒里掐灭,“静完了?” 江棠点了点头,瞥见他薄唇掀动,赶紧出声,“你什么都不要问我了,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 唐游川说:“不是要给奶奶把脉么?出去吧。” 唐游川顺从她的意愿,什么都没问也没说,仿佛什么事儿也没发生一般,淡定地转身摔先起步往廊道前面走,江棠顿了一下迈出门栏,阖上身后的门,抬步要跟过去的时候,却不经意地瞥见门口左边的地板上散了好几个烟蒂。 蓦然怔住。 唐游川偏紫的唇色,吸鼻子的动作,还有这一地的烟蒂……他在门外待了多久?为什么要待在这儿? 江棠眼神恍惚了一下,觉得压在心口上的巨石似乎又沉了几分。 走在前面的唐游川察觉到身后没有跟上多久脚步声,不由得顿住转身,看见江棠杵在那儿神思恍惚,他折返到她身旁,“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江棠悠悠地转身,绯唇轻嚅,想要问他在这儿等了多久,但话到了嘴边,却拐了个弯,“你到底抽了多少烟?” 唐游川这才意识到自己留了一地证据,清了清嗓子说:“烟瘾上来,没控制住。” 事实上,他等她等心情焦躁,才会忍不住抽烟来缓解情绪。 除此以外,他没说自己在门外等她的事,江棠心尖像是被什么蛰了一下,静默片刻,她一言不发走过去,板着脸看着他,唐游川被她盯得有点不安,低声说,“就刚刚抽了,之前都没抽,没骗你。” 江棠对他伸出手,唐游川低头看了眼,“什么?” “把身上的烟和打火机都交出来吧,”江棠说,“没收全部作案工具。” 闻言,唐游川微微勾起唇角,眼尾浮现淡淡的笑意,“好。”他手伸进口袋,把烟和打火机拿出来,轻轻放在她的手上。 “没有了吗?” 唐游川说:“没了,不行你可以搜身。” 江棠睐他一眼,没说话,收紧掌心,捏着那带着些许温度金属壳打火机和烟盒,从他身侧越过往前走。 唐游川追上,“你是不是生气了?” 江棠不出声,唐游川忐忑不安,“真生气了?”他好声好气的说,“你别生气,在你说可以抽之前,我保证不再抽了。” 江棠想到他的字字句句给她承诺,想到他离开放映室时带着几分憋屈挫败的背影,想到他门外忍受着冷风默默地等她……心尖猛然一颤。 他一个高高在上宛如君王般骄傲的男人,为了她,躬身放下了高姿态,在她面前低头,说尽了好话软话,哪怕是块磐石,也要为他颤动了。 江棠也不是铁石心肠,鼻尖倏地一红,低声说:“我没生气。” 第167章 不要这么吓人 唐游川心底默认了江棠没收他的香烟和打火机是在关心他,所以心情十分愉悦,亦步亦趋紧随江棠身侧,声音愈发低沉,“真的?” “嗯。” 江棠原本有点儿恼他毫无预兆跟她表白,恼他扰乱了她的心绪,可是当发现他在门外吹冷风等她,突然就心软了,那一星半点不足为道的恼顷刻间化作一缕烟,散得无影无踪。 “那你不要板着脸。”唐游川侧头盯着江棠瞧,没在看路,“好歹笑一笑。” 江棠想对他翻个白眼儿,奈何那一场表白已然耗尽她的力气,懒得搭理他,目不斜视地看着脚下的路加快了速度,然而唐游川大长腿占尽了优势,不慌不忙都能紧贴着不掉队,刻意压着的声调半哄半求唤她的名字,“江棠。” 江棠心中默念着听不见听不见,唐游川这种人给他一点阳光他就能灿烂,谁知道要完一个笑,待会儿又要什么,她刚刚用了两个多小时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无视他。 “江棠。”江棠充耳不闻,唐游川坚持不懈,“笑笑呗,你这样我觉得你就是在跟我生气。” “……” “江棠。” “你别叫了。”平日少言寡语的高冷男人,此时就像一只苍蝇在耳边嗡着也忒过烦人,江棠此时已经不是心烦,而是头疼欲裂,忍无可忍地出声打断他。 唐游川小声嘀咕道,“干嘛这么凶。”语气颇有些小媳妇受了委屈而小声埋怨的调调,乍一听还有点像撒娇。 此时正好一阵穿堂风刮过,江棠顿时一个激灵,浑身毛孔竖立掀起一阵鸡皮疙瘩,她也不知道是被风刮的,还是被唐游川这语调给吓的。 她瞥过脸剜了唐游川一眼,“你吵死了。”言简意赅的四个字,是毫无遮盖掩饰的嫌弃。 唐游川垂眸看着她,面不改色地问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江棠没有任何迟疑,脱口而出的干脆利落,“不喜欢!”叽叽歪歪的吵死了,谁能喜欢! “你不喜欢我话多?”唐游川再问。 “嗯。”江棠已然生无可恋,回应十分敷衍且有气无力。 唐游川声音渐低,“你喜欢我安静点?” “嗯。” 江棠应完,唐游川无缝衔接马上又问了一句:“你喜欢我?” “嗯……”江棠被他问得烦了,已经陷入机械化的回答模式,听见的声音也没过大脑便反射性地嗯了一声,然而话音刚出,她猛地意识到不对,蓦地顿住脚步,又急又燥地吼道,“没有!” 唐游川看着她几近恼羞成怒的脸,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像是个抢到了糖的孩子,几分得意又几分无赖,云淡风轻般说道,“我听到了,你承认了。” 江棠气急败坏,失去了惯常的冷静,“我承认什么了?” 唐游川盯着她,幽深的眸底除了笑意,还有一抹温柔宠溺,低沉的声音很轻很淡,彷如情人之间的无限甜蜜的呢喃,“你喜欢我。” “我没有!” 唐游川老神在在地说:“我不管,我听到了。”他这是要把耍无赖进行到底了。 江棠没想到唐游川会给她下这种幼稚的圈套,偏偏这种幼稚的把戏自己竟然还上当了,她顿时被气得心血管堵塞,胸口团了一股气,发泄不出来,又咽不下去。 她想要骂人,可看着唐游川一副“我不管我不听我死猪不怕开水烫”架势,能言善辩的嘴此时竟然毫无用武之地,什么都骂不出来,一顿吃瘪,简直憋屈要命。 一半被他气的,一半被自己气的。 从他表白两人对峙辩论开始,再到眼下这情形,江棠先是被他或深情或强势的态度砸得心底凝固成冰的湖面出现了裂缝,又被他耍无赖的作风堵得有口难辩。 不管她如何出招反击,他始终有条不紊不急不躁,而她被反手封杀折戟沉沙,没伤着他半分就罢了,到头反而憋成了内伤。 这么想想,突然有种委屈涌上心头。 唐游川完全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明知江棠没有那个意思,自欺欺人他也感到无比的快乐,他看着江棠无可奈何的模样,像是吃定她一样,脸上笑意不减反增。 江棠胸闷气短抿唇不语,素净的脸蛋冷冷清清的,沉默了半晌之后,她果断转身就走,懒得跟他争论。 唐游川见状,觉得自己得意过头了,怕她真急眼起来冷着他,于是赶紧主动道,“我知道你还不喜欢我,所以故意跟你闹着玩儿找点心理安慰,没别的意思。” 江棠丢盔弃甲,半似无奈半似恐吓道,“你可闭嘴吧!” 唐游川终于见好就收,乖乖闭上了嘴巴。 两人回到客厅,老太太和孩子还有两狗子都在,孩子不知缠着老太太在问什么,老太太江棠和唐游缠两人一前一后出来,赶紧抬手招人,“你们来了正好,这孩子的作业整得我头疼,你们来教教他。” 现在都有规定,幼儿园不得教授小学阶段的教育内容,不得开展违背学前儿童身心发展规律的活动,但不提前授课学习,等孩子上小学的时候,进度又跟不上,所以大部分家长都会提前一年把孩子送去幼小衔接的辅导班。 陈嫂的孙子今年五岁,明年就得上小学了,所以现在也在上辅导班,辅导班布置的作业也不少,平时就需要父母帮助一起完成,年轻父母倒是能陪着折腾,这到了几十岁老人家这儿,就真是要命的折腾。 江棠要给老太太做个简单的基础检查,于是教孩子作业的临时任务就落到了唐游川身上。 江棠和老太太占据了沙发一隅,她先用血压测量仪给老太太测了血压,正好今儿早上早餐之前老太太有测过一次,中午她到了也测了一次,现在再测,是为了连续监测一天的血压情况。 测完血压,再测心率,心律,心音。 唐游川隔着一个人的位置坐在老太太旁边,小孩儿坐地毯趴在茶几上,他不咸不淡地给孩子说了两句,孩子也不知道懂没懂,总之低头认真地在作业本写写画画,唐游川便侧转过头看向江棠。 江棠工作的模样,在他住院期间看过无数次,穿着白大褂,挽着长发,听诊问诊,他都很熟悉,甚至能区分出她跟患者交流的时候,说话的语气明显偏温和,即使脸上表情很清淡,但也不会让人觉得凶冷。 此时她身上穿的并非白大褂而是休闲舒适的连帽卫衣,微微低着头,带着听诊器给老太太检查,她神色温静,橘黄的光从落地窗洒进来,在她身后铺染成一片独特的光晕,因为她正好背着光,所以正好被那片光描绘出一圈柔光,整个人有种毛绒绒的软感,与她那股认真严谨的气场融为一体。 这画面,像是拍电影里刻意渲染出的镜头,怎么看怎么好看,越看越好看。 唐游川看得入迷。 老太太想要看一眼唐游川会怎么教孩子,结果转头却撞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江棠,不由得一乐,抬手掐了他的手臂一把,揶揄道,“看啥看得这么入迷?” 唐游川气定神闲,面不改色道:“看您的乖孙媳妇儿。” 他平静的声音落下,害得江棠的手一颤,听诊器传来的声音她都听不见了,只听到自己心脏的扑通声,忍不住抬眼剜了唐游川一眼,以眼神警告他安分点儿。 然而她这一记剜人的目光,在唐游川眼中,就像带刺的玫瑰,那玫瑰沾着娇艳欲滴的露珠,勾得人心魂涣散,待伸手被扎穿了皮肤,可这一根刺已也不足以吓退采花的盗贼。 扎破了指尖沁出了血,知道采花会伤会疼,但下回还敢。 唐游川愿意做个越挫越勇的采花贼,眼底含笑对上她的视线。 坦白心意之后就是有这么一点好处,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想说什么也不用拐弯抹角,我就喜欢你,不用遮遮掩掩小心翼翼,不用瞻前顾后害怕穿帮,简直不要太方便。 江棠无奈,唯有收回目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老太太闻言笑得更欢乐了,逗着说:“好看吧?” 唐游川说:“嗯,好看。” “那你多看看,美人儿养眼,延年益寿。”老太太笑呵呵的。 “您说的对。”唐游川也不禁溢出一声低笑,只怕这个美人儿不是延年益寿,而是要了人命了。 江棠对自己的容貌有认知,老天爷赏脸给她一副好皮囊她自然高兴,但也不至于有优越感,别人夸她长得好看,她也心如止水,但现在听着这对祖孙你来我往一顿猛夸,她真是臊得慌,主要是唐游川当着老太太的面儿这么不要脸,她真的……冲击很大。 江棠沉了口气,正色道,“奶奶,我要听心音,需要安静,你们说话我听不清。” 老太太笑眯眯的,“好,我们不说了,检查完再说。” 唐游川也没再出声,只是眼睛还缠着江棠,江棠硬着头皮将他的目光隔离,却始终无法做到完全无视,直孩子扯他的裤腿,他侧身去给孩子讲题,她的神经才稍稍松弛。 江棠给老太太检查完,借口想喝果汁儿,逃离了客厅,厨房里,陈嫂正在搅拌汤锅,那是晚上的火锅汤底,用大骨先熬。 “少奶奶,要拿什么吗?”陈嫂搁下汤勺,盖好锅盖问。 江棠说:“没,我进来榨杯橙汁喝。” “我给你弄,你出去等着。” 江棠不干,唐游川那人中邪了似的,一直盯着她看,她被盯着浑身发毛,受不了,“没事儿,我自己弄。” 陈嫂防备地看着她说,“你快别折腾,要不小心弄伤了手就不好了,也不费事儿,我来吧。” 但凡见识过她炸厨房的人都会露出这么一副防备状态,她虽然不擅长做饭,但不至于连个果汁都不会弄,江棠无奈地说:“我真没事儿,那要不,您帮忙煮一杯姜汤?” “你喝?” “……阿川喝。”江棠差点儿秃噜嘴说了唐先生,“他刚吹了风有点流清涕。” “那是受了风寒了。”陈嫂说,“少爷讨厌姜味儿,姜汤估计也不喝。”唐游川喝不喝,陈嫂还是煮了。 正好晚上要吃火锅,江棠准备多弄些果汁,备着晚点当火锅饮料喝,她那了橙子,站在一旁磨磨唧唧剥皮,切开,各种捯饬,速度慢得跟蜗牛有得一拼,陈嫂姜汤都煮好了,她还没弄好,见她磨蹭,陈嫂想接过她手里的活儿让她送姜汤,江棠拒绝了。 客厅里,唐游川万般无聊,拿着个球跟蛋卷玩,他扔出去,蛋卷颠屁颠屁去捡回来,再丢出去,蛋卷又捡回来,惹得坐在那儿写作业的孩子都无法专心,跃跃欲试。 老太太用手拍他,“你别玩了,影响孩子写作业。” 这时陈嫂断了姜汤出来,“少爷,少奶奶让给你煮的姜汤,你喝了吧。” 唐游川闻言挑眉,“江棠让你煮的?” “对啊,她说你吹了风流清涕。”陈嫂说,“中午不还好好的吗?你跑哪儿去吹风了?” 唐游川原本因为江棠在躲他,心情有点儿烦躁郁闷,闻言心情瞬间由阴转晴,“江棠人呢?” 陈嫂说:“还在厨房里弄果汁呢,都说让我来,她非不让。” 唐游川从沙发上起身,挽着唇角朝陈嫂伸手,“给我吧。”他接过姜汤,迈开长腿就往厨房的方向走。 身后传来老太太和陈嫂的对话,“他又不吃姜,你看着,肯定是端进去倒了。” 厨房里,灶台上小火炖着的汤冒出翻滚的咕噜声响,江棠正在切着剥完皮的橙子,刀切下去磕着粘板发出咚地声音,专心致志的没有发现有人走了进来。 突然听见两声轻咳,她猛地扭头,看见唐游川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后,而且手里还端着一个冒着热气的碗。 江棠瞪眼,无语凝视着他。 唐游川看着她,总感觉下一秒她手里那把水果刀就要挥向他,顿了顿,淡声道,“你让陈嫂给我煮了姜汤?” 江棠面不改色说:“刚才看见你吸鼻子,姜汤驱风寒。” 唐游川说:“关心我?” 江棠看见了他眼底的期盼揶揄,真心是佩服他这见缝插针自作多情的本事,声音如常道:“怕你感冒了传染给我们。” 唐游川耳朵自动过滤掉不中听的话,低声嘟哝,近似抱怨,“我讨厌姜味儿。” “那就别喝了。”江棠转头继续切橙子。 唐游川说:“不喝感冒了会传染给你,我忍忍喝了吧。” 唐游川是真的讨厌姜味,从来没喝过姜汤这种玩意,不过这碗饱含了江棠对他的心意,他舍不得拒绝,低头稍微吹凉,捏着鼻子张嘴往里灌,温度正好,咕噜咕噜几下猛咽,喝了三分之二,那味道呛得他实在难受,赶紧停了下来。 口腔,舌尖,喉咙,都是姜辛辣的味道,唐游川眉头紧蹙,忍不住砸舌,余下那三分之一,他直勾勾地盯着,迟迟无法下嘴,江棠余光里瞥见他的表情,嫌弃又纠结不已,哪儿还有半分冷酷霸道范儿,江棠突然勾起唇角,偷偷地笑了。 须臾,听见唐游川说:“剩下这一点,不喝也没事了吧?” 江棠忍着笑,佯装淡定说:“喝不了就别喝了,没必要勉强自己。” 却不想最后那半句话落在唐游川耳里,却听出了另外一层的深意,他把碗送到唇边,微仰着脖子,喉结上下滚动,一口气将余下的喝完了,末了还就把碗递给她看,“没有勉强。” 江棠看着他这一番操作,楞了半晌,直到他这句话响起,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那话没别的意思,但唐游川却神经敏感的误会了,而且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委屈或者不满,但越是平静,江棠的心情越是五味杂陈,她都不知该说什么。 唐游川被呛得脑袋发热,打开冰箱拿了一瓶纯净水,拧开盖子准备喝,江棠见状出声道,“别喝冰水。” 唐游川一口气卡着,有那么一瞬间怀疑江棠这是在故意整他,偏偏这时她从卫衣的袋鼠兜那儿变魔术似的,掏出一版类似于药片的东西,递了过来,“吃奶片能压味儿。” 唐游川垂眼看着那一板奶片,心尖瞬间被一股暖流包裹着,所以说,她这样不动声色的哄人,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呢? 唐游川自我调侃,“你当我小孩儿呢?”但手还是接了过来,掰了一片塞进嘴巴,香甜的奶味儿刹那间弥漫满口腔,他的心也随之软成一滩水。 江棠把切好的橙子扔进榨汁机,见他还杵在那儿目光灼热,忍不住出声道,“你还有事儿?” “没事儿。” 江棠面无表情地下驱赶令,“没事儿就出去吧。” “干嘛一直赶我出去?”唐游川脸不红心不跳地扔了个直球,“我就想跟你待一块儿。” 江棠闻言不由得一颤,眼神诚挚看着他说道,“唐游川,跟你商量个事儿。” “嗯,你说。” 江棠暗自调节呼吸,几秒过后,她平心静气地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第168章 心中各种滋味 江棠暗自调节呼吸,几秒过后,她平心静气地说:“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轻曼的声音落下,唐游川唇边的浅笑骤然凝固,脸上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归复于平静,江棠心头随之咯噔了一下,三年时间的摸索,她不说多了解唐游川,可他这副不辨喜怒神色,她却足够熟悉。 她咬了咬唇,心底暗恼,竟然因为他一时低姿态就忘记了他是个什么样的男人,说话都失了分寸。 然而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江棠一颗心悬在嗓子眼儿处,十指无意识地攥握成拳,平整的指甲掐住了掌心柔嫩的肉,紧张地咽了口唾沫。 就在她以为唐游川会发飙恢复原状时,唐游川却看着她,声音低沉反问:“对你好,让你觉得害怕?” 他语气很平静,模糊了怒意和难过,拎不清是冷漠还是委屈,那情绪好像很复杂,又仿佛毫无情绪,如果他声色俱厉的诘问,江棠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把话说完,可眼下他这样,她无法冷血无情地说出狠心话。 心口有点闷胀,喉咙也绷得微微生疼,江棠垂下睫毛,沉默半晌,腹中那些冰冷的字眼被酿得温和,她低声开口,“你不要这么刻意,就跟以前那样就好,你这样子我真的很不习惯,看着也觉得累。” 讲真,唐游川此时很心塞,他从来没对谁这么低声下气,费尽心思讨好过谁,结果他一腔热情,她却一盆冷水兜头泼,丝毫不带手软犹豫。 不过确实,他又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样是显得刻意了,因为之前江棠拒绝他的时候说提及以前他的态度,让他有点迫不及待想要扭转她的认知,让她看见他也不是那么可怕的人,结果就是逼得太紧了,跟发春的动物似的,一股脑发热,也不管她接受不接受得了。 顿了两秒,唐游川清了清嗓子,沉声说:“我知道了,慢慢来吧。”他格外好说话,没跟她争论便乖乖作出让步。 慢慢来啥啊来,江棠吸气吐气,闭上嘴巴没再说话。 唐游川轻抬下巴,淡声道,“赶紧弄,我要喝一杯。” 江棠转身继续忙活,把剩下的橙子全部扔进榨汁机,搁了适量的凉水,又倒了点儿蜂蜜,盖上盖子摁下开关,榨汁机发出一阵噪音,一直到果汁弄好,两人都没有多余的交流,直到江棠先给倒了他一杯,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干脆地离开了厨房。 接下来,唐游川都挺收敛,视线依旧会时不时地往她身上瞟,他发誓,关于这一点真是属于情不自禁的自主行为,可是每当江棠抬眼朝他看过来的时候,他又佯装无事地撇开,总归有点儿做贼心虚似的。 晚上吃火锅,唐游川和老太太还有陈嫂都是嗜辣的人,而江棠对辣的接受程度比较低,加上还有孩子,所以干脆地弄了鸳鸯锅。 唐家是豪门大家,礼仪自然注重,但在自家餐桌上也没有食不语的死规矩,不过唐游川本就是寡言的人,所以除了给江棠夹吃的,除非老太太问到他才会回几句,其余时间是惯有的寡淡,基本是老太太和陈嫂在聊,如寻常长辈,聊嗑问长短。 陈嫂得照顾外孙子,而老太太有些东西不适合吃,所以江棠这个医生便坐到老太太身侧照顾她老人家,唐游川见她忙活,便主动给她涮,每样都给她搁些在碟里,省得她顾不上吃,江棠不是没注意到他的动作,也不是享受他的照顾,而是当着老太太的面儿,他这举动合情合理不过界,便由着他去了。 老太太看在眼里,喜在心底,嘴上憋不住,出声揶揄自家孙子,“混小子都知道照顾老婆了,网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见来着?”老太太冥思苦想了一阵子,“啊!活久见!” 江棠听着前半句本来有些如坐针毡,老太太这响亮一声活久见,她不由得噗嗤一下乐出了声。 唐游川也跟着提唇微微一笑,不愠不火道,“网上乌烟瘴气的,您以后还是少上点儿网。” 老太太说:“活到老学到老,不整天说三年一代沟么?我跟你差了五六十岁,这中间都千沟万壑了,我要不紧跟时代的步伐,你该嫌弃我这个老太婆思想落后,跟我更加无话可聊了。”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那您还是让思想落后吧。” 他话里有话嫌她啰嗦了,老太太被气得直乐,“说你两句就嫌弃,”转头看着江棠满目慈爱,“还是乖宝有耐性,不会嫌弃我这个老太婆唠叨。” 江棠从小跟着爷爷,江爷爷其实不是个话多的老头儿,但江棠有自闭倾向那一年,他为了江棠愣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叨叨絮絮的人,江棠从小也习惯了,老太太这话还真不如她爷爷来得多。 江棠垂眉低笑,说好话哄老太太开心,“不唠叨,我平时比较少上网,您知道的事儿多跟我说,我还能了解社会动态。” 老太太眉开眼笑,“所以说还是女孩儿好,儿子都是生来讨债的,女儿才贴心小棉袄,乖宝,你以后还是生女儿吧,省得被气死。” 江棠全身的毛孔都发出警鸣声,这是个危险的话题,正思考着如何不着痕迹把话岔开,不料未及她开口,唐游川却口吻淡然主动把话茬给接了过去,“奶奶,容我提醒您一句,生男生女应该由我决定,就您这还跟紧时代步伐呢。” 话音落下,老太太和陈嫂都忍不住噗嗤地笑了。 江棠捏着筷子,差点儿一口气没顺过来,她又羞又窘,在一片笑声之中完全失语,困窘之间她脑子也跟着打结,忙着掩饰自己的尴尬,一个不留神伸出筷子从红油锅底里捞了一片肉,低头就往嘴巴里塞,她的口腔舌尖顿时被虐待,她惊叫着吐出来,眼眶瞬间飚出了泪水。 滚烫又麻辣的味道呛得她嗓子冒烟,鼻腔冒火,她侧身,正好对着唐游川那一侧,弓背弯腰距离地咳嗽,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了。 在座几人都被吓了一跳,笑声顿失,唐游川看着她后脖子至耳根红成一片,端过桌上那杯橙汁,一手勾着江棠的下巴,稍一使劲儿强迫抬起了她的头,杯子配合地送到她的唇边。 江棠被辣懵了,什么都顾不上,张嘴就喝,就这样被唐游川喂了大半杯的橙汁,她眼泪鼻涕齐下,隔着朦胧的泪眼看着唐游川,眼睫一眨,眼底的雾气凝成水珠从她泛红的眼尾徐徐滑落。 陈嫂和老太太都在问怎么样,可唐游川却顺着白炽灯的光,盯着江棠那张红通通又有几分狼狈的脸蛋,还有那两片辣染得嫣红的唇瓣,心底恬不知耻地生出一股旖旎的心思。 桌上的鸳鸯锅正咕噜咕噜地翻滚冒烟,辛辣的味道淡淡弥漫在空气里,他却比那半锅红油辣椒还要火热烫人。 江棠是脑筋都被辣味儿给呛傻了,后知后觉地缓过劲儿,赶紧撇开脸挣离他的指尖,抽了纸巾擦鼻涕和眼泪,然后又端起跟前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橙汁含在嘴里,老太太担心地问,“没事儿吧?” 江棠吞咽完,忍着被辣得发麻的舌头说,“没事。” “你这孩子,不能吃辣还这么吃。” 江棠笑了笑,“就是想尝尝。” 虽然被辣得怀疑人生,但前面那话题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吃完火锅,时间不早也不晚,老太太询问他们是否留下住宿,江棠自然是拒绝,今儿若没唐游川表白这事儿,她还能跟他心平气和地躺一张大床上各据一方,现在这样,不尴不尬的,她单纯想到跟他待一个房间过夜,便已浑身不自在,所以以工作为借口拒绝留宿。 唐游川恨不得跟江棠同床共枕,所以今天回来才会把两狗子给捎带上,原本目的是留下来过夜,万万不曾想计划赶不上变化,留下怕是江棠整宿都不用睡了,只能打道回府。 夜幕低垂,北风呼啸,郊外的夜晚不如市中心那般繁华闪烁,自然也没有中心区的拥挤,宽敞的马路来往车辆不多,而且这段路两边都是高大的榕树,一年四季枝繁叶茂,寥寥路灯更显阴沉沉寂。 一路上,两人都没说话,车内的气氛比窗外更为阒静,一直回到云锦华苑附近,唐游川突然把车靠边停住,江棠微楞,终于扭过头看他,瞧见他正低头解安全带。 唐游川单手扶着车门,抬头看向她,淡淡开口:“我去买点东西,你等一下。” 江棠点头,他推开车门的时候,一阵冷风往里灌,江棠缩了缩脖子,然后从车窗里望了出去,周围的霓虹繁华点缀连成一片,男人颀长的身影隐隐模糊,本就鹤立鸡群的拔尖人,此时与几个路人站在一块,更为庸中佼佼。 也不知道要买什么,只见他站在马路边上,左右看着来往的车辆,然后趁着没车,长腿迈步快速从斑马线上横穿而过,江棠视线始终紧紧追随着,过完马路之后,他进了一家店,定睛一看,是药店。 他不舒服? 几分钟之后,唐游川拎着个袋子大步流星折返,带着一身夜里的寒气坐回驾驶座,顺手把袋子丢到后座,惊得正睡觉的两狗子马上抬起头竖起耳朵瞪眼睛,一副要抓贼的机灵样,半分瞌睡不见。 唐游川一言不发重新发动车子,江棠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句:“你不舒服吗?” 唐游川闻言,瞥了她一眼,薄唇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目不斜视,边打转方向盘边说:“没有。” 白天那时分明还恨不得贴着她耳边说个没完没了,这会儿却又惜字如金,虽说江棠希望他跟以往一样,但他也不至于寡言成这样吧?顺便说一句是去买什么会怎么样? 他不说,江棠自然不好追根问底,否则显得她太殷勤。 回到家,江棠进厨房拿了一盒冰牛奶,天冷以后她晚上喝牛奶都会热一热再喝,但现在口腔被烫伤,正疼得厉害,任何温的她都不想碰,从厨房出来,又给俩狗子倒了点水,然后上楼。 唐游川就跟在她身后,此起彼伏的脚步声错落有致,江棠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待会要不要跟他道声晚安,不说好像闹得关系很冷,说了又有故意亲近的嫌疑,还没纠结好,人已经停在房门前。 江棠扶着门把推开房门,就在这时,眼前突然多了一个小袋子,男人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来,“给你的。” 江棠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你吃火锅烫着嘴巴了吧?”唐游川声音很轻很平静,“随便买了些药,你看着用。” 大概是见江棠迟迟不伸手接,以为她连这点好意也要拒绝,索性强塞到她手里,声音波澜不惊地说:“如果今天是我被烫伤,你肯定也会帮忙买药,所以你不必有负担,用不着的话就丢了,晚上早点睡,晚安。” 他干脆利落地说完,转身三作两步就走到了隔壁房前,江棠抬眼望过去,绯唇轻启,然而不等她话音落下,他已经推开门走了进去,“咔嚓”地一声,“谢谢”两字卡在了江棠的唇齿间。 感应灯亮着,周围一片幽静,江棠杵在房门口,盯着空荡荡的走廊久久失神,他今天说了很多话,大多都是甜蜜动听的,都说女人是听觉动物,江棠也承认他那些话让她挺震撼,但震撼的同时受尽了惊吓。 可比起那些甜言蜜语,他默默守在门外抽烟,又一声不吭的给她买药的这种细微的举动,却更具杀伤力触动人心。 如果一个人对所有人都很冷漠,独独对你特别好,那么必然是另有所图的,至于图什么,因人而异,唐游川不是中央空调,而她也没有什么值得他费心贪图的,毕竟她有的他也有,她没有的他也有。 所以,他是真的……喜欢她? 江棠抱着袋子,心中各种滋味儿难以言喻。 唐游川回房先洗了个澡,从浴室里出来后,拿过手机打开搜索页面输入了几个关键字,然后点下搜索,画面转动然后跳出,指腹贴着屏幕往下稍滑动,然后点开了其中一条。 快速浏览完,继续点开其他的,研究了十来分钟,发现这样搜索的内容始终笼统不太全面。 他干脆地退出页面,随后拨了通电话出去,漫长的嘟声之后,被告知暂时无人接听,他蹙着眉心,再次重新拨打,直到第三次打过去,那头的人才接了起来。 接通的同时,传来一声沙哑的声音,“喂。”显然是在睡觉,被吵醒了。 唐游川仰着脖子灌了一口凉水,不慌不忙地出声,“这么早就睡了?” 陆离伸手摁亮床头的灯,从床上坐了起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不疾不徐道,“我在国外,现在是……”他话音一顿,把手机眼前,眯着眼睛看了眼时间,继而道,“凌晨四点多。” “有事儿问你。”唐游川丝毫没有打扰人休息的愧疚感。 陆离问:“很急?” “挺急。” 也对,他要不急,也不至于锲而不舍地连打三通电话,搞得他想要充耳不闻继续睡都不行。 陆离说:“说说看。” 唐游川沉声道:“了解过换气过度综合症吗?” 陆离闻言挑眉,“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唐游川不答反问:“神经官能症的表现又是指哪些?” 得,他这是压根儿没打算跟他详细解释,陆离了解唐游川,他不想说的,谁都撬不开他的嘴,“也不全跟神经官能方面有关,有的人出现这种症状,只是精神紧张的因素,发病的时候,患者呼吸加深加快,呼吸费力等症状,我也是很久以前见过,具体的一些问题了解得也不全面,不过这种也不是很严重的病症,能预防避免。” 陆离因为某种原因,曾经专门修过心理学,不过他这学的这些东西,最终也没发挥到什么作用。 “你要想详细了解的话,我给你介绍个专业的熟人,他人就在青临城,有自己的心理咨询室,你可以直接跟他联系。” 唐游川捏紧了手中的矿泉水瓶,静默了几秒才说:“把联系方式发给我。” “行。”陆离应了声,又忍不住问,“老三,你最近心理压力是不是很大?” 唐游川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的起伏,“放心,我心理健康得很。” 健康得春天还没到,他就开始荡漾了。 “那你无缘无故问我这种事儿?”陆离靠着床头,笑了笑说,“咱们身边没人出现过这种症状。” 唐游川神色淡淡的,就是不肯松口半分,“这事儿你别跟其他人提。” 他口中的其他人,指的自然是沈叙和周庭他们,陆离低声笑,“放心,我又不是沈叙那个嘴没把的。” 四个人里,就数沈叙最八卦,只要是被他知道了什么,那么秘密就不再是秘密,其余三人必然会被传达到位,村里的妇女主任都没他能叭。 唐游川闻言薄唇微勾,淡声道,“时间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记得把联系方式发过来,等你回来一起吃饭,挂了。” 他声息平静地说完,也不给陆离开口的机会切断了通话。 陆离听着电话里的忙音,被气笑了,把人给吵起来,说完就挂,这跟睡完提了裤子就不认人的渣男有得一拼。 第169章 为她打破第一次 电话挂断之后,唐游川坐在床边沿上,身上只披了一件黑色的浴袍,腰带松垮垮地绑了个结,衿前微微敞开,锁骨往下敞着一片健硕的胸膛,他墨黑的短发还挂着水珠,立体的五官深邃俊美,挂着惯常常淡漠,此时在白炽灯下又显几分慵懒矜贵。 他陷入了沉思,想的依旧是江棠,不过并非什么不纯的旖旎邪念,而是关于江棠换气过度综合症的诱因。 第一次见到江棠发作是在东临市,唐游川已然察觉到有点不对劲,只是彼时他对江棠还心存怨念,只想着怎么给她找不痛快,发作的细节,以及诱因,他根本就没有去留意和理解。 只记得她发作的画面对他的冲击很大,狼狈的趴在地上,佝偻着身体抽搐喘气模样,与今天下午那几乎如出一辙,也正因如此,他才会马上意识到她不对劲。 依稀记得医生说这种症状跟精神紧张还有神经功能什么的有关,但他那时并未深入去研究,甚至转身就把这小小的插曲给抛之脑后,可是今时不同往日,他在乎江棠,于是她的一举一动都不由自主上心。 今天再一次撞见,他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发作,发生了什么事,迫不及待想要了解她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严不严重……可是在江棠主动跟他提起之前,他不能贸然开口问。 一方面怕触及她的底线,触底反弹便得不偿失,另外一方面是尊重她的隐私,如果她不想说,证明那是她不愿让人知道的事。 唐游川不认为江棠身体有什么毛病,也不认为她会无缘无故突然遭受不住精神压力,江棠作为心外科医生,她也算是见惯了生老病死,面对生死尚能冷静面对,没理由轻易就情绪紧张到崩溃。 他想起地毯上那本翻开的相册,相片里的女人和孩子,还有那些零碎的物件……是那些东西的缘故?但上回在东临市,并没有这些…… 正想得入迷,手机突然响了一下,垂眼一扫,陆离发来了联系人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后面还跟了一句话:你要信不过别人,就找我,为了你,我可以勉为其难去重启心理研究。 感情这厮是以为他心理出毛病了。 唐游川今儿心情还算不错,于是回复调侃了一句:谢了,有时间你可以研究研究如何治愈花心症。 陆离这边看到他回复的内容,怔忪了一秒,随即笑了,就在此时,他手机再度有电话打进来,正是唐游川说的患有花心症的沈叙。 江棠回房洗漱完之后才打开袋子看了眼,发现有喷剂也有吃的消炎药,而且功能相同的还拿了几个不同牌子,塞得袋子满满当当,这么多药不看药名和功效的话,知道的是她口腔烫伤,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得了什么绝症。 唐游川大概也是不懂,所以让药店的人帮忙有什么就拿什么了吧。 江棠盯着看了半晌,然后才拿了一只喷剂对着镜子喷了下被灼伤的口腔内壁和舌尖,清凉的感觉覆盖住灼烧感,连带熨得她心口热热的,又酸又胀。 江棠喷完药,关灯躺下,只留了一盏夜间节能灯,把光线调节成温暖柔和的橘黄色,闭上眼睛,想要清空脑子睡觉,结果大脑里的记忆死缠着她不放。 她满脑子都是唐游川那张脸,还有他说的那些话,翻来覆去睡不着。 外头的夜色渐渐深浓,挂在天边那一轮新月被层层叠障的乌云遮挡,外头不知何时刮起了大风,刮得树叶猎猎作响,落叶树的残枝败叶被无情扫落,穿堂而过时仿佛在哭泣。 江棠在床上折腾了两三个小时,直到外头的大风渐渐变弱,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她才终于伴随着那雨水敲打着窗户的声响陷入了睡眠状态,结果感觉刚睡着,手机闹钟便响了上班的号角。 她浑浑噩噩的掀开沉重的眼皮,脑袋有些胀晕,伸手关掉手机闹铃,她翻个身把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有点不想动,赖了几分钟,最终还是磨磨蹭蹭地离开被窝进了浴室。 一照镜子,果然,眼眶底下浮了两片睡眠不足的痕迹,她皮肤白又薄,让那乌青的黑眼眶跟被人打了两拳似的,在灯光下一照,更明显了。 江棠将垂下来的长发拢起,瞪着一双缺眠的干涩眼睛,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刷牙洗脸护肤,江棠的脑子是真的还没清醒,脱下睡衣,她直接套了件贴身针织衫,然后提了裤子,穿好之后完全没觉着有哪儿不对劲儿,转身看见俩狗子还在窝里睡,所以离开房间的时候特别把房门开着,等它们醒了能下楼。 客厅里亮着灯,江棠刚下完楼梯,就看到唐游川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昨天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彼此都楞了一下。 须臾,江棠主动开腔打招呼,“早。” “……早。”唐游川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两耳根都烧红了,江棠见状,心中不由得狐疑,他这是干嘛,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昨天的行为很羞耻? “那我先走了,再见。”江棠可没蠢到跟他重提旧事,打完招呼准备往玄关走。 “江棠……”身形刚动,唐游川突然出声叫住她,江棠一顿,心中警惕顿起,“怎么了?” 薄唇微启,唐游川声音如常道,“你打算就穿成这样出去?” 江棠低头扫眼自己身上的装扮,依旧没有察觉到哪儿不对劲,抬头看着他,眼神费解,“有问题吗?” 唐游川沉默了两秒,随即说:“你没穿内衣。” 她喝醉那晚给她换洗,他就知道她身材有多好,瘦归瘦,该长肉的地方可一点都没少长,可此时再看被针织衫勾勒出的线条,他身上依旧不由得冒热气。 他话音落下,偌大的客厅,陡然陷入一阵死寂,两人四目相对,唐游川的眼神还带着点儿飘忽,江棠则仿佛是被点穴了一般,完全忘记了该怎么反应。 半响,江棠突然转身撒腿就往楼上跑,那速度比她大学体能测试五十米跑得还要快,咚咚咚的脚步声带着几分慌乱,没一会儿便消失在楼梯的尽头。 紧接着响起“砰”一声巨响,安静了。 唐游川站在原地不动,望着楼梯的方向,眼尾出尽是笑意,唇角勾起,自喉间溢出低低沉沉的一声浅笑。 回到房间的江棠满脸通红,羞愤得恨不得拿一块豆腐一头把自己给撞死了算,简直太丢脸了! 江棠在房间磨叽了七八分钟,估摸着唐游川应该走了,才敢下楼,结果却发现唐游川还在,她臊眉耷眼,不敢直视他的脸,低声道,“你怎么还没走?” 唐游川面色淡定道:“等你。” 简单的两个字,意思已经很明显,他这是要送她,江棠强作镇定说:“不用送我了,我坐地铁就行。” “外面下这么大雨,挤公交地铁不方便,我送你,走吧。”不容置喙的口吻,说完拿起外套往玄关走。 天空像是泼了墨,早晨的时间却如同黑夜,黑压压的,雨势瓢泼而下,大雨天,又是上班高峰期,交通必然比平时还要拥堵,此时正在等红灯,江棠坐在副驾驶上,扭头盯着车窗玻璃,盯着倾泄而下的水,模糊的红色车灯发呆。 车内没有任何声音,连音乐都没有放,唯有雨声和砸在车上的声响,间或还有其他车的鸣笛声传来,江棠靠在椅背上,被温暖舒适的温度哄得困意来袭,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唐游川见状,低声问:“没睡好?” 江棠闻言,耸拉的眼皮动了动,她不着痕迹地挪动着身体,撒谎道,“没有,睡得挺好的。”她睡不好,而罪魁祸首就是他。 前面的长龙挪动,唐游川缓缓跟上,但没两米又停住,他扭头看了江棠一眼,淡淡地开口:“我没睡好。” 短短一句话,隐含了很多内容,他没睡好肯定跟她的失眠的原因不尽相同,江棠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唇齿轻启了又合上,搁在膝盖上的十指轻轻蜷曲,心率快了些,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 见江棠缄默不语,唐游川低沉的嗓音放得略微低,“到医院还要挺久的,你睡会儿吧。” 他点到即止,没有说多余的内容。 江棠胡乱地“嗯”了一声,随即阖上眼帘,本以为不会睡得着,可能是真的太困了,最终还是睡着了。 这场冬雨雨势很猛,没有减弱的趋势,唐游川担心江棠下车会淋湿,所以到了医院附近,他停下车,没叫醒江棠,下车去给她买早餐,店里人多,还需要排队。 唐游川没干过这种事,他从小衣食住行都会有人提前安排妥当,无需他费心,排队买早餐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情更是不可能,再加上他担心江棠醒了自己下车走了,心底难免有些浮躁。 说起来,他为了江棠,还真是做了许多以前从来没做过的事情,为她打破了这么多第一次,她要还不能喜欢上他,还真是没天理了。 好不容易买完早餐,匆匆返回车上,他被大雨弄得膝盖以下的裤腿和鞋子都湿透了,上了车发现江棠双眼依旧闭着,显然是还没醒,唐游川不由得好笑,还睡得挺好呢,果然是撒谎精。 唐游川从临安医院的后门绕了进去,车停稳,才伸手轻拍江棠的肩膀叫醒她,江棠的身体惊厥似的抽了一下。 “到了。” 江棠睁眼看见是医院的后门,瞌睡顿时被吓得一干二净,赶紧套好外套拿起包和雨伞,临下车之前,她扭头对唐游川说:“谢谢你送我过来。” “这是早餐。”唐游川指着旁边的那个袋子,“带上吧。” 江棠扫了一眼,透明袋里饮料杯上的那个图案LOGO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她早上经常光顾的那家,不由得抬眼看向唐游川,内心顿起波澜,他什么时候去买的? 唐游川见她不动,眼皮一掀,淡声问:“怎么?” “没什么。”江棠顿了顿,最终还是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伸手把袋子拿起来,曼声说,“那我进去了,你小心开车。” “嗯。” 推开车门撑开伞,江棠关上车迈步往前走,唐游川透过被雨水模糊的玻璃看着她,她刚走没两步,一个男人撑着伞从后面追上她,伸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隔着距离与雨声,听不见她的声音,却能从她的反应里看出她被吓着了,扭头便一掌拍在男人的肩胛背上,男人嬉笑着搂过她的肩膀,挤到她的雨伞下,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唐游川认出了那个男人,正是江棠的青梅竹马,他盯着那两人的背影,舌尖抵着牙槽,薄唇微微紧抿,心底不受控制地涌上一股酸意。 自己有雨伞,干嘛非要挤到她那儿去,有病! 第196章 自卖自夸 唐游川蹙眉,压根不认识什么陈俊凡,抬眼睨了苏姣一眼,大概猜到她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婆,遂撇头看向江棠,温声问,“你认识的人?” 江棠点了点头,“我朋友。” “天冷,别在这儿站着,跟你朋友先上去看季然,”唐游川左手递给她一个袋子,低声温和道,“给你的,拿着。” 江棠垂眸瞥了眼,伸手接过,复而抬眼看他,轻声道,“那你呢?” 唐游川突然伸手,替她把含在唇上的那一绺发丝勾开,别至耳边,温声道,“我处理完就上去找你。” 他脚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松懈,碾得混混男冷汗直冒直哼哼着,偏偏脸上却一派风平浪静,甚至看着江棠的眼神都是温情脉脉的,薄唇一张一翕,低沉的嗓音几似慰哄。 一旁的苏姣和保镖,都震惊地看着这和谐得异常诡异的一幕,反而更觉惊悚。 江棠私底下尚且不能适应他的亲昵行为,更别说当着别人的面儿了,她羞窘得心慌不已,不自觉的伸手去撂自己耳边的发丝,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那我先上去了。” “嗯。” 江棠转身之前,扫了眼地上的满嘴是血,表情痛苦的男人虚弱地出声,“小姐,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放过我吧。” 混混男很清楚唐游川这个人有多狠,得罪了他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他没有亲眼见过,却也有所耳闻,可即便如此,也足以令人胆颤,眼下唐游川明显就是替跟前这个女人出气,所以他求这个女人,或许还有一丝希望,本能想要伸手抓江棠的裤腿,就像在海里遇难,试图努力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江棠,唐游川声音骤然一沉,“别拿你的脏手碰她!” 话音落下的同时,唐游川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男人直接被踹离了江棠的脚边,没人知道唐游川一脸淡定的一脚到底有多重,只见男人捂着腹部,本能地躬身蜷缩起来,痛苦得张开嘴呻吟,结果嘴巴一张,却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饶是一旁见惯了场面的保镖也被吓得心头一憷。 混混男躺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可以清晰看见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混混男原以为女人会心软好说话,却不料江棠没有寻常人的菩萨心肠,她对恶人向来没啥仁慈之心,亲眼目睹着他呕血,她亦不为所动,只是轻轻颦眉,低声叮嘱了唐游川一句,“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他虽然是拿钱替陈俊凡办事,但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恶事干得不少,背地里不知害过多少无辜的人,这种人被打残都不值得同情可怜,但即使他罪当该株,在法治社会,就应该由法律来判决,他们揍归揍,让他痛一顿吃足教训就好,不能随意要他的命。 江棠不想唐游川为了这种人,手上沾上肮脏的血腥,不值当。 唐游川面色平静,“听话,上去。” 若不是他来得及时,男人那一拳就要砸她脸上,他搁心头上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宝贝,他们敢动,就得承担后果。 江棠看着他,不说话,也没动。 “放心,我有分寸,”唐游川前一秒还暴戾嗜血,却在转头看向江棠的一瞬间,脸上只余下一片柔和,“还要跟你在一起,不会犯法。”最后这句,他刻意压低的音量,只有他们能听见。 这么血腥的画面他还有闲情逸致表深情,江棠无语的同时也一阵心跳加速,“我走了。” 江棠说罢,从他身旁越过,走到那个保镖跟前,面容清冷地说,“还不放人?” 保镖瞥了眼地上的男人,悻悻然地松开了苏姣,江棠拉过苏姣的手,“我们上去。” 苏姣似乎还没回魂,默默地跟着江棠,直到院里现场进了医院站,在电梯前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才出声道,“抱歉,又给你添麻烦。” 电梯门打开,江棠率先迈进去,苏姣紧随其后,等门阖上,江棠把那一袋子点心递给她,苏姣抬眼,以眼神询问,江棠曼声道,“给你和季然带的小吃。” 苏姣楞了楞,随即温柔地笑开,江棠盯着红色的数字,没看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手机有陈俊凡出轨的现场视频,如果你真想离婚,可以利用这个诉讼离婚。” 苏姣先是讶异,随即忍不住笑了,“我没想到你们还拍了视频。” “你打算怎么办?” 苏姣对江棠他们已经没什么好隐瞒,“跟他协商离婚,他同意最好,不同意的话……”她恍惚了一下,继而道,“总之婚是一定要离。”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外面有女人的?” “一年前。”苏姣声音如常。 江棠淡声说道,“这么久了。” 发现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年,未发现之前呢?长期出轨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是很久了。”苏姣大概能猜到江棠心底的想法,唇角却挂着浓浓的自嘲,“第一次我原谅了,因为觉得他对我好,也是真的舍不得跟他几年的感情,相信他是真的一时糊涂,不过最后的结果只是证明了我有多愚蠢。” 他对我挺好,舍不得多年的感情,有孩子了,家里人和稀泥的劝和,甚至是自我安慰,现在这个会出轨,谁敢保证换一个就能忠贞?既然离婚换人也可能是重蹈覆辙,不如就将就继续吧,过日子嘛,跟谁过不是过呢。 正是因为这样的观念,所以婚姻家庭里,面对男人的出轨,才会有无数的女性前赴后继选择原谅。 江棠试着将自己代入苏姣的位置,扪心自问,假如当初她和唐游川是相爱结合,然后唐游川背着她在外面有了女人,她会怎么选择,会果断割舍,还是选择原谅? 却不料,仅仅是做个假设,想象了一下,她就真真实实地感到难受,痛苦,压抑,愤怒种种错杂紊乱的情绪,纠结充斥于胸腔,四肢发麻。 江棠眼睫颤了颤,赶紧掐断自己脑海中那些假设性的想法,默了片刻,话锋一转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动手的?” 苏姣绷着脸,“半年前,我跟他提出离婚之后开始的。” “半年前,你主动申请下乡,是为了躲他?” 苏姣苦笑着点头,“躲他是一个方面,主要原因还是副高的考试我已经通过,接下来要准备综合评审。”申评副高有一个硬性条件,需要下基层医疗机构工作,苏姣便借此机会下乡村服务,跟陈俊凡分开一段时间。 从提离婚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陈俊凡非但没有跟别人断了,甚至连孩子都怀上了,已经明目张胆道如此地步,还硬绑着苏姣不同意离婚,江棠眉头一蹙,她怎么感觉这个男人是个神经病。 两人走到病房门外,终止了这个话题,推门进去时,病床上的季然听见动静睁开看了过来,看见她们安然无恙地回来,讶异的同时又明显松了口气。 江棠走至床边盯着他打量了一遍,唇角又新添了一片淤痕,“还伤着哪儿了?” “就碰了一下而已。”季然对自己的伤浑然不在意,苏姣低声道,“腹部挨了那么重一下,真的没事?” “我身体结实,没事儿。”季然反而担心她们,“你们没事儿吧?那两个人呢?你们怎么甩掉他们的?” 苏姣视线投向江棠,她也没搞懂唐游川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刚才看着他和江棠的相处,总有种说不上的暧昧感觉,她也很震惊。 江棠处变不惊地说道,“唐游川送我过来,所以那些人他去处理了。” 季然下意识瞥了眼苏姣,状似随意道,“那真得谢谢他帮忙。” 江棠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唐游川的关系,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以后能断得干净利落,当初若不是他们察觉到苗头不对跟踪了她,她是打算连他们都隐瞒,季然自然也会帮她瞒着,即使对方是苏姣。 不过唐游川最近似乎变得有人性很多?上回还送她上班,现在又亲自送她来医院。 江棠见季然没事,让苏姣把点心拆了跟季然一起吃,她顺势打开唐游川刚塞给她的那个袋子,瞥见里面的东西,她微微一怔。 看包装,应该是去医院旁边那家便利店买的,里面有新的毛巾,牙刷,牙膏这些洗漱用品,还有一包一次性内裤和一个眼罩。 吃饭的时候还说不想让她留下来陪季然,跟她闹脾气玩别扭,结果最后还是给季然打包了点心,亲自把她送了过来,现在又不声不响就去给她买了这些东西。 江棠心头顿时又酸又软。 大概过了十分钟,江棠接到了唐游川的电话,问病房号,季然得知唐游川要来,差点被点心给咽着,躺在病床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江棠见状反而乐得不行。 晚上电梯空闲,唐游川没多久就到了,推开门进来时,季然想亲自起来迎接他以示敬意,江棠压着他的肩膀,低声呵斥,“得了,别折腾了。” 苏姣拘谨地起身让位,“您坐。” “……”这整得大领导临莅似的,瞬间安静而紧张,江棠顿时好气又好笑,看向唐游川,又开始假眉三道地摆出恭敬的态度,“今晚谢谢你。” 唐游川拿她没办法,只能陪着她装,低声道,“不客气,你没事儿就好。” 说罢,他的视线徐徐落到季然的脸上,两个男人的视线碰上,季然后脊背莫名爬上一阵凉意,头皮发麻,他心底哀嚎着,这他妈的盯着他做什么! 空气鸦默雀静了一秒,唐游川突然说:“我安排了两个人过来守着,有事可以吩咐他们办。” 季然脸部肌肉瘫痪了似的,笑容僵硬,小心翼翼地开口:“谢谢唐先生好意,不过不用这么麻烦吧。” 唐游川面无表情,“以防万一再出现今晚这样的情况,你不用不好意思,江棠帮了我不少忙,你是她朋友,我帮你也等于帮她了。” 季然视线飘向江棠,眼底赤条条地暗示江棠赶紧说句话,他可不敢随便亏欠这位爷的恩情,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啊。 江棠却视而不见,稍一思忖,认为唐游川说得对,苏姣和陈俊凡闹成现在这样,后续还不知道会如何,苏姣现在又避着他,若他直接找上来,刺激到季然可能又得打起来,季然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打不过。 须臾,她点头附和道,“确实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再来闹事儿,安全第一,你出院之前先这样吧。” 也不知脑震荡后遗症又来了,还是被吓的,季然忽地感觉两眼一黑,抬手悄悄地拽了下江棠的衣尾,江棠挑眉看他。 季然小声说,“陈俊凡要找的人是姣姐,我这里没问题。”特么的陈俊凡又不是来找他麻烦,而是找苏姣啊,需要保护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 病房不大,又只有他们几个,所以季然的话大家都能听见。 苏姣当即说:“我不要紧,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谈,只是他似乎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我担心他可能会来找你麻烦,而且我明天开始也要上班了,他不敢去医院找我的。” “就这样吧,你现在是伤残,自己一个人连基本的反抗都做不了,我们在医院上班那么多人,他不至于那么无法无天。” 唐游川派人驻守着季然这里的理由都有点牵强,再额外安排人照顾苏姣,怎么想都觉得他未免太好了些,再者他都是冲着江棠的面儿,任谁都会忍不住要想歪。 江棠看了眼时间,继而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唐先生下去。” 季然巴不得赶紧把唐游川这尊大佛送走,闻言连声道,“对对,很晚了,就不要再占用唐先生的时间了。” 季然刚说完,发现唐游川又甩了一记冷刀过来,皮骤然一紧,索性装死,“啊,我头又晕了,好难受。”边说边闭上眼睛,来个眼见为妙。 江棠不愧是跟季然做了二十几年朋友的人,他脱一裤子她就知道他要干嘛,一眼就看穿他这下是装出来的,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对唐游川说道,“走吧,我送你下去。” 这个时间点,病房里的灯几乎都关了,走廊里很安静,两人并肩而行,鞋子踩过瓷砖地板,步伐不重,但脚步声依旧明显,一轻一重地回荡在走廊上。 怕打扰别人休息,所以两人都没说话,走出病房区,电梯正好停在他们的楼层,轿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棠盯着电梯门,明亮干净的不锈钢门上,映出两人的身影,才发现彼此站得很近。 江棠不动声色地顺着影子往上移动视线,定在唐游川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有人说,只要足够好看,照片就是糊成马赛克依旧好看,唐游川就是属于那类型。 江棠正想得恍神,身旁的唐游川突然沉声道,“明儿几点过来接你?” 江棠敛神,慢了半拍才想起自己跟他说过的话,“人民南路那边有一家粉店味道很好,有点远,你要是想吃,提早些起来,我们去吃?” 唐游川侧头看着她问:“几点?” “你过来接了我再过去,估计得六点就起床了,有点早,不然就是你自己开车过去,我自己打车,然后到那边汇合,早上你多睡一会儿?” 唐游川果断道,“我过来接你一起。” “好。”江棠应了一声,转而道,“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唐游川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波澜不惊地开口,“做我女朋友,别说一件,拜托任何事儿都行。” 江棠:“……” 她不吭声,唐游川径自开始自卖自夸起来,“当我女朋友好处很多,喜欢什么我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想玩就玩,不想上班了回家我养,还能享受我的宠爱,能使唤我,别人见着都得礼让三分,没人敢欺负,就算被欺负了,我也会出头讨回来,在青临城随便横着走。” 还横着走,螃蟹吗? 江棠莫名其妙的脑补了一下自己像个螃蟹走路的画面,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逗乐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着头,肩膀抖动着,唐游川无奈地看着她,眼底是无限宠溺,沉声问:“你嘲笑我?” 江棠忍着笑猛摇头,没说话。 唐游川见她憋得难受,下令大赦,“别憋着了,想笑就笑。” 江棠闻言,当真没客气,溢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唐游川被她的笑声感染,菲薄的唇也不由得翘起了嘴角,直到电梯在一楼停下,江棠才堪堪止住。 走到门口,唐游川停住脚步,“想要我帮什么忙?” 江棠这一笑,都把正经事儿给忘记了,“能安排两个人跟着苏姣吗?” 在病房里她没开口,是不想让苏姣和季然多想,但她还是很担心苏姣的安危,毕竟陈俊凡会动手打人,她一个女人又打不过。 “好,我会安排。” 江棠柔声道,“谢谢。” 唐游川开口:“真想谢谢我,就不要让我等太久。” 江棠真是服了他了,这一天还没过去,他就可劲儿催,忍不住吐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唐游川面不改色地回:“我就喜欢吃滚烫的,够香。” 第171章 自带优越感的人 西装革履的男人,短发打了蜡梳得一丝不苟,透着一股偏呆板的严谨,正端着杯子在喝茶,江棠走到桌前,脸上挽着疏离而得体的微笑主动出声打招呼,“赵先生,您好。” 男人温声抬眼掀眼朝江棠看去,看清江棠的脸,眼底乍然闪烁出亮光,“江小姐?”江棠微笑着说,“是的,实在不好意思,路上有点堵,来迟了,让您久等。” 男人从椅子上起身,朝江棠伸出一手,微笑着说,“没关系,”他跟江棠做自我介绍,“赵顺。” 江棠与他轻轻一握,“你好,江棠。” “坐下来聊吧。” 两人面对面而坐,赵顺给江棠倒了热茶,“外边很冷吧?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江棠淡笑,“谢谢,您点菜了吗?” 赵顺回:“还没,等你。” 江棠抬手招来服务员,取了菜单递给对方,“您看看喜欢吃什么,不用客气。” “我也不了解这家店的味道,你点吧。”说话的语气和前面两通电话有着明显的差别,多了几分热情。 “那我就不客气了,您有什么忌口吗?”江棠只想这顿饭速战速决,便没有跟他推脱,赵顺回答,“我不挑,你随意。” 江棠刷刷地点了几道榜上有名推荐率高的菜,还特意点了两份双皮奶,这是顺德的特色,当然也是江棠自己嘴馋想吃了,选完交给对方看有没有需要补充的,赵顺抬头问服务员,“你们这儿有什么酒?” 服务员正要给他说明,被江棠出声打断了,“抱歉,赵先生,我待会还得赶回医院处理些工作,所以不能喝酒,咱们就不点酒了吧。” 江棠能保证自己不会喝醉,可控制不了对方的嘴,万一对方故意喝醉或者是装醉,散伙的时候她总不能把他扔在马路边上吧?但让她送他回去,她也不愿意,谁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儿? 虽说对方是韵姨领导的儿子,可江棠跟他却是第一次见面,连熟人都不算,出门在外,多留个心眼儿总归是没错的。 赵顺闻言作罢,“我也有朋友是医生,他说医生这行压力很大,你平时应该很累吧?” 江棠低头喝热茶,淡声回道,“还好,习惯了。” 赵顺笑道:“你心态挺好。” 江棠笑而不语,赵顺继而道,“听我妈说,余韵阿姨有意向让你回庆州做个文职的老师,其实老师比你们医生要轻松很多,你不考虑下?” 江棠闻言感到几分不舒服,面上笑容不变,语气疏淡道,“暂时没这个想法。” “为什么?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赵顺面带微笑,语气很随和,“女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太辛苦了,也容易吃亏,离家近些家里人也方便照顾,若有什么事儿需要帮忙也容易。” 江棠秀眉不禁轻蹙,对第一次见面的人说这种话,已属于很不礼貌的行为,话不投机半句多,要不是念在韵姨的面儿,江棠真会直接起身走人。 江棠贴着杯壁的指尖微微收紧,淡淡说道:“我喜欢当医生,没打算转行。” 赵顺淡笑着说:“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挺好的,不过你在青临城这边应该只是一个普通医生吧?” 江棠一时间猜不透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希望她冷淡的回应能让对方停住嘴。 可惜对方却对她的冷淡与排斥视而不见,径自往下说,“你要愿意回庆州医院,我可以让家里帮忙联系一下,当然,职位和薪水都会比在这边的好。” 江棠看着赵顺,他虽然还算克制,但她仍旧从他脸上看到了得意的神色,很显然,他是在佯装无意地炫耀着自己的家庭背景,也是炫耀自己,至于他是否还别有深意,不可得知,江棠也无瑕揣测他的心思。 对于这种莫名就自带优越感的人,江棠从小就见识过不少,甚至以前还揍过不少,最近被她揍过的人,就有任勋,许是赵顺是喝过洋墨水的缘故,所以没有任勋那种纨绔身上令人作呕的混气,显得收敛不少。 只是这点内敛也掩盖不住他骨子里的自以为是,江棠听完他的话,心情异常的平静,但又有点想笑,她垂目喝茶,并不想搭他的话茬。 “江……” 赵顺还想说些什么,恰好服务员上菜,江棠顺势给他介绍菜式转移了话题,“这道是酿鲮鱼,鲮鱼是广东特有的淡水鱼,肉质很鲜美,这个是剥离了骨刺装了其他的食材一起油炸过再炖熟的,你试试看。” 江棠不是话痨,跟不熟人的人话会更少,结果现在却不得不掌握了说话的主导权,一道一道菜给他做介绍,之后的话题都是围绕着饭菜转,就怕他一开口又说一些令人尴尬的内容。 …… 今晚的应酬约见几位领导,沈叙和唐游川一起出席,几天不见,唐游川又不接电话,两人一见面,沈叙想要八卦,奈何唐游川守口如瓶,沈叙怎么撬也不开,打探不到半分有用的内容,唯有金鸣收兵。 应酬桌上通常都是正经东西还没吃上,酒先满上,唐游川的身体不能喝酒,但给对方面子,还是喝了两杯示意,余下的都由沈叙给挡下了,沈叙和他们推杯换盏间迂回地说着门面话,唐游川惯常地维持着他的高冷形象,间或地插几句,而且时不时就扫一眼旁边的手机。 唐游川在禁烟期,心情有些烦躁,也不知道江棠到底是还在忙,还是已经回家了,回家了是忘记了给他信息,还是不愿意给他信息,越想越燥,加上包厢里乌烟瘴气,他烟瘾上来又不能抽,浑身上下都难受着,想要起身回家去找她。 沈叙注意到他的动作,侧头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问:“在等谁的电话吗?” 唐游川瞥他一眼,没接话。 沈叙是人精,端详了片刻,压低声音说:“等江棠电话?”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茶,不置可否。 沈叙忍俊不禁,“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唐游川蹙眉,语气不爽,“你打给她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聊天呗。” 唐游川闻言,声音一沉,“你少去招她。” 沈叙故意挑衅,“我跟她是朋友怎么就招她了,你别自己不敢联系她,还不准她的朋友跟她联系吧?她爸都没你管得这么宽吧。” 她爸是直接放任不管,根本没把她当女儿看,对不在乎的人,谁有闲心管? 唐游川一记冷眼瞥过来,沈叙被他的眼神扫到脊梁骨发寒,扛不住五秒,弃械投降,啧了两声说道:“行了行了,我就随便说说而已,开个玩笑,你有必要这么当真吗?” 唐游川面无表情,薄唇一掀,出声道,“你看我像跟你开玩笑?” 沈叙说:“我这不是想帮你么?” 唐游川拉着脸,“犯不着。” 沈叙笑道,“在追女人这事儿上,我经验丰富从未有过败迹,你真不想了解了解?” 唐游川眼前闪过江棠那张冷漠又惊恐的脸,被沈叙说得有点儿心动,但又拉不下脸开口让他说,薄唇紧抿着,没有吭声。 沈叙太了解唐游川了,死鸭子嘴硬又死要面子,让他主动开口求自己,估计江棠被别人给追走了,到时真是黄花菜都凉了,虽然没穿过一条开裆裤,但好歹也是睡过一张床的兄弟,实在不忍心看这好容易开了花的铁树独自凋零,太可怜了。 “才多大点儿事,你想她就主动打给她呗。” “她应该还在忙。” 唐游川倒是想打,但她下班的时候才通过电话,她那时就说忙急着挂他电话,这才隔了两小时而已,又找她,未免太频繁了,更怕打扰了她工作,会惹得她厌烦。 沈叙闻言,狐狸眼微微一挑,顿了片刻,反问道,“你怎么知道她在忙?你什么时候跟她联系过了?” 唐游川说:“下班的时候。” “你下班的时候?” “你喝多了?”她还在忙,不是他下班还能有谁? 叹了口气,沈叙又是同情又是无奈,“从你下班到现在已经过了两小时,她估计早忙完了。”见唐游川缄默不语,似乎没听懂,“没准儿她也正在等你联系她。” 唐游川闻言,心底突然一动,偏巧有电话打进来,他动作迅猛地抓过手机,结果一看屏幕,不是江棠,眼底那一簇火苗一盆冷水浇下,噗嗤地灭了。 沈叙见状也是一愣,“不是她?” 唐游川抿着唇,“我出去接,这儿交给你。”话音落下,他起身离席走出了包厢。 第172章 欺骗还是其次 包厢外头的大厅放着不知名的音乐,与各方客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吵杂在所难免,但起码不用忍受乌烟瘴气的味道,唐游川杵在门外接通电话,那头马上传来男人沉稳的声音,“你在忙?” 唐游川还处于不是江棠电话的巨大失落感里,声音异常冷淡,“和几个人吃饭,有事儿?” 电话那头的人闻言轻笑,“一定要有事儿才能找你?我想我弟弟不行?” 来电的人正是唐游川的大哥,外人眼里都以为豪门如同古代的皇宫,里面的兄弟姐妹为了家产利益一个个都挖空心思斗得死去活来,打到头破血流。 而青临城,关于唐家三兄弟的谣言也相当精彩,譬如身为老三的唐游川是如何心狠手辣逼走自己的亲大哥,导致其在国外飘荡有家不能回,唐游川被传得妖魔化也跟这事有一定关系。 然而实际上,唐家兄弟并不像其他的豪门世家,表面上和和气气,背地里勾心斗角,他们可谓是兄友弟恭,和谐得不得了,更不存在争夺家产拼死活这种蛋疼的都市传说。 唐游川面色淡淡的,并没有因此而多几分热情,“没事儿挂了。”甚至有点过于绝情了。 “怎么感觉你情绪很低沉,心情不好还是身体不舒服?” 唐游川矢口否认,“没有。”脑里却在想着待会儿要不要给江棠打个电话。 是真没有还是嘴硬,唐渊林也没深究,转而关怀了几句,问了下公司的情况,还有老太太的情况,唐游川的回答都十分简洁,唐渊林察觉到他没闲聊的心情,便不再啰嗦,直奔主题问,“今年元旦过来吗?” 唐游川声音如常,“不去,没空。” 这个问题,从唐游川十六岁开始,每年一问,十一年了,唐游川的回答也从未变过。 唐渊林说:“我好久没见你了。” 唐游川始终半垂着眼,懒淡声音喜怒难辨,“你可以回来。” 唐渊林一时没了声音,彼此沉默了半晌,唐渊林轻轻叹了口气,口吻随和道,“行了,我不妨碍你了,有空再聊吧。” 挂完电话,唐游川习惯性地伸手摸烟,却摸了个空,心底无名来气,是烦躁,更是难受,然后中邪了一样,迫切地想要找江棠,见不着,听她声音也好。 这股念想滋生盘旋,他果断转身,想要找一处安静的角落给江棠打电话,就在他转身的刹那,视线不经意地扫见了一张熟悉的脸,原以为是错觉,结果定睛一瞧。 是江棠。 然而,唐游川还来不及惊喜,心中的恼怒已一涌而上,眼底那一点亮光顷刻间隐匿无踪,覆盖上了一层寒霜。 因为江棠的对面坐着一个陌生的男人,而且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好看见江棠双手递给男人一个碗,男人伸手去接的时候,手指从她的手背上刮过,她似乎楞了一下,待男人接住碗,她像触电似的收回手,素净白皙的脸蛋,是一片嫣红的绯色,看着像个羞涩的少女。 他不知道的是,江棠脸上的红晕并非羞涩,而是喝了热汤,加上饭店里暖气充足给烘得发热,所以脸色泛红,更不知道江棠被赵顺刮到手时尴尬到想抠脚的无语心情。 唐游川擅自解读她的情绪,然后一股脑的嫉妒,愤怒。 她不回信息,他自我安慰她在忙忘记了了,她打电话说忙,说挂就挂,他不闹不怒相信她,出来吃饭应酬,却一直在等她一条平安到家的信息,结果等了两小时也杳无音信。 怕打扰她,怕她烦,所以忍着找她的冲动。 结果呢? 她却和一个男人出来共进晚餐,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唐游川盯着她绯红的笑脸,像是被人生生灌了一坛醋,酸得他心脏抽搐,又好像是被灌了一大碗苦到极致的中药,呛得他呼吸不顺,胃部翻滚作呕。 他说不清楚心中的万般滋味,酸中带苦,苦中生怒,怒不可遏,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要冲过去掀翻那一桌子菜,更想把那个笑容猥琐的老男人拎起来一顿暴打。 她为什么要跟这种老男人吃饭!这老狗逼竟然敢趁机占她便宜! 唐游川此时满腔无名的怒火,好像秋日干燥的柴火被熊熊燃烧着,什么都听不见,耳朵里只有噼里啪啦的声响,炸了,不过短暂的盛怒过后,又奇迹般冷静了下来。 唐游川拿过手机,拨下了江棠的号码,随即举在耳边,抬眼盯紧了江棠,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声响,不多时,看见江棠低头拿了手机,然后跟男人说了句什么,便起身匆匆往洗手间那边走了过去。 唐游川定在原地不动,视线跟着她的背影移动,电话很快就被接通,传来女人温静的声音,“喂?” 唐游川沉声问,“还在忙?” “嗯。”江棠应完声,下意识地反问一句,“怎么了?” 唐游川不答反问:“这么晚了还没下班?” 虽说这顿饭江棠也是看在韵姨的面子上答应的,而且韵姨也说了,不算相亲局,她自己也没打算跟这男的怎么样,纯粹是感谢一下罢了,没什么不可告人的,可江棠觉得自己没必要跟唐游川解释这么多,也是不想节外生枝。 微顿了一秒,便低低地“嗯”了一声糊弄过去,可应完声之后,又莫名心虚了一下。 唐游川却因为她这一声,脸色唰地一沉,阴森冷沉,如同外头又黑又冷的深冬,浑身上下迸发出冷冽的气息,方圆一米的空气都浮着一层冰渣子,从他跟前经过的无辜服务员莫名被吓得腿软,差点没端稳手中的托盘。 她撒谎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她和一个男人在吃饭,他肯定不疑有他,甚至还会心疼她辛苦,工作,可此时…… 唐游川没尝试过这种被人欺骗的滋味,他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和难受,以及满脑子的为什么。 为什么要撒这种拙劣的慌骗他。 短暂的静默,唐游川薄唇轻启,低声的嗓音听不到任何情绪的起伏,“吃饭了吗?” 江棠说:“吃过了。” 唐游川不死心地追问,“在哪儿吃的?” 江棠恍惚了一下,她都说自己还没下班,那吃饭肯定就是在医院吃啊,为什么还要问这种问题?又是没话找话聊? 慌已经撒出去了,江棠总不能推翻自己的话,只能硬着头皮道,“医院,你要是没其他的事儿……” “吃了什么?” 江棠话还没说完,被他打断了。 江棠被他这种盘问式的发问缠得头疼,“就随便吃,你不是有应酬吗?还是赶紧去忙吧,我也没空了。” 别人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唐游川是跳进了河里还不心死,苦苦挣扎,追着江棠道:“大概几点下班?我快忙完了,过去医院接你。” 江棠心更虚了,赶紧道,“不用了,我忙完自己打车回去就行。” “江棠。”唐游川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几分难以言明的情绪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洗手间里有人出来,江棠抬头看了眼,声音沉在喉咙,含糊地“嗯”了下,然而唐游川却没说话了,隐约听到一阵熟悉的音乐声,江棠没注意到是话筒里漏出的声音,以为是大厅那边传来的,所以并未多想。 久久没等到他的下文,忍不住出声问:“是有什么事情吗?” 唐游川唇瓣轻启,又合上,心底溢出了一声冷嘲,也不知道是嘲自己,还是讥江棠,喉结上下滚动,他的心脏一寸一寸地溢出凉意,然后慢慢汇聚形成一股窒息感,一路往上冲到喉间,抽疼得厉害。 须臾,他波澜不惊地说:“没事,挂了。” 不等江棠反应过来,电话已经被挂断。 不知是否错觉,江棠从唐游川冷淡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失望,又或者是失落? 还有,下班时他给她打电话明明一直在找话聊着不肯挂,这会儿怎么又挂得那么干脆利落,虽然很符合他的风格,可江棠又觉着有些许怪异。 江棠握着手机,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怔忪了一会儿,也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江棠摇了摇脑袋,把唐游川从脑海里驱赶出去,她现在应该想想那个赵顺的问题。 又是碰她的腿,又是碰她的手,江棠对于这种行为,反感到想吐,她洗了个手,重新整理了下心情,才回到原位继续应付赵顺,他炫完自己的爸妈,又跟江棠聊起了自己,还真是从家庭背景到学历,还向江棠透露了他目前和朋友一起合伙开公司,正在创业,聊他行业的前景等等。 江棠真是在心底一直默念着韵姨才忍了他半个多小时。 唐游川返回包厢,坐回位置上,沈叙侧脸想要问下他联系江棠没,话还没出口,就看见唐游川仰着下巴灌了一杯白酒下肚,又急又猛,喝完又自己斟满,眨眼又是一杯。 出去的时候他的脸色虽然也说不上多晴朗,但顶多算是多云,然而几分钟的时间,他已乌云密布,黑压压的,而且明明说了不能喝酒,这会儿却使劲儿灌,别说沈叙,就连包厢里几个已经喝得半醺快的男人都察觉到他不对劲。 直到第三杯喝完,沈叙把他手里的酒给抢了,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回事儿?不要命了?” 虽说一杯只有二两的量,但他这么个急猛的喝法,正常人都得出事儿,更别说他还在康复期的人。 唐游川淡淡道,“没事儿。” 沈叙无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信他个鬼,看见唐游川又拿了另外一瓶酒,皱着眉头道,“江棠不是说了你还不能喝酒?” 一听到江棠两个字,唐游川声音陡然一沉道:“我为什么要听她的。”满满的火药味。 沈叙挑眉,带着几分八卦的口吻问,“跟江棠闹不愉快了?” 唐游川抿着薄唇,一言不发。 “她不接你电话?” 唐游川兀自喝酒,冰凉的液体从喉咙一路滑到心口,明明是辛辣的味道,他却觉得又凉又酸,偏偏还呛得难受,她不是不接电话,而是接了电话跟他撒谎,若无其事地撒谎。 沈叙见他不说话,微微一顿,试探性的问,“还是……被她拒绝了?”问完又觉得不对,自顾自地嘀咕道,“你要还没表白,哪来的拒绝,所以你表白了没有?” 唐游川目不斜视,脸色却顷刻间又沉了一度。 拒绝。 真是精准地戳中了他的痛处。 没错,唐游川此时满腹怨气,江棠撒谎欺骗还是其次,关键是他明明跟她表明了心意,希望她给机会他表现,她却干脆果断地拒绝他,然后给了别的男人机会。 沈叙心头一跳,暗自骂了声,唐游川这表情……他震惊地问,“难道你已经跟她表白了?”这一进一出他就完成了表白任务? 唐游川没否认。 得,原本还担心他会磨磨蹭蹭,没想到竟然比他还干脆,真是白操心了。 沈叙看他这表情,猜测结果肯定不怎么样,唐游川要面子,真被拒绝了,肯定也不愿意说出来,而且现在还有旁人在呢,有些话聊起来也不方便,也没再追问下去。 …… 江棠都不知道这顿饭是怎么吃完的,总之咽完她的双皮奶之后,她有种胃痛的错觉,生生被整得消化不良。 结账的时候,赵顺想要付款,江棠没给他机会,抢先把钱递了过去,总之跟这个人是只有一顿饭的情谊了,不可能再有其他多余的发展了。 出了门,赵顺看了眼外头的雨,转头对江棠说:“我自己开车过来的,我送你吧。” 江棠怀里抱着一个箱子,沉甸甸的重量,唇角的淡笑都机会要维持不住,礼貌拒绝,“不麻烦了,我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 这男人一开始就没想要送她回家,否则不会把东西事先拿到餐厅里,现在临时起意提出要送,江棠却一分钟都不愿跟他多待,她怕自己一不小心控制不住嘴巴说出不该说的话来。 “你车在哪儿?我送你过去,你拿着东西也不方便撑伞。” 操蛋,她有个鬼车,为了拒绝他胡掐的而已,而且他要真体贴,难道不是应该帮忙拿下东西吗?他难道不知道这箱东西很重? 江棠僵着笑脸,正想着该如何拒绝他,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小棠?” 江棠闻言转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唐游川那张脸,脸色顿时微变,她的头皮都炸了,脑子也是陡然一片空白,直愣愣地看着唐游川,依旧是一身黑,气场冷冽,一双黢黑的眼眸,此时正直勾勾地与她对视着。 深邃幽暗的瞳孔里,隐隐含着一抹嘲。 沈叙意外地看着她,注意到她身旁还有个陌生的男人,不安地觑了身旁的唐游川一眼,嗬!表情真够吓人。 察觉到气氛不对,沈叙主动笑着问江棠:“每回都这么巧,你也来这儿吃饭?” 不是巧,而是寸,冤家的路都没有他们的窄。 半个多小时之前,她还跟唐游川说自己在医院,从临安医院到这儿,除非她是能飞,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出现在这儿,自己撒的谎,连补救的泥都找不着。 谎言被拆穿固然丢脸,更难搞的是,唐游川发现她骗了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想,江棠无地自容又悲戚,感觉自己的脸阵阵灼热。 江棠硬着头皮佯装作没事的样子,微笑说,“嗯,你们也吃完了?” “是啊,”沈叙笑了笑,“这位是你朋友?” 不及江棠出声,赵顺已经主动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朝唐游川出了手,“唐先生,沈公子,你们好,我是江棠的朋友,赵顺。”唐游川不认识赵顺,赵顺却是认出了他们。 江棠眼神讶异,没想到赵顺会认识他们。 然而唐游川一动不动,只是冷冷地瞥他一眼,甚至这一眼都嫌多余,充满了不屑,明摆着是不想理会赵顺。 唐游川心底冷笑,他不想握手,他想直接动手。 他目中无人的态度,使得气氛陡然变得诡异。 赵顺的手僵在空气里,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一时骑虎难下,脸色也是变幻莫测,江棠都有点替他犯尴尬。 唐游川这种表现,沈叙本来没觉得意外,对于这种毫不相识的人突然上来打招呼,他向来是爱答不理,可眼下这位说是江棠的朋友,不为别的,就算是给江棠一个面子,也应该配合一下,结果他不但江棠的面子都不买,还比以往都要冷漠。 这是醋了? 沈叙心底暗自偷乐,怕场面闹僵,会让江棠难堪,于是主动伸手握住赵顺的手,笑着说,“你好。” 赵顺悻悻地收回手,本还想说些什么,不过沈叙也没给他机会,看向江棠,出声道:“你去哪儿?我们送你。” 江棠看见他们身旁另外几个男人,笑着答:“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开车过的。”她差点儿想说打车,幸而及时刹住,否则她真要被尴尬淹死。 沈叙闻言,眼底闪过精光,笑眯眯道,“那正好,阿川身体不太舒服,我这边还有事儿没忙完,麻烦你送他一下?”为了好兄弟的幸福,他真是豁出去了。 唐游川始终抿着薄唇,像坐万年不化的冰山,他心底暗道沈叙多事儿,但也没有拒绝他的安排,甚至紧张地等待着江棠的回答。 第173章 我就要你 江棠正犯愁找什么正当的理由拒绝赵顺送她呢,沈叙这提议还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绯唇挽起一抹浅弧,微笑着颔首应声:“好的。” 她答应得这么干脆,还有另外一层原因,是唐游川打从碰面开始一直缄默不语,甚至从脸色到眼神都冷冰冰的,眼睛没瞎的都看得出他是生气了,江棠猜他这气是因她而起,毕竟他那视线都恨不得把她给戳穿了。 人都会撒谎,但没人喜欢被欺骗,江棠心中有愧,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 唐游川闻言心底怒意淡了几分,但面上依旧寡淡,沈叙笑着道,“行,那阿川就拜托你了,改天一块儿吃饭。” 江棠点头应好,随即对赵顺说:“那我先走了,您慢点开车,麻烦您跑一趟了。” 赵顺笑道:“不客气,我还要在青临城待好几天,有空再请你吃饭。” 唐游川一听,眼皮一掀,缓缓地看向了赵顺,赵顺似乎察觉到什么,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凉薄的眼睛,墨染的黑眸,迸出两道犀利的冷光,宛如匕首湛湛的寒芒,稍微不慎就能刺穿皮肉。 赵顺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这位大少爷,心头一憷,一股无名的寒颤从脊梁骨爬上来,呼吸都屏住了。 手里的箱子太沉,江棠抱得双臂有些发酸,箱子正从手里往下滑,所以她没注意到唐游川阴冷的脸色,低头掂了掂,用力抱紧箱子,随即温声敷衍道:“我有一台手术比较麻烦,所以接下来几天会都会忙,估计是没机会了,你以后要是有空再来青临城,我请你吃饭。” 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话说得其实不用挑得太直白,只要不是傻子,赵顺肯定明白她话里的拒绝。 赵顺笑着说:“没关系,反正我妈和余韵阿姨要好,等你回庆州,我请你们吃饭也可以。” 最怕就是这种故意装傻的牛皮糖,江棠想要礼貌地回声好,然而话还没出口,眼前突然一片黑影落下,冷沉的男音在耳边响起,“走了。” 江棠抬眼便瞧见唐游川站在她的面前,冷面冷眼抿着薄唇,下一刻,她手里突然一轻,然后箱子转移到了唐游川的手里,也没有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动作甚至带着点儿粗暴,像是强行抢走的。 江棠和赵顺站得近,唐游川抱过箱子后,故意从他们中间走过去,那点儿距离原本是一个人侧身穿都勉强,偏偏他还正面撞,明确的说,他就是故意冲着赵顺撞。 他身形高大且结实,个头也比赵顺高,赵顺冷不丁被撞着半边身体,脚下踉跄,猛地往后退开了一步,要不是地上铺着地毯,打个滑他没准儿能摔个四脚朝天。 不管是不是故意,撞了人,正常人哪怕是虚情假意地道歉也应该会说声不好意思,然而唐游川故意撞了人,不但没道歉,冷傲地睨了赵顺一眼,冷沉的眉宇蹙了下,眼神还带了几分嫌弃与不满,赤裸裸地挑衅煽动他人情绪。 活脱脱一个野蛮的混混大哥,我踩你一脚,你还得低头哈腰跟我道歉。 道歉是不可能道歉了,唐游川甚至懊恼自己喝多了,连个软脚虾都掀不翻了。 “……” 江棠顿时一阵无语。 沈叙被唐游川这幼稚的行为整得差点儿没当场给笑出声来,憋笑憋成了内伤,赶紧单手握拳挡在唇边掩饰。 唐游川撞开赵顺后,仿若无事地扭头看向江棠,“不走?” 江棠赶紧跟沈叙和赵顺打了声招呼,然后追上唐游川,与他并肩离开。 从大门外到餐厅门口是一段鹅卵石的路,周围是个小院子,禁止车进来,两人只能走一段。 室内温暖,室外寒风猎猎,还裹着雨,唐游川两手抱着东西,所以只能江棠撑伞,身高不在同一水平线上,注定江棠的脸要被冷雨袭击,而且为了跟唐游川保持一定的距离,导致她半边的身体都落在伞外。 最惨的是,风挺大,她为了将就唐游川,举伞的手臂悬空抬在半十分费劲。 跟她的青梅竹马就亲亲密密搂搂抱抱共撑一伞,跟他却刻意拉开距离,他是会吃人还是怎么的?那画面成了他的心结,凭什么别人能搂她他却要跟她楚河汉界? 唐游川心理严重不平衡,所以他有样学样,早上季然是怎么理所当然靠上她的,他就怎么面不改色照搬,二话不说腾出一手搂过她的肩膀,稍一使劲,江棠身形一晃,强行被他搂住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无声挣扎了一下,唐游川怕被她推开,于是不等江棠出声,他便沉沉地开口:“别动,都要淋湿了。” 明知他这是趁机耍无赖,但眼看着雨势渐大,江棠也不想亲身品尝这寒雨刺骨的滋味儿,所以懒得跟他推搡,强忍着没推开他。 唐游川“奸计”得逞,心底得意,迎着寒风冷雨,却感觉通体流淌着一阵暖意,低头垂眸侧望着她,找话聊:“你这箱是什么东西?” “糯米酒和一些零嘴。” 唐游川面色淡淡,沉声问:“那个男的送你的?”他做好准备动作,只要她说是,他就直接把这些东西给摔地上。 不轻不重的声音,江棠却莫名从中闻到一股火药味,她眼睛看着前方,淡淡出声道:“不是。” 这段鹅卵石的路并没有多长,唐游川原本还嫌弃餐厅这个设计,搞得车开不进去,大冷天飘着雨还得走一段,实在烦人,结果现在跟江棠挤在一块儿,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大门外,他又嫌弃起这段路太短。 还没抱够,又得放手。 司机已经事先把车开过来停在门口,看见唐游川带着江棠出来,撑着伞打开了车门,然后从唐游川手里接过箱子,看唐游川单手轻松挎着,没想到挺重的,差点儿没抱稳给摔了。 车门关上,密封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浓烈酒气,车上加上司机就三人,江棠没喝酒,司机看肯定也没喝,所以这股酒精的味道来自谁身上,不言而喻。 江棠方才靠在他身上就闻到酒味,不过这回儿才感受到浓烈,这人显然是喝了不少,她不由得蹙眉,“你喝酒了?” 车内没开阅读灯,只有外头的路灯漏进一丝亮光,视线昏暗。 唐游川背靠真皮椅背,头侧向江棠,盯着她,淡淡应声:“嗯。” 医生的职业毛病,对于不听医嘱的人,难免会动气,若是遇到一而再再而三不听劝的,甚至会直接骂人,江棠倒是没骂他,但语气有些不满责怪,“不是提醒你不要喝酒吗?你这样若是出了什么意外,遭罪的也是自己。” 听着她像是关心的话,唐游川愈发心酸,既然关心她,她怎么好意思骗他,跑去跟别的男人见面?难道那个男人比他还重要? 思及此,唐游川目光幽幽飘向她,声音放得很轻很低,“你是不是应该先跟我解释一下?”他停顿了一下,“为什么撒谎骗我在上班?那个男的又是什么人?” 他声音平静却近乎霸道地质问,像在质问自己的女人。 从情感上,唐游川其实没资格质问,但从身份上,他又能理所当然,江棠很无语,觉得自己跟他的关系真是陷入一种死局里。 “抱歉,我不是故意撒谎的。”江棠并不是在给他希望,而是不想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既然她顶着唐太太的名义,就不会给他的名声抹黑,“他母亲是季然母亲的领导,得知他要来青临城,所以季然母亲托他帮忙给我带了糯米酒和一些零嘴,就是刚刚那一箱东西。” “麻烦人家帮忙,总得感谢一下,所以我就请他吃一顿饭。” 江棠也没有跟他绕弯,几句就讲清楚了。 唐游川说:“就这样?” “就这样。” “既然没有别的意思,你为什么要跟我撒谎,直接跟我讲,难道我还会不准你见他?” 江棠说:“解释起来麻烦。” 唐游川闻言,刚松开的神经陡然又被拉紧,声音低哑问:“是懒得跟我解释,还是觉得没必要跟我解释?” 其实唐游川未必不清楚江棠的想法,大概是这两者皆占有,可他觉得江棠撒谎,属于理亏的一方,理亏肯定会心虚,心虚必然会说些好话,他就是想要她温声细语的说几句好话哄哄他。 却不想,江棠心硬如铁,愿意解释,却压根儿没想要哄人,直接回了他一句:“没必要也懒得解释。” 车厢里气氛倏然静止,明明温度挺暖的,却有点儿凉飕飕的。 骤然一道光亮从车窗散进来,一掠而过的瞬间,江棠从唐游川那双黑眸里看到了类似于受伤的情绪,心口猝不及防被砸了一下,有些闷。 “我……”江棠蠕着唇,想要说些什么,但被唐游川打断了,“江棠”他说,声音更低了,“虽然知道你心狠,但是你就不能稍微委婉一点?” 那语气,听着还怪可怜的。 江棠想要故作冷漠无情无视掉算了,到底还是做不到彻底的绝情,留了一分仁慈给他,“我怕跟你解释了,你会多想,觉得我在给你希望。” 唐游川话锋突然一转,“那你喜欢他吗?” “什么?”江棠见鬼似的看着他模糊不清的面部轮廓。 唐游川自顾自地说道:“当我没问,肯定是不喜欢。” “你又不是我,怎么就知道我不喜欢?”江棠见他说得这么笃定,没由来的一股冲动想要惹恼他。 唐游川神色淡淡地看着她,波澜不惊地开口:“身高没我高,身材没我好,脸没我帅,钱……钱肯定也没我多,一看脑子也没我聪明,而且看着显老,又猥琐,这种样样不如我的男人,你要是看得上,你就是眼瞎了。” 条条列列有理有据,字字句句都在贬低人,顺势抬高自己,他说得云淡风轻的,像是在说什么稀疏平常的常理,平静又理智,虽然他说的确实是事实,但他这一脸坦然,还真是绝了。 江棠顿时忍俊不禁,低声嘟嚷,“你臭不要脸。”见过自恋的,没见过他这么自恋的。 别说江棠,就连前面开车的司机都忍不住笑了一声,唐游川抬眸,不咸不淡地看了过去,面无表情道,“你笑什么?” “对不起,三哥。”司机立刻道歉,脸上再无笑意,专心地看着前面的路况。 江棠无语,这人自己说了还不准别人笑。 唐游川重新看回江棠,旧调重弹,“所以你喜欢他?” 江棠翻了个白眼儿,“不喜欢!” 唐游川满意了,还自我臭屁地说:“所以你喜欢我的概率还是很高的。” “……” 江棠顿了两秒,“唐先生,我这边建议您要点脸。” “要脸做什么,我就要你。” 他猝不及防来一句骚情话,江棠当即闭上了嘴巴。 “我不怪你,但是以后不准这样了。”唐游川私心的想,她是不想他误会,所以最后还是跟他解释了,证明她还是在意自己的,而且那个男的一看就比不上他,江棠肯定也看不上,他不必担心了。 想通之后,唐游川突然就躺了下来,把头枕在江棠的双腿上,腿上一沉,江棠下意识地皱眉,动了动腿,有些恼,“你做什么?” 唐游川径自闭上眼睛,薄唇一张一翕,声音压低说:“我刚喝了很多酒,头疼。” 江棠微微低头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光明正大理直气壮地枕着她,语气冷漠,“那你睡椅子上,别压着我!” “不要。”唐游川耍无赖,慵懒地说,“椅子不舒服。” “……” 忍了忍,江棠故意抖动腿,出声恐吓,“你再不起来,小心我把你推下去。” “你推吧,你说我内脏还没好全,也不介意再摔个脑震荡,反正你也不会心疼,根本就不在意我的死活。”他叨叨絮絮地说着,带着几分委屈,“摔死我,你就自由了。” 江棠冷笑,“这个办法确实一劳永逸,你倒是提醒我了。” 唐游川勾唇道:“但是你就要当寡妇了。” 江棠说:“寡妇挺好的,据说有钱的寡妇,都会活得特别潇洒。” 唐游川睁开了眼睛,“你想当有钱的寡妇?” “如果能够选择,那肯定选有钱啊。” 唐游川突然压低声音,轻声说:“那你喜欢我,把我哄高兴了,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江棠这次倒是没有回避他,而是故意刺激他,“然后等你驾鹤西归了,我拿着这些钱去养一群小鲜肉。” “你想得美,你要敢那样,我做鬼都会回来剁了那些肉。”死了还这么霸道,真是符合他的作风。 “噗!”司机对天发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他已经努力憋了,奈何这两人不消停,害得他最终还是破了功,噗一声笑了出来。 司机也真的不想听,奈何平时开的那辆车送去4S店做保养了,临时替换出来的车,没有隔音的隔离板,无法将车子前后隔离成两个独立空间。 操蛋,他也很懊恼啊,他担心自己事后会被灭口。 江棠听见司机的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唐游川被带沟里了,竟然跟他撩闲起来,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扭开了脸看向窗外,幸好车内光线不足,否则她烧红的脸和耳根都无处可藏。 唐游川没理会司机,看见江棠转开了脸,便伸手捏了下江棠的腰,腰是江棠的死穴,被他这么一捏,她顿时惊叫出声,身体都跟着弹动了一下。 江棠顿时火冒三丈,一巴掌拍在了唐游川的胸口上,“你做什么!” “啊!”唐游川捂着胸口,低低地吭了一声,“你真想谋杀亲夫啊。” “当初就该直接让你在手术台上咽气。”也不至于现在来折磨她。 唐游川当她是口是心非,低声说:“你舍不得。” “呵呵。”江棠毫无感情地冷笑了两声,“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唐游川突然问:“你当时是什么感受?看到我的时候,有害怕我会死掉吗?” 江棠没想到他会问这样,当真是愣住了,当看清是他时,她是什么感受?她没细想,也来不及细想,但时隔一个多月,她还是能记得他浑身是血,生命孱弱得奄奄一息的模样。 至于有没有害怕他会死,应该是有的,因为她拿手术刀的时候,察觉到了微妙颤抖,除了当初刚学解剖,以及刚当医生有过手颤,唐游川那一台手术是久违的一次。 江棠抿了抿唇,若无其事地说:“不怕,我有自信能救活你。” 唐游川闻言低低地笑了,不是嘲笑,而是喜悦,他真是太喜欢她这种淡定的自信了。 江棠却误以为他取笑她吹牛,沉声道,“笑什么,你现在不就是好好地活着了?” 唐游川忽然抓过她的手,江棠想甩开他,但没成功,恼羞成怒道,“你放开我!” “不放。”这辈子都不想放了。 唐游川捏着她的掌心,她手的皮肤很嫩,从小娇生惯养,没有干过粗活,所以没长茧子,又软又滑。 “出车祸那天,我本来想去找你的,不过快到的时候,我又掉头了。”唐游川声音低哑,不紧不慢地出声。 江棠闻言确实心头悸颤,喉咙微微发紧,她忍不住问:“你找我干什么?” 他又笑了一声,声音更轻了,“不记得了,就是有点想见你。” 江棠重新低头看着他,从昏暗的光线里描绘他脸部的轮廓,一时间没了声音,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说,不知道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唐游川话还没停,仿佛喃喃自语,“早知道掉头要出事儿,我就直接找你了,那卡车撞过来,我真以为自己死定了,不过还好我技术好命也大,又遇到了你这个妙手回春的医生……” 他仰躺着,面朝上,而江棠就在他的上面,此时低着头,正好又有一簇路灯的光一闪而过,他的脸骤然明亮又骤然暗沉,江棠看见,他的眼睛已经闭上了。 须臾,唐游川翻了个身,面朝她的小腹,声音愈发含糊,恰巧外头骤雨倾盆,砸得车窗劈啪作响,砸散了他的话。 可江棠还是听清了他的声音。 他说:“江棠,这是命中注定。” 第174章 殴打的痕迹 这句话之后,唐游川似乎还咕哝了句什么,江棠竖着耳朵专注地想要听清楚,可惜他声音过小,彻底被窗外的雨声覆盖掩藏,音词如呢喃尾音辨不清了,江棠低头垂眸,看见男人单手圈住她的腰肢,只露出半张脸,呼吸绵长而平稳,安静了下来。 “唐游川?”江棠轻声唤他的名字,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半斤白酒,期间还喝了洋酒,唐游川是真的喝多了,酒劲制造的眩晕连着困意涌上,其实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后来到底说了什么,枕着江棠,隔着意料感受到的温度,鼻息间闻着她身上那股沾染的淡淡的消毒水气息,沉沉地睡了过去。 除了雨水砸在车窗玻璃的声响,车厢里再无别的声音,密封的空间,安静且昏沉。 江棠垂着眼帘直勾勾地盯着腿上的人,平时又冷又酷的男人,睡着了倒是显得挺乖。 江棠不相信一见钟情,同样也不相信什么命中注定,在她的眼里,连血溶于水的亲情尚且不堪一击,遑论爱情,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命中注定这种说法简直就是荒谬。 她是真没想到,像唐游川这么聪明又冷漠的男人,竟然会相信毫无依据的命运论,若真有命中注定这种说法,茫茫人海又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呢? 真傻啊。 而她不想做傻子。 江棠自言自语地嘀咕了声:“白痴。” 不知是骂唐游川,抑或是那些为了爱情英勇赴死的男女们。 大概是前方路段发生了交通事故,有点儿堵,他们的车正好停在一盏路旁,玻璃窗上的零星的尘埃早被雨水冲刷干净,昏黄的光线投进来时,被玻璃上蜿蜒而流的水帘割细碎了,光斑铺在男人半张侧脸上,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汩汩而动。 唐游川的耳郭轮廓很好看,耳朵上缘与眉弓对齐,耳尖往回收,不知是热的还是因为喝酒上头的缘故,耳朵泛着淡淡的红,剪碎的光斑落在上面,显得有点透,竟有点可爱。 江棠盯着他的耳朵,鬼使神差的伸出手,食指与大拇指捏住他的耳垂,轻轻地摩挲,她不知道唐游川的耳朵脆弱敏感,这样若有似无的触碰,使得沉睡中的男人难抑地哼了哼,为了躲避那阵无名的痒感,他的脸直接往她的小腹移动,几乎整张脸都埋到了她的平坦的小腹上。 这无意识的行为,让江棠想起小时候拿头发骚季然鼻子,每次痒得他一边哼哼一边躲,而且他贪睡,怎么弄都不肯醒,逗着逗着就躲被子里去。 堵车的时间很无聊,江棠玩心上来,突然有点儿好奇唐游川会不会醒,于是变本加厉地刮他的耳郭,像个顽劣的孩子恶作剧似的,从上往下沿着他的耳骨轻扫。 唐游川不知是醉了所以睡得沉还是本来睡眠就这么沉,居然真没醒,一直想躲,可这里不是大床,也没有被子,无处可逃,唐游川伸手想要撩开骚扰他的手,江棠在被他抓住之前躲开,等他的手挪开,她又故技重施,如此来回反复,你追我躲,你静我动,她玩上上瘾了,愣是把自己给逗乐,忍不住一阵轻笑。 前面的司机听见笑声,眼角余光看向后视镜,扫见了江棠玩得不亦乐乎的小把戏,在他们这些人看来,这样的小动作,就跟在老虎头上拔须没差,心底不由得暗暗嘀咕,估计也只有江小姐才敢对他们三哥这么干了。 不过江棠没能开心得很久,因为唐游川不知是烦腻了抓手游戏还是怎么的,突然抓过她的针织衫一把掀起,然后头直接钻进去,用衣服盖住了整个脑袋。 皮肤的温度和流动的气息陡然熨在肚子上,江棠整个人懵了一秒,紧接着浑身血液骤然沸腾,差点冲破她的天灵盖,她像被蜜蜂蛰了一下,她被炸得头皮发麻,手忙脚乱的抢回自己的衣服,结果却因为手劲过大,差点儿把唐游川从腿上给推了下去。 唐游川被江棠这么推搡,终于睁开眼,但他脑袋晕得厉害,胃部在烧着,压根不知道自己做什么又发生了什么事儿,迷迷糊糊间,手相当自然地缠住江棠的腰,抱住之后又贴了过去,脑袋乱蹭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嘴里还神志不清地嘀咕了句:“……别闹。” 江棠:“……” 有了前车之鉴,怕他又钻她衣服,一直回到云锦华苑,江棠都不敢再招惹他。 车直接回到地下停车库,江棠叫了半天才把唐游川给弄醒,说他醉了吧,又还认得出江棠,说他没醉吧,走路的时候带着晃,靠在江棠身上才走稳。 最烦人的是,回到家后,江棠实在没办法把他给拽上楼,所以让司机帮忙搭把手,也不知道他是故意的还是喝多就这个臭德行,闹了半天不准别人碰,就赖在江棠身上,江棠真是念在司机在场怕他丢人,才一忍再忍没把他给扔在地上甩手不管。 把唐游川又放到床上后,江棠送司机下楼,本打算直接回房,犹豫了一下还是来到了唐游川的卧室,结果一推开门,就看见男人光着胸膛站在床边那儿,地板上扔着衬衫领带,此时正在脱裤子。 太过于震惊,以至于江棠没有马上退出去,愣是盯着他看,直到唐游川勾着唇对她笑着说:“你要跟我一起睡吗?” 江棠当即回魂,砰一下甩上了门,虽说她该看不该看的好像也都看过了,但猝不及防撞见这种画面,依旧是心如擂鼓,跑回自己的房间时,从脚到头都是烫的,脸都烧得通红了。 江棠捂着自己的脸,严重怀疑唐游川是装醉。 这边江棠被唐游川折腾的时候,另一边的酒吧里,灯红酒绿,迷幻的色调既颓靡又堕落,台上有乐队正在表演,音乐的声音,其他桌上客人玩乐的声音,汇聚在一起,略显吵闹,季然和苏姣你来我往,相互碰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 江棠给季然打电话,让他送苏姣回家,他开车出来的时候,苏姣坐在公交站的椅子走神,旁边有很多人都在等车,匆忙探头看车或者安静耍着手机,只有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空洞,像一抹孤魂野鬼。 上了车,苏姣突然问他要不要喝酒,换作别的女人季然能果断拒绝,但这个人是苏姣,而且她看着心情很糟糕,他不忍拒绝,所以两人便来了酒吧。 季然知道苏姣心情不好,他讲了几个笑话,试图逗苏姣开心,苏姣倒是笑了,不过感觉很勉强,他便闭上了嘴巴。 苏姣见状,出声道:“对不起,是不是我太闷了?” “没有。”季然摇头,“你要是不开心,可以跟我说说,就算不能给你排忧解难,也能当个倾诉的垃圾桶。” 苏姣歪着头,拖着腮笑着说:“开心的事儿说出来,是分享,但不开心的事儿说出来,会给人造成负担,你陪我喝酒就好。” 季然跟她碰了下杯,“好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不开心都不愿意说,是不拿我当朋友。” “对啊。”苏姣接了一句,季然顿时瞪眼,苏姣才笑着补道,“我拿你当弟弟。” 拿他弟弟还不如拿他当朋友,不过不管是朋友还是弟弟,似乎都没差。 “姐。”季然毫无压力地叫她,故意压低了声音,“那你偷偷告诉我,为什么不高兴了?” 苏姣喝了不少,已然半醺,盯着季然那张讨好卖乖的脸,突然伸手揉了揉他的板寸,有点扎手,不过还挺好摸的,“乖,姐姐的事儿,别乱打听。” 季然哭笑不得,“你怎么跟江棠一个德行。” 苏姣垂下眼帘,低声说:“我能像江棠那样就好了。” 季然没听清,“什么?” 就在这时,苏姣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紧接着响起铃声,季然顺势扫了眼,是苏姣的老公陈俊凡打来的,他撇开视线,若无其事地喝酒,然而苏姣却直接把电话给挂了,又倒腾了两下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随即端着酒杯敬季然,“谢谢你今晚陪我来这儿。” 季然笑道,“别客气,弟弟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苏姣被逗笑,“你不是砖,是活宝。” “能让你高兴,我很高兴。” 两人你来我往,敞开量喝,有些话清醒的时候理智不让说,但随着大脑被酒精逐渐麻痹,理智下线就不太受控制了,苏姣慢慢就放开了,她打了个酒嗝,“你知道吗?” 她的手微晃着跟季然碰了一下,冰凉的酒精从杯沿晃出湿了手,显然是醉了,季然酒量比她好,虽然有点上头,但还不至于醉,但隔壁的人正好起哄太吵了,便凑近了些,“嗯?什么?” 苏姣直接抬手搂住他的肩膀,半倒在他的身上,握着酒杯的手抬起指着一个方向,说话都不太利索,“其实他从来不让我来这种地方。” 酒吧里的空气其实很难闻,所以苏姣靠过来的时候,季然从那熏人的酒气里还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这种闻到麻木的味道,此时竟然有点清新感。 季然下意识地想推开苏姣,结果听到苏姣这话,推的动作顿时化作一个安慰的轻拍,落在她的背上,轻轻的两下,不知道苏姣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只是顺着她的话问:“谁不让?” 许是没听见,所以苏姣没回答季然是谁,自顾自地说着,“他说不喜欢,所以我就不做,他说什么,我都照做,可是啊……” 苏姣说着说着就靠在了季然的肩头上,季然和江棠和阮迪经常搂搂抱抱也没觉得任何不妥,因为在他眼里,那两就是兄弟姐妹儿,再加上又都没有喜欢的对象,所以没那么顾忌。 但苏姣不一样,他喜欢苏姣的,甚至她结婚的时候,他还跟江棠她们豪情万丈地说过要等她离婚,虽然背后诅咒人离婚很不厚道,所以现在苏姣突然这么靠上来,他很难平常心对待。 苏姣的话长时间没下文,季然忍不住问:“可是什么?” 苏姣一扭头,冷不丁地跳跃了话题,“不要结婚。” 听到这话,季然楞了下,好像知道了她为什么心情不好了,“你们吵架了?” 苏姣闻言呵呵地笑了,像是讥嘲又像是冷笑,然而笑声还没落完,她毫无预兆地哭了,眼泪哗哗流的那种,呜呜的哭出声,口齿不清地说:“我烦了……不能算了吗?” 季然不擅长应付女人的眼泪,他身边亲近的女人就那么几个,他老妈是乐天派,被他爸宠得成天乐呵呵的,偶尔喝醉酒会神经质地哭,然后就是江棠和阮迪,江棠不必说了,那女人心是钢板,小时候耍阴还会假哭两下祸害他被他爸妈揍,长大之后就成了一片沙漠基本不掉泪,阮迪倒是会哭,但每回也用不着他哄。 所以苏姣笑着笑着突然哭起来,季然脑子有点儿懵,有些无措地给她拿纸巾擦眼泪。 关键是苏姣还哭来劲儿了,突然大声叫嚷起来,“他就不能放过我吗?我欠他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做错了什么!我做错了吗?错了吗!” 长期的压抑,在酒精的催化下,苏姣一声比一声大,发泄似的质问,把旁桌的人视线都给吸引了过来,季然一个头两个大,赶紧抓着挥舞的手,哄着说:“没有没有,你没错。” 苏姣突然把手里的杯子给砸了出去,扯着嗓子一连喊了几声,“我要离婚!离婚!离婚!” 季然是真怕了,她这砸场子的架势,再不走怕要出事儿,赶紧把她给抱住,生怕她要拿酒瓶砸起来,砸坏东西就算了,万一伤着人就难搞了,招来酒保付了钱,然后把人给强行拖出了酒吧。 深夜的酒吧时常会遇到买醉的人,所以附近不管是出租车还是代驾都比较容易找到,季然让酒保帮忙找了个代驾,喝醉的苏姣,战斗力跟阮迪那个发酒疯的架势有得一拼,各种挣扎闹腾不肯走,要不是她人瘦力气不如阮迪,季然可能都控制不住她,好不容易把人给拽上了车,苏姣大叫大闹着不要回家,一直想要推车门下车。 季然是真不知道苏姣喝酒会这么闹腾,简直后悔莫及,就不该答应她来喝酒,怕她这样会弄伤自己,无奈之下,顾不上她已婚男女有别,把人给抓过来箍住。 苏姣声音都哑了,嘴上含糊不清地嚷了一句疼还是痛,季然没听清,她趴在季然身上哭着不停地重复着,“我不回去,我不回去,不回去。” 代驾的司机大哥见多识广,对于这种发酒疯的行为表现得异常淡定,扫了几眼问季然要去哪儿,季然觉得苏姣抵抗情绪太严重,担心她这样回家会加剧两人的矛盾,犹豫了一下,报了个地址。 …… 江棠刚准备熄灯睡觉,手机骤然响起,看见季然的名字,眼底闪过讶异,“怎么?” “你现在能来我家一趟?”季然低沉的声音夹着一股阴郁,从话筒里传了过来,江棠蹙了下眉,“干嘛?” 季然什么废话都没说,只说了一句:“苏姣在我家。” 江棠一愣,顿了顿,低声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先过来,电话里讲不清楚。” “好。” 季然对至今都没放下苏姣,江棠他们都知道,刚开始生怕他会做出违反道德的事儿,所以江棠曾对他三申五令,警告如果他敢触碰底线,她跟他连姐弟都没得做,但季然让她们不用操心,他不会破坏苏姣的婚姻,因为他根本就不会让她背上那种骂名。 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江棠自然是相信季然的为人,而且这么多年,季然对苏姣的态度,他们也都看在眼里,从来没有任何过界的行为,所以听到苏姣在他家,才会意外。 江棠顶着风雨敲开季然的家门时,时针已经指向零点。 江棠一边换鞋一边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让你送她回家,你怎么还把人给带回自己家了?” 季然疲倦地说:“先进去看看她。” 客房里,苏姣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江棠一靠近,闻到呛人的酒味,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她怎么喝这么多?” 季然没回答,而是上前把被子掀开,抓过苏姣的手,然后把袖子给捋了上去,露出的半截小臂,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有结痂的旧印,也有新鲜的伤口,而未痊愈的伤口,有些泛红,明显是发炎了。 江棠呐呐地问:“这些伤,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因为她突然喊疼,所以我才检查了一下……”苏姣醉得说不清哪儿疼,季然只能自己检查,却不想会发现她一身都是伤,“这些,全部都是烟头给烫出来的。” 说完,他又把苏姣衣服领子往下拽,那根纤细的脖颈上,缠满了深浅不一的淤痕,往下靠锁骨那边甚至破了皮,泛着血丝,江棠突然想起中午在食堂吃饭时候,苏姣的后脖颈似乎有什么痕迹。 “这些是被东西勒出来的。” “这里还有。”季然掀起苏姣衣服的下摆,江棠倒吸了口凉气。 苏姣因为太瘦,两侧的肋骨条条分明,正随着她的呼吸起伏张合着,而她的小腹以及腰侧,全是斑驳不堪的淤青,看着触目惊心。 那是……被人殴打留下的痕迹。 第175章 让你踹一辈子 翌日清晨五点多钟。 唐游川被渴醒了,口干舌燥得喉咙发黏,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宿醉的后遗症,他难受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里,却闻到一股熟悉的馨香,那是属于江棠身上的味道。 他的床怎么会有江棠的味道? 唐游川侧着脸,然后睁开了眼睛,当他看清房间的格局,顿时一脸懵逼,他怎么会睡在江棠的房间里?关键是,他发现自己被子下是光着的。 因为撞见江棠和一个男人吃饭,他郁闷之下喝了很多酒,然后离开的时候又看见了江棠,之后他和江棠一起坐车回家,江棠还跟他解释了撒谎的原因来着,再之后呢? 他好像问她要不要一起睡? 好像……还抱她了? 唐游川头痛欲裂,分不清那些零碎的画面到底是真的发生过,还是自己又做梦幻想了,毕竟有过前车之鉴。 问题是,他为什么会睡江棠的床,而且身无寸缕! 江棠呢?又去哪儿了?他该不会是发酒疯做了什么过分的事儿,把人给气跑了吧? 唐游川被自己吓了个激灵,脑仁儿也快炸了,偏偏脑子是空白的,什么都具体的记忆都没有,他掀开被子连鞋都来不及穿便冲出了房间,眨眼的功夫就推开了自己的房门冲了进去。 原本黑色的床褥变成了清新绿的小碎花被子,被子隆起一条,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留下一片光亮,江棠面对着门口侧躺着,一条手臂搭在外面,睡衣袖子被撸了上去,露出半截纤细白嫩的小臂。 大概是被开门的动静给吵着了,紧闭的双眼眉心出突然蹙了下,手臂一收,整个人无意识地往杯子里钻,被子下的长条也跟着挪动,缩成了一团。 唐游川舒了口气,见她脸都埋在被子,担心她窒息,他伸手轻轻地把被子往下拽开,让她露出了鼻子和嘴巴,似乎是被闹得不满,她绯色的唇噘了下,又抿了抿,眉心留下两道淡淡的褶皱。 平日里的江棠,虽然长得精致漂亮,但眼神带着几分犀利和冷漠,虽然脸上总会挂着若有似无的淡笑,但也总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高冷感,身上好像总罩着个无形的玻璃罩,谁都碰不到她。 像此时睡着的柔软无害的模样,真的太难见着了,唐游川盯着她,心想反正她还没醒,再看一会儿吧,单纯的欣赏不犯罪。 可躬身弯腰看得久了腰酸,他索性在旁边小心翼翼地侧躺下来,曲着左臂枕着脑袋,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面对面地盯着她,也许是房间太过安静了,唐游川不知不觉中竟然睡着了,他身上只有一条四角裤,房间虽然有暖气,但这样睡难免还是会觉得冷,人的本能,冷了肯定会找暖,所以他滚进了被窝,贴到了江棠身上。 凌晨跑出去再回来,折腾到躺下,已经是凌晨三点钟,唐游川进来的时候,江棠才睡着两个多小时后,正睡得香沉,所以根本就没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 直到睡梦中感觉有什么一直往她身上贴,她渐渐被唤醒,缓了一两分钟,混沌的大脑中有清晰的意识,她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唐游川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彼此的脸仅隔着一寸的距离,只要稍微再挪一动,就能贴上。 睡着隔壁主卧里的俩狗子突然听见什么重物砸落的声响,很闷的一下,紧接着就是它们女主人骂人的声音:“唐游川你不要脸!” 再之后是它们女主人的假老公真追求者的求饶:“这是误会。” “我误会你大爷!”它们的女主人显得是气得不轻,骂完这一句,传来一阵急中带乱的脚步声,不多时,它们的女主人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甩得震天响,它们的狗心脏随之抖了抖。 厨房里。 微波炉发出闷闷的声响,江棠站在一旁,素净的脸蛋布满冷怒,唐游川身上套着休闲的居家服,杵在她旁边,望着余怒未消的江棠,“别生气了,那真是误会。” 本就低沉的嗓音,被酒精泡过加上刚睡醒,愈发显得沙哑磁性,他刻意降低音量,调软温柔得不行。 江棠着实气得不轻,她昨晚从季然家赶了回来,结果推开自己房间门,发现唐游川竟然躺在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什么毛病,她心软不忍打扰他休息,所以没有把他叫起来,而是从衣柜了找了一套干净的被子去来了他的卧室睡,然而一睁眼就看见他不知何时偷偷摸摸地跑她床上,还抱着自己躺在了旁边。 关键是,他身上就穿了一条四角裤! “叮”了一声脆响,微波炉好了,江棠带上隔热手套,把牛奶拿出来,然后把装着几块南瓜饼的陶瓷盘搁进去,关上门拧了个时间,继续加热。 南瓜饼是韵姨让赵顺一起捎带过阿里的,她喜欢做吃的,厨艺也好,那一箱东西里,除了自酿的糯米酒和南瓜饼,还有自己做的醋肉,醋泡爪,凉拌藕片,以及一些手工饼干和牛轧糖,中间还夹带了两盒国外牌子的巧克力,全是江棠爱吃的东西。 南瓜饼不能放太久,所以江棠热了当早餐。 “江棠……”唐游川见江棠不理他,出声磨她,“我是看见你被子盖过脑袋,怕你会窒息,所以想帮你拿开了些被子。” 江棠往牛奶里加了两勺蜂蜜,搅拌匀,端着轻抿了一口之后,才缓缓地转过头看他,面无表情地说:“所以呢?拿开被子顺势睡下来?” 唐游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面不改色道:“拿开之后,发现你长得太好看了,被吸引住,想要看一会儿,结果一不下心就睡着了,这个真不是故意的。” 江棠:“……” 这人表白之后不但很好说话,而且专挑漂亮话说,而且这种肉麻兮兮的话,他还说得一脸真诚坦然,该说他脸皮厚还是不知羞? 江棠对着他灼热的视线莫名臊得慌,佯装平静说了句,“你出去吧。”随即错开视线,低头喝牛奶。 唐游川眼尖地发现了江棠耳朵泛红,眼底浮满笑意,唇角挽起一抹柔和的弧度,低声装可怜,“本来宿醉我就头疼难受,结果被你踹下床,头又磕了一下,现在觉得好晕,有点想吐。” 江棠蹙眉道,“你别装。” 嘴上这么说着,其实也有几分担心,他刚被踹下床的时候,脑袋确实撞在了床头柜上,听声音撞得也挺重的,他当时捂着后脑勺哼哼的样子不像演的。 “真的,我撞到的地方好痛,都肿了,感觉都撞破了。” 江棠眼皮一掀,雷打不动,“那是你活该。”谁让他色胆包天爬她床抱她睡的。 “是,我活该。”不过若是有机会,他还敢再来。 南瓜饼热好了,江棠端出来,一股香味弥漫在空气里,唐游川顺势问,“这是什么?” “南瓜饼。” “有我的份吗?” “自己拿筷子。”江棠端着盘子越过他往餐厅走,唐游川唇角笑容愈深,虽然恼,但弄吃的也没忘记他。 南瓜饼是红豆沙的馅儿,味道还不错吃,不过唐游川胃部还残留着酒精,不怎么舒服,只吃了一块便没再碰了,唐游川托着下颌看江棠吃,感觉她真是吃嘛嘛香。 “我昨晚怎么会睡到你房间里的?” 江棠说:“我还想问你是不是有梦游症?” “我自己走过去的?” 江棠往他脸上扫了一眼,“不然我抱你过去的?” 唐游川竟然还真的想象了一下江棠抱他的画面,当然不是想她威武雄壮地把他举起来的场景,而是想象着她要抱他又抱不动,然后恼羞成怒又不能不管他的模样。 “我喝醉了。”他说。 江棠转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你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了?” 唐游川一顿,“我说什么了?” “没什么。”江棠波澜不惊地说,“伤还没好全的人,以后少喝点儿酒。” 唐游川闻言挑眉,“我是不是做了什么?” “烦人。” 唐游川追问:“怎么个烦人?” 江棠忍无可忍,“现在就很烦人。” 唐游川举着瓶子喝了几口凉水,话锋突然一转,低声说:“我本来没想喝那么多的。” 江棠没搭理他,自顾自地吃,唐游川像是习惯了她的冷淡,径自道,“因为看见你跟那个男的吃饭,你还骗了我,我有点生气,不小心就喝多了。” 江棠微微愣怔,“你早就看到我了?” “嗯。”唐游川沉声道,“给你打电话的时候,我就站在旁边包厢的门口。” 江棠蹙了蹙眉心,心口莫名感到几分不适,声音有些沉,“你故意试探我?” 唐游川面无异色,“我承认我有试探的成分,不过重点还是希望你主动开口跟我坦白,而且我给了你很多暗示,可你却一直糊弄我。” 江棠被他堵得无话可说,是她先撒谎骗人,她理亏。 唐游川见她不说话,忽然低声道:“我突然发现你也挺很暴力的。” 江棠抿了下唇,眼睫低垂着说:“我就这样,你看不惯可以离我远点。” “然后我还发现,你这么暴力我也喜欢。” 江棠的耳朵又红了,为了掩饰自己的臊意,她恶狠狠地剜他,威胁道:“你还想再被踹是吗?” 唐游川见状,薄唇轻勾,面不改色道,“你喜欢的话,我让你踹一辈子都行。” 江棠的睫毛连着心,一并微颤,恼羞成怒,“你能闭嘴吗?我要消化不良了。” 唐游川趁机摸了下她的头,“你吃,我上去换衣服。” 男人的大掌覆盖下来的时候,江棠头皮莫名一阵酥麻。 外头的雨依旧没停,这场冬雨估计要持续几天,出门的时候错过了车次,所以江棠没拒绝唐游川送她,只是这回提前跟他申明只能送到以前的地方,不能开进医院。 下车之前,唐游川说晚上一起吃饭,江棠没有拒绝,但也没答应,只说了下班看情况,唐游川心里那个憋屈,别人一约她就去了,他约就得看情况,她区别对待不要太明显,却又无可奈何。 第176章 难言之隐 苏姣很久没睡得这么香沉了,甚至手机闹钟响都没有察觉,直到季然进来叫她,她才从沉睡梦中醒来,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在季然家,全然没有印象,她彻底喝断片了。 季然给她拿了新的洗漱用品,苏姣挽起袖子的时候倏地楞住,因为小臂上缠了一圈纱布,那些被伤口都被盖住了。 苏姣收拾完从洗手间出来,客厅里没人,厨房里隐约传来抽烟烟机的噪音,她走过去,看见季然穿着烟灰色的居家服,左手叉在腰上,右手拿着个勺子正在搅拌灶台上的锅,厨房亮如白昼,锅里白气袅袅弥漫,把留着板寸头的硬汉男子衬出几分柔,不由得看出了神。 季然余光里瞥见门口那儿有影子,随即抬头转脸望了过来,发现苏姣站在那儿,咧嘴一笑,“刷好牙了?” 苏姣温温一笑,“嗯,”然后朝他走了过去,“你在煮什么?” “小米粥。”季然说着,拿过旁边的保温杯拧开,然后往干净的玻璃杯里倒了一杯褐色的液体递给她,“粥马上就好,你先把这个喝了再吃点粥。” 苏姣怔怔的接过杯子,里面的温度从她的指尖到掌心,一路蔓延流进了心底,是久违的温暖,她垂着眼帘慢慢地喝了一口,是小柴胡的味道,“季然。” “嗯?”季然看向她。 “我来煮吧。” 季然低声道:“不用,你先出去等会儿,马上就好。” 锅里的粥冒着咕噜的声响,苏姣没离开,边喝着小柴胡边跟季然打趣道,“江棠你说是赖床晚癌,现在这么早就起来煮粥了,看来小伙子还能抢救一下。” 季然被逗乐,跟着开玩笑,“没准儿我这是回光返照呢!” 苏姣挽唇浅笑,“垂死病中惊坐起?” “苟延残喘又一春。” 话音落下一秒之后,两人同时笑了起来。 粥煮好,季然盛了两碗,“我怕烫,得凉会儿,正好冲个澡,你趁热吃,不用等我。” 季然租的这套房只有一个洗浴间,就在厨房旁边,苏姣独自坐在餐桌前,由于太过安静,洗浴间里传出来的哗哗的流水声便特别明显,苏姣听着那声音,垂眼盯着面前那一碗冒着热气的小米粥,有种失真的幻觉。 这两三个月,她每一天都是度日如年,闭上眼是恐惧不安,睁开眼是惊恐愤怒,每日每日都生不如死,只有待在医院里,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她才能感到几分安心。 像现在这种宁静平和的早晨,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过了。 苏姣拿着勺子,勺了一勺粥,低头稍微吹凉了才张口吃下,小米粥香糯好吃,咽下去的瞬间,突然一滴眼泪砸进了碗里,紧接着视线模糊成一片,握着调羹的手用力攥紧,手背骨节凸起,可以看见皮肤下紫青色的青筋。 苏姣无声流了一会儿眼泪,听见洗浴间里的水声停止了,她吸了吸鼻子,赶紧抽了几张纸巾擦掉脸上的痕迹。 不多时,洗浴间门打开,季然换了件米色的高龄毛衣和黑色的裤子,裹着淡淡的水汽,在苏姣的对面坐下,发现苏姣碗里的粥基本没怎么少,低声问:“胃还很难受?” 苏姣压了压嗓子,“有点,你还好吧?” 季然吹牛皮,“我外号千杯不倒,没事儿。”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苏姣原以为季然追问她身上那些伤的事儿,可直到车开进医院,季然始终没有开口,等车停稳两人在接安全带时,苏姣终于主动开了口打破了平静,“季然。” “嗯?”季然抬头。 苏姣手捏着安全带,低声问道:“你不问吗?” 季然神色如常,“问什么?” 苏姣淡声说:“你看了吧,我手上那些伤。” “嗯。” 季然没有否认,“不止手上,身上其他地方我也看到了,不过是江棠帮你处理的。”他的声音波澜不惊的,“抱歉,我不是故意要看的。” 苏姣手脚有些凉,“为什么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 “因为没经过你同意。” “江棠也知道了?”她声音越发轻渺。 季然别开视线,“我不好碰你,所以叫她过来帮忙了。” 苏姣眼睫颤了颤,眼神有些恍惚,她知道季然是个正直的好人,没想到正直到这个程度,她昨晚那样子的情况,他就算真对她做了什么,她也不会知道,可他身为医生却连擦个药都叫女性帮忙。 或许正是因为知道他不会做什么,昨晚才会那么大胆地在他跟前喝得烂醉如泥。 苏姣沉默了几秒,再开口声,音变得有几分沙哑,“你不好奇是怎么弄的?” “好奇。”季然闷声道,“但是你要不想说,我就不问,你要愿意告诉我,我就听,如果需要我帮忙,我绝没二话。”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难言之隐,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强行干涉等同于揭人伤疤,大多数人自以为是对方好,所以盘根问底非要弄个明白,却不知道不是自身的伤口,根本体会不到被揭穿那人会有多痛。 季然把苏姣那些醉眼醉语告诉了江棠,两人也隐隐猜测到什么,但怕触了苏姣的痛处,所以同意暂时先静观其变。 苏姣盯着他,心情很复杂,有感动,但更多的是感激,“谢谢。”她说,“给我点儿时间整理心情,到时候我会跟你还有江棠说,当然,如果真需要帮忙,我也一定会找你们。” …… 江棠前脚刚进办公室,季然后脚就到了。 “早餐吃了吗?” 季然点头,“在家吃过了。”说罢把装着保温盒的袋子搁江棠桌上,“给你带的,小米粥。”他还是很有良心的,没忘记给江棠煮一份。 江棠用膝盖骨都猜到他为什么会给她带了小米粥,也不知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哼哼了两声,“我吃过了。”她也给他一个盒子,“韵姨托人带过来的南瓜饼。” 季然的表情真是一言难尽,“我真怀疑我是不是她亲生儿子,为什么每次她都偷偷摸摸给你东西,我却啥都没?” 江棠忍俊不禁,“那你要不要?不要我送人了啊。” “谁说我不要!”季然抢了过去。 江棠扫眼了办公室里的人,靠近他低声耳语:“苏姣有跟你说什么吗?” “她需要点时间整理心情。”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方艺桐走了进来,经过他们的时候,她故意停下来看了季然一眼,脸上似笑非笑,眼神有点意味深长。 季然皱眉,冷冷道,“看什么看,没看过帅哥?” 方艺桐呵了一声,越过他们回了自己的位置。 季然被她弄得莫名其妙,问江棠,“她这是什么意思?” 江棠耸耸肩,“可能是……间接性发病?” 第177章 真是害人不浅 第177章 江棠上午没排手术也不用出门诊,查完房就去参加冯主任负责的升主动脉瘤手术方案讨论会议,会议途中,江棠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扫了一眼,是一条信息。 唐游川:“在忙?” 江棠稍一迟疑,手指快速敲屏幕回了句:“开会,有事儿?” 唐游川原本是抱着江棠不理会的心理准备发的信息,正准备搁下手机,手机却响了一声,瞥见江棠的回复,唇角骤起弧度,打字回复:中午想吃什么,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江棠看到他的回复,很想问问他,身为堂堂一集团的负责人,他不忙吗?既然是没事儿撩闲,她就懒得管了,干脆将手机塞回口袋,沉浸回会议里。 等了几分钟,江棠不回复,唐游川暗自琢磨着,是没空看手机了,还是懒得搭理他了? 按捺不住,唐游川又发一条:“我知道一家比昨晚那家更好吃的顺德菜,他们负责掌厨坐镇的师傅有三十年深厚厨艺经验,那道脆皮红烧乳鸽很有名。” “给你点了试试?” “双皮奶要么?” “鲜鲍松茸功夫汤?” “卵石烹牛肉需要到店里现烹才好吃,这个下回带你过去再尝。” “你不回复,那我给你定?” 唐游川才不管江棠是不是爱吃顺德菜,总之昨晚她跟那个老狗逼吃了顺德菜,他就要她吃更美味的,尝过更好吃的,就不愿意再回头吃一般的了,找对象也是同样的道理,只要经历过他对她的好,以后再有哪些阿猫阿狗对她献殷勤,她也就瞧不上眼了。 “忙完记得去通过一下好友申请。”唐游川最后发了一条。 手机却一直在震动,震得江棠腰侧发麻,她都想要把手机弄成静音了,等开完会,她才拿出手机点开信息,看见他打过来的一连串信息,感到无语又莫名好笑,从前那个高冷的人,变成个话痨也真是够大跌人眼镜。 江棠退出信息页面,登录了微信,通讯录那儿竟然有两条条信息,点开进去,两个新朋友,其中一个是唐游川,微信名就是他的本名,想了想,点击了通过,而另外一条附赠了申请说明:我是赵顺。 江棠看见赵顺的名字,眉心蹙了蹙,出于礼貌考虑,还是给通过了,等返回界面,看见有未读信息,她正准备点开查阅,有护士跑过来看见她问她能不能赶紧一趟门诊,说负责接诊的刘医生突然腹痛,需要有人顶替一下。 办公室里就江棠一个人,她二话不说收好去了门诊室。 刚到门诊室,却看见有人和医生还有护士厮打了起来,旁边有个老人家想要躲开,结果刚站起来就人被撞得摔倒在地上,江棠见状赶紧跑了过去,想要扶起老人家,就在此时,旁边有人惊叫着小心,等江棠察觉到有人影攻向她时,只来得及抬手挡了一下,小臂上骤然一疼,白大褂瞬间被染了一片红。 保安及时赶到,在那个女人更疯狂挥刀之前把她给控制住。 “天呐,江医生,你怎么样?” 江棠忍着疼扯了个笑,“没事儿,先把老人家扶起来吧。” 老人家心脏本就不好,经此惊吓,直接吓得心脏绞痛,脸色发白,方才跟人厮打的男医生顾不上江棠,只让她赶紧去处理伤口,然后把老人家带进了诊室。 江棠去找医生紧急处理包扎伤口,幸运的是口子不深,不需要缝针,消毒上药包扎好,又打了一针破伤风,她就回了门诊继续工作。 受伤包扎耽搁了些时间,等接诊完,午休的时间都过了一半,还没回到办公室,正好跟下手术的季然碰上,他看见她便疾步走了过来,皱着眉头问:“听说门诊那边有人闹事把你给伤了?伤得严重吗?” 江棠面色如常,淡声道,“没事儿,就是被划了一下。” 据说闹事的人是因为半个月前一个孩子出来交通事故送来抢救没救活,而酒驾的司机却救活了,孩子妈妈接受不了这么大打击,先是去找肇事者要求偿命,最后又是怨恨医生要救肇事者,却不救她的孩子,再加上肇事者和其家属依仗着有钱有势,不但没有跟受害者家属道歉认错请求原谅,反而嚣张想要逃避法律责任,把受害者妈妈才出现了这么极端的无差别攻击行为,现在已经移交给警方处理了。 “我看看。”季然说。 江棠把袖子撸起来给他看,季然抓过盯着那一圈圈纱布,蹙眉问:“口子深吗?” “不深,都不用缝针。” 季然一边心疼一边吐槽,“你到底是不是女人啊,被人切了一刀子没缝针就没事儿?” 江棠面不改色说:“要不然我应该在你面前哭一顿喊好疼好疼,需要你帮我呼呼?” “别了,我怕隔夜饭会吐出来。” “滚!” 两人并肩走到办公区,有同事看见他们,出声问:“江医生,听说你受伤了,没事儿吧?” 江棠微笑着答:“没事儿,谢谢关心。” 旁边有人出声打趣:“江医生,你的追求者又增加了,而且这回还特浪漫噢~” 江棠一脸懵逼,直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才明白过来他们为什么那么说,她的办公桌上堆了几个袋子,还有一大束红玫瑰,鲜艳的红色花瓣上还挂着水珠。 季然卧槽了一声,“谁送的?” 江棠脑海中第一个蹦出来的人就是唐游川,尤其是她发现那几个袋子里全是吃的,想起唐游川给她发的信息,本以为他就没事儿撩闲,竟然还真的给她送了外卖。 季然伸手从那束花里拿出卡片,翻开之后把赠言给念了出来:“在我眼里,玫瑰花也不及你美,赵顺,我靠!这人谁啊,这种土味情话我真亏他讲得出口!” 江棠听见那话先是一个冷颤浑身上下骤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随即是眉心紧蹙,其实昨晚上她跟赵顺已经暗示得足够明显,没想到他竟然会充楞装傻到这样。 季然吐槽完乐了,“这人是谁啊?咱们医院里有这一号人物吗?” 江棠扶额,“你亲妈上级领导的儿子。”她把昨晚跟赵顺吃饭的事说了,季然听完差点儿没笑死,“看来这海龟就是九年义务教育的漏网之鱼。” 说罢,季然掏出手机赶紧拍照,刻意把那句土味情话拍出来,然后把照片发到了他们的群里,还呼叫阮迪和周寅前来围观。 阮迪马上就发了个一串哈哈的动态图,随即发表了一句评论:“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 季然:“玫瑰你在哪里,你总是喜欢抓不住的东西。” 阮迪:“Mylove,今夜可否留下,Mylove,今夜玫瑰为你盛开。” 季然:“我早已为你种下,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阮迪:“我要送你九十九朵玫瑰,我要唱心内的话乎你听。” 这两个人,出去唱歌的时候是麦霸,这会儿在群里互飙歌词,飚得不亦乐乎,季然就在江棠身旁,一边发一边笑,江棠不用看也猜到他跟阮迪在群里抽风了,听着手机不停的震动,她十分想打人。 等江棠点开消息的时候,正好看见系统提示:“迪公主修改群名为‘玫瑰花的葬礼’。” 紧接着是周寅发了一个小人儿叼着玫瑰花表情。 “……” 江棠拿起那束闹心至极的红玫瑰直接往季然的脸上砸过去,季然哇哇叫,“姐饶命啊姐,饶过这回下回再来。” 江棠手机适时响起,抬眼一瞥,发现是唐游川打来了,这才饶了季然一命,伸手接电话。 唐游川低沉的声音自话筒传来,“菜合胃口吗?” 江棠闻言微微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吃的是唐游川送的,花是赵顺送的,这些都叫什么事儿,“还没吃。” 季然一听,赶紧把脑袋贴过来,想要偷听内容,江棠烦死他了,抬手推又推不开,季然对着她做了个口型,“赵顺?” 江棠赏他一记白眼儿,索性站起来往外边儿走,听见那头的唐游川问:“这都一点多钟了,你经常都不能准时吃饭?” 江棠顺势带上办公室的门,硬着头皮低声道:“今天上午比较忙。” “菜都凉了。”唐游川幽幽说了句,也不知是埋怨还是什么。 江棠不言苟笑道:“没事,有微波炉,我加热一下就行,谢谢你给我送餐,不过下回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去食堂吃就行。” 唐游川声线寻常道,“我不觉得麻烦,而且像今天这样过了饭点,你去食堂也只有一些冷掉的剩饭剩菜了。” 江棠猝不及防的心底又是一动,不过这点触动还未来得及发酵,忽然又听见他低声补充了句:“自己好吃好喝,却让老婆吃冷饭冷菜的算什么男人。” 江棠:“……” 唐游川想要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是真的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月亮都给摘下来,“你以后的午饭我包了。” “唐游川……” “听话。”唐游川不给她拒绝的机会,还不忘顺便给她灌一晚鸡汤,“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前面两字让江棠头发麻,后面那碗鸡汤又让她忍俊不禁,心想什么鬼,当她在工地搬砖吗? 江棠把各种情绪压住,波澜不惊地说:“我去吃饭了,挂了。” 唐游川这回倒是干脆,没缠人,而且十分腻歪地跟她说了声“拜拜”,江棠说不出,回了句隔离亲密的“再见”。 折返回去,季然那厮已经很不客气的先吃了起来,“姐,趁着还有余温,赶紧吃,味道真是不错。” 江棠说:“你也真是不怕饭菜里下了毒。” 季然嘴巴塞着食物,口齿不清地说:“那就跟你生不同时死同日了。” 唐游川让人送来的食物不少,记着她嗜甜,所以不止帮她点了双皮奶,还有一份他之前给她带过的那家店的蛋糕,是一份草莓慕斯。 江棠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不是傻子,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店名,马上就反应过来,其实前面那两回,唐游川估计也是特意给她带的,但为了掩饰,他才找借口说是别人送的和剩下的。 如果不是真喜欢,谁会费这种劲儿干这种傻事儿呢? 嘴巴里是草莓慕斯的甜,还有一丝淡淡的酸,江棠不由得又想起唐游川昨晚在车上说的话,所以他是在车祸之前,就对她动了心思么? 江棠只想六根清净安稳度日,结果唐游川这头铁似乎比那庙里的钟还硬,吵得她也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晚上江棠被耽搁了半小时就下班了,原本说要一起吃晚饭的人,并没有联系她,没有信息,也没有电话,她换好衣服,犹豫着要不要主动联系他一下,毕竟早上他送自己上班,中午又给自己送饭。 念及此,江棠觉得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果断地拨了他的号码,打算请他吃饭,然而电话拨出去,回应她的却是一串机械化的女音:“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号码已关机……” 江棠听见这声音,突然怔忪不是滋味儿,说什么一起吃饭,连电话都关机了,她心底莫名的有几分不满,可紧接着又自我反省,她不满个啥?不就是一顿饭么?今天请不了,改天就好了,再者早上他约的时候,也是她自己说下班再看,本就没约好的事儿,她有什么不高兴呢? 可是他既然都主动提了,就算临时有事儿,跟她说一声会怎么样?没时间打电话,发个信息说一声也好,白天的时候不是很闲,没营养的东西都发了那么多,怎么这个时候就不懂发信息打一声招呼了? 不是,她这是怪他没跟自己报备还是怎么的?他又没有这个义务! 江棠一时像是精神分裂了似的,一会儿怨他,一会儿又怪自己自作多情,虽然冷静下来,但是心胸那股闹心的闷却始终没能化解。 烦死了,唐游川这人果真是害人不浅! 第178章 反差可爱 季然拿着病历往办公室走,正好在门外跟方艺桐碰上,彼此瞧不顺眼,对上视线谁也没搭理谁,季然心底嗤了一声,推门而进,闪身进去的时候,方艺桐就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季然迈步进去之后,故意卡在门口顺势把办公室的门用力甩上,合严实了才往位置走。 方艺桐被季然这一举动气得内心沸腾,推门进来对着季然后脑勺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了声:“神经病。” 她声音不轻不重,但足以让江棠和季然听见,踩着高跟鞋像只炸毛的斗鸡似的,气鼓鼓地从旁边过去。 江棠向来不爱搭理她,对于她这种暗讽懒得理会,不过季然没那么高容忍度,于是波澜不惊地说:“怎么哪哪都有这种傻逼,自己一身猴毛没进化干净,还老说别人是妖怪。” 方艺桐不是没听见,也明知道季然骂谁,可是他没指名道姓,她要开口跟他呛声,相当于承认自己是怪物,所以只能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到位置上,把手里的病历砸在办公桌上发泄自己的不满。 办公室里还有其他同事,大家对此见惯不怪,甚至还奇怪他们最近怎么都不怎么吵嘴斗法了呢,不痛不痒地抬了下眼,各自收拾东西陆陆续续的打招呼下班。 季然问江棠:“晚上一起吃饭?” 江棠正为唐游川手机关机这事儿闹心着,闻言点头,“好,吃什么?” “这么冷的天,当然吃火锅最合适,我问下苏姣,还没走的话一起。”季然说着,给苏姣打了个电话,苏姣刚好忙完,于是三人约饭。 三人里两个带着伤,忌辛辣,季然自身也不是特别能吃辣,索性点了番茄锅,冬天的火锅店人满为患,三人默契的都没有提及苏姣身上那些伤,就聊了些工作上的事情,然后吐槽了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基本是季然在说,江棠和苏姣搭茬,江棠在医院虽然冷冷冰冰的,但私底下跟季然他们话也不会太少,荤话都能张口就来,但她今天显然情绪不高,季然说得唾沫横飞,她始终淡淡的,看着比苏姣还要心事沉重。 季然把赵顺送花那事儿跟苏姣一说,苏姣笑得肚子都疼了,一抬眼却发现江棠整个人蔫蔫的,食欲不振似的,忍不住蹙眉,“你干嘛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苏姣也察觉到了,敛住笑温声问:“是不是伤口疼?” “没事儿。”江棠夹了片牛肉沾着酱料吃,淡声道,“想些事情而已。” 季然说:“想啥想得这么入迷?我吐槽玫瑰花你都没点反应了。” “想手术方案。”江棠语气敷衍。 季然一脸痛不欲生,“你能不能行行好,现在已经下班了,搁着这么香的肉不想,还惦记着你的工作呢,你对得起这些被宰掉的牲畜吗?” 江棠睐他一眼,“你再提玫瑰花,我让你跟这些牲畜平起平坐。” 话音一落,好不容易止住笑声的苏姣噗嗤一下又乐了起来,“对……对不起……哈哈!” 季然也乐不可支地笑着,“我跟弟弟约好了,下回唱K,我们来个玫瑰花大合唱。” 季然跟阮迪凑一起啥傻逼事儿都干得出,江棠懒得吐槽,她默默地垂下眼,吃着碗里的食物,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很,空气里弥漫着香辣的味道,江棠却想起在虞山别墅的那一顿火锅,她被辣着时,唐游川喂她喝下的那半杯橙汁儿。 思及此处,江棠嘴巴里的肉忽然就变得有些索然无味了,心里一直想着,唐游川为什么关机了。 从火锅店里出来,临近十点,苏姣本要打车,结果出租车停下,江棠却率先钻上了后座,关上门之前,对她说:“季然送你,走啦!”车门关上,分道扬镳。 …… “就停这儿吧,我走一段就到了。”上车之后,苏姣跟季然说了另外一个地址,那是她母亲居住的地方,是个老式的小区,季然对这一带也不太熟悉,只能苏姣给他指路。 车缓缓停下,季然从风档玻璃看出去,单行道两旁是高大的榕树,葱郁得遮天蔽日,在雨夜里透出几分阴森感,而且有两盏路灯都坏了,看着感觉挺不安全的。 “我送你进去。”季然果断解开安全带,副驾驶的安全锁扣有点儿小毛病,苏姣这会儿摁不开,闻言抬头道,“没关系,就一百米左右的距离,我自己进去就好了。” 季然见她安全带还没解开,不好意思地搔了搔自己的板寸头,“这锁扣有点毛病,我帮你弄吧。” 苏姣松开有点发疼的手指,低声说:“好像是被卡住了。” “时不时就会这样,估计需要暴力点儿。”季然倾身低头靠过去,抓着锁扣掰弄,结果也没解开,他抬头伸出左手从苏姣身前探过去扯着安全带,从外面看,季然和苏姣就好像是贴在一起,显得异常亲密。 “这次怎么卡得这么死了。”季然边整边嘀咕着,用力猛拽了几下,动作粗暴,“不好意思啊,好像有点难搞。” 苏姣低笑着说,“没事儿,不急,你小心别拽伤手。” 就因为这失灵的锁扣,两人一起研究捯饬了老半天,才终于把它给解开,季然都快要弄出汗来了,心想着真该去趟修理店了。 最终季然还是跟着下车,亲自把苏姣送到楼下,然后把一个袋子塞她手里,不待苏姣开口,他沉声说:“我妈做的南瓜饼,味道还不错,你试试看。” 江棠早上给他带的南瓜饼,他没吃,留给了苏姣。 “谢谢。”苏姣没拒绝,抬起脸对他微微一笑,“你快回去吧,路上开车小心,到家记得发个信息说一声。” “好,你进去吧。” “那我进去了。”苏姣对他挥了挥手,转身进了玻璃门去摁电梯,电梯门打开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扭头看了一眼,然后就看见季然依旧站在原地,发现她转头看,把藏在大衣口袋里的那只手拿出来,朝她轻摆了一下,示意她上去。 季然一米八几的高大身材,身穿米色高领毛衣,黑裤子,搭配着黑色长款毛呢大衣,再配上他利落的板寸头,看着又酷又飒,偏偏手里却撑着一把少女粉的雨伞,透出几分滑稽。 苏姣却不由自主地勾唇浅笑,觉得季然这种突兀的反差异常可爱,她再次跟他挥手,随即进了电梯。 上楼掏钥匙开了门,苏姣发现客厅里的灯还亮着,走进去,轻声道,“妈,你怎么还没睡?” 苏姣的妈妈李文英起身走过去帮她拿东西,“马上就睡了,吃过饭了吗?还没吃我去给你做点儿。” 苏姣脱掉外套,放轻声音说,“不用我吃过了,我爸睡了?” “他这几天感冒,吃完药就犯困,早睡下了。”李文英皱着眉头看着苏姣,“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最近很累吗?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李文英心疼地摸了下她的脸,“都脱相了。” 苏姣说:“最近有点忙,有按时吃饭,别担心。” “你每次都这么说。” 苏姣眸光微动,“那我回来住一段时间吧,你做些好吃的把我养胖点儿。” 李文英笑着拍了下她的手,“你回来我当然高兴,不过俊凡见不着你又该说你了。” 苏姣听到这个名字,眼神飘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随口应声,“没事,他也忙着呢。”随即转移了话题,“你呢?最近身体没事儿?” “就一些老毛病,没事儿。” “行吧,已经很晚了,你赶紧去睡,我明晚早点回来再陪你聊天。” “你明儿早餐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什么都可以,你做的我都喜欢吃。”苏姣把她往房间门口推,“睡觉吧,晚安。” 李文英边笑边说了她两句,然后进房间门关上了门,苏姣悄然松了口气,就在此时,口袋里的手机传来嗡嗡的震动声,她摸出来,垂眼一看,一层冷意从眸底渐渐蔓延至脸上,大拇指划过屏幕上红色的拒接键,挂了。 第179章 量变到质变 江棠回到云锦华苑,家里一片漆黑,空荡而阒静,迎接她的只有俩狗子,唐游川还没回来,江棠坐在沙发上,忍不住掏出手机看了眼,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信息,手机干净得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欠费了。 以往下班回家,江棠进门不是去厨房就是直接上楼回房,特别是入冬以后,赶紧洗漱完毕就躲被窝里,看书看资料或者在群里看阮迪她吐槽公司的人,鲜少会在客厅里待着,可今晚上,江棠却楞是在沙发上发愣,许是房子过于空旷,又或许是室内空气阴冷,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直到蛋卷过来扒她,不下心碰着她小臂上的伤口,她才回过神来。 江棠后知后觉地蹙眉抿唇,她这都是在干什么蠢事儿?竟然在等唐游川回家!心底陡然不受控制地慌了一下,仿佛是为了撇清什么似的,果断起身跑回了卧室。 …… 这一晚,江棠又没睡好,翌日起来,种种迹象表明,唐游川昨晚没有回家,这个发现让江棠有片刻的纳闷,但很快又释然了,表白之后突然变得殷勤也她有点不适应,不回来还省得她忐忑防备了。 但江棠没想到,唐游川这次一“失踪”便是三天毫无影踪,没信息,没电话,没回家,不知所踪,不知去向,仿佛几天前那一场表白只是南柯一梦,如今梦醒了,他们又恢复成了两条平行线。 这三天里,江棠日子回到从前那样,安静平淡,晚上下班和季然吃完饭再回家,回去跟俩狗子玩会儿,然后洗澡睡觉,睡醒起床出门上班,不过就是重新回到独自一个人的日子罢了。 家,医院,医院,家,每天两点一线,仿佛什么都没变,她还是那个她,但只有她内心清楚,还是有所不同的。 从前唐游川在她生活里消失,她只会松一口气,如今见不着,她却时不时就会想起他,晚上回家只有她一个人时,早上出门时,吃到某样跟他一块儿吃过菜时,不经意间,好像生活哪儿都能寻找到他曾经出现的痕迹,无处不在。 江棠不是毫无所觉,她发现自己的心态不对劲儿,但又不愿意承认,一边不断否认,一边又控制不住想念,江棠都感觉自己快要精神分裂了。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的心态发生了这种变化? 他搬到云锦华苑时?不是。 是在他车祸住院开始的。 那一个月里,江棠帮他擦身更衣,喂他吃饭,聊天闲扯,甚至每天晚上同睡一间房里,虽说是他睡病床她睡沙发,每天睁眼第一个见着他,睡前最后一个见的也是他,她在不知不觉中,渐渐地适应了他的存在。 如同温水煮青蛙,她对他的感觉是从量变到质变的,如果不是他那天突然表白,然后开始展开热烈的攻势,她大概会继续处于一种不温不火里,对自己的变化一无所觉。 江棠的情绪都变得异常地烦躁,不知道是烦躁自己受他影响,还是烦躁他一声不响的说没影就没影。 第四天中午休息时间,江棠和季然坐在电脑前正在看一名病患者的主动脉CTA检查结果,季然指尖指着一处,“他狭窄的部位有动脉瘤,瘤体已经压迫到周围的器官和神经……” 季然话还没说完,江棠手边的手机突然响起,看似专注的江棠,几乎是条件发射般的速度抓起了手机,快得季然眼睛都闪了一下。 江棠满心激动地抓过手机,结果瞥见“赵顺”二字,眼底那抹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甚至蹙起了眉头,烦得想反手就把电话给挂了,季然凑过来一瞥,瞧见那名字,脸上顿时爬满八卦的笑容,出声提醒她,“接啊。” 江棠撇嘴,真心不想接,“喂。” 赵顺语气亲近地叫她的名字,“江棠,有没有打扰到你?” 江棠不答反问:“有事儿吗?” “我明天上午回庆州,晚上下班有空的话,我请你吃饭。” 江棠勉强地扯了下唇角,客套而疏离道:“真是不巧,我医院这边有事儿还不知道要几点才能下班,怕是走不开,不好意思啊。” 自从那天送了一束鲜艳的玫瑰花后,赵顺每天都在微信上给江棠发信息,除了那天问江棠喜不喜欢那束花,其余的内容也不至于过线,基本即使问她有空吗?忙完了吗?下班了吗?吃饭了吗?江棠真的是碍于韵姨的面子上,才勉强回复他几个字,譬如:嗯,是的,没,忙。 她都冷漠至此,脑子没坑的都知道她什么意思,可赵顺他不,可能是以为精诚所至,就能金石为开,江棠这颗顽石开是开了,不过是避开的开。 赵顺可惜道:“没关系,工作要紧,那你元旦有休假吗?” 江棠脸不红心不跳,“我元旦要值班。” 赵顺说:“值班的话,你肯定回不去庆州了,正好我妈一直说想来青临城看看,我想元旦带她过来玩儿,到时候你记得挤点儿时间,我们一起吃顿饭?” 季然耳朵贴着江棠的手,所以赵顺说的话,他也听得一清二楚,虽然很是同情江棠,但听到这些话,他还是没控制住,瞬间乐了出声,幸灾乐祸。 江棠剜了季然一眼,心想既然委婉他听不懂,那么她就只好开门见山了,略一思忖,淡声开口:“赵先生,我不喜欢拖泥带水,请恕我冒昧问您个问题。” 赵顺问:“嗯,你问。” “您是不是想追求我?”江棠声音温淡,季然闻言给她比了个大拇指,江棠没理会他,继而道,“如果是我说错了,那我跟您道歉,请您也别放心上。” 赵顺回答道:“是的,我觉得你人挺好的,所以想要跟你发展试试。” 关子卖了几天他也没直接表明过喜欢,即便是江棠亲自开口这样问了,他也没有明确说一句我喜欢你,而是你人挺好,所以想跟你发展试试这种含糊的态度。 江棠也不知道为什么,脑海中突然就闪过唐游川对她表白的话,干脆利落又果断,没有任何借口,十分直白的一句我喜欢你。 “抱歉,我目前为止并没有这种谈恋爱的打算。” 赵顺那边静了两秒,然后说:“那我们就做普通朋友,这样可以吗?” 江棠本想说没必要了,不为别的,就怕这种打着朋友旗号别有心思,但不看憎面看佛面,他都这么说了,她还那么不留情面,总归会让韵姨不太好做,稍微顿了顿,她低声道,“只是朋友的话,当然可以。” 赵顺笑了下,“那就这样吧,有机会一块吃饭。” “好。” “那我不打扰你了,先这样。” 江棠说:“好的,我明儿上班就不去送您了,提前祝您一路顺风。” 电话刚挂断,季然再也抑制不住笑声,“你这一路顺风后面是不是还想接一句:赶紧失踪。” 江棠双手摁着太阳穴揉了揉,身心都感到疲倦不堪,“你闭嘴吧。” 季然充耳不闻,径自说:“前面还准备让你见他妈呢,你说一句他就放弃当朋友了,他这态度是不是转变得太快了点儿?会不会还有炸啊?” “那天吃饭,他给我的感觉就是精明,这种过于精明的人,最爱计较得失,我拒绝的话都到那份上了,他觉得继续下去那就是得不偿失,见好就收了。”其实江棠也觉得赵顺这态度变得挺快,不过稍一想也算合理。 季然双手敷衍地拍了两下,“还是我姐眼光犀利。”话锋突然一转,“不过你是不是在等谁的电话啊?刚刚你抢急似的速度,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江棠心底闪过一阵慌,素净的脸庞却没有一丝破绽,镇定自若说:“被吓着了而已。” 事实上,江棠刚下意识地以为是唐游川打过来的电话,所以才会那么激动,可惜不是,这都第四天,他依旧没有联系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以为他不联系,她终于能耳根子清净了,结果每次有信息或者电话进来的时候,她都忍不住马上确认一眼是不是他,别说耳根子清净了,连心都难静了。 这种抓心挠肺的感觉,简直是折磨人。 季然虽然神经大条,但他也不是没心没肺,尤其是一贯冷静的江棠,这几天频频看手机,有电话信息的时候总会第一时间看,他很难不注意到。 “你这几天不太对劲,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 江棠闻言,面不改色道:“你想太多了。” 季然狐疑:“真没有?” 江棠把他的脑袋掰转向电脑,淡声道:“你还是赶紧制定手术方案吧,别再胡思乱想了。” 当天晚上下班,雨停了,但温度更低了,江棠坐季然的车回家,排队往医院大门开的时候,驾驶座上的季然不经意瞥见前面马路上有个男人站在一辆车旁抽烟,刚认出他是谁,就看见穿得花枝招展的方艺桐朝他飞奔而去,她似乎想要扑过去抱男人,但是被男人避开了,然后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 但凡方艺桐飞扑的那个男人换成另外一个,季然都不会如此震惊,然而他也仅仅震惊了一秒,当那车开始发动,他马上踩油门跟了过去。 同时说了句:“姐,我是好像看到陈俊凡了。” “我也看到了。”江棠声音紧绷,比起季然的震惊,她更如晴天霹雳。 季然双手扶着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那辆车,沉声道,“追过去看看。” “我同意。” 于是两人追着那辆车,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兜兜转转了一路,最终跟到了一家五星酒店,季然停稳车,马上解开了安全带要下车,江棠却出声叫住他,“你先帮我解开!” 这副驾的安全扣,又抽风把人给卡死了。 季然看见他们已经进了门口,怕跟丢,“你慢慢来,我先进去!”就这样把江棠扔在车里,自己下车快步跑了进去。 江棠看着他跑远的背影,咒骂了一声脏话,低头继续解安全锁扣,弄得火大,她差点想要从包里掏出她随身带的军工刀出来一刀子切了。 江棠进到酒店大堂,结果发现怕跟丢人把她扔车上的季然,此时正趴在前台那儿跟前台工作人员说话,她抬步走近,听见季然恳求,“小姐姐,拜托你了,刚进去那个真的是我老婆,我现在怀疑她背着我出轨,我跟踪过来就是为了抓到她的证据,您行行好吧。” 江棠:“……”好想当做不认识他直接走人。 面对季然卖惨的行为,前台的美女笑得无懈可击:“先生,真的很抱歉,这是我们酒店的规定,除非是经过客人同意,否则我们真的不能随意泄露客人的信息,请您体谅我们的工作。” “我来抓奸,经过他们同意,那我就功亏一篑了。” “对不起,我们真不能告诉您。” 季然瞥见看见江棠,赶紧把她给拽了过来,“姐,你来跟她们说说,她们不相信我的话。” 相信你的鬼话才怪! 跟踪到酒店,结果人家开了房,拿不到房门号就是白搭,但问人家前台工作人员要门牌号还不能告知当事人,不管是哪家酒店都不会答应。 江棠脑壳疼,但事已至此,又不能不放手一搏,“您好,是这样的,我弟是要跟我弟媳离婚了,但弟媳想要我们家里那套房子,否则绝不同意离婚,但是我们爷爷得了肺癌,需要一大笔钱治疗,我们是想要把那房子卖了,拿钱给爷爷治病,前阵子我们发现弟媳不对劲儿,怀疑她是婚内出轨了,今天正好撞见,就一路追了过来,就想抓她出轨的证据,你们看行个方便,偷偷告诉我们一个房号就好,我们保证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江棠一口气说完之后,内心臊得想要当场去死一死,她觉得自己的智商都被季然这傻缺给拉低了,偏偏那傻缺还悄悄地捏了一把她的手臂,想要夸她牛逼,结果被她无情甩开。 可惜,人家五星酒店的前台不是没脑子的人,压根儿就没相信她这个乍一听有理有据又令人同情,实际经不起推敲漏洞百出的借口,笑容不变,声音温柔地说:“对不起,我们真没有这个权利。” 江棠拉着季然,正准备说算了,旁边突然传来一道温和的男音,“江小姐?” 江棠和季然闻声同时抬头望去,江棠看见陆离,眼露讶异,“陆先生,你好。” 陆离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邃的五官偏斯文气,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衬得他特别文质彬彬。 前台的人看见他,马上微笑着打了招呼,“陆总!”同时也有些好奇地看着江棠,暗暗猜测自家老板跟这位美女是什么关系。 江棠心底又是一阵讶异,前天叫陆离陆总,这家酒店是他的? 陆离来到江棠跟前站定,脸上挂着淡笑,“你来这儿有事儿?” 江棠说:“来找人。” 陆离没问是谁,只道:“遇到什么问题了?” 江棠轻声道,“我们来找的那人不能让他知道,不然找到也没用了,所以想问前台要个房号,不过酒店有规定不能擅自泄露住客信息。” 说到这儿稍一顿,江棠低声问,“你是这家酒店的老板?” 陆离笑着点头,旋即吩咐前台,“把房号告诉这位小姐吧。” “好的。”前台马上照办,“3818号房。” 陆离问江棠:“房卡,需要吗?” 不等江棠开口,一旁的季然果断回答:“需要,谢谢!” 陆离看了他一眼,勾着唇角,微笑着点头,让前台把备用房卡拿给了季然,“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可以直接跟她们说。” “没有了,谢谢。”江棠说。 陆离抬手看了眼腕表,“那我先走了,有空一起吃饭。” “好的,你慢走。” 陆离转身往大门方向走出去,季然马上压低声音问江棠,“他是谁啊?长得还挺帅。” 江棠用手肘撞了下季然结实的小腹,皮笑肉不笑,“走了,先去办正经事儿。” 两人搭乘电梯上了三十八楼,找到前台提供的房号,站在门前,季然沉声道,“录像的任务交给你了。” 江棠默默地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到了录像,季然用门卡刷下,嘀嘀地响了两声之后咔地一下,握着门把轻松推开门,两人穿过玄关往里走,听见了某种暧昧的声音。 亮如白昼的房间里,大床上两个人玩得真高兴,压根儿就没发现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江棠举着手机站在一旁录像,季然笔直地冲了过去,伸手扣住男人的肩膀,一把将人从床上掀翻摔倒在地,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季然又一个勾拳砸了他的下巴。 原本暧昧的房间,骤然混乱不堪。 而这边,出了酒店大门的陆离,刚坐上车,便拿出手机给唐游川打了通电话。 电话接通,唐游川声音微哑,“有事儿?” 陆离勾唇:“我刚在我家酒店,看见江棠刚和一个年轻的小帅哥一起。” 第180章 “我刚在我家酒店,看见江棠刚和一个年轻的小帅哥一起。” 电话那端的唐游川先是一默,随即语气波澜不惊地出声道:“找我就为了这种事儿?” 陆离没察觉到不对劲儿,勾着唇揶揄道:“江棠的眼光真挺不错,那帅哥,不止长得俊,身材也挺好,留着个酷酷的板寸儿,笑起来阳光灿烂带点儿甜,一看就是现在那些女生吃香的类型。” 他家那位作妖的小妹最近迷上某男星,魔怔了似的,为了看人家一眼连课都逃了,气得他家老母亲家伙都抄上了,要不是他家小妹跑得快,估计是真要被打断腿。 所以什么阳光灿烂带点儿甜这种鬼话,陆离完全是被他家小妹洗脑洗傻了,说起来,刚刚第一眼,他是真觉得那位跟他家小妹喜欢的那男星差不多类型,于是就顺口给说出来了。 唐游川抿着唇瓣,脑海里闪过季然那个板寸头,面上淡淡的,半天没说话,陆离笑里掺着狡猾,“在宾东路这边,你要不要过来瞧瞧?” 唐游川沉声道:“挂了。” 话音落下,电话没了声音,陆离挑眉轻轻地笑了。 陆离刚从国外回来,但并不妨碍他了解唐游川和江棠的事儿,因为沈叙那厮是群里的广播员,恨不得广而播之,前几天他才在群里问唐游川,江棠是否接受他的表白,结果群消息都炸了,唐游川也只回了一句“你猜”,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中华文化博大精深,仅仅两个字,搁在不同的环境当中,或者再添个不同的符号,那意思都能相去甚远,他们几个人从唐游川这两字里,嗅到了一丝喜悦并且有发浪趋势的味道。 群里几个人当时就震惊了,误以为江棠真被他拿下了,于是追问江棠怎么回答,结果唐游川又故技重施,直接不回信息,最后闹得他们几个人猜来猜去,没个结果,挠心挠肺。 所以这通电话,算是他的打击报复。 而同一时间内,跟着江棠的那两保镖,看见江棠和季然进去酒店之后,给卫昊打了通电话报告江棠的行踪,“昊哥,江小姐和她那个医生朋友一起进了酒店,要告诉三哥吗?” 这阵子他们天天跟着江棠,不但知道了唐游川和江棠两人住在一起,还发现两人关系异常亲密,这些都在透露着一个信息,他们三哥跟江棠有一腿,至于这一腿到底有多深就不得而知了,可不管深浅,江棠跟一个男人进了酒店,他们不得不慌。 卫昊沉静出声问:“跟她关系很好的那个男性朋友?” “对,这几天三哥都没跟江小姐一起,江小姐晚上下班都是跟他吃完再让他送回家的。” 卫昊问:“知道他们去酒店做什么?” “不知道。” 卫昊语气不悦道:“你们跟着她,连做什么都没搞清楚?” 保镖很无辜:“你不是让我们确保她的安全就好,不要打扰到她正常生活么?” 卫昊突然无语,须臾,沉声道,“马上去确认一下他们去做什么。” 保镖应了声好,“那要是……”又支支吾吾地说,“他们去开房的话,我们要……要强行阻止吗?”江小姐也算是三哥的女人吧?他们有义务防止他们三哥的黑发变绿色。 卫昊被自己这些缺心眼儿似的手下弄得头疼,以前唐游川骂他们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还真是没骂错,除了能打架,脑子就是摆设的,叹了口气,提醒他们,“不要乱来。” 3818号房间里。 季然和陈俊凡打成一团,而受到惊吓的方艺桐手忙脚乱地披上了一件浴袍,看清江棠那张脸的瞬间,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大脑嗡了一下,不知道江棠和季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她很快又回过神来,然后就冲向了江棠,试图夺下江棠的手机,但是没有成功。 方艺桐一边抖着唇一边尖声叫:“江棠你在拍什么,不准拍!手机给我!” 江棠面如寒霜,“方艺桐,我倒是小瞧你了。”千算万算,没想到方艺桐竟然是跟陈俊凡搞到了一起。 方艺桐有些崩溃,“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你管不着!你把手机给我!” 说话间,她还动手跟江棠抢手机,可惜她身高力气都不如江棠,被江棠扣住了手腕狠狠地一甩,推开了。 “与我无关?”江棠冷笑,“方艺桐,我是管不着你要当婊子还是要当贱人,但是你现在勾搭的是谁的老公,还需要我告诉你?” 方艺桐胸口剧烈起伏着,眼含怨恨瞪着江棠,“江棠你是不是有病?不管他是谁老公,反正不是你的,那这就跟你没关系!你以为你是正义的使者还是道德的裁判?我跟谁在一起,你管不着也没资格管!我再说一次,把手机交出来!” 江棠眼帘忽然一垂,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尚且平坦的小腹,突然出声问:“孩子也是他的?” “没错,就是他的!”方艺桐也不知道是破罐子破摔还是怎么的,直接承认了,看着江棠冷呵了一声,“你要告诉苏姣你就去说!” 江棠安静地把手机塞进口袋,“方艺桐,”她缓缓地抬头,清冷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的起伏,淡淡地问她,“你对苏姣就没有一丝愧疚?” 方艺桐硬着脖子道,“苏姣看不住自己的男人,那就是她自己本事不足,就算不是我也会有别人,就像一份工作,你做不好,不能怨别人比你优秀,所以她怨不得我。” 江棠当真被是方艺桐这番话给惊了一下,但是也不算多么意外,毕竟她见识过李淑芬和江璇那两个女人的厉害,大概是,这些明目张胆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人,三观都是这么强词夺理。 江棠怒极反笑,“那你可别怨我。” 方艺桐警惕地看着江棠,快速道,“江棠,这件事本来就跟你没关系,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手机拿出来把你刚拍的内容全部删除了!” 江棠突然露出一抹温柔浅笑,可是眼底却如同寒潭般森冷,方艺桐被她这模样吓得后脊背一凉,下一刻,江棠突然就来到了她的跟前,眼前一暗,还没反应过来,脸上挨了一下。 “啪”地一声,异常响亮,江棠这一巴掌卿足了劲儿,扇得方艺桐大脑嗡地一下,只觉得脖子都几乎扭断的感觉,脚步一个踉跄绊了一下,直接狼狈地摔倒在地上,她被打懵了,连哭都忘记了。 两保镖原本怀疑江棠和季然来开房,然而快要赶到时候听见房间里传来的动静,当即以为江棠他们出了什么事儿,吓得拔腿跑过去,然后就正好看见江棠把方艺桐一巴给掴倒在地上。 瞬间呆若木鸡,像个二傻子似的杵在门口看着江棠,只见江棠弯腰一把抓住了方艺桐身上的浴袍领口的一侧,方艺桐终于回魂,她惊恐地看着江棠,双手抓着江棠的手腕试图挣扎开。 “江棠你个疯子放开我!” 扯不掉江棠的手,她直接朝江棠的脸抓去,江棠躬着身,躲避不及,被抓了一下,有点儿疼,但她丝毫不在意,手起手落就又掴了一巴下去,比起方艺桐抓人,她这巴掌实打实的响亮。 方艺桐被江棠打过,那一回的七八个耳光,花了几天才消肿,没想到江棠这回力道比上次更甚,她觉得自己脸都麻了,口腔还尝到了一丝腥甜味道。 江棠居高临下睥睨着方艺桐,“打贱人这种事儿,我特别擅长,你打不过我,可怨不得我。” 方艺桐也气疯了,连抓带挠开始反击,“我跟你拼了!” 可惜方艺桐哪里是江棠的对手,很快就江棠被按在地上抽,江棠顾及她怀孕,所以没打她其他的地方,专抽她的脸,方艺桐开始还能抓人,到了后面就忙着挡了。 江棠忽然想起苏姣身上那些伤,那天晚上,她和季然都怀疑是陈俊凡打了苏姣,虽然只是猜测,但现在被方艺桐的无耻给气着了,连着那份猜疑的愤怒都算上,所以下手丝毫不手软。 直到有人从后面一把揪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拽开,男人怒吼:“江棠你疯了!她是孕妇!” 江棠只觉得头皮一痛,手上的动作顿时停下,被拽离了方艺桐,跌坐在一旁的地板上,定睛一看,发现是陈俊凡,他把方艺桐抱进了怀里,紧张地问:“怎么样?有没有事?” 江棠没理会他们,转头去找季然,发现他跪坐在地上,一手捂着后脑勺。 “季然!”江棠跑过去,看见季然手上全是血,在他身旁地板上还有半个玻璃的烟灰缸,顿时吓到声音都有些发抖,“季然,听得见我说话吗?” 季然骂了一声:“草!” 江棠见他有意识,稍微松了口气,“站得起来吗?我们去医院。” 江棠扶着季然准备起身,但季然被烟灰缸砸的那一下太重了,一动就头晕,加上身上还有其他地方大大小小的伤,根本就没多少劲儿,单凭江棠一个人扛不动他。 这时候,杵在门口看傻掉的保镖,其中一个拿了手机去打电话,另外一个赶紧走进来,“江小姐,我来吧。” 江棠这才注意到保镖的存在。 …… 唐游川几乎是飙车赶到医院的,宛如一阵风的似的从走廊上跑过去,有护士见状,低声呵斥,“先生!请不要在走廊里跑!” 唐游川压根没听,找到病房号,“砰”一下推开了病房的门。 病房里的江棠和季然都被吓了一跳,不约而同的抬眼看去,然后,三人六目相对,都有些傻眼了。 第181章 一旦认真就输了 整整四天,江棠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带着一脸焦急,江棠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怔怔地盯着他的深不见底的黑眸,顷刻之间,心底百转千回,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纷杂繁复的杂乱里,似乎有一丝委屈,又有一丝触动,还有一丝恼火与不满。 唐游川接到卫昊电话的时候,正在公司的办公司里,听到卫昊说江棠受伤了,他便什么都顾不上,问了一句她在哪儿,然后拿了车钥匙,连外套都来不及穿便冲出了门。 因为跑得急,唐游川胸口微微起伏着,他直勾勾地盯着江棠,长腿迈开笔直地走到江棠跟前,她坐着,微仰着脸,他站着,低头俯视,看见了她的脸蛋上有几道抓痕,除了其中有一道刮得比较深,其余都不严重,但由于她皮肤白皙透亮,所以显得尤为明显。 唐游川突然伸手,“还有其他伤吗?” 江棠只觉得头上的光被挡去,下一刻,脸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男人裹着淡淡砂砾感的指腹,轻轻碰上了她脸上的划痕,因为刚消毒有点疼,所以她下意识地避了一下。 她这个微妙的动作,却让唐游川的手倏然僵住,脑海骤然闪过那些照片,紧接着是心口骤然一抽,仿佛被人扎了一刀子似的,钻心的疼,他听见她受伤在医院便不管不顾跑来,结果却连碰她一下,她都避之不及。 说白了,她不喜欢他,连他的关心,都不稀罕。 江棠没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低声道,“没有,就不小心被刮了下。” 她当时是顾及方艺桐怀孕在身,否则就方艺桐那样乱无章法的抓,是不会伤着她的,不过被女人的指甲抓破脸,说不疼也是挺疼的。 唐游川不着痕迹地收回手,无意识地握成拳头捏了捏,脸上只余下一片淡漠。 病房里静默了片刻,须臾,唐游川沉声道,“没事就好。” 话音落下,他便潇洒转身往门外走,他猝不及防的行为,江棠也是始料未及,望着他的背影有点儿懵。 前几天他明明热切又黏人,现在也肯定是送保镖那儿听到了什么,担心她才赶过来的,结果只说了两句话,而且态度也突然变得冷漠,现在又要走了? 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他生气了。 可是他气什么?江棠茫然,按理说,他手机关机一言不发失踪四天,该气的人是她才对不是吗? 江棠楞坐在原地不动,看着房门被粗暴甩上,唐游川的身影彻底消失,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不对劲。 季然本来脑袋疼得发晕,唐游川突然出现又说走就走,这一进一出,前后不过一分钟的光景,搞得他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觉得气氛不对,蹙着眉头问江棠:“你们是怎……” 然而季然话还没问完,江棠噌地一下,像个弹球陡然起身,然后冲向门口,拉开门就消失不见了。 季然盯着那扇脆弱的房门楞了楞,脑筋像是忘记上发条的古钟,慢了好几拍,怎么感觉哪哪儿都不对劲呢?江棠跟唐游川这是怎么了?可是他来来不及深入思考,又一阵头晕呕吐感汹涌而来,逼得他不得不放弃动脑子,闭上了眼睛,难受得他忍不住喃喃地骂了声草。 江棠出了病房,扭头正好看见唐游川的身影在走廊的拐角处,她快步追过去,他一声不响消失了四天令人生气,可是他现在会出现在医院,说明他担心她了,即使搞不懂他为什么会变脸要走,江棠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跟他说一声谢谢,谢谢他来看她。 江棠转过拐角,发现唐游川站在电梯门前,正要出声叫他,却突然看见了他身旁站着一身华丽礼群的陶芸锦,望着两人几乎贴在一起身影,她绯唇刚溢出一个“唐”字,余下的话陡然遭遇消音,咽了回去。 这儿又不是临安医院,她和季然下班发生偶然事件临时来了这家医院,然后唐游川来看她,正好偶遇上陶芸锦的概率是多少?世间巧合之事不少,但身穿华丽礼群刻意打扮过的陶芸锦出现在这里遇见唐游川,绝非偶然。 以此推论,只有一个结论,唐游川在接到她来医院消息的时候,和陶芸锦在一起。 他手机关机,四天不跟她联系,江棠替他想过无数种理由,兴许是他遇到了麻烦事儿,需要处理,抽不出空来联系她,或者是忙得忘记了跟她联系…… 可是,一个人没有病到垂死,没遭遇天灾人祸,也不是到了一个没有信号难以对外联系的地方,那到底是什么样紧急突发事件,能忙到长达四天里都抽不出一分钟的时间发个信息?到底是忙到何种程度,才会连给自己喜欢的人发一个信息说一声都给忘记了? 江棠之前没有深想,或者说,她察觉到,但刻意忽略了,没放在心上,现在看见陶芸锦和他一起,她才猛地意识到,他关机不联系她的理由只有一个,他故意避着她。 如果不是她今天突发状况来了医院,他大概是还会继续往失踪。 江棠定在原地不动,也没有出声叫他,只是看着陶芸锦温柔浅笑的脸,绯色的唇瓣徐徐上扬,勾出一抹淡淡的弧度,分明在笑,可眼底却一片清冷,从瞳孔的深处,生出蔓延出层层的嘲讽。 江棠自诩聪明冷静,却没想到会在唐游川这里犯了一回蠢,她竟然耐着性子,等他联系,足足等了四天。 果然,什么喜欢什么爱,嘴皮子说说的情深似海,一旦认真就输了。 江棠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她不想追究他为什么故意避而不见,也不想管他和陶芸锦在一起要做什么,只是安静的,带着她的自尊与骄傲,转身,迈步,无声无息地离开原地,折返回病房。 陶芸锦其实在江棠出现的那一刻就发现了,但她没有提醒唐游川,甚至不着痕迹地往唐游川的身侧靠近。 今晚有个拍卖会,公布的拍卖品中,有一样东西陶芸锦想要,她找唐游川,是想以最低的价格拍下,毕竟一般人不会跟唐游川抢,抢不过是一方面,关键是一般人都不会为了一样东西而得罪了他。 却不想刚到他公司楼下,他就匆匆忙忙说江棠出事了,让她自己过去拍卖会,陶芸锦想都不想,跟着他上了车,说要一起过来看江棠,到了医院,唐游川跑得飞快,她穿着礼裙和高跟追不上,等她出电梯,他却说要走。 陶芸锦不知道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两个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看唐游川的脸色,猜测是吵架了,她瞥见江棠转身离开的身影,唇角的弧度深了几度,眼底快速掠过一抹嘲弄,转而抬眼看向唐游川,柔声道,“真的没事吗?拍卖会那边其实我自己过去也没关系的。” 唐游川面无表情,“不用,我陪你过去。” 第182章 听见开门的声响,正在闭眼休息的季然掀开了眼帘,却对上江棠一脸的清冷,不由得一怔,眉头轻蹙,沉声问道:“怎么了?唐游川欺负你了?”说话间还作势起身,一副老子去给你出气的架势。 江棠心里堵得慌,面上却是不动声色,淡淡地说道,“没有,”秀眉微颦,“你躺好不要乱动,不难受吗?” 季然闻言马上没了骨头似的蔫下去,闭着眼睛嘴巴还不消停,“唐游川怎么会过来的?你告诉他的?不是,就算是你告诉,但受伤的是我啊,他来干嘛?” 分明被砸脑袋的人是季然,但江棠听着他叭叭个不停,总觉得自己也脑壳疼,揉了揉眉心,沉声道,“你消停一会儿,脑震荡的人就好好休息行么?” 季然目不转睛盯着她,也没说话,亮如白昼的病房突然安静下来,季然虽然神经粗线,但不知弱智,何况他跟江棠是穿同一条裤子长大的发小,即便她在回隐藏情绪,也总归会有掩饰不到位的时候,譬如此时,她转移话题太明显了。 江棠被他盯得坐立难安,偏偏脸上镇定如常,故意道,“干嘛一直盯着我?这几道痕过几天就消失了,不会毁容。” 季然半眯着眼睛,“你跟唐游川发生什么了?” 江棠面不改色道,“什么都没有。” 季然显然不信,“没有你故意转移话题?分明就是心虚。” 江棠一眨不眨与他对视,淡定反问:“我怎么就转移话题了?我心疼你脑袋缝了针,让你好好休息有错?” “我现在好得很,不许休息,你跟我解释一下,唐游川怎么会过来?对,我怎么觉得他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也不对……草,疼死老子了!” 季然脑袋抽疼,自己都捋不清自己想说啥。 “他摸了你脸!”嚷完疼,他突然就恢复了记忆,声音虚弱地重复道,“他摸你的脸。” 不知道是不是他被砸得脑袋晕得眼神都花了,方才唐游川摸江棠脸的时候,他好像从那张冷漠的脸上看到了温柔与担忧?应该是错觉,毕竟他走之前那句话,听着就凉飕飕的。 但摸脸这事儿他没看错! 他就说,总感觉哪儿有点怪怪的,原来是在这里!唐游川为什么要摸江棠的脸!就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而言,这个动作未免太亲密了! 江棠神色自若道:“只是确认一下我的伤口而已。” “确认伤口用眼睛看就行了,需要上手?” 江棠说:“我帮你看你后脑勺伤口的时候也上手了,这是人的本能反应。” 脑袋没破的季然都能被江棠带沟里去,更别说现在伤口疼得他脑神经迟缓,明明想是指出唐游川对她动作亲密很诡异,结果听到江棠这么一说,他竟然觉得很有道理。 江棠不给他思考的时间,径自跟他坦白,“他会出现,是我跟他联系了,正好他也在这儿附近办事,听说我出事儿,所以过来看看,确认没事儿就走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季然想想,没毛病,闭上眼睛小声嘟嚷着:“得知你出事儿没不闻不问,也他算有良心,他住院那一个月你没白照顾他……” 良心么? 江棠有些怔忪,他回过来,到底是出于良心,还是出于担心……她想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阮迪赶到医院时,季然已经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江棠坐在一旁替他守着点滴,两眼发直地走神。 阮迪走近床边,先看了眼季然,帅酷的板寸头缠着白纱布,眼角青紫了一块,唇角也破了,看着便十分狼狈,随即又扫向江棠,睨见了她脸上的红痕,“你没伤着其他地方?” “我没事儿,季然被砸伤了脑袋,缝了八针,中度脑震荡,身上还有几处外伤,都做过检查了,问题不大,建议卧床休息几天。” 确认两人无恙,阮迪绷着脸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她接到江棠的电话时,正跟客户在签合约,得知受伤在医院,也不好细问发生了什么事儿,千万合同,把客户送走,她才匆匆赶来。 江棠三言两语把始末跟阮迪说了,阮迪听完气得直发抖,“陈俊凡那个人渣!出轨被抓还敢动手伤人,他人呢?” “季然当时出太多血了,我没空管他们。”正好一瓶药水滴完,江棠没叫护士,熟练地拔下针头插到了另外一瓶点滴上。 阮迪看着床上的季然,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方艺桐那个贱女人呢?你没教训她?” 江棠波澜不惊地说道:“我扇得她嘴巴都出血了,那张脸有一阵子不能见人了。” “以你的战斗力,你就扇了几个耳光?”阮迪不可置信,他们两个人一个脑袋被开瓢躺在这儿,他们那两人感情都无伤大雅? 江棠说:“她怀孕,虽说可能目前为止那还是一个未成人形的胚胎,我总不能把她打流产了吧?” 阮迪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个贱人还怀孕了?陈俊凡的种?” “她说是。” 阮迪气得心肝儿疼,在原地转了两圈,“告诉苏姣了吗?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总不能瞒着她吧?这他妈连孩子都有了,他们把苏姣当傻逼耍吗?!” “谁怀孕了?”未及江棠出声,病床上传来了季然的声音。 江棠和阮迪同时转头,江棠低声问,“伤口疼醒的?” “你们像两八哥似的,我能不醒吗?”季然声音有些沙哑,惺忪的状态下气息懒懒淡淡的,疼死都还不忘耍笑,“都想给你们递给喇叭了。” 阮迪单手叉着腰,拿眼瞪他,“随随便便就被人开瓢,就这还跆拳道黑带三段呢,这么丢人的事儿,还好意思让我那个喇叭给你广播?” 季然眉心紧皱,“妈的,陈俊凡那小子不讲武德,我也没想到他打不过会卑鄙无耻到抄家伙砸人。” 季然上了大学之后,也没有再练跆拳道,毕业之后好歹也是个专业外科医生,除了偶然遇到家属闹事会动手帮忙制止,其余的时候哪来架打,疏于练习多年,功夫也所剩无几了,所以今晚更陈俊凡打起来才会不相上下。 当时他处于愤怒之中,只顾着揍陈俊凡那王八蛋,混乱中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摸到了烟灰缸,被砸中的瞬间,他只觉得脑袋嗡了一下,眼前一黑就跪倒了,当时连知觉都失去了。 妈的,奇耻大辱!今晚这一架是他的耻辱! 阮迪被气笑,“冲过干架讲个屁武德,神经病。” 季然嘴角破了,一动就扯着伤口,他也不敢大声嚷嚷了,唯有两瓣唇半张合着吐词,“他被我揍掉了一颗牙,我也没吃亏。” 阮迪呵呵了两下,面无表情地说:“小鸡哥哥你真是好棒棒哒,人家掉一颗牙,你这弄个不好就瘫痪了,还好意思说没亏。” 季然没力气跟阮迪拌嘴,气若游丝问江棠:“你怎么知道方艺桐怀了陈俊凡的孩子?” “我无意听到她打电话说怀孕了,那时候我不知道是陈俊凡,刚问了,她也承认了。”江棠顿了顿,“不过那次方艺桐讲电话的时候,提到过离婚,听她的意思是,苏姣有意跟陈俊凡离婚,但陈俊凡不同意。” 阮迪突然插了句:“苏姣离婚,小鸡是不是就有机会了?” 江棠和季然同时沉默看着她。 阮迪蹙眉,“干嘛这么看我,反正你对苏姣本来也没死心,如果她离婚恢复单身,你可以光明正大追,我说错了吗?”说到这儿,她眼睛突然发光,“赶紧联系苏姣,把事儿跟她说了,她要知道小鸡因为这样受伤了,肯定得感动!机会啊!” 季然有气无力,“我揍陈俊凡是因为他人渣,没想这么多,你别道德绑架她。” “你得了吧,今儿若陈俊凡跟苏姣没关系,而是你医院里其他一个普通同事的老公,你问问你自己,你还会这么大义凛然地追过抓奸揍人?” 季然不说话了,阮迪说得没错,换成普通同事,他顶多就是提示一下对方,绝对不会多管闲事。 阮迪说:“对一个人好却不让她知道,那她又怎么发现得了你的好,发现不了又怎么会喜欢你?” 季然低声说:“我没指望她喜欢我。” “你是傻逼吗?”季然这话,简直就像往炮仗上点了一把火,阮迪噼里啪啦就炸了,“周寅一个人去当个大傻逼就够了!” 季然:“周……” “你闭嘴!”阮迪不准他说话,“你以为当骑士很伟大?屁!骑士都是拱手让人的大傻逼!喜欢就去追,追不到就赶紧死掉这条心重新开始!喜欢就争取,努力之后得不到就放弃,你们一个个都自诩聪明,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还要我来说!” 江棠听着阮迪的话,突然一阵恍惚,所以唐游川对她,是不是发现争取不到,所以就干脆放弃了?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还真是的足够英武果断,从表白开始追求到疏离,前后不过几天时间。 难怪他年纪轻轻,唐旗集团却能在他手中蒸蒸日上更上一层楼,这种当机立断的勇气,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阮迪突突了一顿,最后拔高声音骂:“你么大爱无私,皈依佛门跟江棠一起原地成佛得了!” 无辜中枪的江棠将唐游川从脑中驱逐,恢复如常。 季然小声哔哔:“成佛也能还俗的。” 江棠默默倒了杯水,递给阮迪,“喝点水,润润喉,压压火,消消气。” 阮迪跟客户签合同的时候就说了两三个小时,送完客户连水都顾不上喝一口,现在又噼里啪啦说了一堆,确实已经口干舌燥了,接过杯子,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下了半杯,郁气也消了一半。 江棠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来吧,站着不累么?” 阮迪依言坐下,余气未消,“他们要不是我兄弟,当我爱说,爱自虐自虐,谁会在意啊,妈的,专门干这种傻逼事儿,烦不烦啊。” 说着说着,眼眶有点泛红,“我不也是为了你们好么,周寅那王八蛋玩意儿也是,还骂我多管闲事儿,是,我是多管闲事儿,你们爱当情圣就当去吧,我以后再管我就是狗!” 不怪阮迪这么激动,以前她想要帮周寅追人,结果被周寅一顿狠话骂得狗血淋头,她当时都气疯了,跟周寅玩了一个月冷战。 季然真想提醒她,被周寅骂的那一回,她也说过,再管就是狗这种话,但看她都要气哭了,还是作罢了,好声好气说:“是我不懂事儿,让你费心操劳了,我的错,你别哭啊。” 阮迪剜他,“谁哭了!” 季然从善如流:“我哭。” 阮迪盯着他发干的唇,拿了根吸管插到自己余下那半杯水里,送到他唇边,“喝吧。”季然忍不住笑了下,扯到嘴角的伤口,嘶了一声,皱着脸小心翼翼地吸了一口水。 阮迪拉着脸,“不管苏姣怎么选择,总之陈俊凡伤了小鸡这事儿,不能算了!” 话音刚落,病房里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三人用的都是同款,也没有设置特别铃声,一下子都没分清是谁的手机在响,阮迪和江棠掏手机,不是阮迪,而是江棠。 江棠抬眼看了眼季然,转身出了病房关上门,才划下接听键,“喂,姣姐。” 苏姣急躁而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江棠,你和季然怎么样了?” 江棠也微微一愣,不动声色道,“怎么了?” 苏姣吸了口气,沉声道,“陈俊凡打电话我没接,他给我发了信息,说你们跟他动了手,你们有没有伤着?” 这几天苏姣都没接陈俊凡的电话,也没再回他们家,白天上班,晚上回她母亲家里,刚陈俊凡又打电话,她依旧拒听,然后他就发了信息,内容很简单,警告她如果他的孩子没了,季然和江棠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苏姣心头咯噔,当即回了个电话问他什么意思,陈俊凡在电话里骂得很凶,也没告诉她具体怎么回事,反正就是双发动手了,并且伤到了那位孕妇。 季然这状况明天肯定不能上班,瞒不住,也必要瞒,江棠淡声说道:“季然受了伤,现在在人民医院。” 第183章 是他的命中劫数 陶芸锦虽然并非出生上流社会里的名门豪家,但由于跟唐游川他们几个走得近,加之自幼聪慧乖巧,相貌也出色,所以这个圈里的人基本都认得她,当陶芸锦挽着唐游川的手臂出现在拍卖会的现场,瞬间引来不少目光,男人玩味打量,女人嫉妒羡慕。 陶芸锦丝毫不在意那些不善的目光,甚至连这些带着恶意的目光都能大大地满足她的虚荣心,别人得不到,无法接近的唐游川,此时就在她的身边,她笑容温柔,气质从容,坦然接受他人的注目。 唐游川这些年也时有绯闻闹出,但都镜花水月一般,浪花都没起,便又没了踪迹,是否洁身自好不近女色无从确认,但来来去去的女人里,这么多年似乎也只有他那两个青梅竹马,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再度回到他身旁的,却唯有陶芸锦,很快就有人窃窃私语猜测,两人是不是在一块了。 此时拍卖会会场,举牌加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唐游川始终冷着一张脸坐在位置上,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神色冷漠得捉摸不透,但不耐烦的神色却是在逐渐热烈的氛围里,渐渐显露,本就冷漠难以亲近的人,此时周身的气场更是凛冽骇人,方圆之内自带消音功能,坐在他旁边的人都隐约察觉到了,哭丧着脸,分分钟想要逃离,就怕他一个不爽要殃及池鱼。 陶芸锦表面注意力留在拍卖品上,视线却始终不曾离开过唐游川半分,他心情不好,旁人都能察觉,更不用说她了,她甚至知道他不高兴的原因,离开医院开始,他就一直如此。 因为江棠。 陶芸锦心头被一股汹涌的嫉妒所覆盖,搁在膝盖上的双手悄悄攥成拳头,指甲掐着掌心的柔软,半晌之后,力道渐渐撤离,须臾,她噙着温柔的笑,侧头靠近他,低声耳语,“三哥,怎么了?” 会场里除了竞价,大家讨论交流都是小声低语,所以她举动,唐游川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神色心不在焉的,淡淡地道:“没事儿,还有多久到那幅画?” 陶芸锦微笑着说:“还有再过两件就到了,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儿?要先走吗?我没关系的。” 懂事识大体,是陶芸锦从小到大的标签,这种性格容易获得男人的好感,特别是嫌麻烦有大男人主义的男性,如果不是真的特别要紧的事儿,她这样的无限包容的温柔,没有那人会舍得把她扔下受委屈。 所谓以退为进,屡试不爽。 当然,唐游川与那些男人不一样,陶芸锦也清楚,若唐游川要走,她也留不住,所以她说这话的时候,一颗心也悬着,害怕他当真起身先行离开把她一个人扔在这儿,那相当于是,当众丢脸。 唐游川拿着手机,不冷不热道,“没事。” 陶芸锦眸光流转,含笑揶揄道:“既然没事儿,那就给我个面子,别再拉着张脸了,否则大家都要以为你是被我要挟过来的了,我不要面子呀?” 最后一句,佯装嗔怪,却表达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 唐游川闻言,眼皮一掀,瞥见旁边那些人慌乱收回的目光,陶芸锦趁机问:“要不要吃点葡萄?” 话音落下,陶芸锦不等他回答,便主动从桌上拿了一小串葡萄搁他面前的小蝶子上,“我尝过,不酸。” 唐游川其实没有什么胃口,但也不好拂了陶芸锦的面子,伸手捏了一颗送进嘴巴,冰冰凉凉的葡萄,汁多且脆甜,可他却莫名尝到一股酸。 这股酸,来自于江棠。 陶芸锦见状,心底高兴,余光里瞥见记者拍照片,她唇角的弧度深了几分,单手支着下颌,找话跟唐游川聊,“对了,你出院到现在,还没去复诊过吧?明儿要过来复诊吧,我帮你安排。” 虽然他恢复良好,但出院后这几个月,仍旧要求定期复诊,当初江棠主刀做的手术,后续院里为了避免泄露他住院的消息,所以全权由江棠负责,现在和江棠吵架了,陶芸锦猜他也不愿意找江棠复诊。 唐游川闻言若有所思地沉默着,神色温漠平静,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片刻才淡淡地“嗯”了一声。 陶芸锦微微一笑,“你什么时候有空过来,提前给我打电话,我作安排,不用多久。” “好。” 正好此时,陶芸锦想要的那幅画被送上拍卖台,拍卖师绘声绘色介绍完毕,很快就有个男人举牌报价,陶芸锦紧随其后举牌,声音温柔地报了个数字,那个男人再度加价,陶芸锦也没松口。 就在男人企图再次举牌,旁边有人好心提醒他,“跟唐游川抢,你是活腻歪了?” 男人皱眉,“唐游川?” “他陪陶芸锦来的,就在旁边,你眼瞎了看不见?” 男人来得晚些,并没有看到陶芸锦和唐游川入场,所以也没注意到唐游川就在陶芸锦旁边,而且他坐的位置靠后,只能看见前面人的一个后脑勺,压根儿没认出唐游川,闻言定睛一看,虽然只隐隐可见男人冷漠的侧脸,却被惊出一身冷汗,犹如被人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冻得呼吸都一窒。 这时拍卖师已经重复了三次价格,一锤定音。 陶芸锦回头看来,对着男人微笑颔首示意,以示礼貌,男人僵硬着回了个笑,跟霜打的茄子似的,哭丧着脸跟身旁人嘀咕,“就这点儿钱,他应该不会跟我计较吧?” 旁人小声说:“你以为他在乎的是钱?” “……” 唐游川不缺钱,但公然跟他抢东西,那就是打他的脸,无异于下战书,找死。 “待会拍卖会结束了,我去道个歉吧。” 唐游川对拍卖会没兴趣,既然陶芸锦要的东西已经拍下,便准备提前离场,然而正要起身,视线扫过台上的VCR放出的画面,身形蓦然一顿。 陶芸锦已经起身,却发现唐游川未动,楞了楞,“三哥?” 转头望台上看去,是一对粉钻耳饰,天然纯正的粉钻,稀有且珍贵,屏幕上的耳饰,是海棠花的造型,小巧秀气的粉钻经过精雕细琢,镶嵌在一圈细细的碎钻当中,晶莹剔透里是一抹清淡素静的色彩。 拍卖师介绍耳饰的时候,说了一个异常动听的名字,梦海棠。 唐游川突然淡声问了一句:“好看吗?” 陶芸锦心尖一颤,一股凉意从脚底冲上了脑门,梦海棠,江棠,他现在想的人,是江棠吗?有那么一瞬间,她冲动地想要问出口,却没有勇气,唯有呐呐地回道,“很漂亮。” 确实漂亮,而且眼下突然哗然热烈的气氛足以证明,现场的女人,都想要得到,不为别的,就为了镶嵌在上头那两颗稀罕的粉钻。 拍卖师报了起拍价之后,底下的人已经接二连三地举牌报价,价格飙升的速度令人咂舌。 陶芸锦掌心沁出一层黏腻,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很厉害,试探性地问:“三哥,你要拍?” 唐游川眼前闪过江棠那带有一颗小黑痣的耳垂,她都这样对他了,结果他不过就是看到跟她名字相关的东西,他都想要买下来,送给她。 梦海棠,跟她的名字很配,那晶莹的粉钻,戴在她的耳朵上,肯定会很好看。 如此想着,唐游川举牌,低沉的声音响起,“一千万。” 他一张口,直接把价格翻了一倍多,偏偏口吻还是这般漫不经心,仿佛一千万在他嘴里,不过是一千块,无足轻重,在场不乏有钱人,倒是不觉得这个价格有多惊人,纯粹是被唐游川给吓着了。 从拍卖开始到现在,沉默了这么久,就连前面那幅画还是陶芸锦开口喊价,偏偏到了这对耳饰,他开了金口,也不知道是懒得跟这些人磨磨蹭蹭地一点一点往上加价,还是志在必得所以张口就跳到了千万,会场里霎时沉寂无声,纷纷投来注视的目光。 唐游川干脆地拿下这对粉钻耳饰之后,在众人的注目里,带着陶芸锦潇洒退场。 当晚,唐游川为青梅竹马情人一掷千万拍了一对粉钻耳饰的消息,不胫而走,而他本人,却毫无所觉,他回到了搬到云锦华苑之前常住的别墅,等着江棠的电话和信息,他想好了,只要她主动找他,他就什么都不计较了。 然而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个不停,全是群里那几个损友的聊天信息,他烦躁之下,直接把群消息给屏蔽了,终于安静了,可与此同时,他的心也沉寂了。 他负气离开,她没有追上来,也没有联系他,哪怕只是问一句为什么。 唐游川发现,论狠,到底还是江棠的心比他狠。 他活了二十几年,要风得风要,要雨得雨,极少有他想要而又得不到的,而江棠,是极少数中之最,短短几天,她就让他尝遍了酸甜苦辣,人间冷暖。 如果时光能倒流,唐游川真想回到四天前,秘书收到不知名文件转交他时,他就应该果断吩咐她拿出去扔了,如此一来,就不会看见她和别的男人亲密的照片,或者看见之后不犯蠢,非要去查,就不会知道,原来她心底曾经有过那么一个男人。 不,也许那个男人,一直都在她藏在她心里,从未忘记,所以他表白,她才会拒绝得那么果断干脆。 “我不喜欢你!” “我以后也不会喜欢你。” 这两句话成了魔咒,折磨了他四天,听到陆离说她和男人去酒店,他就想要冲过去把她抓回来,好不容易忍住了,结果一听到她受伤的消息,就像个无头苍蝇似的扑过去。 天涯何处无芳草,他又何苦缠着一个心中另有所属的女人? 可道理他都懂,就是放不下,理智越想要远离,心却越想靠近,甚至他都不明白怎么就对她上头,她到底是给他下了什么降头,才会把他迷得五迷三道,不顾自尊。 思来想去,大概……江棠是他的命中劫数。 唐游川冷着脸,看了眼时间,零点了。 …… 而唐游川在拍卖会上出尽风头的时候,江棠坐在病床旁,正准备伺候季然喝粥,他们晚饭都没吃,就忙着去抓奸打人,结果还被人打进了医院,说来很丢人,丢人归丢人,饭还是得吃。 脑震荡的季然为了享受大爷般的待遇,瞬间化身为不堪一击的季娇花,哼哼唧唧说头晕,端不动碗,请求投喂,阮迪那暴脾气被他娘们儿唧唧的模样整得差点儿没忍住,两手掐住他脖子直接把他送去见上帝。 “江棠你就惯着他,早晚把他给惯成废人!”阮迪看着江棠一勺一勺喂季然喝粥,忍不住吐槽,“他坏的是脑子,不是断手!” 季然故意变软着声调说:“人家是病人嘛,你都不会心疼我。” 阮迪头皮发麻忍着他,看向江棠,一脸认真地说:“你确定他只是脑震荡?我怎么觉得他都变智障了。” 江棠勾唇笑:“他一病就智障,你忍忍吧。” 然而,当苏姣从外推门而入,正美滋滋地享受着江棠照顾的智障季然,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口粥呛进肺管子眼儿,米粒喷得白色的床单上都有,一顿咳嗽脑袋抽痛得他眼前发黑,呕吐感也随之而来,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反应,把阮迪和刚到的苏姣给吓得够呛。 只有江棠镇定自若,替他顺背,抽过纸巾给他擦了嘴巴,淡淡地说道:“别慌,呛着了而已。” 苏姣看着头缠白纱,脸上还有多处淤伤的季然,眉头紧蹙着,紧张地问:“真没事儿吗?他好像很难受。” 江棠说:“脑震荡,卧床休息就好了,别担心。” 季然缓过劲,看来了眼阮迪,阮迪看懂他的眼神,耸耸肩表示不清楚,他转而看江棠,江棠面不改色道,“刚刚姣姐给我电话了。” 苏姣看着季然的伤,还有江棠脸上的抓痕,声音有些发哽,“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们。” 季然抬着苍白的脸对苏姣笑,口吻故作轻松地说:“姣姐,没事儿,都是小伤。” “我这连伤都不算。”江棠声音平静,“你别怪我们多管闲事儿就好。” 苏姣眼睛瞪大了几分,连连摇头,“怎么会!这事儿怨我,我要是早跟你们说,也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 季然硬气地说:“不管你说不说,知道陈俊凡干出这种事儿,只要见着他,我迟早都会揍他,是我看他不顺眼要动手,所以你别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 阮迪受不了他们这种抢责任诡异氛围,“行了,一个被他打伤躺这儿,一个被他背叛,怎么两受害者还相互自责上了,你们谁都没有错,要怪就怪陈俊凡不是东西,把气氛弄得这么沉重,我都要喘不过气来了。” 季然顿时乐,扯到伤口又哼了声,苏姣紧张地看着他,眼底盈着心疼和浓浓的歉疚,“伤口很疼吧?” “不疼。” 阮迪马上伸手在他嘴角那压了一下,季然惨叫出声,她冷笑,“不是不疼吗?叫什么叫。” 苏姣蠕着唇,一时都不知该说什么,看见旁边那碗粥,低声问:“肚子还饿吗?我喂你吧?” 季然说:“没事儿,我可以自己吃。” 阮迪哪能放过报复他方才恶心自己,笑眯眯地对苏姣说:“姣姐,他说头晕得厉害,动一下伤口都疼,麻烦你喂他吧。” 苏姣当即应好,江棠把位置让出来,她坐下,勺了粥送到季然嘴边,季然想拒绝都不好意思,只好乖乖张嘴,眼神哀怨地睨了眼阮迪,阮迪对着他笑得一脸幸灾乐祸。 苏姣边喂季然边说:“你们明天都要上班,我留下来照顾季然,你们先回家休息。” 不等江棠他们出声,季然便说:“不用留下来,你们都回去,我自己一个人也行。” 苏姣轻声道:“你晚上可能会吐,或者出现其他不适的症状,没人陪着不行,阮迪和江棠回去,我留下。” 这事儿说到底是因她而起,所以她心中有愧,想要做点什么,也是必然,婚姻遭遇背叛对她已经是很大的打击,江棠也不想让她再背负更多的罪恶感,拿起包,“那季然就麻烦你了,有事联系,我们先回去。”说话间朝阮迪打了个眼色,阮迪领会,跟着江棠起身。 苏姣道:“嗯,你们路上小心,到家发个消息。” 江棠和阮迪无视了季然恳求的眼神,转身离开,出了病房,阮迪问江棠,“我们就这样走了,没关系吗?” “苏姣觉得对不起我们,如果不让她做点什么弥补,她会更难受,照顾季然能让她舒坦些,就让她照顾。” 阮迪叹了口气,“我还一直说陈俊凡是绝世好男人,看他对苏姣温柔体贴宠溺的样子,一度羡慕苏姣找到了好男人,没想到他竟然是衣冠禽兽。” “人心隔肚皮,就算剖开把心脏掏出来都辨不出那人心是好是坏。” “唉!”阮迪唉声叹气,“恋爱有风险,结婚需谨慎。” 江棠沉默良久,沉声道,“所以何必要谈恋爱结婚,一个不好就落得满身狼狈。” 江棠本就抵触恋爱婚姻,阮迪觉得这事儿会加重她的病症,有心疏导,“宝贝儿,坏男人有,但好男人也比比皆是,远的我不说,季叔,我爸,都是一等一好男人,你不能让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恋爱结婚遇到人渣固然可怕,但被孤单寂寞蚕食一辈子更加可怕。” 江棠垂着眼帘,挡住了眸底的情绪,有条不紊反驳,“十个赌博九个输,凭运气赌那十分之一,怎么算都是亏,聪明人都应该明哲保身。” “当生病无人陪伴左右,回家没人为你留灯,想说话没人倾听,难受了没人安慰,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你出门看到奶茶买一送一,你想喝却没陪你,”阮迪语重心长,“那种孤独的滋味儿,你体会过吗?” 江棠顿了顿,扭头看着阮迪沉默了片刻,然后在阮迪露出“你懂的”眼神时,淡淡出声,“我可以一个人喝两杯。” 阮迪:“……” “你难道忘记了,你每次喝完自己那杯,还要抢走周寅半杯吗?” “宝贝儿,”阮迪静默了两秒,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吧,你们聪明人不是明哲保身,是凭实力单身。”劝神仙下凡,太难了。 江棠和阮迪在医院门口分道扬镳,各自打车回家,回到云锦华苑,当推开门,面对着漆黑的空房,江棠心底说不上是失落多点,还是难受多点。 江棠告诉自己不必在意,可洗完澡关灯躺下,闭上眼睛之后,满脑子都是医院里唐游川急匆匆跑来画面,他大概是来得急,呼吸都不太平稳,摸着她伤口第一句是问她还有没有其他伤,那关心看着不像演戏,他应该是真的担心她,不然为什么来医院找她? 然而画面一转,又变成他冷漠的背影,和身穿华服的陶芸锦站在一起,江棠不受控制地脑补这两人的各种可能性,这四天里,他不联系她,是否跟陶芸锦维持着联系?今晚两人是打算去哪儿呢?去做什么?他不回来,是跟她在一起吗? 孤男寡女一起过夜的话……并非江棠思想龌龊,实在是想不到一个男人和一个盛装打扮的女人一起过夜还能有什么,陶芸锦长得也好看,还喜欢他,如果要投怀送抱,有男人能拒绝得了吗? 思及此处,江棠突然有点儿喘不过气,蓦地从床上坐起身,扭头盯着床头柜上的手机,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拿了过来解开了屏幕,心乱地点开了通讯录,盯着唐游川的号码,却始终无法点下。 脑海里一边是想着他的好,一边是他和陶芸锦并肩而站的画面,骄傲与自尊的声音不肯屈服,审判谴责的声音又不绝于耳,江棠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干嘛,像个神经病一样纠结,犹豫,哪里还有半点儿对阮迪说出明哲保身的聪明人的理智冷静? 唐游川他到底是什么意思,说了喜欢她,转身却冷着她跟陶芸锦凑一块,跟她玩玩儿么?既然如此如此,又何必要说那些话来动摇她撩拔她? 混蛋。 而相信混蛋在意混蛋的自己,傻逼。 江棠看了眼时间,都已经过凌晨一点了,这么晚了,真要发生什么,她现在找他也没用了吧,抿着唇把手机扔在床上,找他做什么呢? 算了吧。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骤然打破了阒静的房间。 江棠吓得一激灵,几乎是神经反射地扑过去抓手机。 第184章 我认输了 就在此时,手机铃声骤然打破了阒静的房间。 江棠吓得一激灵,几乎是神经反射地扑过去抓手机。 当江棠瞥清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唐游川”三个字,心脏莫名一阵轻颤,紧接着是心率失控了一般飚速,全身的神经亦乍然紧绷着,潜意识里其实期盼着他会联系自己,可真联系了,她盯着手机,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江棠心底既是惊喜,又是惊慌,想马上接通,却又记着他这几天无缘无故不搭理人的仇,如果不接的话,他们之间的关系,大概就这样了吧,跟意往那些追求者一样,面对她一次次漠视,然后渐行渐远,最终消耗了热情,成了陌路人。 既然不喜欢他,她应该无视他的。 可一想到他放弃自己选择别人,江棠又有些难受,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又重重呼出,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接了起来,电话接通的瞬间,脑海中飘过一道自嘲的声音…… 江棠,这样下去,你迟早得完。 江棠低低地“喂”了一声。 须臾,手机那端传来一道熟悉的男低音,“江棠,”不知是否夜色深凉的缘故,磁性的嗓音唤着她的名字时,隐约透出几分哑,尾音很轻,分量却很重,中间顿了一秒,他继而说,“我认输了。” 江棠,我认输了。 声音落下,江棠心头咯噔一下,已足够紊乱的心湖,此时更是风起浪涌,她握着手机的手无意识地收紧,骨节凸起,手背的青筋都清晰可辨,大脑短暂闪过一段空白。 随后只剩下一个念头,他这是……要放弃了。 心想挺好的,她想要的不就是这种结果么? 江棠低垂的眼睫轻轻颤动,缄默了片刻,绯唇轻启,正要出声说“好”,话筒那头又灌来男人沉沉的声音,“我原本只是故意跟你怄气,期待你能在乎我一点,能主动联系我,这四天我越等越气,越气越恨,我甚至想着要不就这样算了,不勉强你了,可是我做不到。” 唐游川不知道见不着面的四天里,江棠是什么心情,大概是不痛不痒,但他却倍感煎熬,气她的无情,更气自己的不争气,明知她不在乎,他却发了疯似的想她,听见她出事便什么都不管不顾去找她。 一等再等,他不得不承认,她不会主动来哄他,如果他不愿低头,他们之间就什么可能都没有了,所以为了她,他服软,低头认输了,丢脸就丢脸吧,为了她,他认了。 闻言,江棠的脑回路实在是追不上他这三百六十度的大漂移,怀疑自己是不是听力出现了问题,遽然一怔。 “不管气你还是恼你怨你,总归想得都是你。”男人的声音越说越轻,有不甘心,也有无可奈何,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控诉埋怨到最后,他轻轻地说,“江棠,我好想你。” 江棠身边,那些难以计数的追求者里,有温柔似水对她百般呵护的,有自我感动对她道德绑架的,有死缠烂打穷追不舍的,也有仗势欺人试图逼良为娼的,什么追求方式她都见识过,但从未遇到过唐游川这样,直白深情里糅杂着谨小慎微。 那么骄傲不可一世的男人,小心翼翼地说一句:“我好想你。” 江棠仿佛听见自己那沉寂了二十多年的幽潭,发出咚地一声,然后漾出无数绵长的涟漪,从中央往四周散开,轻轻撞到了边沿,撞得她的心脏细细地发颤,然后那咚的声响又从远方的幽谷山壁荡了回来,她便听见了咚咚地回音。 这种陌生的情绪,即便聪明如她,顿然间也束手无策。 透着床头那盏小夜灯的淡光,江棠怔怔地盯着被子那一片碎花,突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唐游川不知道自己这番话给又在江棠的冰湖上凿开了缝,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站在家门口外面,头抵在冷硬的门板上,手里拿着电话,像极了惹恼老婆被赶出家门关在外面的可怜男人。 不待江棠开口,他菲薄的唇一张一翕,低沉的嗓音节奏很慢,“我不管你以前喜欢谁在意谁,但是现在是我在你身边,你如果愿意给我一个机会,你就开门吧。” 唐游川一句接着一句,办烟花大会似的,一个未炸完另外一个又炸响了,炸得江棠心中缭乱,神经中枢系统开始短路,完全处理不过来这些信息,以至于她肢体无法协调运动,快要傻成一尊雕塑了,甚至都没察觉到他前面那句话的不对劲,注意力全部停留在他后面的内容上了。 江棠抬眼看向卧室门口,低声问:“你在哪儿?” 他回来了? 在门口吗? 可是她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唐游川淡声回答:“我在家门口。” 江棠的手揪起被子的一角,拧了又拧,静默了两秒,波澜不惊地说:“门锁密码我又没改,你自己进来吧。” 他说愿意给他机会就开门,所以他回来了,明明知道门锁密码,偏偏不进来,而是等着她开门,江棠懂他的意思,这一扇家门,也代表了她的心门,如果她去开了,那就意味着,她愿意给他机会,敞开自己紧闭的心门了。 这个狡猾的男人,诡计多端。 唐游川低声道,“你给我开。” 江棠绷着脸开始算账,“你一声不吭电话关机,说不回来就不回来,现在想回来还要我开门,你想见我就逗一下哄一下,不爽了就撂着不管,唐游川,你当我是什么人?” 电话那端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是男人低低沉沉的声音,“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我不该关机,不该夜不归宿,我道歉,你别生气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江棠都打好腹稿准备开炮了,结果他什么辩解都没有,认错认得这么干脆,还带下个保证,就好像刚刚嗤啦地擦亮了一根火柴,结果不小心一口气没憋住,火就被吹熄了。 就在这时,她听见唐游川一连打了两个喷嚏。 青临城的冬天很少会下雪,但是温度低的时候,空气总夹着一股湿润,冻得入肺刺骨,不管你穿多少衣服都能找到缝隙给你灌进去,难扛得很,而且这几天一直下雨,直到傍晚的时候才停,这会儿深夜,室外的温度可想而知。 江棠绯唇瓣紧抿着,一时如鲠在喉,想到他大病初愈,再硬的心肠也软了几分,片刻的静默之后,她出声道,“你自己进来。” 然而唐游川却跟她犟上了,低声缠着,“你来开门。” “自己进。” “你开门。” 江棠气结,低声吼着他的名字,“唐游川!” 唐游川垂着眼帘,是在赌,也是在逼,“你来给我开门,好不好?” 江棠抿了抿唇,硬声道,“我不开你就不进来了?” 唐游川提了提唇角,“嗯,我等到天亮,如果你还是不愿意开,那我就走。” 江棠想骂人,他不是强势霸道嚣张蛮横不讲道理吗?别说手握密码,她也没有把门反锁,如果他真想进,就算是没钥匙没密码再反锁上,破门他也得进不是吗? 他这是逼着要她服软。 江棠缄默不语,唐游川也没出声,彼此相对无言,阒静的深夜,她透过话筒产生了一种听到他心跳声的幻觉,江棠咬着唇,总感觉自己只要松口了,就要全盘皆输了。 两人谁也不肯让谁,拔河似的,可是那根绳子握在手里,却谁也没出力,只是静默摆了个假把式,佯装强硬不屈服,就等着对方松手,然后主动抬步走近。 都是骨子里骄傲的人,就看谁拗得过谁。 这段沉默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十秒,也许是三十秒,或者更久,然后唐游川再次出声,低声说:“江棠,我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你就走一步,给我开个门,嗯?” 沉磁般的声音,最后一个字,尾音莫名卷出一股缱绻,贴在耳边响起,绵长悱恻蛊惑人心,江棠从耳蜗一路痒到了心尖尖,她的脚趾头都抠着被单一阵蜷缩。 江棠的气息都乱了。 老奸巨猾,谲诈多端。 江棠恨不得把他所有控诉狡猾之人的词语都给他套上,却发现自己的词汇量匮乏得可怜,僵持了半分钟左右,她最终还是十分没出息地心软了。 他若真犯起浑来在外面站一夜,不冻成傻逼也得冻出病来。 江棠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根本就无法冷心肠无视他,她心底一边骂着他混蛋,一边动手掀开被子下床,趿着拖鞋下楼往玄关走。 电话还没挂,唐游川隐约听见那边传来的动静,绷着的神经渐渐松弛,薄唇勾起,深邃幽暗的眸底,闪过一丝笑意,他赌赢了。 过了一会儿,大门喀嚓地一声开出一道缝,室内的光泄露出来,唐游川扶着门把,缓缓拉开,看见江棠穿着一身素粉色的睡衣,脚上穿着米色的棉拖,墨发如瀑倾泄披散在肩头,白皙的脸蛋上挂着几道红痕,板着脸,目光凉凉盯着他。 一个站在门外一个站在门内,四下静谧,两个人四目相对着,相顾无言。 江棠看着他一身单薄的打扮,眉头皱了起来,这么冷的天,还穿这么少,是打算想找死还是想使苦肉计? 她抿着唇,敛去眼底真实的情绪,故意压着声音,凉凉地开口,“还不进来,等着我请你?” 话音掷下,她率先转身往里走,刚迈出两步,便听见身后大门关上的声音,下一刻,就被唐游川从后面搂了个结实,她的后背猝不及防贴上他的结实的胸膛,从被窝里爬出来的身体还带着一阵香暖,顷刻间被他身上的湿冷给冲散了几分。 江棠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本能地挣扎,“唐游川,你做什么?放开!” 然而,唐游川不但不松手,双臂的力道反而收紧,像是要把她嵌进他的身体里似的,微微一低头,以他带着凉意的侧脸,贴上她温暖的侧脸,甚至还轻轻地蹭了一下,低声说:“不放,你给我开门了,以后都不放了。” 她这么聪明,不可能不知道他要她开门的另一层意思,既然她开了,那就是答应了,而他比她更聪明,她这么冷硬的人,既然愿意给他机会,那就意味着,她对他其实也并非完全无意。 这样就够了,起码证明,这不是他剃头担子一头热。 江棠完全没料想到这种状况,当他说话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她顿时像一只炸毛的猫,瞳孔放大,耳朵竖立,尾巴炸开,伸着爪子就要攻击人,强烈地扭着,想要从他怀里逃出去。 “唐游川!” 双手都被他禁固着,江棠根本就挣不开。 “嗯?”唐游川不痛不痒的,语气慵懒地回应了一声,唇角上扬的弧度逐渐变大,“我在。” 江棠冷声警告,“你放不放手?” “你愿意给我机会了。”他说,“所以我不会放了。” 她已经敞了门让他进来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他进来就不会出去了,他会抓住这一丝机会,牢牢驻扎在她的心里,不管从前有谁进驻过,现在他来了,那他就要给扫个干干净净,从今往后,只能有他一个。 江棠噎住,眼睛乱飘了会儿,“我让你不要抱着我!” 唐游川下巴抵在她的肩胛上,刻意压低声音,“让我抱一会儿,好吗?” “……” “不好,你松手。” 唐游川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眼底浮着笑意耍赖,“这抱都抱上了。” 江棠真的是没法儿吐槽,他这意思就跟老话说的,来都来了,凑合着吧,抱都抱了,就凑合让我抱会儿吧,这人明明就是先斩后奏占便宜,还想顺势占更多! 男人力气太大,江棠懒得费劲再挣扎,眼睛直直看着前面,声音无波无澜的,却带着浓浓的警告,“你撒不撒手?” 唐游川低声咕哝:“我四天没见你,好想你,再抱一会儿。” 这么被他抱着,要是能做到心如止水,那这四天,江棠也不至于因为他突然失踪就挠心挠肺胡思乱想到快精神分裂了,她心如擂鼓,面上却不得不佯装出冷淡平静,“我数三声,你再不撒手,别怪我翻脸。” 唐游川双臂收拢,兀自道,“我每天都想这样抱着你,张开眼睛想,闭上眼睛也想,江棠,这四天你有想过我吗?” “没有。”江棠面上维持镇定,回答得干脆利落,丝毫不带犹豫。 事实上,她想了,但是她绝对不会承认。 唐游川说:“你骗下我,说个想不行吗?” 江棠面无表情,“你别给我装傻,赶紧撒手!” 唐游川虽然还是很舍不得放手,但还是见好就收,不过松开手之后,却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扳转过来,面对面看着,只见她蹙着眉心,面容冷冷清清的。 如此一来,江棠也看清了他的脸,他好像瘦了些,深邃的五官像是被削了一层,透出几分憔悴感,穷讲究到龟毛程度的男人,住院期间都每天要求她帮忙刮胡子,保持着干净光洁的下巴,此时却冒着一层青胡茬,墨黑的短发也略显凌乱,不知是洗过澡的缘故,还是没打理。 可即便如此,也没有让人觉得邋遢,反而有种颓废的性感。 江棠扛不住他逼人的视线,很快就垂着眼睫,抿着唇避开了他的目光。 唐游川发现她的躲避,心中哀叹,很喜欢她这样无情,因为可以驱赶苍蝇,却能又希望她能对自己特殊对待,所以对于她这种理智到几乎冷血的模样,真是让他又爱又恨。 盯着她脸上那几道红痕,唐游川抬手轻轻触碰了一下,江棠睫毛微颤,“做什么?” 唐游川低声问:“还疼吗?” 江棠随口说:“不疼。” 倒不是她故作坚强,而是真的不疼,其实这种小伤就消毒的时候比较疼,现在上药,不沾水,基本没什么感觉。 唐游川垂眼看着她,沉声道,“以后有什么事儿直接跟我说,不要再像今天这么冲动了,这回是没什么事,但是万一对方发起疯来拿把刀出来,你想过后果吗?” 江棠当时没想那么多,一来是对方只有两个人,二来是季然也在,方艺桐还是一个怀孕在身的女人,而她和季然都练过,二对二真不至于吃亏,唯一失算的是,没想到陈俊凡做了亏心事也不怂,而且会下那么狠的手砸季然的脑袋。 唐游川的话,江棠听着,心中还是有所触动,但同时也勾起了心中的怨,她盯着他的脸,温凉的声音分辨不出喜怒,“如果真有遇到什么事儿,等联系上手机关机的你,估计我尸体都凉透了。” 江棠的话精准狠,在唐游川的心口上扎了一刀子。 唐游川也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关机断联系这种行为有多可恨了,正如她所说,万一她真需要他帮助的时候,他却关机失联,只怕什么都来不及了。 “对不起。”唐游川喉咙紧了紧,幸好她今晚没事儿,否则他就等着后悔去了。 江棠不是要夸大其实故意伤人,但她是真的讨厌他这种行为,有事儿说事儿,不明不白把人晾着算怎么回事呢? 静默了一秒,江棠问:“所以,这几天你是故意在躲着我?” 唐游川沉声道,“嗯,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江棠没理会他的道歉,淡声问:“为什么?” 第185章 只能丧偶 静默了一秒,江棠问:“所以,这几天你是故意在躲着我?” 唐游川沉声道,“嗯,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江棠没理会他的道歉,淡声问:“为什么?” 江棠的话音落下,唐游川半垂着黑沉的眼眸,静默地看着她,菲薄的唇紧抿着,没有开口说话,亮如白昼的客厅陷入一片沉寂里,江棠凝着那张深沉莫测的俊脸,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面对他的沉默,江棠又想到陶芸锦,原本跳跃不止的心率,竟一寸寸凉下去,渐渐归复于平静,紧随而来的是一股无名的恼怒,她波澜不惊地开口:“既然不想说,那就算了,很晚了,我回去睡了。” 然而不等她转身,唐游川就抓住了她的手臂,“你别生气。” 江棠猛然抬头,眼神凌厉看着他,声音淡淡静静的,却夹着明显的怒意,“唐游川,你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话毕,她又径自回答,“欺骗,隐瞒,言而无信。” 江棠想不透,他不声不响消失四天,如果没做什么对不起她亏心事儿,为什么现在却连个合理的理由都说不出来? 一想到他这边说着喜欢她,背地里可能又触犯了她的底线,江棠便怒中从来。 唐游川思前想后了一晚上,最终还是熬不过对江棠的渴望,所以他告诉自己,她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不再追究,因此他回来找江棠,并不打算追问她任何事。 承认自己为了这种往事吃醋很丢脸是一方面,关键是,他害怕从江棠口中听到旧情难却的事实,万一她承认她心底藏着旧人,他可能真的会发疯,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却害怕她心底爱着别人。 唐游川看着她动怒的模样,不得不妥协,“有人给我寄了几张照片,”低沉暗哑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抓着她手臂的大掌微微收紧,“是你和一个男人的合照,看着……很亲密。” 四天前,他加快速度处理工作文件,计划提前下班去医院接江棠一起吃晚饭,却收到了一份文件,是一个穿着快递工作服的男人交给前台,再由前台转给秘书送到他手上,文件封面上只写了他的名字,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秘书当时也没多想,以为是他的私人文件,给他送了进去,他拆开文件,从里面掉出来几张照片,当他看清照片上里的内容时,一股怒意汹涌而来。 照片里是一男一女的合照,男人不曾见过,而那个女人,正是江棠。 虽然江棠拒绝了他,但唐游川也从未想过江棠拒绝他是因为早有喜欢的人这种理由,所以猝不及防看见她笑靥如花和一个男人贴在一起的合照,甚至有一张是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几乎要亲上嘴的照片,那一瞬间,他的心脏仿佛被人插了一刀。 不止痛,还有慌,而种种情绪之下,最为浓烈的,是嫉妒,他无法忍受江棠对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笑得那么甜美灿烂。 那一刻,他大脑都是空白的,浑身血液迅速倒流仿佛凝固了一般,四肢冰凉,宛如身置冰窖,泛着彻骨的寒,他不知道自己想什么,恍惚间,只记起她那些冷绝果断的拒绝。 直到那时,他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不是真的心硬如铁,只是因为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才会对他特别狠。 唐游川长到这么大,第一次深刻意识到恐惧这个词的力量,他甚至没勇气跟江棠确认事实。 他也猜到给他寄这种照片的目的,所以抱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也许照片是合成的,是假的,于是背地里悄悄地让人去查,而结果,并未能如他所愿。 那是江棠大学时代故事,她这段恋情原本十分低调,后来却闹得沸沸扬扬,整个大学的人都知晓,而闹开的原因,是有传言她那个男朋友其实喜欢的是男人,她为了那个男人,动用了学校广播室,亲自下场替男友撇清,对全校的人撂下狠话,谁敢再造谣,她不惜走法律手段起诉…… 唐游川得知这个事实后,脸色阴森可怖得一如落地窗外那一片灰霾阴沉的天空,当手机砸向墙面,那一声巨响穿透厚重的门,将外头的秘书和助理吓得一个个都花容失色,此后,唐旗集团人人自危。 唐游川本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不在意了,然而现今再回想起来,心口依旧如同火烧,焦躁不已,他深呼吸了口气,吐息时,竟隐隐带出一股轻颤,“我当时是真气疯了,才会关机不理你。” 他本就是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得知她可能喜欢别人,哪里还做得出热脸贴她冷屁股的事来?所以在极致的愤怒,还有无尽的恐惧与嫉妒种种消极情绪促使之下,他故意关机跟她断了联系。 江棠看着他,眼底却是一片惊诧愕然,随即眉头紧皱,“我和男人的亲密合照?” 唐游川抿着唇,不情不愿地应声:“嗯。” 江棠问:“那些照片呢?” 唐游川绷着脸,低沉声音陡然冷了几度,“你和你前男友的亲密合照,我不扔掉还要留着纪念?” 单纯是知道这个事儿就足够膈应他了,他恨不得把她过去这段感情都给抹得一干二净! 他一顿,眼神幽暗地看着她,口吻不容置喙道:“你也不准再留着那些照片,不只是照片,跟他相关的东西,统统都要清理干净,任何痕迹都不准留下。” 马上又暴露出他骨子眼儿里的强势与霸道。 江棠却越听越懵逼,“唐游川……” “这事儿没得商量,”不待江棠说完,唐游川便出声打断她,声音紧绷着,“你不清理,我帮你清理。” “我……” “不准拒绝。” 江棠面无表情:“……” 她想打人,他能不能让她把话说完? 唐游川微垂着眼,眸光温软看着她,抬手轻轻抚了下她的脸蛋,低声说:“乖,你都答应给我机会了,那前任的东西留着就是膈应,扔了吧,嗯?” 唐游川怕她不高兴,马上又补了一句:“你喜欢什么,我都给你买。” 那模样,还有几分讨好的味道。 江棠看着他,一边觉得莫名其妙,一边又莫名的……想笑。 “唐游川……”江棠忍着笑,颇为无奈地唤他的名字,结果刚出声,唐游川立即就捂住了她的嘴巴,一本正经道,“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当你是答应了,时间很晚了,你明儿还得上班,回去睡觉吧。” “……”自说自话,这人什么毛病! 江棠忍无可忍,抓住他的手腕,把他的手给拽开,在他出声之前,沉声道,“你闭嘴,听我说完!” 唐游川抿着薄唇,有些心慌地看着她,江棠深吸吐气,“我不想重复一些废话,所以你听好听清楚了,我不知道是谁给你寄了什么照片,但是,我没有谈过恋爱,更不存在什么前男友。” 唐游川咋听一愣,“没谈过恋爱?” “没有。” “没有前男友?” “没有。” 唐游川处于震惊之中难以自拔,“你不用骗我,就算你谈过恋爱,那也是过去的是事情,我不会介意。” 虽然前几天他都酸成了柠檬精,恨不得把照片里的男人都给找出来毙了,但听到她的回答,他却又以为她是在骗自己,过去的事儿他无法改变,即使在意,他也是慢慢去会接受消化,但她现在这样,反而让他觉得是在欲盖弥彰。 江棠抬眼瞥着他,面无表情道,“你爱信不信,我没有前男友,不过若是你跟我离婚了,前夫我倒是有一个。” 唐游川蹙眉,“你大学的时候,不是跟一个姓邵的谈过?”难道是调查出错了?不可能。 江棠闻言脸色明显僵住,唐游川把她的情绪收进眼底,心随之一沉,口口声声说没有,结果提到姓邵的,她就变了脸,这表情,显然是还没忘记那个人。 两人都没有说话,静谧的客厅,气氛有些凝固。 沉默良久,唐游川淡淡出声主动打破了沉默,“你……还喜欢他?”天知道,他问出这句话,花了多大的勇气。 江棠眨了眨眼睫,对上他看似平静却难掩紧张的眸色,喉间上下滚动了一下,她绯唇微启,轻声道:“我说我跟他,不是那种关系,你会相信吗?” 唐游川目不转睛看着她,没说话,江棠见状,扯了下唇,黑白分明的眸底,闪过一抹清凉的嘲色,原本明亮的神色,渐渐落下一层黯淡,那是失落。 江棠不知道他到底看到了什么照片,但既然他都知道对方姓什么,想必也是调查过了,而且听他这说法,大概就是查到了当年她做过什么,如果是那样,凭空让她相信自己的话,确实不切实际,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偏执地希望,比起那些表面看到的内容,他可以相信她说的话。 哪怕听上去,感觉荒唐。 但无条件信任一个人,真的很难,她自己都做不到,所以不怪唐游川,思及此,江棠又猛地一阵恍惚了,她这是,期待唐游川能无条件信任自己? 就在此时,江棠脑袋突然被什么压得微微一沉,她回过神,发现是唐游川的手盖在她的脑袋上,他轻轻揉了一下她的头,薄唇勾出一抹颇为无奈的淡笑,“你说不是,那总该有个解释吧?连个解释都没有,就让我相信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你的解释,我相信。” 江棠目光闪躲,抿着唇没说话,不是她不愿意解释,也不是她不相信唐游川不能保密,而是那些事情牵扯到别人极力隐藏的秘密隐私,所以她不能随便说。 唐游川又舍不得逼她,见她沉默,也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不管是真交往还是有另有隐情,横竖也都是过去的事儿,不过,他话锋突然一转,沉声道,“你还想离婚?我告诉,想都别想,前夫你绝对不会有,想摆脱我只能丧偶。” 说罢,还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江棠躲了躲,出声道,“够了,你当我是狗吗?” 唐游川沉声道,“你如果是狗就好了,那根绳子拴着,就属于我了。” 江棠眼皮一抬,“我看不出你哪儿喜欢狗,唐三藏你领回来之后也没管了。” 唐游川唇角微扬,低声说着动人的情话,“我喜欢你,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会喜欢。” 可惜,情话是动听,江棠却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她隔开了他的手,唇畔勾出嘲讽的弧度,波澜不惊道,“你的喜欢就是一言不合关机,不高兴了玩失踪,嘴上说着担心,转身就跟别的女人一起潇洒,你确定这样是喜欢,而不是拿我当备胎?” 唐游川仿佛听见自己的胸口噗嗤一声,是刀刃刺穿皮肉的声音,他垂着眼,低声道,“我真的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别的女人是口是心非,她是口毒心狠,真不愧是心外科医生,不止手上刀子扎得准,嘴刀子也分毫不差,一扎一个准,刀刀捅在心窝子上。 江棠就是实话实说,并不觉得自己这话有哪儿过分,他害得她这几天抓心挠肺不得安宁,手机一有动静她就反应过激,搞得科室里年纪大点的都开起她的玩笑,说年轻时跟自己老公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就跟她那状态一模一样,私底下都有人在传她和季然感情破裂,她另有所爱了,所以她讽刺他几句都是轻。 唐游川说完,顿了两秒,眼底突然浮上一层笑意,他轻声开口,“还说这几天没想我,口是心非。” “我很困,要去睡觉了。”江棠快速说完这句,转身抬步便往楼上走。 唐游川看着她逃跑似的背影,又好笑又无奈,长腿迈开,三作两步紧追其后,“还有,我必须申明一点,虽然这四天我没有跟你联系,但并没有跟任何女人去潇洒,一直安安分分地待在公司工作。”空闲下来的时候,就想她。 江棠下意识地开口,“你敢说今晚也在公司。”等意识到自己不经意外露的情绪时,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第186章 负隅顽抗 江棠下意识地开口,“你敢说今晚也在公司。”等意识到自己不经意外露的情绪时,想要收回已经来不及了。 寻常人听到这句话,大概下意识反应就是解释自己在哪儿,做什么,但唐游川闻言,内心深处却蓦然滋生出一股喜悦,某种感觉稍纵即逝,却依旧被他堪称神速的大脑神经中枢给捕捉住,联系她前面说的话,从字里行间抽丝剥茧解读出一个真相,精准地揪到了江棠话里的破绽。 唐游川面色淡淡的,喜怒难辨,他侧首盯着江棠被长发挡住的面部轮廓,不紧不慢地开口:“你吃醋了?” 虽然是疑问,然而语气里尽是笃定。 江棠心头咯噔一下,绝望得恨不得原地消失,她不知如何回答,因为她已经预料到唐游川接下来会如何反击驳倒她,思及此处,她索性选择装聋作哑,抿着唇没吭声,面上维持着泰然自若,悄悄地拉大步伐,试图甩掉他,只要回了卧室门一关,万事大吉。 目的地近在咫尺,江棠握着门把往下一压推开门,身姿矫健地闪了进去,然而最后一步还是失算了,房门正要阖上,男人的一只手掌扶住门框,另一手挡在门板上,孔武有力的手臂轻轻松松就阻挡了她关门的动作。 男人高大的身影卡在门边,比她高了半截的脑袋微微压低,半垂着眼似笑非笑地勾着她,江棠冷着脸地抬眼正准备呵斥他干什么,却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缱绻的眼眸里。 到了唇边的话宛如磁带卡顿了一下,原本强硬的气势被无形削弱,江棠呐呐出声,“做什么?” 唐游川直勾勾地看着她,两片唇微启,声音放得很轻,“在医院里,你追出来找我了,对吗?” 否则她不会说他跟女人去潇洒,也不会笃定他没在公司,唯一的解释,就是他离开医院的时候,她追上过来了,而且看到了他和陶芸锦在一起。 江棠心底波澜汹涌,面上却不露声色,声音如常道,“没有。” 唐游川眼底笑意渐浓,步步紧逼,“你怎么知道我今晚不在公司?” “我猜的。” “算命先生都没你猜得准。” 江棠睫毛微颤,随口胡掐,“我外号半仙。” 唐游川被她搞得哭笑不得,瞧这小骗子,连半仙这种胡话搬出来了,顿了两秒,他突然倾身压向她,面前瞬间落下一片暗影,江棠语夹警告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同时本能地往后一躲,唐游川低声一笑,揶揄道:“躲什么,我又没要亲你。” 江棠顿时恼羞成怒,不甘示弱地回嘴,“我怕你兽性大发。”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我要真兽性大发,现在就不会是站在门口,而是应该在床上了。” 江棠:“……” 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低沉的嗓音是难以掩饰的愉悦,又带着几分无奈,“承认你对我也动心了很难么?” 被刻意隐藏,不断否认的心思就这样被他无情戳穿,江棠没由来地感到心慌,她以身体挡着门,视线躲闪,绯色的唇紧紧抿着,一言不发。 唐游川勾唇,“怎么不说话?” 江棠虽然没谈过恋爱,但她也不笨,她可以不承认自己喜欢唐游川,却无法否认自己的确对他动了心,否则不会他消失四天,她便牵肠挂肚念了四天,不会在医院里见着他时,心情澎湃又无名委屈,不会在察觉到他情绪不对转身离去的时候,起身去追,更不会看见他和陶芸锦在一起时,负气转身。 如果不在意一个人,情绪不会被他左右。 她必须承认,唐游川成功在她心底抢占了一席之地。 江棠含糊其辞地说:“反正说了你也不会信。” 唐游川看着她装傻充愣的模样,心头宛如羽毛轻扫而过,抓心挠肺的痒,明明觉得可恶至极,偏生又觉得她可爱,完全拿她没办法,谁让他稀罕她稀罕得不行呢? 唐游川唇角轻勾,凝视着她泛着清亮色泽的温静眼眸,心头软得一塌糊涂,薄唇轻启,徐徐出声道,“你不承认也没事,反正我已经看出来了。” 江棠望着他,顿了两秒,终究是敌不过他的从容不迫,错开视线,尽量面无表情地说道:“说完了吗?说完让开别挡着了。” 唐游川毫无脾气地说,“今晚跟我一起的那人是芸锦,有场拍卖会有一幅画她想拍下送她爸,所以让我陪她走一趟。” 江棠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唐游川声音越发低沉,“我没跟别的女人去潇洒,除了你,我对其他女人没兴趣,所以你不用担心。” 江棠垂着视线,抿唇道,“我什么都没说。” 唐游川勾唇,“嗯,是我想说给你听。”话音落下,他突然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道,“时间不早了,睡吧,明天早上我送你上班,晚安。” 直到躺到床上,江棠才从恍惚里回过神来,发顶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抚摸时的手感,只有在小时候会被人这么摸脑袋,成年之后唯一会摸她脑袋的只有爷爷,所以对江棠而言,摸头这种动作,意味着包容与宠溺。 江棠发现自己并不讨厌唐游川这样,她木然地抓着被他触碰过的地方,耳边还回荡着他那一声“晚安”,心脏咚咚的跳得有些快,她不自觉地咬住下唇,脸上克制隐忍的表情很复杂。 江棠没想事态会发展成这样,像脱缰的野马,早偏离了自己最初的计划。 换作别人,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又是面对着唐游川这样的优质男,应该会果断地承认,然后该交往交往,该恋爱恋爱,不会去想以后如何,可江棠从小缺乏安全感,在感性面前,依旧是理智占据了主导地位,她不由自主地去权衡利弊,考虑最坏的结果。 质疑,不安,使得她无法坦然接受,下意识地负隅顽抗,杞人忧天也好,胆小如鼠也罢,江棠做不到跟唐游川一步到位确认关系。 那她现在跟唐游川算什么关系? 江棠楞坐了一会儿,也没理出个头绪,自暴自弃地趴倒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双手揪着被子,心底重重地叹气,这么不明不白地,怎么觉得自己似乎有当渣女的潜质? …… 医院里。 季然的伤口在后脑勺,他只能侧着脑袋睡,因为固定一个动作久了他感到不舒服,熟睡中不知不觉地转头,不小心就压到伤口,直接给疼醒了。 睁开眼,病房里的灯关了,只有外面走廊上的灯亮着,透过门上的观察窗透进来一片微弱的光,季然微侧转过头,便看见苏姣趴在床边上睡着了,这么冷的天,她身上连张被子都没有,就这样坐在椅子上躬身而眠,看着都难受。 季然怕她着凉,想要起身出门找护士小姐帮忙拿一张被子,结果头刚离开枕头,便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上,紧随而来还有恶心反胃,他不由得抽了凉气,立马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苏姣睡眠很浅,察觉到动静,立刻睁开了眼睛,抬头望去发现季然双臂支撑着床像是要起身,赶紧起身伸手搭在他的后背上,小心地扶着他,轻声问,“怎么突然起来了?” 季然咬着牙,缓了半晌,出声道,“睡不着。” 苏姣问:“是不是伤口很疼?” 季然说:“还好,就是有点恶心。” “那快躺下不要乱动了。” 季然是真的不好受,也没犟,躺下后,苏姣给他重新掖好被子,“睡不着也闭着眼睛休息,会舒服些。” 季然说:“你这样趴着睡又冻又难受,别在这儿待着,回家去休息吧,我一个人也没事儿。” 苏姣道,“上夜班的时候经常都是坐着睡,习惯了,没什么影响,你别跟我逞能了,快睡吧。” 病房里光线不足,季然睁着眼睛只能看见模糊不清的人影,闷声道,“明明是我自己一头热自作自受,结果连累你跟我一起受罪。” “季然,我没觉得你连累了我。”许是因为关了灯,瞧不清对方模样的缘故,苏姣也没了那么多心理负担,“这次的事情,我谢谢你和江棠都来不及,真的。” “其实我一直都很想暴打陈俊凡一顿。”苏姣性格就不是急躁的人,说话也一直是不紧不慢的,像个没脾气的人,此时说到暴打陈俊凡,季然虽然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从她的声音里,感受到彻骨的恨意,不由得一怔。 苏姣是真的恨陈俊凡,难以遏制的恨,她自嘲地一笑,“可惜我打不过他,每次他对我动手的时候,我费尽力气也只能刮破他一点皮而已,伤不到骨头。”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事,亲耳听见苏姣说出口,季然心脏还是忍不住抽痛,紧接着是滔天的怒,不但出轨,还家暴,陈俊凡那畜生不如的杂碎! 苏姣搁在腿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甲掐着掌心,却感觉不到多少疼,她低垂着眼帘,气息有些不平稳,却没有停止往下说,“我打不过,想要逃,可是不管我躲到哪儿,他都能找到,逃走之后被他逮着,他就越残暴。” 苏姣不懂为什么看着好好的人,怎么会有如此凶残的一面。 季然低声问:“你有去报过警吗?” “怎么会没有。”苏姣声音有些哽咽,“可是他们,根本就没空管一对夫妻的争吵。” 在那一片水深火热之中,苏姣每天都想着该如何爬出火坑,所以她报过警,寻求过帮助,结果换来的是陈俊凡低头认错,借口喝醉才会犯下错误,他是个极致的伪君子,装好人的时候,谦谦有礼文质彬彬,还有体面的工作,没人能把他和暴力分子联想到一起,加之清官难断家务事的和稀泥处理方式,最终也只是劝诫警告几句,便不了了之。 苏姣不是没想过逃,只是都没能成功,反而每一次逃跑失败,换来的是更加恶劣的毒打,那些不堪的过去,每每回想起来,她都通体泛寒。 季然顿了顿,“江棠说你跟他提过离婚,是他不同意吗?” 有些事情并非三言两语便能描述的清楚,季然不是苏姣,想象不出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在作为外人的他看来,解决这种事情的办法很简单,离婚,跟他彻底划清界限,没有什么值得犹豫。 “嗯。” 苏姣跟他提离婚,被拒绝,而当她要上诉离婚的时候,他却捏着她的软肋,逼得她不得不妥协放弃,就这样一直拖着,逃不掉,甩不开,像个恶鬼穷追不舍,她被折磨苦不堪言。 “上诉离婚呢?出轨,家暴,这么多的证据,我……呃!”季然心底愤怒聚涌,情绪激动起来都忘记了自己是个病人,作势又要起身,结果就是头晕目眩,恶心想吐。 苏姣眉头一蹙,紧张地凑过去,“是不是很难受吗?” 季然闭着嘴巴不敢说话,可是这一波呕吐感太过强烈,他察觉到自己憋不回去,一手捂着嘴巴,一手拽住了苏姣的手,苏姣问了一句:“是不是想吐?” 苏姣反应也足够快,问话的同时她已经弯腰从床地抽出一个盆,季然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慌乱之中只来得及翻身趴在床边上,最终还是吐了一次。 等他吐完,苏姣让他漱了口,又拧了毛巾帮他擦拭,季然一米八多的大个蔫蔫的躺在床上,气若游丝,心底想,等他好了,一定要把陈俊凡给打到躺进医院。 “不好意思……” “你别说话了。”苏姣伸手帮他掖了好被角,轻声说,“睡吧。” 季然闭着眼睛,有气无力道,“你去问问护士,看下能不能再加一张床,不要趴着睡。” “好。” 苏姣转身关灯出了病房,季然本来就是个嗜睡的人,现在已经夜深,又这么折腾了一顿,也是真累了,再者吐了一次之后,反而舒服了些,等苏姣折返回来时,他已经呼吸平稳地睡着了。 这个时间,医院里别说看护床,连折叠椅都没有了,苏姣并不介意,在一旁坐下来,摊开从护士那借来的小毛毯盖随意披在身上御寒,盯着床上已经睡着的季然走神。 她原本是想着等拿到收集到足够的把柄之后跟陈俊凡谈判,只要能离婚便可,可如今……苏姣闭着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 第187章 脸红心跳 这天晚上,被唐游川这么一顿闹腾之后,江棠心跳久久不能平静,夜深人静时分,她躺床上耳朵里全是聒噪的心跳声,那心率让她担心自己会不会睡着之后突然发生猝死,闭上眼睛之后,脑海里偏偏还不受控制地冒出唐游川的那张脸,折腾得她心浮气躁。 睡不着,江棠眼睁睁地发愣,然后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唐游川的情景来。 那是一个盛夏,青临城的夏天,温度高的时候,人像是被架在火炉上烤,江棠见到唐游川那天,特别热,直至傍晚那股热浪依旧烫人。 她提前下班到了恒安医院看爷爷,爷孙两吃完晚饭,她用轮椅推爷爷下楼散步,六点钟多钟,天色将黑未黑,天空像是打翻了一个五彩调色盘,泼出一片斑斓的晚霞,庭院里出来透气散步的患者很多,遇见熟人便凑一块儿聊嗑。 爷爷精神状态越来越差,长期吃药打针,导致胃口不好,所以削瘦得形如枯槁,即便是夹着炎热气息的傍晚,他的手脚也始终冰凉,坐在轮椅上,蔫蔫的像昏昏欲睡,只有江棠跟他说话,才勉强打起精神。 江棠推着他,沿着平整的水泥小路慢慢地走着,边走边跟他聊天,走到在花圃旁时,他们偶遇了唐老太太,老太太病情不算严重,只要手术就能康复,所以精神状态要比江爷爷好很多,没下雨的话,老太太这个点都会下楼,不过那天陪她的人不是常见的陈嫂,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英俊的男人。 男人身材颀长,背着霞光站得笔挺,五官分明的俊脸没有表情,在一身黑衣黑裤的映衬下,江棠恍惚间似乎看见冷漠无情的黑无常,自带冷气,身边方圆之内空气都凝了层霜,炎夏傍晚燥热无法靠近他半分,气势如泰山压人。 大概是他长得过分好看,又一身严谨的黑色装束太过扎眼,江棠不由自主地抬眼打量起来,然后发现他有一双十分好看的眼睛,眉骨突出,眼窝深陷,眼角狭长,没有笑意的双眸配着那抿薄的唇透着一层冷漠的疏离感,正当她看得出神,他突然抬眸朝她望来,两人的目光隔空对视上,明明有微弱的晚风,空气却有那么一瞬间,诡异地静止了一下,江棠陡然有种被人看穿心思的心慌,下意识地错开了视线。 唐老太太见到江棠,脸上立刻堆满了慈祥的笑,“小棠呀,陪爷爷散步啊?” 江棠微笑着道:“嗯,你们要回去了?” “没有,我也刚下来一会儿,还要再走走。”唐老太太说着,热情地向江棠介绍了她身后那个面容冰冷的年轻男人,“给你们介绍一下,他是我孙儿唐游川,阿川,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江棠,你们认识一下吧。” 然后在唐老太太用手猛戳下,唐游川寡着脸朝她颔首,菲薄的唇轻启,声音低沉,漫不经心地说了声:“你好。” 江棠彼时第一感觉,这个男人不好相处,然后猛地记起,准备收购江氏的唐旗集团负责人,名字就叫唐游川,她怔忪了一秒,随即挽着微笑,用敬语回道:“您好。” 唐老太太笑眯眯地说:“小棠这孩子热心肠,知道我这个老太婆孤家寡人空虚寂寞,每次来看她爷爷的时候,都抽空过来听我唠嗑,要不是有她陪着,我都要在医院里待出抑郁症来了,你可是得好好谢谢人家。” 唐游川眼皮一掀看着她,毫无波澜地说:“谢谢你平时的照顾,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听着是感谢的话语,但那疏离客套的口吻,是不近人情的冷。 不等江棠开口,江爷爷倒是先出声了,苍老病弱的声音不大,语速也很慢,“你这哪儿的话,我家孩子也不会照顾人,就只能陪你聊几句,倒是你们经常给我带营养餐,要说照顾,也是你们照顾我多些。” 唐老太太笑呵呵地说:“江老爷子,这可不是聊几句的事儿,医生说了,治病最重要的是心情,积极良好的心态才能更好的对抗病魔,小棠满足了我的精神需求,我才能安心地住医院里配合治疗。” 就在这时,唐游川的手机有电话打了进来,他掏出手机,边接起边往旁边走了几步,唐老太太叨叨絮絮埋怨他又得走了,江爷爷安慰她年轻人工作忙也正常。 江棠没参与两位老人家的对话,那时候她正为见不着唐旗的负责人而犯愁,没想到会在医院意外遇见,所以视线无意识地追逐着唐游川,脑子里思忖着该如何开口跟他谈一下江氏的问题,却不料想得入迷时,唐游川会转头看过来,猝不及防又对上眼。 然后江棠清楚地看见,男人面无表情的脸上,眉心乍然紧蹙,黢黑冷寂的眼眸露出一抹厌恶与不耐的情绪,彼时她不敢确定那记眼神是否针对自己,直到后来跟他接触才明白,是针对她。 第一次见面,就被他给嫌弃上了。 回想起来,男人冷漠的模样恍若昨日,如今他却低声下气的道歉,死皮懒脸的缠着说喜欢,而她当时也信誓旦旦地想,像他那种赤口毒舌的男人,她绝对瞧不上…… 这真是,也不知道是谁打谁的脸,又是谁的脸比较疼。 世事难料。 江棠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的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了,沉睡里,她梦回到三年前,梦中唐游川站那一片徇烂的晚霞之下,依旧是那副熟悉的冷漠得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但她出现的时候,他却把她抱进怀里,低头贴在她的耳边,压着声音小心翼翼地说,“我真的错了,你就饶了我吧。” 江棠不痛不痒的挣扎了两下,“你放开我。” 唐游川耍赖,“不放。” 唐游川用手勾着她的下巴,轻轻一抬,彼此一上一下面对面对视着,他的脸与她仅隔着几厘米,稍微一动鼻尖便能碰上,江棠顿时心如擂鼓,想要躲,却没躲,到底是期待抑或是什么,她不知道,脑子里空白的,就这样定定的看着他,然后紧张得吞咽了一口唾沫。 唐游川见状,突然从喉间低低地溢出了一声轻笑,江棠看见他的细长的眼尾处勾着一抹淡淡笑意,好像看见了春日被微风轻轻拂过的湖水,晕染了天边的斑斓,漾出无限温柔来,勾得她心旌摇荡。 然后她听见他揶揄出声:“我没要亲你。” 江棠当即羞愤得无地自容,还没来得及反击,突然听见一阵刺耳的声响,吓得她身体惊厥一下,睁开眼睛,呆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伸手摸过手机关掉闹钟,她猛地翻了个身,裹着被子进行晨间反思。 她这是得多饥渴,才会连做梦都期待他亲自己! 就这样懊恼,嫌弃,自我厌恶了良久,江棠才起床收拾,刚下楼,就看见了客厅里的唐游川,他听见动静也抬眼看了过来,两人目光对上时,江棠脑海里浮现昨晚那个梦,登时心虚地撇开了视线。 唐游川勾着唇主动出声,“昨晚没好吗?” 先是睡不着,睡着了又做了那么个乱七八糟的梦,能睡好才见鬼了,不过江棠面色淡淡地说道,“挺好的。”不好也得装着好,不想让他抓到她的破绽。 唐游川唇角的笑容渐深,“你眼底下的乌青是烟熏妆?” “……” 江棠都忘记自己睡不好时黑眼圈就会特别明显这毛病了,她暗自懊恼,倒也没慌,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我去喝杯水。” 仅仅四天而已,两人再次一起出门,江棠却有恍如隔年的久违错觉,而且这一回,她什么都没说,便乖乖地坐到他的副驾驶,由他送他去上班。 江棠还没调整好心态,也没想好应该怎么跟他相处,所以上车便扭头看着窗外,没有说话,唐游川侧眼扫了她一眼,声音如常道,“昨晚太晚了所以没问,怎么会跟他们动手打起来的?” 江棠抿了抿唇,低声说,“一个朋友老公出轨了,正好被我和季然撞见了,看不过眼,就动手了。” 唐游川挑眉,没想到她还会这么仗义,不过也没觉得太意外,淡淡出声:“你那个朋友伤得严重吗?”他以前会利用青梅竹马来嘲她,但现在他对这个代表着青涩与美好的词很有意见,极致讨厌,不愿意再提及。 江棠稍微过下脑就知道他问的是季然,“缝了几针,脑震荡,需要休息几天。” 唐游川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方路况,语气平静地问:“需要我帮你教训他们吗?” 江棠微侧转头,抬眼看向他线条流畅的侧脸,抿抿唇,轻声说:“不用了,那毕竟是她的家务事,我们也不好插手干预。” 前面遇红灯,唐游川缓缓停下车,随即转头,对上江棠的眼睛,薄唇一张一翕,嗓音低沉暗哑吐词,“他们跟你动了手,那就不仅仅是他们的家务事了。” 冬日清晨的阳光正好从风档玻璃前穿进来,光线在男人的脸上剪出一片深邃温暖,江棠看着他,眼前忽地又闪过梦里他们咫尺之间似要亲上的画面,不禁一阵脸红心跳。 第188章 装模作样 江棠看着他,眼前忽地又闪过梦里他们咫尺之间似要亲上的画面,不禁一阵脸红心跳。 唐游川突然瞥见江棠耳朵红透了,不自觉地伸手捏住了她圆润的耳垂,指腹轻轻刮过,挑眉勾着唇低声问:“我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你耳朵怎么又红了?” 江棠这人遇事时表面上总一副从容不迫的淡定模样,好像什么都动摇不了她,很难窥探到她内心真实的情绪,不过经过唐游川的观察,最终还是抓到了她的小尾巴,发现她每回遭遇尴尬的事情,一旦感到窘迫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耳朵泛红。 但他刚刚什么都没做不是吗?她这是怎么回事? 一阵酥麻从耳垂蔓延至四肢,不止耳朵,江棠感觉全身都有些发烫,她撇脸避开他的手,绷着脸瞪他一眼,语带警告说,“别老动手动脚的。”说话间,她视线转移到前方的马路上,掩饰自己的情绪。 以前阮迪跟江棠说做梦梦见跟自己的男神这样那样,她还说阮迪是没营养的小黄书看多了,却不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啥都没看,仅仅是被唐游川抱着撩了几句而已,就浑身细胞都骚了,做着暧昧的梦也就罢了,清醒过来了竟然还去幻想,这要是让季然和阮迪他们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嘲笑她。 唐游川厚着脸皮说:“不能动手动脚,意思是可以动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江棠自然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挑逗,换作以往听见这种话,她只会心底冷笑,外加嘲笑对方一句傻逼,可是现在她发现自己不但不排斥,甚至隐隐的波澜四起。 江棠暗暗地深呼吸,嘴上淡淡出声,“你还是闭嘴吧。” 唐游川很轻笑了一声,“行,你说什么我都照办,谁让我稀罕你。” 江棠:“……” 得,还是她先闭嘴,否则这人要没完没了。 到了医院附近,唐游川靠边停车,嘴上小声嘟嚷着,“送自己老婆上个班都搞得跟玩地道战似的,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江棠心平气和地说道,“当初是你三申五令不准公开我们的关系。” 自食恶果的唐游川被噎得没脾气,“是我当初年少轻狂有眼无珠,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了,嗯?” 虽然这事儿她当初是处于被动状态,但内心上也是不愿意公开关系,所以也不能把所有责任都推到他身上,可江棠就是故意这么说,想要试探他的反应,看他会怎么说,结果他一句辩解都没有就全认了,还自我贬损了一番,当真是能伸能屈。 江棠忍住唇角上扬的冲动,没有回答,拿起包推开车门,再开口,声音明显温软了几分,“我走了,你开车小心。”故意为难人的是她,心软的也是她。 江棠脚踩在地面上,正要关上车门,却看见唐游川也下了车,还未出声,只见他一脸波澜不惊地开口,“我也饿了,去买份早餐再走。” 买早餐不过就是借口,其实他只想跟她多待一会儿,即使是跟她在拥挤的小店里排队买个早餐。 唐游川一脸坦然地看着江棠,顿了顿,薄唇一掀,口吻淡淡地补了一句:“你要是不允许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 这话说得好像她是个恶霸似的,江棠抬眼睐他,淡声道,“不准靠我太近。” 唐游川朝她勾了出一抹淡笑,“放心,我不会做你讨厌的事儿。” 江棠走在前,唐游川跟在身后,一前一后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江棠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他,唐游川低声道:“这样的距离,不算近吧?” 他这是哪来的小媳妇? “你过来。” 唐游川乖乖地上前,“怎么了?” 江棠吸了口气,看着他故意装乖巧的模样,就好像自己重重甩出一拳却砸到了棉花上,有气无力道,“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你这么跟在我后面,显得太刻意了。” 临安医院的医生都知道他出车祸,手术是她做的,好歹算她救了他吧,结果在路上见着都跟陌生人似的连声招呼都不打,是他没良心还是欲盖弥彰什么? 不管是什么理由,总归容易引人遐想,保不准那些人会能脑补一些乱七八糟的戏码。 唐游川心底偷乐,面上平静,“那,一起走?” 两人并肩而行,一起进了早餐店,前面有人在排队,排在最后的那两位正好是同科室的男同事,他们见到江棠和唐游川一起走过来,眼露讶异,江棠上前跟他们打招呼,站到队伍后面,唐游川紧跟她身后。 江棠低头从包里掏出钱包预备着付款,前面的同事侧转身凑近她,压低声音问:“江医生,身后那位是跟你一起来的?” 江棠坦坦荡荡地朝他们微笑,“我们刚在外面碰到的。” “他怎么会这种地方买早餐啊?” 江棠说:“是这家店的早餐好吃。” 唐游川看着跟江棠凑在一块交头接耳的男同事,眼神冰冷,要不是担心江棠会生气,他真想一掌推开他,说话就好好说话,凑那么近占谁便宜? 唐游川寡着脸,沉声道,“先生,别聊了,麻烦你往前走几步。” 男同事闻言抬眼,猝不及防对上唐游川寒芒湛湛的黑眸,脊背一凉,仿佛被一阵刺骨的北风灌进了衣服里,他误以为唐游川听见他们议论他,吓得一个哆嗦,赶紧抻直了腰转身往前挪步,没敢再回头,可即便如此,也隐隐能感受到身后有两道冷光扎着,简直芒刺在背,轮到他点餐是想要的早餐都点错了。 唐游川还是那个唐游川,他的和颜悦色也只是针对江棠,对其他人一概是面无表情的冷,一个眼神就能让人噤若寒蝉。 等排到江棠,她点完单正要递钱付款,一只手从她身后伸过来,把她的手压了下去,紧接着耳后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不好意思,我们两的一起付款。” 江棠转过头,看见排在他身后的医院的同事,此时正瞪着眼睛,一副挖八卦的眼神看着他们,江棠头皮炸裂,面上佯装平静,跟他划清界限,“谢谢你的好意,我自己来就行。” 唐游川好看的薄唇抿出淡淡的弧度,不慌不忙地开口道:“多亏了江医生的照顾,我身体才能恢复得这么快,只是请你吃一回早餐,你就别跟我争了。” 他话里藏话,说的是江棠照顾他那一个月,江棠想起那些“亲密”的照顾,忍不住抬眼剜去,眼含警告,唐游川视而不见。 收银员看着他们,微笑着道,“不好意思,后面还有人等着,你们商量好了吗?” 唐游川递了张红色钞票过去,“她刚点的再来一份。” 收银员说好,低头在电脑上下单,江棠及时出声,“麻烦甜牛奶换成黑咖啡。” 唐游川闻言,瞬间被取悦到,要说她对自己没点心思他不都信,真那么不在意的话,为什么会记住他的喜好?他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倒是看她能犟到什么时候。 从早餐店出来,两人在门口分道扬镳时,江棠还一本正经的跟他道谢道别,然后和同事一起往医院走,唐游川盯着她高挑的背影,顿时忍俊不禁。 唐游川敢肯定,自己之所以会在长达三年之后才对她动念头,除去当初结婚那段恩怨,绝对大部分原因是因为江棠这女人太会装模作样,开始的偏见加上她掩饰得太好,所以他一直没发现她有趣地方,否则哪能拖到现在。 江棠早查房完拿着手机给季然发信息:“感觉如何?” 季然很快回复过来:“头晕。” 江棠问:“苏姣呢?还好吗?” 上面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江棠等了半分钟,季然回了一段:“昨晚跟她聊了一会儿,她身上那些伤都是陈俊凡那人渣打的,而且她想离婚但那人渣不同意,妈的,我昨晚就不应该手下留下,直接废了那人渣,让他下半辈子都不能人事!” 江棠抿唇,打字回道:“你好好休息,晚上下班了我再过去看你。” 季然说:“苏姣昨晚估计都没休息好,我让她跟医院请假回家休息,结果她请假了却待在这儿照顾我不肯走,今晚你留下,想办法把劝她回去吧,我怕她熬坏身体。” 江棠道:“你怎么不心疼我会熬坏身体?” “你过来也是陪睡,熬不着。” “什么陪睡,你注意措辞啊。” 季然身残志坚地跟江棠调侃了一会儿,江棠跟他说要进手术室了,将手机收好,刚转身,陶芸锦正好走了进来,两人目光对上,江棠跟着她一起露出微笑。 大家在同一科室,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陶芸锦在医院里,对着谁都是温柔和气的样子,特别是对江棠一直主动热络玩亲近,加上江棠是科室里年轻一辈最出色的医生,所以她遇到事就来跟江棠讨教,那谦虚好学的态度,弄江棠再不想搭理也不得不秉公办事,而且之前自己一直对唐游川没啥想法,所以忍得住。 但现在,唐游川跟她表白了,她对唐游川也隐隐动了心思,再看陶芸锦,容忍度似乎就降低了很多,尤其是经过昨晚,她敢肯定陶芸锦是看见了她,而且还朝她下了挑衅的眼神。 不过陶芸锦似乎失忆不记得这么一茬了,一如既往地从容温柔跟她打招呼,“小棠,身体没事儿了吗?” 陶芸锦喜欢装,江棠也跟着装,装傻充愣扮猪吃老虎她不能说自己一百分,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那个女人能这样成功给她使绊子,想给她下套,那也得看她愿不愿意跳。 江棠微笑着说:“谢谢关心,我很好。” “昨晚真的不好意思啊,我事先约了三哥一起去拍卖会,但没想到你会临时出事儿,我都说不用他陪,可是他坚持要去。”陶芸锦说的真情实意,满眼都是愧疚,“你不要跟他生气,他还是很担心你的,之所以没留下来陪你,是确认你没事儿了,又不好失信于我,他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江棠笑笑,脸不红心不跳道,“他是什么人,我身为他老婆自然很清楚,昨晚他是要留下来陪我,但他事先跟我提过要陪你去拍卖会,所以我不让他留,毕竟有他在,可以少花点儿冤枉钱。” 两人表面温柔可亲,心底却都恨不得往对方身上飞刀子。 唐游川说她是撒谎精,江棠心想继续这么下去,她可能真的要成精了。 “老婆”这个词,就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轻轻一划便见血,陶芸锦更没想到唐游川会主动跟她报行踪,心底微微一梗,面上笑容不变,“是吗,那我应该跟你说声谢谢。” 江棠笑容大方淡定,波澜不惊地说:“不客气,阿川把你当妹妹,那我自然也是把你当妹妹的,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三哥没空的时候,你找我也是一样的。” 不但把陶芸锦的身份给压一个头,还暗示她能代表唐游川。 嘿,江棠发现自己不止撒谎技术了得,吹牛逼的技术也很厉害,也不知道唐游川听到这话会是什么表情,是说,她怎么就有这么大的勇气乱吹牛,这万一被唐游川戳爆了,简直难堪死。 江棠想到这儿,也莫名有点心虚,她这算是笃定唐游川不会戳穿她? 果不其然,陶芸锦伪善的脸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的笑意凉了几度,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谢谢你的好意。” 江棠心底冷笑,抬眼看了眼墙壁上的钟,淡声道,“手术马上要开始了,我先走了。” 话音落下,江棠潇洒转身,没看见陶芸锦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匿无踪,变成了森然的冷,温柔的眼神被一股嫉妒所替代,如同一团火,燃烧着,发出哔啵的声响。 江棠这油泼不进态度,到底是志在必得,还是真的不在意?陶芸锦拿不准,但有一点她很清楚,江棠与以往遇到的那些女人都不同。 而最关键的是,唐游川对她的态度不同,他对她,似乎是认真的。 陶芸锦抿着唇,呼吸起伏有些大,她双手紧攥着,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直到有人推门而进,“陶医生,你怎么站在这儿呀?” 陶芸锦顷刻间戴回了面具,浅笑着说:“正准备出去呢。” 第189章 我又不是傻子 唐旗集团的气氛如同青临城阴雨森冷的天气,闹得上至高层管理下至小员工,个个都人心惶惶,睁开眼醒过来,想到上班就心情压抑,而众多员工里,日子过得最为提心吊胆的,又数文秘室的秘书们。 早晨几个秘书悲声载道,一个赛一个露出苦难深重的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有人仙逝刚奔丧完毕。 “你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有机会成为下一代国宝?”某秘书指着自己因为睡眠不足而水肿双眼,“早上刷牙照镜子,我真以为自己是孟姜女哭崩了长城,用冰袋冷敷完还这样。” “我是牙龈肿痛,喝水吞咽都疼那种,好想哭。” “我大姨妈的日子提前了。” 一个男秘插话,“你们有我惨么?我都感觉自己早晨功能退化了。” 几个女生顿时被逗笑,然而短暂的欢乐之后,换来的是更浓厚的灰霾笼罩,静默了一秒,有人出声问:“老板出院刚回来那几天,分明是如沐春风,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让他突然变得这么阴沉可怖折磨人?” “你们觉得,老板会不会是谈恋爱了?” “对头,然后因为跟对象吵架,所以心情不好。” “依我看,心情糟糕成这样,不止吵架那么简单吧?是不是闹分手啊?那天下午手机都砸烂了。” 顺着这个话题,几个人开始各种猜测八卦,毕竟家境好脑子好颜好身材好,唯一脾气不太好的钻石男人唐游川的感情状态一直是个迷,他的另一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难免会使人好奇。 然而聊老板的感情八卦,改变不了他们目前低气压的境况,男秘书幽幽出声,“我只想知道,老板这种状态到底还要持续多久。”众人默,脸色宛如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不拉几。 众人忧心忡忡地回到自己办公桌前,为接下来一天心惊肉跳的上班时间做足了心理准备,结果他们老板的情绪好像真的跟着青临城的天气走,今儿雨过天晴万里晴空,老板那张英俊的面孔竟然罕见地露出了笑容,有那么一瞬间,他们都怀疑这是不是回光返照,所以临死前被赐予最后的幸福。 引发西伯利亚寒流袭击无辜池鱼的唐游川,喜滋滋地拎着早餐进了办公室,办公桌上还有一份秘书根据他的喜欢而准备的早餐。 唐游川没碰秘书准备的,而是吃了他和江棠一起排队买的那份,滚烫的黑咖啡温度已经凉了,他尝了一口,顿时蹙眉,那味道着实不怎么样,没有咖啡的醇厚浓香,淡得还不如白开水好喝,拆开那份三明治,看见夹在中间的西红柿片,以及那一块中间带稀颜色深黄,外围浅黄的煎蛋,喉结上下一滚动。 对于唐游川而言,这算得上一份死亡早餐,但一想到这是江棠喜欢吃的,忍了忍,还是张嘴吃了。 习惯细吞慢嚼进食,这回却敷衍地嚼两口就咽了下去,唐游川差点儿给噎着,即便如此,竟也没觉得这些东西太难吃,吃着吃着,他突然拿出手机,对着手里的三明治拍了张照片,然后点开聊天程序,找到江棠的对话页面,把照片发给了江棠。 此时的江棠刚换好手术服,听见信息提醒,下意识瞥了眼,屏幕上显示着唐游川的名字,内容是一张图片,她顿了顿,解锁点开一看,给他发了一个问号。 唐游川没想到她会秒回,薄唇一勾,打字回复:我不吃生的西红柿和没熟透的鸡蛋。 ——那就扔了。 ——不扔,你喜欢吃,所以我也尝尝。 因为你喜欢,所以我愿意尝试。 其实江棠刚被陶芸锦膈应完,看到唐游川的信息时心情还有点不爽,潜意识里把对陶芸锦的不爽,转移到了他的身上,结果看到他这一句话,她心底好像突然间被什么塞得满满的,微微膨胀,不由自主地脑补他打下这些字时候的表情,唇角几不可察地漾出浅浅的弧度,恰在此时,换衣间有人进来,她回过去一句:忙了。 唐游川盯着她发过来的两字,笑了笑,回了个“好”,完了又补了一句:我会想你的。 唐游川一直认为打字发信息这种交流磨磨蹭蹭的麻烦又浪费时间,联系别人都是直接一通电话打过去完事儿,但他现在跟江棠打字发信息,不但没觉得麻烦浪费时间,甚至很有意思,哪怕只是短短的三言两语。 …… 医生吩咐季然没事尽量卧床休息,所以和江棠聊完之后,他兀自闭目养神,直到听见有人开门,他睁开眼,看见苏姣两手都拎着袋子迈步走了进来。 早晨温度低,苏姣出去买东西,鼻尖和耳朵都被冻得泛红,她把东西搁在一旁的柜子上,转头对季然说,“我扶你进去洗漱,然后吃早餐。” 季然手好脚好,就是稍微一动就目眩头晕,所以也不敢贸然自行下床走动,苏姣把他扶进洗手间,让他站在盥洗台旁,然后拿过漱口杯和牙刷,季然低声道,“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来。” “别乱动,你一米八几大个儿要是晕倒了我可拉不住。”苏姣开了句玩笑,低头给他接好温水,连牙膏都挤好了才把牙刷塞他手里,季然怪不好意思的,“谢谢。” 刷完牙,苏姣又替他拧了毛巾,分明以前发烧严重时,江棠和阮迪连衣服都帮忙给他换过,现在苏姣只是帮他拧下毛巾,也不是帮他洗脸,季然耳尖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烫。 苏姣始终守在一旁没离开,就怕季然突然犯晕会摔倒,直到季然收拾完,忍着羞耻跟她说要上个厕所,她才说在门外等他,季然站在马桶前,想到她就在门口,憋了半天才憋出来。 苏姣把季然搀回病房,“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买了猪骨粥和鱼丸,可以吗?” 季然说:“可以,我不挑食。” “先吃哪个?” “粥吧。”经历过昨晚的被投喂,季然出声道,“我自己来就好。” 没有床上餐桌,苏姣打开粥递给他,季然接过道谢,背靠着枕头,“你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苏姣把鱼丸都打开放在一旁的桌子上,用一次性勺子舀了一颗鲜嫩的鱼丸,送到季然嘴边,“我听这儿值班的护士说这家鱼丸好吃,你试下。” 季然不好拒绝,张口吃下,结果咬下去鱼丸里溢出了滚烫的肉汁,猝不及防被烫到舌头,季然张嘴就吐到粥碗里,苏姣赶紧给他递了杯凉水,紧张问:“烫着了?” 季然忍着舌尖的发麻刺痛感,笑了笑说:“有点烫,没事。” 苏姣还想说些什么,口袋里的手机震动响起,她拿出来看了眼,朝季然道,“你慢慢吃,我接个电话。” 带上病房门,苏姣娴静的脸庞覆盖上一层冷霜,接通尚未出声,那头便传来男人阴沉的声音,“你人在哪儿?” 苏姣波澜不惊出声,“有事儿?” “我问你在哪儿!” “医院。” 陈俊凡说:“你现在马上回家。” 季然这间病房靠近电梯,这个点来来往往的人,苏姣往旁边挪了下,平静地开口,“有事儿就电话里说吧,我没空。” “你是没空还是故意不回来?”陈俊凡冷笑了一声,声音逐渐拔高,“你这几天不回家,都住在那小子家里是不是!” 苏姣觉得他莫名其妙,“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跟我装!”陈俊凡吼着道,“我警告你苏姣,你最好是没有跟他乱搞,否则我绝对不会放过你和那小子!” 乱搞? 苏姣被他气得发笑,出轨的还一副凌人的态度指责她跟人乱搞?她跟谁乱搞了? 怒极之下,苏姣当即笑出了声音,“陈俊凡,我拜托你正常点,我们之间到底谁对不起谁,你心中有数。” “你敢说你跟季然那小子什么都没有!你别告诉我,你去他家,孤男寡女只是盖着棉被纯聊天!” 苏姣被他吼得楞了片刻,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前几天喝醉了,她曾在季然家借宿了一晚,她不清楚陈俊凡是怎么知道的,也不在意他给她泼脏水。 但季然是她朋友,在她困难的时候他帮了她,甚至为了给她出气跟陈俊凡动手还受伤住院了,苏姣不允许他这样的好人被诬陷。 苏姣闭了闭眼睛,做了个深呼吸,把即将溃堤的愤怒强行压了下去,冷声道,“你是真的疯了吗?我跟他清清白白,你不要随便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陈俊凡阴恻恻说,“你跟他泡吧接吻,留在他家过夜,你跟我说你们清白?你他妈的当我傻逼!”话到最后,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像一头发疯的困兽,恨不得冲过来一口利牙咬在苏姣的脖子上。 他现在就跟动手打她的时候一样,不可理喻,不讲道理,纯粹是为了发泄自己的情绪,苏姣清楚自己说什么都无用,唯有咬着牙,绷着脸没说话。 陈俊凡径自说:“我就说,他一个外人怎么就敢跟我动手为你出气,原来是还有这么一层关系,难怪你非要跟我闹离婚,是想着甩掉我,跟他双宿双飞!呵呵呵,苏姣,我告诉你,你做梦!” “苏姣,你别以为我动不了他,区区一个医生,我想要动他有的是办法,更别说你们还有把柄都在我手里,所以你最好趁我现在还愿意跟你好好谈的时候赶紧回来,否则你别后悔!” 心底陡然一股恨意翻滚而上,苏姣气得遍体泛寒,要不是顾忌着这儿是医院,真想破口大骂一顿,“陈俊凡,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乖乖滚回来,别惹我生气。” 苏姣的眼底是浓浓的厌恶,那股厌恶渗透到了声音里,“狗急了会跳墙,你最好别动他,否则我什么都做得出来!大不了就是跟你鱼死网破,咱们谁也别想好过!” 说完,不等他出声,苏姣果断结束了通话。 空气里飘着消毒水的味道,苏姣死死地攥着手机,手背青筋凸显,极致的愤怒过后,是无尽的悲哀,她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了,背贴着冰凉墙壁,缓缓蹲在在了地上,双手抱臂,把脸埋了进去。 苏姣痛恨自己的无力,忍不住埋怨这老天爷的不公,她想要的也不多,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静度日,可为什么这么难,为什么要一而再地遭罪,为什么偏偏是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想着想着,她的鼻尖冒出一阵酸意,呛得眼底泛红,医院这种地方,像她这样独自抱臂伤心的人太多太多了,有人从旁边经过,也只投以一记同情的目光。 苏姣并没有伤心太久,她很小就明白,自怨自艾和眼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有想要保护的人,但她不能连累了季然,如果陈俊凡非要那么绝,那么他敢做初一,她就做十五。 人都是这样,触底反弹。 …… 江棠从手术室里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手机,点开屏幕,果然有收到唐游川发来的信息:午饭我给你带,老地方等你。 他这是亲自过来给她送饭? 江棠心底惊诧的同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看了眼时间,距离午饭时间还剩不到十分钟,她赶紧给他拨了个电话过去,唐游川很快就接了起来。 “忙完了?”低沉的声音,勾着一丝笑。 江棠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手术室拖鞋,低声道,“嗯,你上班不忙?” “还好,不算很忙。”怎么可能不忙,年底公司的事情很多,过来找她之前还有个会议没结束,而且是一时半会结束不了,但他还是暂时中止了,让手下的人先去吃饭休息,然后他逮空来陪她吃饭,完了再赶回去继续,“就算忙,陪你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江棠问:“你现在在哪儿?” 唐游川勾唇,“大概再五分钟就到了。” 江棠承认看到他的信息后,内心抱有期待,但还是充满了不确定,现在听到他说快到了,不由得勾唇,曼声道,“那我挂了,你开车注意点儿。” 唐游川叮嘱:“我到了给你电话,你再出来,天冷,不要提前出来。” 江棠眼睫轻眨,波澜不惊地出声:“我又不是傻子。”谁说她要提前出去了,弄得她好像多迫不及待似的! 第190章 她是我的老婆 挂断电话,唐游川唇边依旧挂着笑,迎着正午的暖阳,眼底常年的冷煞之色化作一温凉浅淡的柔光,可这一抹光并未能维持多久,眼见着再过一个红灯便要抵达与江棠约定的地方,中控台旁的手机手机乍然响起,他噙着笑抬眼瞥去,在看见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面上所有的温色如潮水退去,霎时冷了几度。 铃声在车厢里回荡了良久,唐游川抿着薄唇,在自动挂断的下一刻,骨节分明的指腹划过了接听键,他没有出声,电话的另一端也是一片静默,不知是反应不及,还是没想好如何开口,屏幕上显示着通话中,唯有时间再跳动着。 十秒过后,话筒那端终于传来一道温淡的女音,平静,淑雅,不急不躁的口吻夹着些许不确定,“阿川?” 唐游川搭在方向盘上的双手,稍微一抬,两瓣唇一张一合,“嗯。” 冷冰冰的一声,不带任何感情。 电话那端的女人似乎早料到他的冷淡,但亲耳听见他的声音,依旧静默了一秒,随即再度开口,“最近怎么样?” “挺好。” “公司事情多吗?” “嗯。” “你奶奶呢?身体还好吗?” “挺好。” 她问他答,还是爱答不理,他冷淡态度实在呛人,女人险些不知该如何把话进行下去,顿了顿,沉静的声音隐约透出几分不悦与不满,“你一定要这样跟我说话?” 她指责他的态度,却没注意到自身说话的语气也并未多热络,感情这种东西是相互的,她不曾付出,却理所当然地利用身份关系想从他这儿获得回报。 唐游川目视着前方,不屑跟她争论,也懒得跟她计较亲疏远近,默了片刻,淡淡地出声,“我很忙,您有事儿吗?” 女人听见他用“您”这种疏离而不失礼貌的敬称,顿时噎了一下,须臾,出声道,“听你大哥说,你元旦不过来?”唐游川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 “能不能抽空过来一趟?” 唐游川面无表情,“没空。”仅有简短的两个字,仿佛多说一个字都得削他的肉。 “你外公生病住院了,他想见见你。” 唐游川讽刺地勾了下唇,连她这个亲妈他都没几分感情,更别说仅仅几面之缘的外公,除了那点儿血缘联系,他们几乎连电话都没打过,彼此与陌生人相差无几,不,老头儿没准还把他当仇人,现在来说什么想见他,未免太好笑。 可作为亲妈的倪君曼似乎对往事选择性失忆,或者是刻意忽略,不及唐游川出声,她仿若无事地径自说道,“医生说他的情况不是很好,你把公司的事情放一放,过来一趟。” 倪君曼这话不是在商量也不是请求,而是命令,唐游川把车靠边停下,剑眉紧蹙,晦暗不明的眼底透出一层烦躁,冷淡开口说:“我怕他见到我之后病情会加重,没准儿咽气得更快,为了他好,我就不去气他了,祝他好运。” 电话那端顷刻间沉默下来,过了好一会儿,倪君曼说,“阿川,他现在疾病缠身,说不准哪天就走了,不管怎么他都是你亲外公,身为外孙你过来见他一面是应当的责任。” “这么多年都不稀罕见,现在也没这个必要。”唐游川垂下眼帘,淡淡说道,“见面了想说什么?跟我道歉?抑或是,临死之前还要跟我强调一遍,我二哥是我害死的?” 低沉的声音没有戾气,也没有愤怒,只是不轻不重的,仿佛只是那么随口一提,那样的冷漠,无情,揭开了一片血淋淋的旧伤疤,是他的,也是他们的,波澜不惊地掀起一片静默的巨浪,迎头倾覆压下。 “唐游川!”倪君曼闻言,终于怒了,连名带姓地叫他。 唐游川瞧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感受到她的怒意,浑然不在意,平静地道,“你若没其他事儿,就这样吧。” “阿川你……” 唐游川没给她继续开口的机会,指腹轻轻碰上红色的显示键,通话结束,面无表情地抬手摘下耳朵上的蓝牙耳机,粗暴地扔在了一旁。 好心情在这一通电话之下,被摧毁得一干二净。 唐游川烦躁得习惯性打开暗格想要拿烟,伸手过去却摸了个空,后知后觉地记起,因为江棠三申五令这段时间禁止抽烟,他把车上的烟都清空干净了,无力往后靠在真皮椅背上,抬手捏了捏眉心,自我缓解了几分钟才联系江棠。 马上就到午休时间,所以江棠换好衣服之后没有再回办公室,直接搭乘电梯下楼,中途碰到同事,问她是不是要去食堂吃饭,邀请她一块儿,被她以有事婉推了。 到了医院大厅,她抬手看了眼腕表的时间,其实已经过了五分钟,但唐游川电话还没打过来,她也不好掐着点联系她,免得显得她殷勤期待,她在大厅里等了大概五分钟,唐游川才终于来电说到了。 从医院到他停车的位置,大概有一百来米的距离,江棠挂完电话,出了医院大门便拔腿小步快跑,迫不及待地朝他奔去,压根儿不记得自己前面是如何故作淡定,佯装不在意了。 不过她只跑了一段,远远地在看见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车,车旁站着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单手抄裤袋靠在车门上,隔得远,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江棠当即转换成不疾不徐的速度,款步而行。 唐游川抬眼,看见江棠的刹那,阴霾的脸色才稍微放晴了些,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一步步朝他走来,直到来到他的面前,他身形一动,拉开后座车门,勾唇出声道,“上车。” 江棠跑了一段路,心跳和呼吸都有点急,但她掩饰得很好,淡声问:“要去哪儿?” “你要在路边站着吃饭?” 两人一人占据一侧,中间的小桌板搁满了食物,导致本算宽敞的后车座显得又几分逼仄。 从唐旗集团到临安医院大概是四十分钟的路程,车上虽然有暖气,但唐游川担心饭菜会凉,所以都用保温盒打包,打开盖子,还能感受温度,三荤一素一汤,密封的空间里,瞬间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儿。 唐游川把唯一的一盅炖汤递给江棠,“先喝汤暖胃。” “谢谢。” 谁能想到,堂堂唐旗掌门人,竟然和一个女人窝在路边的车上吃午饭? 为了和她一块儿吃顿饭,他愿意“委屈”到这个程度,江棠心中不敢置信,而且他这么一个高冷骄傲的男人,怎么看着都不想能干出这种傻事儿的人,可偏偏是这种不可能变为现实,更显得他这股傻劲儿,莫名暖出一种别样的浪漫来。 江棠不知道别的男人追求女生是怎么做的,也不清楚喜欢一个人都会做什么,甚至都不知道其他女性会喜欢追求者怎么做,但无可否认的是,唐游川这招,她挺受用。 江棠喝着热汤,整颗心都暖融融的,唐游川看着她,“味道怎么样?” “好喝。”江棠无法对他冷着脸色,而且对上他的眼神,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线,头发一发热,她就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唇边,“你要喝吗?” 等江棠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暗藏着怎么样的暧昧气息时,想收回来,又显得她欲盖弥彰,越是心慌越不能乱,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举着手,一脸坦荡地看着他,以眼神告诉他不用想太多,她没别的意思。 唐游川显然没料到,盯着她伸过来的勺子,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体贴,愣住了。江棠定了几秒,见他没张口,顿时陷入进退维谷的境地,窘迫不已,正想着收回手,唐游川却低头张口喝了下去。 “嗯,好喝。”末了,还勾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犹未尽地添了下唇,低声点评道。 江棠悄悄地热脸,干脆把炖盅都递过去,“你喝吧。” 唐游川倒也没拒绝,只是接过之后,他舀起一勺却是凑送到她唇边,江棠稍微撇开脸,低声道,“我不喝了。” “陈嫂说这汤特别适合女性喝,所以是特意给你准备的。”唐游川说着,又往她嘴吧凑了凑,目光柔和,连哄带诱,“听话,喝了对身体好。” 除了孩童时代,长大之后,即便是病得没力气,江棠都坚持自己动手,没让谁这么喂过,结果唐游川不但要喂她,还一副哄小孩儿的语气,她真是顿时有种怪异的羞耻感,一言难尽地瞥着他。 不过在他一次次突变的温柔洗礼下,江棠显然淡定了很多,她暗暗提了口气,“那我自己喝。” 她试图从他手中把炖盅接回来,唐游川却避开了她的手,微扬着唇角说,“我住院的时候都是你喂我,现在是时候让我报答你了。” 江棠说:“我没病,也不需要你报答。” 奈何唐游川脸皮比城墙还厚,恬不知耻地说,“我想喂你,乖啊,不用不好意思,张嘴吧,嗯?” 他像个慈父诱哄女儿似的,江棠终于无法维持淡定了,高频心率推得浑身的血液翻腾,一股热直往脑门上涌,她被羞耻心击败,拉着脸说:“我怕会呛死!” “快点,不然都凉掉了。”唐游川锲而不舍,跟她杠上了。 他为什么一定要干这么羞耻的事儿?这是什么特殊的嗜好?江棠有种掀桌子的冲动。 唐游川眼底隐着笑,退而求次,“就喝一口。” 江棠简直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的脚,所以说为什么要一时脑充血喂他喝一口?她对着他隐隐期待的目光,该死的于心不忍,最终还是放弃跟他抵抗,张嘴喝了。 唐游川看她喝下,还真有种养了一个娇气的孩子,吃个饭还得好声好气地哄个半天,等她终于张嘴,莫名有种成就感,心满意足。 如此看来,养孩子似乎也挺有意思的。 可惜江棠没让他继续享受喂养的乐趣,说一口就一口,剩下的汤她全都自己喝了,不过没关系,不能喂汤,还能喂菜,于是一顿午饭,江棠被唐游川软磨硬泡着喂了好几口,不是她不拒绝,而是吃顿饭还得跟他玩拉锯战,实在是心累。 吃完饭,唐游川还给江棠带了一块小蛋糕,和所有的吃货一样,江棠是一个胃装饭菜,一个胃装甜点,几口就把小蛋糕给解决了,露出餍足的表情。 “吃饱了吗?”唐游川没觉得她吃得多,甚至还担心她吃不够,说话间,他突然伸手摁在她的唇角上,微糙的指腹轻轻揩过她的唇,然后江棠直愣愣地看着他收回手,薄唇张开,慢条斯理地舔过指腹,紧接着响起男人微沉暗哑的声音,“很甜。” 江棠:“……” 江棠的手机突然响起,十分不合时宜地打破了这暧昧不清的气氛,唐游川眼底明显地闪过一丝不满,结果江棠掏出手机,他好死不死地瞥见了屏幕上闪烁的两个字。 他熟悉,且讨厌的名字—— 萧晔。 江棠也有些讶异萧晔会联系她,当着唐游川的面儿,本想挂断,然而还没来得及操作,手机就被身旁的男人给抢了过去。 “……” 唐游川二话不说接通电话,那头传来萧晔含笑的声音,“小棠,好久没联系,在忙吗?” 前一秒还春色拂面的唐游川,阴恻恻地冷笑了一声,“对,她很忙没空搭理你。” “唐三?”两人虽是见面就恨不得插对方一刀,但萧晔还是瞬间就分辨出了唐游川的声音,“江棠呢?你干嘛接她的电话。” “她跟我在一起忙着,没空。” 江棠:“……”她怎么感觉这话听着有点奇怪? 萧晔眉一挑,回了一个轻蔑的笑,慵淡出声:“唐三,你该不会low逼到对她使强了吧?” 唐游川面不改色,冷声嘲讽:“low逼别瞎哔哔,她是我的老婆,所以我警告你,别来骚扰她,否则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她是我的老婆。 我的老婆。 老婆…… 江棠顿时五雷轰顶! 第191章 大不了我再哄你 江棠顿时五雷轰顶! 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毫无防备之前就跟自己的死对头坦白两人的关系。 唐游川此话一出,电话那头的萧晔明显默了一秒,紧接着是一声嗤笑,“唐三,我没想到你这么不要脸。” 唐游川面上波澜不惊,“总比你没有脸好。” 萧晔道:“你可别说你追到她了,上回跟我吃饭的时候,她还亲口跟我说来着,对你,没有丁点儿的兴趣,所以人家江棠压根儿就瞧不上你,你就这么巴巴的上赶着倒贴叫老婆?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 说完这儿,萧晔的话音蓦然一顿,唐游川眼皮一掀,听见呵呵的笑声,随即是漫不经心的声音夹着讽刺灌进耳朵,“老孔雀开屏,自作多情。” 唐游川跟萧晔不对盘,每回张嘴都恨不得毒死对方,有破绽抓破绽捅,没破绽也要创造破绽捅,话难听,但都当不得真,不过萧晔这回的话是真的戳心。 没兴趣,瞧不上,倒贴,他和江棠现在的状况,可不就是如此么? 唐游川被戳到痛处,脸色霎时就阴冷下来,也就是萧晔没在跟前,否则这会儿估计又得动手,沉默了片刻,他压着怒火冷冷地道,“我没你那么贱,随便抱个女人都能张口叫老婆,江棠是我老婆,领证盖戳儿,法律承认的那种,我和她,是夫妻,听懂了吗?你给我滚远点儿,别再来脏她的眼。” 唐游川很想甩萧晔一句她就喜欢我,可是一想到江棠拒绝他时那句果断的不喜欢,他就像瘪了气的皮球,但那又如何?不管喜欢与否,江棠是他老婆这事儿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实。 被震得脑袋空白的江棠,听到他还跟萧晔认真的解释确认一遍,再也淡定不了,伸手想要把手机拿回来,然而手还没碰到手机,就被唐游川扣住了手腕,她用力挣扎了几下,没挣开,便抬眼剜他。 唐游川瞥眼看向江棠,两人视线对上,只见江棠用嘴型无声地说着“放开”,他不为所动,扣握的力气反而加重了几分,江棠黑白分明的眼睛几乎喷火,唐游川看着,不但不怕,甚至觉得她佯怒的模样勾得心尖痒痒的,他心头微动,勾着唇,稍微使劲儿一拽,江棠猝不及防就被他拽跌趴在了他的腿上。 江棠又羞又愤,想要骂人又顾忌着电话那头的萧晔,愣是不敢吭声,她手撑座椅欲爬开,结果撑起来,就被唐游川扣住了腰肢,遒劲的臂膀拢着力道一收,江棠就被他压在了胸膛上,属于他身上特别的冷冽的淡香,顷刻间将她包裹住。 唐游川这边逗着江棠,电话那头的萧晔问:“你说真的?” 唐游川分神讽刺,“你算老几,值得我费劲儿骗你?” 江棠的脸贴着男人结实的胸膛上,能感受到他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强而有力,他一出声说话,震动伴随着低沉的声音砸在耳膜上,江棠一时间竟忘记了推开他。 唐游川垂眸盯着贴在他胸口上的江棠,深邃的眼眸噙着淡淡的笑意,贴在她腰上的手,隔着柔软的毛衣料子,来回轻轻地摩挲着,江棠敏感脆弱的腰肢炸出一阵麻,被他抚得骨头都软了,下意识地想拽开他作恶的手,然而刚抓到手腕,唐游川轻松一个反手转动轻松便挣脱,并顺势握住她,微糙的指腹刮过她柔嫩的掌心,痒得江棠想逃,偏偏没逃开,男人的手指便穿过她的指缝,强迫她与他交叉相握。 唐游川的手很大,手指修长,温度也高,他的温度从指间到掌心透过皮肤一点一点渡了过来,熨得江棠心和呼吸都乱了,江棠试图甩开,却被他紧紧抓着,她甩,他抓,偏生不敢动作太大闹出动静,一来一往就像两条鱼在水里你追我逐,无声无息地较劲着。 电话那头的萧晔什么都看不见,更没察觉到这边的动静,他听完唐游川的话,便沉默了下来,确实,唐游川就算再疯批,也不至于拿结婚这种事儿来糊弄他,即便江棠也帮着他撒谎,他只要一查便知道是真是假,正因为如此,萧晔此时受到很大的冲击。 须臾,萧晔不冷不热,沉声问:“那陈舒呢?” 江棠的注意力专注于如何甩开唐游川的手,所以只听见手机里的声音,没听清内容,一抬眼,却看见唐游川眼底的笑意乍然消匿无踪,黢黑的瞳孔寒意顿现,突然愣怔住。 然后听见男人的声音冷沉得瘆人,“萧晔,你要真那么迫不及待想去死,我不拦你。” 萧晔漫不经心道:“反正有你垫背。” 唐游川二话不说挂断,还将萧晔的号码直接拉进了黑名单,做完这些动作,他把手机扔在一旁,双手提溜着江棠,将她抱到了腿上,江棠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圈牢。 “唐游川你……” “他就是条疯狗,逮着人就乱咬,”江棠刚开开就被打断了,唐游川低低沉沉地说,“我把他的号码拉黑了,你以后都不要再理会他。” 江棠也不知道萧晔到底跟唐游川说了什么,提了口气,淡声道,“你先放开我。” 唐游川侧着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小声道,“我心情不好,你让我抱一会儿。” 江棠微垂眸看着他,眼神幽幽的,绯唇轻启,“唐游川。”她淡声喊了他的名字,“嗯?”唐游川懒淡地应声,同时抬起头望向她,“怎么了?” 江棠面无表情地说:“你再不松手,我真翻脸了。” 想她了,要求抱一会儿,心情不好了,又要抱一会儿,他这占便宜的借口一套一套的还真挺充分的,问题是,她同意了吗? 唐游川头一转,重新趴回她的肩头上,“你翻吧,大不了我再哄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还是他装出来的,江棠从他的声音里听到一丝闷哑疲惫,萧晔到底是跟他说了什么,让他如此大受打击?想到阮迪跟她说过这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的传言,江棠抿着唇眉心轻蹙。 江棠没说话,紧绷着身体没动,唐游川突然出声,“江棠。” 江棠不搭理,唐游川说:“怎么不说话?” “抱够了吗?”话是说了,但开口就是要撒手。 唐游川低声道,“我心情不好,你说点好听的话哄哄我。” 江棠说:“别人知道你这个德行吗?” “哪个德行?”唐游川装傻,江棠面无表情回道,“没脸没皮耍无赖,不知廉耻装可怜。”心情不好要抱要哄,当自己还是小孩子吗? 唐游川短促地低笑了一声,双臂手拢,将她抱紧了些,耳语似地说,“我只对你耍无赖,但没有装可怜,我是真可怜,因为我的老婆不喜欢我。” 江棠眼睫轻颤,再度无言以对。 “天底下还有比这更可怜的吗?”唐游川自顾自地说,“你不可怜可怜我吗?” 江棠用揶揄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波动,接了句:“那谁来可怜我?”唐游川当即说,“我,但是我不是可怜你,我喜欢你,怜惜你。” 他张口就撩,江棠毫无防备又被他拨中了心弦,噌地一下微微颤动,她没再说话,车厢里又是一片沉默,须臾,唐游川再度喊她的名字:“江棠。” 江棠置若罔闻,不予理会,免得他一会儿又说骚话,却不想她不出声,唐游川却扔了桨也能自己浪,他把脸凑到了她耳边,突然改口,以更低的声音唤道,“老婆……” 低沉的声音在耳侧轻轻地响起,彷如情人间的亲密无间的呢喃,那缱绻勾人的尾音,入定的老僧都得被勾走三分神,江棠这个假僧人的心脏轻轻抖了一下,当即拉着脸,“你再不闭嘴就放开我!” 唐游川抱紧她,从喉间里溢出一串愉悦的浅笑,微热的呼吸喷在了江棠的脖子上,江棠刹那间有点分不清是舒服还是抵触,就在她犯糊涂的时候,唐游川得寸进尺,薄唇轻轻贴在了她的耳垂上,江棠顿时一激灵,全身的神经都绷起来。 待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一巴掌盖在了唐游川的脑袋上。 啪地一声,清脆响亮。 打完之后江棠自己都愣住了,两人四目互瞪着,一时相顾无言地沉默。 第192章 接着亲一个 许是自己的耳朵神经密集敏感,所以自从上回发现了江棠的耳垂有一颗小黑痣之后,唐游川总感觉那柔嫩的耳垂特性感诱人,他似乎觉醒了某种特殊的偏好,不止一次想亲,想舔,甚至动牙咬。 眼下正沉迷于江棠的耳垂,某种邪恶的念头正蠢蠢欲动,结果就被江棠重重一掌盖下,他当即是懵的,抬眼对上江棠含怒的眼神,他顿时笑了笑,恬不知耻地低声戏弄道,“你要不要再打一巴掌?” 江棠眼含警告瞪着他,“你以为我不敢?” “来。” 江棠当真是举起了手,作势就要往他的脸上招呼,唐游川见状还乖乖地把自己的脸凑过去,唇角噙着笑,闭上眼睛一副“来吧”的架势,江棠的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唐游川掀起眼皮,直直地看着江棠,勾着唇讨打,“舍不得打吗?” 那贱兮兮还带着笑的模样,嘚瑟的不行,明晃晃地在挑衅江棠的容忍度,江棠原本还有点下不去手,被他这么一激,就像火星突然被泼了一把油,噗嗤地窜起了高高的火苗,恼羞成怒之下,她当即如他所愿,打在他的脸上。 江棠还是心慈手软,重重的落下,却只是轻轻的扫过,没有使太大的力气,手掌从他脸上刮过时,她张口本欲骂一句贱的你,然而话尚未来得及出口,下巴就被唐游川的手指钳住,“打完,我接着亲一个。” 话音落下,江棠只觉眼前的光线全被挡去,眼前一暗,紧接着是鼻尖上感到一阵温热的柔软,轻轻的触碰,离开是还蹭了蹭,前后不过一刹那。 他的动作又快又利落,搞得江棠脑筋短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地看着唐游川,盯着他眼尾处若有似无的笑意,愣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意识到唐游川这又趁机占了便宜,她全身毛孔都炸了,“唐游川你个无赖!” 江棠这次是真的想打人,狠狠地扇他一巴,打碎他的笑容,但唐游川似乎早预料到她的反应,所以亲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攥住了她的双手,江棠想动手才发现自己双手被束缚住。 “你松手!” 唐游川看着江棠炸毛羞愤的样子,眼底的笑意蔓延至唇角,最后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还理直气壮地说:“你不是说我是商人不能吃亏么?你打我一下,我没理由白挨,你不能白占我便宜。” “到底谁占谁便宜!” 唐游川笑着说:“都没占,咱们扯平了。” “你……”江棠真是气顶心头,一口闷气卡在气管那儿,气得她心肝脾肺都疼了,骂人的话都飚不出口。 他还真是临死挨一嘴巴,死不要脸了! 接到倪君曼的电话,唐游川的心情就已经变灰,好不容易消散些,萧晔这个讨厌鬼又来膈应人,所以唐游川是真的心情不好,但现在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唐游川发现逗江棠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儿,他忍着笑,低声道,“我怎么了?嗯?” 骂不动,又打不过,江棠就像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她面无表情睐他一眼,“你放开,我要回去了。”不想跟他这个无赖继续呆下去。 “别生气,我错了,跟你开玩笑的。”唐游川抱着她,低着额头贴在江棠的耳边,亲昵地蹭了一下,逗猫似的,还是笑。 江棠耳朵又烫又麻,没忍住沉声道:“唐游川!” “嗯?” 他无赖贯彻到底,江棠无可奈何,不知是气的还是因为其他,导致大脑突然缺氧余下白花花的一片,忽然间竟想不起自己要说什么,只能烫红了脸,对着他干瞪眼。 唐游川看得出,江棠是表面看着凶狠,却不是真的讨厌,否则以她当初对任勋那老娘跟你拼了的狠劲儿,哪还能稳稳妥妥地坐在他的腿上任由他抱着。 思及此处,唐游川喜上眉梢,眸底越发的温柔,忍不住低声唤道,“老婆……” 唐游川把嗓音说是一剂猛药也不为过,他这一声唤的是柔情似水千回百转,江棠差点儿就招架不住,只能拔高声音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谁是你老婆!” “除了你,还有谁。” 江棠快速回怼,“我们是协议婚姻,是假的!”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咱们在民政局花九块钱盖下的戳,这个假不了。” “形式婚姻。”江棠反驳。 唐游川含笑看着她,“形式婚姻?” 江棠顿时警惕,“你想干嘛?”说话间,脑袋做好随时躲避的准备,就怕他突然又往她脸上哪儿亲一口。 唐游川勾着唇,“只要你想,马上就能变成实质婚姻。” 唐游川眼神幽暗,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江棠一看他这表情就猜到准没好事儿,绷着脸说:“我不想。” 唇瓣一开一合,唐游川面不改色,突然说:“我想亲你。” “你闭嘴!”江棠头皮发麻,臊得慌。 “可以吗?” “不可以!” “真的不行吗?嗯?”唐游川圈在腰上的双臂渐渐手拢,让彼此严丝合缝,让她感受了他的渴求,与迫切。 “不行!” “真的?”唐游川英俊的脸一寸一寸朝她逼近。 成年男女心智成熟,不似青春的毛孩那般冲动,可就是因为成熟,所以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读懂个中的暧昧,彼此内心的想法,江棠望着唐游川那隐晦幽暗的黑眸,清晰地看到了那簇火苗,带着一丝危险的气息。 车窗外是高大的树木,挡去了大片的阳光,唯有罅隙间泄出零星的光斑,落在车窗玻璃上,北风一刮,光斑在玻璃上摇曳,车厢里的空气仿佛都跟晃动,晃得人头晕目眩。 江棠紧张地咽了口气,头往后避,冷声道,“唐游川我警告你不要乱来!” “不乱来。”他嗓音低哑,步步逼近。 江棠避无可避,男人的唇贴上来时,她撇开脸,他亲在她的侧脸上,“唐游川!”江棠惊慌地叫了一声。 唐游川充耳不闻,唇碰到她的脸,顺着她侧脸的轮廓往下。 他原本只想来见见她,见到之后发现不够,想要碰她,碰到之后依旧不满足,所以壮着胆子把她抱住,可人性骨子里的贪念就像没有尽头的黑洞,填不满,他想抱她,亲她,吻她,越克制越情不自已,恨不得将她生吞。 他是一头饿了二十七年的狼,没动心的时候清心寡欲,现在拧了开关,便一发不可收拾,全身的细胞都在躁动,叫嚣,大脑追逐着本能,摒弃了理智。 江棠一边躲一边叫着他的名字,可唐游川完全没反应。 耳朵上突然一疼,唐游川竟然咬她。 江棠没经历过这种事,不知道男人发狂起来会做出什么,彻底慌了,偏偏嘴皮子叫不醒这个头脑发热的禽兽,手也动不了,简直就是砧板上待宰的鱼俎,情急之下,她用头直接撞了过去。 不偏不倚地,撞在了唐游川的鼻子上。 “呃!”唐游川吃痛闷哼了一声,被撞得几乎要飚眼泪,终于撒开捆住江棠的手,痛苦地捂住了鼻子。 第193章 十冬腊月的萝卜 江棠趁机从他身上离开,爬到位置上,伸手就去推车门,准备直接走人,然而脚还没迈出去,毛衣的后衣尾就被人扯住,同时传来男人闷闷的声音,“别走!” 江棠简直气得要死,扭头想要打掉男人的手,然而一回头就看见唐游川捂着鼻子的手,缝隙之间溢出了一丝刺目的血红色。 江棠顿时一愣,愤怒的情绪顷刻间转换成紧张,屁股坐回椅子上,然后伸手抓过他的手腕,蹙着眉头道,“我看看。” 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没动,只闷着声音说,“我跟你道歉,你别生气。” 江棠烦不胜烦,凶神恶煞地说:“你手拿开,我看下!” 唐游川被凶得老实了,捂在鼻子上的手挪开,鼻下果然是一片猩红,沾得嘴巴和下巴都是,肉眼可见鼻孔那还有两股热流,瞧着触目惊心,江棠顾不上生气,低声命令,“头别抬着,低下来。” “不是应该仰头吗?” 江棠面无表情,“仰头让血呛死吗?低头。” 唐游川照办,低下头,血瞬间滴到了衣服上,他不由得蹙眉露出嫌弃的表情,江棠抬手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他的鼻翼和鼻梁往中间一捏,另一手从旁边抽了纸巾给他擦嘴上和下巴的血,“张嘴呼吸。” 唐游川张开嘴,舌尖舔到唇上残留的血迹,腥甜的味道恶心得他眉心的褶皱又深了几度,他掀着眼帘想要打量江棠的脸色,可垂着脑袋瞧不见,小心翼翼地开口,“不生气了?” 鼻子被捏着,声音懒闷低沉,乍一听有点儿可怜。 怎么不气?她气得心肝儿都疼了! 江棠抿着唇,冷着脸,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唐游川等不到回答,忐忑不已,忍不住想要抬头正视她,结果刚一动,江棠便沉声呵斥,“别乱动!” 唐游川不敢允逆她,马上又定住,但嘴巴执拗地问:“你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温凉的声音平静得分辨不出情绪。 “我是冲动了,你别生气。” 与其说是气唐游川,江棠更气自己,气自己对他无法狠心,气自己鬼迷心窍,说到底是她给了机会,他才会寸进尺。 “江棠……” “你再不闭嘴我马上走。”江棠出言威胁,挺有效,他果然闭上了嘴巴,车厢也终于安静了下来。 约摸过了五分钟,江棠松开手,鼻血止住了,“行了,抬头吧。” 唐游川闻言扬起头看向她,一张英俊的脸,鼻子周围都是斑驳的血迹,脏兮兮的,像个花脸猫,又狼狈又惨,江棠给他递了纸巾,“擦擦。” 唐游川接过,眼睛勾勾盯着她,擦鼻子的动作没轻没重的,不小心擦扯得鼻梁又一阵刺酸的疼,眉头一蹙,然后鼻腔里又划出一股暖流,纸巾瞬间被染透。 “你使那么大劲干嘛!”江棠真要被他的愚蠢气死,没好气的拍开他的手,重新替他捏住鼻子。 虽然她语气有点凶,但唐游川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心头甚至暖暖的,唇角忍不住勾出一抹弧度,江棠瞥见他的笑,冷眼扫他,没好气道,“笑什么?” “我高兴。” 江棠忍着翻白眼儿的冲动,高兴个屁,他这是脑子也出血塞住了吧。 这回很快就止住了,江棠怕他又作死,抽了纸巾抬着他的下巴帮他擦,素净的脸蛋冷冷清清的,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可手里的动作却十分温柔,唐游川看着她,眼底盈满了光,仿佛化了冰的潭水,一片凉柔之色。 “有水吗?” 唐游川正看得出神,听见江棠的声音回过神,“没有。” “湿纸巾呢?” “没有。” 江棠睐他一眼,作势推车门下去,唐游川马上又扣住她的手腕,“去哪儿?”那架势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拉着自己的亲妈。 “去给你买瓶水洗洗,不然你要顶着一脸血回去?”有些血迹凝固粘住了,不用水擦不干净。 “快去快回。”唐游川这才松手。 江棠直奔那家早餐店,付款买了一瓶常温矿泉水,很快就回来了,把纸巾打湿,仔细地帮他擦干净,两人靠得近,唐游川这才注意到她一边的耳尖有一道充血的红痕。 他咬的时候感觉没使多大的劲儿,现在看着好像都要破皮了,唐游川却并不后悔,就是看着有点儿心疼,“耳朵,疼吗?” 江棠抬眼睇他,把纸巾丢进一旁的袋子里,面上无甚表情道:“你说呢?” 唐游川一脸正色,“请你原谅我一时的情难自禁。” 江棠皮笑肉不笑,语气淡淡地讽了一句:“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显然是不相信他的鬼话,谁让他每次都是做完了再道歉,每回都是我错了,然后下一次还敢,不要脸! 唐游川勾起唇角,眉眼淡和望着她,“谁让我成了十冬腊月的萝卜。” 十冬腊月的萝卜,动了心。 “这种事情,下不为例。”江棠不想跟他拌嘴,抬眼正式看着他,“我会认真考虑我们之间的关系,但是在我考虑清楚之前,你给我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 唐游川低声问:“你要考虑多久?总不能让我一直这么干等着不是?给个时间?” 他不是不能等她,而是一直守着她却不能碰,这酷刑实在残忍。 江棠略一忖,“三个月。” “三个月太久了。”唐游川一本正经地扯,“成年人三个月的时间都能抵上年轻时的三年了,咱们都奔三的年纪了,不小了,经不起这么消耗,早点确认关系,早点过上幸福生活共创和谐家庭。” 江棠本来想反驳他三年都这么过了,三个月哪里久,结果被他的幸福生活和谐家庭戳中笑点,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唐游川见她笑了,唇角也控制不住的上扬,趁机道,“所以一个星期怎么样?” 江棠憋着笑说:“不怎么样。” “老婆……” “你再这么叫就四个月。” 唐游川面不改色,薄唇轻启,十分配合换了个,“乖宝。” “五个月。” 唐游川抓过她的手,低头搓了搓,“不带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一个星期不行,那就三个星期,总之在元旦之前你必须考虑清楚,就这么说定了。” 江棠甩开他的手,“我说三个月不行,你说三个星期就必须,到底谁不讲道理?” 唐游川脸皮特厚,笑了笑说:“我是霸道嚣张不讲道理的恶人,你是白衣天使,可别跟我学。” 江棠还想说些什么,手机又响了,她拿过看眼,是医院的号码,赶紧接了起来,“江医生,18号床的患者呕吐的情况有点严重,你赶紧过来看看。” “好,我马上过去。”江棠挂了电话,转头对唐游川说,“有个患者不舒服,我要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唐游川拉住她的手,强调道:“元旦之前。” “看情况。”江棠也没有把话堵死,事实上她也想尽快做好决心,否则这一天天不清不楚的搞得她自己也烦闷。 唐游川指腹轻轻刮过她的掌心,又开始犯浑,故意找骂:“要不要道别吻?” 江棠挣开他的手,手握着拳头在他眼前比划了一下,“拳头吻,要吗?” 唐游川趁她不备抓住她的手,低头亲了一口她的手背,似笑非笑道,“回去吧,下班我过来接你一起吃晚饭。” 江棠收回手瞪他一眼,“小心开车。” 下车后,江棠用跑的离开,大概是因为跑得太急,脚不知踢到了什么被绊了一下,眼看着要栽,唐游川心一提,只见她姿势大开猛地往前冲出几步稳住了,唐游川心脏归位,须臾,不由得轻笑了一下。 唐游川从后座下来,坐回驾驶座,刚发动车子,手机又响了,看见是陶芸锦打来的电话,他才接起。 “三哥,在忙吗?” “没,有事儿?” 陶芸锦轻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不记得了,昨晚上不是让你今儿过来复查一下吗?你几点有空过来?” 唐游川当真是忘了这一茬,“不用,你忙你的。” 陶芸锦柔声道,“你别不当回事,定期复查很重要。” 唐游川淡淡说道:“我找江棠复查,你不用特意给我排空。” 陶芸锦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半真半假地打趣,“她这么忙,你做个检查都得粘着她,也不担心累着她,好啦,既然江棠会给你安排,那我就不多管了,挂啦。” 电话刚结束,陶芸锦从安全梯门口那边回来,正好看到江棠满面春风的从电梯走出来,两人四目相对,江棠比她先露出笑容,甚至主动地跟她打了声招呼,陶芸锦却差点儿笑不出来。 …… 下午,两人各自忙碌,但唐游川这个老板显然比江棠这个医生要空闲,分开两小时后,他坐在会议室里,耳朵里听着底下的人讲,还能分出神来想江棠,忍不住拿出手机上线给她发了条信息过去。 江棠几乎没离开手术室,等她看到信息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唐游川说他要过来复查,问她能不能安排,如果太忙了的话,他就找别人。 唐游川虽然黏江棠,但也确实舍不得她累,所以陶芸锦说的话,他还是上心了。 找别人?找谁?恒安医院? 江棠忽而想起陶芸锦,当即给唐游川拨了个电话过去。 第194章 这醋劲儿真大 电话很快接通,江棠问:“你身体复查做了吗?” “还没有。” 江棠跟同事微笑颔首示意,空着的手习惯性插兜里,拿着手机往外走,“今天来不及了,那明儿早上过来的时候,给你做完复查你再回去公司上班,可以吗?” 江棠却并未意识到,自己已经潜意识地认定唐游川会送她上班了,好像他们就应该如此理所当然,电话那端的唐游川川却低低一笑,轻声道:“你转身。” “什么?”江棠困惑地转身,然后看见身后不远处,站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男人英俊的面孔挂着笑,看着她,顿时就愣住了。 唐游川长腿迈开,笔直地朝她靠近,江棠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走到了眼前,心底难掩愉悦,只见唐游川唇边挽起一抹淡笑,薄唇张合,“江医生,辛苦了。” 江棠眼底唇角都挂着不太明显的笑意,曼声道,“你怎么会在这儿?”现在才五点钟,距离下班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呢。 唐游川微垂眸看着她,佯装正经说:“来做复查。” 江棠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继而出声:“那你怎么还在这儿?检查科六点就下班了。” “来找我的医生。”唐游川笑容不改,又往她逼近了几分,“江医生,我觉得心跳有点儿快,你仔细帮我瞧瞧?” 江棠装模作样道,“你挂我的号了吗?我可不免费看诊。” 唐游川忽然躬身附在她的耳侧,低声问:“以咱们的关系,不能开个后门吗?” 属于他身上的那股浓烈的松香顷刻间冲淡了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儿,江棠抬手推了他的肩膀一下,淡声道:“在我这里就得按照规矩办事儿,禁止加塞。” 唐游川顺势抓住她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她手掌侧沿穿进去,轻轻地捏了一把,似笑非笑道,“给我开个特例吧。” 男人微微粗糙的指腹裹着暖意捏在她的指尖上,却仿佛捏在江棠的心脏上,发麻发软,江棠挣开他的手,板着俏脸低声呵斥,“干嘛呢?别老动手动脚啊。” 恰在此时,拐角转处有一个穿着白大褂年纪稍大的医生走了过来,江棠主动打招呼,“刘主任,刚下手术?” “是啊。”刘主任不认识唐游川,只是瞧见这么一表人才的年轻男人站在江棠身旁,眼神热辣辣地勾着江棠瞧,眼角皱纹泛起露出了一个温和笑容,出声调侃江棠,“难怪我说给你介绍你都不要,原来是偷偷交了一个这么帅气的男朋友,你也真是的,要是老实跟我说你有对象了,我也不会一直惦记着给你介绍人了。” 江棠闻言脸上一窘,张唇想要说不是男朋友,奈何刘主任没给她机会,目光热切盯着唐游川接着说:“小伙儿长得可真俊,是来接小江下班的吗?” 唐游川不言苟笑地朝刘主任颔首,“嗯,是的。” 刘主任抬手拍了拍江棠的肩膀,笑着说,“小伙儿眼光不错,小江可是咱心外科最优秀的青年医生,是真的人美善心,要好好珍惜啊。” 唐游川微不可察地勾唇,煞有其事的点头,“我不会给您机会再给她介绍对象的。” 刘主任闻言楞了一下,随即是爽快地笑出声,江棠窘迫不已,不着痕迹地以手肘撞了他的小腹一下,警告他闭嘴,唐游川及不可察地勾了下唇,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腰。 刘主任没发现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小动作,含着笑揶揄,“放心,见过你我就知道小江的眼光有多高了,我介绍的那些她肯定都看不上眼。” 唐游川的身边,向来最不缺的就是拍马屁的人,也顶讨厌别人溜须拍马,但现在听到刘主任这话,他不但没有讨厌,反而异常的愉悦,脸上的冷意都消融了几分。 江棠解释不清,幸好电梯到了,她扶着刘主任的手臂把她往电梯里推,“您快回家吧。” “你们不进来吗?”刘主任问,江棠笑着说,“我们要上楼。” 把刘主任送走,江棠抬眼睨着唐游川,佯怒道,“你什么时候成我男朋友了?” 素净的脸蛋看着又冷又凶,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像个纸老虎似的,唐游川又不傻,一眼就看穿了,知道她并非真动气,心底偷乐,面上淡淡,慢条斯理地说道,“难道要告诉她,不是男朋友,是老公?你要是不介意,我也没关系,那下回别人再问起,我就这么说。” 江棠眼睛一瞪,“你敢!” 唐游川目不转睛盯着她的眼睛,面不改色地道,“我敢。”江棠一噎,未及出声,径自往下说,“我现在就巴不得告诉所有人,省得那些李主任王主任张主任都想着给你介绍对象。” 江棠眼底掠过一抹淡笑,说:“虽然他们都想介绍,但是我又没去见过。” “这就对了。”唐游川声音低沉,语气严肃,“你都有我了,我这么好的男人追你你都这么难搞,那些歪瓜裂枣就更不用说了,见了也是浪费时间。”他目光幽幽的,语气溢出一丝酸溜溜的味道,“而且你去见他们的话,我会很不高兴。” 江棠仍旧冷冷淡淡的模样,秀眉一挑,故意道,“你这是对自己没信心吗?” 唐游川蹙眉,深邃幽暗的眼神注视着江棠,板着脸,沉声说道:“这跟我的信心没关系,我当然知道我是最好的,但我就是讨厌别的男人靠近你,别说靠近,就是多看你一眼都不行,你是属于我的。” 你属于我,也只能属于我,你的笑容,你的声音,你的温柔,你的好,我希望全部只属于我的独家私藏。 以前也有过追求者对着她拈酸吃醋,彼时江棠只觉得厌烦,但对象换成唐游川,她却不受控制的心动,大概因为了解他的为人吧,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人,他所表达的每一句,都是真心的想法,由内而外透着一个“真”,不像那种花花肠子的男人,什么甜言蜜语都是信手拈来哄骗无知小姑娘的把戏,假得很。 江棠别开视线,小声道,“我不属于任何人,我只属于我自己。” 唐游川脸皮再次厚出新高度,低声接道,“没关系,那我属于你也一样的,你要好好负责,不准始乱终弃。” 江棠还想说些什么,但电梯门缓缓打开,轿厢里有人,江棠迈进去之前,低声警告他,“你不准再乱说。” 江棠领着唐游川,光明正大地进了诊室。 唐游川把手里的袋子搁桌面上,“你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巧克力蛋糕,先吃了再检查。” 他给她送吃的,不可否认有讨好她的成分,但主要还是担心她会饿肚子,虽说他不是医生,但他开了恒安医院,了解医生做一台手术需要消耗很多精力,而且先前他来接她下班,给她带蛋糕她都吃得很快,再喜欢的东西,肚子不饿也不会吃得那么凶。 一个下午两台手术,江棠确实饿了,所以看见他带来的蛋糕,心底暖意又多了一分,她坐在椅子上,淡声道,“一会儿再吃,先检查。”她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东西,同时吩咐唐游川,“你把外套和毛衣脱了,衬衫扣子也解开下。” 唐游川二话不说,窸窸窣窣地脱衣服,江棠把听诊器各种工具拿出来,然后一抬眼,便看到男人双手抓着毛衣下摆从下往上一撩脱了下来,结实的胸膛赫然映入眼底,她顿时傻眼。 仅仅愣怔了一秒,江棠臊得声音都高了几度,“我没让你脱光!” 唐游川拿着毛衣,有点无辜道,“你不是让我把毛衣脱了?” 江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毛衣底下并没有穿衬衫,脑海里紧接着飘过一个想法,难道他找陶芸锦也要这么光着个膀子?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江棠马上在心底暗骂自己愧对专业,平日里还总说医生面前无性别之分,现在想到唐游川在陶芸锦面前脱个衣服做正规检查,她竟然都觉得不爽,这种独占欲也不知道哪儿来的。 沉默了两秒,江棠深吸了口气,随即戴上口罩,摁了免洗消毒液,边搓手边道,“你坐下,我先看看刀口。” 唐游川住院期间因为伤口疼加上吃药导致食欲不好,体重减了不少,出院之前虽然体重有所回升,但依旧偏瘦,但出院一个多星期了,他似乎并没有长胖,江棠盯着他突显的锁骨,觉得他更消瘦了些。 两人面对面坐着,江棠低头凑近他胸前检查刀口,唐游川唇角控制不住地往上扬起,他当然不会让江棠知道,在过来医院之前,他特意换了件毛衣,为的就是在她面前敞开胸膛。 虽然知道她不是那种见色眼开的女人,但是让她多了解,总归是没错的。 就是这种天气光着膀子,饶是他再耐寒也不由得感到冷,鸡皮疙瘩冒了一层。 他这操作,若让沈叙知道了,估计都得尊称一声大佬,这种花样儿骚,真是不得不服。 江棠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刀口上,可视线可及范围却无法局限在刀口那么小的地方上,旁边就是男人鼓起的胸肌,随着呼吸起伏,她想要无视都难,结果就是检查个伤口她还都把自己弄得心如擂鼓耳根发热。 快速检查完刀口,她坐好,尽量控制声音平静地说,“好了,衣服穿回去。” “不是还要听诊吗?” 江棠面无表情睇他,淡声道:“听诊不用看。” 唐游川手伸进衣袖,然后举高往头上套,这个动作牵动了侧腹肌和胸肌,漂亮的线条紧绷透出一股浓烈的雄性荷尔蒙,江棠眼角余光无意地一瞥,饶是江棠见过无数的躯体,也不由得感叹。 唐游川这身材是真的棒。 等他穿好衣服,江棠戴着听诊器,一手掀开他衣服的下摆,另外一手拿着听诊头从下面往上伸贴在他的左边胸膛上,为了找准位置,她的手藏在衣服里缓慢移动,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他。 因为看不见,所以指尖的触感便愈发明显,真是穿衣服比不穿衣服更要命,江棠当医生这么多年,头一遭做不到心无杂念。 唐游川并没有比江棠好到哪儿去,不知是听诊头过于冰凉的缘故,还是她的指尖刮蹭引起的痒,他情不自禁地一阵微颤,呼吸顿时都变得有些紊乱,心跳加速。 江棠屏息听着从听诊头那收集来的内脏器官深处发出的声音,发现频率有点快,眉心轻轻蹙起,唐游川视线一直胶着她,见状,低声道,“是不是心跳很快?” 江棠抿着唇不吭声,唐游川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戏谑的笑容,低声道,“只要见到你,我就会心跳加速,江医生,你说这是什么毛病?” 他一言不合就撩骚,不料江棠却不按他预想的套路走,而是摘掉听诊器,表情认真地说:“我知道了,我现在去给你叫其他医生过来给你检查。” 唐游川哭笑不得道,“不逗你了,你继续。” 基础检查完,江棠开了单子让他去功能检查科那心电图各种,唐游川胡掐说不知道在哪儿,楞是要江棠陪他去,江棠今天下午都是做手术,手术做完之后其实就可以下班了,所以也没有其他挂号问诊的人,眼看着马上就到下班时间了,江棠也没跟他犟,陪他走了一趟。 检查科的人见江棠亲自陪同唐游川来做检查,倒也没多震惊意外,毕竟唐游川住院期间,院长都亲自过问了,大人物嘛,总归是特殊对待。 检查结果出来,恢复良好,江棠根据检查结果重新给他开了药,又亲自给他去药房取了药才离开。 唐游川开车,瞥了眼坐在副驾驶上吃蛋糕的江棠,淡声道,“你前面的暗格里有牛奶,别吃太多,垫下胃就好,我订了餐厅,待会儿别吃不下了。” 江棠慢半拍道,“我忘记跟你说了,我得过去看季然。” 唐游川蹙眉,“吃完饭再过去。” “我答应了给他带晚餐。” 唐游川薄唇紧抿,不高兴了,“中午走的时候我就跟你约好了,晚上下班接你一起吃晚饭。”为了她的青梅竹马鸽他,意味着他的地位不如季然,他哪能忍? 江棠回道,“我是早上就跟他约好,中午我忘记跟你说了。”中午被他那样闹腾,什么都忘记了。 唐游川更不爽了,有种什么都被季然捷足先登的感觉,沉声道,“不是还有阮迪,让她给他晚餐,我们吃完了再过去,给他打包好吃的当夜宵。” 江棠忍不住说:“你跟一个病人较劲什么?” 唐游川目视着前方,“你们不止一起长大一起上学,现在还在同一医院同个科室上班,共享了成长的经历与我所不知道的秘密,那也就算了,但是你为了他拒绝跟我约会,不行。” 江棠扭头看着他,“你不会是……吃醋吧?” “是,我吃醋。”唐游川脸不红心不跳地出声道,“怎么?我还不能吃醋吗?” 他猝不及防倒了一坛醋,却呛得江棠心头一甜,出声道,“我跟你解释过不止一次了,我跟他就像亲姐弟,你吃醋没问题,但也别乱吃。” 这醋劲儿可真大。 唐游川轻“哼”了一声,“你把他弟弟,又不见得他把你当姐姐,何况你们又不是亲姐弟,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啊,你还是跟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唐游川其实也不敢下定论季然对江棠是否存有什么心思,没有最好,有的话,他就一定会掐断了,可即便没有,他还是嫉妒季然在江棠心中的分量。 江棠轻飘飘地反击,“照你这么说,你把陶芸锦当妹妹,她也不一定当你哥哥,你是不是也应该要保持距离?”她和季然就像小葱拌豆腐,清白得很,倒是他,陶芸锦对他的心思,他当真是不知道? 唐游川眉心一跳,顿时雨过天晴,“你是不是也吃醋了?” 江棠斜眼睨他,“你想太多了,就是举个例子让你别误会我和季然之间的姐弟情。” 唐游川却径自解释:“我跟她什么都没有。” 江棠平静道:“你这是玩双标?我和季然也什么都没有。” 唐游川马上接道:“我跟她没你和季然那么亲近,但你若觉得我和她保持的距离还不够,我可以继续拉开距离,到你满意为止。” 他坦荡成这样,江棠反而不好意思了,整得她像个蛮不讲理的女人,别说他们现在还没有在交往,即便交往了,她也不喜欢过度干涉他的交友自由。 同理,她也不想为了他一个人就疏远自己一起长亲如手足的朋友,没有底线的为对方阉割自己的交际,是十分不理智的行为。 江棠静了片刻,淡淡说道,“我又没要求你这么做。” 唐游川勾唇,“餐厅好不容易才订到的位置,不退了,你联系一下,告诉他晚点再给他送点好吃的,保证他不会亏,嗯?” 江棠勉为其难,“那好吧。” 江棠也没法跟季然实话实说,只能扯了借口说有事晚点儿过去,季然这时候还不知道,他口中立志成佛的江棠,是因为重色轻友,所以把他给抛弃了。 第195章 在乎 唐游川定了独立包厢,江棠不用担心会被谁瞧见,所以席间气氛还不错。 唐游川点了一道鱼,细心地剔掉鱼刺,然后把干净鲜嫩的鱼肉搁江棠的碗里。 不管多冷的男人,他只要愿意,便能做到极致的细心温柔。 江棠垂眸盯着那块鱼肉,本想跟他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不必这样,但看着他认真剔刺的模样,话到了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了回去。 江棠把鱼肉送进嘴巴,温声曼曼的说道:“对了,待会儿你回家,把蛋卷和三藏水盆里的水换干净的,狗粮要是不多的话,也再倒些。” 唐游川闻言蹙眉,“你呢?” “嗯?” “你不跟我回家?” 江棠解释:“阮迪今晚加班没空,所以我今晚得留医院接苏姣的班留夜照顾季然。” 阮迪复职后被调到了市场部,她原本想辞职不干了,但一想到自己每个月的房贷,在找到下家之前,只好暂时忍了,所以最近应酬多得她精神临近崩溃,今晚也无法来照顾季然,季然又心疼苏姣熬夜,只能她顶上了。 “不能找个护工?”唐游川薄唇开启,声音明显是不悦,“你上了一天班,晚上还得照顾他,太累了。” 江棠眼皮一掀,目光淡淡睨着他,平静出声,“护工毕竟不是自己人,没有那么方便,而且我没觉得累。” 唐游川沉默了一秒,“才跟你说要跟他保持距离。”低沉温漠的口吻,喜怒难辨。 江棠迎上他的视线,不避不闪,绯唇微启,唐游川似乎猜到她想说什么,不等她说出口,便已不咸不淡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们没什么,但我就是不喜欢你跟他走得那么近。” 他本来就是个独占欲极强的人,尤其是对江棠,只是他都有刻意克制,尽量不让自己过度,可一不小心,还是泄露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就是小心眼儿,见不得她对别人好,下意识地想让她在季然和他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十分幼稚的,想要获得她所有的注视。 然而他一而再地计较,江棠却当真了。 沉默了一会儿,江棠眼神严肃地看着他,出声道,“我不会为了你而跟我的朋友疏远关系,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话说到这儿,江棠突然顿住,抿着唇瓣没在继续。 那就怎么样? 她不说,唐游川也知道。 那就算了。 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处于岌岌可危的边沿,所有的温馨都仿佛倒影在水中的那一轮皎月,没有根没有实体,远看着美丽,可一旦伸手想要捞上来,除了揉碎平静,什么都抓不到。 原本只是小孩子般争风吃醋的问题,却没想到她会认真到如此地步,唐游川眸底的凉柔之色乍然被冷沉所覆盖,她看着江棠凉如水似的脸庞,心头骤然剧痛。 江棠看着唐游川脸上浮现一抹类似于痛苦的表情,喉咙也微微发紧,这一刻,她有几分懊恼,但又暗自庆幸,庆幸她最伤人的话及时收住了。 只不过,她原本想要大胆迈出的脚步,却也因此多了一份怯意,僵在那一道门槛上,收也不是,迈也不是。 可是扪心自问,江棠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她自问做不到为了一个人放弃自己的生活爱好,为了对方不惜牺牲讨好。 特别是,在这个世界上,她已经举目无亲,季然一家就是她亲情上最后的依赖,如果和唐游川一起必须要以疏远他们为前提,或者让她夹在中间为难,那么她会果断舍弃感情尚未深厚的唐游川。 江棠抿着唇,心口堵得难受,捏着筷子的手不由自主的收紧。 几秒之内,两人都没有说话,包厢里静谧一片,须臾,还是唐游川主动跳过了这个不愉快的话题,喜怒不明地说:“吃饭吧,菜要凉了。” 其实气氛这么冷着,谁都不好受,可两个人也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喜欢她,所以讨厌她对别的男人好,错了吗?没有。她对自己的朋友好,错了吗?也没有。 之后两人都很有默契,安静地把饭吃完。 从餐厅出来时,江棠见唐游川依旧是面色不虞的模样,提出自己打车去医院,但唐游川阴沉脸色不允许,让她上车,送她过去,两个人都是要强的个性,上车之后,愣是谁都不开口,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直到车停在医院门口,江棠解开安全带,故意磨磨蹭蹭地拿起自己的包和给季然苏姣打包的小吃,等着唐游川主动开口说句话,可她推开了车门,唐游川始终目不斜视盯着前面,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江棠忍不住抬眼瞥了一眼驾驶座上冷着脸的男人,虽然平时脸色寡淡难以揣摩,但此时他是把不高兴明晃晃地刻在了脸上,江棠有些憋屈,不太能理解他怎么吃个醋还能吃出这么大的气性来。 江棠从来就没有哄过谁,可现在,她看着男人冷沉的侧脸,真都无法硬下心肠就这么把他扔下不管,别的不说,就凭他明明在生气,明明不愿意,却还是把她送来了医院,就狠狠地戳疼了她心脏柔软的一角。 如果一个男人能在生气的时候还愿意亲自送你去任何目的地,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在他心底,他很在乎你,哪怕是跟你生气,也舍不得把你一个人扔在街边。 江棠贝齿咬着下唇,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是主动出声打破沉默,“明天早上要不要一起吃早餐?” 江棠虽然总是被季然他们说是一块不解风情石头,但并不代表她情商感人,对于唐游川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在眼里,好的,不好的,她心底自有一面镜子,没忘记他的坏,但也惦记着他的好。 他坏的基本是嘴巴,但好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行动,两者放天平上一衡量,好的更多,更沉。 他这样,江棠又如何冷心肠? 唐游川忍了一路,听到她的话,终于转过头与她对视,车内亮着灯,冷白光照在他的俊脸上,只见他面色依旧冷然,但深邃的眼底却没有怒,定定了凝视着她。 他不说话,江棠也拿不准他什么意思,难免感到紧张,良久的沉默对视之后,唐游川淡淡地“嗯”了一声,江棠暗暗地松了口气。 江棠柔声道,“那我先上去了。” “好。” 江棠下了车,关上车门之前,突然又躬身弯腰,看着唐游川问:“你是不是还在生气?” 唐游川抬眼看着江棠蹙着眉头纠结隐忍的模样,突然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不是疲倦,也不是厌烦,而是无可奈何的无力,暗叹了口气,淡声道,“没有。” 唐游川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根本就舍不得让她不高兴,看见她眉心的褶皱,就忍不住想要替她抚平,“进去吧。” 江棠顿了顿,曼声道,“你开车慢点……”后面还有半句,到家给个信息,最终还是说不出口。 只是一句几乎与礼貌客套的叮嘱,唐游川听着,心头的气是彻底消了,点头应声,“好。” 医院的大门已经关了,江棠只能从急诊通道那边进去,刚走到门口,手机响起,她摸出来看见是季然,勾着唇接起,话筒那头传来季然焦急的声音,“江棠,陈俊凡那神经病叫人来把苏姣给带走了,你现在在哪里?” 季然的声音又急又快,呼吸也喘急,他话刚说完,江棠就听见有一道女人的呵斥的声音,“9号床你这是在做什么!” 与此同时,江棠看见急诊通道门口那儿,有两个男人抓着一个女人,不顾她的挣扎,强行往外拖。 被抓着的女人,真是苏姣。 江棠对季然说,“我在楼下,正好见到了苏姣,你有伤在身,不要乱来,这边交给我。” “你一个人……”季然的话没说话,话筒里只余下女人惊呼的声音夹着混乱传来。 江棠虽然也担心季然,但医院里有值班医生和护士,眼下更要紧的是拦下那两个男人,阻止他们把苏姣带走,毕竟陈俊凡这样把人带走,怎么看着都不正常。 情况紧急,江棠也顾不上那么多,疾步往前,趁着两个男人不备先发制人,她把手里的包照着那个比较瘦小的男人脸部砸了过去,包里装的东西不少,而且包的质地硬挺,人在不设防的前提下被使劲一砸,杀伤力绝对不轻。 江棠运气好,包角不偏不倚砸中了男人眼睛,男人吃痛捂着眼睛松开了钳住苏姣的手,苏姣和另外一个男人都楞了一下,苏姣的反应也足够快,认出江棠后,她马上就试图挣开另外一个男人的手。 可这个男人练过的保镖,力气大,苏姣挣不开,而江棠也无法上前帮她,因为那个被打的男人单手捂着眼睛,边骂脏话边堵在江棠的面前,这个男人看装扮更像是社会混混,他没对江棠动手,而是张口骂骂咧咧:“你他妈谁啊!” 江棠面容冷静,唇边噙着冷笑道,“我倒想问问你们是谁,大庭广众之下都敢绑架?” 混混男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流里流气地盯着江棠,恶狠狠地说:“小姐,什么绑架,她是我老婆,我这是要带她回家,你一个外人少多管闲事。” 江棠面无表情说:“我倒是想知道,我朋友什么时候变成你的老婆了。” 混混男闻言脸色阴沉,“我不管你是谁,赶紧让开,否则你是女人我也照揍!” 苏姣怕他们伤及江棠,急声对江棠道:“江棠,没事的,他们是陈俊凡找来的人,他要见我有事谈,不会对我怎么样,你先上去看看季然,他刚刚又受了伤。” 混混男说:“听见了吗?她是自愿跟咱们走的,滚开!” 对方还是成年男人,其中一个还是训练有素的保镖,方才那一下奇袭就知道,江棠要跟他们硬碰硬,绝对没有胜算,只能试着谈判,“你们放开她,回去告诉陈俊凡,他有什么事直接过来谈。” “我们的任务就是带她走,其余的事情一概不管,”混混男指了指江棠,“别惹麻烦。” 江棠冷眼睨着他们,沉声道,“这话我奉还给你,不想惹麻烦,放开她,赶紧走,我可以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否则倒霉的会是你。” 江棠冷着脸的时候,气场也并不弱,那是被恶人洗礼沉淀出来的冷静,而这股冷静里,隐约夹带着一股狠劲,混混男混多了,见识过更狠的人,所以并没有被江棠唬住,仅仅是有一瞬的讶异而已。 “你口气不小,我倒想知道我会怎么个倒霉法。”混混男朝那个保镖说,“走。” 江棠自然也知道自己这些话镇不住人,于是轻飘飘地搬出了青临城人民众所皆知的名字,“认识唐游川吗?” 混混男愣了一下,但很快讥笑了一声,“怎么,拿唐游川来吓唬我啊?小爷我好怕啊,你有本事现在就叫他来。”唐游川这名字谁都知道,要是每个报他名字的人跟他有关系,只怕整个青临城都是他的关系户了,对方显然是不相信江棠跟唐游川认识。 江棠微微一笑,“行,那你等着,我马上就打电话叫他过来。” 当今社会人性普遍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特别是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没人敢随意出手帮忙,他们就是依仗着这一点,才成功把苏姣给带出来,但要现在江棠若是引了人过来,估计会坏事儿。 所以在江棠刚掏手机时,混混男就看见不远处往他们这边靠近的人影,还是个男人,光线昏暗看不清脸,他当即朝保镖男使了个眼色准备强行撤,对江棠道,“小姐,你自己玩,我赶时间,就不陪你了。” 两人拉着苏姣作势要走,江棠身形一动又挡住了去路,“把人放了!” 混混男被缠得火冒三丈,作势就要对江棠动手,然而他的手刚举起,江棠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他瞬间被捏住了手腕,定在了半空中动弹不得,恼得他边抬头边飚脏话,“草!你……” 看清来人那张面孔,他的声音陡然消失,紧接着宛如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吓得差点两腿一软给跪了,舌头打结吐词不清,“唐……唐三,三少。”半晌字才吐齐。 混混男跟唐游川没有交集,只是曾经凑巧在某些场合见过唐游川,这个男人的容貌和气质,只要见过一面,都不会认错,他只是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在这里遇见他,并且,似乎扯上了事。 唐游川一身黑色站在那儿,几乎与四下的黑暗融为一体,真真是印证了传言里的阎罗形象,英俊的面孔面无表情,周身冷冽的气场迎面逼来,方圆之内的空气都好像裹了一层碎冰渣子,阴骇吓人。 两道视线寒湛湛地落在混混男脸上,唐游川冷沉的声音不轻不重的响起,“谁给你的胆子,动我的人?” 话音落下,他手上的劲骤然一沉,混混男的手腕顿时传来一阵剧痛,是手腕被生生扳脱臼了,他的手掌软绵无力地垂下,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对唐游川动手,甚至连碰一下都不敢,只是扶着自己受伤的小臂,忍着痛,抽着气断断续续地说,“对……对不起,我……不,不知道她……是三少的人。” “不知道?”唐游川脸上不见一丝波澜,仿若无事般在脱臼的位置上持续发力,慢条斯理地说道,“你想跟我说这是巧合?” 这真是巧合! 混混男现在才确信,原来这个女人不是虚张声势打着唐游川的旗号吓唬人,而是真的跟唐游川认识!若早知道她是唐游川的人,就是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碰她一下啊! 可惜没有早知道。 “三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混混男只能求饶。 唐游川不为所动,他捏着混混男的手腕一拽,抬脚踹在他膝盖上,混混男吃痛,当即跪下,还没反应过来,下巴又挨了一脚,混混男被踹得牙齿咬到舌头和嘴唇,嘴角顿时流出了血。 唐游川没给他喘息的机会,锃亮的皮鞋踩在他受伤的手腕上,狠狠一碾,男人侧翻身捂着自己的手臂哼哼唧唧地求饶,“三少……我真的知错了……你放过我……” 旁观的人有三个,苏姣没见过这种场面,是真的吓傻眼了,而抓着她的那个保镖知道唐游川这号人,但没见过,听着混混男叫着唐三少,还如此忌惮不敢反抗,也马上明白过来,眼前这个男人是谁,所以看着混混男被打,也不敢轻举妄动。 唯有江棠表现得冷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唐游川揍人,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冷眼盯着倒在地上的男人不言不语,脑海里想的却是唐游川。 他为什么还没走,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唐游川居高临下睨着地上的男人,一边碾压着他的手腕,一边沉声道,“谁让你来的?” 混混男几乎断着气,“陈……陈俊凡,不是……不是找三少的人,是让来找他老婆。” 唐游川蹙眉,压根不认识什么陈俊凡,抬眼睨了苏姣一眼,大概猜到她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婆,遂撇头看向江棠,温声问,“你认识的人?” 第196章 自卖自夸 唐游川蹙眉,压根不认识什么陈俊凡,抬眼睨了苏姣一眼,大概猜到她就是那个所谓的老婆,遂撇头看向江棠,温声问,“你认识的人?” 江棠点了点头,“我朋友。” “天冷,别在这儿站着,跟你朋友先上去看季然,”唐游川左手递给她一个袋子,低声温和道,“给你的,拿着。” 江棠垂眸瞥了眼,伸手接过,复而抬眼看他,轻声道,“那你呢?” 唐游川突然伸手,替她把含在唇上的那一绺发丝勾开,别至耳边,温声道,“我处理完就上去找你。” 他脚上的力气丝毫没有松懈,碾得混混男冷汗直冒直哼哼着,偏偏脸上却一派风平浪静,甚至看着江棠的眼神都是温情脉脉的,薄唇一张一翕,低沉的嗓音几似慰哄。 一旁的苏姣和保镖,都震惊地看着这和谐得异常诡异的一幕,反而更觉惊悚。 江棠私底下尚且不能适应他的亲昵行为,更别说当着别人的面儿了,她羞窘得心慌不已,不自觉的伸手去撂自己耳边的发丝,掩饰自己的不自在,“那我先上去了。” “嗯。” 江棠转身之前,扫了眼地上的满嘴是血,表情痛苦的男人虚弱地出声,“小姐,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放过我吧。” 混混男很清楚唐游川这个人有多狠,得罪了他的人会有什么下场,他没有亲眼见过,却也有所耳闻,可即便如此,也足以令人胆颤,眼下唐游川明显就是替跟前这个女人出气,所以他求这个女人,或许还有一丝希望,本能想要伸手抓江棠的裤腿,就像在海里遇难,试图努力抓住眼前唯一的浮木,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江棠,唐游川声音骤然一沉,“别拿你的脏手碰她!” 话音落下的同时,唐游川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男人直接被踹离了江棠的脚边,没人知道唐游川一脸淡定的一脚到底有多重,只见男人捂着腹部,本能地躬身蜷缩起来,痛苦得张开嘴呻吟,结果嘴巴一张,却吐了一口鲜血出来。 饶是一旁见惯了场面的保镖也被吓得心头一憷。 混混男躺在冰冷肮脏的地板上,不知是吓的还是疼的,可以清晰看见他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 混混男原以为女人会心软好说话,却不料江棠没有寻常人的菩萨心肠,她对恶人向来没啥仁慈之心,亲眼目睹着他呕血,她亦不为所动,只是轻轻颦眉,低声叮嘱了唐游川一句,“不要伤及他的性命。” 他虽然是拿钱替陈俊凡办事,但一看就知道平日里恶事干得不少,背地里不知害过多少无辜的人,这种人被打残都不值得同情可怜,但即使他罪当该株,在法治社会,就应该由法律来判决,他们揍归揍,让他痛一顿吃足教训就好,不能随意要他的命。 江棠不想唐游川为了这种人,手上沾上肮脏的血腥,不值当。 唐游川面色平静,“听话,上去。” 若不是他来得及时,男人那一拳就要砸她脸上,他搁心头上碰一下都舍不得的宝贝,他们敢动,就得承担后果。 江棠看着他,不说话,也没动。 “放心,我有分寸,”唐游川前一秒还暴戾嗜血,却在转头看向江棠的一瞬间,脸上只余下一片柔和,“还要跟你在一起,不会犯法。”最后这句,他刻意压低的音量,只有他们能听见。 这么血腥的画面他还有闲情逸致表深情,江棠无语的同时也一阵心跳加速,“我走了。” 江棠说罢,从他身旁越过,走到那个保镖跟前,面容清冷地说,“还不放人?” 保镖瞥了眼地上的男人,悻悻然地松开了苏姣,江棠拉过苏姣的手,“我们上去。” 苏姣似乎还没回魂,默默地跟着江棠,直到院里现场进了医院站,在电梯前闻着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才出声道,“抱歉,又给你添麻烦。” 电梯门打开,江棠率先迈进去,苏姣紧随其后,等门阖上,江棠把那一袋子点心递给她,苏姣抬眼,以眼神询问,江棠曼声道,“给你和季然带的小吃。” 苏姣楞了楞,随即温柔地笑开,江棠盯着红色的数字,没看她,不紧不慢地说道,“我手机有陈俊凡出轨的现场视频,如果你真想离婚,可以利用这个诉讼离婚。” 苏姣先是讶异,随即忍不住笑了,“我没想到你们还拍了视频。” “你打算怎么办?” 苏姣对江棠他们已经没什么好隐瞒,“跟他协商离婚,他同意最好,不同意的话……”她恍惚了一下,继而道,“总之婚是一定要离。” “你什么时候发现他外面有女人的?” “一年前。”苏姣声音如常。 江棠淡声说道,“这么久了。” 发现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年,未发现之前呢?长期出轨的男人,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是很久了。”苏姣大概能猜到江棠心底的想法,唇角却挂着浓浓的自嘲,“第一次我原谅了,因为觉得他对我好,也是真的舍不得跟他几年的感情,相信他是真的一时糊涂,不过最后的结果只是证明了我有多愚蠢。” 他对我挺好,舍不得多年的感情,有孩子了,家里人和稀泥的劝和,甚至是自我安慰,现在这个会出轨,谁敢保证换一个就能忠贞?既然离婚换人也可能是重蹈覆辙,不如就将就继续吧,过日子嘛,跟谁过不是过呢。 正是因为这样的观念,所以婚姻家庭里,面对男人的出轨,才会有无数的女性前赴后继选择原谅。 江棠试着将自己代入苏姣的位置,扪心自问,假如当初她和唐游川是相爱结合,然后唐游川背着她在外面有了女人,她会怎么选择,会果断割舍,还是选择原谅? 却不料,仅仅是做个假设,想象了一下,她就真真实实地感到难受,痛苦,压抑,愤怒种种错杂紊乱的情绪,纠结充斥于胸腔,四肢发麻。 江棠眼睫颤了颤,赶紧掐断自己脑海中那些假设性的想法,默了片刻,话锋一转问,“他什么时候开始对你动手的?” 苏姣绷着脸,“半年前,我跟他提出离婚之后开始的。” “半年前,你主动申请下乡,是为了躲他?” 苏姣苦笑着点头,“躲他是一个方面,主要原因还是副高的考试我已经通过,接下来要准备综合评审。”申评副高有一个硬性条件,需要下基层医疗机构工作,苏姣便借此机会下乡村服务,跟陈俊凡分开一段时间。 从提离婚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年,陈俊凡非但没有跟别人断了,甚至连孩子都怀上了,已经明目张胆道如此地步,还硬绑着苏姣不同意离婚,江棠眉头一蹙,她怎么感觉这个男人是个神经病。 两人走到病房门外,终止了这个话题,推门进去时,病床上的季然听见动静睁开看了过来,看见她们安然无恙地回来,讶异的同时又明显松了口气。 江棠走至床边盯着他打量了一遍,唇角又新添了一片淤痕,“还伤着哪儿了?” “就碰了一下而已。”季然对自己的伤浑然不在意,苏姣低声道,“腹部挨了那么重一下,真的没事?” “我身体结实,没事儿。”季然反而担心她们,“你们没事儿吧?那两个人呢?你们怎么甩掉他们的?” 苏姣视线投向江棠,她也没搞懂唐游川怎么会出现在这儿,而且刚才看着他和江棠的相处,总有种说不上的暧昧感觉,她也很震惊。 江棠处变不惊地说道,“唐游川送我过来,所以那些人他去处理了。” 季然下意识瞥了眼苏姣,状似随意道,“那真得谢谢他帮忙。” 江棠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和唐游川的关系,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以后能断得干净利落,当初若不是他们察觉到苗头不对跟踪了她,她是打算连他们都隐瞒,季然自然也会帮她瞒着,即使对方是苏姣。 不过唐游川最近似乎变得有人性很多?上回还送她上班,现在又亲自送她来医院。 江棠见季然没事,让苏姣把点心拆了跟季然一起吃,她顺势打开唐游川刚塞给她的那个袋子,瞥见里面的东西,她微微一怔。 看包装,应该是去医院旁边那家便利店买的,里面有新的毛巾,牙刷,牙膏这些洗漱用品,还有一包一次性内裤和一个眼罩。 吃饭的时候还说不想让她留下来陪季然,跟她闹脾气玩别扭,结果最后还是给季然打包了点心,亲自把她送了过来,现在又不声不响就去给她买了这些东西。 江棠心头顿时又酸又软。 大概过了十分钟,江棠接到了唐游川的电话,问病房号,季然得知唐游川要来,差点被点心给咽着,躺在病床上,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江棠见状反而乐得不行。 晚上电梯空闲,唐游川没多久就到了,推开门进来时,季然想亲自起来迎接他以示敬意,江棠压着他的肩膀,低声呵斥,“得了,别折腾了。” 苏姣拘谨地起身让位,“您坐。” “……”这整得大领导临莅似的,瞬间安静而紧张,江棠顿时好气又好笑,看向唐游川,又开始假眉三道地摆出恭敬的态度,“今晚谢谢你。” 唐游川拿她没办法,只能陪着她装,低声道,“不客气,你没事儿就好。” 说罢,他的视线徐徐落到季然的脸上,两个男人的视线碰上,季然后脊背莫名爬上一阵凉意,头皮发麻,他心底哀嚎着,这他妈的盯着他做什么! 空气鸦默雀静了一秒,唐游川突然说:“我安排了两个人过来守着,有事可以吩咐他们办。” 季然脸部肌肉瘫痪了似的,笑容僵硬,小心翼翼地开口:“谢谢唐先生好意,不过不用这么麻烦吧。” 唐游川面无表情,“以防万一再出现今晚这样的情况,你不用不好意思,江棠帮了我不少忙,你是她朋友,我帮你也等于帮她了。” 季然视线飘向江棠,眼底赤条条地暗示江棠赶紧说句话,他可不敢随便亏欠这位爷的恩情,谁知道他安的什么心啊。 江棠却视而不见,稍一思忖,认为唐游川说得对,苏姣和陈俊凡闹成现在这样,后续还不知道会如何,苏姣现在又避着他,若他直接找上来,刺激到季然可能又得打起来,季然现在的身体状况肯定是打不过。 须臾,她点头附和道,“确实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再来闹事儿,安全第一,你出院之前先这样吧。” 也不知脑震荡后遗症又来了,还是被吓的,季然忽地感觉两眼一黑,抬手悄悄地拽了下江棠的衣尾,江棠挑眉看他。 季然小声说,“陈俊凡要找的人是姣姐,我这里没问题。”特么的陈俊凡又不是来找他麻烦,而是找苏姣啊,需要保护的对象是不是搞错了! 病房不大,又只有他们几个,所以季然的话大家都能听见。 苏姣当即说:“我不要紧,他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他谈,只是他似乎误会了我和你的关系,我担心他可能会来找你麻烦,而且我明天开始也要上班了,他不敢去医院找我的。” “就这样吧,你现在是伤残,自己一个人连基本的反抗都做不了,我们在医院上班那么多人,他不至于那么无法无天。” 唐游川派人驻守着季然这里的理由都有点牵强,再额外安排人照顾苏姣,怎么想都觉得他未免太好了些,再者他都是冲着江棠的面儿,任谁都会忍不住要想歪。 江棠看了眼时间,继而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先送唐先生下去。” 季然巴不得赶紧把唐游川这尊大佛送走,闻言连声道,“对对,很晚了,就不要再占用唐先生的时间了。” 季然刚说完,发现唐游川又甩了一记冷刀过来,皮骤然一紧,索性装死,“啊,我头又晕了,好难受。”边说边闭上眼睛,来个眼见为妙。 江棠不愧是跟季然做了二十几年朋友的人,他脱一裤子她就知道他要干嘛,一眼就看穿他这下是装出来的,强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对唐游川说道,“走吧,我送你下去。” 这个时间点,病房里的灯几乎都关了,走廊里很安静,两人并肩而行,鞋子踩过瓷砖地板,步伐不重,但脚步声依旧明显,一轻一重地回荡在走廊上。 怕打扰别人休息,所以两人都没说话,走出病房区,电梯正好停在他们的楼层,轿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江棠盯着电梯门,明亮干净的不锈钢门上,映出两人的身影,才发现彼此站得很近。 江棠不动声色地顺着影子往上移动视线,定在唐游川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有人说,只要足够好看,照片就是糊成马赛克依旧好看,唐游川就是属于那类型。 江棠正想得恍神,身旁的唐游川突然沉声道,“明儿几点过来接你?” 江棠敛神,慢了半拍才想起自己跟他说过的话,“人民南路那边有一家粉店味道很好,有点远,你要是想吃,提早些起来,我们去吃?” 唐游川侧头看着她问:“几点?” “你过来接了我再过去,估计得六点就起床了,有点早,不然就是你自己开车过去,我自己打车,然后到那边汇合,早上你多睡一会儿?” 唐游川果断道,“我过来接你一起。” “好。”江棠应了一声,转而道,“可以再拜托你一件事吗?” 唐游川微不可察地勾了下唇,波澜不惊地开口,“做我女朋友,别说一件,拜托任何事儿都行。” 江棠:“……” 她不吭声,唐游川径自开始自卖自夸起来,“当我女朋友好处很多,喜欢什么我买什么,想吃什么就吃,想玩就玩,不想上班了回家我养,还能享受我的宠爱,能使唤我,别人见着都得礼让三分,没人敢欺负,就算被欺负了,我也会出头讨回来,在青临城随便横着走。” 还横着走,螃蟹吗? 江棠莫名其妙的脑补了一下自己像个螃蟹走路的画面,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给逗乐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低着头,肩膀抖动着,唐游川无奈地看着她,眼底是无限宠溺,沉声问:“你嘲笑我?” 江棠忍着笑猛摇头,没说话。 唐游川见她憋得难受,下令大赦,“别憋着了,想笑就笑。” 江棠闻言,当真没客气,溢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唐游川被她的笑声感染,菲薄的唇也不由得翘起了嘴角,直到电梯在一楼停下,江棠才堪堪止住。 走到门口,唐游川停住脚步,“想要我帮什么忙?” 江棠这一笑,都把正经事儿给忘记了,“能安排两个人跟着苏姣吗?” 在病房里她没开口,是不想让苏姣和季然多想,但她还是很担心苏姣的安危,毕竟陈俊凡会动手打人,她一个女人又打不过。 “好,我会安排。” 江棠柔声道,“谢谢。” 唐游川开口:“真想谢谢我,就不要让我等太久。” 江棠真是服了他了,这一天还没过去,他就可劲儿催,忍不住吐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唐游川面不改色地回:“我就喜欢吃滚烫的,够香。” 第197章 单相思 江棠拿眼横他,“你也不怕烫死。” 唐游川薄唇微勾,“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别堵在生命通道上,赶紧走了。”江棠实在受不了他张嘴就来,想赶紧把人送到车旁完成任务,然而刚迈出一步,唐游川便抓住了她的手臂,江棠本能地警惕,扭头瞪人,唐游川温声道,“外边冷,别送了。” 江棠闻言,也没跟他客气,“那我上去了,你小心开车。” 唐游川低头看着她,眉毛一挑,低声道,“就这样?” 江棠抬眼,朝他露出询问的目光,唐游川深深地凝视着她,顿了一秒,紧接着抓住江棠的手稍一收,江棠就被猝不及防的拉力拽得踉跄一步,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被他稳稳地抱在了怀里,男人清冽的松香气息,顷刻间裹住她。 唐游川一手圈着她的腰,一手从她的肩膀上绕过贴在她后背的蝴蝶骨处,略略低头下巴抵着她的肩窝,两人便侧脸紧贴着侧脸,抱得严丝密缝。 “唐游川!”江棠的手落在他的腰侧想要推开他,耳边却传来男人沉磁般的声音,“别动,我们要一整晚见不着,你让我充充个电。” 人高马大的男人,没羞没臊地撒娇,江棠扛不住地红了脸,一边恼他太会磨人,一边又忍不住心软放任他抱。 唐游川察觉到她的乖顺,藏在她耳后的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愈发用力箍住她,恨不得把她揉进身体里,藏在心窝上。 过了一会儿,江棠被他勒得呼吸渐渐不顺,“你差不多就得了,松手。” “再一会儿。”唐游川不撒手,窝在她肩窝出的脑袋小幅度地蹭动,闷声道,“一晚上好几个小时呢。” 江棠忍无可忍,抓在他腰侧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但是隔着厚实的衣服,宛如隔靴搔痒,一点儿也不疼,反而有点痒痒的,唐游川顿时全身肌肉紧绷着,哑声道,“宝贝儿,不要乱动男人的腰,会出事儿。” 那一声“宝贝儿”飘进耳里,江棠头皮都麻了,她听懂他话里的暗示,掐着他腰的手往上移到他的手臂上,拍了拍,“我喘不过气了,你要勒死我吗?” 唐游川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身体一分开,周遭的冷空气马上灌了过来,江棠都忍不住有些留恋那堵温暖的胸膛,但脚却往后退了一步,佯装淡定地道,“我上去了,你回去吧。” “嗯。” 唐游川站在原地没有动,目送着江棠离开,江棠走出一段距离,也许芒刺在背,也许是好奇心使然,她突然就扭头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见唐游川还没走,正盯着她,心潮不由得一阵翻涌,唐游川也没料到她会回头看,薄唇勾出一个明显的笑容。 隔得有点儿远,江棠依稀可见他的笑容,有种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她一阵心虚加羞耻,猛得转身加快了脚步逃离现场。 唐游川不小心被她逗得乐出了声音,直到看不见江棠的身影,他才转身,边走边拿手机联系了卫昊。 卫昊很快接通:“三哥。” “让你查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女的是江小姐同科室的同事,叫方艺桐,她跟江小姐一直关系不太和睦,前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惹怒了江小姐,逼得江小姐当着同事的面对她动了手。” 江棠在工作单位里动手打过的女人……唐游川知道是谁了,沈叙当时发给他的那个监控视频,现在都还留在他的电脑里,当时出于恶趣味,故意保留了下来。 卫昊对此完全不知情,继续道:“男的叫陈俊凡,是江小姐朋友的老公,是临钢集团运营部部长……”说到这儿,他突然停住。 唐游川面无表情问:“怎么了?” 卫昊淡声道,“他妈和陈舒小姐的母亲是姐妹。” 唐游川拉车门的动作陡然顿住。 回到病房之后,江棠和季然把苏姣给劝了回家,苏姣离开后,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季然开始埋怨江棠,“你刚干嘛不拒绝唐游川,我在这里又没事儿,何必欠他的人情,届时他拿这事儿让你帮他做什么,你都拒绝不得。” 江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他不说了么,我帮了他忙,他这回算是偿还。” 她没想刻意隐瞒什么,只是她现在也还没捋清自己的想法,跟唐游川的关系也还没确定下来,若让他们知道唐游川在追她,他们估计会一直追着问东问西没完没了,她的日子就别想平静了。 季然蹙眉,“我怎么总感觉那么不安呢?” 江棠啐他,“他又不会吃了你,你干嘛每次见着他都老鼠见着耗子似的。” “宝宝胆小,不像你牛鬼蛇神啥都不怕,敢嫁给他,你就是女中豪杰。”季然丝毫不觉得害怕唐游川有多丢脸,脸又没有小命要紧。 江棠懒得跟他掰扯,把他搀进洗手间洗漱,季然站在盥洗台前,叨叨絮絮地抱怨江棠不给他挤牙膏装水,人家苏姣可细心了,叨叨絮絮地抱怨着,江棠左耳进右耳出,权当没听到。 收拾完,江棠把折叠床铺好,又和季然聊了一会儿苏姣的事,季然头晕不舒服,聊着聊着,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江棠替他掖好被角,关了灯躺下,戴上唐游川给她买的眼罩准备睡觉。 折叠床小,不好翻身,自然是不舒服,而且盖着医院的被子,江棠心理上有些不自在,愣是没睡着。 睡不着就容易胡思乱想,江棠不可避免地想唐游川,之前想到他就会烦躁,但此时却不同,她回味着这一整天有关他的点点滴滴,心头就漫过一股陌生的暖流,又心动又暖。 可是在心动之下,她又隐隐感到不安害怕,虽然她没有谈过恋爱,也没有喜欢过谁,但原生家庭的失败,还有周围人的恋爱经历,都给她留下很糟糕的印象。 所以她从未考虑过恋爱婚姻,对谁都不愿意交付真心,一直保持着独身,她坚信,只要不开始,就没有伤害。 却没想到,会被唐游川强行破防。 她真的不是故意吊唐游川,而是一想到迈进那个未知的领域,她就不由自主害怕,害怕失败,害怕伤害,思前顾后,杞人忧天,忍不住的把事情往最坏的方向想。 在害怕与期待之间,江棠摇摆不定纠结不已,心底暗暗叹气,骂自己软弱没出息。 江棠实在睡不着,摘掉眼罩拿着手机看了眼时间,这个点,唐游川也应该到家了,虽然她没说,但以为他到家后会主动给她信息说一声,结果现在都没有任何信息。 江棠抿了抿唇,忍不住反复点开聊天软件确认有没有因为网络原因导致信息延迟接收,刷了好几回,手机终于响起“叮咚”的一声。 江棠的心跳都跟着这一声咯噔了一下,然后看见唐游川的对话框上,多了个红色的数字提示,手指一动,点开。 短短一句话:我到家了,睡着了吗? 江棠盯着他发来的内容,犹豫着要不要回复他,回他吧,怕被他看穿自己在等他消息,不回吧,又怕显得太冷漠,迟疑了半晌,她灵光一闪,打字回复:记得给蛋卷和三藏换水,添狗粮。 江棠发过去只有,唐游川的电话直接打了过来,她怕吵醒季然,几乎是屏幕一闪,她马上就接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从折叠床上起来,穿鞋出了病房。 带上门后才出声:“怎么了?” 唐游川低沉的声音灌了过来,“我想你了。” 江棠:“……” “只要见不到你,我就想你,你说这是不是一种病?”他都自己骂自己了,江棠还要怎么说? 唐游川问:“你有想我吗?” “没有。”江棠口是心非。 唐游川静默了一秒,幽幽地叹了口气,“单相思真痛苦。”淡淡的口吻,仔细听隐约还有一丝委屈。 江棠微垂着视线,无法回应,也无从拒绝,只能继续无言沉默,过了一会儿,唐游川唤她的名字,“江棠。” “怎么?” 唐游川问:“你为什么不说话?” 江棠眼睫轻颤,“说什么?”她根本就不知道说什么。 “说你想我。” 江棠不接茬,唐游川突然说:“我给你唱歌吧。” 江棠抿着唇没出声,心想吃晚饭的时候他们也没喝酒,他这是醉饭了吗?唠叨就算了,突然莫名其妙就要唱歌? 唐游川说唱就唱,不等江棠回话,话筒里便飘来了他熟悉的声音,没有任何伴奏的清唱,而且不是中文,他唱了好几句江棠才分辨出是日语。 江棠只知道唐游川有一把好嗓子,却不知道,原来他唱歌能唱得这么好,他唱着她听不懂的歌词,大概是一首温缓的抒情歌曲,富有磁性的声音,裹着触动人心的深情,似娓娓道来,又似宛宛低诉。 空荡荡的走廊里,连空气都是安静的,江棠孤单单地站在灯光里,直勾勾地盯着对面的雪白的墙壁,耳畔里回荡着男人低沉浑厚的歌声,落进了她的心底深处。 后来跟他一起之后,江棠才知道这首歌的歌名翻译成中文,就叫《单相思》。 这个深冬的夜里,虽然没听懂他唱什么,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时的感受与他的声音,江棠却记了一辈子。 第198章 爱情需要形式主义 一首歌唱完,唐游川低声问:“好听吗?” 自然是好听,江棠都听得入迷了,不过她不会告诉他,答非所问回道:“我没听懂。” “想我帮你翻译一遍吗?” 江棠警惕,本能地觉得他话里有陷阱,没有吭声,果不其然,唐游川紧接着说:“你什么时候答应我,我就什么时候给你翻译。” 对于唐游川这种穷追猛打的势头,江棠表示无奈,“我要去睡了,早点休息。” 唐游川像个耍赖的小孩儿,慵懒淡淡的声线,含着嗓音近乎撒娇般嘟嚷着,“我还不困,不想睡,想你。” 江棠心脏咚咚失频,声音如常道,“我困了。” “那睡吧,晚安。” 以唐游川的脾性,江棠还以为他会继续磨人,结果他回答得干脆,她又突然有点儿不是滋味儿。 “晚安。” 唐游川补了句:“记得梦见我。” “挂了。”话音落下,江棠霸气十足地摁了挂断。 唐游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盯着屏幕,低笑了声,燕肥环瘦低眉顺眼凑他的女人如过江之鲫,他都不屑一顾,乃至不胜其烦,如今只求江棠说一句好话,他便好说歹说连带唱歌哄了半天,然而依旧没能撬开她的嘴巴讨到半点便宜。 所谓一物降一物,他是彻底栽江棠手里了。 …… 睡了一宿折叠床,翌日醒来,江棠感觉肩膀和腰都有点儿疼,拿过手机看了眼时间,还不到七点,她抬眼扫了眼病床,季然还没醒,起来稍微活动放松了一会儿,然后进洗手间洗漱。 收拾完后,江棠下楼出了医院,在旁边的早餐店买早餐,除了季然的,还帮唐游川安排的那两个保镖也带了,折返回病房,季然还在睡,她和唐游川约好了一起吃早餐,于是毫不留情把还在睡的季然给叫醒。 季然迷迷糊糊睁开眼,江棠催促,“起来洗漱吃早餐了。” 季然睡眼惺忪,声音沙哑,“几点了?” “七点。” 季然语气不满,“我病了你都不让我多睡会儿,你有没有人性啊。”他嘴上埋怨着,还是乖乖掀开被子起身,结果刚一动,腹部传来一阵刺痛,他顿时蹙着眉头倒抽了口凉气。 江棠盯着他,“怎么了?” 季然捂着肚子,哼唧出声,“腹疼。” 江棠颦眉,“我看看。” 说罢,江棠弯腰掀起季然衣服的下摆,季然身材不算健壮,但也有四块腹肌,现在靠近肋骨的地方有一片明显的淤青,毫无疑问,是昨晚那两个男人给踹出来的,由此可见这一脚有多重。 江棠面色阴冷,把他的衣服给放下来,“待会儿拿点药擦一下。” 季然刚洗漱完出来,搁在床头柜上的两个手机,其中一个屏幕一亮,紧接着响起铃声,两人同时抬眼看去,屏幕上“唐游川”三个字一清二楚,江棠赶紧接起。 “我在楼下了,你下来?” 江棠应道:“好。” 季然挑眉睨着江棠挂断电话,狐疑出声:“这么早,他找你干嘛?” 江棠面不改色道,“让他帮忙送换洗衣服过来,我先走了,你自己吃早餐,有事儿叫外面的人。” 季然神经大条,没察觉到哪儿不对,反而怕唐游川等久了会给江棠脸色,“知道,你赶紧走。” 江棠搭乘电梯下楼,出来医院门眺目扫视,旁边突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喇叭声,她猛地回过头,看到唐游川的车就停在半米的距离外,他左手肘搭在窗边上,从车窗里探出一张英俊的脸。 冬日早晨阳光阳光温柔,照得精致又硬朗男性棱角,温暖又迷人,帅气又性感。 江棠立马快步小跑过去,绕过车头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门刚关上,听见唐游川揶揄出声:“每回看见你朝我跑过来,我都以为你要撞我怀里。” 江棠系好安全带,沉了口呼吸,自动忽略他的话,淡淡地说:“开车吧。” 唐游川突然说:“你身上有一股味儿。” 江棠闻言当即低头抬手嗅了嗅,“就消毒水味儿吧?” “是吗?感觉不像。”唐游川说着就朝江棠靠过去,江棠毫无防备,他的脸便凑到了她的耳侧,淡沉的声音近似呢喃地说了一句,“让我仔细闻一下。” 说话间,男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讲真的,江棠一点也不排斥,又酥又麻的,舒服得她甚至有点儿腿软,但羞耻使然,她往旁边稍稍一躲,斜眼睨着他,波澜不惊地说:“别一大早就耍流氓。” 唐游川嘴角的笑容明显,抬手捏了捏她泛红的耳尖,“这么不禁逗。” 江棠拨开他的手,“你还要不要吃早餐,赶紧开车。” 唐游川直接笑出声,“遵命,老婆大人!” 江棠侧过头,脑门抵着车窗看着外面的街景,唇角悄悄地勾了一下。 粉店在一个巷子里头,车开不进去,把车停在路边,这一带房子老旧,房子外墙被岁月侵蚀涂抹上斑驳,路面也有些凹凸不平,巷子窄小,江棠领着唐游川,一前一后往里走。 走了五分钟左右,就看到了一家小店,上面挂着的招牌老旧,略显得破落,门口那儿摆着两张桌子,有几个穿着棉袄的男人正坐在那儿大快朵颐。 走近门口,江棠撩开塑胶门帘,里面小小的空间一览无余,一眼望去,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前面还有好几个人正在排队,唐游川几乎是瞬间就蹙起了眉头,继老街的串串之后,江棠再次带他见识到了什么叫市井。 江棠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快速浏览了一遍,在靠近门口的那张四方桌正好还有两位置,店里吵吵闹闹的,江棠转头拉着唐游川的手臂,微仰着头靠近他耳边说,“你在这儿坐着占位置,我去下单。” 唐游川看着那一桌挤在一起嗦粉的画面,顿时鸡皮疙瘩飞起,绷着腮,差点儿冲动的拽起江棠的手把她给拖走,可一对上江棠闪闪发亮的眼神,他又把那股冲动给压制了下去。 于是一个穿着名贵大牌衣服,身材高大,气场强大的男人,迈开长腿从旁边的小空隙那儿垮了进去,拉开那张长板凳,阴着脸坐了下来,唐游川这脸虽然好看,但只要不笑,看着就很凶,同桌的几个男女多瞧两眼的勇气都没有。 江棠拍了下他的肩膀,唐游川转头,江棠指着墙上那张巨大的大红的菜单说:“你想吃哪个?” 唐游川扫了一眼,各种粉的名称,价格都在十来块,再看同桌人那个大碗,确实对得住价廉二字,至于物美,他始终坚信一分钱一分货,这么便宜东西,能好吃到哪儿? 这种环境他很难有什么食欲,随口道,“你看着点。” 江棠点头,又问:“要辣?” “嗯。” 江棠以前都是跟季然他们过来吃,都会分工合作,派人排队下单,派人占位,占位的人还得负责看东西,所以江棠习惯性地手里的包递给了唐游川,急急忙忙地走过去排队。 唐游川缩着长腿,憋屈地缩在一个逼仄的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抱着一个女性包,与周围完全是格格不入,他真想问问江棠,为什么她吃东西,总喜欢找到这种破落地儿。 江棠点了两份汤面,唐游川那份她加了一勺辣椒,用木托盘端过来,把粉放下,她让唐游川往里坐,然后挤进去,挨着他坐了下来。 店里的空气充斥着食物的味道,又闷又窒,唐游川感觉呼吸都不太顺,直到江棠贴着他坐下,隐约可闻见属于她身上的淡淡的馨香,他才感到好受些,甚至连着逼仄的空间,他都觉得享受。 毕竟,可以光明正大地触碰她。 江棠拆了双一次性筷子先递给他,“快吃吧。” 冬天的早晨,饥肠辘辘的时候,能嗦一碗热腾腾粉,对江棠来说是一件十分幸福的事,她完全觉得和唐游川相处得不自在,低头嗦得呲溜响,美味满足舌头,她全身毛孔都舒展开,扭头看了眼唐游川。 唐游川这种从小娇生惯养的人,优雅已经融进了骨子里,即便是扔进了这种市井里,他依旧矜贵从容得跟进了五星级酒店,旁人嗦粉呲溜响,他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因为他做不到那么豪迈的嗦,而是慢条斯理地捞着吃。 江棠见状忍不住好笑,唐游川侧头望来,“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江棠摇摇头,总不能说看你吃粉很滑稽搞笑吧,低声反问他:“是不是很好吃?” “不错。”粉的口感很筋道,除此之外,没有觉得特别好吃,比起这个,他更喜欢吃她煮的面线糊,如果不是为了江棠,这样的东西,根本不值得他特意跑过来吃。 江棠说:“你尝口汤。” 唐游川扫了眼碗里铺着辣椒红油的汤,薄唇抿了抿,“我不喜欢喝加了辣椒的汤。” 江棠把自己那碗推到他跟前,“我的没加辣椒,原汁原味,你试试看,真的好喝。” 她盛情推荐,唐游川没推辞,不过他不是拿调羹舀,而是直接捧起她的碗,稍微一吹,就这碗沿喝了一小口,似乎觉得还不错,又喝了一口,连续喝了好几口,才放下来。 煞有其事道,“你的比较好吃。” 江棠:“……那你吃吧。” 唐游川说:“你不能吃辣吧?” 重新再去排队点来不及了,江棠把他那碗拿了过来,“没事儿,微辣我能吃。” 成功交换了食物没一会儿,唐游川又开始搞小动作,江棠右手挨着他的左手,夹粉的时候总会碰着,他身体微微一侧,不着痕迹地往她哪儿挪了挪,左手从她后背伸过去,轻轻环住了她的腰。 江棠蓦然一僵,扭头压低声音斥道,“你干嘛?” 唐游川神色自如道:“地方太窄,这样不会挡着你,快吃。” “你还能往旁边挪过去一点儿。” “旁边有点脏,我不要。” 江棠:“……”她忍了。 她没再说话,也没有动,低头继续吃,唐游川知道她这是默许了,眼底闪过一抹极淡的笑意,但他依旧不安分,吃到一半,他又低头凑在江棠面前那个碗前,伸筷子从捞了一筷子送进嘴巴。 “辣的我也想尝尝。” 他这什么嗜好?别人碗里的比较香是吗?!江棠看着他,十分无语,偏又没有办法。 接下来,唐游川就是吃两口自己的,又吃一口江棠的,霸着一碗,又抢着江棠的,看着江棠只能任由他抢食而无可奈何的模样,这种感觉就好像她在纵容他的无理取闹,包容他的恶作剧。 唐游川愣是自己解读出一种宠,心底高兴得不行。 殊不知江棠此时却愤愤地想着,以后再跟他吃什么,她自己喜欢吃的那份,一定要点双份,省得他跟她抢! 就这样,唐游川趁机搂着江棠,还抢了她三分一的粮食,忽略了周围糟心的环境,一脸阴沉进来,满脸餍足离开。 而跟他们同桌的几个人,内心纷纷表示世风日下,这些成双成对的男女,能不能给狗们一条活路了!一大早嗦个粉,还要被塞一嘴狗粮,真是岂有此理! 车在医院附近停下,唐游川看着江棠解安全带,开口道:“晚上我来接你下班。” 江棠淡声道:“不用这么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而且我现在在追求你,不努力表现下怎么行。” 江棠波澜不惊道,“形式主义没必要。” 唐游川面不改色,薄唇轻启,慢条斯理地说:“爱情就是需要形式主义。” 江棠压着想要上扬的唇角,佯装平静道,“我走了。” 唐游川故意倾身朝她逼近,哑声道,“形式主义地亲一个再走?” “美得你!”江棠没给他机会,推开车门利落下车,关上车门后朝他挥了下手,然后转身就走,那架势真是要多潇洒就潇洒,偏偏唐游川还觉得可爱死了,唇角止不住地疯狂上扬。 江棠转过拐角,和戴着口罩的方艺桐碰了个着。 方艺桐见到江棠就想逃,江棠沉声道,“方艺桐,你站住!” 方艺桐怕江棠怕得要死,哪肯乖乖停下,万一又被她压着一顿抽,她可招架不住,听到江棠的话,不但没停,反而走得更快,可惜论速度江棠比她更快,没走几步就被江棠一把拉住了手臂。 方艺桐吓得用力一甩,然而没能挣开,她瞪眼看着江棠,厉声道:“江棠你到底想怎么样!” 江棠绯唇勾出一抹淡笑,笑意却不抵眼底,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她不愠不火地开口:“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 第199章 保证打不还手 江棠绯唇勾出一抹淡笑,笑意却不抵眼底,给人一种皮笑肉不笑的感觉,不愠不火地开口:“我又不吃人,你跑什么?” 她是不会吃人,但会打人。 方艺桐绷着脸道:“你想干嘛?” 江棠打量着方艺桐,那天一点力气没收抽了方艺桐那么多巴掌,估计这会儿还红肿着,所以才会戴口罩遮挡,她淡声道:“跟你聊聊。”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方艺桐眼神警惕看着江棠,“你放开我!” “也对,我们确实没什么好聊的,是我用词不当。”江棠眸底的神色愈冷漠,似笑非笑地看着方艺桐,轻轻浅浅地开声,“是警告。” 江棠的五官长得精致但偏冷,脸上带笑的时候尚且显得疏离,一旦面无表情,立马变得酷冷,她此时敛去唇角的弧度,直勾勾地看着方艺桐,一字一顿地说:“你辞职,离开临安医院。” 方艺桐闻言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失声道:“江棠你是神经病啊!你凭什么要我辞职离开!” 江棠不言苟笑道:“就凭我瞧你不顺眼。” 江棠的声音不大,也没有凶悍猖狂,就那么轻飘飘的,漫不经心的,仿佛在细心劝说着一个迷失前路的人,但表情却在告诉你,这不是在开玩笑,你除了接受,没有资格说不,是不容置喙的强势。 在方艺桐看来,江棠这就是傲慢,这也是她最讨厌江棠的一点,她冷眼看着江棠,嗤笑道:“你瞧我不顺眼我就得走,你当临安医院是你家开的?我就不信你还能只手遮天了!” 江棠松开她的手,坦然道,“我是不能只手遮天,但在青临城,我要收拾你一个人的办法要多少有多少,你要识趣点儿,就安静地消失,你要赖着不走……” 后面的话江棠没说完,不离开的下场会是到底会什么,方艺桐猜不到,但那未完的话里隐含着的威胁她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 方艺桐脸色微微一变,胸口剧烈起伏着,愤怒道:“你瞧我不顺眼你可以走,但是我绝对不会辞职也不会离开!” 方艺桐出生不好,从小就穷怕了,为了挣脱那个贫困的泥潭,为了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为了给那些瞧不起她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努力,好不容易才考进临安医院心外科,爬到现在这个位置,凭什么她江棠一句话让她辞职她就辞职?! 江棠语气寡淡地说:“我是没空管你才让自觉滚,给你明路你不走,非要当过街老鼠,那我就成全你。” 江棠手里有她的把柄,如果公布出去,她肯定被口水唾沫淹死,方艺桐怒目瞪眼,“江棠,我怎么招你惹你了?你这么处处针对我!” “你做过什么你心知肚明,你平时背着我嘴贱,玩些小把戏,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但是现在,”江棠话音一顿,目光陡然冰冷注视着她,“你踩我底线了。” “我跟陈俊凡一起就是踩你底线?”方艺桐戴着口罩,脸上扭曲的表情被遮挡住,她怒极之下什么都顾不上,口不择言道,“难不成你跟陈俊凡也有一腿,所以我跟他一起你才这么愤怒?” 话音刚落,江棠便瞬间黑了脸,电光火石之间,她一把薅住了方艺桐的头发,狠狠地一拽,方艺桐一边惊叫着,一边伸手去挠江棠,结果是逼得江棠更大力气地揪紧,方艺桐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被扯下来了一般,疼得她当即飚泪,拔高声音嚷嚷:“我现在是孕妇,你敢动我试试看!我绝对告死你!” “那你就去告。”江棠冷冷地说。 说罢,江棠薅着头发把方艺桐强行往旁边的围墙那儿带,连拖带拽的,抓着方艺桐的头发先是往后一扯,再摁着她的头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 墙壁不是平整的墙面,而是用各种凹凸不平的石头砌成的,石头的棱角参差不齐,甚至还有尖锐的角,方艺桐光洁的额头顷刻间就被磕破了皮,墙面上沾染些许红色。 “啊!” 方艺桐只觉得脑门剧痛,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黑,惨叫声便破了音。 江棠薅着她的头发逼着她仰起脸,方艺桐痛得眼睛眯得只余下一条缝隙,她懵然间睨见江棠那嗜血的眼神,心头瞬间涌现的恐惧覆盖过了身体的疼痛,她瑟瑟发抖地说:“江棠,我怀孕了……你伤着了我的孩子,你就是杀人凶手!” 江棠想到季然被砸破的脑袋,伤还没好昨天又被打得腹部那一大片触目惊心的淤青,想到苏姣受的那些罪,她就恨不得把方艺桐往死里打,打得她满地找牙!不止是方艺桐,陈俊凡她都想打,这一对渣男狗女,她一个都不想放过! 江棠目光凶狠睥睨着她,阴恻恻地出声:“你真该庆幸你怀孕了,否则我就把你打成哑巴为止,让你这张只会喷粪的臭嘴,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江棠说罢,像扔垃圾一样,把她往墙壁上一甩,方艺桐身体磕在墙上,抖着身体,颤颤巍巍地看着江棠,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江棠面无表情说:“限你今天之内提交辞职申请滚出临安医院,还有,以后见着我们自动躲远点儿,不然我见着你一回揍你一回,你要不信,大可试试我敢不敢。” 江棠说完,头也不回地往医院走。 方艺桐一动不动地钉在原地,直到江棠走远,她才嘤嘤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从包里找出手机,给陈俊凡打了个电话,陈俊凡很快就接了,她哭哭啼啼地说:“俊凡,你回来接我……我,我受伤了……” 江棠刚进医院大门,唐游川的电话就打了过来,“不是让你有事儿跟我说,让我处理就行,你怎么又动手了。” 江棠闻言楞了一秒,很快反应过来,应该是跟着她的人跟他说了,她淡淡说道:“我就跟她聊几句,她这种人,我自己就能搞定,还犯不着让你出面。” 唐游川忍俊不禁,“我是最后的王牌,关键时刻才出马?” 唐游川只是打趣,没想到江棠这回却诚实地“嗯”了一声,他不由得挑眉,别说有多高兴了,含笑揶揄道,“脾气这么火爆,我以后要是热你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也要跟我动手?” 江棠一本正经回道,“不会,我打不过你。” “我不会跟你动手,”唐游川压低声音,口吻宠溺道,“你要打我,我让你打,保证打不还手。” 江棠心想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眼尾唇角却挂着淡笑,轻声道,“我是斯文人,不喜欢打打杀杀。” 唐游川闻言顿时乐不可支,调侃道:“嗯,不打打杀杀,只是抽十几二十个耳光,或者抓着头撞下墙,真是斯文。” 江棠被他说的有些羞窘,镇定自若地转移了话题,“晚上我要去找个人,你不用来接我了。” “找谁?”唐游川马上敛去笑意,沉声问。 江棠不疾不徐地说:“陈俊凡,就是打伤了季然的那个男人,我朋友的老公。” 唐游川蹙眉,“你找他做什么?” “找他算笔账,顺便送个礼。”江棠说。 唐游川顿了一秒,淡声道,“我陪你去。”江棠想拒绝,他却像有千里眼,猜透了她心底的想法,不等她开口,径自道,“一个女人你自己可以搞定,但是男人不行,他连季然都能打伤,你能打得过他?” 江棠幽幽地开口:“我又没打算跟他动手。”她大体上是个斯文人,动脑子能解决的事情,她不会动手,尤其是面对身体优势比直至强大的男人时。 其实该都不敢说还是会动手。 唐游川不以为意,“他要跟你动手呢?” “我不会给他动手的机会。”江棠说,“就算真动手,不是还有你安排跟着我的两个保镖在么。” 江棠不是不愿意找他帮忙,而是他身份比较敏感,虽然他强大,但再强大也没到只手遮天的程度,谁也不知道这种不起眼的小事会造成什么影响,所以不管他们是什么关系,她都希望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尽量自己解决,而不是成为他的负担和累赘。 另外还有一点,江棠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凶狠阴暗的那一面。 唐游川似乎哼了一声,语气不满,“我没空的时候可以找他们,我有空你找他们做什么?我才是你男人。” 江棠被他逗得莫名想笑,她已经进了医院大厅,偷偷吸了口气,曼声说道:“我要进电梯了,就这样吧。” 唐游川不跟她犟,出声叮嘱,“别受伤了,让保镖跟着。” 江棠走到电梯前,遇见了同事,对方笑着跟她打招呼问早,她回了声,对着手机那端的唐游川坦然应声,“嗯,拜拜。” 唐游川压低声音温声说:“好,记得想我。” 江棠没理会他,一言不发地把电话挂断,但微烫的耳边仍旧萦绕着唐游川说话的声音,脑海中甚至自动脑补了他说这些话的表情,温柔的,宠溺的,眼底含着促狭,蔫坏蔫坏的。 思及此处,江棠一阵心猿意马,她暗叹了口气,可怕的是,她似乎正逐渐适应他这种状态,当初那股强烈的排斥感几乎淡得没影了。 早查房完,江棠马上又进了手术室,等从手术里出来,已经是午饭时间,江棠揉着酸疼的肩膀和腰,她最近带的实习生在一旁见状问了句:“江医生,您是腰疼吗?” 江棠微笑着说:“嗯,昨晚睡觉抻着了。” “我姥爷是老中医,他自己弄了一个药酒很好用,专治腰酸腿疼的,只要按摩揉热吸收,第二天就能缓解症状,我给你一瓶,你拿回家用着试试看?” 他们这些经常站在手术台上的外科医生,颈椎,腰椎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毛病,江棠也经常深受其扰,严重的时候,疼得整晚都会睡不着,所以实习生这话她听着就相当心动。 但又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问:“你不用吗?” 实习生笑着说:“没事儿,我姥爷给了我很多瓶,我都用不完。” 江棠笑了笑,半真半假道,“先说好,就算你送了我药酒,你犯错了我照样会骂,不会给你特殊优待的。” 实习生困窘辩解,“江医生,你不要误会,再怎么说,我也不会想用一瓶药酒就把你收买了啊。” 江棠拍了下他的肩膀,柔声道,“逗你呢,紧张啥,那我就收下了,谢谢啦。” “不客气,那我待会儿送你办公室。” 江棠微笑着道:“好,去换衣服吃饭吧。” 江棠换了衣服,掏出手机扫了眼,一个上午过去了,唐游川竟然没有一通电话,也没有一条信息,估计是在忙,没时间吧,但她却隐隐有些失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又不由得蹙了下眉头,她巴巴地期待个什么劲儿? 收拾好心情,准备去找苏姣一块儿到食堂吃饭,电梯门打开,还没跨进去,里面同科室的同事见着她,马上朝她挤眉弄眼开玩笑,“江医生,你不用去食堂啦,又有不知名的追求者给你送爱心午餐,快回办公室!” 江棠愣怔了一秒,马上想到了唐游川,于是改道上楼回了办公室,果不其然,桌子上放了两个袋子,里面是满满当当的保温盒,袋子上印着喜满楼的字样。 把东西一盒盒打开,全是她喜欢的菜式,江棠忽而记起,几个月,她救了沈老先生那天来不及吃午饭,手术完了之后,也曾收到过一模一样的午餐,当时她和季然还猜测是哪个爱慕者送的,她曾想到唐游川,但很快又被否决,毕竟她并不相信唐游川会那么好心,即便真是他,以他们那时的关系,他也不可能了解她的口味。 江棠拿出手机,编辑了一句话发过去:你给我叫了午餐? 唐游川几乎是秒回:嗯,天冷可能会有点凉,你加热下再吃。 江棠盯着手机屏幕愣神,两次一样的餐厅一样菜式,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所以那次的午饭,毫无疑问也是唐游川送的,彼时他们关系那么糟糕,他是怎么知道她喜欢吃的什么的?还是说,他那时就已经对自己起了心思? 江棠正在楞神,手机突然响起,她看了眼,是苏姣打过来的,赶紧接起。 “刚下手术吗?”苏姣问。 “嗯。”江棠应声,扫了眼桌面那几盒饭菜,低声道,“你吃饭了吗?没吃来我办公室一起吃。” 苏姣说:“我过来看季然了,对了,你去找方艺桐了?” “嗯。” 苏姣轻笑了一声,“陈俊凡说她受伤了,说是你打的,你真动手了?” 江棠淡声应道,“嗯,我跟她本来就不对路,现在她犯贱还要跟我嘴贱,我听着不爽,一个没忍住,动手警告了她一下,省得她以为我是缩头乌龟不敢动她。” “她以前一直在背后中伤你,找你茬,你都不为所动。”苏姣笑得很无奈,知道江棠这么大动干戈,肯定是因为她,“她跟陈俊凡说你撂话要弄死她的孩子,还扬言要杀了她。” 江棠闻言噗嗤一声乐了,苏姣说:“你还笑得出。” “杀人不犯法的话,我会考虑动手,她那种人,不要脸不要皮,不狠狠打一顿都不会老实。”江棠直言不讳,“要不是她怀孕了,我不会这么容易放过她。” 有些人,你以为退一步开阔天空,然而她却得寸进尺,以为你好欺负,随便捏。 苏姣突然说:“你应该叫上我一起揍的,毕竟我是接骨头的最清楚该怎么断骨头。” 江棠顿时乐出声,“下次一定叫上你。” “一言为定了啊,你去吃饭吧。” “你不要跟陈俊凡单独碰面。”江棠提醒。 方艺桐早上最后也没来上班找陈俊凡,江棠倒是没感到多少意外,也并不担心陈俊凡能把她怎么着,倒是可能会报复到苏姣身上去。 “嗯,我没打算见他,离婚事宜我已经让律师去跟他谈了。”苏姣淡声说,“陈俊凡很重视方艺桐怀的那个孩子,连带着见不得方艺桐受伤,你不要再理会他们,免得他发疯找你麻烦。” 江棠嘴上说着好,然而晚上一下班,她就去找了临钢集团找了陈俊凡,准确的说,不是找他,而是蹲他,然后在停车场那儿,让唐游川的两个手下趁他不备,从后面用一个麻袋套住他,把他拖到了监控的死角里。 再让两个保镖对他进行了一顿拳打脚踢,江棠抓着一根棒球棍,这是她来的路上,临时去体育用品店里买的,照着陈俊凡的后脑勺,一棒砸了下去,陈俊凡闷哼了一声。 想想砸在季然脑袋上的烟灰缸都一分为二,江棠手起手落又砸了一下,脑袋,后背,手臂,腹部,全都砸了个遍,即便江棠的力气不如男人,木质棒也没断,但下狠手的时候,也不会轻到哪儿去,这么个打法,陈俊凡也忍不住痛喊出声,“住手!你,你们是谁!” 江棠没说话,总之季然伤着哪儿,陈俊凡就被打了哪儿,而且是双倍偿还,两个负责压着陈俊凡的保镖,看得目瞪口呆,怎么也想不到江棠看着这么一个斯文清冷的女医生,打起人来会像个女混混,毫不手软,一边叹为观止,一边又瑟瑟发抖,暗暗想着,他们三哥的口味还真的是……与众不同。 江棠打到最后累得呼吸都有些紊乱了才停下手,而陈俊凡连声音都喊哑了,躺在地上动弹不得,江棠在他身旁蹲下来,捏着嗓音变了个调,“你以为方艺桐怀的是你的孩子?” 粗哑的中性嗓音,辨不清是男是女,陈俊凡和江棠接触本来也不算多,更加无法辨认她的声音,忍痛出声,“你到是谁!” 江棠径自说:“给你听点东西。” 言罢,江棠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点击几下屏幕,不多时,一段暧昧的声音从话筒里飘了出来,女人的浪叫声一声高过一声,伴随着男人粗鄙的话,在空旷且寂静地下停车场里回荡着。 第200章 脸没你重要 第200章 现场四个人,唯有江棠一个女人,按理说,与几个男人混在一起听到这种限制级内容或多或少都会感到尴尬或羞耻,然而江棠比男人还要从容淡定,甚至十分贴地将音量调大,生怕陈俊凡听不清楚,把手机怼到他跟前,并哑声问道,“听出来是谁了吗?” 陈俊凡麻袋下的脸愤怒得扭曲,“你什么意思?” 江棠勾着冷笑,饶有兴致地嘲弄,“方艺桐啊,她跟了你这么久,你难道听不出来了?” 这段录音,是方艺桐和某个男人在医院更衣间里乱搞时,正好被江棠撞见给录下来的,当时若不是他们做着拿单子事儿还讨论着江棠,江棠也不会想到要录音。 江棠彼时也只是留着有备无患,预防方艺桐哪天欠抽了,可以利用这段录音吓唬震慑她,没想到现在会派上大用场。 江棠和陈俊凡接触不多,对他了解也不深,但方艺桐既然是陈俊凡养的小情儿,陈俊凡必然是不会允许她跟别的男人背着他搞一起,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男人能容忍自己的头顶冒绿光。 陈俊凡头上还罩麻袋,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从他变得急促的呼吸,急剧起伏的胸膛,以及说话的声音,都可以分辨出他此时的愤怒,他咬牙切齿问:“你跟方艺桐是什么关系?” “你说我跟她什么关系?”江棠呵笑讥讽,边说边用棒球棍戳他的胸口,“你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谁的女人都敢睡,啊?” 陈俊凡问:“你想怎么样?” “如果是你,你想怎么样?嗯?”江棠不答反问,“你知道录音里这个男的是什么下场吗?” 陈俊凡咬紧牙关不吭声,江棠信口胡掐吓唬他:“命留着,只是命根子没了,让他断子绝孙了而已。” 两保镖面面相觑,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同时莫名有些担心,唐游川要是知道她做这种事情,也不知会不会发怒,毕竟是自己的女人,跟的男人聊这种话,实在是……该怎么说呢,大胆? 而陈俊凡听到这儿,竟本能地躬身蜷缩,挡住了自己的命脉,江棠本来很生气,看见她这个动作,差点儿就笑出声来,幸而陈俊凡什么都看不见。 江棠憋着笑,故意用棒球棍往他怼在他的腰腹上,两个保镖嘴角抽搐了一下,她这样肆无忌惮,真的好么? 拿瞟了眼江棠,保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真陌生,这哪儿是他们所认识的穿着白大褂的美人医生?要不是她身上穿着得体,他们都要怀疑这是哪儿来的大姐大了。 陈俊凡吓得不轻,条件反射般抬脚要踹过去,但没碰到江棠,就被保镖一脚踹开,他溢出痛吟。 江棠顺势用棒球压了下去,冷笑道,“你说,让你也变成太监怎么样?” 陈俊凡惊恐得大声吼了一句,“你敢动我我杀你了!” 江棠嗤笑了一声,逐渐加重手劲儿,脸上的笑容已全部消匿无踪,冷如寒霜,煞有其事地出言恐吓,“你说是打断比较容易,还是直接切了比较简单?” “你敢!”陈俊凡扭着身体想要躲,偏偏又被保镖压着躲不开,视线又什么都看不见,愈发加剧了心理上的恐惧感,他神经绷紧,身体却控制不住地发抖。 “我不敢?”话音落下的同时,江棠再一次加重力道压下去,陈俊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痛意,痉挛般抽抖了一下,再也不敢叫嚣,也顾不上尊严,急声开口求饶,“别!不要!你想怎么样,你说,我照办!都全部照办!你放了我!” 江棠站起身,挽着唇对保镖说:“把他扒光。” 两保镖闻言楞了一秒,犹豫了片刻,其中一个凑近江棠,压低声音道,“剩下的交给我们,你先上车?” 他们都知道唐游川对江棠是什么心思,也清楚唐游川有多重视江棠,所以哪能让江棠看着另外一个光溜溜的男人?这若是让唐游川知道了……一想都唐游川的反应,他们就心头发憷。 然而江棠却果断拒绝了他们:“不,你们扒,我还有事儿做。” 保镖哭丧着脸,小声说,“三哥知道了会生气的。” 江棠面不改色道,“你们不说不就行了吗?” 一边是自己老板,一边是老板的女人,他们得听老板的话,但老板估计是要听他女人的话,保镖静默了半晌,心底衡量了一番,果断是从了江棠,两人分工合作,任凭陈俊凡如何挣扎都无用,三下二除五就把他给扒得只剩条底裤。 陈俊凡的头被麻袋罩着,手脚被保镖抓着,像一条被拍在砧板上,扑腾两下却反抗不得的鱼,冬天的夜晚本就寒冷,光线昏暗的地下停车场更是阴冷,陈俊凡冻得直哆嗦。 江棠从包里拿出一只马克笔,在陈俊凡的胸膛前写了一行漂亮的字。 学医的人画画技术也不错,江棠写完字之后又在旁边画了一坨便便,还有一个惟妙惟肖的,打碎了的鸡蛋。 两个常年像面瘫似的保镖,看见那句话和那些图案,都险些没忍出笑出声来。 江棠写画完,从旁边脱下的衣服里,把皮带抽出来丢给保镖,“把他的手反绑在背后。”保镖依言照办,而江棠抽了领带解开,从麻袋底下伸手进去,把陈俊凡的眼睛被蒙上绑好,然后拿掉麻袋,用手机对准陈俊凡,连带着他的脸,一并拍照留存。 陈俊凡听见咔嚓咔嚓的拍照声响,心中怒不可遏,却又无可奈何,脸色涨红蔓延至脖子上,额头上青筋突显,抖着唇说:“我跟方艺桐分手,以后也不会再跟她来往,孩子我也不要了,你把照片删了!” 江棠用棒球棍抵着陈俊凡的喉咙,冷声道,“这回只是警告,你给我夹紧尾巴做人,否则,我就让你公司人手一份照片,”棒球棍顺着胸膛一路往下,声音蓦然沉戾,“再阉了你!” “听清楚了?” 陈俊凡连忙应道,“我知道了!” 江棠把手机放进包里,转而面带微笑对保镖说,“把他的底裤也扒了。” 不管陈俊凡如何求饶,江棠都不为所动,坚决“釜底抽薪”,一块遮羞布都不给他留,做完这些,江棠和保镖离开时,连带着把陈俊凡的衣服一并带走。 陈俊凡除了鞋子领带和皮带,身上被扒得干干净净,双手被绑着地倒在冰冷的地板上,楞生生冻了将近半小时,直到被公司某位晚下班的女员工发现,女员工还以为是撞见了变态,惊叫着躲上车打电话通知了保安。 保安匆匆赶来,看见别人眼里的完美男人,平日光鲜亮丽的陈俊凡,浑身都是伤痕,胸膛前还留了一串侮辱性的话,几个保安一看就直到是怎么回事了,看着陈俊凡用狼狈已不足以形容的丑态,不但没有同情,反而眼神鄙夷,但出于工作职责,保安还是把自己身上的大衣给脱给他遮羞,然后把他送去了附近的医院。 此后,临钢集团多了一则八卦新闻,公司里某男职工劈腿惨遭报复,被扒光扔在停车场的事,成了大家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笑料,这件事甚至惊动了高级管理层的领导,顺风顺水的陈俊凡日子从此变得水深火热,生活于提心吊胆之中。 …… 江棠回到云锦华苑,正准备输入门锁密码进屋,伴随着咔嗒的一声,门打开,唐游川穿着一身休闲服,俊脸上噙着淡笑睨着她,而他的腿边还有两条摇头摆尾的狗。 江棠心跳有些快,有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漫过心尖,唐游川勾着唇跟她打招呼,“回来了?” “嗯。”江棠温声应了一声,进门站在玄关处换鞋,两狗子凑过来扒拉蹭她耍亲近,江棠只好蹲下身一手揉一个狗脑袋逗了逗它们,然后推开穿鞋。 “三个出来迎接你,你就摸俩?”唐游川突然幽幽出声,“这么偏心。” 江棠抬眼瞥他,看见他委委屈屈的模样,还真有种冲动想要抬手揉他的脑袋,不过也只是想想,揉人脑袋这种事儿,在她这儿意味着宠,既然还没答应他,就不能随便撩他了,她淡声说道,“它们是狗,你是吗?” 唐游川和俩狗子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听说现在的女人都喜欢小狼狗小奶狗型的男人?” “所以呢?”江棠目不斜视,平静反问。 “小狼狗和小奶狗。”唐游川垂眸盯着她的脸看,低声问,“你喜欢哪款?” 江棠心底好笑,瞥着眼,面无表情说:“好好的人不做,干嘛非要当狗?” 唐游川忍俊不禁,须臾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喜欢我。” “……你能不能要点脸啊?”江棠忍无可忍地说了一句。 “脸没你重要。”唐游川不以为意,谁让他喜欢她喜欢得不行呢?为了她,别说是豁出去一张脸,就是让他交命他都会答应。 江棠心跳又开始紊乱,眼神躲闪道,“别挡着了,我要回房洗澡休息了。”说话间,她试图从他身侧的空隙穿过去,却被唐游川逮了空,他圈住她的腰,把人轻松捞进了怀里。 江棠挣扎了几下,唐游川附在她耳边沉声道,“你不摸就不摸,看在我忍了一天,又这么听你话的份上,让我抱一会儿吧。” 江棠:“……”那还不如她摸他的头!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面对他温声温气说着软话的样子,她又狠不下心推开。 唐游川突然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让我陪你去,就是为了扒光一个男人的衣服?” 江棠眼皮一跳,心底暗骂保镖,不是让他们不要跟他说么? “不是。”她否认。 “保镖都跟我说了。”男人温淡的声音,辨不清喜怒。 “不是我扒的。”江棠没说谎,确实不是她扒的,唐游川低声道,“还拍了照片?手机呢?拿来我瞧瞧。” “一个男人的照片有什么好看的?”江棠咬唇,不愿意交出手机,要是让他看见她留在陈俊凡身上那句话和图案,她的脸往哪儿搁? “乖,让我欣赏下你的杰作。”唐游川声音放得很轻,“还是我自己拿,嗯?”乍一听像是诱哄,仔细分辨便能感受到话里的强势。 江棠抿着唇,“不要。” 唐游川二话不说开始动手摸向她的大衣的口袋,江棠挣扎扭身,压着声音,“你不要瞎摸!”唐游川充耳不闻,上衣口袋探空之后转而摸向她的裤袋,江棠痒得猛地一激灵,唐游川单手没圈住,竟让她从他怀里挣脱了出去。 江棠想也不想,拔腿就往客厅里跑,虽然她速度算快,但唐游川的大长腿比她更快,三作两步在客厅那儿追上了她,从后面抓住她的衣服,紧接着环住她的腰,将她腾空抱离地面。 江棠惊呼,“唐游川!” 下一秒,只觉眼前一晃,背上感到一片软,紧接着身上蓦然一沉,她就被唐游川抱着压进了一旁的沙发里。 她在下,他在上,她看见男人深邃黝黯的眼底浮动着一抹淡笑,一时间忘记了反抗挣扎,任由他贴压着她。 “交不交手机?”唐游川低头朝江棠逼近,江棠顽固拒绝,“不要。” “真不交?” “不交。” 男人和女人之间,但凡彼此有点什么心思,一举一动都能轻易衍生出暧昧,此时两人身贴身压在沙发上,彼此心跳的频率仿佛都同步同调了一般。 唐游川半眯着眼睛,低声道:“这么倔,是拍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们不都跟你说了,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说了很多,所以我更要看。”唐游川双手捧住她的脸蛋,出声威胁,“不给我就亲你了。” 江棠瞪他,“你敢!” 唐游川挑眉,“你不知道这样说,等同于变相的邀请?” 江棠蹙眉,唐游川径自补充,“你希望我亲你?” 江棠炸了,“我没有!” 唐游川却故意将脸压下,寸寸逼近,江棠心如擂鼓,不知是紧张,还是被吓的,沉声道,“我翻脸了!” 就在此时,旁边俩狗子以为他们在玩,也兴奋地跟着跳上沙发,蛋卷有多动症,容易狗来疯,上了沙发后,它就伸着脑袋往唐游川脸上舔,挡住了唐游川的攻势,唐游川没想到会突然中途跳出个狗咬金,反应慢了半拍,蛋卷又趁机一舌头舔在了他的嘴巴上。 江棠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所以当唐游川被蛋卷舔完恼羞成怒地怒吼出蛋卷的名字,还把蛋卷给掀下沙发时,她顿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一想到唐游川说要亲她却被狗亲了,江棠就像是被人点中了笑穴一般,愈发不可抑制,笑得整个人都在打颤。 唐游川忽然掐着她的下巴,江棠还不知道他在做什么,男人温热柔软的唇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她的唇上。 完全是毫无防备的状态,江棠整个大脑都是空白一片,彻底懵了,他轻轻压下,停顿须臾,然后抬头移开,俯视着她,勾唇含笑道,“你也沾了蛋卷的哈喇子。” 江棠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瞪着唐游川,竟然无言以对。 唐游川眸色晦暗注视着她,因为笑得厉害,她的眼角处沁出了一抹湿润,他用指腹轻轻替她揩去,然后滑下,捻在了她的下唇上,低低笑着调侃:“还笑么?” 这下轮到江棠恼羞成怒,嘴上的动作比大脑快,张嘴就咬住了他的大拇指,她咬得狠,唐游川感到刺疼,却仍旧任由她咬。 被掀下沙发的蛋卷,再次请求上场,可惜唐游川不再给它机会,在它蹦上来之前,就把它给推了下去,蛋卷无奈,只好和腿短的唐三藏双双地将前爪趴在沙发边上,哼哼唧唧地歪着脑袋盯着他们。 唐游川被咬住的手指恶作剧般刮了下她的舌,兴味盎然地看着她,宠溺地开口:“我看你是属狗的。” 江棠又默默地施了力,唐游川眉头跳了跳,溢出一声极轻的“嘶”声。 对于唐游川而言,江棠这个举动,不是惩罚,而是无声息的邀请,指尖的微疼透过神经,传遍四肢百骸,腰脊一股酥麻直冲脑门,他扣着她的下巴,半是强迫半是慰哄,低声道,“好了,先松口。” 江棠为了报复他擅自亲她的罪行,依旧不为所动。 唐游川笑着说:“我刚摸了狗还没洗手,脏。” 江棠闻言蹙眉,马上就松开了牙齿,“你……唔!” “起开”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唐游川便再次低头压了下来,江棠偏头想要躲开,但被他用两手扶着脸固定住了她的头,让她动弹不得。 而且这回不同于方才只是唇对唇的触碰,而是狂风暴雨般的掠夺,卷走了她的空气,她的呼吸,强势而霸道的侵占。 江棠睁着眼睛,客厅里灯光明亮得微微刺目,她确定自己的脑子很清醒,知觉也很清晰,很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双手抵着唐游川的肩膀,明明就是想推开他,然而手指却不知不觉就变成揪住了他的衣服。 逐渐变得滚烫而紊乱的呼吸,乱了节奏的心跳,耳朵里咚咚的回响。 江棠不知道是他的心跳声,还是她的,抑或是,属于他们的。 老祖宗早就以自身经验劝告后人,所谓乐极生悲,高兴到极点时,总是会猝不及防地发生某些使人悲伤的事,江棠不知道被唐游川亲吻到底算不算悲伤的事儿。 但她觉得,现在的状况,是真出大事儿了。 第201章 你就是最高级 一瞬间,许许多多的想法自脑海里涌现,她想到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就这样接吻不合适,应该马上推开他,远离他,保持安全距离,可是她真的不讨厌,甚至产生一股不舍。 也不知道是因为想法太多儿混乱,还是因为大脑缺氧而糊涂,江棠自己都搞不懂到底想要怎么样了,而且她没有在第一时间没有推开他,后面更是不知该如何拒绝,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带着点自暴自弃的心理,她索性放空自己的脑袋,放弃了思考。 她优柔寡断摇摆不定,不够勇气,不够果断,到底要不要答应唐游川,跟他开启一段感情,她心底依旧没有答案,但现在,她不想去琢磨了。 心理上疏通接受之后,江棠便轻轻地阖上了眼帘,任由唐游川在她的唇齿上跳舞,感受着他柔软的唇,温热的呼吸,安心的味道,去感受这份特殊儿陌生的亲密感。 又舒服,又滚烫。 江棠从来不知道,接吻会是这种感觉,仿佛掉进了一团柔软的云里,又像躺在温暖的阳光下,软绵绵的,暖融融的,像是做梦一样,意识带着眩晕有点脱离,只有身体的感受是踏实的。 唐游川从亲江棠,她没有开口骂他也没有动手打他时,他就知道江棠并没有她嘴上说的那么抗拒他,人就是一种得寸进尺的动物,所以当他试探性踩线安全,便忍不住继续探线挑衅下限。 平缓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江棠觉得自己肺里的空气都被他抽干,唐游川依旧没有松开,甚至愈发凶猛,这个吻大有朝悬崖边线冲出去的架势。 察觉到危险,江棠猛地睁开眼睛,扭头往旁边想要避开,“你……”奈何唐游川穷追不舍,刚吐了个音,又被堵了,最过分的是唐游川这个疯子没轻没重,牙齿磕到了她的唇,他还不知收敛。 江棠顿时恼火丛生,揪着他衣服的两手当即改揪着他的两只耳朵,像给古钟上弦一般,顺时针发狠地拧了一整圈,唐游川耳朵脆弱,当即疼得闷哼了一声,江棠终于夺回呼吸。 唐游川仍旧以鼻尖抵着江棠的,并未远离,蹙着眉头,哼唧唧地嚷了声“疼”。 江棠仍旧拧着不放,沉声道,“起来。” 唐游川虽然疼,但心情却很爽,忍着笑低声说:“你不松手我怎么起来?” 江棠这才停手,松开他可怜的耳朵,不料她松手的瞬间,唐游川又猝不及防地在她唇上吻了下去,又在她发凶之前抬唇,离开的时候还舔了一口,弄得她一嘴巴哈喇子。 他满眼意犹未尽地看着她被亲得嫣红的唇瓣,脸上是一副欠揍的表情,煞有其事地说:“真甜。” “……你信不信我把你耳朵拧下来?”江棠臊得不行,眼神凶狠横他,作势就要抓他耳朵,唐游川反应迅速,闷笑着扣住她的双手,嬉皮笑脸道,“我错了,我错了,你别拧。” 这哪儿是意识错误该有的态度,就差没补一句“但是我就不改”来宣告他坚决不知悔改了。 他是骂也不听,打也不怕,江棠看着他带着几分挑衅的笑脸,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好。 静默了一秒,唐游川用手指擦了擦她的唇,江棠杯弓蛇影,以为他又要干嘛,吓得猛然扭头,引来唐游川一阵轻笑,逗趣道,“躲什么?以为我又要亲你?” 这人的脸皮天下无敌,江棠不想跟他搭话,唐游川径自开口道:“咱们这亲也亲了,吻也吻了,算你答应了吧?” 江棠眼睫微颤,明知故问,“我答应什么了?” 唐游川半垂下眼帘,盯着她,放轻了声音,“你说呢?”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没答应。”江棠波澜不惊道。 “吃光抹净就翻脸不认人?”唐游川挑眉控诉,“你这是渣女行为,有违道德,严重妨碍了社会和谐。”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偏偏江棠还被他戳中笑点,险些没绷住脸笑出声来,她努力把笑意憋了回去,不动声色地做了个深呼吸,板着脸故作凶狠,“沉死了,赶紧起开!” 可惜因为憋笑和亲吻,她白皙的脸庞染上了绯色,不但没有显出凶狠,反而像娇嗔,完全没有震慑力。 唐游川看着她眉目含春的样子,身体又是一紧,哑声道,“咱先把话讲清楚。”他没让,但不着痕迹地稍抬身体,减轻了压在她身上的重量,软硬兼施,“你要还是不知道,我不介意继续亲,亲到你开窍为止。” 唐游川本质上就是头雄狮,披着猫咪的皮装怪卖巧,稍微一不注意又露出了骨子里的那股霸道。 江棠瞪着他,未及出声,唐游川似乎猜到她接下来要说什么,出声堵住了她,“我敢。” “……你想食言而肥?” 唐游川不置可否,“我是迫不及待。” 江棠没接茬,唐游川径自道,“你看,情人之间该做的我们也都做了,你也不讨厌……”他说到这儿,注意到江棠表情的变化,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不讨厌,你要真讨厌,早就动手打我叫我滚了。” 江棠常被说心思藏得深,结果到了唐游川的面前,她就像个透明人,什么心思都被他看穿看透,她有些恼火,想要骂人,可是一旦动怒,更是泄露自己心虚,唯有继续沉默着不作声。 唐游川放轻声音,低语:“而且我们连结婚证都拿了,我们的名字早就绑死了,不管你答应不答应,你都这辈子都只能是我唐游川的老婆了,你又何必继续挣扎?” 江棠说:“结婚也还能离婚。” “我早说过,没有离婚,只有丧偶,你想离开我,只能等我死了。” 江棠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反驳不了,就干瞪眼,恨不得把他给瞪死了!他怎么这么讨厌! 唐游川摸了下她的头,好声好气地哄,“当初是你‘逼良为娼’嫁了我,我现在身心都已经属于你了,你要负责,不能始乱终弃,知道吗?” 逼良为娼。 身心都属于你。 还要她负责。 这话听着,怎么好像她就是个土匪头,绑着个纯良的无知少女做了压寨夫人?这个男人到底是多厚的脸皮,才怎么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种话? 江棠绷着脸,没反驳,不是想反驳,而是无从反驳。 唐游川由头到尾都没有说错,到目前为止,他们抱过,亲过,吻过,也同床共枕过,除了没做过,情侣之间该做的,他们都做的,情侣不该做的,也做了。 毕竟不是所有情侣都能走到婚姻,而他们现在,已经是合法夫妻。 如果她讨厌他,那还情有可原,但关键是,她并不讨厌。 如此一想,似乎还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他,他们在一起就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般自然的事情。 江棠回想起这段时间的点点滴滴,任勋欺负她时,她被人追杀时,江璇母女欺负她时,是他救她于水深火热,不问理由站在她身边替她出气,她受伤,生病,喝醉,他也笨拙地照顾。 不知不觉,他竟然为她做过那么多。 好的坏的,高兴的难过的,兜兜转转之间,他们竟然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有了这么多的纠缠。 缄默了半晌,江棠咽口气,终于开口说了一句:“我丑话说在前头。” “什么?”唐游川心跳漏了一拍。 江棠抬眼迎上他的目光,脸上除了凉淡的神色,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唇瓣轻启,淡声道:“我不浪漫,不温柔,不体贴,不会对你言听计从,不高兴会骂人,不爽了会甩脸子,忙起来的时候还会忽略你,不会轻易为你放弃什么。” 她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唐游川起先还有点儿懵,直到她说到言听计从时,他才回过神来,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向来从容淡定的他,露出了一副大喜过望的表情,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棠,话都忘记说了。 “即使是这样,你也没关系吗?” 江棠说出这些话,其实比她当年参加高考,第一次上手术台的时候还要紧张,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紧张什么,明明只是给他一个回答而已,却搞得像她在求爱,心脏仿佛都蹦到了嗓子眼儿里,七上八下的,她手脚都有些发麻。 “没关系!”唐游川脱口而出。 唐游川声音又急又大,生怕她会反悔,扣着她的手,颇为激动地说:“不管你怎么样,我都会接受,只要是你,就没关系。” 唐游川高兴得想要抱起她原地转圈,想要亲她,吻她,但也仅仅是想想,他什么都没有走,只是直直地盯着江棠,眼神炙热,江棠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别扭得故作凶悍道:“干嘛?” 唐游川小心翼翼地低声问:“我不会是在做梦吧?” 暗搓搓地跟她玩了一个多月“迷藏”,又软磨硬泡了这么久,她始终都不肯松口,现在却突然答应,幸福来得太突然,以至于他怀疑自己又在做梦了。 江棠闻言忽然想笑,手指捏着他的耳朵拧了一圈,低声问:“疼吗?” 唐游川笑了一声,“疼。” 言罢,忽而低头在她唇上压实亲了一口,末了还用牙齿衔着她的下唇扯咬了一下,江棠蹙眉哼声,锤了下他的肩膀,恼火道,“你干嘛!” “疼吗?”唐游川从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轻笑,反问道。 江棠捂着自己唇,不说话,唐游川眉开眼笑地说:“不是做梦,是真的。” 江棠凶神恶煞瞪他,“……”他怀疑做梦咬她确认,有病! “老婆。”唐游川唤道。 “不准这么叫!” “乖宝。” “不准!”江棠吼他。 唐游川灵光一闪,低头贴在她的耳畔,绯唇开启,低声唤:“宝贝儿~” 他这一声轻飘飘的“宝贝儿”爬进耳蜗,江棠整个人都有点发晕,不知道是因为接吻的后劲还是因为唐游川低声呢喃的声音勾魂。 声音好听是好听,但这个叫法实在太羞耻,江棠二十几年的“钢铁体”受不了,磨着牙,恼羞成怒道:“你闭嘴!” 唐游川却玩上瘾了,兴致勃勃地说:“宝贝儿,那你想我怎么叫你?” “我要打人了!” 唐游川乐不可支,拿她的话原封不动地逗她:“斯文人,不打打杀杀。” “啊!你够了!”江棠大声喊,刚才那根棒球棍她应该带回来的!眼前这个人也十分欠抽! 唐游川看着见她一副要炸的样子,直接把头埋在她的肩颈之间,压着声音笑得身体直抖,江棠又气又恼,两手攥握成拳,在他后背上砸了好几拳泄愤,可惜,对唐游川而言,她这几拳不痛不痒的。 身上压着个庞然大物,江棠锤几下就手酸了,她睁眼盯着白茫茫的天花板,过了一会儿,不耐烦道,“笑够了吗?” “不够。”唐游川说,“我太高兴了。” “那你起来笑,别压着我,我累。”江棠即刻就验证了她的不浪漫不温柔。 唐游川听到她说累,马上就坐了起身,笑着拉着她的手顺势将她拽坐起来,又凑过来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肚子饿不饿?要吃东西吗?” “不要。”江棠的内心是一片波涛汹涌,但脸上仍旧淡静如常,她顿了顿,睨着他道,“我话还没说完。” 唐游川含笑看着她,宠溺道,“你说,我听着。” 江棠正着脸色,“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可以直接跟我说,咱们好聚好散,绝对不能背着我玩劈腿或者跟人暧昧,”她稍作停顿,以警告的口吻补充,“否则我一定会让你后悔。” 唐游川又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盼咱们点好么?才在一起呢,就想着好聚好散。” 江棠不言苟笑,“我没跟你在开玩笑,我可以容忍你移情别恋喜欢别人,但我容不下你吃着碗里瞧着锅里,你要敢劈腿,我真会劈断你的腿。” 感情这种东西,无形无味,摸不着抓不到,本身就是缥缈的存在,要来就来,说散就散,江棠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见过太多聚合离散,起初在轰轰烈烈,最后也惨淡收尾。 她可以接受惨淡收尾,但她无法容忍出轨劈腿,这是她的底线。 唐游川抬手勾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过来,对着自己,“我看着是会偷腥的人?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江棠面不改色道:“不用偷,但碰见送到嘴边的鱼,又几只猫能拒绝不吃?” 唐游川似笑非笑,“只要喂得足够饱,就是塞进嘴巴都会吐出来。” 江棠瞬间就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目光凉凉睨着他,不讲话,唐游川的唇角的弧度逐渐加深,“我也没那么大的胃口,吃得也不多,你把我喂饱就好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字里行间也无任何污秽下流的字眼,却偏偏处处充斥着挑逗,江棠耳尖发烫,佯装听不懂,心平气和道,“明天我就去超市给你订高级猫粮。” 唐游川目光灼灼,看着她说:“你就是最高级。” 江棠心如擂鼓,有些恼火道:“收起你那些不正经的想法!” 唐游川强忍着笑意,扮无辜,“明明是你先提起的,我哪儿不正经了?” 江棠被他堵得哑口无言,憋到最后转移了炮火,“我说一句你顶一句,有你这样的吗?” 唐游川闻言当即笑出声,江棠眸色一沉,眼看着就要翻脸,唐游川却忽然搂住她的腰,把她带进怀里,眼尾唇角盈着温柔的弧度,低声道,“不说了,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都听你的。” 说两句都不得,脾气不是一般大。 唐游川双臂揽住她,低头在她的鬓角上亲了亲,“不用担心我会有别人,就你一个都够我受了,哪里还有多余的心思去搭理别人。” 江棠闻言勾了勾唇角,嘴上却故意道:“嫌我烦?” 唐游川轻笑,“是嫌你不够烦。” 江棠从来不知道自己耳根子这么软,被他几句甜言蜜语就哄的心头泛甜,她抿着唇角,不再说话,他滴水不漏,她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了。 难道喜欢一个人,都会变得这傻? 唐游川抱着江棠,心口就像盛着水的水池,因为她,涨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他亲吻着她的发,餍足般叹了口气,沉沉地唤了声:“江棠。” “嗯。”江棠低低地应声。 “我很高兴。”唐游川说,他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此时此刻的满足感与幸福感,只能再一次重复强调,“真的很高兴。” 江棠指尖微微发麻发颤,静默了片刻,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江棠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应该也是高兴的吧,但不像唐游川那么激烈,毕竟她心底还隐藏着不安,那股不安,来自于对未来的不确定。 虽然她说什么好聚好散,说得头头是道,好像并不在意唐游川会喜欢别人,也不期待他喜欢自己一辈子,但谈恋爱的人,谁不希望牵手就从一而终? 江棠这么说,无非就是不敢相信他们可以走到彼此生命的最后,权衡之下,做出的一种自我保护罢了。 亮如白昼的客厅里,静谧一片。 唐游川正沉浸在惊喜里,江棠突然不咸不淡地开口,“你差不多得了,”她说,“这样抱着我不舒服,抻着我腰了。” 她坐在他身侧,是扭着腰贴在他怀里,她的腰本来就有点疼,现在这个姿势实在难受。 “……”唐游川眉头跳了跳,“我相信你这么多年,是凭实力单身了。” 第202章 你值得最好的 她坐在他身侧,是扭着腰贴在他怀里,她的腰本来就有点疼,现在这个姿势实在难受。 “……”唐游川眉头跳了跳,“我相信你这么多年,是凭实力单身了。” 两厢情悦正情深意浓时,她突然来一句抻着腰了,当真是煞风景。 温香软玉在怀,唐游川舍不得撒手,但也舍不得她难受,江棠抓着他的手臂借力坐好,面容淡淡地道:“我是宁滥勿缺,不像某人,今儿国际名模作伴,明儿际名当红小花旦相陪。” 唐游川闻言眉一挑,半笑不笑地盯着她,“醋了?” 江棠淡淡静静看着他,不讲话,唐游川被她的眼神盯得莫名发憷,怕她真误会了,赶紧正色道:“不管是名模野模小花旦大花旦,都是子虚乌有捕风捉影的事情,我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有过超出朋友或者利益合作方面的关系,没有旧情人,也没有前女友。” 江棠想到他和萧晔为女人翻脸的传言,没有马上说话,静默了片刻,不言苟笑道,“你以前怎么样我不管,现在必须断干净。” 江棠并不是大方,一方面是觉得,过去的就过去了,没必要去翻旧账,否则追究起来会没完没了,另外一方面,是她内心其实也有点介意,确切的说,是有点嫉妒和不甘,不了解尚且嫉妒不甘了,一旦了解了,指不定会酸成什么样。 人的本性就是如此,但凡在乎点什么,总是希望完完整整属于自己,不被任何人碰过,尤其是感情,本就自私。 所以江棠什么都不问,不想从他嘴里听到任何有关他和其他女人的过去。 是,她就是醋了,就是小心眼儿。 唐游川目光深邃,一瞬不瞬勾着她,薄唇勾勒出淡淡的弧度,“这么霸道?” 江棠看着他,眸光温温凉凉的,不愠不火出声:“怕了吗?” “不怕,我就喜欢你这么股霸,你越霸道越喜欢,”唐游川勾唇,面不改色心不跳,“说明你喜欢我。” 明明那么高冷的一个男人,现在却张嘴闭嘴都是骚话,前后反差得跟变了个人似的,江棠无从回应,不经意地撇开脸,从耳根一路烫到脸,含糊道,“我回房了。” 说罢起身,然而刚站起来,就被唐游川抓住手,江棠下意识想要抽回,没成功,瞪眼横他,“干嘛?” 唐游川含笑道,“我又不会吃了你,跑什么?” 江棠面不改色道,“我没跑,只是累了,想早点洗澡休息了。” “一起洗?”唐游川忽然说。 话音刚落下,江棠浑身血液骤然沸腾,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她恼羞成怒,“谁要跟你一起洗!” 唐游川忍笑说:“你啊。” 江棠强作镇定,出声恐吓:“你再不松手,我就收回我的话。” 唐游川委委屈屈地轻“哼”了一声,幽幽道,“欺负我。”他不情不愿地放开了江棠的手,江棠获得自由,一言不发地转身,飞快地上楼。 江棠进了卧室,拿了换洗衣服直接进了浴室,站在盥洗台前,抬头看见镜子自己的那张脸时,都被吓了一跳,差点儿没认出自己来。 那是一张面若桃花的脸,眼尾处盈着的笑意,两瓣绯唇嫣红润泽,下唇破了一道小口,不但没有破坏美感,反而衬得愈发娇艳欲滴,诱人采撷,完全是一副被男人蹂躏宠爱过的模样。 江棠抬手碰了碰唇,脑海里自动浮现方才在客厅里的一幕幕,不由自主地一阵脸红心跳。 十分的羞涩,但又控制不住的愉悦,唇角总压不住地往上翘起。 浴室里烟雾缭绕,江棠阖眼睛头枕在浴缸边沿,头脑有些昏涨,但感受着温水带来的舒适感,整个人又有些飘飘然的,她发出一声餍足的喟叹。 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谈恋爱,更没想过,这个恋爱的对象会是唐游川,这个曾经她避之不及的男人。 怎么就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呢? 想不通。 大概就是……鬼迷心窍了。 江棠在浴缸里泡了半小时左右,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找到实习生送她的那瓶药酒,拧开盖子倒了些在掌心上,然后撩起衣服反着手擦药。 江棠的身体关节本来也没多柔软,反手操作自然很不方便,没办法好好按摩揉压,反倒是洒了不少药酒,折腾得够呛。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紧接着传来唐游川低沉的声音,“江棠,睡了吗?” 江棠把东西搁床头柜上,起身去开门,狐疑看着他,未及她出声,唐游川闻到一股怪异的呛鼻味道,眉头轻蹙,低声问:“什么味儿?” “药酒。”江棠没多做解释,抬眼看他,淡声问,“怎么了吗?” 唐游川没回答,反而绷着脸问她:“什么药酒?你受伤了?” 温柔伪装,关心可以伪装,唯有不经意流露的情绪,是无法假装的,江棠看着唐游川眼底明显的紧张,心头微微一软,轻声道,“腰抻了下,有点疼。” “怎么弄的?很严重吗?”难怪刚抱她会说不舒服。 “老毛病,偶尔就会犯,不严重,擦点药就好了。”江棠抬眼,淡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这是送你的礼物,纪念一下我们正式交往的第一天。”唐游川抬手递给她一个黑色的礼品袋,江棠垂眸,心底高兴,但面上却依旧不动神色,迟疑了一秒,伸手接过,低声道,“谢谢,但是我可没有准备礼物。” 唐游川哂然一笑,“我知道你没准备,拆开看看,喜不喜欢。” 江棠好笑,怎么他这个送礼的比她收礼的还要期待,低头打开礼品袋,里面是一个小而精致的礼盒,她拿出礼盒,唐游川主动替她拿好袋子,眼神示意她打开。 轻轻打开,里面是一对海棠花造型的耳钉,闪亮的碎钻里点缀了一抹粉,白炽灯的光投在上面再被折射,闪烁得耀眼,因为造型小巧且精致,所以华丽却并不显得庸俗。 江棠眼底掠过一抹惊喜,紧随而来的是感动。 海棠花,她的名字。 没有女人能抵抗这种精心准备的惊喜,即便是江棠这种钢铁女,也有些架不住他接二连三的好,那颗包裹着硬壳却依旧被他凿出裂缝的心,正逐渐被他的温柔所溶解化成了水。 “喜欢吗?” “喜欢,谢谢。”江棠眼睫轻颤,顿了顿,随即道,“但是很贵吧?” 一想到价钱,她欢喜的心情又变得有点沉重,才交往,就收他这么贵重的礼物,总感觉有种贪图他钱财似的。 “不值多少钱。” 一千万,在唐游川眼里确实不算多少钱,但对于江棠而言,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即使她小时候,江氏经营还没遇到问题时,一千万就是巨款。 “那是多少钱?”江棠追问。 江棠虽然对钻石珠宝这些东西没有研究,但也觉得上头那些点缀的碎钻,还有那颗粉色的玩意儿,不像是假的,主要是唐游川买的,他就不是会买假钻石的人,肯定不便宜。 “送礼物不志在价钱,而在心意,而且,你值得最好的。”唐游川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的脸,是敷衍也是大实话,他猜到江棠知道价格可能会拒绝,他才不会告诉她。 你值得最好的。 因为你是最好的,所以值得世间最好的。 有人可以抵挡得住他这样不经意的糖衣炮弹吗?江棠不知道,起码,她有点儿招架不住。 要命。 趁着江棠恍惚,唐游川转移了话题,“它还有个名字。” “是什么?” 唐游川低声念出三个字,“梦海棠。” 江棠的心脏又开始扑通扑通的跳,抬眼看着他,“是专门订做的吗?” “不是,偶然发现的,我看到的时候,就觉得它跟你很配,只能属于你。”唐游川眼底含笑,声音愈发低沉暗哑,“命中注定的缘分,就像我注定会喜欢你。” 江棠红了脸,佯装镇定,故意以吐槽掩饰自己的难为情,“你内心是住着一个小公主吗?” 命中注定这么肉麻兮兮又矫情的说法,他竟然也说得出口。 唐游川勾着唇,一脸认真地说:“住着你这个小公主。” 本想臊他,没想到他脸皮厚巨厚,反而调戏回来,江棠羞得浑身都烧了起来,被他逼得面红耳赤,虚张声势地剜他,“我才不是小公主!” 江棠从小到大,只有她爷爷才会说她是小公主,彼时她都没觉得当小公主有什么不好意思,但听唐游川这么说,她羞耻到要窒息。 唐游川看见她满脸通红,忍不住乐出声,故意逗她,“不是小公主,那是小宝贝儿?” 他说小宝贝儿听着怎么感觉那么变态? “唐游川!”江棠什么都不想说了,红着脸直接吼他的名字,彰显着她现在很生气。 “我在。” “……”拿人手短,不然她真想打他! 江棠气急败坏,二话不说当即就抬手要关门,唐游川见状,眼疾手快一把挡住了门,好声好气地哄,“好了好了,我错了,你别生气。” 江棠绷着脸说:“有意思吗?” 逗她有意思吗?讲真,唐游川觉得十分有意思,他可以这样逗她逗上一辈子都不腻,但这话他没说出口,看着她毛都要炸飞的样子,也知道她是害羞了,赶紧收住逗她取乐的心思,低声道,“耳钉戴上给我看看。” “不要。”江棠拒绝。 唐游川垂眼轻声说道:“我帮你戴。” “用不着。” 唐游川不跟她争辩,强行推开门,把江棠拽到跟前,江棠挣了下,也没使多大劲儿,唐游川低声磨她,“我想看你戴上它的样子。” 江棠只是羞耻,不是生气,听着他撒娇似的,哪儿狠得下心,“我自己戴。” 结果不知道是因为被他盯着紧张还是害羞激动的缘故,江棠捏着耳钉,半天都找不准耳洞,唐游川见她折腾了半天都不行,伸手抓过她的手,把耳钉拿了过来,“让我来吧。” 江棠扫了他一眼,为了缓解自己的情绪,淡声问:“你会吗?” 唐游川笑笑不说话,微微弯腰俯下头凑在她的耳侧,撂起她的黑发别在耳后,充血的耳朵暴露在眼前,他眼底的笑意更浓了。 她容易害羞,一旦害羞就耳朵泛红这点,真的好可爱。 两人靠得那么近,呼吸都缠到一起,江棠感觉只要稍稍一侧头,自己的嘴唇就能碰到他的侧脸,绷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生怕闹出点意外事故。 唐游川的手大,小小的耳钉在他手里并不好定住,捏着她柔软的耳垂,动作笨拙,也是好一番折腾才戴上。 戴好后,江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垂,唐游川拉开她的手,“别挡着。” 唐游川看着她红彤彤的耳朵镶嵌上晶莹剔透的粉钻,心头一动,他情不自禁地低头,温热的唇压过去,轻轻贴了一下,很快又移开了,不等江棠出声,他又先发制人说了句:“很漂亮。” 江棠被他夸得一噎,唐游川径自道,“我眼光果然很好。” 一语双关。 江棠无言以对,须臾,她实在扛不住唐游川那两道炙热的视线,出声道,“好了,早点休息吧,我也要睡了。” 唐游川忽然出声:“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江棠狐疑抬眼看他。 “手机。” 江棠一脸茫然,“什么手机?” 唐游川看着她,默了一秒,随即轻笑出声,“把你手机给我,我看下你刚拍的那些照片。” 他怎么还惦记着这事儿! 江棠蹙眉瞥他,“你干嘛非要看一个男人的照片?” “你说为什么?”淡淡的声音,辨不清情绪。 江棠默默注视着他,不接话,唐游川气定神闲地说:“我老婆看见了其他男人的裸|体,还拍了照片保存在手机里,我吃醋不行吗?” 其实江棠做了什么,保镖都一五一十地跟他汇报了,唐游川听着,对于江棠这种另类的羞辱人的方式赞赏的同时又莫名恼火,她竟然盯着个光溜溜的男人看,还在他身上写写画画外带拍照,一想到那场景,他就妒火中烧。 他这醋吃的真宽。 江棠想气又忍不住想笑,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淡淡说道,“看都看了,”睨见唐游川绷着张俊脸,抿着薄唇,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她压着唇角的弧度,说了句软话,“照片不保存在手机里,存到电脑上,行了吗?” 唐游川皱眉,“你认真的?” “不然呢?”江棠不答反问。 “你是故意的吗?” 江棠眼底划过笑意,面上却不动声色,不疾不徐地说道:“我故意什么了?” “故意气我,让我吃醋。” “没有。” “你有。” 江棠悄悄地翻了他一眼,不想跟他拗这种没营养的内容,沉声恐吓,“你不要无理取闹。”说完,忽而想起之前看到琼瑶剧对话,江棠自个儿乐了起来。 唐游川盯着她欲笑不笑的脸,安静了一会儿,随即一本正经地说:“将心比心,我要是看了一个不穿衣服的女人,还拍照留手机里,你难道不会生气?” 江棠下意识地蹙眉,“你可以试试看。” 唐游川对上她看似平静却充斥凉意的瞳眸,本还想跟她计较计较呢,顿时就想像泄了气的皮球,不自觉地放软声音,语气又不经意地带着几分傲慢,开口道,“我才不试,到时候你要逮着这个跟我闹,我跟谁哭去。” 江棠不吭声,不是怒了,而是在忍笑,她怕自己一开口就会乐出声,唐游川轻蹙着眉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她,“不就是几张照片,你这么藏着掖着不让我看,我会胡思乱想的。” “就是怕你胡思乱想才不给你看。” 江棠才没那么傻,他没见着都这样了,见着了还不得酸死,花样百出找茬? “好,我不看,但既然是会让我胡思乱想的照片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删了。” 江棠耐着性子跟他说:“我拍照片就是为了吓唬他,防止他再作妖,不能删。” “不删也可以。”唐游川眼眸幽暗,目光灼灼胶着江棠。 江棠立刻汗毛竖起,本能地警惕,预感他又要作妖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唐游川就抬手点点了自己的唇,淡淡地开口道,“你亲我一口。” 前一秒还看着他酸溜溜的样子在心底偷着乐,下一秒大脑就乍然化作一片空白,瞬间哑口无言。 静默片刻,江棠绷着脸说:“你别闹了。” 唐游川温淡的俊脸波澜不惊的,不愠不火地回道:“我已经努力克制着不闹了。” “你刚已经亲了很多次了,腻不腻!”江棠咬着牙,这人分明就是想要趁机耍无赖占她的便宜。 唐游川淡定开口:“怎么可能会腻,我恨不得抱着一直亲。” 江棠气血翻涌,不想说话,唐游川醋劲儿上来,开始耍横,“我不管,要么删掉,要么你亲我一口,否则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江棠沉吟了一会儿,忽然对他说:“你先闭上眼睛。” 唐游川定睛勾着江棠的视线,警惕她有诈,“干嘛?”江棠强忍着笑,面不改色道,“你看着我,我亲下去。” 唐游川若有所思地思忖片刻,而后配合她乖乖闭上眼睛。 第203章 一鸣就丧心病狂 江棠看见唐游川阖上双眸,脸上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低声道,“不准睁眼。” “嗯。”唐游川应声,为了配合她,还刻意把头低下,就等着江棠宠幸,催促道,“来吧。” 江棠怕自己会笑出声音来,双唇紧抿着,然后伸出双手扶住唐游川的双臂,悄悄地提了口气,猛地使劲试图将站在门前的唐游川往外推开,她确信在唐游川毫无防备之下自己肯定能偷袭成功,然而现实总是比理想差那么一步。 唐游川仿佛早猜测到她要做什么,就在她使劲的一瞬间,他的动作比她还要迅猛快速,一手扣住她腰,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电光火石之间,江棠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就被带得往前一倾,惊愕之际,眼前的光乍然褪去,紧接着唇瓣上传来一声柔软的温热。 江棠本能地想要挣扎,唐游川却用力箍住她,蓦然转了个方向,下一刻,她被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墙壁上,被他囿于一方之地,无处可逃。 偷鸡不成蚀把米,江棠心中那个恨呐。 虽然男女之间力量悬殊,但江棠觉得只要她认真起来反抗,击退唐游川的办法还是有的,可是她没有,双手抵着他的胸膛,轻颤着眼睫闭了双眼,就这样任由唐游川摁着脑袋,接受他暴风雨般掠夺式的亲吻。 唐游川还担心江棠反抗,所以动作是强势又霸道的,察觉到她的乖顺,渐渐地也就温柔了下来。 刚在一起的男女,情感最为浓烈的时候,所有接触都是新鲜的,牵手,拥抱,亲吻,甚至更多更深的触碰,唐游川这段时间一直在忍着,忍得夜夜春梦,他早就忍够了,她现在终于答应了,哪儿还能忍得住,恨不得把之前的一次性全部弥补回来。 所以唐游川的温柔异常短暂,最后还是化作野蛮的搅缠。 阒静的房间里,只有粗喘的呼吸,以及断断续续的吞吮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唐游川搂在她腰上的手,从睡衣下摆顺着腰滑到她的后背,江棠一把推开了唐游川。 唐游川又咬了一下才退开,离着很近的距离垂眸看着她,微喘着气,低沉的嗓音裹着淡淡的哑唤着她的名字,“江棠,我想……” “不行。”想什么都还没说完,江棠就凉凉地打断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地扣住他的手拽开,同样有点哑的声音,十分果决,“你回房吧。” “我话还没说完。”唐游川笑笑,“你就知道不行?” 江棠视线往下瞟了眼,温柔提议,“赶紧回你房间吧,你这样不难受么?” “知道我难受还赶我走?”唐游川笑着同额头轻撞了下她,低声道,“这么狠心?” “我还能更狠心,”江棠把他推开了些,抬眸不咸不淡地看着他,绯唇张合,声音无波无澜,“你信不信?” 轻飘飘的话,警告的意味却很浓。 唐游川低笑,温声道,“放心,在你答应之前,我不会强迫你。”他低头凑过来在她唇角上亲了一下,“但是别让我等太久。” 江棠看着他不说话,这个问题她就真无法给他答案了,唐游川忍不住又亲了下她的饱满的额头,“好了,我回房了,你早点休息,晚安。” 唐游川是真的难受,继续跟江棠这么待在一起,他得爆炸,所以说完就真的潇洒退出了房间,江棠关上房门后,匆匆进了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因为她感觉自己的脸烧得都要着火了。 一连泼了几捧冷水,江棠抬眼看着镜子,嫣红的脸,微肿的唇,这一看,刚刚降低的温度顿时又翻涌上来,她赶紧撇开脸,抓过毛巾胡乱擦拭了一把。 而这边回了房间的唐游川,却是带着一身热进了浴室,本想冲个冷水澡降温,然而他高温的手刚碰到冷水,他哆嗦了下,赶紧调回正常水温,热水浇下,却浇不灭身体的火。 唐游川低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半小时之后,唐游川从浴室出来,手机正好在响,他边擦头发边走到床边,扫了眼手机屏幕,上面显示着“沈叙”二字,他划开接听键接起,张口声音是难掩的愉悦,“喂。” 沈叙温声顿了一下,毕竟前两天联系他时,还一副阴间口吻,那语气冷得都快要把人冻死了,叫他出来玩,结果话没两句就被他挂了,眉头一挑,笑着问:“什么事儿这么高兴?” 人逢喜事精神爽,唐游川难得地来了心情故意跟他打起哑谜,“你猜?” 这口吻咋骚得那么熟悉? 沈叙笑着说:“我猜跟江棠有关。” 不怪沈叙猜得准,只是因为上次他们逼问唐游川江棠答应他没有,他也是欲说还休似的在群里让他们猜。 唐游川没说是或者不是,漫不经心地问了句:“找我有事儿?” “出来打牌,三缺一。”沈叙说。 唐游川淡声道:“没空,不去。” “你最近忙啥?唐旗是又在搞什么大项目吗?”沈叙啐声,“不是我说,就算再忙你也得喘口气吧,你的身体都还没完全康复,要注意劳逸结合啊,江医生没叮嘱你吗?” 状似随意道,“就是谨遵她的叮嘱,最近得早睡早起。” “哟!”沈叙闻言笑着打趣,“是要早睡早起,还是舍不得江医生的温柔乡啊?” 唐游川平静地回道:“有温柔乡不待,干嘛要跟你们几个臭男人凑一块儿?” 话音落下,电话那头的沈叙突然一阵咳嗽,旁边传来另外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沈叙问:“什么情况?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唐游川挑眉,不答反问道:“你哪个意思?” 沈叙含着烟,吐词有些不清晰,“少跟我这儿装糊涂,”他嗤笑,“你跟江棠,真的成了?” 唐游川把毛巾扔在一旁,慵懒的靠在床头上,勾唇道,“我还能不成?”嗓音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言词间确实不加掩饰的得意,他就等着他问呢。 沈叙在那头缄默了一秒,须臾,边笑边骂,“好你个唐老三,想炫耀就直说,兜这么大个圈子就等着我主动问,你矫情不?” “这不是矫情,是骚包。”旁边的陆离笑着搭了句。 “既然成了,就把人带过来玩,我们也好正式跟她打个招呼。”周庭懒洋洋的附和。 沈叙把手机开了免提,唐游川听着他们一人一句的调侃,不但没生气,反而心里妙不可言,淡淡地道,“现在太晚了,她睡觉了,改天吧。” 沈叙揶揄:“哟~你不问她,怎么知道她睡了?” 唐游川一副嫌弃的口吻,“你没谈过恋爱?”那头的三人闻言顿时惊得差点儿掉下巴。 沈叙:“不行,我鸡皮疙瘩掉一地了。” 陆离:“我有点反胃是怎么回事?” 两个人故意取笑,唯有周庭一本正经地问:“我没谈过,唐三,你详细跟我讲讲。” 此话一出,沈叙和陆离不约而同地轰然笑出声,也跟着附和周庭的话,沈叙还贱兮兮地掐着声音,“哥哥,我也没谈过,也跟我详细讲讲呗。” 这要搁平时,唐游川二话不说就把电话给挂了,但他今晚心情好,听着他们这么闹,他依旧没有生气,还饶有兴致拌嘴回道,“想学,先把学费给缴了。” “你还想收费?”沈叙笑着说,“我沈.老司机.叙第一个不服!” 陆离打趣:“你那是走肾司机,唐老师这儿是走心。” “唐老师,您这学费多少啊?” 大晚上的,四个在衣冠楚楚成熟稳重的奔三男人,隔着一部手机尽扯了一堆没有营养又幼稚的话,间或夹带着暧昧的玩笑,竟然也聊得热乎。 最后还是唐游川出声打断,“行了,我要睡了,明儿一早得送她上班。” 唐游川不鸣则已,一鸣就丧心病狂,恨不得亮瞎电话那头三人的眼,那三人一边嚷嚷一边笑不可抑,沈叙受不了地大喊,“哎哟喂,没想到有朝一日,咱们会被唐三藏给塞狗粮,而且他仅仅凭一人之力喂饱了咱三人!” “狗死了,你就是罪魁祸首。” 唐游川淡声警告了一句,“在我面前闹就算了,在她面前都给我夹好尾巴做人,少胡说八道。” 沈叙说:“什么夹好尾巴做人,你这说得我们好像洪水猛兽似的。” 唐游川毒嘴毫不留情,“尤其是你沈叙,衣冠禽兽。” 沈叙语重心长地感叹:“哎!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在一阵哄然大笑中,唐游川挂了电话,结果群里猛地开始一条接着一条的信息攻击,唐游川扫了眼,估计沈叙他们还不得消停,十分干脆地把群消息给屏蔽了,然后打开江棠的对话框,编辑了句话发送过去。 今晚这这事儿,江棠自己也受到不少冲击,别的不说,就唐游川那两个深吻,就足以让她肾上腺素飙升,手机信息提示音响起的时候,她正躺床上胡思乱想着,听见声音,马上就睁开眼睛摸过手机。 一点开,就看到唐游川发过来的内容:睡着了吗? 江棠本想回复,但一想到他刚刚离开之前的状态,怕跟他聊了他又动什么歪心思,盯着屏幕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不回复了,不料手机马上又震动了下,紧接着跳出一句话。 ——好想你。 江棠盯着那简明扼要的三个字,终究还是回复了:赶紧睡觉。 ——睡不着怎么办? 江棠回:那你就去撞墙吧。 发送出去,江棠捧着手机猝不及防地乐出声,因为她想起了之前有一次他半夜三更给她打电话,也是磨着她不肯睡觉,她当时也是叫他去撞墙来着,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 唐游川那回喝断片了,自然是不记得这事儿,看到江棠这句话,他忍不住轻笑出声,想了想,回道:墙都不够你这个钢铁直女硬。 江棠给他回了一串省略号,表示她很无语。 ——你让我撞一下,我肯定会晕。 江棠盯着这句话,不知道是唐游川这人不正经,还是她的思想太污,莫名就觉得他那个“撞”字充满了暗示的意味,顿时一阵面红耳赤,她恨得牙根痒痒的,想要骂他流氓变态,又觉得骂出去了就中他圈套了,只能恨恨地回了一句不痛不痒的内容:我睡觉了!!! 唐游川盯着那三个感叹号,自动脑补了江棠恼羞成怒的模样,脸上的笑容完全收不住。 ——晚安,记得梦见我。 后面还带了一个亲吻的表情。 江棠看着那个热烈的红唇,下意识地舔了下自己的唇,顿时觉得自己的脸又有充血的感觉,赶紧摁黑了手机屏幕放回床头柜上,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盖到下巴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江棠和唐游川几乎是同时醒过来的,然后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昨晚的种种,江棠是女人,从未经历过这种事,内心上总归是矜持的,难免会觉得不好意思,而唐游川就不同了,不但没有不好意思,反而一大早的生理现象加上过度回味,搞得最后又在浴室里唉声叹气。 江棠这边在收拾,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某人想象着做了什么。 江棠洗漱完,在梳妆台前护肤的时候,瞥见昨晚唐游川送她的耳钉,绑好头发之后就戴了起来,然后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旁边那个蒙了一尘灰的化妆盒,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几乎是全新的化妆品,盯着看了一会儿,眉头忽然一蹙。 她这是在干什么?化妆是取悦谁啊! 江棠猛地合上化妆盒,把耳钉也摘了下来收好。 拉开房门,一眼便看见了站在房门口外的唐游川,昨晚的记忆如潮水涌来,江棠心跳有点儿快,但脸上却维持着镇静,神情自若地打出声,“怎么站在这儿?” “想你了,站这儿能马上见到你。” 他嘴上说着肉麻话,偏偏脸上一派正经,认真得不行,江棠还有点适应不过来他们之间关系转变,一听这话就很不好意思,而为了掩饰自己的别扭,她淡着表情,声音平静地道,“又不是多久没见,有什么好想的。” 唐游川不以为意,“我看着你都会想,更何况一晚上没见着。” “……” 江棠错开目光,内心犹如万马在狂奔,觉得唐游川是疯了,她也快要被他弄疯了,她一言不发,从他身侧越过往楼下走。 唐游川在后方睨见她泛红的耳尖,眼底笑意又深又浓。 喂了狗,两人一起出门,车开出去之后,江棠就有点儿后悔坐上他的副驾驶了,这一路上,他骚话不断,江棠最后是忍无可忍吼着让他闭嘴,才得以消停。 车停下的时候,江棠解开安全带就要推车门下车,唐游川却拉住她的手,江棠回头,他含笑点了点性感的薄唇,一张一翕吐词,“车费。” 江棠又好气又好笑,眼神挑衅睨着他,“没听过送对象上班还要收费的。” 唐游川马上改词:“那就烦请老婆大人给我一个临别吻,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江棠跟他四目相对,他这架势是亲不到就不罢休了,但是让她主动亲嘴有不好意思,顿了片刻,她偏头凑在他的脸上很快地亲了一口。 唐游川本以为她会抵死不从,结果意外收到了惊喜,心头一动,在江棠撤离的瞬间,他马上又把人给拽了回来,摁着她的头狠狠地亲吻,唇齿相抵的那种,江棠这个时候竟然还分心想,幸好早上没化妆涂口红,否则得被两个人都得糊一嘴巴。 唐游川还算克制,没有吻太久,只是抬唇的时候又轻咬了一口她的下唇,江棠蹙眉,抬眼瞪着他,轻喘着呼吸,语气嫌弃,“你能不能别老咬我!” 唐游川轻笑出声,毫无诚意地道歉,“抱歉,情难自禁。” 江棠推开他,“我走了!” 唐游川抬手摸了下她的脸,轻声道,“好,去吧。” 江棠感觉脸麻了一下,下车关上门,她一边激动一边走,脸上挂着淡淡的绯色,偏偏在医院大门碰见了刘主任,江棠微笑着打招呼,“刘主任,早。” “早。”刘主任笑吟吟地看拿着她,低声揶揄,“男朋友送你来的?” 江棠含糊其辞地“嗯”了一声,没有否认,也没多说。 “爱情的力量真伟大,你整个人气色都不一样了。” 江棠心如擂鼓,面上淡定,“您别取笑我了。” 刘主任笑着说,“我这是替你高兴,那小伙儿看着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眼光不错,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呀?我可一直等着你的喜糖。” 江棠温声道:“目前还没考虑。”心想他们证都领了,压根就没办婚礼,哪来什么喜糖啊。 “我记得你也二十六七了,抓紧时间结婚,趁着还年轻早点生孩子,别像我三十好几才生,不然照顾孩子真是力不从心,我生完之后就后悔没早要孩子。” 江棠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种问题,还好电梯来了,人多,进电梯的时候她小心地往旁边站,跟刘主任隔了两个人,才得以消停。 出了电梯,刚走没几步,碰见一个值班护士,对方拉住江棠小声问:“江医生,那事儿是真的吗?” 江棠心头咯噔一下,脑海中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该不会她和唐游川的事儿这么快就曝光了吧?不可能的。 江棠让自己别慌,淡笑着反问:“什么事儿?” 护士低声道:“就咱们季医生和骨科的苏医生那事儿啊。” 江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蹙眉狐疑看着她,护士直言不讳,“就刚刚吧,咱医院里的人都收到了一封邮件,说他们两个在搞婚外情……” 话还没说完,江棠脸色骤然一变,眼神与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凌厉,打断了她,“你说什么?” 第204章 叫声老公听听 话音一落,江棠脸色骤然一变,眼神与声音不自觉地变得凌厉,“你说什么?” “大家都收到了邮件,上面都是季医生和苏医生的照片,有,有点亲密。”护士看着江棠说变就变的脸,有些被吓到,说到后面舌头都不利索了,“啊,刚有患者摁了呼叫铃,我得赶紧过去忙了。”说罢,护士赶紧溜了。 江棠面容寡淡抬脚快步往前走,到了办公休息区,护士和医生都分成几拨凑在一块盯着电脑引论纷纷,没有人注意到江棠。 有人质疑,“这些照片该不会合成的吧?” “看着不像,一点合成的痕迹都没有。” “天呐,季医生是怎么想的,他就算不喜欢咱们姿色平平的单身女,但江医生呢?不说人美医术好,跟他也是青梅竹马,他竟然搁着这么好的人不要,非要跟已婚的苏医生搞一块儿……我对他的滤镜都碎了。” 某位跟季然有过节的男医生不屑道,“就你们这些单纯少女才会对他有滤镜,说白了他就喜欢玩禁忌,这种男人除了长得好看点,恶臭到了骨子里。” “你这么说不太好吧,季医生的为人怎么样,大家平时都看在眼里,就凭几张不知真假的照片也不能说明什么。”有人比较理智反驳。 “你喜欢他,当然是怎么看都觉得他好了。” “你什么意思啊!我只是就事论事!” 男医生冷笑了一声,“照片大家都看得明明白白的,你又何必睁眼说瞎话,果然是长得好看的人做什么都会有人替他说话,贱不贱呐。” “你……”被讽刺的女医生气得不知如何反驳,唯有面红耳赤瞪着眼,她是一名住院医生,本就资历浅,跟主治医生起争执其实没什么好处,旁边的同事赶紧拉住劝。 偏偏那男医生平日里就比较尖酸刻薄,女医生不说话了,他非要嘴贱一句,“不过你应该高兴才对,好歹确认他喜欢不是男人而是货真价实的女人,你还有机会不是?” 女医生气得发抖,“你少胡说八道了!季医生喜欢男人也是你在传谣,季医生没跟你计较是懒得理你!” “空穴来风,他要真不是那样,谁会乱说?怎么不见有人传谣我?” “哪来的苍蝇在这儿嗡嗡?” 就在这时,从背后突然插进一道女音,不冷不热,喜怒难辨。 男医生惊得一激灵,众人也是心头咯噔一下,闻声抬头望去,看见江棠不知何时出现的,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步之遥地方,黑白分明的眼眸冰冷慑人。 偌大办公区,原本的吵闹,顷刻间安静得落针可闻,没有敢说话,静默了几秒,江棠目不斜视盯着那个男医生,再次开口,冷凉的嗓音里夹了一抹怒意,“不管是喜欢男人的男人,还是喜欢男人的女人,都瞧不上你这种男人,你有什么好得意攻击人家的取向?” 江棠声音不大,但言词造句却讽刺得人体无完肤,任谁都看得出,她这是真动怒了,众人神色各异,没人敢开口帮腔,怕被战火烧到自身。 而那个背后中伤季然的男医生,被江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贬低得一无是处,脸都无处可放,怒不可言,但心底又有些憷江棠。 他要输人不输阵,出声回怼道:“我瞧不起那些罔顾道德伦理的烂人,碍着江医生你什么事儿了吗?难不成是戳到你的痛处了,恼羞成怒啊?” 江棠并未被他激怒,她看着他的眼神真仿佛在看一件大型垃圾,眼底是赤裸裸的嫌弃与厌恶,冷漠出声道:“我没时间跟一坨被扔到垃圾场都属于不可回收利用的污染废物浪费心神。” 有些话,说得越是平静,杀伤力越大,江棠的话音落下,空气骤然凝固了一般寂静,在场的同事连大气都不敢喘,男医生瞪着眼睛想骂又找不到更狠的话骂回去,偏偏又不敢动手,一张脸顿时憋成了臭沟渠,难看到了极点。 “江棠你不要以为有程老教授罩着你,你就可以肆意妄为了!做人太过分小心遭报应!” “这话我还给你。”江棠从容不迫地看着他,平静地说,“我从不主动惹事,但也从不怕事,我们平时不吭声不是怂,只是念在同事一场的份上懒得计较那么多,但凡事有个度,要是管不好自己的嘴巴,可以来找我,我直接给他缝上。” 话都最后,已经不是在针对男医生,而是在警告那些背地里经常嚼舌头的人,掷地有声。 江棠那张看似平静的脸,偏生目光过于骇人,在场无人敢反驳,尤其是经常在背后议论她的人,心虚得连抬眼看她都没有勇气。 办公室区里鸦雀无声。 “15号床呼叫……”这时,呼叫铃突然响起,打破了冷沉的气氛,众人趁机鸟作兽散,各自该干嘛就干嘛去了。 江棠转身,推开旁边办公室的门,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先开了电脑,然后脱下外套换上大白褂,点开邮箱进去,果然找到了那封邮件,因为是匿名发送,所以不知道是谁。 这些照片里,亲密的那些画面,几乎都是在晚上拍的,光线不算很好,但季然和苏姣的脸都有正面,其中有几张的背景看着像酒吧,两个人靠在一起确实显得很暧昧,有一张只看得见季然的侧脸,他似乎在低头亲吻苏姣。 其实只要找准角度,很容易就能拍出这种效果,但吃瓜群众只管瓜大不大,从来不管是真是假,哪怕猜到可能是假的,也会为了满足自己的猎奇八卦心理而盲目相信是真的。 江棠面色阴沉,继续往下拉,看到其中一张时,猛地停住,这张背景是季然住的小区大门,而季然正抱着苏姣往里走。 江棠微眯着眼眸,如果她没猜错,这应该就是苏姣喝醉,被季然带回家那天晚上被拍下的,但是这些是谁拍的?陈俊凡安排了人跟踪苏姣?抑或是另有其人? 除了陈俊凡,江棠还能想到的人就只有方艺桐。 会是她吗? 江棠蹙眉没再多想,给苏姣打了个通电话,苏姣很快接起,“没事儿吧?” “我没关系。”苏姣说,“就是连累了季然。” 江棠淡声道,“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季然压根儿就不会在意这些,所以你专注忙你的工作就行,其余的都不要理会。” 季然还没回来上班,江棠也不用担心,倒是苏姣,作为事件女主角,既是女性又是已婚身份,她要面对的压力绝对比季然要大得多。 苏姣笑说:“好,我知道了。” “我等会儿有台手术,做完差不多就是午饭时间了,咱们一起吃午饭。”一方面是想聊聊,另一方面是怕苏姣会被人指指点点。 “行。” 两人都忙,也无法多聊,匆匆挂了电话之后,江棠这头就去查房了,紧接着就进了手术室,一个上午就这么忙过去,根本没空去想那些是是非非。 江棠下了手术,习惯性地看手机,果然由唐游川发来的未读信息,她点开查看,这人也真是闲,一个上午每隔半小时就给她发一条我想你,直到半小时之前说给她定了午餐,而五分钟之前,他问她怎么还没忙完。 江棠一边看着信息觉得他太过黏人,一边又在心底暗着偷甜,她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竟然也会是这么心口不一的女人,更没想到自己会因为一个男人的几句甜言蜜语就雀跃不已,想到他就心猿意马。 江棠迟疑了几秒,实在没办法说服自己肉麻兮兮地回复一句“我也想你”,而且她这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真没挤出空间如何想他,所以给他回复信息,也只是告诉他刚下手术。 爱情不像学生时代的语数英,也不是她所熟悉的医学,它是一门独特的玄学,答卷上没有任何题目也没有任何标准答案,都得自己摸索寻找,你想做什么,该做什么,想要什么,得两个人携手寻找,像挖宝一样,没到最后,谁也不知道底下有没有埋着矿。 江棠她没谈过恋爱,因为没经验,所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谈,也不懂怎么相处才合适,怎么样拿捏一个度,又该如何维持?没人可以告诉她,而她身边也可以拱参考的案例,毕竟季然不太靠谱,阮迪更不着调,而周寅,跟她一样佛。 江棠只恨经验到用时方恨少。 发完信息,江棠电话联系苏姣,问她忙完没,苏姣在给一位患者做拆线检查,马上就好了,江棠让她忙完回办公室,她打包吃的过去找她,两人跟约好后,江棠去换衣间换衣服,听见里面有两个同事在聊天。 “感觉最近好忙,我颈椎又开始疼了,想去按摩店按摩下都没时间。” “嘻嘻,还好我有男朋友,下班回去他要是有空,只要我开口,他都会帮我按摩,还能增进感情交流,两全其美。” “你这人真讨厌,欺负我没男朋友是吧?” “你赶紧找一个宠你呗……江医生,忙完了?”女医生说到一半看见江棠,打了个招呼。 江棠微笑着应了一声,若有所思沉默着,按摩增进感情交流?靠谱吗? 上午江棠与男医生起争执那事儿不止心外科,别的科室也略有耳闻,两位同事猜她心情不好,也没敢跟她聊什么,换好衣服就走了。 只剩江棠一个人的时候,唐游川的电话打了过来,江棠衣服刚换到一半,她接起主动出声,“等我一会儿。”说罢将手机放旁边,赶紧套衣服。 唐游川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不由得微眯着眼睛,不多时,江棠的声音再度传来,“喂。” “你在干什么?”唐游川问她。 江棠说:“准备去吃饭。” “早上忘记提前问你想吃什么了,给你信息你又忙得没空理我,所以我点了潮菜,不知道你喜欢不喜欢吃。”言词之间不经意地透露了一丝埋怨,嫌她忙。 江棠勾起唇角,曼声道,“只要不是太辣的食物,我基本都可以吃。” 唐游川道:“最喜欢吃甜的。” “你还挺很了解。” 唐游川靠在椅背上,面不改色反问,“有没有很感动?” 江棠痒在心底,声音如常道,“跟我关系好的朋友都知道这点。” “他们有我了解你?” “总归有人比你了解。”江棠本想说季然就比你了解,但一想到她去看下季然他都醋,还是不提了,不是怕他酸,而是怕季然到时候要哭给她看。 “你是说季然?”唐游川的声音比寻常都要低沉几度,江棠虽然见不着他的脸,但通过他的声音,都能自动脑补出他说这话时候的神态表情,笑了笑,淡声道,“他是我弟弟,你不要欺负他。” 唐游川说:“想让我不欺负他?” 江棠是真被他套路多了,一点细枝末节都怕是他挖的坑,没有接茬,果不其然,唐游川自问自答,“你叫我一声老公来听听,我就不为难他了。”沉磁般的嗓音,挑出某种逗弄的意味深长。 江棠心头一慌,有种挂电话的冲动,但是敌强我弱,敌弱我强,如果她总是这么不禁撩,唐游川以后只会越来越过分把她捏得死死的,她得掌握主动权才行。 思及此处,江棠按下了冲动,无声无息地调整了下呼吸,逼着自己不准怯场,大胆道:“你这证书只是法律认可了,我还没认可。” 唐游川似笑非笑问:“那要怎么做才能获得你的认可?” “起码要听话。”江棠面不改色。 唐游川挑眉,低声道,“我要是不听话,昨晚就不会乖乖自己回房睡了。” 江棠刚建起来的硬气顿时又被冲得溃不成军,没办法,她真没他那么厚的脸皮,做什么急色的事儿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架势,她直接跳过这一茬,把话题兜回去,“我叫你别欺负季然,你听不听?” 唐游川很幽怨,“他住院了,我还安排了两个人保镖保护他,这样还是欺负他?” “我是让你不要吃他的醋。” 唐游川声音低沉道,“谁让你对他比对我还要好,他是弟弟又不是儿子。” “你想让他叫你爸爸?不好吧?你们俩就一岁之差。”江棠说完,想到季然叫唐游川爸爸那种世纪画面,不由得一顿乐。 唐游川听到她的笑声,心情也很好,他喜欢她笑,出声逗她,“你想当妈妈了?” 江棠见招拆招,“我想当奶奶。” 唐游川淡沉的声音,夹着漫不经心的笑,“那咱们得抓紧时间生个儿子,等他成年就催他给你生个孙子。” 江棠是真的服了他,强行要求终止话题,“我要吃饭了。” “好。” 江棠声音温软,“你也去吃吧,我挂了。” “嗯,我想你。” 江棠十分硬气地回:“嗯。” 话落,不等唐游川反应,她马上切断通话,而这边办公室里的唐游川拿着手机,回味着她最后那一声“嗯”的含义,唇角的弧度逐渐上扬。 江棠回到办公室,提着唐游川让人给她送的午餐下楼找了苏姣,饭点时间,大家都去就餐了,办公区里很安静,此时热闹的应该是食堂,估计都在议论八卦着季然和苏姣。 江棠抬手敲门,埋头在电脑前的苏姣闻声抬头,微笑着说:“来了?” “还没忙完?”江棠提着袋子走进去,苏姣把文件合上放好,伸手从旁边拽了张椅子过来,“在找些论文文献资料,我还差一篇论文,你这是去哪儿打包的?” “别人送的。”江棠含糊其辞,把盒子拿出来搁桌面上,“这次的事儿不会影响你评职吧?” “不会,就是被主任叫去说了几句。”苏姣摇了下头,随即挽着唇打趣道,“听说你最近频繁收到鲜花和免费的午餐?是哪位新的追求者?” “我就收到了一次花。”江棠很无奈。 医院的工作又忙又沉闷压抑,所以平日但凡有点什么风吹草动,都能瞬间刮遍全院,而江棠这个容貌与才华兼具的美人向来受瞩目,收到那么大一束鲜艳的玫瑰,早就人人皆知了。 苏姣用了免洗手消毒液搓了一遍手,然后帮忙拆盒子,“你早上跟人吵架了?” 江棠淡声道,“没吵,就说了两句。”她又没有脸红脖子粗的,只是心平气和地说了几句话,算哪门子吵架。 “我联系过陈俊凡,但他手机打不通,我怀疑是做的。” 江棠心说,昨晚为了防止他打电话找人求助,所以她让保镖给砸烂了,打不通正常,迟疑片刻,她低声问苏姣:“你对陈俊凡,确实没有留恋了吗?” 苏姣苦笑,“我是受虐狂吗?被打了还对他留恋,我恨不得赶紧跟他撇干净,老死不相往来。” 江棠闻言,把自己的手机调到相册,递给了苏姣,“有件事儿我没跟你说,我去找过他,去弄了些把柄,我估计你能用得着。” 苏姣垂眸,当看清屏幕上那些照片时,神色很淡然,一时间有些难以分辨出是什么情绪,她滑动屏幕,花了几秒钟把那些照片看完,尔后抬眼看向江棠。 江棠说:“让他赶紧签字离婚,不然散布到他们公司和网上去。” 苏姣不知是感动多些还是感激多些,眼尾有些泛红,“江棠,谢谢你,真的,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只要你开口,我一定义不容辞。” “事情处理完,请我吃饭就行。” “没问题,请你一辈子都可以。” 苏姣说罢,又低头看了眼手机,就在此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紧接着屏幕上方跳出了一条信息,并非她故意要看,而是那个名字太过扎眼,仅仅是那么一瞥,便已瞥得一清二楚…… 唐游川:老婆,好吃吗? 苏姣瞬间懵住。 第205章 在他之前,在他之后 老婆。 要么就是真夫妻,要么是关系亲密的爱人,才会这样称呼对方,当然,也有一些不要脸的关系也会如此,可是,不说唐游川那种高傲的男人不像会对只是身体关系的女人这么亲密,江棠也绝对不是那种甘愿做男人花瓶供男人发泄的女人。 所以唐游川和江棠,是夫妻,还是正在谈恋爱的情侣关系? 不管是哪种,都足以令苏姣震惊,而震惊过后,苏姣总算明白过来,那晚上这两人之间那股若有似无的暧昧氛围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难怪唐游川会突然出现,还替他们收拾了那两个男人,之后又安排人守着季然。 苏姣缓片刻才适应过来,把手机递还给江棠,“唐先生找你。” 江棠没想到唐游川会这么快又会找她,因此听到苏姣这句话的瞬间,她楞了一下,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事实证明她的第六感相当精准,屏幕上唐游川那发来的信息内容大喇喇地映入眼底的一瞬间,她内心霎时宛如万马齐奔,头皮炸麻。 江棠在心底骂唐游川,怨完他又怪自己,为什么要把他的名字备注得这么清楚明白,再想想,似乎也不能怪她,毕竟唐游川的昵称就是他自己的本名,他加她时,她也没想到要另外重新备注,前思后想无比懊恼,怨来怨去也不知该怨谁。 江棠有些艰难地抬头看向苏姣,一副欲言又止的口吻,倒是苏姣面色平静,拾起筷子夹了一口才,嚼了两口,慢条斯理道,“嗯,这家菜的味道很不错。” “嗯。”苏姣什么都没问,江棠却并未感到轻松。 苏姣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江棠,忽然出声问:“这些,是唐先生送的?” 该来的还是会来,江棠静默了一秒,“……嗯。” 苏姣温静的脸庞上露出一抹促狭,直言不讳地出声问:“你跟他在谈恋爱?” 江棠内心波澜壮阔,面上镇定自若地点了点头,果断地回了一个字:“是。” 一时间,两人都没说话,偌大的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安静。 须臾,苏姣忍不住感慨道:“完全意想不到,你竟然谈恋爱了。” 虽然已猜到大概,但听见江棠亲口承认,苏姣心中的讶异不少反增,江棠的铁石心肠她也见识过,当真是谁都动摇不了她,这会儿听见她如此直截了当地承认,冲击还真不是一般大。 江棠也有点不好意思,唇角却勾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我自己也没想到。” 从不曾想过的事情,偏偏就发生了,所以说,人生总是充满了意外,有惊有喜。 江棠的脸时常都会挂着淡笑,但仅仅是一种礼貌性微笑,虽有稍微削弱她身上的冷漠气息,却给人很重的疏离感,令人难以接近,所以关系不好的人,总觉得她很高冷。 而此时这个笑容,是带着甜味的。 苏姣谈过恋爱,知道这个意味着什么,不由得啧啧感叹,忍不住打趣道:“季然他们总说你准备修仙成佛,如今看来,你修仙是真的,只不过不是为了成佛,而是为了一举拿下那尊高高在上的大佛。” 江棠闻言顿时忍俊不禁,传闻把唐游川形容为阎罗,皆是因为他行事作风狠辣,但在男女之情上,他确实就像一朵高岭之花,又冷又傲,而且是从骨子传达着一个讯息,本少爷就如此高不可攀,尔等俗人别痴心妄想。 说他是大佛,还真贴切。 江棠给苏姣夹了一块肉,低声道,“暂时替我保密,先别跟季然他们说。” 江棠完全没做好跟季然他们坦白的心理准备,回想起从前自己信誓旦旦的说绝对不会喜欢唐游川这种话,然后站在他们面前说我喜欢唐游川,跟他谈恋爱了,她十分无地自容,当初的口嗨如今全变成打脸的巴掌,当时有多嗨,现今就有响。 当真是应了阮迪那句话,话不要说得太早。 “你还瞒着他们?我是第一个知道的?”苏姣不可思议。 江棠颔首,缄默了一秒,略显不自在地坦承了自己的想法,“我们也是昨天才确认了关系,感觉现在还不怎么稳定,我怕还会出现变故,过阵子再说吧。” 关键还是她担心这段感情不长久,所以不想那么高调。 可她又哪曾想,这才一天还不到,便在苏姣面前穿帮了。 女性好友之间,讨论起恋爱的话题,旁观者总会按捺不住八卦之魂,何况这谈恋爱的人还是江棠,饶是苏姣这个情场失意的人也不禁被吊足了胃口,“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动了凡心啊?” 江棠稍作思忖,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兀自笑了起来。 苏姣凑近她,“讲讲呗。” 江棠哪好意思跟她说唐游川对她做过的那些事儿,只含糊其辞地敷衍了句,“就死缠烂打呗。” “你喜欢吗?” 面对苏姣出其不意的发问,江棠面容始终淡定如常,她点头气场十足地说:“不喜欢干嘛答应他。” 苏姣继续逗她,“有多喜欢?” 江棠面不改色地回:“在他之前,从未没想过谈恋爱,在他之后,不想再跟别人谈恋爱。” 这话若让唐游川听见,不知该多高兴。 苏姣顿时笑不可仰,半晌后,揶揄出声,“我闻到一股恋爱的酸臭味。” 有时候就是这样,谁先露怯谁就输,江棠坚决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羞赧,如常道:“胡说,恋爱的味道难道不是甜的?”说完自己又先憋不住笑。 苏姣美眸一瞪,“考虑过我这个情场失意的人的感受嘛?” “那你会难受吗?” 苏姣瞥眼,“你又不是抢了我男人,我难受啥,我替你高兴都来不及,唐游川是谁?唐旗集团的掌权人,青临城未婚女性向往的黄金单身汉,挤破脑袋都想嫁的男人,有钱有颜有能力的超级优质男,被你收入囊中就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多好啊!” 江棠抿了下唇,若有所思道,“我以为你会劝我要冷静慎重。” 苏姣和陈俊凡曾经也是令人羡慕的一对才子佳人,最终情感破裂婚姻失败,落得满身伤痕,加之唐游川在青临城的名声并不怎么好,江棠以为她会劝自己别盲目相信他。 “感情这种事儿吧,就是你情我愿,合则来不合则散,两个人不是牵了手就一定会偕老,就像一树桃花,不可能每一朵花都会结果,总归有一部分会凋谢,我怎么能因为自己枯败了,就认定你也结不了果?如果我出言恐吓你感情不靠谱婚姻多可怕,那是盲目自大,自以为是。” “恋不恋爱,跟谁恋爱,都是你个人的选择,幸不幸福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虽然是你朋友,但我终究不是你,我做不到的事儿,不代表你做不到。”苏姣眼底尽是笑意,“再说了,你有多冷静多慎重,哪儿需要我来提点?” 他们这群年纪相仿的人里,江棠大抵是属于最冷静的那一个,即使苏姣比她年长几岁,也自问心理素质与理智都不如江棠过硬。 思及此处,苏姣认真道,“怕这怕那束手束脚是无法好好谈恋爱的,你不用杞人忧天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就大胆地放任自己尽情地享受,尽情地喜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压抑自己,我说句不中听的,就算最后真的失败了又如何,就当是一场人生体验,反正你又不是离开了他就活不下去,对不对?” 江棠忽然问:“那你以后还会想谈恋爱吗?” “你知道吗?”苏姣说,“我现在这个爸爸,其实是我继父。” 江棠讶异,苏姣顿了顿,低声道,“我的亲生父亲……我也不知道是谁,在遇到我继父之前,我妈有过很多任前男友,她经历过很多失败的感情,但她依旧相信爱情,相信世界有很多好男人,她说前人犯下的过错,不应该由下一个喜欢你的人来承担后果,虽然寻找的过程虽然不太顺利,但她现在过得很幸福。” 江棠见过苏姣的母亲,一个慈眉善目的女人,“阿姨很勇敢。” 苏姣弯了眉眼,“所以我会怕再遇到人渣,也会怕再次遭遇不幸,但如果我能再遇到彼此相爱的好男人,该怎么着就怎么着,不会拿陈俊凡这个人渣的过错来责怪他。” “所以你不用害怕,大不了重头来过。” 这顿午饭终究是没能好好吃完,中途的时候有护士来通知有急患需要救治,苏姣赶紧扒了两口饭便匆忙离开,只剩下江棠一个人时,她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发了一会儿呆,她给唐游川回了信息,犹豫了片刻,然后修改了个备注。 下午那两台手术很顺利,比预计用时提前了些,江棠原本写完手术记录就差不多能下班了,但因为有一台择期手术主刀医生感冒转发烧症状加重无法手术,便换了江棠主刀,进手术前,她还特意给唐游川发了信息告诉他今晚会很晚下班。 结果晚上九点多,等江棠忙完拖着疲倦的身体出手术室时,却看见唐游川七点多发来的信息,让她下班就出来,江棠愣怔片刻,赶紧换衣服。 江棠边往医院外面走边给唐游川打电话,“你在哪儿?” “你们医院门口。”电话那头是男人低沉温和的声音,“嗯,可以下班了?” 江棠应声,“我马上出来。” 外面天已经黑透,夜风凛凛,江棠看见马路对面停那辆打着双闪的车,快步小跑过去,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之后出声道:“不是跟你说了会很晚下班么?干嘛还跑过来。” 唐游川侧头看着她,淡声道,“来接你下班。” 车内亮着灯,视线被晃得一片白,江棠盯着他英俊的脸,身上仿佛窜过一股电流,有点儿麻麻的感觉,绯唇轻启,低声问:“等很久了?” 唐游川口吻平静,“不久,就两个小时而已。” 正常人大概要么就是撒谎说个很短的时间,要么就是敷衍过去,不会把具体时间说出来,唐游川偏不,他就是要说得一清二楚,让江棠不清楚他有多积极,最好能博一波同情。 江棠忍俊不禁,“你堂堂一个大老板,都不忙的吗?” “再忙也会抽时间陪你。”唐游川管理着这么大一家公司,怎么可能不忙,开会应酬一大堆事儿,只是最近为了江棠,能推掉的应酬都尽量推掉了而已。 说话间,他忽然倾身靠近她,哑声问,“我想亲你,可以吗?” 江棠暗骂他可恶,想亲就亲啊,干嘛突然询问她的意见,面上平静地回道,“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绅士?” “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深刻反思了自身的不足,现在改正,”唐游川的脸贴近她,“可以亲吗?” 江棠心底雀跃期待,却习惯性地想嘴硬拒绝,就在这时,脑海里忽然闪过苏姣说的话,尽情地享受,尽情地喜欢,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然后她就十分霸气的,主动抬起下巴,亲在了唐游川的唇上。 蜻蜓点水的一吻。 亲完后,心情紧张得不行,垂着眼帘都不太敢看唐游川的表情。 唐游川被亲了个措手不及,大脑当机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她刚刚做了什么,心情顿时汹涌澎湃起来,他二话不说扣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转了过来,结结实实地吻了下去。 并非浅尝辄止,深吻相抵,追逐厮磨。 江棠还是紧张,却没有再让他一个人玩独角戏,她笨拙地试着回应了一下。 是的,失败了又如何,大不了重头来过,她不是她妈,不会离开了唐游川就活不下去,如果他们之间注定有缘无分走不到最后,那就享受当下吧,否则回过头来,发现自己除了畏头畏尾惶惶不安竟然什么都没留下,那也太亏了。 江棠自己思考了那么久,纠结了那么久,始终没办法敞开心扉,经苏姣这么一提点,思绪豁然开朗,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话真是一点也没错。 江棠发现唐游川吻技挺好的,大概是经验充足,接吻的时候突然想到这个,真是膈应死她了,唐游川注意她分神,以示惩戒地咬了她一下,她怒目瞪眼,溢了几个不清不楚的音,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唐游川却听懂了,她让他别咬。 吻了半晌,唐游川放开她,笑着问:“怎么变得这么乖?” 江棠被吻呼吸紊乱,面色潮红,“奖励。”她回答。 唐游川眼底蓄着一抹笑意,“我做了什么好事儿吗?” “明知故问。”江棠睐他一眼,故作镇定,顿了片刻,转而道,“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可以体谅你工作忙,所以不用特意为我推掉工作。” “我为你搞特例,你不喜欢?”唐游川挑眉。 江棠瞥他,面色淡淡说道:“不需要。” 唐游川一本正经道,“要是都忙着工作谁都没空搭理谁,这样还是谈恋爱吗?” “没有面包的爱情喝西北风饱吗?”江棠不紧不慢地反驳,“你不好好工作,万一唐旗倒闭了,我不会养你。” 唐游川乐出声,他还是头一遭听到有人担心唐旗会倒闭,即使是他爸意外事故身亡,他年纪尚小只靠他大哥支撑的时候,也没人想过唐旗会倒下。 “这么无情。”他低声道,“你要是没了工作,我挖煤都会养你。” 江棠出声:“别贫了,开车吧,我累了。” 唐游川又啄了一下她的唇,然后倾身从后座捞了个袋子递给江棠,“已经冷了可能不好吃,你随便吃点垫胃,我带你去吃饭。” 江棠低头打开,是一盒蛋挞,已经冷了,但还有淡淡的香味,苏姣问唐游川做了什么打动了她,大概就是担心她冷了,饿了,累了这些看着无足轻重的细心。 “你吃过了吗?”江棠问。 “等你。” 江棠温声道,“不去外面吃了,直接回家,我煮面线糊吃。” 唐游川依她,直接回云锦华苑,途中江棠也给他喂了两块蛋挞,解决完之后,江棠靠在椅背上没多久就睡着了,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九点,又做了几台手术,她精力耗尽,睡得很沉,直到车停下都没醒。 回到家,唐游川心疼她累,让她不用煮直接点个外卖就好,要是以前江棠是巴不得,但今天她就想让他吃她做的面线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吃完面线糊,各自回房洗漱,江棠洗完澡准备擦药的时候,忽而想起什么,少顷,她走出卧室去隔壁敲了唐游川的门。 唐游川披着浴袍出现在门口,似笑非笑地睨着披头撒发的江棠,“怎么了?难道要跟我一起睡?” 江棠不搭理他的玩笑,“我腰疼,那个药酒需要按摩才会有效果,你过来帮我擦下药。” 唐游川跟着她去了主卧,要趴在床上撩起衣服,这对江棠还是有一定挑战性的,怕一个控制不好,把旁边这个男人的兽性给激发出来,所以磨叽了半天才趴下去撩起下摆露出纤细的后腰。 唐游川盯着那截白,一阵心猿意马,倒了药酒然后用两只手掌小心翼翼地替她按揉,男人带着轻微砂砾感的手碰到皮肤的时候,江棠感到些微的痒,不禁轻颤了下。 第206章 我是认真的 男人手上的温度熨在皮肤上,温温的,却仿佛会灼伤人,江棠双手抓着床单,面红耳赤地趴在枕头上,只觉着心跳一下从嘭嘭地撞击着,撞得她呼吸都一阵乱。 幸亏趴着,脸埋在枕头上,唐游川什么都看不见。 唐游川按着心中的邪念,一边按一边问她:“这样的力道行吗?” 江棠声音闷闷地“嗯,”了声,末了又补充了句,“稍微往右侧一点。” 唐游川的手掌从脊椎顺着往右滑去,“这儿吗?” 他按摩的手法自然是不能与专业按摩师相比,但江棠不知是没感受过男性按摩的缘故,还是腰僵硬得太久没有去放松了,奇迹般地感到舒服,舒服得她想要哼哼,所以唐游川问完,听见她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不知是“嗯”还是“哼”。 夜晚,浴后,卧室,大床,趴在上面露着背的女人,以及那声近乎诱惑的哼声,无一不勾人,唐游川心头仿佛被一根羽毛轻轻刮过,痒痒的。 若非了解江棠的脾性,唐游川真怀疑她是不是在欲擒故纵勾人。 唐游川微敛着眸,低声问:“经常会腰疼?” “嗯,”为了缓解气氛避免尴尬,江棠主动跟他聊起来,“职业病,腰肌劳损,下肢静脉曲张这些毛病医生和护士普遍都有。” 唐游川低声道,“干这行太辛苦了。” “哪有不辛苦的工作,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难处,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肯定有很多比我辛苦的人,起码我身体健康,不用风吹雨打日晒,穿着光鲜亮丽,住着大房子,都生活得这么好了,怎么好意思喊辛苦。” 不愧是他喜欢的女人,唐游川勾唇,“果然是人美心善的白衣天使。” 江棠是从小被夸奖到大,有人夸她的皮囊,有人夸她的聪明,这种话听得多了,久而久之便麻木了,是敷衍还是真诚,她内心都起不了波澜,可从唐游川的嘴里听到这种夸奖,却有种从所未有的喜悦,骄傲,兴奋,唇角不受控制地上扬。 主要是他以前嘴巴太损,每处都把她批得一无是处,所以现在随随便便一句夸奖都威力十足,这真是对比出来的效果。 “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江棠傲娇地哼了声,开始跟他算旧账,“演员,律师,小太妹都适合我,何必委屈自己披着白大褂装狗屁白衣天使。” 她掐着个声调模仿他当初说讽刺过她的话,几乎是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虽然声音不一样,但是灵魂拿捏得十分到位。 唐游川轻笑,“这么记仇?” “后悔吗?”江棠反问。 “后悔。”唐游川慢条斯理地吐了两个字,江棠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心脏都拧了一下,莫名地有些慌,紧接着又听见他沉声道,“后悔没早点喜欢你,说了那么多伤你心的话。” 本以为他要扔炸弹,结果猝不及防又被他塞了一颗蜜枣,江棠咬了咬唇,他说话能不喘大气吗! “我心眼儿就那么小,你以前说过的那些话,我都记着呢。”江棠心底有些愤愤,嘴上也不饶人,可语气是平淡的,并没有没有咄咄逼人。 饶是如此,唐游川还是被噎住,举起白旗投降,好声好气地说:“是我嘴欠,说话不好听,我跟你道歉,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你人美心善的人间天使,别跟我计较了。”他极少会有后悔的时候,但此时,他悔得肠子都青了。 江棠锲而不舍,“你现在是甜言蜜语,谁知道你以后会不会又利用语言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以前不喜欢你才会那样。”唐游川淡定地说,“现在喜欢你,宠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说话那么难听。” 江棠闻言更是宛如电流滚过,她不是那么容易心软的人,可唐游川就是有这个本事,诛心的时候伤人不见血,哄人的时候嘴如抹蜜甜得不行。 江棠勾着唇角,波澜不惊地道:“说得比唱得还好听,我保留意见,看你以后表现。” 唐游川闻言,眼底浮上笑,“我现在表现如何?” 江棠持宠而娇,“还行。” “还行就是还不满意,说说看,哪里不满意,我改。”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还是别轻易许诺了,免得说了到时候又做不到,我最讨厌就是言而无信的人。”江棠不是打击他的积极性,而是真心这么想。 人的性格,三观,是从小培养融进骨子里的,哪有那么轻易改变,就算能忍耐得了一时,也忍不了一世,如果做不到就别说,说了做不到更伤人。 “时间会证明一切。”唐游川口吻坦然,也不跟她辩解或者作保证。 如果江棠是那种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得五迷三道的人,早就被其他男人哄走了,所以他与其说尽好话信誓旦旦,还不如闭嘴实实在在地做给她看。 江棠闻言也不再说话,药酒在他的揉按下渐渐发热,她半截腰都麻了,这样的效果已经行了,但她私心也有点儿想跟他多呆一会儿,只是继续这么揉下去,她怕过了得不偿失,低声道,“已经可以了。” “这么快?”明明就是在伺候人,但唐游川还觉得不够。 “发热就行了。” 唐游川恋恋不舍,忍不住捏了一把她的腰侧,江棠的腰怕痒,大面积接触用力按摩还好,这么轻飘飘地捏,她哪儿受得了,顿时一激灵,活像被二百二十伏的电流给电击了似的,惊叫着直接弹了一下,弓着身,抬眼瞪唐游川,“你干什么!” 唐游川忍着笑问:“怎么了?” 江棠怒目瞪眼不吭声,唐游川眼底浮出一抹促狭,勾着唇角,突然就伸出魔爪偷袭江棠,江棠躲避不及,被他扣住腰挠,痒得她一边一挣扎想躲一边笑道岔气骂人,“唐游川……你,哈哈……不要!” 唐游川充耳不闻,“求我啊,你求我就停手。” 江棠被他挠得像一条被打捞上岸的鱼,扭来扭去扑腾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不得不求饶,“求……求你了!” 唐游川这才停手,江棠重获自由,喘着气,抬脚就想踹人,被唐游川眼疾手快扣住,沉声威胁,“还想再来一次?” 江棠脸红脖子粗,当即眼睛一瞪,“你敢!” 唐游川没说话,扣着她的脚腕将她往下一拽,直接拽了过来,另外一手落在她腰上,作势吓她,江棠马上抓着他的手,“唐游川!” “我不敢?”唐游川似笑非笑看着她,不急不忙的。 江棠恐吓他,“我要生气了。” “气了我再哄。” “哄不好的那种。” “真的?要不试试?”唐游川马上就捏了一把,江棠猛躲,恼羞成怒,“你找打是不是!” 唐游川倾身低头覆盖在她的正上方,黢黑的眼眸,又深又沉,一瞬不瞬地勾着她的视线,低沉的声线慵懒又蛊惑,“乖宝,男人禁不起激,你越是凶我,我逆反心理越重,你说两句好听的话,我就什么都听你的了。” 江棠盯着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孔,心跳持续失常,她不想说,奈何他是刀俎她为鱼肉,不得不屈服于他的淫威之下,可惜,本就不擅长说好话的嘴吧,此时更是笨得没辙,干瞪着眼半晌才挤出一句,“你好帅。” 唐游川勾唇,低声道,“还有呢?” “你别得寸进尺。” “问题是我现在连寸都没得到。” “……” 唐游川声音更低了,“再说一句。” 江棠眼珠子一动,忽而弯了眉眼,“你是好人。” 唐游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乐出声来,她可真是小精灵鬼,也就她才能说得出好人这么敷衍的话,可偏偏他听着还高兴,心一动,低头就衔住了她的唇。 初初在一起的男女就是这样,动辄搂搂抱抱,碰着就想亲吻厮磨。 江棠也基本适应了,所以没有反抗,甚至主动松口放任他,跟随着他的步伐,唐游川察觉到她的纵容,立刻肆无忌惮起来,双手搂着她,从唇辗转移到了她脸颊,再到耳垂…… 静谧的房间,空气逐渐升温,江棠大脑顿时警铃大作,赶紧出声道,“唐游川,停下!” 唐游川埋在她的肩颈上,置若罔闻,并未罢休,甚至咬了她一口,江棠浑身汗毛炸立,一边躲一边抬手用力薅住他的头发将他扯开,“唐游川!” 唐游川抬眼,看着她通红不已的脸蛋,眼底的情绪汹涌而热烈,充满了危险的气息,江棠胸口起伏着,想生气,又气不出来,就是莫名感到委屈。 唐游川抓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用力亲,沉声道:“我会对你负责的,不行吗?” 江棠当即沉着脸,甩开他的手,提醒他,“从昨晚到现在,才二十四小时。”她不言苟笑,“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随便的女人,只要勾一勾手指头就会乖乖让你睡?” 唐游川很快道,“我没有那么想。” 江棠血气翻涌,径自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总之让我一谈恋爱马上就跟你上床,我告诉你不可能!” 当今社会风气开放,性这种事儿,对于成年人而言真没什么大不了,可就因为这样就可以随意放纵了吗? 是,有人可以确认心意滚床单,甚至没有感情也可以进行身体交流,这些都是别人的需求与选择,江棠对此不作评价,也不鄙视,但在她这里,她就做不到。 江棠是见过太多男人把女人骗上床之后就甩掉的例子,就像遗弃垃圾似的,因此她并不觉得这样就代表着思想封建落后,她只是珍惜自己,爱护自己的身体。 话音落下后,唐游川抿着薄唇没说话,表情喜怒难辨,安静了几秒钟,嘴巴一张一合,低声道,“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 江棠看着他,半步不退与他对视着,一声不吭,唐游川又说:“我没觉得你是随便的女人,也不是想要随便对你,只是因为喜欢你,所以想要跟你上床,我就是想你由内而外,身心都属于我。” 他说得太直白,江棠始料不及,当场愣住,与他四目相对,凝视着他赤忱的目光,很快就败下阵,慌乱地别开脸。 江棠咬了咬唇,闷声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矫情很无理取闹?”明明是恋爱关系,却不让他碰。 唐游川果断地回答:“没有。” “不是你的错,是我做得不对,是我太过着急,以后不会了。”唐游川拉着她的手,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只要你不喜欢,我就不做。” 江棠闻言哪儿还有什么火,瞥着他低垂着头,像个犯错的小孩子似的等着她的宣判,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见她还是不说话,唐游川闷闷地说:“别生气,嗯?” 江棠眼睫颤了颤,受不了他明明是傲得要死的性格,偏露委屈得要命的模样,深深地吸了口,低声道,“我没有恋爱经验,可能会有很多事情都做不好,也不能什么都满足你,但我跟你是很认真的。” 第207章 第一次喜欢一个人 江棠长得好看,性格却冷得高不可攀,这种可观而不可亵玩的女人,最容易挑起雄性动物骨子里那股令人憎恶的征服欲,她遇到过太多,对她好,追求她的男人,但他们都没掩饰好内心那点肮脏的心思,被江棠一眼便窥到了底,喜欢只是借口,他们绝大程度上仅仅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把她当做一个难以得手的物品,都想拿下她,然后当成跟人炫耀的资本。 唐游川这么迫不及待,显得太过随便,以至于让她觉得他和那些想要跟她玩玩儿的男人一样。 她不是不愿意,也不是讨厌,她纯粹觉得,性应该是情感交融和谐那一刻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而不是在她情感还没到位时,他单方面的热切。 她想要是细水长流,而不是烈火烹油。 因为认真,所以才不愿意随便,因此方才察觉到他兽化试图强行推进下去时,她惊慌之余,更多的是委屈。 委屈自己认真,他却太过随便。 江棠说到这儿就顿住了声音,蠕着唇,似乎还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了半天没有下文,不知是无从说起,还是没想好怎么说,唐游川在观察着她,果断果敢的他向来有一说一,耐性其实不算好,尤其谈话交流时,谁敢这么半吐半吞,他要么开骂,要么直接让其闭嘴滚。 可现在,他静静地等着江棠,没有催促,也没有急着开口追问她。 不多不知安静了多久,大概是五秒,也许更久,江棠抬起眼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底,坚定平和,不卑不亢,绯唇开启,“我不只是想跟你谈恋爱。” 恋爱其实很简单,只要开心就好,没有那么重的责任与包袱,不需要忧虑不安因素,更不用考虑未来,只享受当下,什么都不用管,就像出门旅游,只是路过看风景,欣赏完就走,只有一程。 我不是只想跟你谈恋爱,而是把恋爱当成一个过程,当这段过程走完,希望以后不同的人生阶段都有你,想要的不仅仅是当前,更是日后。 原生家庭的不幸,导致江棠自幼独立惯了,有什么事儿也习惯了自个儿扛着,她不擅长对谁认真地剖白自己内心,尤其面对唐游川,所以她没办法像其他女人一样口口声声责怪他只想着满足自己的私欲,控诉他不够喜欢她,一点也不心疼怜惜她。 更无法像他那么直白遮掩,告诉他自己想要的是一辈子。 只是含蓄的,隐晦的表达。 目前为止,这样已经属于她最大限度的自我解剖。 唐游川这么聪明,江棠觉得他应该能明白她话里的含义。 唐游川当然懂了,心口都烫了一片,滚烫炙热,目光幽暗,直勾勾地看着她,却突然出声问:“那你喜欢我吗?” 江棠心底羞恼又紧张,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不够明显吗?他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 她抿着绯唇,面上淡定,不答反问:“你觉得呢?” “我就是不知道才要问你。”唐游川哑声道。 江棠说:“我说了我是认真的。” 唐游川穷追不舍,“认真交往,不代表喜欢。” 江棠被他逼得没办法,“不喜欢就不会跟你交往。” 唐游川忽然沉默下来,安静地盯着江棠,过了几秒,他面色如常,淡淡地开口:“每次都是只有我说喜欢你,你却吝啬于开口,甚至我问了都不愿意说,这样不公平。” 这话说得真够委屈了,江棠安静了两秒,避重就轻说:“喜不喜欢不是靠嘴说了就行,而是应该用眼睛看,用心去体会,干嘛非要执著于说。” 就一句话的事情,江棠却没想到要张口说出来,会如此的艰难,到底羞涩还是恐惧?她说不清楚,就是大脑已经组织好语言了,可一张嘴,心就堵着了喉咙。 “我就想听你说。” 当着苏姣的面江棠能直言不讳,可对着唐游川,她就羞于表达,尤其是对着他灼灼露骨的目光,她望着他的脸,悄无声息地吸气,下意识想要撇开视线,唐游川却扳着她的脸,不容她躲避。 半是诱哄,半似强迫,沉声道,“看着我,别逃。” 江棠垂着眼帘,就是不看他的眼睛,试图掩饰自己真是的情绪,然而如蝶振翅不停轻颤着的眼睫,还是泄露了她的仓皇不安。 “告诉我,喜欢我吗?” 江棠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左言右他地耍起嘴皮子,“我不喜欢你妈。” 唐游川闻言又好气又好笑,这么认真的话题,她竟然还有心思玩谐音捉字眼糊弄人,他盯着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会这么执拗,固执地想要亲口听见她说喜欢。 “你就哄哄我。” 唐游川面色淡淡,语气平平,骄傲到骨子里的男人,就算再低声下气也绝对不会卑微。 江棠出声道:“你这是在撒娇?” “嗯。”唐游川应声。 江棠没想到他会承认得这么干脆,脑子顿时嗡嗡作响,就是这么轻飘飘的一声“嗯”,不像委屈又似乎委屈到极致。 江棠吃软不吃硬,准确的说,是受不了唐游川这种硬汉的软,内心的防线轰然倒塌,她屏息了两三秒,咬着牙硬着头皮,低声快速道:“我吸欢你。” 结果因为太过紧张,语速又过快,一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头,嘴瓢了。 “……” 嘴瓢成这样,她也真算个人才。 江棠故作镇定地纠正自己的口误,“喜欢。” 有句话说得好,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偏偏唐游川不尴尬,还要重复一遍来尴尬她,“吸干?” 江棠没能撑住,羞窘得恨不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白净的脸庞霎时充血,一路红到了脖子根,唐游川看着她恨不得钻缝的囧样,忍不住轻笑出声,并非嘲笑,而是愉悦与满足。 江棠当即要翻脸,唐游川忽然拉着她的手摁在左边的心口上,声音低沉道,“感受到了吗?” 江棠绷着脸,“什么?” “我的心跳。”唐游川声音平静,但那双凉眸却温柔得溺毙人,“你的一句话就能让它紧张慌乱,或雀跃不已。” 江棠垂下视线,想要抽回手,没成功,露出受不了的表情,以嫌弃来掩饰自己的害羞,“肉麻死了。”声音却异常温软,不经意地泄露了她的羞赧。 “我对你,从来都是认真的。”唐游川声音低沉,突然把话兜了回去,说得郑重其事,“我也是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没有经验,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好的话,也请你多多包涵。” 江棠正想质疑他的第一次,然而唐游川没给她机会,径自道,“我想跟你谈恋爱,一辈子那种。” 话音落下,他低着头,像举行什么仪式似的,庄重地亲在她的手背上。 这样纯洁无垢的亲手吻,相比他热烈的拥抱和亲吻,更令江棠小鹿乱撞。 不,确切地说,是一群发了疯的鹿在乱撞。 什么质疑都抛诸脑后了。 果然,爱情的距离并非来自身体,而是源于心灵,唯有彼此的心帖近了,才能打破爱情的壁垒,走得更远更久。 安静数秒,就在江棠快要扛不住的时候,唐游川冷不丁蹙起眉头,开口说:“这药酒的味道真够呛。” 浪漫的气氛顿时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江棠噗嗤一声笑得直打颤,停下来之后脸上还挂着笑容,无情吐槽他,“让你乱亲,自找的。” 唐游川眼底染了一抹柔光,忍不住勾起唇角,声线慵懒地调侃,“只要是你,再臭我都敢亲。” 江棠睐他一眼,“骂谁呢?” “我臭。”唐游川说怂就怂,没有丝毫负担,“你会嫌弃我吗?” 江棠又想笑了,硬憋着道,“我不喜欢臭男人。” 唐游川心平气和地说,“我知道,你只喜欢我。” 江棠本想跟他抬扛顶嘴,但忍住了,抬眼瞪他,开口赶人:“好了,回你自己房间吧,我要睡了。” 白天各自都要上班,一天下来能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唐游川其实还不想跟她分开,但想到她在医院忙了一整天肯定累了,又于心不忍,勾着唇问:“可以亲一下再走吗?” 江棠心想,不是刚亲完么?他腻不腻? 却主动抬手扣住他的后脑勺,把他的脸稍微往下一压,头微抬,快速在他唇上浅啄一下,“晚安。”话音落下,她快速松手翻身背过脸。 唐游川笑着摸了下她的头,低声道了晚安,起身出了卧室。 …… 第二天早上,唐游川如常送江棠上班,出门之前又把她压在墙上厮磨了一番,男人大清早心火旺,他自己还要作死,最后又不得不强压着呼吸平复,江棠一点儿也不同情他。 幸好今天起得挺早,否则出个门磨蹭二十几分钟,江棠肯定得迟到。 刚从车库出来没多远,偏巧看见陶芸锦坐在路边上捂着脚踝,边上还有一位老人和一个抱着滑板车的小孩儿,老人神色焦虑地跟陶芸锦说着什么。 唐游川把车停下,降下车窗,听见那老人慌慌张张地声音,由于夹带着地方口音,语速又快,除了对不起这个词尚且能听懂,其余不知道说了些啥。 陶芸锦在车停下的瞬间就注意到了,眼神蓦然一亮,待车窗降下,朝唐游川扯了抹笑打招呼,“三哥。”同时瞥见副驾驶上的江棠。 唐游川蹙眉看着她,淡声道:“坐这儿干嘛?” 陶芸锦无奈道,“这小孩儿玩滑板车不下心撞到了我,崴了脚踝。” 她声音不大,副驾驶上的江棠听不分明,曼声问唐游川,“怎么了?” “芸锦崴了脚。”唐游川扭头解释了句。 江棠闻言,面色淡淡,主动开口:“反正都是去医院,顺便送她吧。” 成年人的社交人际关系很复杂,很多时候不是说断了就断干净的,抛去陶芸锦的父亲是唐家的家庭医生,以及陶芸锦和唐游川是青梅竹马这两层关系,陶芸锦目前为止一直都以普通好朋友的身份与唐游川相处,从未表明过心意,如果江棠就因为怀疑她喜欢唐游川,就勒令唐游川不得与她来往,这就真的有点不讲道理了。 需要防备,但没必要草木皆兵,过度敏感排斥,反而显得她对这段感情,没自信没把握,更容易让别人给钻了缝隙。 江棠没必要为了一个陶芸锦就跟唐游川闹脾气。 她跟着唐游川一起下了车,老人本来就因为语言不通又解释不清而焦急,看见又来了两个人,特别是唐游川长得高大又冷着脸,方圆之内气场森森,她更是着急害怕,对着他们一个劲儿鞠躬道歉。 唐游川没理会老人,陶芸锦听不懂,但能猜到对方是道歉,只是笑着说没关系。 唯有江棠听懂了老人的话,她用方言温声安抚了老人家两句,唐游川挑眉讶异地看着她,她说普通话的时候字正腔圆声线有点偏冷,说这种方言时,兴许是语气词比较多,听着感觉有点儿嗲,不是那种令人腻歪的嗲,很好听。 老人一听到江棠会说自家语言,激动得快要哭了,抓着她的手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江棠临时充当方言翻译,对陶芸锦道,“她说孩子不是故意撞你,跟你道歉,还有医药费也都会承担的,你留个联系方式,她回去之后会跟她女儿说明情况,让她女儿跟你联系。” 陶芸锦大方地笑了笑,“麻烦你跟她说没关系,只是崴了脚而已,养几天就好了,医药费什么也不用了,就是以后让孩子不要在主干道上玩滑板了,一来容易撞着人,再者有车进进出出,孩子的安全也没有保障,容易出事儿。” 江棠点了点头,复述了陶芸锦的话,可是老人家憨厚老实,觉得伤了人一定要赔偿,不能就这么算了,所以坚持要拿个联系方式联系赔医药费,陶芸锦最后还是留了个电话号码。 “站得起来?”唐游川问陶芸锦。 陶芸锦笑着点头,“可以,就是不能走。” 讲真,江棠还真怕唐游川二话不说就拦腰把人抱起来,毕竟以前她伤着脚的时候,他就是那么干的,对瞧不顺眼的她尚且如此,陶芸锦还是他的小青梅呢。 所以看见他站在一旁冷静问话,江棠不由得勾了勾唇,主动上前搀扶陶芸锦,“我扶你,慢点。”老人家见状也上前帮忙搭把手,唐游川一个大男人反而啥都没干,就开了个车门。 车上多了陶芸锦,唐游川很自觉地收敛不要脸的言行举止,没再跟江棠开玩笑,但也没有停止聊天,“刚刚说的是什么地方的话?” 江棠淡淡说道:“那是庆州下面一个地方的方言。” 唐游川问:“跟谁学的?” “我小时候在庆州生活了几年,有同学就是那个地方的,听多了就会了。”其实就是小孩儿觉得好玩,正好她同桌也会说,便跟着学了。 陶芸锦好奇插话:“小棠还在庆州生活过?” “嗯。”江棠并不热络地应了声。 陶芸锦笑着说:“我和三哥小时候寒假也去过庆州玩,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听不懂庆州人的话,当时有个菲佣在度假别墅里帮忙,每次跟我们说普通话,我们都一愣一愣的,好几次都闹了笑话,把我们都给笑死了。” 江棠瞥了唐游川一眼,大概是被勾起了回忆,男人唇角明显扬起一抹弧度,看来他们的庆州之旅玩得很开心,估计留下不少美好回忆,江棠心中波澜不惊,面上笑而不语。 陶芸锦到底是心血来潮想要分享,还是故意想要刺激,江棠都不在意,也不接她的话,兴致缺缺的样子。 陶芸锦控制得很好,仿佛只是那么随口一提,转而问江棠:“那你也会说庆州话?” “会。” 陶芸锦说:“真好,我觉得庆州话好难学,我留学的时候,同住的屋里也有一位是庆州的同学,我跟着她学了三年,最后也只能说两句蹩脚的日常语。” 江棠笑了笑。 一路上,陶芸锦都表现得很热络,江棠倒是不冷不热的,唐游川倒也没多想,毕竟江棠在外面的性子就偏冷淡,只当她跟陶芸锦不熟悉。 唐游川感觉江棠并不想让医院的同事知道他们的关系,所以照旧把车停在了老地方,江棠却主动出声,“陶小姐的脚不方便行走,直接开医院门口吧,待会儿我先下车去拿个轮椅。” 唐游川勾唇,依言照办,待车停稳,江棠先下,车上只剩唐游川和陶芸锦两人,陶芸锦噙着笑,状似随意的旁推测敲:“三哥每天都会送小棠来上班吗?怎么都没见着过啊?” 唐游川靠在椅背上,薄唇淡启,“最近比较常送,她不想让院里同事知道跟我结婚的事儿,怕流言蜚语,你也别说出去。” 以前是为了避嫌不公开,而如今,唐游川巴不得昭告天下,但他觉得江棠不愿意被人过度关注指指点点,所以配合她,暂时不作勉强。 陶芸锦用玩笑的口吻说,“护得真紧。” 唐游川勾唇,不置可否,转而问:“你们医院有谁找她麻烦吗?”江棠什么性子他很清楚,估计有事儿也不会跟他说。 “干嘛?你要替她出头啊?” 唐游川面不改色,不愠不火地说:“如果有,你跟我说。” “没问题。”陶芸锦似笑非笑,嗔声追问了句,“那要是有人欺负我,是不是不能跟你说了啊?” 第208章 吃醋 “没问题。”陶芸锦似笑非笑,嗔声追问了句,“那要是有人欺负我,是不是不能跟你说了啊?” 唐游川眼皮一掀,从后视镜里睐了陶芸锦,薄唇轻启,低沉的语气难以分辨情绪,淡声问道:“医院有人为难你?” 陶芸锦面色如常,勾起唇角道,“我就那么随口一问,怕你见色忘友。” “我是那样的人?”唐游川不以为意。 “嗯哼,就算你不是,我以后也还是少找你了。”陶芸锦一双眼睛噙着淡笑,调侃道,“自从被沈叙那混蛋的某女友找人围攻了一次以后我就长记性了,有对象的男人,绝对得避嫌,我可不想再被一群女人围堵,伤了事儿小,万一毁容了我找谁哭去。” 唐游川闻言也勾唇,语气颇为不屑道,“江棠不是那种不带脑子的女人。” 陶芸锦被沈叙的女友找茬那事儿发生在她高三那年,她那段时间上补习班,晚上放学的时候遇到了骚扰,沈叙那阵子又急着甩掉那个女同学,就主动请缨去接送陶芸锦,结果那女孩儿也是个硬茬,一不做二不休,找了一群姐妹把陶芸锦给堵了,要不是当时有人正好经过看见,陶芸锦估计真得毁容。 “确实,江棠是个沉着冷静又聪明的人。”陶芸锦笑了笑,打起八卦来,“你们是谁追的谁啊?” 唐游川把头侧看向医院大门的方向,淡笑着回道:“我追的她。” 陶芸锦露出讶异的表情,“真的假的?” “真的。” “大开眼界,没想到你会追人。” 唐游川笑而不语,不止是他主动追的江棠,而且还是他软磨硬泡死缠烂打把人给缠住了,不过这些他没必要对外人道。 陶芸锦坐在后座上,只能看见唐游川半边的侧脸,男人硬朗的轮廓,隐约可见微翘着的唇角,他们认识二十多年,唐游川笑容并不多,特别是在他母亲离开唐家之后,似乎就没再见他笑得这么柔软过。 她搁在双膝上的手微微收紧,莞尔出声道,“以前咱们一直在猜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女人,漂亮的,温柔的,可爱的,能干的,然而燕肥环瘦那么多,你谁也没瞧上,原来是喜欢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冷性子的。” 唐游川眉峰轻挑,一本正经地说:“你说的那些,她身上都有。” 不管是容貌还是能力,江棠都属于拔尖的那一拨,虽然看着像块石头又冷又硬,只有他知道,她冷硬之下的温柔,以及可爱起来有多勾人。 他希望永远只有他知道。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三哥,没眼看。”陶芸锦啧啧称奇,故意捂着眼睛,“情人眼里出西施,我拒绝吃狗粮啊。” 唐游川漫不经心道,“羡慕的话,你也可以找个对象。” 陶芸锦切了一声,“追我的人排着队呢,只要我愿意,分分钟脱单。” 江棠很快就推着轮椅折返回来,唐游川本想下车帮忙把陶芸锦扶下车,陶芸锦却主动拒绝了他,在江棠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移到轮椅上。 四下环境人来人往,江棠没跟唐游川黏糊,唐游川睨着她一脸疏淡的模样,心底好笑又无奈,乖乖地发动车子离开。 陶芸锦坐在轮椅上,笑着说:“不好意思啊,又给你添麻烦了。” 江棠神色自然,“不客气,换作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你脚伤成这样,今儿还能上班吗?” “我在门诊,影响不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无关紧要的话,江棠把陶芸锦送到医生那儿,出来准备直接搭电梯上楼,却接到了唐游川的电话,低沉的声音灌过来,“你出来下。” 江棠稍微避开人群,抬手瞥了眼腕表,“马上到上班时间了,干嘛?” 唐游川温声道:“给你买了早餐,出来拿。” 刚刚车直接开进了医院,所以没来得及去买早餐,再跑出去买也来不及了,江棠本想回办公室吃两个小面包喝杯可可了事,没想到唐游川心细惦记着特意去买。 “在哪儿?”江棠唇角挽着淡笑,边接电话边往外走,迎面遇到了好几位熟人跟她打招呼。 “出大门往右走一百米。”他说了个精准的方位。 临近上班时间,这会儿人行道已经没多少人,江棠大胆快步往前走,不多时就看见了熟悉的车,刚走近,车窗降了下来,男人俊美的面孔迎着一片晨光,朝着她似而非地勾着薄唇,一双黑眸深邃幽暗,看着又冷又痞。 江棠站在车外,微低着头,朝他伸出手,“给我吧。” 唐游川顺势抓住她的手,轻轻使劲把她拽了过来,沉声道,“低头。” “做什么?” “亲一个。” 江棠瞪他,压着声音说:“出门不是亲过了!” “那是早安吻,现在是分别吻。”唐游川面不改色,一副云淡风轻的口吻,催促道,“快点,我还特意给你买了早餐呢。” 江棠不着痕迹地抬眼扫了一圈周围,没有人经过,到底是俯身弯腰送上自己的唇,唐游川在她嘴角很轻地啄了一口,轻轻的一下,宛如蜻蜓点水,江棠还没感受完,他已经挪开了脸,把两个袋子递给她,出声道,“进去吧。” 江棠挑眉,“干嘛给我两份?” “芸锦应该也还没吃,顺手一起买了,你给她拿过去吧。” “哪份是我的?” 唐游川淡声道,“都一样,照你口味买的。” 江棠眸光微动,语气不明地说了句,“看来你对朋友还很体贴啊。” 唐游川闻言不由得轻笑,盯着江棠温淡的脸庞,黝黯的眼底带着几分意外与促狭,意味深长道,“你吃醋?” “没有。”江棠脸不红心不跳地朝他露出一抹近似于温柔的笑容,波澜不惊地说,“朋友嘛,我理解,毕竟我也天天给季然买早餐。” 话音刚落,唐游川眼底的笑意骤然敛去,狭长的眼眸微眯,沉着声音道,“别故意刺激我,我不会跟你生气,但我会算到季然的头上。” 江棠憋着笑,挑衅道,“干嘛?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啊?” 唐游川静了一秒,从她手里拿回了一个袋子,江棠睨他,明知故问,“做什么呢?” “我自己吃。”唐游川看着她装模作样,心尖像被一只猫抓了一下,痒得厉害,似笑非笑地开口,“吃个醋都这么弯弯绕绕,心眼儿真多。” 江棠嘴硬,“我说什么了吗?拿来,我帮你送。” 唐游川抓着她的放在唇边轻咬了一下,“旱鸭子唇这么软嘴挺倒是挺硬啊,这醋味儿方圆十里都闻到了。” 被取笑死鸭子嘴硬的江棠一点儿也不慌,挑着唇怼他,“您鼻子真灵,方圆十里之处正好有一家酿醋工厂。” 唐游川被她这一脸正色逗得发笑,“你怎么这么可爱。” 江棠听过别人夸她漂亮,聪明,能干,但从未有人夸过她可爱,而且她都奔三的年纪了,怎么也扯不到可爱上去,光天化日之下,她有种被雷劈的感觉,甩开他的手,微红着脸瞪他,“我看你是吃错药!” 唐游川噙着笑,低声戏谑道:“我的解药就是你,你又不给吃。” 江棠翻了个白眼,“你赶紧走吧,身为老板就应该以身作则,别总是上班迟到,我回去了!” “以后季然的早餐我承包了。”唐游川忽然说。 “干嘛?” 唐游川正儿八经道:“收买他,让他在你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另外也谢谢他对你的照顾。” 江棠心底好笑,脸上却一派风平浪静,淡定出声:“唐旗还开了酿醋厂是吧?” 唐游川淡沉的面孔波澜不惊,低沉的声音很平静,“还有硫酸厂,所以你千万别拈花惹草,省得连累了别人,知道吗?” 他酸得光明正大,江棠想取笑他没办法,把手伸进来,将袋子给勾了回去,轻声道,“我走了,你路上小心点儿。” “嗯。” 江棠拎着早餐返回医院,马上就到查房时间,她也没空去找陶芸锦,便让一位要去门诊部的实习生帮忙把早餐给送过去。 陶芸锦收到早餐,微笑着瞥了眼,柔声道,“真是不巧,我今儿是吃过才出门的。” 陶芸锦一直是医院吃早餐的,今天也没有例外,她只是不想吃江棠买的东西,所以撒了个慌,“你吃过了吗?” “今天睡过时间了,没来得及吃。”实习生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 “反正我也吃不下了,不吃就浪费了,你拿去吃吧。”陶芸锦说。 “江医生给你的,这样不好意思吧……” 陶芸锦微笑:“没关系,江医生不会在意这些。” “那谢谢了。” 中午休息时间,陶芸锦接诊完,主动给江棠打了个电话,“小棠,你忙完了吗?” 江棠这一周都有手术安排,这会儿正好下手术换完衣服,“嗯,有事儿吗?” “那正好,我请你吃午饭吧,正好谢谢你早上帮了我,还给我买了早餐。”陶芸锦声音温温柔柔的,说得诚挚。 江棠淡笑着回:“你脚不方便,不用这么麻烦,而且早餐是阿川买的,我只是帮忙转交了一下而已。” 陶芸锦闻言,唇角的笑容霎时显得略僵硬,“三哥买的?”她以为是江棠买的,所以才会连碰都不碰就直接给了实习生,结果是把唐游川的心意转手送人了? “是啊,他给我买的时候想着你应该也没吃,所以顺便一起买了,”江棠轻笑,真假难辨地吐槽,“男人就是比较粗糙随便,他照我口味买了两份一样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 江棠轻飘飘地扔出刀子,偏偏精准扎心。 陶芸锦莞然浅笑,“他那人从小就那样,对自己人很好,只要是他觉得好的,也不管人家喜不喜欢都会硬塞过来,你不接受他还不高兴,我们这群人可没少被他霍霍。” 江棠表情淡淡,不疾不徐地说道,“深有同感,不过他现在不霍霍你们,专门折腾我了,”温静的口吻颇有几分无奈与纵容,“强势,霸道,他指东我还不能往西。” 唐游川虽然不温柔不体贴,但是他对朋友好得没话说,陶芸锦嘴上说着霍霍好像受不了他的强势,但讲真,即便唐游川真的对人好不到点上,会有人不高兴吗?并不会,甚至乎多得是人巴不得能拥有他不对点的“青睐”。 陶芸锦言词温柔无懈可击,真的就像在吐槽朋友的一些行为而已,可只有女人才懂女人,绵里藏针可比明刀明枪难搞多了,江棠心想,这要换做是暴脾气阮迪,估计早就掏出她的武器哒哒哒地掀起腥风血雨开干了。 陶芸锦不知道江棠是真油泼不进还是故作淡定,开着玩笑,“但你还是喜欢他。” “我知道他是真心对我好,所以我不介意他是温柔体贴还是霸道强势。”江棠眼不眨心不跳,顿了顿,不着痕迹地中断对话,“我下午还有手术,得抓紧时间吃点东西,不聊了,你赶紧去吃饭吧。” “好。” 江棠照常在办公室里享受着唐游川给她准备的午餐,一次两次有新鲜感,大家还会打趣开玩笑,见惯就不怪了,同科室的同事已经失去兴致,只是羡慕江棠有免费且丰盛的午餐。 江棠给唐游川发了信息,他没回,估计是在忙,就在这时,有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江棠负责的患者多,有很多人出院之后会时不时给她来单问些问题,也没多想,点了接通,开了免提。 她“喂”了一声,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秒,忽而传来一声低笑,紧接着是男人似笑非笑的声音飘出来,“还真是把我号码给拉黑了啊?” 这个声音识别度太高,江棠楞了一秒便知道了对方是谁,偏要佯装无知,礼貌又疏离地问:“请问您是哪位?” “是我,萧晔,”萧晔轻笑着自报家门。 江棠面不改色道,“原来是萧先生,不好意思,我没听出来。” 萧晔也不知道江棠这话是真是假,只是道:“真伤心,拉黑我的号码就算了,连我的声音也听不出来了,看来是我联系得太少,以至于你对我都不熟悉。” 号码是上回唐游川给拉黑的,江棠脑壳疼,不想跟他解释,直言不讳,“您找我有什么事儿?” 萧晔说:“没事儿就不能找你了?” “……”江棠不说话。 她越沉默不语,萧晔越放肆,含笑道:“也没啥事儿,就是很久没见你,想你了。” 江棠蹙眉,想骂他有病,但还是忍住了,毕竟这主发疯起来估计不会比唐游川那厮好哪儿去,她实在不想被他纠缠,“萧先生,您若是没事儿,那我就挂了,我这边很忙。” “午休时间,你忙啥?” “忙着写手术记录,制作手术治疗方案,很多事儿忙。”江棠面无表情。 萧晔突然问:“你不会真的跟唐老三结婚了吧?” 江棠冷淡出声:“这是我的私事儿,跟您没关系。” 江棠可没忘记阮迪说的那些话,虽然她知道自己即便真的跟唐游川掰了,也不可能转而投向萧晔的怀抱,但她对萧晔不了解,猜不到他会做出什么惊人的事儿,更不想当他和唐游川中间的那块饼干。 “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之间就应该互相关心,我是真的担心你。” “谢谢,但是不必了。”江棠并不领情。 萧晔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所以是真的?” 江棠认为唐游川已经说得足够明白,她没必要欲盖弥彰什么,直截了当地应声,“是。” 萧晔顿了下,说:“你上次还信誓旦旦跟我说你不喜欢他,这才过了多久?怎么突然就跟他结婚了?是不是他强迫你了?” “没人强迫我。” “你不用怕,你跟我说,我会帮你。” 江棠觉得他挺搞笑的,绯唇轻启,淡声反问,“我跟您也没认识多久,甚至都没见上几面,我们的关系真算不上熟吧?您为什么要这么帮我?” 萧晔闻言笑出声,“我把你当朋友,你说跟我不熟?” “……那是您单方面的想法。” 萧晔笑着问:“你在唐老三面前也是这么冷面无情的吗?” 江棠没有接茬,萧晔也安静了两秒,忽然说:“如果我说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呢?” 江棠神色麻木,声音泛着冷,“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你不相信?”萧晔饶有兴致。 江棠说:“您若想要玩,应该有很多女人愿意陪您,我很忙,恕不奉陪。”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所以才担心你会被唐老三玩弄感情。”萧晔似笑非笑道,“你不把我当朋友也没关系,我这人比较善良,见不得好女孩儿被人糟踏,怕你被唐老三骗了还帮他数钱。” “你这是侮辱我的智商。” 萧晔顿时乐出声,“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唐老三那人花花肠子多,像你这么单纯的女孩儿,容易被他绕进去。” 江棠一言不发,萧晔自顾自地说:“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他是什么人,我还会不清楚?他不是什么好人,你别被他骗了。” 江棠微抿了下唇,心想你看着比他更不像什么好人,不咸不淡地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是个成年人,是好是坏,自己有眼睛会看,而且……” 稍作停顿,江棠云淡风轻地说:“我喜欢他,我知道你跟他有过节,所以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来挑拨离间,没用的。” 萧晔叹息,语重心长,“你又何苦非得撞了南墙才回头。” 第209章 我喜欢就好 萧晔叹息,语重心长,“你又何苦非得撞了南墙才回头。” 先是追问她是否喜欢唐游川,又苦口婆心劝她离开唐游川,似乎为数不多的接触里,萧晔与她交谈的内容都和唐游川有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被唐游川甩,求而不得故而怀恨在心。 江棠淡声道:“您若没其他事儿,我就先挂了。” 萧晔笑着说,“有事。”江棠没吭声,萧晔慢条斯理地开口,“你还欠我一顿饭,记得吗?” “您明天中午有空?”上回他抢先埋单,江棠也无可奈何,毕竟他和唐游川不合,不想一直跟他这么吊着,故而说得十分干脆,正好明天她休息有时间。 萧晔慵懒的口吻带了几分挑衅,说:“这么爽快?不怕唐老三知道了不高兴?” 江棠淡定道:“他还想亲自谢谢你帮我来着,你要是不介意,我可以带上他一起。” 萧晔砸了下舌,口吻极其嫌弃,“见着他别说吃饭,我估计连隔夜饭都得吐出来,你是想感谢我还是想恶心我?” “……”江棠不语。 萧晔径自道,“地点你来定。” “那就喜满楼吧。”江棠没跟他客气。 …… 江棠又没能准时下班,等从手术室里出来,已经是晚上八点,期间唐游川给她打了两通电话,她都没接到,也猜到她在忙,所以给她留了言,告知她临时有事出差,这几天都不在青临城。 江棠怕他在忙,没有回电,只回了信息,过了几分钟都没等到他的回复,她也没再管,出了医院打车回家,从浴室里洗完澡出来的时候,被她扔在床上的手机正在响着,江棠走过去扫了一眼,是唐游川发来的视频通话申请。 江棠犹豫了一下,把视频转接为语音接起。 唐游川劈头盖脸就问:“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接视频?” “不喜欢视频。” “不会是背着我藏了男人吧?” 江棠扬着唇角,故意道,“是啊,还不止一个。” “你等着,我这就叫人送硫酸过去。” 江棠被他逗乐,坐在床边上,随手把手机放在一旁,用毛巾擦拭着头发,“你忙完了?” “嗯,刚开完会,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唐游川的声线本属于低沉醇厚的,不带情绪的时候总会显得冷凶,听着心惊,但放轻放软的时候,就有股旖旎的性感,能使人浑身发软。 江棠莫名羞赧,声音却如常道,“又不是十天半个月没见,有什么好想的。” 唐游川没脸没皮:“我每时每刻都在想你,你一点儿都不想我。”话到最后又开始装可怜。 江棠莞尔,她怎么可能不想他,上班忙起来没空想,但休息时间她拿着手机都下意识地点开跟他的对话框,只是理智控制住了才没有冲动地找他,她从未如此思念过一个人,仿佛一口满溢的水池,心底被他填得满满的。 但她偏不如他所愿,不然他肯定会得寸进尺缠着她。 江棠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你吃过晚饭了吧?” “还没有。”唐游川低声咕哝着,“会议一结束,马上就找你了,还没来得及吃。” 江棠蹙眉,“那先去吃东西。” “不要。”那语气听着就像个孩子怄气似的,江棠听着心软又无奈,情不自禁地软了声音几近慰哄,“你的胃不好自己不知道吗?别又闹胃疼了。” 唐游川闻言勾起唇角,哑声道:“心疼我?” 江棠瞬间沉了声音,“你有完没完啊,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在医院里工作,见惯了生离死别,虽然久而久之会渐渐麻木,但也更懂得身体健康的重要性,江棠不喜欢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 “逗你的,别生气,卫昊叫了酒店服务,待会儿就送过来了。”唐游川含着笑哄她。 唐三藏在旁边的小窝上睡觉,蛋卷精力旺盛,一直用脑袋拱着江棠的腿,江棠踢掉拖鞋,用脚丫勾了勾它的肚皮,它马上躺在地毯上四脚朝天露出最柔软的部位。 江棠边用脚撸着蛋卷,边说:“药有带着吧?” “带了。” “就算忙也要记得按时吃,术后恢复很关键,你别以为身体没有出现什么不适就可以不吃药。” “好。”唐游川乖乖应着。 乖得江棠也不由自主地放松了神经,声音软绵绵的,轻声说:“还有,烟酒绝对不行,实在推不掉的应酬,喝酒也要浅酌即止。” “好。” 江棠垂着眼盯着蛋卷,心想他干嘛老是这么应一声,会不会聊天啊,还说想她呢,她内心有些不满,抿着唇淡声道,“那没事儿就这样了。” 唐游川沉沉地笑了下,“都交代完了?” 江棠微不可绝地哼了声,“怎么?嫌我啰嗦,心烦啊?” 唐游川低声道,“没有,是觉得还不够,还想你继续叮咛,你越啰嗦我越高兴。”他实话实说,就是喜欢她这么事无巨细的叮嘱。 唐游川的爷爷走得比较早,他父亲身为唐家唯一的儿子,肩负着唐旗的责任,每天都很忙,他母亲也很忙,两人几乎没怎么过问他们几兄弟的事,而唐老太太对孩子教育严厉,基本不会娇宠孩子像这种细腻的关怀,他也几乎没有感受过,所以他丝毫不觉得江棠啰嗦,反而感觉点点滴滴都是她的关心,让他觉得暖心。 也正因为是她,才会有这种感觉。 江棠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转移了话题,“你晚餐还没到吗?” “没。”唐游川轻声问,“你在干嘛?” “没干嘛,跟你讲电话。” 静了几秒,唐游川忽然出声,“开视频好不好?” “不好。”江棠一口回绝。 唐游川说:“你就不怕我房间里藏了女人?开视频方便你查岗。” 江棠凉凉出声,“忠诚的人不需要查,想要偷腥的猫不管怎么查,总能偷得到。” “放心,我不是猫,是忠犬,不爱偷腥。”唐游川低沉的声音宛如染了窗外夜空中那轮皎洁明月的温柔,稍作停顿之后,声音愈来越轻,“就开一会儿,我想看看你。” 我想看看你。 氤氲缱绻得让人不忍心拒绝,江棠浑身酥麻,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天人交战没几秒,便忍不住卸下盔甲举起了白旗,她温声软气地说,“好。” “嗯,先挂了,我重新给你发。”听得出他心情很好,而且是真的迫不及待,前后不过一秒钟的光景,他的视频申请就发了过来。 江棠故作淡定过了两秒才接起,屏幕里卡顿晃了一下,男人深邃立体的面孔霎时填满了手机屏幕,狭长的眼眸和菲薄的唇都盈着一抹似而非的笑。 唐游川拥有一副好皮囊,江棠一直都很清楚,可这摄像头感觉就是放大镜,容易暴露五官的瑕疵,然而镜头里的唐游川,依旧帅气迷人,她突然就能理解网上那些人天天嚷着“舔屏”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心动得想要尖叫。 绝对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唐游川这张俊美面孔就是完美无瑕。 江棠紧张得都不好意思直视他,意识地低头垂着眼帘避开目光,好吧,她承认,她是个肤浅的女人,还是喜欢看脸的。 手机那头传来他低沉的笑声,“干嘛低着头,害羞了?” 江棠压着紊乱的心跳,努力掩饰着自己紧张心慌的情绪,抬起头看着手机,“这么喜欢我的脸,你拿张照片天天看得了,想看就看,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唐游川轻笑出声,隔屏幕望着江棠白净的脸,估计是刚洗完澡,一头墨黑的秀发湿哒哒地披在肩头,穿着素色的V领睡衣,露出修长的脖子,隐约可见漂亮的锁骨,看得他一阵心猿意马。 须臾,慢条斯理地开口,“照片不会动,我喜欢看鲜活的你。”一颦一笑,或羞或恼,有嗔有怒,鲜活的她,出水芙蓉娇艳欲滴的她。 “那你录视频吧,视频能动。”江棠的手无处安放,忍不住弯腰把蛋卷从地毯上捞起来,抱上膝盖上撸。 唐游川还真被她提醒了,闷声不响地点开了录屏功能录视频,蛋卷的狗头不经意闯进镜头,“感觉我这正牌老公还不如这只狗。” 江棠忍俊不禁,“你还随身携带了硫酸是吧。” 唐游川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说:“所以你要好好对我,免得我哪天酸起来,忍不住把这狗扫地出门了。” 调侃式的对话方式让江棠容易接受,她也放心大胆地盯着屏幕,挽着唇揶揄,“你心胸也就针眼儿大了。” “嗯,只装得下一个你。”唐游川的骚话说来就来,没有一点预兆。 江棠耳根不受控制发烫,正当她不知所措时,唐游川那边传来了另外一道寡沉的男音,“三哥,餐到了。” 是卫昊,江棠赶紧出声,“那你去吃饭吧,吃完洗漱早点休息。” 唐游川压低声音说:“你说一句想我了。” 江棠抿着唇瓣不吭声,唐游川软磨硬泡卖惨,“这边的事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我们要好多天都见不到。”低沉温柔的声音磨人神经,“你就当哄哄我吧,嗯?” 江棠心那个颤啊,她只知道女人会撒娇,没想到男人撒娇起来会如此要命,尤其是这么一个高冷的硬汉。 “乖宝……” 江棠悄咪咪地吸了口气,只进不出,静默了好几秒,才忍着羞耻低声道,“想你。” 唐游川唇角的弧度骤然加深,“谁想我?” 江棠绷着脸拿眼横他,唐游川吃准她是纸老虎装模作样假把式,又重复了一遍,“谁想我,漏主语容易引发歧义的。” 这么慢刀子割肉,倒不如一刀下去换个痛快,江棠实在受不了,硬着头皮,故意扯开嗓音大声地说:“我想你,我想你,满足了吗!” 唐游川在那头直接笑了出来,低声道,“嗯,乖,快去吹干头发,别感冒了。” 江棠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切断了视频,唐游川盯着屏幕里消失的人,自顾自地低笑着,直到从房间里出去,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卫昊一脸惊悚看着他。 唐游川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挑眉问:“脸色这么差,不舒服?” 是被你吓的好吗? 卫昊面无表情地摇头,唐游川淡声道,“不舒服就及时看医生,别拖着。” 卫昊:“……”他突如其来的关心更惊悚了。 …… 虽然是休息,江棠也关了闹钟,然而翌日清晨她也只是比平常多睡了半个多小时,醒了之后也睡不着,她趴在床上跟唐游川用信息来回聊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唐游川有事儿忙先结束了话题。 江棠赖了几分钟抻了个懒腰,然后起床洗漱穿着运动服,牵着两狗子出门散步吃早餐,溜达了一圈回来后,她换了身衣服出门去看季然。 季然在医院里住了几天,没人跟他聊天,除了看电视玩会儿手机,无聊得快要发霉了,加上他和苏姣照片那事儿憋着无处可发泄,江棠一来,他就化身话痨,唾沫横飞。 江棠掰了一半桔子塞他嘴巴,“话那么多,你口不干么?消停会儿。” 季然大口嚼咽,“苏姣还好吧?” “很好,你就把心装好吧,也不是十几岁的无知少女,不至于连这点舆论压力都承受不起,心态好着呢,在手术室里给人修复完大腿骨出来还跟我调侃人家腿好看。” “男的女的?” 江棠勾着唇,“十七岁的男孩儿,可鲜嫩了。” 季然斜眼睨她,“你这说话的语气咋这么不对劲儿,跟个变态似的。” “欣赏美是所有人的本能,”江棠神色淡定地反击:“心脏的人看什么都脏。” 季然半眯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棠的脸,江棠抬眼,绯唇轻启,“干嘛?没见过美人?” “你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季然突然开口,两道视线宛如X光,恨不得把江棠给照透透,“这会儿冬天还没过去呢,怎么就一副眉眼含春满面红光得跟发春了似的。” 唐游川那张无死角的俊脸自动浮现在脑海里,江棠暗暗心惊,虽然季然对她算得上是了若指掌,但她素来擅长掩饰情绪,常常被埋怨说看不透她想啥,现在竟被季然一眼窥到了苗头,到底是她掩饰好,还是喜不自禁到无法掩饰的程度了? 江棠面不改色道,“你成天躺医院里,天天对着白墙白床白大褂,看啥都是一个色,突然看见如此貌美的我,怎么看都觉得是一抹春色了。” 她和唐游川在正式交往这事儿不是不能讲,只是还没想好怎么坦白,而且阮迪和周寅都在出差,她单独跟季然讲了,回头肯定还会被阮迪逼问,所以还是等人齐了,找个合适的机会统一公告吧。 江棠不恋爱在季然他们心里是个根深蒂固的认知,季然也真没往那方面想,听了江棠的话,他马上又开始吐槽起来,“还真是,这医院也不知咋回事,上至医生下至护士,颜值统一得让我怀疑他们是不是复制黏贴的,你刚一出现,我都觉得看见了仙女。” 江棠乐了下,“明天就出院了,你再忍忍吧,对了,你不是说你让人查到是发的邮件吗?有结果了吗?” “只能查到一个IP,范围是一个高档公寓区,再详细的没办法,咱们毕竟都是正儿八经的普通人啊,没有哪个能力黑进去也没有那么大的权限,不过……” 季然话音突然顿住,江棠抬眼,“不过什么?你喘啥大气?” “那公寓是你家假老公公司旗下的房产。” “……” 江棠恍惚地想,现在也不能说是假老公了。 季然小声开口:“你也不用去找他,这人揪不出来就算了,省得你又欠唐游川人情。” 话虽这么说,但被当成傻子耍,还连累了苏姣,季然心底肯定是想要把这个幕后使者找出来教训,江棠也是这么想,没理由屎泼头上了,还继续这么忍着。 江棠在季然那儿待到十一点,看时间差不多了,她起身离开,在门口打了车去喜满楼。 周末时间,一到用餐时间喜满楼就会人满为患需要排队就餐,江棠十一点半抵达,尚未到最多的人的时候,她没要包间,直接上二楼位置挑了个临窗的位置。 服务员刚上完茶,萧晔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知道我是谁?”不似于唐游川的低沉厚冷,萧晔的声音总是带着一丝轻佻的笑意,偏明朗,江棠都懒得跟他废话,不咸不淡地出声,“二楼,十号桌。” 萧晔笑了笑,“怎么不选包厢?” 江棠直言不讳,送他两字:“避嫌。” 萧晔:“……” 她这样别说见缝插针,就是有缝估计也是针插不进。 萧晔轻车驾熟地上楼找到江棠的位置,刚落座,就先调戏江棠,“一阵子不见,你变得更有魅力了,怎么办,我觉得自己真的要爱上你了,你要不要考虑甩了唐老三选我?我肯定比他那块木头要温柔体贴更懂你的心。” 江棠宛如泰山岿然不动,主动给他倒了一杯热茶,波澜不惊道,“我就喜欢木头,您请喝茶,然后看下喜欢吃什么,点菜吧。” “不解风情的木头有什么好?”萧晔问。 江棠冷淡地回道:“啥都不好,我喜欢就好。” 不解风情的木头再不好,也总比风流多情的种马好,而且唐游川私底下无桨都能起浪,比她懂风情多了,当然,这些她不会跟萧晔说,他们之间不是能聊这种内容的关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准确地说是萧晔孜孜不倦,江棠爱答不理,可在旁人的眼里,这样的俊男美女组合,怎么看着都有点意味深长。 特别是,了解萧晔为人,又认识江棠的人。 第210章 男人的嘴骗人的灵 两人点菜,萧晔吩咐服务员拿了一瓶酒,萧晔瞥了眼江棠,笑着问:“没问题吧?” 江棠颔首,“您喜欢就好。” 待酒菜上齐,萧晔要给江棠倒酒,被江棠拒绝了,他眉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干嘛?青天白日都担心我会灌醉你把你带走做点什么?” 江棠言笑晏晏,慢条斯理道,“就算您真这么想,也得想问问外边等着我的两个保镖同不同意。” 萧晔心底跟明镜似的,故意挑刺,“你出来跟朋友吃个饭还派人跟着,唐老三就这么信不过你的为人?” “他担心我的安全而已。”江棠油水不进。 萧晔无声地勾起唇角,“他这么跟你说的?你这都相信?啧啧,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这是拿安全当借口故意让人监视你的一举一动呢,你不觉得他这人控制欲太强了吗?一点自由都没有,你也受得了?” 江棠不为所动,用他的话来堵他的嘴,“既然男人的嘴不可信,那我为什么要相信你?”萧晔微愣,江棠继而波澜不惊地反问了他一句,“你不也是男人吗?” 萧晔没料到江棠会这么能说会道,还滴水不漏,一时失笑,狭长的眼眸暧昧地看着江棠,半真半假地说,“讲真的,你要不要考虑下我?论家世容貌,才华能力,我也不比唐老三差,我性格还比他好。” 江棠面不改色,淡声道,“谢谢,不考虑。” “唐老三到底哪儿打动了你,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江棠一眨不眨地看他,不言苟笑道,“我不喜欢话多碎嘴的人。” “……”萧晔又被扎了一刀。 说罢,不待萧晔开口,江棠挽出一抹职业化微笑,不紧不慢地说:“您快吃菜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萧晔彻底被她打败,乐得止不住笑声。 笑了一会儿,萧晔忽然拿起手机对着江棠的脸拍了一张照片,他手机没静音,可谓是明目张胆,江棠听见咔嚓的声响,顿时冷眼看向他,警惕出声:“你拍什么?” 萧晔挑着唇,大方承认,“拍你。”瞥见江棠冷下来的脸色,接着解释了句,“放心吧,不是发给唐老三的,我就觉得你长得好看,拍一张照片作纪念。” “我没同意,删了。”江棠冷声道。 萧晔无畏笑着,“一张照片而已,别这么小气,再说了,我想要你照片的办法多得是,现在删了也没什么意义。” 他说的是事实,江棠无可辩驳,但仍旧不高兴,绷着脸没吭声。 萧晔好声好气地说,“别生气,我跟你保证,绝对不是拿去干什么坏事,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江棠又不能跟他动手抢手机,只得作罢。 两人谁都没发现,旁边的桌子上有个女人拿着手机对着他们偷拍了好几张照片。 李雨靖刚刚结束一个广告拍摄,她的助理刚送到的咖啡分派给现场的工作人员,大家都愉悦地说些感谢的话,李雨靖也回以微笑说着辛苦大家,进服化间换了衣服后马上就从后门上了车。 助理正跟她说着接下来的安排,她拿着手机随意地刷着新闻,心不在焉地听着,正好有电话打进来,望着屏幕上闪烁的名字,她迟疑了片刻,缓缓接起。 对方迫不及待地出声:“雨靖,你看见群消息没有?” “没有,刚忙完,怎么了?”事实上,李雨靖以前嫌那个群吵,早就把群消息屏蔽了,有闲心会看看聊几句,平时都不怎么爱搭理。 “我们在喜满楼吃饭撞见江棠了!” 李雨靖听到这个名字,眉心顿时紧蹙,红唇微微抿着,整个脸色都凉了下来,声音有些不耐烦,“那又怎样?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自从她生日,唐游川带着江棠出席,他们走了之后她却大哭了一场,这些人即便没亲眼目睹发生什么事也猜到个七七八八,更何况李雨靖还说过跟江棠不共戴天,明知道她有多讨厌江棠,还来跟她提,真烦人。 “你先别生气,”对方从她的声音里听出端倪,小声说,“我们吃饭看到她跟萧晔一起,想说她是不是跟三少闹掰了嘛!” 李雨靖眼睫轻颤,沉声问:“你说她跟谁一起?” “萧家那位二世祖萧晔。”对方说,“而且我看他们还挺暧昧啊,萧晔对她笑得可灿烂了,你也知道,萧晔那人什么德行,跟三少闹过绯闻或者有点心思的女人,他都会去勾搭,姓江的肯定是被三少甩了之后勾上他了。” 李雨靖若有所思地安静了两秒,嘴上淡然说道,“应该不会吧,可能他们只是普通的朋友吧。” 对方十分轻蔑地嗤笑,“像她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就是利用一张狐狸精脸去吊男人,出卖自己换取名声和利益,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底线,不知礼义廉耻,我就不信她跟萧晔是朋友。” 李雨靖低垂着眼,淡声道,“就算她真和萧晔有什么,跟我们也没关系,我们私底下说说就罢了,别乱传。” “切!她敢做还不让人说了?”对方好似比李雨靖还气愤,“而且上次你过生日她还给过你难堪,这事儿你忘记了?我们都看得出来三少对你不一样,要不是江棠不要脸去勾引三少,你们肯定能成!” 李雨靖瞬间就被勾出心火,嘴上却说:“过去的事就算了,我不想计较了,是我不如她,所以三哥选择了她。”语气隐约透着压抑的委屈。 “她跟三少一起的时候奈何不了她,现在既然掰了,那这口恶气咱们必须得出了,我一会儿就替你教训她,让她夹紧尾巴做人!” “算了,别理她了。”李雨靖说得无所谓,却揉了揉鼻子,吸了下鼻子,压低声音话锋一转,“对了,你上次让我转交给程影帝的礼物他收下了,还给了我一张签名照让我转交给你,让我替他跟你道谢,改天一起吃饭,我把签名照给你拿过去。” 对方一听高兴得不行,连声道谢。 挂断电话,李雨靖脸上所有的情绪骤然敛去,拉沉着脸找到那个群点进去,消息已经上百条,她没看她们的讨论,直接找到了照片,手机拍得很清晰,江棠和萧晔相对而坐,虽然是侧脸,却一眼便能认出来,她长按点击了保存,然后慢条斯理地往下翻。 内容清一色在骂江棠,仿佛当初被江棠羞辱的人是她们,义愤填膺恨不得江棠扒皮,李雨靖精致的面孔爬上一层冷笑。 虽然那时唐游川突然带着江棠现身,又对她恶语相向,但李雨靖始终不相信他和江棠一起,抱着侥幸的心理,她让人跟踪了唐游川,万万没想到得到的结果是,他竟然和江棠同居。 李雨靖认识唐游川这么多年,很清楚他是洁身自好到几近洁癖的人,他身边从不缺倒贴的女人,他却从不屑于跟哪个女人玩儿,遑论随便与一个女人同居。 虽然不知道这个江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程交金,但毫无疑问,唐游川跟她是认真的。 这个认知,李雨靖不愿意接受,又不得不接受,可只要想到自己深情不悔换来的却是他不留情面的辱骂,她又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只恨不得撕了江棠这个贱人! 唐游川一个上午都在跟合作方谈合作事宜,双方在商讨着些细节上的问题,出于对对方的尊重,又怕江棠会临时有事儿找他,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没关机,而是调成了震动。 直到散会准备去吃饭,放在裤兜里的手机一连震动几下,唐游川掏出来,瞥见是沈叙那小子发过来的几张照片,下意识蹙了眉头,想着他又发什么疯,随手解锁点开。 正好在电梯里,信号不是很好,缓冲了好一会儿图片才成功打开,江棠和萧晔两人面对面的图片赫然映入眼底,看环境应该是在餐馆里吃饭,画面也不亲密,可唐游川的脸色依旧覆盖上了一层冷翳。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翻完,电梯停下,他跟身边的人说声,让卫昊跟他们先进去,他则拿着手机给沈叙打了通电话。 沈叙就等着他呢,几乎是秒接,故意调侃,“哟,这么着急啊?” 唐游川懒得跟他废话,单刀直入问:“照片哪来的?” “不知道哪儿传出来的,反正宋辛看到有人在传,就发过来问我怎么回事。” 他们这个圈子就是个闭环,但凡发生点什么,一传十十传百,不出半小时就传遍了,唐游川他们几个平时鲜少关心这些人私底下议论啥,但并不影响他们获取消息。 沈叙还不忘火上浇油,“那些人都在猜测萧晔是不是又成功把你身边的人给抢走了,你说你到底怎么回事啊?竟然让萧晔那小子钻了空子,到底行不行啊你?” 江棠和唐游川的关系,严格意义上除了沈叙他们别人都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是在有唐游川的某些场合上有人见过江棠,察觉到关系不一般,但唐游川又没明确表态度,现在看见她和萧晔凑到一起,便纷纷猜测起来,真真假假的信息里,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唐游川没理会他挑衅,阴着俊脸,沉声道,“告诉他们,舌头不想要我可以替他们拔掉。” 沈叙乐不可支,“你要这么血腥地官宣?” “你要这么闲,就去帮我查一下到底是谁在传谣,我这边还有事忙,挂了。” “你……”沈叙想要抗议,然而才说了一个字,声音就被切断了,唐游川紧接着拨通了江棠的号码。 萧晔叫语言攻击对江棠起不到作用,索性就用行动来动摇她,拿起公筷给江棠夹了一块糖醋排骨,江棠看着碗里多出的肉,顿时蹙眉,正想说些什么,旁边的手机屏幕亮起,一声铃声打破了气氛。 屏幕上闪烁着“唐小三”的字样,萧晔眼尖,江棠拿手机的时候他正好瞥了清楚,马上就猜到是谁,不由得哑然失笑。 江棠拿着手机,面不改色地起身,“抱歉,您先吃,我接个电话。” 萧晔把嘴巴里的食物咽下去,笑着说,“唐老三查岗啊?你怕他做什么,就在这里接。” 江棠朝他微颔首,边往外走边接了起来,“喂。” 唐游川淡声问:“在忙什么?这么久才接电话。” “在外面吃饭,有点吵。”江棠声音如常,“你忙完了?” 唐游川喜怒不明地应了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跟谁出去吃饭了?” 他没有直接挑明,但江棠多聪明啊,马上就猜到他应该是知道了她和萧晔在一起,江棠觉得自己和萧晔光明正大,没必要连这点小事都跟他报备,再者也是觉得他知道了会不高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她就没有特意跟他说要请萧晔吃饭。 哪想到还有人会特意跟他讲? 默了一秒,江棠开诚布公,淡声道,“萧晔,上回请他吃饭感谢他,结果他抢先埋单了,所以这次我来还债。” 不止没有隐瞒,还连带说明原因。 唐游川不是怀疑江棠和萧晔有什么,但很介意江棠会撒谎骗他,所以才想要试探她,听她这么说,脸色缓和了些,语气却酸溜溜地说:“我在这儿为你寝食难安,你却趁我不在跟其他男人见面吃饭。” 江棠说:“那你回来,我也请你吃饭。” 唐游川压低声音,“随便我想吃什么?” “你说了算。”江棠语气豪迈。 唐游川勾唇,声音愈发低沉,“真的?” 江棠从他的声音里敏锐地嗅到一丝不对劲,暗骂他下流,故作正经把话题往纯洁上带,“我资产有限,太贵的我可能付不起钱,你也别把我老本都吃空了。” 唐游川偏不顺着她的道走,恬不知耻地说:“吃你,付得起吗?” 江棠天雷滚滚,腆着脸皮训他,“青天白日的作啥白日梦呢!” “那晚上就行了?” 江棠忍无可忍,“你有完没完了?” 唐游川沉沉低笑,江棠淡声问道:“谁跟你说了我什么吗?” “嗯,”唐游川无波无澜地说,“有人拍了你跟他的照片,传到我这儿了。” “你怀疑我?”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没有,只是不爽而已。” 江棠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也没想跟他争辩,只是平静地说:“是吗?” “真没怀疑。”唐游川怕她不高兴,特别真诚地强调,“就是觉得你没跟我提过这事,故意瞒着我,让我感到不太舒服。” 江棠说:“我没想过要瞒着你,你不喜欢他,跟你说了你也会不高兴,而且我觉得这种事不重要,才没跟你提。” 不重要。 唐游川被她这个说法取悦到,“我相信你。”稍稍一顿,继而说,“但吃饭归吃饭,他说什么你都不要信,那人嘴贱得很。” 江棠勾唇,故意挑衅,“怎么?你是怕他跟我说你隐藏着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唐游川不以为意,“我能有什么秘密?” “这我哪知道啊,万一你是瞒着我养了个孩子呢?” “别胡说。”唐游川语气认真,“你连碰都不让我碰,哪儿来的孩子让我养?” 窗明几净的空间,正午的阳光透过玻璃透进一片明亮,头顶上还有晃眼的白炽灯,身后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在这样的公众场合里,江棠听着男人说着这种暗示意味极强的暧昧言词,饶是心理素质再强,也不免有些羞臊,莫名有种干坏事的错觉。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佯怒道,“你的脑子除了塞这些废料,就不能想些正经事儿?” 唐游听着她的声音,心情莫名愉悦,勾着唇角,一本正经地说:“七情六欲乃人之常情,我想这些怎么就不正经了?我就不信你不想。” 江棠被噎住,否认不了,又不能承认,咬唇瞪眼,可惜这人不在眼前,根本就看不见她的不满,她恨得牙根痒,“我还没吃完,你要查完岗,我就挂了。” 唐游川沉声道,“你跟他吃饭,我不高兴了,你也不说句好话哄我一下?” 江棠觉得这人真是幼稚得要死,可她竟然莫名地觉得,他这种幼稚行为有点儿可爱是怎么回事? 江棠安静了两秒,绷着脸,道小声说:“我想你。” “有多想?”唐游川又问。 瞧,果然是给点阳光就灿烂了,正好有服务员从江棠身侧经过,江棠一时心慌脸臊,恼急了绷着声音说:“你别得寸进尺。” 唐游川声音愈低,含着笑说:“我也想你,很想。” 江棠从耳朵酥到心尖,含糊地应了一声,“那我挂了。” 唐游川又叮嘱了一句,“吃完饭赶紧走,别给他机会纠缠你,还有,绝对不能让他碰到你,那个牛皮膏药浑身病菌,谁沾着谁臭,很脏。” 江棠顿时哭笑不得,她要收回前言,唐游川背后中伤萧晔的本事不逊于萧晔的碎嘴,他们真是谁也不逞多让。 江棠也乐得纵容他这点儿小心眼,低声应道:“知道了。” 挂完电话,江棠没有马上折返回位置上,而是转道下楼去收银台,为防止萧晔故技重施,她提前把帐结完,回到二楼,由于喝了不少茶,她又去了趟洗手间。 有一个女人跟在江棠身后一起走了进去,女人站在盥洗台前洗手,江棠也没留意,直接推开其中一个隔间走了进去。 萧晔见江棠半天都没回来,也没放心上,捧着手机,点开了一个对话框,聊天界面上最后的一句话是他发送出去的,只有四个字。 ——他结婚了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 在他发完这句话之后,那头的人就消失了,萧晔兀自勾了勾唇角,把刚刚拍到江棠的那张照片发了过去,又编辑了一句话过去:漂亮吧? 那头的人没有回复,不知是在忙没看见,还是看见了不想回复,萧晔不在意,发完就退了出来,就在此时,手机突然有电话打了进来,“江棠”两个字不停闪烁着。 萧晔挑眉,点了接通,揶揄出声:“你可别跟我说你把我扔在这儿,跟唐游川跑路了。” “萧先生,”江棠呼吸微沉,低声道,“麻烦您帮个忙。” 江棠已经尽量克制了,可她的声音还是泄露了一丝颤音,萧晔察觉都不对劲,脸上笑意骤然收住,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第211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 江棠并未跟萧晔细说,只简单的说出了她的诉求,萧晔拿起她搭在椅子上的大衣,一转身,正好有个女人撞进了他的怀里,他下意识地扶住对方,礼貌微笑,“抱歉,没事吧?” 女人僵着笑脸,似乎不敢与他直视,往后退了一步,不知是被吓着还是怎么的,有点语无伦次道,“没事,谢谢,不是……对不起。” 在她身后还跟着两位,眼神略显飘忽,脸色有些诡异,萧晔狐疑挑眉,目光淡淡地从她们身上一扫而过,并未多想,只是轻轻颔首,从她们身侧抬步越过。 三个女人屏息,视线不约而同地追逐着萧晔的背影,发现他拦住一个服务员说着什么,她们面面相觑,各自眼底都泄露了几分惊惧,其中一人说:“没事儿吧?” 另外一个说:“没事儿,没人看到,咱们结账走人。” 萧晔问服务员拿了一条干净的毛巾,待他转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那三个女人拿着衣服包包快步下楼,结账离开了喜满楼。 萧晔站在女洗手间门外,用手机拨通江棠的号码,不多时,门内传来一阵手机铃声,很快中断,紧接着话筒传来江棠淡凉的声音,“萧先生。” 萧晔应声:“我在外面。” 少顷,洗手间的门从里面被拉开一半。 江棠站在门内,原本束成马尾的黑发,湿哒哒的凌乱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滴着水,身上湿透了,整个人仿佛刚从水池里捞起来的一般,浑身透着一股湿冷气,素净的脸蛋略显苍白,兴许是冻的,绯色的唇浮了一层暗紫,隐隐打颤着,看着又狼狈又窘迫。 萧晔惊愕地看着她,脱口而出:“你这是怎么了?” 江棠绷着脸,尽量克制平静,免得自己在他面前过于失态,佯装镇定地朝他伸出手,“谢谢,麻烦先把衣服给我吧。” 虽然有暖气,但江棠几乎是从头到脚湿了个透,冰冷的衣服贴在身上,汲走了她身上所有的温热,冻得她直哆嗦。 萧晔顿时回神,赶紧将手里的毛巾和衣服递过去,未及开口,眼前的门已被关上隔绝了视线,萧晔杵在门口,狭长的眼眸半眯着,眉心轻蹙着,若有所思地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有两个年轻的女孩子想要进洗手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又高又帅的男人,两人互相推搡了下,似乎有些害羞,萧晔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们,赶紧往旁边让开。 江棠短暂地对隔间产生了心里阴影,所以她没进隔间,而是走到开门的视线盲角里收拾自己。 洗手间门被推开,两个女孩子低声交流着往里走,关上门时瞥见角落里的江棠,被吓了一跳,然后用怪异的目光打量了下江棠,江棠面无表情地抬眼,对上她们的审视,两人似被江棠泛冷的目光慑到,略显得慌张地撇开脸。 江棠身上穿了一件藕粉的打底小高领,搭配着米色的开衫针织,现在都已经湿透,她没有衣服可以换,也不可能全脱了,所以脱掉了开衫,用干毛巾稍拭了下身上的衣服,自然是不可能擦得干,胡乱擦拭几下,直接把大衣套上身,再用毛巾裹着湿发稍微擦干。 里面是湿冷贴着皮肤,外面穿得在暖和也起不了任何作用,江棠穿上大衣也并非为了保暖,而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狼狈。 萧晔没有离开,他神色闲淡地背靠在走廊的墙壁上,单手抄在裤兜里,任由来往的男男女女对他投以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他始终不为所动。 约摸过了五分钟,洗手间的门再度打开,江棠从里面走了出来,稍作收拾之后,脸色看着好了些许,看见他时,她冷沉的眸底极速闪过一抹讶异,很快又恢复淡静默然。 萧晔看见她,站直了身体,江棠笔直地走到他跟前,依旧是客套而疏离的口吻,淡声道,“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萧晔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换作平时肯定会跟她打趣开玩笑,但这会儿望着江棠泠泠的脸色,也没心思在逗她,沉声道,“怎么回事?” 她说去接个电话而已,怎么就弄得一身狼狈躲在洗手间里? 江棠大脑中迅速闪过方才发生的事,她刚在洗手间里方便,一桶冷水突然兜头泼下,浇得她整个人都懵了,而泼水的人在她从隔间里出来的时候,早已逃跑了,她追到门口已见不着人影,再者,她若顶着这么一副狼狈的姿态追出去,无疑会沦为一个焦点笑话,她要脸,只能憋着滔天的怒火,退回洗手间联系了萧晔。 思及此处,江棠内心不可避免地卷起一股汹涌的恼怒,顶着胸口,她呼吸明显起伏乱了几分,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修葺平整的指甲掐进柔软的掌心,眉眼之间落下绵长的冷然肃杀的气息。 她真的,很久都不曾被人阴得如此狼狈。 安静片刻,江棠绷着脸,低声道,“没什么,有人找茬而已。” 江棠不以为这只是一个恶作剧,而是有人在故意整她,至于对方是谁,跟她又有什么恩怨,她无从得知,唯一可以确认的是,应该不止一个人。 顿了顿,江棠又说:“实在不好意思,我得先离开了。” 江棠见到的他,首先想到的不是要怎么找出整她的人,而是请萧晔这顿饭恐怕是还完不了。 “别管这个了。”萧晔眉头轻蹙,看着她冻得唇色泛紫,怕她着凉生病,没有再问废话,体贴出声道,“附近就有商场,先过去换一身衣服,其余的事一会儿再说。” 萧晔身高腿长,他回到位置上拿自己的衣服,顺便替江棠拿手提包,江棠先下了楼,站在暖风口的位置吹着暖气,看见他从楼下来要去收银台结账,她主动开口,“我已经结过了。” 萧晔没说什么,将手提包递给她,然后把自己的外套披到江棠的身上。 “不用……”江棠想要拒绝,萧晔压着她的肩膀,口吻不容置喙,“别跟我争,你现在一身水,外面温度低,这样走出去会感冒,你披着。” 江棠冻得四肢都有点儿发麻,而且周围都是人,她不想引人注目,所以也没跟他争执,只低声说了声谢谢。 两人并肩出了店门,室内暖气骤然褪去,正常人都会觉得冷,更别说江棠穿着一身湿衣服,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止不住地颤抖。 江棠缩着身体,吸了下鼻子,扭头对萧晔说:“今天很抱歉,您先回去吧。” 萧晔不知该说她防备心理过强,还是个性太过要强,她这幅模样了,竟然还急着赶他走,生怕会给他添一丝麻烦,他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内心也十分挫败。 “你现在就别跟我计较那么多了,走吧,我开车送你过去。” 江棠抿着唇说:“真的不用,我……”话还没说完,她猝不及防地打两个响亮的喷嚏。 萧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确定要这么跟我耗着?” 江棠站在底下沐浴着明媚的阳光,可即便如此,流动的空气不知从哪儿灌进了身体,她仿佛被人塞进了冰箱里似的。 未及江棠出声,萧晔二话不说扣着江棠的肩膀,强行带着她往前走,江棠警惕地叫了声,“萧先生!” 萧晔依旧一副斯文绅士的模样,勾着唇角,不急不慢地开口:“你不用这么抗拒,换作任何一个我相熟的女人,这种情况下我都不可能扔下不管,这是风度问题。” 话至此,萧晔侧首瞥了眼江棠,微勾起唇角,“我要真想对你怎么样,早就行动了,犯不着这么久都不找你?” 确实,萧晔虽然看着不像正经人,接近她似乎也是别有用心,但的确没陷害过她,反倒还救过她,始终是对自己有恩,所以江棠不可能跟他像仇人似的当街当众撕扯。 最后还是被他带上了车,送到了附近的商场。 江棠唯一的坚持是没跟他踏进高端的奢侈品牌门店,两人搭乘电梯上楼,进了一家中端消费水平的门店,店里客人不少,江棠和萧晔的出现,自然是免不了会吸引别人的注意,男的看江棠,而女性,营业员在内,盯的都是浑身散发着矜贵气质的萧晔。 营业员都是眼尖的人儿,一看萧晔的衣着便知道是有钱的主儿,当即扔下正在服务的客人,端着几近掐媚的笑容,温柔地迎上来问候有什么需要帮助。 萧晔朝江棠微抬下巴,“帮她挑几身衣服。” “……” 江棠很无语,他这态度也太容易让人误会了。 营业员马上对江棠微笑,“小姐,请问您穿什么码数?有什么偏好吗?” 江棠强忍着吐槽萧晔的冲动,微挽着唇,淡声道,“谢谢,我自己挑就行。” 营业员也没多勉强,领着江棠走到女装区,眼花缭乱的服装前,扎堆了七八个女孩儿,她们各自跟自己的小伙伴小声商量着,对着衣服犹豫不决,这时,唯有江棠干脆利落,连价格都没看便挑了一套,随即问了营业员试衣间的方位。 营业员建议她一次性多挑几套,免得待会不合适再挑又得重新排队,江棠礼貌地拒绝了她的提议,拿好衣服去试衣间外排队等候。 女人试衣服总是很费时间,江棠等了好几分钟都没一个换好的,坐在椅上等候的萧晔发现江棠捂着嘴鼻打了好几个喷嚏,忽然起身走了过去。 江棠察觉有人从她身侧越过往前走,下意识抬眼,后知后觉地发现是萧晔,正想着他在干嘛,便看见他抬手拍了下排在队伍最前方的那个女孩子的肩膀,英俊的面孔露出温柔的笑容。 紧接着听见他柔声礼貌地出声:“小姐,你好,可以请你帮个忙吗?” 对着这么一张英俊的面孔,还如此温柔地对自己笑,试问哪个小姑娘受得了? 萧晔笑得像一只活了上万年的男狐狸精,勾得是人的魂,被询问的女孩儿,估计三魂没了七魄,当即红了脸,一脸娇羞地问:“好,什么忙?” 江棠心底暗暗腹诽,这些小姑娘怎么心思这么单纯,虽说眼前有个大帅哥很令人心动,但好歹也留点心眼吧,陌生人说帮忙就帮忙,也不怕被拐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正想着,萧晔却突然抬手指向了她,江棠心头咯噔一下,忽而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刻,便听见萧晔声音温柔道,“我女朋友身上的衣服不小心被泼湿了,我担心她会感冒,可以麻烦你跟她换个位置,让她先换衣服吗?” 话音落下,江棠满眼愕然地瞪着他,队伍前的几个人都纷纷回头朝江棠望来,身体的寒冷好像渗进了肺腑,江棠感觉自己的心肺都凉了,恨不得掉头就离开现场。 那女孩儿怯生生地点头应好,从队伍里走出来,萧晔微微笑着,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你。” 江棠没动,虽说现场的人也不认识她和萧晔,他撒个慌给她找方便也没什么,但她真的不想承认自己认识萧晔,浑身的细胞都在抗拒,真是宁可自己冻死。 萧晔似乎看穿她的想法,无辜浅笑着朝她招手,低声道,“快谢谢人家,过来吧。” 江棠:“……” 望着走到自己面前的女孩儿,江棠扯了一抹僵硬的微笑,跟她道了谢,往前挪步经过萧晔时,江棠不着痕迹地剜了他一眼,萧晔笑眯眯的,视而不见。 江棠依据自己的风格喜好挑的衣服,自然没什么不合适,她快速换好,从里面出来往外走的时候,那些女生还悄咪咪地盯着她窃窃私语,其中一句她听得分明。 “为什么长得帅气又温柔的男人,都是别人的男朋友?” 江棠在心底默默地翻了个白眼,是个鬼男朋友! 江棠让营业员直接把标签剪掉,拿标签结账,萧晔还想替她付款,被她不动声色地挡了下来,萧晔笑笑,没跟她争。 周末时间,商场人多,从服装店出来,两人往电梯方向走,萧晔就跟在江棠身侧,难免会靠得比较近些,即使江棠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偶尔还会为了避人而碰到一起,要说暧昧倒没有,但要说完全清白,也不像。 中途江棠被人不小心撞了下,萧晔本能地扶了她一把,虽然那一幕看着有点亲密,但江棠很快就站好了,而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但好巧不巧,偏偏这一幕落进了萧晔的熟人眼里。 “晔哥。” 江棠和萧晔闻言抬眼朝声源望去,是两个女人,高端名牌由头包裹到脚,无一不透着一个“贵”字,江棠对上她们的眼睛,精准地捕捉到了一抹不屑。 赤裸裸的鄙夷与厌弃,到底是嫌弃江棠的装扮“廉价”,还是针对她这个人,就不得而知了。 对于不认识的人,江棠向来懒得理会,连余光都不屑于给一个,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沉默着,萧晔扫了她们一眼,神色淡淡道,“逛街?” “对啊,你呢?”其中一个边问边拿眼睛打量着江棠,似笑非笑道,“这位又是谁啊?” 萧晔斜眼睨了眼江棠,发现她神色冷漠,显然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笑笑道,“我朋友。”这些女人心眼儿多,那张嘴又特能八卦,萧晔对她们也不太爱搭理,“你们好好玩,我们还有事要办,先走了。” “好的,那我们就不耽误你了。” 萧晔敷衍地应了声,转头对江棠低声说:“走吧。” 江棠跟着萧晔的步伐往前走,从那两个女人身侧经过的时候,她眼尖地发现其中一个女人伸出了一只脚,显然是想要使坏绊倒她,江棠心底溢出一声冷笑,不避不闪地迎上去,捞着女人那只脚,猛地用力往前一带。 江棠穿的是平地鞋,踩得稳又事先有防备,而女人穿着高跟鞋,又没料到江棠走个路都会带着这么猛的劲儿,猝不及防的一下,她的腿被江棠带着往前拉离地面,变成了单脚站立,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惊惶失措之中,伴随着一声惊叫,女人以狼狈的姿势摔倒在光可鉴人的地面上。 把旁人都吓了一跳,纷纷侧目投来注视,忽然传来了一阵窃笑声,女人摔下去时磕到了膝盖,痛得整张精致的面孔都微微扭曲,听见笑声,顿时又涨红了脸。 江棠强忍着笑,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一副无辜的神色,低声问,“你没事吧?” 明明是她故意使劲绊倒了她,她竟然还如此若无其事,女人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看着江棠,心中怒不可遏,当即想要破口大骂江棠贱人。 然而不待她开口,江棠却先发制人,友好地朝她伸出手,关怀地问:“站得起来吗?是不是摔伤哪里了?” 江棠正常行走,而则是她好好站着没动,要说正常行走中的江棠故意把她给绊倒了,谁信? 偷鸡不成蚀把米,女人一肚子火冲到嗓子眼儿,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能面红耳赤地瞪着江棠,咬着牙避开江棠的手,在她的小伙伴帮忙之下站了起来。 萧晔看了眼,淡声道:“没事吧?” 女人憋着气,笑得很勉强,“没事,你们赶紧走吧。” 萧晔收回视线,江棠跟着他转身的瞬间,明目张胆地朝那女人露出一抹讥诮的笑,女人对上她的嘲笑,蓦地抽了口气,气得肺都要炸了! 第212章 惧内 搭乘电梯下楼,萧晔忽然出声道,“等我一下。” 未及江棠出声,他笔直往前走,进了一家奶茶店,江棠其实可以直接走,但不打招呼显得很没礼貌,唯有耐着性子等他,过了几分钟,看见他拎着一杯饮料回来。 萧晔回到江棠面前,却将饮料递了给她,神色坦然道,“给你。” 江棠眼睫轻眨,视线从他的脸上落到饮料上,没有伸手接,淡淡地说:“我不渴,不用了。” “买给你驱寒的,拿着吧趁热喝吧。”萧晔撇了撇唇,调侃的口吻带着几分委屈,“瞧你这一副警惕的模样,搞得我给你下毒似的,明明我还帮你了,你这样真是令人寒心啊。” 江棠犹豫了一秒,到底是接了过来,十分公式化地说了声:“谢谢。” 萧晔马上恢复笑吟吟的模样,“咱们谁跟谁,别这么客气。” 江棠睐他一眼,缄默不语,实在不想接他的话茬。 出了商场大门,萧晔声音如常道:“要去哪儿,我送你。” 江棠想也不想,轻轻摇头拒绝,“我还有点儿私事需要处理,不麻烦您了。” 如果说先前江棠不想跟萧晔走得近是因为他和唐游川不对头,是为了避嫌,那现在遇到这两个女人之后,江棠不愿跟他有过多牵扯则是为了自保,女人的嫉妒心犯浑起来杀伤力可不是盖的,唐游川身边那些莺莺燕燕都够她受了,她可不想被萧晔身旁那些蜜蜂蛰起包。 萧晔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偏巧手机响起,当即顿住掏出手机垂眼一扫,瞥见这个熟悉又久违的号码,上一秒还灿烂无比的笑容骤然收敛,薄唇的弧度隐约泄露了几分讥诮的味道,几近淡漠。 阳光刺目晃眼,江棠也没有窥视人家隐秘的嗜好,所以并不清楚是谁打来的电话,见萧晔神色不对,她面不改色地开口,“那您忙,我先走了。” 萧晔这回没在纠缠,异常爽快地颔首,“改天再一起吃饭。”话音落下,他利落地转身背对着江棠迈开步,同时接通了电话。 江棠扫了眼他的背影,心想最好别再来找她了,也不再逗留,与他背向而行,走到马路边上,她环视了一圈,视线最后停留在对面马路上某辆黑色大众上。 江棠笔直地走到那辆车前,抬手轻敲车窗,贴了防窥膜的车窗缓缓降下,男人低声打招呼,“江小姐,怎么了?” 江棠说:“麻烦你们送我回喜满楼办点事儿。” 男人二话不说点头,江棠拉开后座的车门坐了上去。 江棠心知肚明,她没有在第一时间要求调监控视频,这会儿再去开口,喜满楼的人未必会同意,所以麻烦两保镖给陪她走一趟,保镖早就从唐游川那儿得令,除了保护江棠的安全,如果她什么需求,也尽量满足,自然没有拒绝。 江棠直接找了前台,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前台小姐见她带着两个面相冷又高大的男人,一时不知来的是大人物还是来闹事的人,只能客气地说:“不好意思,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先跟我们经理反馈下情况。” 江棠没意见,然而前台小姐联系负责人说明情况,负责人大概是不同意,前台小姐小心翼翼地觑着他们,支支吾吾地解释着,站在江棠身后的保镖二话不说,伸手把电话抢了过去,直截了当地报出卫昊的名号,不多时,经理亲自出来迎接,把他们领到了监控室。 江棠说了个大概的时间,监控管理员根据她说的时间和地点,调出了洗手间走廊里的监控视频。 监控视频里显示,江棠和一个女人一前一后进了洗手间,紧接着又进去两个女人,前后不到一分钟,这三个女人突然神色慌张地从洗手间里跑了出来,然后是浑身是水的江棠追出来,停顿了一秒又退了回去。 洗手间里没监控,除了当事人没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从这段无声的视频里,三个女人慌张逃跑,还有江棠一身狼狈追出来,已经能推测到七八分。 保镖皱眉,没想到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江棠竟然被几个女人给欺负去了。 监控视频三个女人的脸拍得很清晰,江棠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辨认了半晌,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三人,更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得罪过她们。 江棠若有所思地沉默着,大脑里浮上一个猜想,她们很可能是萧晔熟人,估计撞见她和萧晔吃饭误会了什么,所以才故意整蛊她以泄愤。 经理仔细地打量着江棠,附近谨慎地问保镖,“这位小姐是谁啊?” 保镖面无表情,直白地说:“三哥的人。” 短短一句话虽未明确关系,却已掀起了一阵巨浪,试想如此漂亮的女人,被唐游川底下的他人公开表明是他的人,还能是什么关系? 经理心惊肉跳,圈内的人都知道唐游川这个人有多护短,但凡能跟他扯上一丝半缕关系的人,都容不得旁人欺负,何况眼前这位还是他的女人? 经理暗暗抽了口凉气,主动出声跟江棠示好:“嫂子,很抱歉给您造成了不愉快,您放心,我会通知下去,这三个人从今往后,青临城喜满楼所有的门店都禁止她们再踏进半步。” 人在他们的地盘出了这种事,经理生怕被连带责任,首先摆出态度,以绝后患。 那一声“嫂子”太过突兀,江棠活得低调,不曾这么被人小心翼翼地敬着,一时间有点儿适应不过来,但她并没有刻意去纠正,对他的提议也没表示赞同也没有拒绝,只是淡声问:“请问你认识她们吗?” 经理摇头,“眼熟,但具体是谁我就不清楚了。” 青临城这么大,有钱人随手一捞就一把,那么多人,他们怎么可能每副面孔都认得,只有到了唐游川他们这种级别的才会值得别人费心留意记住。 经理阿谀奉承地说:“要不您回去稍等,我这边安排人去调查一下,等有结果了马上通知您?” “不用了。”江棠波澜不惊道,“我可以把这段视频拷贝下来吗?” 经理点头如捣蒜,“当然!” 江棠从包里翻出随身携带的U盘,递给监控管理员,把视频拷贝好,然后和保镖离开,经理亲自把她送到门口,甚至还问了江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告诉她作为补偿,今后她来喜满楼消费不用结账,直接报个名就行。 江棠知道经理这是怕会被找麻烦,所以在讨好她,可她又不是付不起几顿饭钱,并不想仗势占人便宜,因此没有留任何联系方式,只是隐晦地表达了不会连累他们。 经理见状也没勉强,最后给江棠递了一张名片,并一再强调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从喜满楼出来,江棠把U盘交给保镖,“麻烦你们帮我查一下她们是谁。” 保镖不知道江棠想做什么,点头接过,江棠又叮嘱了一句,“这事儿暂时别跟你们三哥说。” 保镖微楞,不解地看着江棠,江棠微微一笑,淡声道,“他人在外地,工作又忙,这种小事有你们帮我解决就行了,没必要再给他添麻烦。” “可是……” 江棠曼声道,“等他回来我再亲自跟他说。” “好的。” 而此时,因为成功教训了江棠而沾沾自喜的那三人,正洋洋得意地跟身边的好姐妹滔滔不绝地炫耀她们如何机智地替李雨靖出了口恶气,跟李雨靖的关系不错的人纷纷赞她们三人干得漂亮,大呼解气,甚至惋惜没能拍到江棠被泼成落汤鸡的狼狈样。 李雨靖看着她们在群里狂欢,脸上的满满都是笑意。 但她们谁也没想到,江棠根本不是什么任人捏扁搓圆的软柿子,而是一个有仇必报的硬茬子,自己种下的因,终究要自食恶果。 而江棠本人也不曾想到,自己低调生活了二十多年,却会因为跟萧晔吃顿饭而一举成名,闹得整个青临城的富人圈里的人突然就对她的名号耳熟能详起来。 江棠站路边上准备打车回家,却不经意间听见旁边两个女孩儿在讨论着圣诞节要给男朋友送什么礼物,她才恍然记起圣诞节快到了,以前这种节日她都是跟季然他们过,出来工作之后因为太忙,这种西方节日对她更是形同虚设。 现在听见旁人的讨论,江棠也陷入思考,是不是应该给唐游川准备一份礼物? …… 唐游川是真的忙,晚上还要陪合作商以及当地一些领导吃饭,虽说唐旗全国闻名,唐游川这号人物的名号也响当当,可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强龙不压地头蛇,既然要在这里站稳脚跟,面子工程还得做足才好办事。 晚上八点多钟。 唐游川本身也是烟酒均沾的人,但此时坐在一片乌烟瘴气氛围的包厢里,禁烟戒酒了一段时间的他,有些不适应地蹙着眉头,他捏了捏眉心,压着那股浮上心头的郁燥。 有人主动过来敬酒,他谨遵江棠的吩咐,适量喝了两三杯,随即淡着脸说自己胃出了问题,最近正在吃药调理,不适宜过量,给挡了回去,而他这边另外几位同行的负责人主动顶上陪喝陪聊。 对方虽然是当地人又有一定话事权,但也没人胆子肥得敢逼唐游川喝酒,退一步讲,唐旗来他们这种二线城市投资,当地相当重视而欢迎,这是天大的好事,严谨而言,唐游川算他们的财神爷,他给足了面子,他们若蹬鼻子上脸未免就不识好歹了,自然顺着梯子下,大家面子都好看。 唐游川窝在角落里,偶尔捏颗葡萄吃,间或跟凑过来的人聊上几句,倒也和谐,直到包厢门被推开,一位年纪稍大的女人端着谄媚笑容,领进十来个美人,一水儿的年轻漂亮,却又千姿百态,各有千秋。 应酬场,一堆男人除了烟酒就喜好女人,唐游川对此习以为常,不过他对这些人没兴趣,脸上神色始终淡淡的,在昏暗的环境里,愈发令人捉摸不透。 溜须拍马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唐总,您瞧瞧哪个比较合眼缘,让她过来陪陪您?” 唐游川头不抬眼不睁,低沉的嗓音慵懒寡漠,“我没兴趣,你们随意,不必在意我。” 说到底人这种生物始终是特别自私又自我的动物,往上爬的时候希望独树一帜,但堕落的时候又希望拽着别人一起作伴,只有这样,才会找到合适的理由安慰自己,瞧,大家都是这样,我也是迫不得已随波逐流,否则会被当成异类排斥。 所以唐游川在这种场合,突然抛出一句没兴趣,过于另类,不喝酒不抽烟,还不要美人儿,搁在他们这种圈子,这股清流未免清得让人觉得不合群,不好伺候。 有人忍不住出声道,“唐总要是看不上这些,要不,我叫人找两个干净的小明星过来作伴?”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开口,“不用,我家里那位不喜欢我跟其他女人走得太近,”他的语气听着颇为无奈,但字里行间无一不彰显着纵容,“她吃起醋来很难哄,所以你们开心就好,我就不给自己找麻烦了。” 旁人闻言均是一惊,心想在座又不是只有他一个家里有女人,但谁会在意,都是瞒着随便玩,像他这么牛逼的男人竟然还怕家里的女人? 是说,他们怎么没听说过唐游川有对象? 原本还想着给唐游川介绍自己女儿的人,忍不住八卦一嘴:“唐总已经交女朋友了?” “嗯。”唐游川大方承认。 有人大胆打趣:“唐总这是惧内吗?” 唐游川漫不经心地反问一句,“惧内很丢人?” 那人内心觉得惧内的男人很怂,但他哪敢当着唐游川的面说实话?嫌日子太过还是嫌命太长? 有人从旁帮忙搭几句好话,把这话题给敷衍带过,最后还是给唐游川强塞了一个,让她给唐游川倒水,这女公关也是惊了,特么好不容易遇到个年轻英俊又好看财主,结果他只喝白水?那她的业绩怎么整?她今晚是要白搭了?逗她呢! 唐游川懒得搭理旁边的女人,他想江棠了,于是忍不住拿起手机骚扰江棠:在干嘛? 江棠这回倒是回复得很快:在看电影。 唐游川顿时不满,他不在,她可真潇洒啊,中午跟萧晔吃饭,晚上又去看电影? ——跟谁? 两个字,即使看不见他的脸,也听不见声音,简单的两个字也透露出了他的强势与不满。 须臾,屏幕弹出一句:蛋卷和唐三藏。 唐游川猝不及防被她逗得乐出了声音,眼尾至唇角,均是难以掩藏的愉悦之色,他本以为她是跟别人出去影院看电影,没想到是窝在家里和两条狗作伴。 他又问:难得休息,没约朋友玩? 江棠耐性极好地回复:季然住院,阮迪和周寅出差,苏姣最近忙着离婚。 这几个名字,唐游川基本都一一对应上谁是谁,只有“周寅”这个名字全然陌生,她身边除了一个季然,还有别的男性朋友? ——周寅又是谁? 江棠:朋友。应该也算青梅竹马? 唐游川面无表情,盯着那四个字,极度不爽:你青梅竹马还挺多?还有谁,你干脆一次性交代清楚。 江棠回:没了,我再多也不及你多。 唐游川眼底含笑回:乖,别吃醋,再多青梅竹马也不及一个你。 江棠忽然问他:你不是在应酬?怎么还有空跟我发信息? 唐游川打字:因为我想你了,你有没有想我? 江棠这回倒是安静了两秒才回了一个字:嗯。 唐游川又好笑又无奈,想要撬开她嘴巴讨句甜言蜜语真难。 女公关不信这世上正常的男人还有对主动投怀送的美色不为所动,看见唐游川对着手机垂眸淡笑的模样,顿时心动不已,忍不住挪着屁股往唐游川身上贴,唐游川正准备打字回复逗江棠,视线突然被一只手挡住。 一道献媚的声音响起:“唐总,您吃橘子。”说话间,女人的手里的橘子已经怼到他的唇边。 唐游川心情正好着,突然被她打断,不耐烦地挡开她的手,一个眼角余光都不给她,沉声音道:“不吃,拿开。” 女人悻悻地移开手,但仍旧不放弃,脑袋凑过去,娇滴滴地问:“您在玩什么啊?我能一起吗?” 唐游川打字的手蓦然收住,在女人看清屏幕之前摁了锁机键,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人,寡漠的声音仿佛裹了一层碎冰渣子,一丝情面不留,“别靠近我。” 他的声音不大,但坐在旁边的人都能听见,言词不算过分,但明显含着警告,配上他那一身乍然迸发而出的骇人低气压,谁都看得出他的不悦。 女公关顿时面如菜色,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旁边合作方的人也是一愣。 唐游川转头跟他身旁合作方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从沙发上起身,拿着手机出了包厢,合作方的人问女公关,“你做什么了?怎么把他给惹恼了?” 女公关很无辜,欲哭无泪说:“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她冤枉死了好么?才说了两句话,哪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这么大的脾气。 男人摆摆手,“行了,他胃不舒服,你拿杯蜂蜜水给他送过去跟他道个歉。” 女公关吃了一次亏,对唐游川心存恐惧,并不愿意再靠近他,但又不敢拒绝,只能哭丧着脸出去了。 唐游川离开包厢之后,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给江棠发送了视频申请,响了好一会儿,江棠才接起,镜头一晃,屏幕里出现江棠的脸,而她身后的背景赫然是浴缸。 唐游川心脏漏了半拍,随即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准备给我派送福利吗?” 第213章 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 第213章 唐游川心跳漏了半拍,随即压低声音道:“你这是准备给我派送福利吗?” “对呀。”女人的声音微凉,声调却裹着几分温软,隐隐藏着一抹笑,“期待吗?” 唐游川看着屏幕里的白皙的脸蛋,狭长的眼眸半眯着,薄唇勾出特别温和的弧度,“你别勾|引我,小心引火上身。” 江棠忍着笑说:“你少自作多情,谁勾|引你了?” “除了你能有谁?” 江棠对着他露出一抹鄙夷的眼神,“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唐游川挑眉,没吭声,江棠绯唇一张一翕,“像网上那种专门挑逗无知小女生的老流氓,”话音稍顿,她眼神凉凉的瞥着他,“经验这么老道,一看就知道以前没少干这种事儿。” 唐游川没想,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那你这个小女生春心荡漾喜欢上我没有?” 江棠不言苟笑道,“我是个理智成熟的人,这种套路对姐姐没用,别白费心思了。” 唐游川乐出声,“那什么套路有用?姐姐告诉我一下,我改善改善,嗯?” 江棠本想弄个辈分压一压他,哪想到这人竟然会如此毫无负担地叫她“姐姐”,睨着他那神色淡淡的模样,顿时臊得她眼神飘忽,出声道,“不跟你胡扯,真的有福利送你。” 唐游川明知道这女人不可能会给他搞什么颜色福利,却依旧被她勾得心痒痒,莫名地期待,哑声问:“是什么?” “你看好了,别眨眼。” “好。”唐游川应声。 下一秒,镜头突然一转,屏幕里,江棠的脸被两条狗取而代之,蛋卷和唐三藏身上蓬松的毛发被湿了贴在身上,原本可爱圆润的模样,此时变成瘦巴巴的两条,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看着又丑又可怜,滑稽又搞笑。 画面有点晃,紧接着传来江棠明显憋笑的声音,“唐先生,满意我赠送的这波福利吗?” 唐游川一时间不知该笑还是该怒,风轻云淡地说:“你等着,回去之后该要的福利我都会讨回来,一分都不会少。” 江棠在那头笑得打颤,所谓山高皇帝远,隔着屏幕他手再长也鞭长莫及,她好胜心爆发,出言挑衅,“嗯,我等着。” 反正不该给的她一丝也不会给。 唐游川声音蓦然一沉,含着某种异样的警告,“你别后悔。” 江棠嗤笑,不以为意,听见他这边有些吵,出声催促,“行了,你忙吧,我先给它们洗洗。” 两条狗在江棠进厨房切水果的空隙打翻了茶几上的奶茶,弄脏了一张地毯,还搞得身上都是,江棠迫不得已大晚上的给它们洗澡。 “别挂,我看着你洗。” “你不用理会客户?” 唐游川淡声道,“有人陪他们,我陪你。” 江棠心里暖暖的,略嫌弃地小声嘀咕,“我又不需要。” 唐游川黢黑的眸底浮着淡淡的笑意,不慌不忙地说:“嗯,是我需要你陪。” 谁能想到在外面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男人,私底下会是这么一副没脸没皮的面孔?想到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她面前低声细语说尽好话一点姿态没有,江棠就像吞了一口蜜糖,甜滋滋的。 手机架在浴缸边上,江棠边帮狗洗澡,边有一搭没一搭跟唐游川撩扯。 唐游川虽然手握大权金钱镶身,是人人仰望追捧的胜利者,可高处不胜寒,阿谀奉承的嘴脸,利欲熏心的肮脏,以及人性的不堪,他不得不时刻防备,与人勾心斗角,长久以往,偶尔也会有感到疲倦的时候。 唐游川盯着冷冰冰的手机屏幕,望着里头的江棠蹲在地上跟两狗子斗智斗勇,时而嬉笑时而怒骂的模样,看得津津有味,心头阵阵柔软。 明明空气里弥漫着香烟和酒精的味道,周围的环境充斥着浮躁,堕落,阴暗,在一堵堵紧闭的门后,甚至发生着萎靡不堪的事,但他所处的空间仿佛与世隔绝,他盯着那方小小的屏幕,通体舒畅,心情平和。 “老婆。”唐游川忍不住出声唤她。 江棠没理会他。 “江棠。”唐游川直呼其名。 江棠正在给蛋卷冲泡泡,头不抬眼不睁,“有话就说。” 唐游川半垂眼,淡淡地开腔:“你抬下头。” 江棠抬头,却忍不住蹙眉,瞪着眼睛,“干嘛?” 唐游川笑着说:“我想你了。” “有完没完啊?”江棠不耐烦似的吐槽完,又忍不住笑,一天不见就不停地叨叨想她,活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似的。 唐游川说:“我觉得我病了。” “神经病吗?”江棠说完自个人乐得不行。 唐游川慢条斯理地打趣:“你这医生行不行啊,我这是相思病。” 江棠笑得停不下来,唐游川听着她清脆的笑声,唇畔也不由得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他是真的想她,比起待在这种风月场对着那些虚伪的嘴脸,他更想回家陪她一起帮狗洗澡。 可惜他们分隔两地,他还有工作在身,走不开。 这样看着她,不能抱不能亲,他莫名地感到空虚,还有一丝丝寂寞。 还没跟江棠结婚之前,老太太总催他结婚,费尽心思给他介绍过不少名媛千金,他以工作忙为借口,拒绝见,老太太见他油盐不进的样子,怒从中来,讽刺他事业成功,人前风光无限有屁用。 他还回嘴,嫌女人麻烦,说不打算结婚。 老太太一听,气顶心肺,真怕他一辈子打光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他:“你现在年轻觉得没什么,等你以后成了个老头子,每天回到家都只能孤零零对着空阒的房子,生病的时候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那时你就知道寂寞是什么滋味儿了。” 彼时他不以为意,现在似乎总算体会到是何种心酸了,而且,在他距离老头子遥遥无期的二十七岁。 正恍惚着,忽然听见江棠曼声道,“隔着电话问诊当然看不准,你回来,我给你好好看看是什么病。”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含着笑,隐约有点纵容的味道,从话筒里飘出来,唐游川闻言,心中涌上一股浓烈的渴望,这股渴望继而催生出一种念头,他想要她,强烈而笃定,这辈子,他要定她了。 岁月漫漫几十年,有她作伴,应该会很不错,他想。 …… 青临城这个圈子,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有照片,想要找几个人,也不需要多长时间,保镖当天晚上就查到那三个人是谁了,但怕打扰了江棠休息,所以当晚并未跟江棠反馈。 而江棠也没想到,萧晔那人会那么闲。 就在当晚深夜十一点多,萧晔的人直接闯进了遇春堂某包厢里,当着一众男女的面儿,要带走三个女人,期间两方人还发生了一场冲突,最终还是没能拦住萧晔那几个来势汹汹的保镖。 人带走之后,七八个挨了一顿揍的男人不明所以,但猜到事由的女人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机,联系了李雨靖。 李雨靖早上四五点就起来拍摄,这会儿累得已经瘫下睡着,被吵醒的时候,整个人都很暴躁,第一遍看都不看直接就给挂了,但对方很快又打过来第二遍,她不得己接起。 未及出声,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焦急的声音,“雨靖,陈松云她们三个人被萧晔的人给带走了,你快联系下三少,让他派几个人过来遇春堂这边!” 李雨靖清醒了不少,蹙着眉头问:“萧晔带走她做什么?” “我猜是因为中午她们泼了江棠水那事儿,萧晔现在是要给江棠出头!”女人急声道,“你也知道,萧晔是个神经病,还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 李雨靖不知道江棠会不会跟唐游川说那事,但现在找唐游川,那么她们对江棠做的事儿就一定会被揭露,这对她其实没啥好处,毕竟这三个人是打着替她出气的旗号整了江棠,虽然不是她指使的,但总归是扯到了她,所以她其实不太想管。 但是现在电话打过来了,李雨靖碍于面子又不能不管,只能回道,“我知道了,你们先别急,我打个电话吧。” 李雨靖挂了电话,马上就拨了唐游川的号码,唐游川这时刚结束完应酬回到酒店,看见是屏幕上显示的名字,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扔到一旁,随手扯开领带,转身进浴室关了门。 遇春堂另外一包间里,萧晔坐在那儿拿着手机玩连连看,敲门声响起,他头也不抬地说了声:“进来。” 门打开,保镖把三个女人拽进来,砰一下关上了门,三人瑟瑟发抖地站在那儿,一声不吭,而萧晔也始终没抬头,专注于他的游戏,包间里的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三个人里,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她叫陈松云,她爷爷是唐旗那位陈董,跟唐家关系走得比较近,身份地位带来给她的优越感,所以她才有勇气发话,“不知道萧少找我们有什么事?” 萧晔正好结束一句游戏,他把手机扔在桌面上,不慌不忙地抬眼瞥向她们,俊美得几近妖孽的脸上,笑容灿烂而无害,但那笑意不抵眼底,嘲弄意味十足。 他喜怒不辨地开口反问:“你觉得我找你什么事?” 另外两个家里都是依仗着唐旗做生意,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不像陈松云有个爷爷是唐旗的董事,与唐游川的爷爷还有交情,所以两人不敢吭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躲在陈松云的身后。 陈松云也怕,故作镇定地说:“我们向来跟萧少没来往,不知道你什么意思。” 萧晔轻笑了一声,顺手摸起茶几上的烟盒,轻敲盒底抽了根烟出来,低头含在唇上点燃,慢条斯理地吐了口烟雾,神情闲适地抬眼看着她,“真不知道?” 陈松云眼神微微飘忽,僵硬地摇头。 唐游川发怒时,是面无表情的平静,不动声色的冷,而萧晔却是始终笑容可掬,仿佛永远一张和煦的面孔,但事实上,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旁人根本就猜不透他们那表情之下到底是喜,抑或是怒。 萧晔笑容不改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松云憋了半响,“陈松云,”顿了顿,她又补了句,“陈振海是我爷爷。” 她以为只要报上自己爷爷的名号,萧晔不管如何都会有所忌惮不敢对她太过分,不料萧晔却笑得更大声了些,似真似假地说,“你怎么不直接说唐游川是你哥啊。” 还真别说,硬要强行扯点关系的话,唐游川确实算得上是陈松云的哥,因为陈振海的第一任老婆,就是唐游川爷爷的堂妹,只可惜这位堂妹红颜薄命,当年怀着孩子生产时,最后两个都没能从手术室里活着出来,而他们这些子孙,都是陈振海第二任老婆的血脉,与唐家没有一丝一缕的关系。 萧晔这轻飘飘的一句,讽刺至极,也是明目张胆地挑衅。 青临城谁不知道他和唐游川不对路,两人见面动动嘴皮子都是小事儿,狠起来甚至是不顾场合地动手,萧晔从来就没怂过唐游川,陈松云现在搬唐游川出来,这不是火上浇油么? 陈松云被萧晔堵得如鲠在喉,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萧晔又缓缓吐了口烟,语气温和地问:“你是觉得我脾气很好,还是觉得我对女人就一定会怜香惜玉?嗯?” 萧晔也被人戏称为现代潘安,单纯是指他风流多情,虽然他换女人如衣服,但跟过他的女人,即便是跟他分手之后,对他也几乎是一致的好评,交往的时候足够给面,也会尽量照顾对方感受,关键是,分手费从来不吝啬,是个好情人。 陈松云紧张地攥紧双手,抿着唇没话说,萧晔仍然在笑,像个温柔的情人,声音越发的轻,“还不想说吗?” 陈松云心在抖,咬紧牙关死活不承认,“我不知道你想让我说什么。”反正他又没有证据,她绝对不能被敲打两下就自动交代了。 萧晔点了点头,“希望你能一直这么有骨气。”说罢,他转而对着另外两个始终沉默的人,“你们呢?也要死鸭子嘴硬吗?” 没人回答。 萧晔哂然一笑,倒也不急着说话,而是用手机拨了个电话出去,嘟嘟地响了几声,不多时,那头传来女人微微沙哑的声音,显然是被吵醒了,“喂。” “小棠啊,这么早就睡了?” 江棠听见他的声音,揉了揉眼睛,蹙着眉头问:“您有事吗?” 话毕,她看了眼手机的时间,马上就十二点了,这么晚了找她,他是神经病吗? “要是我替你把中午整了你的人给揪了出来,你要不要叫我一声哥哥啊?”萧晔当着那几个人的面儿调侃江棠。 江棠抿着唇,想要骂人,又强行忍住了,声音没有任何情感的起伏,凉凉地问:“您到底有什么事?没事我挂了。” “别呀。”萧晔微勾着唇角,无声地笑了笑,“人我替你找到出来了,想知道她们是谁,又跟谁又关系吗?” 江棠听他这么一问,当即就猜到恶整她的人应该与他无关,加上他这幸灾乐祸似的口吻,她隐约知道是因为谁了,却没说出声。 萧晔仿佛也没期待她会开口,自顾自地说:“她们都是唐老三的熟人,其中还有一个跟关系还挺特殊的。” 所谓的关系特殊,指的是陈松云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语言表达是一门艺术,差一个字意思都能差之千里,萧晔故意含糊其辞,没说清楚是什么关系,玩了回小把戏。 江棠虽然刚睡醒,脑子也不如清醒状态下灵活,但也没蠢到被他牵着鼻子走,她没有上当,淡声地应声,“噢,是吗?” “你不好奇他们是什么关系?” 江棠冷淡出声:“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你这么锲而不舍地挑拨离间,就不怕出门遭雷劈?” 萧晔顿时一乐,“老天爷有眼,知道谁好谁歹,要劈也是劈唐老三那个恶人。” 江棠:“……”她还是不说话了,心累。 萧晔又说:“你想要怎么出这口恶气,说说看?我替你办妥了。” “谢谢,但是不用了。”江棠很感激他的好心,但真的没必要。 江棠又不是傻子,用膝盖都能猜到他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无非就是打着帮她出气的旗号,教训唐游川的人,既能打唐游川的脸,又能给他添堵。 萧晔抬眼看着陈松云那三人,勾着唇,淡声道,“我让人把她们绑着,吊在临江里泡一晚上,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 江棠顿时一愣,她确实想着要把那三个女人找出来给她们一个教训,但也没萧晔想的那么狠,深冬寒夜,青临城的温度不足十度,而江水的温度只会更低,人在里面泡一个晚上,还能活吗? 江棠那边还在沉默,萧晔这厢已经朝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当即上前,抓住其中一个女人,那女人宛如惊弓之鸟,猛地尖叫,“不要!我错了!我错了!不要!不是我,不是我泼的水!” 就在此时,包间的门猛地被人撞开,那一声巨响,把江棠都给吓了一跳。 须臾,她听见萧晔似笑非笑的声音说,“唷,唐老三让你们来救人啊?” 第214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五分钟之前,人在外地的唐游川冲完澡出来,看见李雨靖锲而不舍地打着她的电话,到底还是接了起来,“什么事?” 李雨靖都准备要放弃了,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愣怔了一秒,方道:“三哥?” “说。”唐游川语气冷漠。 李雨靖听出他语气里的不耐与疏离,喉咙微微哽咽,随即出声道:“我有几个朋友在遇春堂被萧晔找麻烦,几个男的都受了伤,他还带走了包括陈松云在内的三个女生,我怕她们会出事儿,你能不能叫人过去帮下她们?” 青临城的上流圈其实也是有分派的,大致可分为三派,其中又以唐游川和萧晔这两派为主,这两派的人因为两大主子互相瞧不顺眼,所以他们也立场鲜明,各为其主,大小冲突一直没间断过,常常能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闹起来,但不管起因如何,也不管会对谁错,反正唐游川和萧晔都得替自己人找回面子。 可是讲真,如今李雨靖跟他开的口,他反而不太愿意插手,主要是李雨靖对他居心不良,甚至乎至今好像都还没死心,而他如今跟江棠在一起了,对他藏有心思的女人他都得尽量避嫌,免得造成什么误会。 但是不看憎面看佛,前阵子他成功从李雨靖的外公薛老那儿拿下了一块地皮,如今李雨靖只是问他要几个人帮个忙,他若连这点都不愿意,未免太不会做人。 再一个是陈松云是陈振海的孙女,虽说陈振海这老匹夫雄心勃勃经常想动歪心思,但他底下那些子女跟他家老太太关系还算亲近,特别是这个陈松云时常会给老太太送些礼佛的玩意讨得老人家欢心,看老太太的面儿他也不能置之不理。 啧!唐游川蹙着眉头,萧晔这个疯狗,真会给他找麻烦。 停顿片刻,唐游川方才淡声道,“知道了。” 李雨靖低声说:“谢谢三哥。” 唐游川半句废话没有,直接挂了电话,紧接着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淡声吩咐,“你去一趟遇春堂……” 陈松云扭头看见来人,眼底立刻露出了惊喜的光,同时浮溢出一层水汽,委委屈屈地唤了一声,“叙哥!”话音刚落下,眼角便流下两道泪痕,一副哭唧唧的可怜样,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委屈与惊吓。 唐游川联系的人并非沈叙,而在沈叙的身旁那位左眼的眼尾处有一道明显的刀疤,配上那副冷酷的表情,看着就像那种放高利贷混社会的男人,他其实是唐游川的保镖之一,至于沈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是因为陈松云包厢里的人得知沈叙正好也在遇春堂,所以跑去找了他。 若是换做其他人闹事,估计来两三个保镖也能搞定了,但对方是萧晔,要从这个主儿手里带走人,并不容易,所以刀疤保镖带来的人再加上沈叙,来个不下十个人,浩浩荡荡一支队伍,偌大的包厢顿时显得略逼仄。 沈叙身上只着了件白色的衬衫,大开的领口上还有两片红印,显然是接到了什么消息,然后不知从哪个温柔乡里临时赶来的,他的视线从泪眼汪汪的陈松云脸上掠过,对上了坐在沙发上的萧晔,唇边挽起人畜无害的笑,和声和气地开口:“不知道她们怎么得罪了萧少?” 萧晔丝毫不慌,神色闲淡地说:“你问她们。” 沈叙问陈松云,“你们做了什么?” “没有!”有人撑腰,陈松云顿时底气十足,泪眼朦胧地说,“他莫名其妙把我们抓过来,还要我们主动承认自己犯的错,但是我们什么都没干,我们承认什么?” 萧晔目不斜视盯着她,眼尾的笑容渐冷,“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 沈叙闻言也皱了眉头,他了解萧晔,虽然跟唐游川磁场不合,但也不至于无缘无故欺负几个女人,陈松云不肯说,他转而问另外两个女的,“你们来说。” 稍微一顿,沈叙继而不愠不火地补充了一句,“我顶讨厌别人撒谎,你们想好再回答。” 另外两个女人在萧晔说要把她们绑去泡临江时被吓破了胆子,原以为沈叙来救她们,只要和陈松云一样咬死不认就行了,却不想沈叙又来了个警告。 她们拽了下陈松云的手,求救般看着她,陈松云却咬着牙,愣是不吭声,被萧晔保镖抓住的那个女人的先崩溃,低着头抽搭着道:“应该是因为我们用水泼江棠……” 沈叙愕然,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事儿竟然会牵到江棠,眉心的皱褶又深了几分,“说具体点。” 女人一边哭一边说,断断续续地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给说了一遍,没有任何隐瞒,说完就一个劲儿地跟萧晔道歉,还作保证以后不敢了,另外一个女人也不敢嘴硬,跟着低头认错。 沈叙看向陈松云,“是这样吗?” 陈松云义正辞严地说:“是!我们就是泼了她,那也是因为她欠教训,她勾搭三哥伤害了雨靖这事儿我们可以不计较,但她千不该万不该跟萧晔搞一块!我们谁不知道三哥跟萧晔关系差?她找谁不好非要找萧晔,我们生气所以教训了下她,这有什么不对!” 萧晔食指轻弹烟蒂,抖下一截烟灰,讽刺地一笑:“唐游川已经窝囊到需要几个女人来替他出头了?” 陈松云的脸色唰地一白,“萧晔你说话不要太过分了!我们是三哥的朋友,有人犯到他头上,替他教训那些不识好歹的人也是理所当然!” 萧晔看向沈叙,懒声道:“沈少听清楚了吗?” 沈叙知道这几个女人脑子不好使,但没想到会蠢到这种程度,平时嚣张跋扈欺负别人也就算了,如今竟充当正义使者欺负到江棠头上,殊不知他们得罪的是唐游川的心头肉。 讲真,不值得同情。 不过,暂且不管她们干了什么,唐游川若知道江棠被自己人欺负,最终还要萧晔来替她出头,指不定要发什么疯,沈叙静了一秒,淡声道,“事情我了解了,谢谢萧少的好意,但这事儿我们自己会解决,就不劳你费心了。” 萧晔哂然一笑,“沈少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这怎么能算你们自己的事儿呢?” 沈叙心里妈卖批,脸上笑嘻嘻,出声提醒:“江棠是三少的女朋友。” 三个女人先是一脸愕然,紧接着浑身冰凉,江棠是唐游川的女朋友?那她为什么会跟萧晔那么亲近! 萧晔薄唇勾着挑衅的弧度,慢条斯理出声,“江棠还是我妹妹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差点下巴脱臼,仿佛被雷劈中,震惊得外焦里嫩,而电话那头,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棠此时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说谁是你妹妹?真是好不要脸! “我这个当哥哥的不给她出气撑腰,你们这些人还真当她是菟丝草,谁见着都敢上去踩一脚,”萧晔老神在在,那语气,别说人了,就鬼都信了,随即话锋骤然一沉,强势霸气地宣告,“所以这事儿,我管定了!” 沈叙很镇定,不着痕迹地回:“萧少的妹妹遍布天下,但可惜我们嫂子是独生女,你还是别乱认亲比较好,免得令人误会。” 萧晔也不恼,当即对着电话那头的江棠亲昵地唤了声,“妹妹啊……” 江棠忍无可忍,“萧先生,您能别这么害我吗?” 江棠脑壳疼,从前觉得唐游川难搞,没想到萧晔这人有过之而无不及,比唐游川更令人头疼!还妹妹,他想占谁的便宜啊! “不喜欢我叫你妹妹啊?那叫姐姐怎么样?”萧晔顿时乐不可支,当着众人的面儿,露出宠溺的眼神,那说话的语气哪儿像兄妹了?分明就像两小情人调情! 江棠揉了揉眉心,暴躁得想打人,又无可奈何,沉声说:“萧先生,您到底想干嘛,直接给我个痛快。” 萧晔薄唇轻启,淡声道:“我就瞧不惯这群狗仗人势的东西,依仗着唐游川作威作福,有我罩着你,不用怕,你想怎么教训她们,大胆地跟我说,是让她们街头裸奔,还是扔进临江,哪个你更满意?” 江棠:“……”她哪个都不满意! 前者极度羞辱人,后者性命堪忧,他的口吻云淡风轻,仿佛在跟你聊一会儿夜宵吃什么似的简单,但江棠莫名有种预感,他并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打算这么做。 果然是长得越好看的人,心肠越歹毒吗? 教训人可以,闹出人命大可不必,这几个女人虽然品行不端,若真有个什么意外,她们家里不可能会袖手旁观,江棠并不想莫名其妙招来一群仇人。 江棠默了一秒,深呼吸口气,低声道:“那您可以把他们交给我自己处置吗?” “可以,你现在过来。” 江棠问:“你让她们走,我自己再找她们。” 萧晔平静开口:“她们打扰了我跟你共进午餐的机会,我心里也有怨气,这会儿不处理完她们,我睡不着。” 江棠虽看不见他们这边是什么场面,但从两方的那对话不能猜到,如果萧晔不放人,那么沈叙他们必然会硬抢,如此一来,一场冲突不可避免,说到底这事因她而起,她也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儿连累这么多人进来。 快速衡量了一番,江棠毫不犹豫地回:“我马上过来。” 萧晔勾唇,“我等你。” 三更半夜不好打车,江棠也不知道跟着她的那两保镖有没有回去休息,所以她拿了唐游川留在家里的车钥匙,准备自己开车过去,刚从电梯里出来,唐游川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江棠没多意外,他的人就在那儿,她要过去,他们肯定会告诉他,她边往停车位走边接听,“喂。” “还没睡?” 这人是明知故问,江棠勾唇,“生气了?” 唐游川没说话,江棠半哄着出声,“这件事因我而起,我得出面处理。” “我的人可以处理。”唐游川沉声说道,语气辨不清何种情绪,“不会让你白受委屈,你不用过去,回去睡觉。” 话到最后,几乎是命令式的口吻。 江棠摁下解锁,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那我问你,把人从萧晔那带走之后,你打算怎么处置她们?” 唐游川声音如常道:“你不用管,我保证她们以后不敢再去碍你眼。” 江棠想到萧晔那治人的法子,唐游川跟他就半斤八两,就算不说,也能猜到不会手软,她不是圣母,以德报怨这种事她也做不到,但扪心自问,这三个人这次的事只是坏心眼恶整了她一回,除了有点狼狈,没伤着,她原本也只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她们个教训,还没狠到要把她们浸临江。 “知道你不会让我受委屈就够了,”江棠柔声道,“但是这件事情不值得你这么大动干戈,我去给她们长个记性就行了。” 江棠以前也崇尚以暴制暴,谁敢犯她一寸,她就敢回他一尺,而且因为她有爷爷护着,就算闹出了事儿,爷爷也会帮她兜着,所以她也曾一度肆无忌惮,直到她上六年级那年,有个家境贫寒孩子的家长,因为愤怒,冲动之下用刀伤了霸凌她家孩子的同班同学,最后致使那同学瞎了一只眼,而被判了刑。 江棠那时猛地深刻意识到,原来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也就那时开始,她收敛了自己的暴力行为,虽说她针对的都是主动找她麻烦的人,但谁也不敢保证,受害者哪天就会成了施暴者,招致仇恨,最后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搭上自己。 像唐游川和萧晔这种天之骄子,骄纵惯了,有足够的自信自己绝对不会栽跟头吧,但蝴蝶效应警告人类,一个微小的变化能影响事物的发展,谁敢保证他们今天欺负的这只小兔子,明天就不会咬回来呢? 关键的一点,还是因为他名声太烂了,她真不想再给他添上一笔。 唐游川沉声道:“你什么都不让我帮你,那我这个对象拿来干嘛?” 江棠边笑边哄,“反正不是拿来当枪使。” “我讨厌你去见萧晔,你要自己教训她们也行,我叫他们把人给你带过来。” “你的重点就是不想让我见他吧?” 唐游川淡道:“你知道就好。” 江棠耐着性子道,“今天中午说好我请他吃饭,饭没吃好就算了,又帮了我忙,你的人现在还要跟他动手,那不就成了我恩将仇报不识好歹了?” 唐游川知道江棠是什么性子的人,顿时哑口无言,对萧晔的意见越来越大了,以前是觉得他惹人嫌,现在他简直就是眼中钉,恨不得给他一锤子! 江棠知道他听进去了,赶紧又安抚了几句,“我是个专一的人,既然有了你,就不会再对别人存心思,所以你不用担心我对他有什么想法,还是说你信不过我?” “只喜欢我?” “当然。” “说句喜欢我来听听。” “喜欢你,喜欢你,只喜欢你。”江棠为了安抚他,嘴巴抹了蜜似的。 “乖。”唐游川的毛被捋顺了,“不准跟他靠太近,尽量别跟他说话,处理完马上回家。” 江棠笑着应声:“好。” 花了些时间哄好这头大猫,江棠才发动车子赶去遇春堂。 推门而进时,乍一看,感觉包间乌泱泱一片都是人,萧晔和沈叙各据一方坐着,那三个女人则是站在中央,旁边是高大的保镖守着,江棠一瞬间,还以为自己闯进了个哪个社会老大的地盘。 “妹妹你来了。” “嫂子,来了?” 萧晔和沈叙异口同声说了句,江棠看了他们一眼,没应声,关键还是不想应萧晔那声妹妹。 其余的人也纷纷抬眼看过来,在场除了萧晔和沈叙,无人知晓她和唐游川的关系,都不由得多打量了两眼,江棠目不斜视地往里走,萧晔抬手招呼她,“过来这儿坐。” 唐游川不在,沈叙得替自家兄弟守好老婆,不甘示弱,“嫂子,来这儿坐吧,阿川联系过你了吗?” 江棠看了眼萧晔,最后对沈叙说:“嗯,刚给我打了电话。” 江棠来这儿的目的不是跟他们瞎扯,说罢,也没再搭理他们,转而看向那三个女人,三人对上她的目光,其中两个很快又低头撇开,似乎没勇气,唯有陈松云盯着她。 江棠目光微转,低声道,“中午的事儿,是谁的主意?” 两个胆小的女人对视了一眼,须臾,小声地说:“是松云。” 陈松云脸色微微一变,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厉声质问:“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 两个人吓得微缩脖子,不敢再看陈松云,一前一后地跟江棠道歉,请求江棠的原谅,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很显然,这两位胆小的很上道。 反倒是陈松云,估计是身份地位比较高,平时也被人端惯了,千金小姐的骨气有些傲,愣杵在那儿,一言不发。 江棠视线徐徐落在陈松云的脸上,直勾勾地看着她,温淡的脸上,一派平静,静默了几秒,忽而转身对沈叙这边的一个人说道,“麻烦你去帮我要几桶冰和水进来。” 第215章 都是自家人 江棠视线徐徐落在陈松云的脸上,直勾勾地看着她,温淡的脸上,一派平静,静默了几秒,忽而转身对沈叙这边的一个人说道,“麻烦你去帮我要几桶冰和水进来。” 在场一众大老爷们儿,没女人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心思,一时间也摸不准江棠这是要干嘛,但冰和水,还是以桶为单位,这个分量总不能是拿来喝吧? 萧晔和沈叙两人岿然不动坐在沙发上,完全置身事外,像两来看戏的观众,萧晔兀自浅酌着,倒是沈叙,默不作声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本想联系唐游川,忽而想到什么,眼底掠过一抹诡异的笑。 趁着保镖去准备东西的空隙,江棠继而又问了个问题,“谁泼的水?” 两个胆小的下意识地瞥向陈松云,恰好对上陈松云愤怒的眼神,她们有些不知失措,两个人挨在一起,底下的手你戳我我戳你,小动作不断,显然是都指望对方开口,免得得罪人。 最终一个女人开口:“也是松云。” 陈松云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气得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蛋青红交替着,大声道:“所以你们想说这事儿跟你们没有关系?打算把这锅全甩给我?” 那两女人的被她吼得一哆嗦,低着头嘤嘤哭着说对不起。 也不是说这个圈里的女人之间没有真友谊,但绝大多数都是因为利益捆绑在一起罢了,没事儿的时候吧,我跟你是无话不谈同仇敌忾的好闺蜜,真遇到事儿时,分分钟跟你翻脸没商量,恨不得跟你瞥得一干二净,生怕深陷泥潭里的你弄脏了她的腿,牵连着她们一起受罪。 江棠讽刺地看着她们,脸上一片冷漠,只觉得女人的哭声听着就心烦,视线瞥向陈松云,挽着唇,温淡地开口问她,“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江棠敢肯定自己跟她不认识,现在初次见面。 得罪过她吗? 仔细想想,并没有,但她讨厌江棠是不争的事实,因为江棠是没钱没权没背景的三无底层人,而她们这个圈子向来排外,门槛高着呢,不是谁都能挤进来,而江棠不但闯了进来,偏偏一出场就是和唐游川高调参加了李雨靖的生日宴,最后还搞得作为寿星的李雨靖,躲着大哭了一场,事后还酒驾出来车祸事故。 她们哪能忍? 陈松云本就是以为江棠跟唐游川掰了所以才敢那么放肆整人,可刚刚沈叙却当着萧晔的面儿承认了江棠是唐游川的女朋友,萧晔又说她是他的妹妹,这一来二去,两方的人都是护着江棠的。 她要是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岂不是同时得罪了唐游川和萧晔么?她哪有那个肥胆? 江棠见她不说话,淡淡地说道:“不说话,那看来就是单纯瞧我不顺眼了?” 这时,几个保镖提着江棠要的水和冰进来,询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江棠又让他们把那些冰块分别倒进了水桶里,包间里无人说话,唯有哗啦啦的声响在回荡。 三个女人也猜不到江棠到底想干嘛,心慌意乱,憋着呼气,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冰水混合好,江棠慢条斯理抬头,对着那两胆小的女人勾了勾唇,温温静静地说:“我给你们一个表现的机会,只要你们做到了,中午的事儿,我可以既往不咎。” 她说话的语气平静温和,素面朝天的脸蛋,白净而精致,盈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怎么看着都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但两个女人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们心有戚戚地看着江棠,低声抽噎着问:“要我们怎么做?” 江棠波澜不惊地道:“只要你们敢把这些水倒你们这位朋友的身上,我就相信中午的事儿你们是被怂恿的,马上就可以离开这儿。” 话音落下,三个女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包间里安静了两秒,忽然噗嗤一下传来了男人低沉的笑声,默默喝酒看戏的萧晔首先憋不住乐出声来,一旁举着手机的沈叙也微不可察地勾起薄唇,本觉得几个女人凑一块儿撕逼的戏码肯定没啥意思,这会儿听了江棠的话,突然就不觉得无聊了,甚至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们。 江棠没理会他们,目不斜视地看着她们,唇角挽着浅浅的笑,也不急催促她们做决定。 陈松云嗤笑了一声,略傲慢地抬起下巴,“我们是朋友,她们怎么可能那么做?” “是吗?”江棠娓娓而笑,微一顿,淡淡然地轻启绯唇,“既然姐妹情深,那就一起浸临江吧,这么冷的天,就是不知道你们在里面泡一晚上的话,身体会不会留下点什么后遗症。” 两个女人抬起哭花了妆的脸,惊愕地看着江棠,江棠也在看她们,分明在笑,但眼底却带着凉薄的冷意,再次出声问:“你们确认要一起受罪?” 两人不约而同地猛摇头。 “给你们一分钟做决定。”江棠说完这句,往旁边挪了几步,跟她们拉开了距离。 其实大家都是女人,江棠也不想让人当众难堪,撕得下不来台,可陈松云在她出现在这里之后,始终没有一句道歉,而且看她的眼神还带着不服与怨忿,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行举止有何不妥当。 那就莫要怪她心狠。 萧晔也慢条斯理地开口:“你们考虑清楚了,要我动手,就不是沉个江就能解决了。” 被他这么赤裸裸地一威胁,那两个女人脸色霎时苍白,坚持不到十秒,忽然对陈松云说了声对不起,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们已经捞起旁边的水桶,对着陈松云的脸将冰水泼了出去。 两个人,两大桶冰水,一前一后全泼在陈松云的身上。 陈松云整个人沉底懵了,她站在那儿,从头到脚湿透,脚边是一大滩的水和未融化完的碎冰,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包间里有暖气,可陈松云身上只穿了一条单薄的裙子,两桶冰水下去,暖气吹着都是冷的,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冻的,她身体微不可绝地颤抖着。 陈松云虽然不是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金大小姐,却也是被陈家护着长大,从小骄纵受人追捧,何曾被人当众这么羞辱过? 回过神来,陈松云二话不说,猛地一个箭步上前,抓着其中一个女人的头发,手起手落就是扇了一耳光,女人痛呼出声,试图拽开陈松云的手,不想陈松云已被彻底激怒,力气也大得惊人,她根本就挣扎不开,马上就挨了一巴掌。 人在极致愤怒的情况下,爆发力总能异常惊人,女人几乎是被陈松云单方面压着殴打,哭着喊着求饶,却一点作用都没有,两人撕扯间摔倒了在地上也没有停手,扭打成一团。 偌大的包间里,一时间充斥着女人的哭喊声,尖叫声,还有辱骂声。 一屋子的男人,看着她们互相扯头发,撕衣服,抓脸的画面,也只能叹一句女人发疯起来真可怕,有人小心翼翼地觑了眼江棠。 沈叙在用手机录着视频,他的镜头不动声色地移到了江棠的脸上,江棠穿着见米色的羽绒服,如墨的黑发倾泄而下披在肩上,本就不大的脸显得愈发小巧,配上那一双水灵的大眼,她巍然不动地站在一旁,乍一看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偏偏她一脸寡淡无谓的表情,白净的皮肤在白炽灯下,隐约透着光,仿佛一把锋利的剑,又冷又利,泛着湛湛的寒芒,只要稍一不慎,便会沾染鲜红的血,莫名地令人心惊胆颤。 沈叙脊背也是一凉,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看见了一个女版的唐游川。 真可怕。 明明在一个小时之前,三个女人还是亲密无间的好姐妹,一起分享着整江棠时的舒畅与快乐,现在却像疯狗一样,谁也不让谁,互相咬了起来。 眼见着她们都要衣不蔽体了,江棠才让保镖过去把人给分开,随即对萧晔和沈叙道,“不好意思,给你们添了麻烦……” 话还没说完,萧晔便笑着打断了她,“都是自家人,你不用这么客气。” “……”江棠无语。 沈叙从沙发上站起身,顺手将手机塞进裤兜,微微勾着唇,对江棠说:“小棠,既然给萧少添了这么多麻烦,那今晚这里的费用就算你的吧,谢谢萧少这么帮忙。” 江棠瞥了眼沈叙,心底暗笑他鬼精,噙着笑点头豪爽应声,“没问题。”紧接着说,“那我就不打扰你们,先回去了。” “我送你。” 萧晔和沈叙再次异口同声,话音落下,两个男人挂着笑,相互瞥了对方一眼,萧晔是戏谑与挑衅,沈叙则是警惕与防备,倒是谁也不让谁。 萧晔抢先道,“你自己一个女孩子,这么晚了,不安全。” 沈叙从旁不愠不火地插话,“老三吩咐一定要把你安全送到家,咱们走吧。” 萧晔笑眯眯地说,“妹妹,沈少一会儿还有事要忙,就别麻烦他跑来一趟了,正好我也要回家休息了,顺道送你。” “我要忙的话也不会来这儿看几个女人扯头发了,”沈叙微笑着回,“倒是萧少,你家的方向跟我们相反,别折腾了。” 两个大男人你来我往争辩着要送的女人却是别人的女朋友,竟然争出了一股我女人你滚远点儿的既视感。 “……”江棠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儿,睐着他们,不愠不火地开口,“不必送了,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萧晔和沈叙:“……” “你们该忙忙,该回家回家,”江棠声音不咸不淡的,“我走了。” 萧晔也从沙发上起身,边往江棠的方向走边说,“那行吧,我也走了,咱们一块儿下去。” 今晚这事儿铁定会闹出一些传闻,江棠此时是真不想跟他一起走出这扇门,就怕被人给误会了去,但他要走,她又不能拦着,只能点头。 虽然知道江棠不会让萧晔送,但沈叙仍旧不放心,低声吩咐了保镖,交代他们把陈松云她们给送走,然后在江棠和萧晔出门之前抬步跟上。 于是,江棠被萧晔和沈叙一人一边夹在中间,呈“一”字型占据了整条走廊,江棠一句废话都不想多说,低着头,故意把嘴巴鼻子都藏进了羽绒服立领里,借此避免让人看清她的模样。 电梯里除了他们三,还有别人,甚至有他们两的熟人,打招呼的时候,都忍不住瞥了眼江棠,江棠没理会,兀自往里挪到一个角落里,把自己当个小透明。 可萧晔并没有如她所愿,猝不及防地伸手揪着她的领口往下拽了拽,低声徐徐而笑,声音温沉道,“电梯里还这么捂着鼻子,你不难受吗?小心窒息了。” 江棠被吓了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躲,然而萧晔的动作配上他的话,马上就引来了旁人的目光,她这一躲,整张脸完美暴露在人的眼前。 江棠顿时头皮炸裂,暗骂萧晔这个神经病,说话就说话,动什么手! 沈叙二话不说,扣着江棠的手臂,跟她对换了一个位置,也懒得管旁边那些人的想法,直接把她和萧晔给隔开了,他的想法很简单,不能让萧晔这小子占江棠的便宜。 历史经验,只要是跟唐游川有点关系的女人,都会成为萧晔眼里的香饽饽,沈叙觉得这小子就是脑子有病,成天喜欢虎口抢食,偏偏还每次都得逞,好多次他都觉得,唐游川之所以一直当和尚没能谈成个对象,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萧晔这混账造孽。 现在唐游川好不容易遇到了江棠,他人不在,身为兄弟必须得替唐游川守住江棠,免得被糟踏了。 思及此,沈叙抬眼冷眼睨向萧晔,萧晔好整以暇地对着他的目光,眸色波澜不惊的,似乎毫不在意,薄唇还勾着一抹贱兮兮的笑,沈叙盯着他的表情,不由得蹙眉。 妈的,他突然也好想打这小子一顿! 殊不知,三个人的一举一动落在旁人的眼里,却成了另外一种意味深长。 然后第二天,圈里突然冒出一则传闻,萧晔现在不止喜欢抢唐游川的女人,连带着唐游川兄弟的女人都不放过了。 楼梯停在一楼时,出于礼貌,江棠含糊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萧晔似笑非笑地叮嘱了一句,“路上小心,到家发个信息,改天再请你吃饭。” 她和季然他们经常都会这么叮嘱,很正常,但从萧晔口里说出来,就莫名其妙变得意味深长,主要还是别人听着别有深意。 江棠屏息,没理会他,权当没听见,匆匆出了电梯,而萧晔和沈叙的车都在底下停车库,他们还得继续往下,不过沈叙在电梯门关上之前,追了出去。 江棠大步流星往门口走,好像身后有恶鬼在追她似的,走得很快,刚走没多远,听见声后传来沈叙叫她的声音,她不得不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确认萧晔不在,她方开口道:“还有什么事儿吗?” 沈叙淡淡地笑着说,“有些话想跟你说。” 江棠看了来往的人,低声道,“出去说?” 沈叙直接说:“你车在哪儿?直接上车说吧。” 江棠的车停在遇春堂门口对面马路的临时停车位上,沈叙跟着她上了副驾驶,关好车门,江棠侧眸望着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跟萧晔关系很好?”沈叙直接问。 江棠摇头,“没有,不过我欠他个人情,所以才会有接触。” 沈叙闻言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你可能不知道,他和老三磁场不对,以前也有些过节,所以两人见面就跟点了鞭炮似的,不是你炸我就是我炸你,既然你和老三在一起,还是尽量跟他保持点距离比较好。” 江棠淡淡地应道,“我知道。” “我没有限制你交友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跟萧晔走得近,老三可能会不高兴,而且萧晔那人品行不端,经常会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儿,也有点担心你会被他拖累了。”沈叙使劲儿把萧晔往臭踩。 江棠眉眼上仍旧是一片平静,绯唇勾着浅笑,“嗯,谢谢,我知道该怎么做。” 沈叙静了一秒,默默组织了下语言,又斟酌着开口道,“要是萧晔跟你说了老三什么,你大可不必相信,他发疯起来的时候就是神经病,说的话都不可信。” 江棠闻言,蓦地想到什么,视线从风档玻璃那缓缓转了过来,落在沈叙那张帅气的脸上,淡笑着反问:“难道唐游川真的隐瞒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叙对着她的视线,心头一咯噔,呵呵笑着掩去眼底所有的真情实感,勾着唇说,“老三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也很了解。”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脸上也毫无破绽,但江棠太聪明了,如果真的没什么,沈叙也不会特意来跟她提醒。 唐游川和萧晔曾经到底有什么样过节,是否真如传闻那样,为了女人?抑或是另有隐情?这些只怕除了他们本人,以及跟他们关系特别要好的兄弟才会知道。 沈叙一脸温笑,“我就是跟你说说,你别嫌弃我啰嗦,也不用想太多,总之有什么问题,你可以直接问老三。” 第216章 坚持不懈挖山不止 沈叙若没找她聊那些话,江棠还不会胡思乱想,偏偏他说得不清不楚,反而勾得江棠心底莫名生出一块疙瘩,大脑不受控制地去猜想,去揣摩。 搞得江棠开车回到云锦华苑的路上还分了神,红灯变绿都没有发现,被后面的车辆猛摁喇叭才回过魂,忍不住在心底暗骂沈叙,要说就说个清楚,这么云山罩雾不是故意吊人好奇心吗? 江棠刚进家门,唐游川的电话便打了过来,乍一看到他的来电,她还恍惚了下,犹豫了几秒才接起来。 男人低沉的嗓音,一如既往,“到家了?” “嗯。”他显然是在等着她,大概是她从遇春堂离开之后,沈叙或者他的手下便转告了他,所以他才能掐着点联系她,江棠依旧问了一句废话,“你怎么还没休息啊?” “等你。”他回得理所当然。 江棠心头微动,因为乱想引起的烦躁情绪,奇迹般被抚平了下了去,算了,她想,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孩子,谁还没点过去不愿告人的秘密呢? 追究那种往事干嘛呢,显得幼稚又愚蠢。 江棠吸了口气,平复心情,未及开口,唐游川又低声问道:“事情都解决完了?” 江棠很随意地应了声,唐游川忽而低笑了一声,低声调侃道,“又动手了?” “什么叫又动手?”江棠挑眉,边讲电话边往楼上走,“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刺头?动辄动手打人?” “我想夸你恩怨分明来着。” “咱们做人坦诚点成么?你这睁眼说瞎话良心不会痛吗?”江棠轻嗤了声,她信了他的邪。 江棠推开卧室的门,已经在睡的俩狗子听见动静从窝里抬起头,瞥见江棠敷衍地扫了两下尾巴,又把脑袋趴回去昏昏欲睡,她顺手摸了下它们的脑袋,坐在边上用脚丫轻轻勾着蛋卷柔软温暖的腹部。 唐游川边笑边说,“我讨厌你的时候可没跟你说过喜欢你吧?喜欢你之后也老老实实坦白了,想抱你,想亲你,想跟你发展进一步关系,哪次不是实话实说?这还不够坦诚吗?” 江棠发现他是越来越没脸没皮,没羞没臊了,“我不跟你耍贫,早点休息,我挂了。” “别挂。”唐游川的声音愈发低沉,轻而缓慢地说,“我睡不着,再陪我聊会儿。” 男人的低沉醇厚的嗓音本来就很好听,这会儿再经过他这么刻意一压,透过话筒灌进耳朵,一股酥意从耳朵蔓延至四肢,江棠仿佛被电了一下,酥了半边的身体,忍不住往后倒在床上。 “这么黏着你不烦吗?”江棠嘴上这么说,但心底也有点舍不得挂电话,她想一定是深夜氛围作怪,否则她才不会这么黏糊糊。 唐游川低声淡淡地说:“你不黏我,只好换我放下身段来黏你了,不然双方都这么端着晾着,晾着晾着感情就凉了。” 虽然他说得很平静,但江棠听得出,他是在埋怨她的冷淡,不由得微抿着唇,垂着眼帘静默反思着,自己对他是不是真的太过冷漠了,是不是让他有点心凉,这样下去是不是消耗了他的热情与耐心,关键是…… “我这样的人,是不是让你感到很累?”江棠忍不住问了一句,话说出口,她的心脏也悬空了起来,不安,紧张,害怕,无措。 在她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要怎么去好好爱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所以她是真的不懂怎么谈恋爱,也不知道怎么样的距离与亲密度,才算是合理与适度。 她怕一个不小心就过度干涉了对方的生活,让对方觉得厌烦。 唐游川不答反问:“你觉得你是怎么样的人?” 江棠闷声道,“端着,冷着,不黏你,不解风情。” 唐游川闻言勾着唇,虽然让她产生自责心理有点不合适,但不失为好时机,语重心长地说,“既然你自己都知道自己的不足是什么,那就改改呗。”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的性格就是这样,想要改过来,哪里有那么容易啊。 唐游川在手机那端淡淡的说道,“亏你还是医学高材生,愚公移山的故事都不知道?又不是让你一步到位,只要坚持不懈,挖山不止,没有挪不动的山。” 江棠没吭声,唐游川继续低声道,“再说了,像你这种犟到骨子里的人,只要下定了决心,就没有什么是你做不成的。” 江棠小声嘀咕,“说得你好像很了解我。” “也没有很了解,”他声音低沉懒散,“譬如现在我就不知道你有没有想我。” 江棠静默了两秒,才低声说:“有的。” “有什么?”唐游川明知故问,非要让她说得明明白白。 江棠翻了身,“有想你。” 因为不好意思,她的声音又轻又软,从贴在耳朵的手机里传来,仿佛呢喃耳语,唐游川听着,忽然涌上一股难以控制的感觉,哑声道,“多说几遍,”几乎是哄骗的口吻,“用刚刚那个语调说,轻轻地告诉我。” 出于补偿心理,江棠没有拒绝他,尽量放轻声音满足了他的愿望,一连说了好几遍想你。 两人东拉西扯一些有的没的,聊了半个多小时,江棠是真的困了,加上唐游川声音的催眠之下,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就没了动静,眼皮沉沉一阖,睡着了。 唐游川半晌都没听见她回话,唤了好几声都没有反应,猜她是睡着了,低低一笑,径自说了声晚安,然后才挂了电话,看见群里的人在@他,眉峰微动,点开进去。 沈叙发了两三段视频,并且附言:“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咱们江医生果然是得了某人的真传。” 后面是其他人看完视频之后的回复。 【不愧是阿川喜欢的女人。】 【看气场,突然有种感觉……阿川是被欺的那个。】 【某人心里话,被欺负老子也心甘情愿,关你屁事。】 …… 前面还是清一色的调侃揶揄,到了后面突然就飚起了车,因为唐游川没现身,他们便在悬崖的边沿疯狂试探找刺激,还不停地@他。 唐游川面不改色地打字发了一句:“摘不到葡萄吃的玩蛋玩意,废话那么多。” 几个人安静了一秒,紧接着忽然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庆祝的表情,沈叙直白地调戏了一句:“你长大了,是个成熟的男人了。” “……” 虽然他摘到了葡萄,可惜这葡萄也有自己的思想,他也没吃到嘴,到底是酸是甜,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到了嘴边的葡萄也吃不着,没有人比他更酸了。 心酸的酸。 唐游川不再搭理他们,兀自点开了沈叙发出来的视频有三段,每一段都不会很长,看完不禁微勾了下唇,她确实是没动手,只是挑拨离间了一下,让几个女人狗咬狗。 唐游川将女人泼水打架那一段视频转发给了卫昊,又叮嘱了一句:“把这段视频传播出去,另外,除了陈松云,查一下另外那两个女的背景关系。” 在唐游川身边,女人为了他争风吃醋的事儿一直都在上演着,他从来不予理会,随便她们闹,因为都是他不在乎的人,所以不管是谁,与他无关,自然就置身事外。 然而这回被欺负的人江棠,虽然她以自己的方式惩罚了人,也出了恶气,但是在他这里,这事儿却还没完。 讲道理,女人之间的纷争,他这种身份地位的男人去插手,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恃强凌弱,跟女人斤斤计较也显得他没气量,可是这样又如何? 他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疼着宠着都不够的人,被欺负了是事实,管他是男是女,是人是鬼,他一个都不打算轻易放过。 这回不杀鸡儆猴,以后就还会有其他眼瞎的蠢货不知死活的给江棠添堵,他跟她在一起,不是为了让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被人欺凌的。 …… 因为俩狗子需要注射疫苗,翌日一早,江棠便驾车先带它们去了一趟宠物医院,注射完疫苗顺带让它们做了简单的检查,她又买了些狗粮,狗零食,还有几样玩具,把狗送回家,才去医院接季然出院。 出院自然是要庆祝,两人打算叫上苏姣一起吃顿饭,但苏姣的电话一直没打通,联系不上,毕竟苏姣最近事儿多,猜她在忙,所以也没有在意。 季然在医院吃得清汤寡水,嘴巴都要淡出个鸟来,强烈要求吃麻辣火锅,于是去了青临城最有名的火锅店,点了一大桌子菜,边吃边聊,有说有笑。 忽然一道略显傲慢的女音强行插了进来,“这谁啊,真是巧啊。” 江棠和季然闻声同时抬头,才注意到他们的桌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女人,年轻,漂亮,就是身上那股盛气凌人与骄横,几年了一点儿都没变,甚至还有点变本加厉了。 本该是大好周末大好日子,开开心心的,偏偏冤家路窄,撞见了讨厌的人,真是够寸啊! 江棠仅仅瞥了一眼,便懒得理会,对于这位大小姐,她连敷衍的耐性都没有,淡淡地收回目光,从清汤锅里捞了一片萝卜,慢条斯理地吃着。 就连阳光开朗的季然,也沉了下了脸,几乎与江棠如出一辙,仿佛没看见那女人,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食物。 周末的火锅店,人声鼎沸,他们这儿有那么瞬间却如同死寂了一般,气氛尴尬而窒息。 当然,尴尬窒息的是不亲自来的那位。 女人见他们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仿佛她是个透明人,搞得她一时间有些下不来台,心底恼怒不已,二话不说就在季然的身侧坐了下去,撅着漂亮的红唇撒娇:“季然……” 季然几乎是在她挨近的一刹那,条件反射地往旁边一挪,好像她是个病毒似的,坐得远远的,同时沉着声音说,“你离我远点!” 江棠见状差点没忍住笑出来,性格使然,季然从小就很受欢迎,男女老幼都很容易跟他亲近,他对女性和孩子也是都是尊重爱护着的,能让他不加掩饰地表露出厌恶与抗拒的女人,并不多,而其中又数眼前这一位尤甚。 女人的名字与她的外表一样甜美,叫楚桃,只可惜,脾气与甜美相差十万八千里,又辣又泼,就跟他们桌上那半锅咕噜冒泡的红汤一样,分分钟辣得人胃疼抽筋。 楚桃是他们同校的学妹,他们大五那年,她大一,新生晚会上,季然被学生会的朋友强行拽过去表演了一个节目,小女孩嘛,都喜欢那种阳光开朗,会打篮球又会吉他唱歌的帅哥,季然正好属于那一类,一手吉他弹唱,迷倒了一片年幼无知的小女生,楚桃就是她们当众的一个,也是最疯狂的那个。 当年害得江棠滚下楼梯的那个学妹,正是楚桃。 楚桃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刁蛮任性,无法无天,想要得到的东西就会不择手段,不计后果,当初为了追季然,疯狂针对季然身侧的女性,其中江棠和阮迪首当其冲,也曾一度被她的疯狂整到怕。 楚桃疯狂到什么程度呢? 季然当初为了摆脱她,跟同系一位法医学在读研究生的学姐尝试着交往,楚桃得知以后,威胁,恐吓那个学姐,可那位学姐天天解剖尸体,那些小打小闹她根本就不放在眼里,楚桃屡屡碰壁之后,一怒之下,竟然开车直接撞人,当时那学姐若不是被人及时拽了一把,被撞上的话,不死也可能落个伤残。 事后,楚桃被抓进去呆了不到三天就出来了,最后确认是酒驾意外事故,因为没有造成恶劣的后果,所以只是扣车扣分罚款,然后赔礼道歉,可以说是不痛不痒,如果真的意外就算了,可她是故意的,并且私底下亲口跟季然说的,以此要挟他,不分手她总有一天会弄死那学姐。 那是季然第一次强烈地想要动手打一个女人。 直到楚桃最后发疯到以死相逼,闹自杀闹进医院,她家里的人终于意识到她有多荒唐,后来把她强行送出国,这事儿才总算完。 楚桃有些委屈地看着季然,“你为什么老这样对我?” 季然绷着脸,讽刺道:“你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没点逼数?” “我以前年轻不懂事犯错了,你还这么讨厌我,那她呢?”楚桃脸色微僵,忽然偏开了目光,忽然把矛头指向了对面的江棠。 江棠眸色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出国之后几年没见,虽然性格依旧不太好,但狂犬病倒是治愈了,回来后再重逢,虽然依旧嚣张跋扈,隔三差五还是会来找下季然,但并没有过分纠缠,不过针对江棠这一点倒是一如既往。 季然冷冷地说:“不是所有的错都能获得原谅,谁年轻不懂事的时候会像你这样发疯起来要杀人的?” 楚桃瞪眼,“我没杀人。” “是,你没杀,你是杀人未遂。”季然毫不留情面。 楚桃指着江棠,“我那是因为太喜欢你了而已,你知道不知道她都做了什么?” 江棠咽完嘴巴里的食物,慢条斯理地启唇,“我做什么了?” 楚桃眼神鄙夷,语气轻蔑地说,“一个贱卖的婊子,装什么清纯无辜?” “姓楚的,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季然首先暴怒,江棠反而相当的淡定,波澜不惊地说,“几年不见,你的尖酸刻薄倒是越来越出色了。” 楚桃正要发怒,江棠没给她机会,还往她心窝上捅刀子,“长得倒是漂亮,可惜性格刻薄,嘴巴太臭,季然就是喜欢一头猪,也不会喜欢你,懂了没?” 季然:“……”这话听着怎么感觉不太对? 楚桃被这么一刺激,张口反击,“我确实没你这么会装,装清纯温善,装无辜白莲,难怪你能先勾上唐游川,又和萧晔搞一起,遇春堂的头牌都得向你取经,谁有你厉害?” 遇春堂的头牌,干得是什么不言而喻。 季然没有歧视那位头牌的意思,但楚桃这一盆脏水泼江棠身上,这么赤裸裸的侮辱,他不能忍,楚桃话音刚落下,他顿时重重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同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砰”地一声巨响,把周围一圈的客人都给吓了一激灵,惊恐地扭头看了过来。 楚桃靠得近,吓得心脏都一抽,整个人都弹了一下。 季然浑身戾气,居高临下地睨着楚桃,阴恻恻地出声,“楚桃,你他妈有种再说一句,老子当场抽烂你的嘴巴!” 一时间,周围竟然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站在不远处的两三个女人突然冲了过来,团团围在了桌旁,七嘴八舌地说:“干嘛?你想干嘛?还想打一个弱女子不成!” 江棠抬眼一扫,嚯!竟然扫到了两张眼熟的面孔,这不是昨天和萧晔在商场里撞见的那两个女人嘛! 江棠也不知道到底是自个儿倒霉,还是萧晔这只花蝴蝶太骚引起的连锁反应范围广。 季然脾气算好的,但被激怒的时候,也是一个炸弹,他此时的目光阴沉骇人,楚桃本能地产生了一丝恐惧,但是季然当众护着江棠骂她,她心中恼怒不已,扬着下巴,无惧地道,“我就说又怎么了?她就是……” “楚桃。”不等她话说完,江棠已经冷冷地打断了她,“都是女人,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你最好适可而止。” 第217章 她这么软 楚桃直视着江棠,眼底满是不屑,傲慢地抬着下巴,冷笑着出言挑衅,“这么急着打断我,怕我拆穿你卖身求荣的事实?” “楚桃你……”季然额角突突地跳着,张嘴想要骂人,“季然。”江棠的手不动声色地从桌子上伸了过去,掌心覆盖在他青筋突显的手背上,重重一压,阻止了他开口。 楚桃的眼睛跟随着江棠的手缓缓落在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双手上,眼睛仿佛被钉上了两根刺,扎得她眼睛生疼。 须臾,她抬头仰视站着不动的季然,望着那张让她念念不忘的俊脸,对着他极致冷漠的眼睛,一边讽刺一边质问,“像她这种人尽可夫的女人,你还当宝贝似的护着,季然是眼瞎,还是专门收破鞋的垃圾站?” 季然压在胸腔的那团火宛如泼了油,顷刻间被点燃蹿得几丈高,江棠察觉到他的怒火,事实抓着他的手,生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当众揍一个女人。 人在愤怒的时候,就没有理智可言,楚桃的理智本就少得可怜,这会儿看着江棠和季然站在一条线上,她愈发地口不择言,“一个万人骑,你碰了也不怕得病……” “啊!” 话音未完,精致的面孔忽然被泼了一脸水,楚桃惊叫了一声,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惊慌失措地抹了把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眸,“季然你疯了!” 江棠也站了起来,拽着季然往后了一步,季然气白了脸,抬手指着楚桃,咬牙切齿道,“楚桃,你他妈嘴巴和屁股长反了就去医院做个调整,别来我面前恶心我!” 楚桃听见他的话,先是愕然,再看他浑身都散发着厌恶的情绪,眼底瞬间涌上了一层水汽,难过得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站在她身旁那三个女的看不下去,被江棠绊倒过的女人出头帮腔,“你这人说的是什么话?” 季然冷眼睨过去,“人话都听不懂,你多什么嘴?” 女人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桃桃也是可怜你,怕你被这么女人骗了,跟你说实话,你竟然还怪她,你还是人吗?!” 楚桃会拿她和萧晔来说事儿,显然是昨天撞见的这两女人在造谣,眼睛龌龊的人看什么都是龌龊,江棠跟这种眼盲心瞎的人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算了。”江棠扯了下季然,清湛温淡的眉眼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淡淡地启唇,“你跟一群智商和喜马拉雅山的氧气一样稀薄的弱智争个什么劲儿?” “你骂谁呢!有种讲清楚!”女人拔高声音嚷。 季然嗤笑,不冷不热地说了句,“不自知的东西,把镜子搬到跟前对着照也没有用。” 两人一唱一和,一个脏字也没说,但每个字都宛如无形的巴掌抽在了她们的脸上,她们一时间被怼得哑口无言。 “咱们走吧。”江棠拿起衣服和包,拽着季然要走,对方见状,以为江棠怕了,认怂想逃,随即故意大声讽刺,“不过就是个陪睡的贱人,你还当自己是凤凰了?” 嚷得那么大声,周围的客人想听不见都难,吵架对掐这种八卦向来能引人好奇八卦,旁边那些无关的观众,不论男女,都投来兴致勃勃的目光。 季然当即转身,黑着脸道,“你他妈还没完了是吧!” 江棠不想被人当猴子围着看戏,本能地挡在季然身前,眉眼勾出淡淡的嘲弄,绯唇轻启,温凉平和的声音有条不紊地道,“既然我都成不了凤凰,那么你们几个,倒贴着送上门他们都不屑一顾的,岂不是连鸡都不如?” 几人女人的脸色像是打翻了个调色盘,五颜六色地变幻着,还没找到话回击,江棠波澜不惊地再度开口,“我也挺好奇的,萧晔和唐游川,你们有资本跟他们哪个玩得起,又可以得罪得起哪个?” 无人吱声。 她们敢暗搓搓地讽刺江棠,故意找茬,但她们谁都得罪不起那两位。 “我跟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嘴巴最好缝紧些,”江棠哂然淡笑着,以温柔的声音说着威胁的话,“毕竟祸从口出,哪天若是被反噬了,你们就跪下来求我都没用。” 话毕,江棠余光都懒得再给一个,转身推季然低声说走,季然冷冷地瞥了眼楚桃,沉声道,“我原本还以为你这几年有点长进了,结果是我想太多了,你现在这幅尖酸刻薄的样子,”他话音一顿,随即重重吐出两个字,“真丑。” 楚桃整个人如遭雷击,身形微微一晃,瞪着水汽蒙蒙的眼睛,视线模糊地看着他和江棠远走越走。 东西没吃多少,倒是气了一肚子气,歪提多糟心了。 季然坐在车上,绷着张俊脸不说话,显然气得不轻,江棠边开车,边拿余光瞥他,懒洋洋地说:“还在气呢?” “我没你那么好胸襟。”季然没好气,“刚才你就不应该拦着我,那些脑残不抽一顿都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江棠目不斜视地说:“跟几个女人置气,有损你男人的尊严。” 季然语气很冲,“干嘛?搞性别歧视啊?女人就了不起?女人就可以随心所欲攻击人?说好的男女平等,凭什么因为我是男人就只能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就算我是男人不方便动手,她们说话那么难听侮辱人,你干嘛还要忍她们?” 江棠挽唇,淡淡地回道,“狗咬我一口,我身为人还要反咬狗一口?” 季然噎住,依旧拉着脸,江棠知道他是想维护她,温声道,“好了,她们不要脸,咱们还要,公众场合闹起来给被人看笑话,不值得。” “你就是太要脸了。” 江棠不置可否,季然话题一转,出声埋怨,“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唐游川和萧晔,简直是瘟神,依我看你赶紧跟唐游川离婚撇干净关系,咱们好好的,没必要搅和到他们的臭水沟里。” 江棠心说,这恋爱都谈起来了,婚怕是离不成了,面上佯装不经意地说:“哪里都有恶臭老鼠,她们的罪行是个人行为,倒也不必推到他们的头上。” 季然轻哼,不以为然,“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身边的人都这个德行,他们能好到哪儿去?” “你这是一竹竿打死一船人。” 江棠不着痕迹地替唐游川说着好话,季然斜眼睨着她,半眯着眼睛,狐疑地道,“你干嘛一直替他们说好话?” 江棠心底心虚,脸上依旧泰然自若,淡声道,“有吗?” “我说一句你驳一句,还没有?” 江棠平静道,“我记得你之前还跟我说过唐游川人还不错来着。” 季然撇了撇嘴,“我那是一时鬼迷心窍了,如今看来,还是不太行。” 江棠下意识地想要说别啊,他确实挺好的,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突然很愁,这要如何跟他们坦白自己其实已经鬼迷心窍了。 而这边几个女人,在被江棠警告之后仅仅过了半小时,忽然收到了一个视频,大部分都认出了被泼水的陈松云,另外两个是谁虽然不太了解,但据说是陈松云的密友,据说因为她们一起找了江棠的麻烦,却被唐游川找上秋后算账,她们便互相甩锅,得知对方推卸责任,一怒之下就不顾脸面地打了起来。 紧接着,有消息传出,在唐旗集团旗下工作的陈松云被辞退,终身不再录用,而另外两位家里的公司,则被唐旗切断了所有的生意来往。 与此同时,昨晚萧晔曾把这三个人带走,为了给江棠出气,放话要把三人绑着泡进临江的事儿也不翼而飞。 传闻江棠是唐游川的女朋友,继当年为了那位青梅竹马暴打萧晔之后,唐游川再度冲冠一怒为红颜。 而诡异的是,听闻江棠是萧晔的妹妹,这么多年,只听说萧晔抢唐游川的女人,还是头一回听见唐游川从萧晔身边挖人,挖得还是妹妹。 谁也没想到,两个水火不容的男人,竟然要扯上亲戚关系。 但也有人觉得奇怪,萧晔那位继母生下的女儿,好像还在上小学吧?而且江棠也不同姓啊,难道是萧晔他爸藏在外面另外的私生女?但若是私生女,以萧晔那个性子,不找麻烦都阿弥陀佛了,怎么可能还会维护她? 于是出现了多个版本,有人猜所谓的妹妹不过就是借口,估计是萧晔想要收入囊中的小情人,也有人猜是他的表妹…… 总而言之,一时之间,江棠这个名字,宛如平地一声雷,突然就传遍了青临城整个上流圈,虽然大部分人都不知道江棠长得什么样,但所有人都知道了这个名字,同时明白一个道理,千万不能得罪她,否则等同于得唐游川和萧晔这两位大魔王。 刚和江棠起完冲突的四个人,除了楚桃还算镇定,另外三位都悔不当初,尤其是先是试图绊倒江棠,方才又开口顶嘴的那位,吓得心肝直颤,就怕江棠回头去告个状,她也要面临制裁,甚至会拖累家里,仓皇失措得几欲哭出来。 消息炸开之后,关系亲近些的男人找沈叙八卦确认,沈叙含糊其辞,没有否认,也没有给出确认的答案,倒是好心地告诉他们,江棠跟萧晔没关系,顺带提醒他们别乱说话,而女人,则找上目前为止跟唐游川关系最亲近的陶芸锦。 陶芸锦虽然早知道唐游川和江棠已婚的事实,但这些消息传到她这儿的时候,她也着实一震,神色呆滞地坐在公寓的客厅里。 哪怕当年陈舒那事儿,唐游川也曾震怒为之出头,但也仅仅是跟萧晔打架,把萧晔打进了医院,也不曾把公司的利益给拖进来。 唐游川是个公私分明的人,如今为了江棠,他直接把陈振海的孙女从唐旗除名,本就跟陈振海关系僵硬,现在更是变相打陈振海的老脸,再者,直接断了两家的合作关系,也许造不成太大的损失,但这么做,肯定会动到一部分人的蛋糕,必然会引发公司那些股东的不满。 所以面对这些人的询问,陶芸锦给不出任何答案,她不可能告诉她们,江棠不是唐游川的女朋友,而是他的太太,也说不出,唐游川有多喜欢江棠。 因为她自己,也接受消化不了这个事实,哪怕亲眼看见过唐游川待江棠是如何不同,她仍旧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跟以前每一次一样,都是一场谣言而已。 同时深受打击的人,还有李雨靖,她看着视频中厮打的女人丑态百出的模样,却仿佛她挨了耳光,脸上热辣辣的疼。 他明知陈松芸她们跟她的关系亲近要好,而她昨晚,明明还请他叫人去帮陈松云她们,结果人是去了,他却出手教训了人,一点情面不留。 这个视频曝光出来,陈松云她们的脸面丢光,连着她的脸都被带刮到,日后圈里的熟人提起陈松云她们,会用什么眼神怎么看她?再者,她喜欢他,从来也不算秘密,他这么高调地护着江棠打她身边的人,别人又会这么揣测她? 他这么做,她俨然成了一个笑话,让她以后用什么脸面对那些人?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而作为主角的江棠,浑然不知自己成了大红人,她此时正在找借口,以提前送圣诞礼物这个理由,暗搓搓地从季然口中套话,旁推测敲问男人会喜欢什么礼物,看下能不能给唐游川准备一份合适的礼物,可惜季然这个鞋癖,能给她的意见,也只有一个,送一双绝版鞋子。 江棠绝望,不说唐游川穿几码的鞋子她不知道,他也不是鞋痴,而且他几乎都是穿定制皮鞋,这阵子天冷,没有应酬他穿得偏休闲也会麂皮短靴,运动鞋? 毫无参考价值。 江棠放弃了,载着他去超市采购了一堆菜和零食,驱车去了他家,然后让季然用韵姨亲手酿的糯米酒炖了一锅糯米酒鸡汤,留下来美滋滋地吃了晚饭,两人在家喝汤吃饭,不用担心遇到讨厌的人,有滋有味,好不快活。 吃完饭,时间尚早,便找了部电影出来看,看电影嘴巴闲不住,于是糯米酒成了饮料,配着零食,两人边吃边看,过得简直不要太美好。 季然说中午被那几个傻逼气得快要得忧郁症了,所以要看些搞笑的喜剧,最后就放了《三傻大闹宝莱坞》,虽然早就看过,但看到搞笑的片段,两人还是笑得跟傻子似的。 电影播放到一半的时候,唐游川的电话打了过来。 手机就在桌面上,铃声响起,季然下意识地看过去,还没瞥清呢,手机就被江棠抓了过去。 江棠从地毯上起身往洗手间走,季然扶着下巴道,“声音关小点,就在这儿接呗。” “不用,你继续看。” 关上洗手间的门,江棠指腹划过接通键,“喂。” 唐游川低声问:“还没吃完饭?” “吃完了。”江棠应声。 糯米酒虽然经过高温烹煮,又掺了水,但喝多了还是会有点上头,江棠喜欢喝糯米酒鸡汤,喝了三碗下肚,又跟季然小酌了些纯酿糯米酒,这会儿已然微醺了。 江棠感觉站着视线有些晃,把马桶盖放下来,一屁股坐了下去。 唐游川又问:“吃完还不回家,还在他那儿干嘛?” 温淡的声音,明显是有些不满,江棠弯了眉眼,轻声道,“没干嘛,他住院几天太寂寞了,中午在外面吃饭又受了一肚子气,所以我留下来陪他看电影解解闷。”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几秒,等不到他的声音,江棠出口问,“怎么不说话?” “你说呢?”这语气,波澜不惊的,却透着沉沉的危险,从些许不满到了极致不满。 江棠啧了一声,小声嘟嚷,“咋这么能醋?” 唐游川低低沉沉地开口:“陪他吃午饭,吃晚饭,完了还陪他解闷,你一整个下午都在陪他,却连个电话都不给我打。” 江棠低声笑了下,“我以为你在忙,所以不好意思打扰你啊。” “如果在忙走不开,我会跟你说。”唐游川嗓音慵懒低沉,“你就压根没想找我,亏得我一直在等你电话,小没良心。” 没良心和小没良心,多了一个字,味道都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那低沉散漫的尾调染着几分高傲的凉,是宠溺,是蛊惑,江棠眼睫微微轻颤着,许是喝了酒,防御功能被卸了一层,听着他的话,她发现自己突然有点儿想他,也有些想念他的沉稳有力的拥抱了。 默了一秒,江棠破天荒地主动说,“我有点想你。” 少了几分冷硬矜持,多了些许女人的柔软,温温绵绵的,不经意地带出些许撒娇的味道,唐游川甚至都忍不住脑补她说这话时是何样的表情,心顿时就软了,勾着薄唇,哑声道,“我也想你。”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我尽快。”唐游川提了口气,她这么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第218章 一辈子那么长 “我尽快。”唐游川提了口气,她这么软,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儿? 男人低沉的声音透过话筒轻轻挠在她的耳蜗上,沉悦动听,江棠一半是被他蛊惑了,余下另外的一半是真的想他,难得娇声缠人发难,“尽快是多快?” “真的那么想我?” 江棠挑眉,“不喜欢?” 他怎么可能不喜欢?喜欢得快要疯掉了,恨不得马上就奔到她跟前,狠狠地“教训”她!偏偏人在异地,想做什么都做不到,他现在怀疑她是故意挑他。 唐游川在那头沉默了两秒,似真似假地说:“要不,我让人订机票,你现在飞过来找我?” “为什么是我去找你?”江棠略傲娇,一副凭什么的口吻,骨子里硬,调子里却软透了。 唐游川溢出短促地低笑,“那我订票回去找你,有奖励吗?” 处处恋爱的男女啊,不管多聪明,多理智,那沸腾的感情多得是办法慢慢磨得你心痒难耐,特别是在想见却见不着的时候,对方随便一句话都能让你忍不住充满期待。 他说回来找她,江棠明知道不现实,名字是玩笑居多,偏偏按捺不住地有些期待,真的就希望他能为了见她一面而赶回来,瞧,原来她也会有如此不理智的时候。 兴许酒精作祟,抑或是冲动的情绪混了大脑,江棠忍不住撩他,“奖励你一个吻……” 话音刚落,浴室的门突然被推开,季然不知道江棠跑这里接电话,进来的时候迷迷糊糊地抬眼,冷不丁地瞥见马桶上那一团黑,黑里只剩下江棠那一张被灯光衬得过白的脸,楞是猝不及防地被吓得一激灵,惊叫了一声。 江棠这厢偷偷摸摸地跟唐游川撩情话呢,季然毫无预兆地闯进来,她心虚得不行,同样被吓了个结实,整个人弹了一下,腿脚都软了,手机差点儿从手里飞出去。 两人瞪着眼,惊魂甫定对视了两秒,季然先发制人抱怨,“知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啊!” 江棠心脏咚咚地跳着,强作镇定反瞪他,没好气啐,“你门没敲突然进来,到底是谁吓谁啊?” “我哪知道你接个电话还鬼鬼祟祟跑厕所来!”季然瞪眼瞥着她,边抬腿往里走,“我被吓着就算了,你反应这么多干嘛?难不成是在偷情?” 心慌的时候,就必须得镇静,江棠为了掩饰自己做贼心虚,索性顺着他的话出声自我调侃,淡淡地回道:“没错,就是在偷情,你妨碍我了。” 电话那头的唐游川:“……” 季然闻言一乐,“我又不是你老公,不用背着我头,光明正大大的,放心,我不会跟你家假老公说的。”他走到盥洗台那儿,拧开水龙头洗了把手,出声赶人,“别霸占着马桶了,赶紧出去,我要上厕所。” 见他没多心,江棠镇定自若地起身,从洗手间出来,关上门走到客厅才敢重新说话。 “喂。” 唐游川喜怒难辨地说:“你是不是应该解释解释,假老公是怎么回事?” 江棠坐在沙发上,盯着洗手间的方向,就怕季然突然又蹿出来,她就真的像做贼似的,压低了声音,小声解释,“我还没跟他们讲咱两的事儿,所以还当我跟你是契约夫妻。” “为什么不讲,我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的?”唐游川长这么大,自信到自负的程度,结果自从喜欢了江棠之后,他的自信心却屡屡惨遭打击,他快要开始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男人的声音明显一沉,显然是不悦了,江棠软着声音哄,“我也不是要故意隐瞒什么,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开口嘛。” 听着她几近撒娇的口吻,唐游川心底的不爽减弱了一半,低声淡淡地道,“什么时候才算合适的时机?” 江棠虽然有点醺醺然,但讲话还是有条不紊的,“我跟你是假夫妻这个观念已经在他们心底根深蒂固了,我得慢慢转变他们的观念,给他们点时间适应,突然跟他们说,肯定会吓死他们,没准还以为你逼良为娼呢,这样对你的形象也不好,毕竟他们对你的印象本来不怎么好,一直都不同意我跟你走得太近。” 唐游川不以为然地轻哼了一声,“他们又不是你妈。” 江棠浅笑了声,语气很认真地说:“我很重视他们,把他们当我在这个世仅剩的亲人了,我不想伤他们的心。” 唐游川静默,江棠声音微闷,径自往下说,“因为你们都是我很重要的人,所以我不希望你们之间有什么误会和不愉快,不管你们谁不高兴,我都会难受的。” 自幼丧母亲,父亲娶了后妈对她不闻不问,唯一疼爱她的爷爷也已经离世,老天爷对她太过残忍,让她从小到大不断的经历离别与失去,把她在乎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剥夺走,想到她这些过往,唐游川心口好像被无声地砸了一锤,有些闷痛,但是更多的是对江棠的心疼。 顿了两秒,他声音沉哑道,“以后有我,我会一直陪着你。” 江棠微微抿了下唇,低声道,“一直是多久?” “一辈子。” “一辈子那么长,万一你中途就不喜欢我了呢?” “不会。”唐游川想都不想,说得斩钉截铁,“就算你不喜欢我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这辈子你就别想甩掉我了。” 虽说不是耳听爱情的年纪,也明知甜言蜜语说得简单做到难,可是听着这种天长地久的承诺,江棠此时也忍不住心动,欢喜。 洗手间方向传来“咔嚓”的声响,季然出来了,江棠赶紧低声道,“我先不跟你聊了,挂了啊。” 唐游川沉声道,“不准挂。” 江棠压地头,眼睛瞟着往她这边走的季然,压低声音偷偷摸摸地说,“别闹,先挂,我想你哈。” 话音落下,她果断地把电话挂断了,然后佯装无事地靠在沙发上,佯装专注地盯着巨幕电视机。 而这边的唐游川,看着被挂断的电话,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一时间有点儿哭笑不得,难得她说一句这么宠人的话,结果是为了挂他电话? 唐游川坐在沙发里,指腹轻轻摩挲着还残留有余温的手机屏幕,女人温软绵绵的声音还萦绕在耳边,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荡着,他眸色沉沉地不知在想什么。 房门被推开,卫昊拎着几个袋子往里走,见他像尊雕塑似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淡声道,“三哥,吃饭了。” 唐游川眼皮一掀,忽然就做了个决定。 …… 江棠喝了酒,本想留季然家睡一晚,结果唐游川安排照看她的人,直接找上门来,说唐游川吩咐了他们送她回家,江棠想到他动不动就泛酸的醋劲儿,又好笑又心软,也没允逆他的意思。 回到云锦华苑,她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才想起要跟唐游川说一声,于是给他发了信息,说她已经到家了,准备要睡觉了,等了半响没见他回复,酒后劲上来,她也困了,没多久就睡着了。 深夜两点多,居民区里灯几乎全都黑了,万物俱籁时分,只有北风刮得秃了头的树枝发出些许吵杂的声响,空旷地地方隐约还有寒风的悲鸣在回荡。 云锦华苑公寓的门伴随着“滴滴”的声响被推开,黑暗里,一道高大颀长身影走了进来,从玄关越过客厅,往楼上走去,棉拖踩过瓷砖地板,发出微微的声响,唤醒了走廊上的感应灯。 卧室门轻轻地被推开,尽管已经很小心,但发出的微响,在阒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大,狗窝里的俩狗子被惊醒,猛地竖起耳朵瞪着明亮的双眸,从温暖的狗窝里蹿了出来,朝微光投进来的门口那儿看了过去。 当它们看清来人,前一刻的警惕,瞬间变成摇头甩尾,夸张地扭着屁股往那人冲了过去,嘴巴里还发出哼哼唧唧的声响,兴奋得跟磕了药似的扒拉着那双大长腿。 床上隆起的那一条忽然动了动,被扒住腿的人赶紧蹲下身,大掌盖在俩狗子的脑袋上,轻轻地发出“嘘”地一声,可惜俩狗子听不懂人话与暗示,只一个劲儿地摇头摆脑,疯狂舔舐他的手,而床上的人也没醒,只是翻了个身,然后又安静了下来。 在酒精的作用下,江棠睡得很沉,这点动静不足以吵醒她,似梦非梦间,她忽然觉得身上又沉又重,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来,但她眼皮如同灌了铅,掀不开,只能动弹不得地承受着那无名的重量。 然而,继重量之后,她的唇上忽然传来一阵温温的柔软,齿关被撬开,迷迷糊糊间,她闻到了熟悉的味道,不由得感叹,这梦未免太真实了。 她使劲地掀动眼帘,想要确认清楚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唐游川目不转睛地盯着双眼紧闭的人,看见她轻颤的眼睫,反复睁开又合上,她皱着眉头半眯着眼睛,待适应了外界的光线,才缓缓睁开,但眼底依旧一片茫然,似乎睡醒,不知身在何处的样子。 唐游川出声调侃,“亲都亲不醒,让你当个睡美人,王子都得嗝屁了。” 说罢,望着她睡意惺忪的瞳眸,蓦地沉沉一笑,他二话不说低头,亲在她的唇上,还故意惩罚性地咬了她一下。 江棠蹙着眉头哼了一声,唐游川放开她,勾着唇低声道,“还没醒吗?” 江棠望着正上方那张近在咫尺的俊脸,眼睛微微睁大,狐疑地唤:“唐游川?” “嗯,是我。”唐游川眼底噙着笑,低声回应。 江棠没想到唐游川会回来,所以根本就不相信这是现实,傻愣愣地,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须臾,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喃喃自语道,“这梦怎么这么真实?” 见鬼了,她想。 这是还没醒? 唐游川看着她迷糊不清的模样,心头微动,再也把持不住,无声地吻上她。 江棠已经懒得去思考这到底是不是梦,反正都是唐游川,是她喜欢的那个男人,所以当唐游川的唇落下,她便主动地伸手环上了他的脖颈,顺从本能地追逐,与他嬉戏。 短短两日,唐游川对她的思念却早已盈满,本就渴望,如今被她这生涩而莽撞地一撩,他顿时心旌摇动,再也无法抑制,江棠的思念并不不会比他少,又误当是梦,所以肆无忌惮。 阒静的夜晚,恋爱初期,短暂分别后的两人,积攒了满腔的浓情蜜意,这个吻持续了很久,唐游川勉强寻回了一丝理智,艰难地离开她。 微黄的光线,暖融融的落在彼此的脸上,静谧的卧室里,唯有两人紊乱的呼吸。 唐游川垂着眼眸看着她,声音沙哑地唤她的名字,“江棠……” 江棠睁开眼,迷濛的眸子里淬染着光,清纯里透着媚,那微微红肿的唇,残留着水光,仿如梨花带雨点了春,一眼落下,又纯又欲,单是她这幅模样已足以摧毁人的理智,偏偏她还一脸无辜地开口,委委屈屈地问了句:“怎么了?” 一瞬间,唐游川好不容易捡起来的理智,险些溃败,他低头埋在她的脖子与枕头之间,猛地咬了她一口,江棠疼得眉头直皱,“呀!疼!” 唐游川松开牙齿,深深地吸了口气,几秒之后,沉声警告,“这不是做梦,你不给吃的话,就别再勾我。” 江棠前面虽然有些懵,但中途就已经差不多回魂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现在是彻底清醒过来了,这哪儿是什么梦! 他真的回来了,顷刻间,江棠又被这个惊喜冲得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胸腔里仿佛倒进了一瓶苏打汽水,酸酸涨涨的。 江棠环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不由自主地收紧,漂亮的手指没入他浓密的发根里,摁着他的头,然后转过脸,在他耳边轻轻地吻了下。 唐游川骤然倒抽了口凉气,猛地一颤,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出声,“你再闹,管你清不清醒,我都不客气了!” 江棠低低地笑着,唐游川抬起头,与她面对面地对视着,“清醒了?” 江棠颇为餍足地揉着他的脑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小声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你说想我了,我就回来了。”唐游川确认她回魂了,低头浅啄她的嘴角,“高兴吗?” 哪能不高兴,几乎不会实现的期待突然成真,江棠心底乐得都要开出花了,绯唇抿出浅浅的弧度,低低地“嗯”了声。 唐游川清冷深邃的瞳眸里,染上一抹暗色,他低下头,低声道,“我的奖励呢?” 江棠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脸压低,重重地亲了一下他的唇,“满意了吗?” 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正色道,“你这叫吻?” 明知他是耍赖,但江棠还是纵容了他,没有跟他拌嘴,再次仰着下巴,主动送上了自己的唇,笨拙地学着他描绘着,唐游川眼底溢着笑,一动不动地享受着她的献吻。 可惜,忍不到两秒,他就反客为主了。 这一回,是江棠制止了他。 唐游川这回真要受不了了,所以在自己化身为禽兽之前,快速翻身躺在了她的身侧,连碰都不敢碰她,四仰八叉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两三秒才开口,“我去洗个澡。” 走了两步,他又转头,低声道,“你要是困了就先睡,睡不着的话,要不起来去给我煮碗面线糊?” “好。”江棠应声,从床上坐起来,看着他下床往浴室的方向走,感动又心软。 不多时,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流水声,江棠起床披上衣服下楼,花了十几分钟煮好面线糊,端回房间,发现他还没洗好。 洗个澡哪用得着那么久啊,他到底在里面干嘛,不用猜都能想到,江棠忍不住担心,他会不会把自己给憋坏了? 唐游川在里面洗了半小时才出来,墨黑的短发擦得半干,凌乱无型地散着,没有了平时那股冷戾,身上没穿衣服,只围一条浴巾,精壮结实的身体完美呈现,就是胸口那儿还有一道明显的疤痕,那是手术留下的痕迹,并不会难看,反而添了几分异样的性感慵懒。 他大喇喇地往床边走,江棠看着也止不住地脸红心跳,目光有些不受控制地从他的腰上掠过,但很快又挪开,垂着眼帘不敢看他的脸,故作镇定出声道,“去穿上衣服,小心别感冒了。” 唐游川附身在她眉心上亲了下,低声道,“不冷,我饿了,想吃东西。” 江棠蹙眉,也没说话,起身往外走,唐游川叫住她,“你去哪儿?” “给你拿衣服,你先吃。” 江棠去隔壁房给他拿了一套睡衣,唐游川接过,然后相当自然地当着江棠的面换,江棠见他扯浴巾,抽着气,猛地转过身,低声吼:“你进浴室穿!” 唐游川唇畔的弧度高高扬起,带着点蔫儿坏,低声道,“都老夫老妻了,你害羞什么?” 江棠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简直无语,“你真的很不要脸。”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唐游川话音一顿,忍着笑说,“你没给我拿底裤。” 江棠:“……” 第219章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唐游川穿好衣服,硬把江棠拽到身边坐着看他吃东西,斯文优雅的吃相看着赏心悦目,江棠看得有些入迷,主动找话聊,“你回来了,工作怎么办?没问题吗?” “早上赶回去就好。”唐游川漫不经心地说着,舀了一勺吹凉送到她唇边欲喂她,江棠别开脸,“我不吃,你自己吃。” 唐游川神色淡淡地说:“喝了那么多酒,吃点东西再睡,不然早上起来有你难受。” 江棠挑眉,“你怎么知道我喝酒了?” 唐游川波澜不惊地说:“刚吻出来的,你一嘴都是酒味儿。” 江棠闻言头皮一炸,心慌得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嘴巴,试问有哪个女人愿意从对象口中听到这种话啊,带着味道的吻,自己想想都觉得膈应,那他会不会觉得讨厌?她心中懊恼,早知道就不喝那么多酒了! 江棠当即从沙发上起身,准备进浴室多漱几次口,然而还没迈出去,就被唐游川扣住了手腕,“去哪儿?” “洗手间。” 唐游川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眼底浮出一丝促狭,戏谑出声,“没关系,我又不嫌弃你。” 江棠拿眼瞪他,唐游川看着她的脸,黑眸浮着淡淡的笑意,低声哄着,“我开玩笑的,哪儿有什么酒味儿,都是甜味儿,甜得我都忍不住想要多亲几回。” 江棠绷着脸,一言不发,看着似乎怒意未消,实际上是听着他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不要脸的话,努力地压着笑意免得自己笑出声来。 唐游川盯着她,认真地开口:“真的,你要不信,我可以用行动证明给你看……” 江棠忍无可忍,“吃都堵不住你的嘴巴了是吧?” 唐游川边笑边道,“得你的嘴巴才能堵住。” 江棠心脏一颤,受不了他这种直白毫无掩饰的欲望,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道,嗔怒道,“你能闭嘴吗?” 怎么会有他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你坐下来。”唐游川轻拽,“陪我一起吃。”他确实尝到了她口腔里残余的酒味,想要让她吃点东西,关键还是想要满足自己投喂的私欲。 江棠耐不住他这么磨人,顺势坐回去,故意板着脸露出凶样,“赶紧吃完睡觉。” 就这样,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吃完了一碗面线糊,唐游川的洗漱用品都在隔壁房,于是两人各自洗漱收拾,江棠心理作用,刷完牙,又反反复复含着漱口水漱了几遍口腔,确认没有异味了才从浴室里出来。 折回卧室,看见躺在她床上的男人,不用猜到知道他在打什么鬼主意,江棠挑眉,淡声道,“一早又要赶飞机,你不去睡觉,在这儿干嘛?” 唐游川靠在床头上,抬眼望着她,懒洋洋地笑着道,“我要睡这儿。” 亮如白昼的房间,男人穿着黑色的睡衣,绸质的料子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掩藏在里面的肌肉轮廓,沿着往上,若隐若现的锁骨,性感的喉结,然后是刚毅的下巴,偏薄的唇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深邃的黑眸乍一看是清心寡欲,仔细一瞧又格外暧昧。 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轻易勾得人一阵心猿意马。 所谓食色性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归根到底,本质是大同小异的。 江棠小心肝颤啊颤,心底暗骂他卑鄙,这副模样想勾引谁呢? 心动归心动,江棠还没有色令智昏,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睨着他,淡淡启唇,“你房间不在这儿。” 薄唇轻启,唐游川波澜不惊地说:“我三更半夜千里迢迢地赶回来看你,能跟你相处的时间本来只有两三个小时,待会儿天没亮又得出门赶飞机,之后又是几天见不着,你忍心就这样浪费时间?” 他不正痕迹地打着苦情牌卖惨,听着怪可怜。 江棠盯着那张泠然绝尘的俊脸,狠不下心赶人,又怕惯着他会出事,脑海里两只小人在互掐着,同意,不同意,犹豫不决,杵着半晌没吭声。 唐游川声音低缓,继续动摇她,“只是睡觉,我保证什么都不会做。” 江棠迟疑了两秒,到底是松了口,磨磨蹭蹭地爬床,唐游川见状,心底好笑,掀开被子把她拽了过来,江棠跌在他的身上,吓了一跳,沉声警告,“你要敢乱来,别怪我打人。”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唐游川一手搂着她,另一手替她盖好被子,低头在她眉心上亲了一口,低声道,“说不做就不做,不用这么怕。” 江棠嘴硬,“谁怕了?我是怕你难受。” 唐游川笑着说,“嗯,不怕,难受也是我自作自受,不会怪你。” 说罢,他抬手把灯给关了,房间骤然陷入黑暗,他往下躺,只听见衣服摩挲着被子的细响,然后江棠被他搂住了腰,他亲在她的唇上,江棠本能地抵着他的胸膛。 不想唐游川并未深入,只是浅尝辄止了一番便离开了,江棠还没回过神,耳边已响起男人沉磁般的声音,“睡吧,晚安。” 静谧的房间,黑漆漆一片,眼睛看不见,身体上的触感与听觉便愈发清晰敏锐,江棠能听到身旁人的呼吸声,心跳声,感受到属于他身上的温度,鼻息间全是他的味道。 令人安心,又令人心动。 江棠闭着眼睛,试图放空脑子睡觉,结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她越想睡越精神,忍了几分钟,终于忍不住轻轻地推了他一下,唐游川薄低声问:“怎么了?睡不着?” 虽然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了,但坦白心意之后,第一次清醒地抱在一起睡,江棠根本就淡定不了,紧张得睡意都被拍飞到了九霄云外,别说睡觉了,她怕自己一个克制不好主动地抱上去! 江棠淡声道,“你这样抱着不难受吗?” 唐游川气定神闲地回道,“不难受。”甚至更加过分地往她身上贴,蹭了蹭她的侧脸,低沉的声音放得很轻,节奏缓慢地说,“我就喜欢这样。” 温香软玉在怀却不能碰,他怎么可能不难受,难受得想死了好吗? 唐游川现在是满心满眼都想着把她扒了压着好好欺负,但他也很清楚,江棠太过缺乏安全感了,如果他敢对她使强,她绝对会跟他炸起来,好不容易让她卸下的心防,估计又得装回去,所以他不管再怎么冲动渴望,也必须克制。 不能急,不能躁。 不过都是凡夫俗子,他就不信她一点儿歪念都不会动,只有被喂饱的鱼儿才不会被饵儿诱惑,而她清心寡欲了这么年,正饿得慌呢。 唐游川藏着坏心眼儿,暗戳戳地打着小算盘,不能碰,还不能勾么?看她能忍到何时。 事实证明,唐游川这算盘还真的打对了,被他这么抱抱蹭蹭的,别说江棠是正常人,就是入定的神仙都得起凡心了好吗! 他的声音一出,江棠感觉自己的胸膛就变成了一个斗牛场,心跳快得宛如一头疯牛在里头横冲直撞,她浑身的血液沸腾起来,幸好黑灯瞎火,否则他一定会看见她烧得通红的脸颊。 “我难受。”江棠低声说着,试图翻身,唐游川拢紧双臂,哑声道,“别乱动。” 他抱得太紧,江棠别说动,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憋着气道,“你是打算勒死我吗?” 唐游川从胸腔里溢出沉沉的低笑,稍微松开了点力道,江棠果断转了个身,背向着他,唐游川低声警告,“你乖点,再这么动来动去,当你是邀请我了。” 江棠脸颊发烫,闭着眼睛,不敢再乱动了,为了缓解紧张,她主动找话聊,“你早上几点的飞机?” “六点半。” 六点半,天都还没亮,而且从这儿到机场,路途顺畅走高速也差不多要一个小时二十分钟,那么他最迟也得凌晨四点半就出门了,时针现在已经指向了三点,还有不到一个半小时,他又得起来了。 就因为她说想他了,他就折腾得几乎一宿没休息。 工作那么忙,身体又还在恢复,江棠心疼得一软,不禁又转过身面向了他,抬手搭在他的腰上,轻轻回抱着他,头也埋进了他的胸前,主动贴了上去。 唐游川抽了口气,险些崩溃,察觉到男人身体明显地一僵,江棠止不住一乐。 几秒后,唐游川压着声音,辨不清到底是痛苦多些还是愉悦多些,近似于哀求,“乖宝,求你别折磨我。” 江棠憋着笑说,“什么意思?谁折磨你了?” “你明知故问。”唐游川沉声道,“我估摸是上辈子掀了你坟头,所以你这辈子追过来折磨我。” 江棠笑着回嘴,“封建迷信。” “我记得某人还说要去庙里拜神辟邪来着。” 江棠楞了两秒才记起好像是说过这种话,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忍着笑装傻,“某人是谁?” 唐游川淡声道:“这么能装,怪不得在我眼皮子底下三年都没被我盯上。” 江棠哼了声,“三年都没发现我优秀的人,那是你眼瞎。” 唐游川轻笑,低声道,“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看上我了,然后故意装着不喜欢。” 江棠不温不火开口:“脸是个好东西,我劝你还是捡起戴着比较好。” “不然那么多人你不选,为什么偏偏选上我‘逼良为娼’?”唐游川压低声音,磁性又蛊惑,“你肯定是蓄谋已久。” 江棠翻了个白眼,听他这笃定的口吻,她都差点儿要信了。 “别自作多情,我当初只是看上了你的钱。”她毫不留情打击他。 唐游川不但没生气,反而不要脸地给她精简语言扭曲意思,“简而言之,就是看上我。” “你脸皮厚,你说了算。”江棠懒得跟他争辩。 唐游川安静了一秒,忽然感性地说:“还好你当初选择的是我。” 也许这个开头不尽完美,过程也让她受了不少委屈,不过正因为有了这样的开始,他们的生命线才会出现交集。 江棠没说话,他也沉默了下来,两人安静地拥抱着,气氛温馨又和谐。 不过,一会儿过后,江棠觉得有哪儿不太对劲,从他怀里抬头,眼睛已经适应黑暗,能看到他下巴大致的轮廓,憋不住低声问:“你能不能收敛点儿?” “情难自禁,它不由我控制。”唐游川一副理直气壮的口吻,“再说了,我是一血气方刚的小伙儿。” 江棠嗤嗤地笑,“小伙儿,火气别这么旺。” “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妖精老点火。”唐游川掐了一把她的腰以作报复,江棠痒得一激灵,抬手锤了他一下,“流氓!” 唐游川低低沉沉地笑出声,理直气壮地回:“只对你流氓。” 江棠安静了几秒,或许是情之所至,又或许是心疼他奔波,所以出于补偿心理想给他点甜头,心思微动,忽然二话不说就凑在他的下巴那儿啄了一口。 唐游川全身紧绷着,随即听见她声音低软地说:“你再忍忍吧。” 大家都是成熟理智的成年人,随着情感发展,有些事情早晚都会发生,她并不抗拒,只是跟他当了长达三年相敬如宾的夫妻,平时没事儿还会张嘴讽刺对法几句,跟半个仇人似的,乍一下让她跟他做那么亲密的事儿,挑战性有点大。 而且,这人性骨子里都贱,越难得到越想得到,付出越多越舍不得放手,相反,越轻易得到,越是不懂得珍惜。 唐游川沉声道,“嗯,没事儿,我还忍得住,不过还请你尽快挑个黄道吉日,我怕忍久了会坏。” 江棠忍俊不禁,窝在他怀里笑得直颤,半晌之后,她揶揄出声,“你不还有一双手嘛,哪能坏得了。” 唐游川薄唇微勾,淡声道:“你是在暗示什么吗?” 这回轮到江棠掐他,警告性地力道,一点儿也不温柔,唐游川笑着扣住她的手,低笑着说,低声恐吓,“你要不想睡,咱们就干点别的。” 江棠眼波微动,依仗着黑灯黑火看不见,胆子也大,低声故意道,“干什么?” 唐游川垂下眼眸,黢黑里目光愈发幽深晦暗,过了两秒,他一言不发,猛地低头,以吻封缄。 江棠感受着属于他身上特殊的,熟悉的味道,她能从他的急迫里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可依旧止不住心头上涌上来的阵阵悸动,她异常温顺地配合他,主动松口放行,甚至回缠他。 他们一遍一遍,以亲吻解渴。 阒静的房间,任何一点微弱的声响都会被放大,床边俩狗子被闹得不得安生,耳朵一抖一抖的,颇为不耐烦地挪着自己的狗脑袋换个舒服的睡姿继续打呼。 热恋中的男女果然很不要脸,撒气狗粮来连狗都不放过。 江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迷糊中感觉身边有动静,她浑浑噩噩地记起什么,哼着声音揉了揉眼皮,唐游川察觉到她的动静,倾身凑近她,亲了下她的唇角,低声道,“抱歉,吵醒你了?” 江棠眼睛掀开了一条缝,声音沙哑,口齿不清地问:“几点了?” 唐游川低声道:“刚过四点,你继续睡。” 江棠困得不行,稀里糊涂地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眨了眨眼,试图恢复点精神,“你要走了?” “嗯,洗漱一下准备出门。”唐游川回握了下她的手,见她眼睛都睁不开还想要起身,以为她睡懵了,忍不住低笑,“还早,你不用起来,继续睡。” 江棠懵懵懂懂地应了声,瘫着没动了。 唐游川摸了摸她的头,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卧室,回到隔壁房简单地冲了个澡,整装完毕,准备再去看了眼江棠然后发出,然而刚拉开门,却意外地发现江棠穿着睡衣耸拉着脑袋靠在墙边昏昏欲睡。 听见开门声,江棠勉强撑起精神,半睁着眼睛看着他,绯唇一张一合,含糊道,“好了?” 灯光下,女人顶着一头如瀑的墨发,那张惺忪未醒的脸蛋,慵懒而迷糊,浑身散发着一股软,任由哪个男人看了都会忍不住为之悸动心软。 唐游川望着她,心头刹那间仿佛落下了一把细沙,又痒又软,一塌糊涂。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大抵就是这种感觉。 唐游川抬步走到她跟前,一把将她从地上打横抱了起来,不忍苛责,“困就睡觉,起来做什么?” 身体悬空,江棠本能地圈住他的脖颈,像只乖驯的猫儿,带着鼻音的嗓音软绵无力,“我想送你出门。” 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要起来送他出门,她还说她不温柔,也不懂浪漫,那她现在做的这些算怎么回事? 依他看,她会撩人得很,否则他这口寒潭怎么会为她荡漾起来。 唐游川抱着她,用脚推开门,将她送回房间,放在床上,顺势低头去吻她,本想浅尝辄止,可唇瓣相触的瞬间,又忍不住想要更多,忍不住往更深索取…… 手机铃声乍然响起,硬生生打断了两人,唐游川舍不得离开,江棠抬手推他,“你接电话。” 唐游川摸过手机,瞥了眼,接起,那头传来声音,“三哥,我在楼下了,你好了吗?” 唐游川沉声道,“等会儿,马上下去。” 挂了电话,唐游川又压着她厮磨了一口,随即重重地吸了口气,低声道,“要不你请假,跟我一起走吧。” “别说胡话了。”江棠轻揉他的后脑勺,“再不走要来不及了,你走吧。” 唐游川闷闷地说:“真想把你带走。” 唐游川磨磨蹭蹭赖着不走,又消磨了几分钟,楼下的人又来电话催了,江棠手脚并用推开他,“三岁孩子上幼儿园都没你能缠人,赶紧走,不然赶不上飞机了。” 唐游川一本正经地说:“我现在总算明白古代君王为什么不想上早朝了。” 江棠乐得直笑,“你也不是君王,昏庸了可就没钱养家了。” 唐游川这才抬起他高大的身躯,低声道,“夫君我出门奋斗了,娘子别送,不然真要走不成了,你继续睡。” 江棠没跟他闹,连推带赶把人给轰出门,目送他走出去,待到门关上,她翻身躺到他睡过的位置上,上面还残留着属于他的淡淡的味道。 江棠蜷缩着身体抱着被子,兀自勾着唇角笑了。 唐游川离开之后,江棠没多久又睡着了,这一回直到闹钟响起,她才睁眼,收拾好正准备出门,听见有人摁门铃,看见是脸熟的保镖,她开了门,“怎么了?” “三哥让我送你上班,还有,这是三哥吩咐我买的早餐。” 江棠接过那一式两份的早餐,慢半拍地想起唐游川说过的话,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江棠今天穿了圆领的衬衫,长发挽了个丸子,露出了修长白皙的脖颈,季然进门的时候,她正好脱下大衣换白大褂,两人打招呼。 季然从她身侧越过,不经意地一瞥,睨见她脖子上有几个明显的红印子,下意识地凑近打量,“你脖子的这些是什么?被什么咬了吗?” 第220章 猝不及防的惊喜 季然靠近看得更清晰了,顿时皱眉困惑道,“嗯?怎么感觉像是吸出来的痕迹?” 江棠微微愣怔,恍惚之间记起什么,心头一咯噔,赶紧抬手将季然推开,恰好有人推门而进,瞧见季然热情地打招呼,季然忙着回应,江棠这厢趁机溜了出办公室遁了。 江棠拐道进了洗手间,站在盥洗台前,抬眼看着镜子,正面什么都没看见,她稍微侧转过头,这才瞥见颈侧不太那儿有两三处偏紫的痕迹,因为皮肤偏白,看着十分扎眼。 显然是半夜跟唐游川厮磨的时候,被他吮的,这个位置,说明显又隐秘,因为她本人不会刻意去观察,但旁人却能一目了然,毫无疑问,唐游川是故意为之。 江棠太阳穴突突地跳,一边暗恼自己粗心大意,一边在心底咒骂唐游川混账。 江棠头疼着要怎么掩饰,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掏出手机一看,正是那位欠骂的混账,她绷着接起,张口就是一句骂,“唐游川你这个混蛋。” 话筒里传来男人短促的低笑,随即是温沉悦耳的嗓音,“我怎么混蛋了?” 江棠兀自瞪眼,没好气道,“你说呢?” 唐游川依旧在笑,“真不知道,温存完就骂我混蛋,你是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的渣女。” 江棠闻言,脑海里也自动浮现凌晨两人险些走火的情形,脸上蓦然一阵臊热,心虚地抬眼瞥了下门口,压低声音嗔怒道,“你继续装,我颈侧那些痕迹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唐游川沉沉低笑着,从容不迫地说道,“我感觉都没怎么使劲儿,怎么还留下痕迹了?只能说你的皮肤太嫩了。” 江棠挑眉,“感情还是我错了?” “我的错。”唐游川从善如流地认错,一点诚意也没有,末了微微放轻声音,低沉的语调暧昧又蛊惑,“下次留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只有咱们自己可以看见,好不好?” “……呵呵。”江棠冷笑了两声,话音一沉,“下次我打碎你的狗牙好不好?” 唐游川扭曲她的意思,“没想到你口味那么重。” 这人私底下没脸没皮的本领,江棠是深刻领教过的,继续扯下去,他的尺度能飞起来,她赶紧打住,“我不跟你扯,要忙了,挂了。” 唐游川低声应道:“好,我今天的事情比较多,等忙完再打给你,想你。” “好。”江棠想起他昨晚几乎没睡,声音不由得放软回应了他,“我也想你。” 唐游川被她的乖顺取悦到,勾唇角道,“爱你。” 他这句话换来的是江棠干脆利落的一句“拜拜”。 江棠不化妆,自然找不到化妆品掩盖痕迹,也没办法换衣服,最后只能贴了一片镇痛膏做掩饰,同事见着只当她是脖子犯毛病了,谁也没想到藏在底下的是一对男女的暧昧。 圣诞节过后紧接着就是元旦,身边的人都在讨论着节日和假期的事情,有对象的小年轻担心着圣诞节那天会遇到临时状况,以往江棠都不会在意这种事儿,现在却不由自主地去研究起了日历。 今年的圣诞节在周五,她作为冯主任一助的主动脉瘤切除术正好就安排在了那天,这台手术难度高,手术时间无法确保,什么时候能结束也每个准。 人命关天的事儿,江棠从来不会马虎对待,不过还是忍不住想着手术要是能早点完美结束就好了,因为她想在那天给唐游川一份惊喜。 “你在干嘛?”江棠右手握着笔一遍遍地圈着台历上圣诞节那格,身后冷不丁地响起一道男音,她吓得手一抖,笔尖直接划了出去,下一秒,手里的台历被人抢走了。 季然瞟了眼被圈涂得季候要看不清的台历,“你不是从来不过这种西方节日的么?”狭长的眼眸微微一眯,眼神狐疑,“难道是跟谁约了过节?” 江棠的心慌意乱仅有一刹那,很快便镇定下来,神情自若地从他手里把台历夺回,波澜不惊道,“除了你们,我还能跟谁约?” 季然瞥她一眼,“那你干嘛露出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 江棠很快回道,“你确认被砸的是脑袋,而不是眼睛?” 季然盯着她的脸,回来一阵扫射,“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 “有吗?”江棠面不改色,“大概是那台主动脉瘤切除手术的难度让我有压力了。” “是吗?”季然视线又落下她贴着镇痛贴的脖颈上,总感觉江棠有点儿不对劲,但仔细想吧,又琢磨不出到底哪儿不对劲,他抬手搔了下自己板寸头,是他多心了吗? 江棠故作镇定把台历放好,斜眼睨他,“你成天疑神疑鬼的更加不对劲,难道是脑震荡后遗症?”说话间,她摸了摸季然的后脑勺,眼神同情,“可怜的孩子,本来就不聪明,这下该不会被砸傻了吧?” 季然隔开她的手,瞪眼道,“别动手动脚的,小心我告你职场骚扰啊。” 江棠切他一声,视线转回电脑屏幕上,季然肚子饿了,不客气地拉开江棠的抽屉,挑了块巧克力剥开吃,忽而想到什么,扭头道,“对了,元旦值班表出来了,咱们都是三号那天值班,我要回家一趟,你要不要一起?” 江棠在键盘上敲字的手微一顿,随即淡淡出声,“我就不回去了。” “你休息也没地儿去,为什么不回去?” 姐很忙,要陪男人。 当然,这话江棠不可能说出来,头不抬眼不睁地扯了谎,“我得去陪老太太。” 季然知道她口中的老太太是谁,闻言皱眉,低声带着几分不满道,“又是那人要求的?”隔墙有耳,他不好直接提唐游川的名字。 “不是,是我自愿的,老人家年纪大了,平时大家忙顾不上她情有可原,现在有假期也不去看她,她嘴上不说,心里也肯定不舒服。”江棠说着,发现还真该回去看看她老人家了。 被人施一点恩惠,江棠都会当成大恩大德记着,唐家老太太对江棠一向不错,听她这么说,季然也没怀疑,但又忍不住小声埋怨了一句,“你这破事儿,我回家又得跟我家皇太后撒谎。” 江棠正要开口回话,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接起礼貌出声,“你好。” “江小姐,你好。”话筒里传来的女音隐约有些熟悉,江棠一时间也没想起是谁,唯有低声问,“请问哪位?” “我是杨美倩。” 很陌生的名字,江棠当她是患者的家属,微笑着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对方支支吾吾地说,“就是,我想请你吃饭赔罪,你今天有空吗?” 赔罪?配什么罪? 江棠闻言一愣,“抱歉,我不清楚你说的是什么事儿,你不是要跟我咨询患者的问题吗?” “不,不是……就是前几天你和萧少爷吃饭的时候,我找了你麻烦,真的很对不起。”大概是因为紧张,说话的速度有些快,“我真的知道错了,所以想请你吃饭跟你正式赔礼道歉。” 江棠这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脸上的笑意骤然敛去,声音冷淡疏离,“不好意思,我很忙,没空。”毫不犹豫地回绝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女人急得带出一股哭腔,低声下气地哀求,“你就原谅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请你别跟我计较了。” 即使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也能想象得出对方此时是什么样的低姿态,江棠听着话筒里灌过来的抽泣声,心头愈发冷硬,面无表情地说:“你错了,我这人心眼儿特别小,所以吃饭赔罪什么的就免了吧。” “我……” “不好意思。”对方还想说些什么,江棠淡淡然打断了,“我有事要忙了,就这样吧,你也不用再给我打电话了。” 话音落下,不等对方回话,江棠果断地切断了通话。 有些人,嚣张跋扈欺人的时候从来没想过会造成什么后果,又会给受害人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如果不是有萧晔和唐游川两人给她撑腰,她们今天敢给她一盆冷水,明天没准儿就敢把她推下临江,江棠或许哪天被她们玩死都不奇怪。 有种犯错,有种就承担后果。 犯错还不用付出任何代价,没有那么便宜的事儿。 江棠并不清楚这些人是被萧晔找麻烦,还是被唐游川找麻烦,又受到了什么样的惩罚,她都不想管,所以并未把这通电话放在心上。 之后几天,江棠如常过着两点一线的生活,忙碌且充实。 唐游川是真的忙,空有缠人的心,却没缠人的时间,没办法像之前那样隔三差五就给江棠打电话缠她。 江棠也忙,经常是他忙完时,江棠还在手术室里,就算打了电话也没办法接,当江棠忙完,他不是在开会就是在应酬,无法长时间聊,所以两人发送信息的频率就高了起来,短短几天不见,聊天记录飞速增长。 随着时间推移,青临城到处都洋溢着圣诞气氛,过节的人图个仪式,而商家费尽脑汁玩的噱头都是为了钱,江棠利用下班之后的时间,断断续续逛了两三个商场,终于选好了送唐游川的圣诞礼物。 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又仿佛过得特别慢,眨眼就到了圣诞节这天,意料之中,唐游川没能回来,江棠什么都没说,也没跟他聊及任何关于过节的话题,更加不可能跟他撒娇让他回来陪她。 这天早上,与往常一样,江棠到了医院,查房,开医嘱,然后准备手术。 手术开始之前,休息间里,江棠换好了衣服,拿手机给唐游川发信息,告诉他这台手术时间会比较长,旁边有医生在聊着圣诞节的话题,忽然有人问江棠,“江医生今晚是不是有约了啊?” 江棠抬眼,微微一笑,“没有。” “不可能吧。”对方暧昧地笑着,显然是不相信,“天天给你免费送午餐的那位,没约你?” 江棠笑而不语,心底却想着,那位这会儿人在外地出差,忙得连信息都没回复她呢。 对方见状继续打趣,“瞧你这表情,这位是成功追到你了?” 这个问题江棠不好回答,正好护士来叫人,江棠趁机避开了。 手术从早上十点开始,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才结束,整整十二个小时,终于成功将升主动脉瘤切除置换了人工血管,江棠虽然不是主刀,但身为一助,要完美配合主刀医生,长时间同样耗神。 从手术室里出来,江棠整个人都有点蔫,她匆匆忙忙换衣服,看了眼手机,有好几条未读信息,都来自唐游川,她快速阅读了一遍,这男人,除了问她忙完没有,以及叫她忙完给他电话,连一句圣诞快乐都没有。 也不知道他是忙忘记了,还是压根没把这种节日放心上,理智上,江棠安慰自己别计较,毕竟这种节日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情感上,还是有些不是滋味儿,忍不住在心底吐槽唐游川一点儿也不懂女人的心思。 不爽归不爽,江棠还是快速换好衣服,从里面出来时,被主刀的冯主任叫住,“小江,咱们要出去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 “不了,我还有事儿,你们去吧,我先走了!”江棠说罢,头也不回地往电梯那头跑了过去。 她向来稳重从容,这会儿跑得那么急,冯主任忍不住跟身边的人小声道,“这是啥事儿,饭都不吃,还跑得那么快。” 旁边笑着提醒他,“冯主任,今儿是圣诞节,江医生肯定是赶着去约会了。” “小江谈恋爱了?” …… 江棠浑然不知身后那群同事又八卦了她一顿,搭乘电梯下楼,怕时间赶不及,门刚打开,她马上冲了出去,前方有个人影与她相向而行,她也没留意,步伐匆匆地往旁边一拐准备越过那人,不想却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臂。 她往前冲,对方往后拽,惯性力作用下,她身形猝不及防被拽得往后一晃,下一刻,便撞进了对方的怀抱里。 江棠本能竖起全身的防备,抬手正要推开对方,就在这时,上方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低沉暗哑,带着蛊惑缓缓响起,“那么急,去哪儿?” 江棠蓦然一愣,猛地抬起头,男人戴着黑色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隐约可见高挺的鼻梁,他背着光,微垂着头,露出一双深邃幽暗的眼眸,墨染的黑瞳里盈着淡淡的笑意,正凝视着她。 即使没看见整张脸,江棠还是马上认出眼前的男人是谁。 你有经历过猝不及防的惊喜吗? 就好像长期待着在黑暗里,久不见天日,却突然洒进来一束阳光,那一瞬间,从心底猛地涌上来的那种难以言喻的喜悦之情。 江棠傻眼了一秒,下一瞬,她就激动地展开双臂抱住了他的腰,顾不上矜持,也顾不上这儿是医院,可能随时会有人来,发现他们。 这份意外惊喜,宛如一滴水滴进了滚烫的油锅,炙热烫人的油沫顷刻间四处飞溅,由不得她闪避。 江棠的脸埋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鼻息之间全是属于他的清冽气息,虽然掺夹有一丝不太好闻的烟草味儿,她却忍不住重重地吸了一口。 唐游川微微收拢双臂,沉沉低笑着,用侧脸轻轻蹭了下她的耳朵,温沉的嗓音带着蛊惑,轻声问她,“想我了吗?” 江棠闷闷地应了声,“想。”说话间,她也收紧了双臂,“很想。” 明明只有一个星期没见,却仿佛过了好多年,没见着的时候没多大感觉,如今他站在跟前,江棠才发现,原来她对他的想念比她以为的还要多,还要浓。 唐游川隔着口罩亲了亲她的头顶,“我也很想你,”稍一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虽然我也舍不得,但是我们还是先换个地方再继续?” 江棠还没说话,又听见他声音沙哑,直白地补了一句,“我想亲你了。” 江棠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此时还在医院里头,与此同时,不远处的电梯门“叮”地一声响起,她赶紧跟他分开,二话不说拽起他的手,低声道,“赶紧走。” 唐游川任由她拽着往前,似笑非笑地揶揄,“这么迫不及待呀?” 江棠头也不回地说,“我同事下来,让他们看见就不好了。” “……” 唐游川的车停在医院门外,没有司机,但从医院出来,他还是打开了后车座的门,几近粗暴地把江棠给塞进去。 江棠被他推得倒在后座上,尚未来得及坐正,又被他拦腰捞了过去,唇上一软一热,呼吸被剥夺,几乎是粗暴的吻。 江棠没有害怕,也没有抵触,只有满腔的暖热,她抱住他脖颈,回以同样的热度。 车厢里没有灯,唯有路旁不远处的路灯,余光从车窗倾洒进来,这一缕微芒也淬染了暧昧,隐约可见车上那两道人影。 你追我赶。 大马路边上,车外就是医院,虽然是在车内,外头的人也看不见这里头的情形,但仍旧算是大庭广众场合,江棠从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她竟然如此不要脸地跟一个男人在这种场合里拥吻。 如此出格。 可是她不管不顾,此时此刻,她只想享受他给予的狂风暴雨与热烈,想跟他拥抱,想要更多更多…… 第221章 恋爱中的人没有理智 唐游川是迫切的,强势的,急不可耐地将这数日积攒的思念,释数糅杂在这一个漫长的深吻里,带着粗暴,宛如狂风卷过,江棠亦不逞多让。 江棠没克制,唐游川这头虎视眈眈的狮子,便如同获得了特赦令一般,又惊又喜,箍在她腰上的手一寸寸收紧,几乎要把她的腰给折断,一边亲吻她,一边伸手探进了她的大衣里头抚上她的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声手机响铃乍然响起,车厢里忘我拥吻的两人均被吓了一跳,这才停下来。 唐游川平时锻炼得勤,所以一个吻不至于就让他断了气,呼吸仅是微喘而已,仍旧沉稳,江棠就比较惨了,呼吸紊乱得好像刚跑完几千米似的,一口气差点儿没提上,手脚都发麻发软,整个人宛如被抽干了力气,没了骨头似的,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头上,大脑也微微发懵。 唐游川依旧抱着她,将下巴抵在她的肩窝上,伏在她耳边,声音粗哑提醒她:“你手机在响,不接吗?” 江棠抬起微发颤的手,摸索了半天才摸进大衣的口袋里掏出手机,车内昏暗,手机屏幕的亮光略刺眼,瞥见季然的名字,她稍沉了口气,这才划起接听键接起,绯唇轻启,出声道:“喂。” 季然清朗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我看群里说手术完美结束了。” “嗯。”她的呼吸尚未恢复正常频率,导致发出的声音不经意地裹了一层软糯的哑。 季然听着不对劲儿,“你声音怎么听着有气无力的?虽说手术时间长,但你只是一助,不至于累成这样吧?该不会是身体不舒服吧?” 江棠脸颊温度还未褪去,闻言愈发烧得厉害,清了清嗓子,佯装镇定地说道,“没事,你找我什么事儿?” 季然笑嘻嘻地说:“不是圣诞节嘛,咱两没对象的也不能落后,我请你吃夜宵,咱们撸串喝酒凑热闹去,顺带犒劳犒劳你。” 车厢静谧,唐游川又靠得那么近,季然说什么他自然听得一清二楚,他闻言,眸色微微一沉,贴在江棠背上的手开始游弋,薄唇贴着她的侧脸轻轻地厮磨,不轻不重的,伴随着灼热的气息,惹得江棠发痒,本能地躲了下,他不满她的躲避,蓦地加重力道,辗转研磨至她的耳根。 炙热呼吸骤然炸在耳蜗上,江棠浑身的毛孔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酥酥麻麻的,张口想要回答季然的话,顷刻间化作一声细细的吟音,哼了出来。 季然温声顿时蹙眉,“怎么了?” 江棠猛地咬住唇,淡声道,“没事儿,被一条狗在舔得我痒。”她一边说着,一边抬起空闲的手推开唐游川。 唐游川闻言溢出一声短促轻笑,江棠赶紧捂住他的嘴巴,睁大眼睛瞪他,以眼神警告,可惜她这一瞪,落进唐游川的眼底,却是嗔,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他压根儿没当回事,依旧我行我素以舌尖扫过江棠的掌心。 江棠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想要缩回手,不料却被唐游川扣住了手腕,他抓着她的手,目不斜视地与她对视着,昏暗不明的光线里,隐约可见他的眸底的促狭之意,肆无忌惮地在她掌心上描绘,江棠被他磨得是又恼又无可奈何。 季然狐疑的声音灌过来,“你家里养的狗吗?不是,你才下手术,还没到家吧,哪儿来的狗啊?” “旁边路人的。”江棠继续胡扯,眼睛都不眨一下,怕继续聊下去慌言会被拆穿,她赶紧道,“我就不跟你去吃夜宵了,今天有点累,想早点回家休息,这种节日热闹就不凑了。” 季然叹了口气说,“既然你不出来,那我继续组队玩游戏去了。” 江棠叮嘱,“你别又玩通宵,小心猝死。” “大过节的,你别诅咒我。” 江棠莞尔,“挂了。”挂完电话,她蹙着眉头,看着唐游川,略带嫌弃道,“别舔了,都是口水,你脏不脏啊!” 唐游川十分配合,不舔她的手,但张口用牙齿咬了一下她的食指,还咬得蛮重的,江棠低声嚷了下疼,他无声浅笑,低声说道:“接吻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嫌脏?” 江棠绷着脸,盯着他没吭声,唐游川单臂扣着她的细腰,另一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凑过去对准她的唇浅啄,沿着唇往下,经过下巴,逐渐落在她的脖颈上,一边亲一边低声问,“我要没回来,你是打算去找季然?” 江棠双手抓着他的衣服,头微微往后仰着下巴,不知是想要躲,还是在享受,她神智微乱,蠕着绯唇轻声道,“不是……痒,你别……” “那你刚跑那么急?连我都没认出来。”唐游川充耳不闻,自顾自地与她耳鬓厮磨。 江棠被他磨得浑身无力,声音绵糯地说:“我是想去找你……” 唐游川闻言从她的脖颈处缓缓抬起头,声音低沉暗哑道,“找我?” “嗯。” 唐游川凝视着她精致的面孔,嗓音越发沉哑磁性,“去哪里找我?” 江棠不太好意思承认自己想给他制造惊喜的心思,故意淡着脸睐他,一副他明知故问的眼神,声音平静地不答反问:“你说呢?” 他人在外地没回来,她还能去哪儿找?自然还是坐飞机去他出差的地方找啊。 虽然她什么都说,但是昨天知道他还回不来后,她就悄悄订了机票,由于不能确定今天的手术几点能结束,所以她订的是今天最迟的一班飞机,就算不能跟他过圣诞节,也想见他一面,给他个惊喜。 谁知道他却突然跑回来了,还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医院里。 思及此,江棠心头不禁地微微一荡,低声问:“你呢?怎么会在这里?” 唐游川薄唇微翘,故意学着她的口吻,原话抛回去:“你说呢?” 江棠心底甜得想笑,但强行忍住了,斜眼瞥着他,装模作样地说:“我又不是你的秘书和助理,怎么知道?” 唐游川瞧她死鸭子嘴硬的模样,顿时忍俊不禁,深邃的眸底涌起浓浓的笑意,出声逗她,“都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去找我了,还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江棠双眸微挑,小声反驳,“你刚戴着口罩,我没认出来有什么奇怪的。” “你就算裹成木乃伊我都认得出来。”唐游川一本正经地说。 江棠睨他,“你怎么不干脆说化成骨灰都认得出。” 唐游川掀唇接道:“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那种不切实际的话你也信?” “你口里的木乃伊没多实际。” 唐游川抬手,裹着砂砾感的指腹轻轻拂过她的下唇,语气暧昧道:“等我对你的身体足够了解的时候,你就知道我说的实不实际了。” 他这不是暗示,而是赤裸裸,搁以往江棠肯定会板着脸骂他不正经,但是她现在其实也有那么点儿不正经的想法,心里小鹿乱撞似的,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视线。 唐游川把她的脸强行扳回来,低笑着说:“害羞?” “没有。”江棠斩钉截铁。 “那你干嘛不敢看我?” 江棠眼睛一瞪,“你有什么好看的?” 唐游川一点也不恼,眼底蓄着闲适慵懒的笑,轻声戏谑:“撒谎精。” 同样一个词,换了不同的语气说出来,味道与意义也完全不一样了,以前他说她撒谎精是讽刺,现在却是揶揄带着宠溺。 那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呢?就是他看穿了你的小心思小把戏,却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地,惯着你,宠着你。 江棠勾起唇角,“谁撒谎了?” 唐游川哂然一笑,开口揶揄道,“刚刚是谁骗季然说是狗在舔你?嗯?” “我骗他了吗?”江棠面不改色道,“又舔又咬,你就是属狗啊。” “强词夺理。” 江棠嫣然浅笑,“怎么,你不满?” “是挺不满的。”唐游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微微瞪大的眼睛,忽然咬了一口她的唇,紧接着窝在她脖颈处,稍稍用力一压她的腰,声音暗哑地又说了一句,“欲求不满。” 腰腹相贴,感受到他时,江棠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她默了两秒,没说话,搂住着他的脖颈,手指在他后脑勺的发根处,轻轻地捏着,试图安抚他。 却不想这是火上浇油,唐游川反手抓过她,扯了回来,声音低哑沉闷道,“别捏了,肚子饿不饿?” “饿。”江棠老老实实地回答。 唐游川拍了拍她的屁股,“坐前面,带你去吃饭。” 江棠其实还没跟他腻歪够,还想挂他身上,不过大唱空城计的肚子更需要安抚,便乖乖从他身上下去,坐到了副驾驶上,唐游川也换到驾驶座,发动车子离开。 虽然是节日,但该关门的店依旧按时暂停营业,这个点,还在营业的餐饮店没多少,大部分都是夜宵店,唐游川楞是把江棠带到了一家已经打烊的有名私房菜馆。 两人抵达的时候,唐游川一直牵着江棠的手,负责接待的人看见,脸上明显露出讶异,不过什么都没说,十分得体朝她微笑,随后跟唐游川打招呼,然后领着他们入座。 整个私房菜馆只有他们两个人,接待人出于习惯动作,替江棠拉开了椅子请她坐,江棠笑着说谢谢,刚想坐下,唐游川却扣着她的手腕,直接把她给拽进了怀里。 未及她反应过来,唐游川已经声音寡淡地让那人出去了。 听见关门声,江棠才小声道,“当着别人的面,你干嘛呢?” “我干嘛了?”唐游川从容不迫地拉开同侧的两张椅子,“坐进去。” 江棠边往里挪,边回道,“以后有外人在,不准动手动脚。”他不要脸,她还要。 “好。”唐游川跟着她一起坐下,随即捏着她的下巴,转过她的脸,“趁现在没有外人,咱们抓紧时间亲热一下。” 话音落下,江棠眼前一暗,他就这么肆无忌惮地亲了下去,如果只是偷个香也没什么,可他像牛皮糖似的纠缠,江棠一边担心着有人推门进来,一边又欲罢不能,简直快要疯了。 不过唐游川也懂得适可而止,没敢缠她太久,不然被人进来看见,以她的脾气真敢跟他翻脸,分开时,他又碰了碰她的唇,似笑非笑道,“有点肿了。” 江棠皱眉剜他,埋怨的语气带着不经意地娇嗔,“还不是你咬的!” 就在此时,房门敲响,服务员端着菜走了进来,江棠一阵心虚,不着痕迹地用手遮挡着唇,生怕被人看出点什么,连头都不敢抬,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紧接着听见温声道,“你挡什么,抬头。” 江棠假装撑下巴,微微侧脸,正想问他干嘛,眼底忽然闯进一大片鲜红,那是一大束红玫瑰,黑色的包装裹着娇艳欲滴的红,宛如一团鲜活的火,花瓣上沾着晶莹的水珠,映着头上的灯光,折射出星星点点的亮,眩眼夺目。 江棠愣怔住,半晌都没点反应,唐游川眼底带着一丝促狭,调侃道,“别人在看着呢,给我个面子,快把花收下。” 江棠窘迫地看了眼站在一旁上菜的服务员,对方虽然没看他们,却在偷笑,江棠微红着脸,把花接了过来。 白里透红的皮肤,再经红玫瑰一映,唐游川只觉得她那娇羞的模样,碾压世间一切姹紫嫣红,他蓦然产生一股强烈的冲动,想将她压进怀里,狠狠地欺负蹂躏。 可是该死的场合不对,还有碍事的人在旁边,唐游川端过茶杯喝了一口热茶,喉结上下滚动,咽下一口唾沫,将那股邪念强制压下,淡声问:“喜欢吗?” 还有外人在场,肉麻的话江棠也表达不出来,只是软着声调“嗯”了一声。 临时被留下来加班就算了,还要被人塞这么大一桶狗粮,服务员内心有苦说不出,他也不敢乱瞟,把菜摆好,然后说了句“用餐愉快”,赶紧溜了。 包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江棠这才敢正眼看向唐游川,唐游川也在看她,老神在在的模样,江棠抿着唇,小声道:“谢谢。” “口头谢?”他点了点唇,意思很明显,江棠乖顺地凑过去亲了他一口,“好了,吃饭吧。” 唐游川点了红酒,江棠心底高兴,没阻止他喝,两人举杯轻碰,江棠抿了一口酒,这才转头问:“你是不是一早就决定好今天回来了?” 他可以临时回来,但带她来这种地方吃饭,还送鲜花,这些肯定是提前准备的。 唐游川轻勾着唇角,“是不是很惊喜,很感动?” 江棠没回答他的话,而是道,“你要回来也不说,如果我今天手术提前结束,你这些准备很可能就白费了,然后我还得白折腾一趟。” 唐游川波澜不惊地开口:“不会错过。” 江棠抬眼,试探性问,“你该不会早就回来了,今天在医院等了我一整天吧?” “你人在哪儿,想去哪儿,问负责你安全的人就知道了。” 江棠被噎住,她倒是忘记了这一茬,唐游川忽而又开口:“你是希望我那样等你一整天?” 江棠面不改色,淡淡地回道:“还好你没有,否则我要怀疑你是不是弱智了。” 唐游川顿时一乐,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私房菜的味道很好,江棠也确实饿了,再加上唐游川有意投喂,江棠一不小心就吃撑了,两人吃完往外走,刚到大厅,方才那位负责接待他们的服务员拿着一个精致的礼品袋递给唐游川。 他毕恭毕敬地说:“唐总,这是我们老板送您的礼物。” 唐游川没有拒绝,出来店门,江棠状似无意开口道,“你跟这家私房菜的老板很熟?” “老板是陆离,你见过。” 江棠略讶异,“他还有涉猎了餐饮行业?” “他家就是搞连锁酒店和餐饮的。” 都喝了酒,自然是不能开车,两人坐在后座上,江棠捧着花靠在他身上,却忍不住凑头去嗅玫瑰花,江棠收过不少玫瑰花,但她从不觉得高兴,甚至嫌烦,现在这般满心欢喜的情绪,还真是第一次。 原来不是不喜欢,只是从前送花的那个人不是唐游川。 她自己都不不由得啧啧感叹,爱情这玩意儿果然是有奇异的魔力。 唐游川侧头看向她,把她的脸勾过来看他,口吻霸道,“你要喜欢花,我可以每天都送你,这么多天不见,你现在应该多看看我。” 江棠看着他满脸不爽表情,莫名想笑,曼声道,“这是你送我的第一束花,意义不一样。” “我存在的意义还比不上一束花?”波澜不惊的语气,却夹着一股酸味儿扑面而来,隐隐还有一点儿委屈的味道。 前后座有隔板隔开,不担心司机会看见,江棠没那么拘束,甚至很放得开,她把花搁旁边,二话不说,捧着他的脸送上她的唇。 她不撩还好,这一撩,唐游川恨不得把她就地正法,两人就这样一路腻歪厮磨回到了云锦华苑。 刚进家门,江棠就被唐游川压在玄关上吻,他猴急得跟个什么似的,比任何时候都迫不及待,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火,烧得她难以维持理智。 江棠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感的人,可以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清醒的头脑,冷静理智,直至这一刻,她才知道,恋爱中的人根本就没有理智可言。 唐游川完全没有停,突然抱起她,笔直地穿过客厅往楼上走,虽然没有说出口,但江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很紧张,但是没有拒绝,就那么一声不吭地,任由他抱着进了她的卧室。 第222章 给点甜头尝一尝 房门阖上,卧室里没开灯,视线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唐游川抱着她,轻车驾熟地往床边走,江棠把脸埋在他的颈侧,声音软哑道,“先洗澡。” 今天在手术室里待了十几个小时,身上不止有消毒水的味道,还有汗味和血腥味儿,试问谁愿意带着这么复杂的味道跟自己喜欢的人第一次亲密接触? “洗完澡之后呢?干嘛?”男人骨子里都是坏的,唐游川也不例外,明知道江棠的态度和意思,偏要出言逗她。 江棠又羞又恼,手攥成拳头砸了一拳他的后背,恼羞成怒道,“洗完睡觉!”她恨不得直接给他一锤子,他这样她都没有拒绝,还能干嘛! 唐游川低笑了声,抱着她一起倒在床褥里,随即倾身压了下来,低头啄着她的脸颊,下巴,然后是唇,继续往上碰她的鼻子,眼睛,眉骨,再沿着眼尾辗转往下,最后回到她的唇瓣上,研磨了一番之后顺着她光滑的脖颈往下。 “洗澡,先洗澡……”江棠气息不稳地,伸手想要挡下他。 唐游川却扼住她纤细的手腕压到身侧,另外一手去挑她的毛衣下摆,江棠马上用另外一手制止他,他故技重施控制住她,同时低头亲下。 江棠身上的温度很高,但仍旧清晰感受到他唇瓣的热度,灼得她一个激灵,夹着一丝哭腔叫他,“唐游川……等一下……”她扭腰想要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唐游川抬头,薄唇开启,嗓音低哑性感,“等什么?” “我身上又脏又臭,你让我先洗澡,好不好?”温软的声音,带着撒娇的味道,听着委委屈屈的。 黑暗里,唐游川暗沉的双眸愈发黢黑幽深,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随即亲了亲她的唇,“不脏也不臭。”他嗓音低醇,慰哄着,“一会儿再洗,嗯?” “不要。”她拒绝。 “那一起洗?” “不要。”软糯的声音,不容置喙的口吻。 唐游川温柔缱绻,游弋至她的眉心,低沉暗哑的声线,在一片黑里愈发魅惑人心,“那样节省时间。” 江棠被他撩得神思激荡,闭着眼睛道,“你回你房间洗,一样可以节省时间。” 唐游川边吻着她,边轻声低语,“先说好,别洗完澡就反悔了,嗯?” 江棠感觉神经都要被他磨断了,伸手推他,瓮声瓮气地说,“知道了。” 唐游川亲了亲她的脸颊脸,哑声道,“你答应了的,就算反悔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江棠含糊地应了声,唐游川这才起身往外面走,拉开门,脚边忽然有两团影子窜了进去,是蛋卷和唐三藏。 他们回来就没空搭理这俩狗子,还被关在外面,这会儿逮空就溜进来。 唐游川瞥见江棠附身逗狗,淡淡地出声:“等我。” 房门关上,江棠也不管俩狗了,急步跑到衣柜打开柜门,想要挑一件漂亮点的睡裙,结果衣柜里清一色都是使用舒适的朴素睡衣,淡雅的,可爱的,就是没有一件能跟性感沾得上边儿。 江棠懊恼地抿着唇,最后挑了一套纯黑色的丝质睡衣。 江棠在浴室里将自己从头到脚认真洗刷一遍,仔细地刷完牙,还特意用漱口水漱了几遍口腔,虽然这么做好像有点多余。 待从浴室里出来,已经是半小时之后,蛋卷和唐三藏都不在卧室里,而唐游川坐在床边上,披着黑色的绸质睡袍,腰间的绑带松垮垮地打个结,领口大开,露出大片结实的胸膛,性感而迷人。 唐游川听见开门声响,抬眼望去,目光灼热地盯着浴后的江棠。 江棠对上他的视线,说不上的羞耻感涌上脸,蓦地脸红心跳,眼神飘忽,唐游川薄唇轻启,嗓音暗哑朝她道,“过来。” 江棠磨磨蹭蹭朝他走了过去,隔着十几公分距离时,唐游川猛地长臂一伸,抓着她的手臂拽了过去,江棠身形一个踉跄,只觉得腰上一紧,然后是一阵天旋地转,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躺在了床上。 “很香。”男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江棠揪着他身上的面料顺滑的睡袍,期待着,又紧张得血液沸腾,为了掩饰自己的无措,她阖上了双眸。 江棠心跳快得那颗心脏仿佛撞出了胸膛一般,虽然她有理论知识,但是理论与实践是完全不同的,而她是个没有任何经验的小白,这种时刻不可能不紧张。 唐游川发现她浑身发僵,薄唇微勾,轻声温柔地问:“怕吗?” 江棠小声说:“我没怕。”她不是怕,是紧张。 听见他低低沉沉地笑了一声,江棠不由得睁开眼,对上了唐游川的黑眸,他垂眸看着她,深邃的眉眼,温柔间尽是克制的欲。 江棠情难自禁地抬手,以指尖轻轻拂过他的眉眼,宛如轻羽刮过,一路痒到了心底,唐游川瞬间迷乱了心智,低头吻了下去…… 外头是阒静寒凉的夜色,室内确实明亮炙热的温度。 漫漫长夜里,好几回江棠都感觉自己几近窒息,她感觉自己是一块烙饼,被翻过来又覆过去。 白天在手术台上站了长达十二小时,她精神自然是疲倦的,到了三更半夜,她已经累得神志不清。 后来她是两眼一闭,连对床铺的强烈洁癖症都无法阻挡她的睡意,直接昏睡了过去, 天色渐亮,太阳彻底占据了大地,但房间里依旧是一片黑沉,偌大的床,两人相拥而眠,直到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安静的空间,床上的人蠕动。 江棠困得不行,听见铃声她闭着眼睛皱着眉头哼了声,似乎有些不满,唐游川安抚性地亲了下她的额头,随后放开她,侧过身从被窝里伸出一条手臂,在床头柜上胡乱摸了一阵,抓到手机,微掀开眼帘,也没看是谁,划开了接听键。 声音沙哑地应了一声,“喂。” 手机那头的人一阵沉默,半响之后,唐游川听见了一道熟悉又讨厌的男音,“怎么是你,江棠呢?” 成功把江棠吃干抹净,唐游川是连睡觉都是唇角含笑的,闻言,他闭着的眼睛顿时掀开,浓眉的眉峰一蹙,惺忪慵懒的神色顷刻间化作一层冷厉,低沉的嗓音是不加掩饰的厌恶,“你有事?” 萧晔哼了一声,语调一如既往懒洋洋的,似笑非笑地挑衅,“我找我妹妹。” 萧晔对外称江棠是他妹妹这事儿,早就传到了唐游川耳里,唐游川当时听着气得肺都要炸了,对于萧晔这个死不要脸的东西,他只想点一串窜天猴送他去见上帝。 搁着其他时候,唐游川听他这么说,肯定得炸,不过这会儿与江棠温存的余韵犹在,他的心情很好,连带对萧晔的容忍度都提高了两分,所以他没跟萧晔吵,而是十分干脆利落地把电话给挂了,顺势看了眼时间。 居然已经快要十二点了。 唐游川随手把手机搁回床头柜,翻身刚将人揽进怀里准备继续睡,电话铃声又响了,怕吵着江棠,他压着火赶紧摸过手机,果不其然,依旧是萧晔,他摁掉,同时将手机调成静音模式。 但江棠仍旧不可避免被吵到了,她闭着眼睛推了他一下,唐游川察觉到她的情绪不满,手臂一伸将人重新勾回来,低头在她的唇角上浅浅一啄,宠溺而温存,“抱歉,吵着你了?” 江棠没睁眼却避了下他的唇,朦胧沙哑声音带着些许烦躁,嘟嚷出声,“你要忙就去忙。” “没事儿。”唐游川抱着她,柔声道,“已经中午了,肚子饿不饿,既然醒了,要不先起来吃点东西?” 江棠已经半醒,昨晚那些癫狂的记忆如潮水涌来,脸上阵阵发烫,不由自主地想要把脸埋到更深的地方,嗓音沙哑地说:“不要,我很困,想睡觉。” 房内光线不足,只能隐约看见她的侧脸线条,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从她疲倦惫懒的声调里,分辨得出她浓重的困顿。 唐游川眸色暗沉,浅啄变了味道,江棠是真累,扭着头想要躲,他不容置喙地扣住她的下巴,强势又霸道。 江棠嘴巴被堵着,想骂人却说不出话,想推开又力气不足,唯有皱着眉头自暴自弃,懒得跟他费劲了。 可唐游川还来劲儿了,越来越过分。 “唐游川。”江棠嘴巴重获自由,瞌睡虫也被闹散了,抓着他作恶的手,呼气微微紊乱地唤着他的名字,恼怒道,“你不想睡就起来出去,别闹我。” 唐游川身上热得像一块烙铁,呼吸粗沉,低沉的声音磁性泛哑,“我想要。” 江棠现在累一根手指都不想抬,哪儿还经得起他胡闹,想都不想,毫不留情地送他两字,“不行。” 轻飘飘的声音,不容置喙的口吻。 唐游川装傻充楞,索性闭了嘴巴,动手动脚耍赖来点儿硬的,想着江棠会半推半就从了他,岂料江棠说不行就不行,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完全没有缝隙的磐石,坚决不纵容他,两人就这样在被窝里你来我往挡来挡去闹了半天。 江棠睡眠不足,身体又隐隐不适,最后来火了,绷着声音警告,“你再这样我生气了。” 唐游川不得不偃旗息鼓,抱着她,头抵着她的肩窝,重重地叹了口气,颇为憋屈地低声嘀咕,“你好过分。” 经他这么一顿闹腾,什么羞涩的情绪都烟消云散,江棠只想翻白眼,可惜没力气,“到底谁过分了?” “你。”唐游川嘀嘀咕咕,“爽完就不理我,太过分了。” 听他这口吻,搞得她像个提了裤子就不认的渣男似的,江棠本能反击,脱口而出,“你就没爽?” 唐游川回答得理直气壮,“爽啊。”又恬不知耻地补充,“所以还想。” 江棠臊得慌,又莫名好笑,嘴上不肯示弱,语重心长地说,“纵欲伤身,你要克制点儿,知道吗?” 唐游川挑着她的耳垂,含糊道:“我都克制了二十几年,再克制下去,得憋出毛病。” 话音落下,江棠忽然想起昨晚上第一回合发生的意外状况,一个没忍住,乐得咯咯直笑,唐游川恶作剧地咬了下她的耳垂,低声问:“笑什么,嗯?” 江棠不说话,只是笑着摇头,唐游川流连于她的耳垂解馋,沉声道,“拿走了我的第一次,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江棠原本想给他留点面子,结果他还蹬鼻子上脸了,憋着笑揶揄他,“你那一分钟还自豪上了是吧?” 她当时都懵了,见他脸色阴沉,她也不敢笑话他,生怕打击了他,还好心安慰他,现在回想起来,就真的感觉很好笑。 唐游川顿时一僵,半晌没说话,江棠却忍笑忍得身体轻颤,唐游川忽然翻身压住她,江棠被吓了一跳,霎时警惕,“你干嘛?” “你。”又沉又凶的声音,精简赤裸。 江棠推他的胸膛,“你别闹。” 唐游川却抓着她的手压在头顶上,沉声道,“为了证明那是失误,我必须得好好表现,加深你对我能干的记忆才行。” 话毕,低头落在她的手臂内侧。 江棠觉得他是要来真的,边躲边出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跟你开玩笑的。” “晚了。”唐游川口齿不清地回她。 江棠见躲不过,求饶也行不通,马上改装可怜,糯糯地撒娇:“唐游川,我又累又饿,没力气了,不要了。” “你累了就躺,反正你不用出力。”他没停。 江棠痒得脚趾微微蜷缩,可怜兮兮地说,“我真的好饿,胃难受……” 唐游川微微一顿,缓缓回到她的唇上,抵着她的额头,与她鼻尖碰着鼻尖,呼吸滚烫,熨在她的皮肤上,薄唇轻启,声音沉哑道,“知错了吗?” “错了。” 江棠现在就是任他宰割的鱼肉,该认怂就认怂,反正她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汉。 “以后还说不说?” “不说了。”江棠从善如流。 唐游川亲昵地蹭着她的鼻尖,低醇的嗓音半是命令半是诱哄,“你说句老公我错了,我就放过你。” 江棠阵阵心悸,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晚,他就是这样连骗带哄地逼着她叫老公,她起先嘴硬不肯,后来实在禁不住他磨,缴械投降。 色令智昏的时候没啥感觉,此时神智清醒,难免会有些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他们之间不但领了证,是正儿八经的夫妻,如今该做的也都做了,她还有啥不好意思呢,恋爱嘛,不就是你肉麻我我肉麻你么。 江棠虽然不知道该怎么谈恋爱,但她懂人性啊,就跟骗赌博的人沉迷一个道理,当他输到一定程度,适可而止地给点甜头尝一尝,立马就又得意忘形,然后食髓知味,难以自拔。 如此一想,江棠心理负担骤降,搂着他,绯唇轻启,温声曼调地说:“老公,我错了,放过我吧,嗯?” 事实证明,江棠是正确的。 “妖精。” 磁哑的一声落下,她的下巴被勾起,唇上一热,他低头便吻了下来。 就在此时,江棠肚子突然那发出一阵咕噜噜的抗议声,安静地房间,这声响很难被忽略,唐游川贴着她的唇瓣,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江棠恼羞成怒,“你起开。” 唐游川收敛,“去洗漱,我们去吃饭。” 江棠说:“我累,不想出去。” “那就不出去,我叫人送,”唐游川坐在旁边,顺势把她拽起来,“你想吃什么?” 起身的时候江棠觉得腰有点疼,皱了皱眉头,淡声道,“就附近随便买点吧。” “好,你先洗漱,我叫人买。” 江棠穿上棉拖,抬步准备往浴室走,结果刚迈步,两腿突然一颤,她猛地一个踉跄,及时扶住旁边的床头柜,堪堪稳住,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江棠正要骂人,双腿忽然离地被腾空抱了起来,她看着男人的侧脸,死鸭子嘴硬,“放下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唐游川知道她好面子,抱着她往里走,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我想抱你。” 来带盥洗台前,唐游川把她放下,忍不住嘴贱逗了句:“手软吗?要不要我帮你刷牙?” 江棠抬手一掌打在他的肩膀上,其实不痛不痒,唐游川眼底蕴着笑意,嘴上故意道,“还有力气打人,看来我昨晚还不够努力。” 江棠斜眼睨他,“我肚子一饿就有暴力倾向,你最好赶紧出去,不然小心我打爆你的狗头。” 唐游川笑着转身,临走前再次确认:“真不用我帮忙?” 江棠不言苟笑道,“你给我出去就是帮我最大的忙了。” 唐游川这才离开,江棠挤了牙膏刷牙,抬眼,从镜子里看见自己露在外面的脖子,锁骨,到处都是痕迹,还有明显的牙印,简直是惨不忍睹。 由此可见他昨晚有多过分。 唐游川那人,平时对她还算温柔耐心,结果全是假象,来劲了就跟禽兽没两样,发疯起来根本就控不住,她的腰和胯真的疼。 洗漱出来,江棠换了卫衣套装,找手机时候瞥见那凌乱的被褥,脸颊莫名有些发烫,正好手机屏幕亮起,她瞟了眼,才发现手机没声音。 屏幕上显示着好几通未接电话,还有萧晔最新发过来的信息:看到信息给我回电话,有事。 第223章 喜欢的人也只有你 屏幕上显示着好几通未接电话,还有萧晔最新发过来的信息:看到信息给我回电话,有事。 江棠迟疑了两秒,还是给萧晔回拨了过去,不多时,电话接通,不及江棠出声,萧晔低懒的声音已经飘了过来,“妹妹?” 对于萧晔对她这个称呼,江棠实在不敢苟同,微微蹙眉,也懒得跟他纠缠这个,波澜不惊地问:“萧先生,您找我什么事儿?” “唐老三是不是不行啊?这才过了多久,就完事儿了?”萧晔轻笑了一声,以暧昧的语气调侃,又带着几分语重心长的规劝,“妹妹啊,不行的男人不能要,你可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江棠自诩脑子聪明反应机敏,但萧晔这番话,她楞是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在暗示什么内容,江棠当然知道他只是随口胡说,却莫名有种被监视的错觉,霎时闹了个面红耳赤,还好他们不是面对面,否则她连掩饰情绪的余地都没有。 江棠这一瞬间悔不当初,就不该以为他有正经事儿拨了这通电话,她不动声色地调整了心情,语气凉凉地道,“您若没事儿,我就挂了。” “好了,不逗你了,”萧晔听出她话里的警告,当即收起吊儿郎当,正色道,“我找你是有正事儿聊。” 江棠依旧是不咸不淡的口吻,“您说。” 话筒那头想起打火机的啪嗒声,须臾,萧晔道:“我有个朋友的母亲心脏不太好,国外的医生建议回国做手术,但是国外的医疗水平不是应该比国内的高?你是心外医生,想问问你意见,你觉得是留在国外直接动手术,还是回国治疗?” 既然是关于工作上的事儿,江棠当即换上严谨认真的神色,微微一忖,淡声道:“这个说不准,国内现在的医疗水平并不会比国外差,有些领域的诊疗技术甚至是世界领先水平,国外医生既然都建议回国接受治疗,肯定是有一定的依据,再者心脏问题也分很多,您那位朋友的母亲是什么方面的问题?” 萧晔口齿有些含糊,“好像说是主动脉瓣狭窄?” 江棠挽唇,温静的嗓音隐隐有几分骄傲,有条不紊地说:“您可以让您朋友完全不用担心,大胆回国治疗,国内心脏瓣膜的治疗比国外有着明显的优势,一方面是国外的瓣膜不一定适合我们国人,其次是国内费用也会比国外要低……” 说到这儿,江棠话音稍微一顿,继而道,“或许您朋友不在乎钱,但仅仅是完成手术还不够的,手术的后续的观察、调药以及后期指导也很重要。” 萧晔轻笑,忽然出声道:“这是我认识你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你这么耐心跟我说这么多话。” 以往都是他问一句她答一句,很多时候她连回答都是不情不愿的,萧晔就没见过哪个女人对着他能像她这么冷漠无情,不怪他如此感叹。 江棠唇角的弧度略微变淡,一本正经地道,“您跟我咨询我专业上的事,这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自然是愿意为您解惑。” 简而言之,他以前废话太多,她懒得搭理。 萧晔当即溢出一串愉悦的笑声,须臾,他扬声道,“所以你以前是嫌我烦?” 有些话你知我知,心知肚明就好,江棠都没好意思直接戳穿,他还自己上赶着了。 “关于心脏瓣膜方面的治疗,国内最有权威的是我们临安医院,我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们医院这方面的手术甚至优于国外绝大多数顶尖的水准,”江棠没理会他的调侃,转回正题上,“您朋友若是愿意回国治疗,可以来临医院。” 萧晔笑不可抑,因为笑得太欢乐,不小心被香烟呛到了肺管子,一阵猛咳,好一会儿才含笑道:“我怎么有种你宣传你们医院,顺带拉客户的错觉?” 江棠不以为然,“我们临安医院不需要我宣传,心外科在国内更是赫赫有名,其实您肯定也是了解的,不然上回怎么会到我们医院挂号看病?” 不是她吹牛,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我那是为了见你。”果然是正经不过三分钟,马上又打回原形。 经过几回接触,江棠也算揣摩到几分萧晔这人的脾性,别跟他辩,否则他会没完没了,她眼眸微掀,声音低凉如水,“您还有其他什么问题吗?” 她这油泼不进的态度,萧晔也是很佩服,顿了两秒,轻笑着问:“如果去临安医院,能直接找你吗?” 江棠淡声道:“自然是可以,不过我先说好,就算是您,我也不会给您任何特殊的优待。” 社会很残酷,生活在塔尖上的人,总能优先获得最好的资源,江棠管不了别人,但在她这儿,她坚持着最基本的原则,对自己的患者,尽量做到一视同仁,不会因为有钱有势就给你排在前面特殊对待。 萧晔勾唇,“你是医生,你说了算。” “那就先这样吧,您朋友做好决定之后,还有什么问题随时可以跟我联系。” 萧晔突然开口问她:“你跟唐老三最近感情怎么样?” 他没有任何过度,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句,江棠下意识蹙眉,也不懂他为什么这么问,静默少顷,她淡淡启唇,“很好,谢谢您的关心。” 萧晔笑着说:“没关系,如果他对你不好,你就离开他,随时欢迎你来找我,我会等着你。” “……” “您没其他问题了吧?”江棠平静的声音凉了几度。 “有啊,”萧晔吊儿郎当的问,“你什么时候跟唐老三分手?” 江棠心中当即喊了一声神经病,还未来得及说话,耳边的手机就被人抽走了,猝不及防地吓了她一跳,转身就看见唐游川面无表情地把手机举在耳侧,声音阴沉冷戾地说:“萧日华,你要是太闲就去念念道德经,改改你这臭德行,少没事老骚扰别人老婆。” 江棠怕他乱吃醋又闹脾气,原本紧张得不行,结果听见他叫出“萧日华”这个名字的时候,没忍住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赶紧捂着嘴巴撇开了脸。 萧日华。 这个叫法……不仅仅是骂人,还有点儿污。 真真是戳到了江棠的笑点上。 江棠捂着嘴巴,越想憋,越是憋不住,憋得整个人都在发颤,肚子都有点抽搐了,而且该死的,还牵扯到她身上其他的酸痛的地方,真要命啊! 萧晔在电话那头冷笑了一声,不甘示弱地回击:“你这唐三藏都不去取经了,我这凡夫俗子上哪儿找经念?” 唐游川瞥了眼偷笑的江棠,面不改色道,“你要找不着,可以上西天,那儿很多经文等着你。” 说罢,他也不给萧晔回嘴的机会,果断把电话给挂了,再一次不经江棠的同意,擅自把萧晔的号码给拉黑,做完这些,他把手机丢在一旁,扣住江棠的肩膀,强行将她扳转过来。 江棠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眼角微微湿润,她努力想要忍住笑,结果对上唐游川的脸,脑海中又自动飘过那一声“萧日华”,她根本就停不下来。 唐游川看着她,眼神和语气都颇为无奈,“什么那么好笑?” 江棠喘了几口气,勉强压住自己的笑声,“你叫萧晔的名字……搞笑。” 唐游川听着那名字就烦,从江棠嘴里听见更是不悦,淡淡地说道:“以后别再理会他。” 淡沉的语调,辨不出喜怒。 江棠倒也没生气,抬手抹着眼角的水汽,不咸不淡地出声提醒他:“你拉黑也没用,他要想找我,还是会用其他的号码联系。” 唐游川:“……” 江棠看见男人眉峰蹙起,薄唇紧抿,满脸都是不耐烦,只是觉得他这吃醋的模样有些逗,莫名感到好笑,一个没留神,憋住了笑声,却弯了眉眼,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唐游川不满地看着她,“你还很高兴?” 江棠连连摇头,不敢再醋坛子上浇酸,唐游川很傲骄地哼了声,语气也有些哀怨,“你跟他讲什么,竟然入迷到连我进来都没发现。” 啧,着语气真有够酸的。 江棠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跟他没什么,你不必这么紧张。” 唐游川低声道,“反正你以后不要理他,要是被那疯狗咬伤了怎么办?” 江棠哭笑不得,“想什么呢,他只是跟我咨询一些心脏病方面的事儿。” “青临城又不是只有你一个心外医生,那么多人他不找偏偏要找你,分明就是居心不良!” 还好他没听见萧晔说的那些话,不然这屋顶都得被他掀了。 江棠微微抬着脸,凝视着眼前这个一米八多的高大个儿,绯唇轻挽着,低声问:“你跟他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怎么老跟他过不去?” 唐游川面无表情,语气不屑,“我就是瞧他不顺眼。” 江棠漂亮的眸子微眯,眼底露出一抹狡黠,半真半假地说:“我怎么听说你跟他是为了女人才闹翻脸的?” 唐游川脸色当即一变,眼神明显是暗沉了几度,“你应该也很清楚,那些都是谣言八卦,根本不能信。” 这个江棠当然了解,毕竟她自身就深有感受,很多时候都觉得那些流言蜚语很可笑,她也懒得去解释什么,自认为清者自清,不相信的人你再如何解释也毫无意义。 江棠顿了片刻,面无异色道:“那你跟他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跟我讲讲呗?” 她不是不相信唐游川,而是面对自己在乎的人,当谣言四起时,适当的沟通了解还是十分有必要的,与其听别人胡言乱语,不如亲自去了解始末。 唐游川蹙眉,淡声道,“也没什么好讲的。” 江棠温静的眉眼淡淡静静的,没有怒,没有逼,神态闲适平和,就那么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也没说话,然而唐游川垂眸,对着她水润润的剪眸,莫名感受到了她的不悦。 遒劲的手臂圈住她的盈盈一握的腰肢,将她拽进了怀里,他微微低头,自上而下看着她,低声问:“你很好奇?” 江棠回他一个不冷不热的笑容,“你要不愿意说,就当我没问,我也不是那么八卦。” 其实,江棠原本是觉得没什么的,结果他这一副不愿提及的态度,反而勾起了她的疑心,准确的说,也不算是疑心,就是她主动想了解他,他却不愿让她接近的那种防备感,让她感到一丝寒心。 是她干涉过度了吗? 江棠不由得扪心自问。 可是,一夜温存缠绵,眨眼就被拒于千里之外之外,这种情感上的落差,江棠很难不感到寒心。 唐游川看着她素净的脸庞,抬手轻轻捏了捏,低声地道,“生气了?” “没有。”江棠面无表情。 唐游川好笑,“还说没有。” 她这人有时候就是理智得很过分,就算有不满也不会跟你直接撕开讲,只是不动声色地凉着脸,一副静如止水与世隔绝的模样,实际就是动了怒,懒得跟你争跟你辩,一句废话都不想跟你说。 江棠抬眼与他对视着,没有任何避讳,看上去从容而冷静,就是不说话,唐游川薄唇张合,轻声道,“我没有不愿意说。” “我跟他关系不好确实跟一个女人有关,但不是外面传的那样,”唐游川神色很坦然,兴许是在思忖整理,说到这儿静默了好一会儿,随后才重新开口,“我有个朋友,跟我一起长大的,关系很要好,就像你和季然那样,因为萧晔那个疯子,整出了一些不好的事,然后我就跟他闹翻了。” 三言两语里,似乎说得很清楚,又似乎什么都没说。 江棠听着,忍不住问:“你喜欢她?” 唐游川一愣,没太搞懂她话,“你说谁?” “还能有谁?你觉得我会问你是不是喜欢萧晔?当然是跟你还一起长大那位啊。”江棠脸上是坦坦荡荡,紧接着又补充了句,“放心,谁都有过去嘛,你以前喜欢过谁都没关系,只要现在心里只有我就行。” 她也不是那么蛮不讲理的人,虽然可能会有点儿吃味,但那也只是可惜自己没能更早遇见他罢了。 “没有,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再好也就是兄妹关系,”唐游川一脸正色看着她,回答得很果断,语气严肃认真,“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或者是未来,我喜欢的人也只有你一个。” 讲真,江棠从来没有期待过他过去二十几年感情都清清白白,甚至,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再加上他从前时不时来一段绯闻,所以她曾经一度以为他心底藏有别人。 正因如此,江棠听到他这么说,感到十分意外,甚至有些不可置信,情不自禁地开口:“真的假的,你以前没喜欢过别人?也没有跟别人交往过?” “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种事情我需要跟你撒谎?”唐游川神色坦然,“我以前要跟别人交往过,又怎么可能连第一次还保留着?” 此话一出,江棠当即被噎住,她瞪眼看着他,“谁规定谈了一定就会做那种事儿?” 唐游川睨着她,语气似乎还有些鄙视的味道,“两个人谈恋爱,啥都没做,不是女方性冷淡就是男人阳|痿。” 江棠闻言一下就乐了,“人家柏拉图不行吗?” “你觉得现实吗?” 江棠鄙夷回去,“你当谁都是你,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我喜欢你,所以想睡你,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儿?我要不想睡你,你才该担心。”唐游川定睛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模样,跟课堂上语重心长传授课业的老师似的,但张嘴全是带颜色的废料,“我就不信你什么都没想。” 江棠也是正常人,自然是想的,只不过没有他那么迫切而已,可这么被他直接揭穿,她面子也有些挂不住,梗着脖子否认,“我本来就没想。” 唐游川似笑非笑,“昨晚是谁叫得那么浪?” 江棠蓦地瞪眼他,“谁浪了?” “我浪。”唐游川眼眸蕴着笑,低头凑在她唇上亲了一口,“那也是因为你这把桨好,我才浪得起来。” “你闭嘴!”江棠实在受不了他这种荤话,抬手捂着他的嘴巴,唐游川转头,轻易躲开她的手,笑着说,“做了都做了,还害羞什么?” 江棠沉声道,“你给我正经点儿!”床上放肆就算了,下了床还是这么口无遮拦! 唐游川贴在她后腰上的双,不知何时从衣服下摆那探了进去,顺着她光洁的背游弋,低头在她耳边含糊不清地说,“我跟你谈恋爱又不是谈生意,那么正经干什么?” 江棠将他的手拽出来,“你安分点儿吧,这么折腾起来了,你不难受么?” 唐游川腰一挺,压着她,哑声道,“那你心疼我一下?” 江棠勾着他的脖子,将他的头压低,微仰着下巴,在他唇上轻轻一点,然后像安抚小狗似的摸摸了他的发茬,“乖,我饿了,你要憋得难受,就去洗个澡清醒清醒。” 温柔的声音,无情的话。 江棠放开他,兀自转身,“餐到了吗?你慢慢洗,我先下去吃饭。” 当真是娘心如铁。 唐游川扶着额头,简直是哭笑不得,重重地叹了口气,正想着要不要再去冲个澡,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下。 他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瞥见那内容,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下了去。 第224章 花枝招展 他掏出手机扫了一眼,瞥见那内容,脸上的笑意顿时淡了下了去。 剑眉轻蹙,指腹点开对话框,正准备打字回过去,门口忽而又传来女人温温淡淡的嗓音,“对了。”唐游川抬眼望去,只见江棠靠在门边上,抬着下巴比了比床褥的方向,挽起唇角对他说,“记得把床单被套换了。” 支使人还支使得挺理直气壮。 “抓紧时间,晚了我不等你,自己先吃饭了。”扔下这句,娇俏的身影干脆利落地消失在门口。 唐游川盯着空无一人的卧室门口,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低低地笑了一声,复而重新看手机。 上面有一条信息:最近怎么样?还好吗? …… 而另一边,被唐游川无情挂断电话的萧晔,盯着手机扯了下唇角,嗤笑了一声。 须臾,骨节分明的手指熟练地拨了一串号码出去,绵长的嘟嘟声之后,传来一道淡沉的女音,“喂。”隐隐有些暗哑,乍一听,像是刚哭过,但也并非只有哭过才会如此。 萧晔低笑了声,“还以为你又准备不接电话。” 那头没说话。 薄唇吐出淡淡的白雾,袅袅散开,萧晔温润妖孽的脸被模糊了真切的表情,狭长的眼眸微眯,他盯着端坐在他对面,与他四目相对的布偶猫,语气不明地问:“声音怎么了?不舒服?” 女人温和回道,“嗓子有点不舒服,打电话给我,有事儿?” “嗯。”萧晔将烟送进唇,吸了一口,嗓音低沉而平缓,“医生不是建议阿姨回国做手术吗?我找了熟人咨询了解了一下,阿姨这种手术国内的医疗水平会更好,也是建议回来,你跟阿姨怎么考虑?” “还在考虑中。”女人低声道,“谢谢你帮我咨询这些。” 萧晔说:“这有什么好考虑的,既然国外手术没把握,那就回来。” 对方没了声音,萧晔不知她想什么,“是顾虑你爸那边?还是顾虑唐游川?”他的语调很平和,但温度略低,沉沉道,“你在意这些做什么?阿姨的命难道不是最重要的?” “萧晔。”女人低声唤他的名字,带着几分无奈,“不是那样的。” “那你犹豫什么?”萧晔语气略显凌厉地逼问了一句。 “我妈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都不太好,回国坐飞机时间长,这对她而言并不轻松,我也想带她回去,但目前的状况不允许,得等她身体情况好些再能决定。” 萧晔脸色微滞,一时语塞,猛地抽了几口烟,闷声道,“抱歉。” “你不用道歉,我知道你也是担心我们。”女人轻声说。 对着别人和江棠时,萧晔总是一副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模样,张嘴就能来话,损人或者撩闲都不在话下,但此时举着个手机,他却不知该怎么跟那头的女人对话,唯有抽着闷烟,半天都吭声。 相顾无言,难免会尴尬。 “对了。”静默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的人主动出声。 “唔。”萧晔口齿不清。 女人调侃问:“你上回说在追的那位美人儿,进展如何了?” 闻言,萧晔眼前闪过江棠那张清冷绝尘又充满防备的脸,沉重的心情莫名地获得了几分轻松感,他轻弹烟蒂,抖落一截烟灰,淡漠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徐徐回道:“就那样,她看不上我。” 女人笑了一声,继续揶揄,“肯定是人家觉得你太花心了,你要真喜欢人家,就把身边那些花花草草断干净吧,不然谁敢答应你啊。” “你也这么想的?”萧晔漆黑的双眸沉下去,慵懒的口吻仿佛只是那么随口一问,“觉得我花心?” “我以为是女人都会这么觉得,你追人家,态度起码得端正点儿,别吊儿郎当的。”女人可谓是苦口婆心。 萧晔波澜不惊地说:“也没喜欢到那个程度。” 女人叹气,“我还以为你终于遇到一位能让你心甘情愿稳定下来的人了,结果你……以后要不是动真格的人,你还是别给我发照片了,我又不是替你选妃的管家。” 萧晔心思恍了下,薄唇张合,本想直接告诉她,这位是唐游川的对象,但话了嘴边,最终又咽了回去。 萧晔的唇角掀出一抹自嘲,随即淡声转移了话题,“等阿姨身体好点了,你尽快确认下回国时间吧,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直接跟我说就行,我会替你安排。” “好,谢谢。” 谢谢,谢谢,她跟他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两字,她说不腻,萧晔也烦了。 “就这样吧。”话音落下,萧晔不待她说话,擅自终止了这通对话。 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主动挂她的电话。 …… 江棠下楼时,饭还没送到,便和狗玩了一会儿。 蛋卷和唐三藏昨晚一夜不得入卧室,被关在外边儿一宿,见到江棠活似三秋不见一样,亦步亦趋地缠在江棠的脚边哼唧,江棠逗了它们一会儿,然后拿了零食作为安慰品分给了它们。 这时门铃响起,江棠转身往外走,来到玄关上,鞋子东倒西歪,她的手提包在地上,唐游川送的那一束红艳艳的玫瑰花,看模样是被两狗子给糟蹋过,散了好些花瓣。 伴随着这一地的凌乱,昨晚那些癫狂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也不知是心虚还是尴尬,江棠耳根有些烫,也顾不上身上的骨头酸软,慌慌张张地胡乱将东西收拾了下,这才敢开门。 唐游川从楼上下来时,江棠就坐在客厅茶几的软垫上,独自吃得津津有味,而她的身旁端坐着蛋卷和唐三藏,俩狗子没得吃,歪着脑袋吐着舌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它们那位无情的女主人,仿佛下一秒哈喇子就要淌下来。 唐游川笔直地走到她身后,在沙发上坐下,低头在江棠修长漂亮的后脖颈上轻咬了一下,出声道,“还真不等我就吃了。” 江棠笑着痒得躲了下,唐游川转攻击她的耳垂,含糊地说,“我也饿了。” 江棠夹了一片凉拌藕片,微侧身送到他嘴边,唐游川张口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半,嚼得喀喀响,江棠没耐心等他慢条斯理嚼,把剩下那半直接送进自己的嘴巴。 昨晚虽然很晚才吃的晚餐,还撑了,但现在都已经十二点多了,而且昨夜还做了半宿运动,江棠真的饿得慌,嘴巴里的藕还没咽下,又往嘴里塞了半颗煎饺。 唐游川知道她能吃,但没想到她还能这么扑食,看着她塞得鼓鼓的嘴巴,担心她会噎着,温声道,“又没人跟你抢,你慢点儿吃。” 江棠嘴巴没空,说不了话,直接拿了双筷子递给他,示意他吃,唐游川学她,在她旁边的垫子上盘腿坐下,他双腿过长,半边都压在江棠腿上。 江棠被压着不舒服,毫不客气一掌拍在他大腿上,他轻笑着把自己的腿换到下面,让她压着。 待饥荒感过去,江棠这才放慢进食速度,边吃边问,“你待会儿要忙什么事吗?” “有啊,陪你睡觉。”唐游川面不改色地说。 江棠斜眼睨他,“跟你说正经的。” 唐游川哂然低笑,不紧不慢地说,“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是十分单纯的那种睡觉。” “……” “看着高高冷冷的人,没想到心眼儿跟这藕一样多,真能歪啊。”唐游川继续打趣。 江棠皮笑肉不笑,懒得理会他,“没事儿就陪我出去买点东西呗。” “买什么?” “花瓶。” 唐游川眉轻挑,“很急?不急就改天再买。” “你要是有事儿就算了,”江棠捧起碗,低头喝汤,“我自己去。” 唐游川的眼神和语气都十分暧昧,“不是累得腿都软了,还能走吗?” 江棠险些就被呛喷了,赶紧搁下碗抽了纸巾捂着嘴巴,抬眼瞪他,“我那是被绊着了,并不是腿软!” 唐游川忍俊不禁,再调侃下去她估计会翻脸,转而问:“怎么突然想买花瓶?” “装你买的玫瑰花啊。”江棠说得云淡风轻,“这么贵的花,得多养几天,不然也太浪费了。” 她刚准备找花瓶来把花插上养上几天,然而,独居的她因为没时间打理花花草草,家里根本就没有花瓶。 唐游川哭笑不得,“我应该还没有穷到送你一束花都得精打细算的地步吧?” 按理说,她跟着她爷爷,老人家也不可能会亏待了她,咋就养出了这么抠抠搜搜的习惯。 江棠头不抬眼不睁,“有钱也不能随意挥霍,万一哪天你投资失败赔了呢?而且……”她话音一顿,扭头看向他,绯红润泽的唇瓣抿出淡笑,语气也随之软下,“你送我的第一束花,我想尽量保存长一点时间。” 她说自己不懂浪漫,那她知不知道她现在这种想法有多浪漫动人? 唐游川看着她,眼尾微扬,黢黑的眸底有笑意也有爱意,突然凑近她对准了她的唇,江棠本能地想躲,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还没吃饱! 唐游川却好像早料到她的动作,在她转头的瞬间,固住了她的下巴,不容她躲,江棠只能认命。 这是一个温柔而绵长的舐吻,结束在一阵电话铃声里。 江棠蹙着眉头推了他,唐游川这才放开她,他拿起手机时,江棠不经意地瞥见了屏幕上的名字,挺陌生的,不过可以确认是女人。 唐游川没有避开江棠,当面接起,“喂。” 江棠低头吃着东西,没看他,也听不见那端的人说了什么,只听到声音寡淡冷漠地说:“我没空,嗯,给你哥吧,嗯。”三言两语就讲完挂了。 江棠问:“有事?” “沈叙表妹,就是上回闹事被抓的那位,杨芮,你见过。”唐游川说。 江棠这才恍惚记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同时记起的还有那个小姑娘一脸傲倔的模样,“她找你有事?” 唐游川蹙眉,“没什么,就是买了礼物说要给我。” 江棠唇角微勾,若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唐游川睨她,似笑非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江棠刺了他一句,“花枝招展。” “除了招你,我可没招过谁,你别往我身上泼脏水。” 江棠好像不知道隐晦委婉为何物,直言不讳,“杨芮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唐游川不以为意,“乳臭未干的屁孩,懂什么喜欢,再说,就算她喜欢我,那也不能算我的错吧?”他捏了捏她的脸,逗她,“还有你,小屁孩的醋都吃。” 很显然,他也知道杨芮对他的那点儿心思,也对,杨芮太年轻了,还是不懂掩饰,心里想什么都浮在脸上,唐游川又不瞎,怎么可能不知道,只是没当回事罢了。 江棠睐他,“你当她孩子,她可没把你当爸。” 唐游川忍不住笑,“我还这么年轻,她愿意叫我爸,我还不愿意要年龄这么大的女儿。” 闻言,江棠也笑了,跟他拌嘴,“白捡个这么大的闺女,不好吗?” “我要真有个女儿,你接受得了?” 江棠双眸微弯,浅浅淡淡地笑着说:“我这么年轻,高颜值高智商能力佳,从事着吃香行业,收入稳定不差,追求我的男人没有一火车也有一卡车,给一个跟我差不了几岁的女孩儿当后妈,图什么?” 唐游川乐出声,“黄婆都没你这么能自夸。” 江棠朝他挑眼,“在你眼里我很差?” “我眼光很好。”唐游川弯着唇。 “你要好好珍惜我,好好对我,不然我会甩了你。”江棠心情好,把手里的半颗煎饺喂给他,唐游川边笑边张口吃下,“我对你还不好吗?” “要持之以恒。”江棠说。 唐游川眼底隐着笑,声音忽然放低,暗沉又蛊惑,“像昨晚那样恒久?” 江棠一脸纯真的笑容,挑眉睨他,“一分钟热度?” 唐游川脸上的笑意忽然消失,静默一秒,突然从坐变跪,猛地圈住江棠的腰,拽着她往上一提,下一刻,江棠就被他抛到了身后柔软的沙发上,倾身压住开始扯她的衣服。 江棠一边防一边骂,“说不过就动手,你这野蛮人!” “说一百次空话,不如一次实干,我干到你满意为止。”唐游川隔开她的手,亢奋又霸道,“今儿咱谁都别想出门了。” “唐游川你……唔……” 一顿饭还没吃完,江棠又被他抱回房间压榨,所以真的是不能挑衅男人那方面的威严,分分钟赔上自己,江棠软硬兼施求饶,唐游川都没放过她,最可恶的是,他还一直问她够不够持之以恒,简直是恶趣味。 最后还是江棠嚷嚷着疼,他才放过她。 等洗完澡收拾好出来,已经一个多小时之后的事,唐游川心疼她累,劝她睡觉休息,江棠却坚持要出门,催促他,“你赶紧回去换衣服,别磨叽了。” 唐游川一脸事后的餍足慵懒,看着她扶着腰站在衣柜前挑挑拣拣,“我叫人去买了送过来,你别折腾了。” “你能不能有点儿眼力见?”江棠一脸挫败外加嫌弃与不满,“你以为我的目的就买花瓶?” 唐游川好笑地从身后环抱住她的腰,“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约会。” “嗯?”唐游川一愣,江棠没好气,用手肘捅他,“嗯你的头啊嗯,我约你,你去不去?” 唐游川在她侧脸上吧唧地亲了一口,“去,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换衣服。”江棠面无表情,“别穿正装,穿随意点儿。” 他气场本就强大,穿正装再怎么随意都是难掩严肃,日常出门,她可不想带着个精英穿街入巷。 “好。” “等下。”唐游川正要走,江棠出声把他叫住,他狐疑回头,“我有礼物送你。” 唐游川惊喜又惊奇,“是什么?” 江棠没回答,离开了旁边的柜子,取出一个礼品袋递给他,“圣诞礼物,虽然晚了点儿。”盒子有点大,带着去医院被季然发现肯定会被追问,所以她原本计划就是等他回来再送他。 唐游川接过来,拆开,是一条男士皮带。 “我看你什么都不缺,随意挑的,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她口中的随意,是一连几天下班之后,走了好几个商场。 江棠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些紧张,只见唐游川唇角勾出一抹弧度,随即挑眼看向她,淡笑着问:“送我皮带,是想把我绑你腰上吗?” 江棠笑着说:“嗯,就是想要拴住你,喜欢吗?” 她特意查了送皮带的含义,江棠很喜欢那个说法,也贴合她的想法,但凡她想要的,都会牢牢拴在手里。 从本质上讲,她和唐游川是同一种人,都是占有欲特别强的那种类型。 “喜欢。”唐游川搂在她,亲她的眉心,江棠推开他,“好了,再磨叽下去,天都要黑了。” 两人各自换装,江棠还特意化了个淡妆,正在涂口红,唐游川推门而进,手里还拿着她送的皮带,递给江棠,“来吧,拴牢了。” 别人是让对象帮忙系领带,帮忙解皮带,他倒好,让她帮忙扣皮带,江棠被他逗乐,乖乖地替穿扣上,“好了。” 唐游川顺势抱住她,低头欲吻上她红润的唇,江棠挡住他,“不行,我涂了口红。” 唐游川还是强势地拿开她的手,“难怪看着这么诱人。”说罢,浅啄了一口。 两人下楼准备出门,经过客厅的时候,发现蛋卷和唐三藏在咬着什么东西,地板上还散了一地,走近一看,竟然全是……套儿。 而昨晚吃完饭那个服务员替陆离转交给唐游川的礼物袋子,正躺在地上,袋口那儿,还有一堆。 江棠:“……” 第225章 正好绝配了 两人的约会,自然没有叫司机接送,唐游川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注视着前方的路宽,眼角余光落在副驾驶上,江棠这会儿捧着一包饼干,吃得有滋有味。 像个没心没肺的女孩儿。 唐游川勾起唇角,淡声道,“要不先去吃点东西?” “不用。” “我看你好像很饿。”瞧她这小模样,活似他没给她饭吃似的。 江棠斜眼睨他,“你刚刚怎么没想到我饿?要不是你,我早吃饱了。” 唐游川眼底含笑,从容淡定开口,“我认为你也很想。”略顿,继而道,“怎么样?体会到我持之以恒的毅力了吗?” 江棠凉凉地睨他,“你还得意上了是吧?” “还行。” 江棠慢条斯理地拧开水瓶,仰头喝了一口水,随即道:“临床证明,时间过久有容易引发感染的危害。” 唐游川撇头看了她一眼,一副活见鬼似的表情,江棠继续一本正经地地给他做科普,“还有,会精神倦怠,肌肉酸痛,全身乏力等等各种不适症状,会影响正常的工作生活。” 唐游川原本被她说得无语,听到她说肌肉酸痛,顿时就乐了,挑着唇道,“我没有肌肉酸痛,还能精神抖擞跟你约会。” “你是抖擞了,你没看见我精神萎靡吗?”江棠声音微扬,嗔怒道,“我的腰胯都痛,到底懂不懂心疼人了啊?” 最后这一句,埋怨味道十足。 薄唇淡启,唐游川声音低沉暗哑,“那是你不耐造,缺乏锻炼。” 江棠冷哼了一声,嬉笑怒骂:“就你耐造,打桩机!”话一出口,她自己倒是先笑了起来,自己都觉得这话听着像是搞黄色的。 唐游川忍俊不禁,懒洋洋地说:“谢谢夸奖。” “我没夸你,我这是损你。” “没事,打是亲,骂是爱,你多损啊。”唐游川面不改色插科打诨。 “你才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咬文嚼字在骂我。”江棠佯怒。 “你这歪到哪儿去了,我是让你损我。”唐游川满眼无辜,“分明是你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我疼你都来不及,怎么舍得骂你,别整天给我乱扣帽子,我可戴不起。” 江棠憋着笑,眉眼弯弯的,须臾,低声咕哝,“贱的你。” 唐游川不置可否,反而挑着眉毛问:“喜欢吗?” 江棠假正经,“我不喜欢犯贱。” 唐游川低笑着没说话,朝她伸出右手,江棠垂眸,“干嘛?想吃饼干?” 性感的薄唇扯出一抹弧度,唐游川也没看她,轻声道,“你的手,给我。”江棠小声嘀咕,“不要,你在开车,请你安全驾驶好吗?” 唐游川不为所动,“我开得慢,没事,给我。” “这么黏,你不腻吗?”江棠嘴上嫌弃,却还是乖乖交出了左手。 唐游川五指张开,与她交叉相握,十指紧扣,兴许是频繁洗搓又常年戴手套,皮肤角质层承受了一定的磨损,江棠的手,从指尖到掌心,无一处不柔嫩,触感特别好。 唐游川忍不住细细摩挲,薄唇微掀,淡声道,“这才多久,你就腻了?果然是娘心似铁。” 他的话猝不及防又戳到了江棠的笑点,“神经。”伴随着一声轻斥,车厢里顿时回荡着一阵清脆的笑声。 唐游川喜欢她笑,比起以前总是冷漠凉淡的模样,江棠最近的笑容似乎变多了,对于她的变化,他感到满足。 静默了两秒,唐游川忽然抛出一个问题:“江大医生,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喜欢长点呢,还是短点呢?” “什么?”江棠脑筋没跟上他的急转弯,有些懵然地抬眼,结果对上他浮着意味深长笑意的双眸,他所谓的长短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反应过来之后,江棠一下没绷住,咯咯地笑得东倒西歪,半晌了才缓过劲儿,“你是这人真的是……” “我怎么了?我是为了找准你的口味,及时调整避免不和谐。”唐游川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 江棠忍着笑,尽量波澜不惊地开口道:“我喜欢不长不短,恰恰好的。” 唐游川眼神暧昧,揶揄出声,“我知道,你就喜欢我这样的,不然也不会叫得那么起劲儿。” 江棠闻言无可避免地羞窘,心脏咚咚地跳着,暗骂他下流胚子,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回了句,“我也没有比较过,要不我多试两个比较比较,看下是不是就喜欢你这款?” 明知她故意为之,唐游川的俊脸瞬间拉沉下来,语气强势透着恐吓:“你敢!” 先前江棠心底有防备,又还没适应恋爱状态,所以总是被他没脸没皮挑衅得面红耳赤,现在她心态转变了,不但跟着他磨出了厚脸皮,胆子也磨大了。 她无所畏惧地逗他,“没有我不敢,只有我想不想。” 唐游川眼皮一挑,“你想都不要想。” 江棠挑衅地看着他,说:“连我想什么都要管,老天爷都没你这么霸道不讲道理。” “谁让我是你老公,我不管你谁管你。”唐游川用力捏了下她的手,声音低沉平稳,“你还好意思说我花枝招展,我看你也没多省事儿,挺姹紫嫣红的啊。” 江棠挑眉,“这不正好嘛,跟你绝配了。” 唐游川抓着她的手,送到嘴边亲了一口,警告道,“围在你身边那些蜜蜂,该拍的你都给我拍了,别让他们围着你嗡,我会不高兴。” 江棠有样学样,把他的手抓过来,低头亲在他的手背上,“那你那些烂桃花,我瞧着也挺不高兴的啊,你是不是也该摘干净?”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我一直都很干净,随机掉落在我脚边的烂桃花总不能也要我去扫,那我得累死。” 江棠笑着睨他,“你还跟我炫耀上了?” 唐游川挽唇,“证明你老公优秀,你应该高兴,万里桃花,我只掐了你这一朵。”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江棠扬眉。 “不客气。” 江棠侧过脸,目光凉凉的,“你还来劲儿了是吧?” 唐游川哂然低笑,“开玩笑的,应该是我谢谢你看上我这只蜜蜂。” 两人讪牙闲嗑着,车厢里响起手机铃声,他们用的是同款手机,铃声也没有特别设置,一时也分不清是谁的在响,唐游川在开车,抓着江棠的手也没松开,这架势就算是他的电话,也是不打算管。 不过,是江棠的在响。 看见屏幕上的闪烁的名字,江棠秀眉微微一挑,勾着唇接起,语气愉快地开口:“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没有称呼,也没有礼貌性的问候,一听就是关系亲密的人,唐游川不由得斜眼瞥了下。 电话那头的人淡淡开腔,“群里发了消息,一直没见你回复,只好给你打电话了。” “我没留意消息。”江棠微微心虚,她从昨晚开始,一直忙着跟唐游川腻歪亲热,压根儿没看手机,更不知道群里有消息,“怎么了?” “不是休息吗?你忙啥?” 江棠觑了眼驾驶座上的男人,镇定自若地回道,“没,昨天手术时间长,有点累,早上起来晚了而已。” 一旁的唐游川勾唇,无声低笑。 “我回来,晚上出来吃饭吧。” 江棠眼睛微亮,唇角的笑容深了几度,“什么时候回来的?竟然也没提前说。” “刚刚到家,准备收拾下,再休息一会儿,然后去接阮迪。” 江棠突然有种跟自己几个好友脱节的感觉,“她也回来了?该不会是知道你回来了,所以扔下工作跑回来的吧?” “我没她的金钱重要,扔下我也不会扔下她的工作。” 江棠乐不可支,“那你收拾抓紧时间休息,晚上见面再聊。” 见她挂断,唐游川不紧不慢地问:“谁啊?” “周寅。”江棠的眼尾往上挑,情绪高涨,“你应该没见过,他也是临安医院的医生,不过不是心外科,是神经外科的。” 想当初,她被他气得好几次都想着,等周寅回来了,建议他去检查检查呢。 唐游川面无表情,低沉的语调始终维持着毫无波澜的寡淡,“唐太太,刚说完,别招蜂引蝶。” 江棠闻言一阵语塞,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想什么呢,我跟他就是朋友,跟季然一样。” 唐游川脸色依旧寡淡,“你异性朋友还挺多。” 江棠唇角微勾,软着声音说,“要说异性朋友,我肯定没你多,别给我钻牛角尖,适当吃醋怡情,乱吃可就伤感情了。”话到最后,已经是提醒他要适可而止了。 江棠其实挺喜欢看他吃醋发酸,但也凡事都有个度,超了就惹人烦了,她本身也不是那种喜欢一直解释的人,有些话,说一次两次无碍,但再二再三地重复,她肯定会不高兴。 她喜欢他,在乎他,所以是希望他可以跟自己在乎的朋友友好相处,就算不能和睦相爱,起码也得尊重,不能因为是异性就疑神疑鬼,然后跟她吵架。 唐游川静默了两秒,语气不明地问:“你晚上要去见他?” 江棠轻声道:“他因为工作离开青临城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回来,我们几个今晚约了要一起吃饭,季然和阮迪都在。” 唐游川依旧不高兴,“那你跟我的约会呢?你要放鸽子了?” 江棠哑然失笑,拉着他的手,轻轻地磨,“我现在不是陪你吗?只是晚饭要跟他们一起吃而已。” “约会应该包含吃饭。” 江棠闻言掀起眼帘,“你很懂?约过很多人?” 唐游川偏头瞥了她一眼,“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逛街购物吃饭看电影,约会不就是要做这些?” 江棠莫名想笑,“通常是会这么做,但不是一定会这么做,谁约会还这么一板一眼的,当然是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有个好提议。”唐游川突然开口。 “什么?”江棠问。 唐游川如常道,“你去跟他们吃饭,带上我,我还能给你们结账买单。” 他还有脸说她心眼儿多,弯弯绕绕这么兜着,感情就是想要跟她去见她的朋友,变相地逼她公开关系呗! “他们都怕你,突然把你带过去,他们估计不用吃,直接吓死了,买是什么单啊,可以埋了。” 唐游川淡淡开口:“他们不了解我才会怕,现在不是给机会他们了解么?再者,他们是你朋友,我也想跟他们打好关系。” “你这个想法很好。”江棠没有否决他,但是也没同意,“不过这方式不对。” “我的朋友都知道你跟我的关系,你也都见过他们。”唐游川的语气慢条斯理的,隐隐透露着无言的委屈,“你却瞒着你朋友,还不愿意介绍他们给我认识。” 这多不公平啊。 江棠自己都觉得她像那种编借口和理由,就是不肯把女朋友介绍给家里人认识,分分钟可能甩人翻脸的渣男的似的,干得真不是人事儿。 沉默了片刻,江棠低声道,“今晚不行。”唐游川目不斜视地注视着前面,没看她,侧脸却微微绷着,明显是不高兴了,江棠看着他这样子,好笑又心软,“今晚我先跟他们坦白,改天再约他们一起吃饭,正式介绍你们认识。” 唐游川这才转头看她,江棠似笑非笑地说:“不生气了?” “本来也没生气。” “口是心非。”明明气得都不想看她了。 …… 江爷爷喜欢古玩,江棠潜移默化受到影响,虽然没有收藏古玩的嗜好,但也挺喜欢,家里有挺多东西,都是她闲暇时来古玩街海淘的,不过今天带唐游川过来,并不是为了淘好物。 有些破旧的建筑与街道,门店的广告牌也没有统一管理,乍眼望去,便显得整条街道有些缭乱,也正因为分参差不齐的乱,显露岁月沉积的痕迹,所以这里反倒成了闹中取静的好去处。 恰逢周末,不少人会来这边闲逛,网红主播,摄影师,还有拍写真或者婚纱的人。 江棠选这儿,主要是人少,再者,碰上熟人的几率也低,她跟唐游川能够多几分随心所欲。 江棠很自然地跟唐游川牵手并肩往前行,正好有人在拍婚纱照,江棠本能地多瞧了两眼,她这小举动,正好落进唐游川的眼里,黑眸变得幽深。 江棠领着唐游川走近了一家陶艺店,店里人不算多,男女老幼皆有之,唐游川低声问:“来这儿做什么?” “做陶艺。”江棠说。 交了钱,店员给他们分了两条围裙,江棠熟练的穿上,发现唐游川拎在手里,英俊的脸难掩嫌弃,江棠顿时好笑,“穿上吧,不然一会儿泥巴弄脏了衣服。” 唐游川这才勉强把围裙系上,灰色的围裙在他的高大的身躯上,让他整个人都多了几分居家味儿,少了些凶悍气,江棠抬手替他调整了一下,末了手在他胸前拍了拍,煞有其事地夸了句,“好看。” 唐游川眸色隐晦,沉声道,“公众场合,你别撩我。” 江棠瞪他,以只有彼此能听得见的声音说,“你才是,给我收敛点!”说罢,视线沿着他的胸膛往下瞥了眼,“不然尴尬的是你。” 她这一眼,赤裸裸的挑衅。 唐游川望着她嫣红带笑的唇瓣,顿时心尖一荡,恨不得当场把她给拽进怀里狠狠地吻一顿,他沉了沉呼吸,努力将那股躁动的情绪压下,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给我等着,晚上回家再收拾你!” 江棠娇笑着说:“小心我晚上不回家。” 两人尽量避开人,找了个偏角的位置坐下,店员给他们准备好材料,开始时又留下来引导了一会儿,说了些该注意的事项,却发现江棠的手法意外熟练。 店员笑着问:“你以前做过陶吗?” 江棠视线集中在拉坯上,没抬头,“嗯,以前玩过几回,不过花瓶是第一次。” “难怪,那你们有需要再叫我,我先去看看其他人。”店员有眼力见儿,俊男美女,明显是一对,不需要她这个电灯胆来晃眼。 待店员离开,唐游川微眯着黑眸看着她,沉声问:“以前跟谁一起来玩的?” 江棠正在开口,闻言猝不及防笑了下,手跟着一抖,快成器形的雏形跟着变了形,她呼了口气,仍旧好脾气地回答他:“自己来的。” 唐游川勾唇,“你以后想来,我就陪你来。” “唐游川。”江棠直呼其名。 “嗯?” 江棠眉眼含笑,接着说,“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小心眼儿的男人了。” “那是我在乎你。”唐游川说得认真,“喜欢一个人,心眼儿就会变得特别小。” 江棠边笑边接他的话茬调侃:“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是吧。” “你知道就好。” 江棠没搭话,悄悄地勾着唇角,唐游川忽然抬起屁股,把椅子推到江棠的身后,紧接着两腿分跨在江棠的两侧坐了下去,结实的胸膛贴着她的背,双臂从她后方环了上来,覆盖上她那双沾满了泥巴的柔荑。 “你干嘛?”江棠抬了抬手,示意他走开,小心地看了眼旁人,“这么多人,你疯啦!” “你带我来这儿做陶,不就是想跟我体验下这种感觉吗?”唐游川脸皮巨厚,下巴抵在她的肩胛处,贴着她的耳侧低低一笑,“一起看《人鬼情未了》那天,我跟你表白了,我懂。” 江棠:“……” 你懂个屁啊懂!江棠心底一声怒吼,老天作证,她真的是单纯想亲手做个花瓶配他的玫瑰花而已! 第226章 谁先爱上谁就输 江棠扭着身体,沉声警告,“你离我远点!” 唐游川涎皮涎脸地抱着她,充耳不闻,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她的指背密密覆盖,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乖宝。” 微热的呼吸,伴随着一张一翕的唇,徐徐喷洒在她的耳侧,江棠心尖儿蓦然轻颤,不知是因为他的声音,抑或是因为他轻唤,她垂着眼帘,低声道,“干嘛?” 低沉轻缓的嗓音,他说:“找个时间,我们去拍婚纱照吧。” 江棠微微怔忪,一个不留神,手里的器形彻底毁了,她吸了口气,淡声道,“怎么突然想拍婚纱照?” 大掌包裹着她的手,将毁了形状的泥巴重新揉成一团,唐游川边动手边沉声道,“不止婚纱照,婚礼也要办,以前没有走的流程,咱们都重新走一遍。” 江棠星眸微勾,曼声道,“怎么?你这是打算事后弥补?” “嗯。”他厚醇的嗓音微微闷哑,似有一丝闷闷不乐,没有玩笑,只有认真,“我想跟你结婚。” 江棠调侃,“唐先生是不是忘了自己英年早婚了?你跟我三年前就已经领完证了。” 唐游川眸色湛沉晦暗,“但是我们没有办婚礼,没有获得亲朋好友的祝福。” 三年前,仅仅是几面之缘,彷如陌生人的两人,无关感情,无关爱,因为各自的利益关系就那样义无反顾地绑到了一起,这样的结合,自然不会有祝福,也不会有期待。 彼此都很糟糕。 江棠沉默了两秒,温声道,“日子是咱们自己过的,干嘛在意那些呢。” 唐游川拥抱着她,沉哑的声线里透着某种占有欲,“办了婚礼,咱们的关系就能光明正大。” “难道我们现在偷偷摸摸了?”江棠好笑。 “你的朋友都不知道。”平静的声音,近似于控诉。 “我都说了晚上会跟他们坦白,你别找事儿啊。” 唐游川静默了片刻,声音忽然变沉,“你是不是不想跟我办婚礼?” 江棠隐隐嗅到他情绪不对,眨了眨眼睫,绯唇微启,淡淡然地反问他:“你想听真话?” 唐游川默然,江棠不愠不火地说:“讲真,我是不想。” 唐游川忽然收回了手,坐直了身体,“为什么?”低低沉沉的声音,难以分辨其中的情绪。 温热的胸膛撤离,后背的热感骤失,江棠的心也跟着空了一块,他这个动作,就像一根针,在她心脏上扎了一下,她轻抿着唇,浓密的眼睫低垂着,挡住了眼底的情绪,她微微歪着脑袋,全神贯注地重新拉胚立起。 须臾,她语气温凉平静地开口:“按照正常程序算起来,我们其实是刚在一起不久,可以说彼此都还不了解,这种时候举行婚礼,就是闪婚,闪婚是一时情感冲动之下的产物,不稳定,风险大,通常是闪结闪离收场。” 波澜不惊的声音,是极致的冷静。 “因为冲动,轰轰烈烈地办婚礼,信誓旦旦地许下誓言,如果最后却以惨败收场,那么当初有多热烈,届时就会有多好笑,等同于让所有参加婚礼的人,看了一场明明白白的笑话,往后余生,都可能会被别人当做笑柄,嘲笑我们的天真,愚蠢,无知,以及狂妄自大。” “你怎么就总想着我们会分开,就不能往好处想?”唐游川的声音依旧低沉难辨,“还有,我要跟你声明一点,我跟你一起是认真的,并不是一时冲动。” 她分析风险,说出弊端,为什么就没想过他们白头偕老,是压根没想过?还是不敢想? 江棠侧眸,瞥见男人英俊的脸庞,沉凉如水,不愠不火地说,“你现在是什么都往好处想,理所当然地觉得什么问题都没有,但凡事都有两面性,未来的事情毕竟还没发生,尚未发生就充满变数不是吗?我只是把潜伏的危机提出来而已。” 她没瞎,也没聋,不是感觉不到他不高兴,可问题横亘在他们中间,并非靠妥协就能解决,总得讲清楚说明白,双方慢慢调整,否则总有一天会爆发。 其实说白了,就是他自信心过足,而她自信心不足。 男人和女人在意的点,总归是有差别的。 唐游川抿着唇,没说话,寡沉的脸色,让人猜不透在想什么。 “你有话好好说,别给我摆脸色,”江棠右手展开成掌,落在泥柱顶端,缓缓压泥柱,左手轻抵在一旁调整平衡,嗓音微哑,“我不想跟你吵架。” 唐游川盯着她温静的侧脸,听着她不愠不火的语调,胸口蓦然一窒,低声道,“我没想跟你吵架。” 江棠抿着唇,“你要不要那个镜子照照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 唐游川重新从后面抱上来,江棠蹙着眉头,怕挣扎又要功亏一篑,唯有淡着声音道,“你别碰我。” 唐游川低低哑哑地开口,“我就是觉得,你好像随时都准备抽身离开,根本就考虑过跟我过一辈子。” 说到后面,还颇为委屈。 江棠心口微微泛堵,语调依然温淡,“一辈子那么长,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我一个女人都没缠着你要一辈子的承诺,你怎么比我这个女人还不干脆?” 唐游川说:“因为我喜欢你比你喜欢我要多得多。” 都说爱情这玩意,谁先爱上谁就输了,当真是一点儿也不假。 “你别跟玩绕口令。” “因为情感不对等,所以我才会患得患失。”唐游川贴着她的侧脸,轻蹭了下,“这也不能怪我。” 江棠无言以对,感情这种东西,又没办法真的放在天平上去衡量,谁多谁少,这个根本没法说,他觉得他付出的多,她也没觉得自己付出少啊。 江棠不同意他的说法,甚至觉得他这种说法相当于在否认了她的付出,明明自己一直在努力,他却觉得她给得不够,想想都觉得委屈。 见她不说话,唇角的笑意也没了,唐游川几乎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像个大型犬,放轻声音低低叹息,“你不想办婚礼我们就不办,都听你的,别绷着脸了,嗯?怪吓人的。” 这到底是谁跟谁摆脸色闹脾气了? “你的手拿开!”江棠沉声道。 唐游川乖乖把自己手挪开,但搭在旁边,依旧是一个环抱的姿势,紧贴着她的背,低声道,“我们不吵架。” 江棠本来没觉得生气,结果他的态度一软下来,她藏在心底的那一丝委屈突然就被放大了无数倍,肆虐半蔓延上来,宛如一口泉眼,喷涌而出。 她凉凉地开腔,“我没吵。” 明明就是跟他讲道理,到头来却搞得自己莫名其妙忧郁了,江棠一股气拧不顺,顶在胸口那儿,推不出去,又咽不下。 她突然想要发脾气,只是碍着公众场合,她又做不到翻脸不认人,便绷着脸。 唐游川见状,心是真的慌,好好的第一次约会,他可不想让她闷闷不乐,“我错了。”低沉的嗓音,温和耐心又缓慢,“你别不高兴,嗯?” 江棠依旧不吭声,理智上想要控制好情绪,偏偏她控制不住,就是想要冷着他,想要跟怄气,愣是憋着,捯饬着自己手里那坨泥巴。 “乖宝……” 江棠说:“你离我远点,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不要。”唐游川不但没有远离她,反而在她的耳边低声磨,“你别这样,是我不好,要不你打我一下吧,就是别生气,气坏了我会心疼。” 江棠被他抱在怀里,听着他低声下气的哄,声音温柔又蛊惑,心头漫过一股难以形容的感觉,微微发烫,又隐隐膨胀,把她的心口填得满满的,她鼻尖忽然有点酸。 江棠抿了抿唇,终于开了口:“你总是想到一出是一出,我不同意你就不高兴,一点也不考虑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这样其实很自私?你总是逼我,我讨厌你这样。” 她没哭,甚至说话还细声细语的,仿若无事地平静,可越是这样,越令人心疼。 唐游川心坎儿顿时像被戳了一刀,带着倒刺拔出,他收拢双臂,薄唇亲在她的侧脸上,江棠恼怒地撇开,他好声好气地说着软话,“我没想逼你,就是提议,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要,以后都听你的。” “你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每次都是你说什么就什么,我不配合你就一脸不爽。” 她这话说得唐游川也是蛮委屈,虽说他是提过不少要求,但哪回不是她不干他就主动让步?幸而唐游川不蠢,知道女人闹起来不能跟她讲道理,便低声附和,“是我不对,我改。” 气在心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认错就对了,哎,他真是没事儿找事儿,自作孽! 江棠见他毫无脾气低头服软,搞得她想要挑刺都没法下狠手,可又不甘就这么放过他,结果就一口气卡着不上不下的,也不知该怎么办,便微抿着唇角,佯装专注地拉胚,以同样的动作拔高陶泥,再压下,如此往复着。 “好了,别气了。”唐游川软磨硬泡,同样沾了泥巴的手轻轻挠着她的手背,轻声软语,“我们第一次约会呢,我们不生气了,高兴点,嗯?” 他的话戳到了她心坎上,江棠控诉,“你约会还给我摆脸色。” 唐游川一点脾气都没有,在她耳侧处轻吻了一口,语气宠溺呢喃,“都怪我,你这么好,别跟我计较。” 正如他所说,初次约会呢,而且也不是多大的事儿,怄下去也没意思。 江棠顺着他台阶下,低声命令,“坐好,别黏着我,没看见别人都在看你了吗?注意点影响。” “爱看看。”唐游川像狗一样,有意无意地蹭着她的侧脸,漫不经心地说,“我又没做什么,抱抱自己的老婆,碍着他们什么事儿。” 江棠被他的发茬扫得微痒,连心头都挠软了,她缩着脖子躲避,“你别闹了,不然我这花瓶都做不成了。” 方才那一段,就这么揭过,两人挤在角落里你来我往,小声拌嘴,小动作不断。 唐游川依仗着厚脸皮,抱着江棠半天都不肯撒手,店里其他客人看见他们,窃窃地偷笑,江棠如坐针毡,最后实在是忍无可忍,冷着脸才把人给唬走,让店员过来给他开了一台机器,命令他自己做杯子。 制陶费时间,两人就这样在窝在陶艺店里消磨了一整个下午,制作完成还有后续干燥烧制等工序,所以没办法马上带走,江棠留了联系方式,店里到时候会再通知她过来取。 离开前,店员递给江棠一张拍立得拍出来的相片,相片里,正是唐游川抱着江棠拉胚的画面,江棠微低着头,只露了半张脸,灿烂的笑容浮眉眼唇角,隐约显露出小女人的娇,而唐游川正好抬头,性感的薄唇勾着若有似无的笑,狭长的眼眸盯着江棠,眼底的情绪不甚分明,却能感受到他的宠溺。 那画面,甜蜜感无处可藏,几乎是满溢而出。 江棠怔忪不已,她不相信自己会露出那种娇羞甜美的表情,兀自笃定是拍照的人太会挑选角度与光线,拍出了一种幻觉。 唐游川把相片抽过去,看完煞有其事地点评,“好看。” 江棠微红着脸跟店员道谢,然后拽着唐游川逃似的出了店门。 天色已经黑透,华灯亮起,光影斑驳的古玩街更透出一层神秘氛围,街上的人比白天少,由于阮迪班机延误了,所以吃饭的时间约在了比较晚,江棠也不用急着赶过去。 江棠与唐游川牵着手,沿着青石板的街道慢慢溜达,偶有寒风起,她被刮得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唐游川注意到她的动作,低声问:“冷吗?” “还好。” 唐游川握着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闲淡随意地问:“肚子饿不饿,你们约得还挺晚的,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 口袋里带着属于他的体温,从她的指尖渐渐蔓延,江棠心口微烫,好像被捂了一个热水袋,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手,身体也往他身上靠过去,半边的脸头贴在他的衣服上。 唐游川侧首垂眸,温声问:“怎么了?” 江棠轻摇头,视线不经意地瞥见前面的甜品站,她咽了口唾沫,突然开口:“我想吃冰淇淋。” 唐游川蹙眉,“太冷了,不要碰那么凉的东西,吃点热乎的暖暖身子。” “我现在就想吃冰淇淋。”江棠看着他。 黑白分明的瞳眸,隐隐浮着点点光,周围昏暗的微芒,倾泄铺落在她干净的眉眼上,精致的五官镀了一层浅浅的淡光,让她整个人看着特别柔和,以至于她不算温柔的语调,听着都十分柔软温绵。 明明是固执,竟然也像撒娇。 唐游川望着她,就像士兵被脱了盔甲,所有意志力轰然坍塌,瞬间失去了反抗力,薄唇掀启,轻轻沉沉地开腔:“那就吃吧。” 对着她这双眼睛,别说冰淇淋,她就是要星星要月亮,他都愿意去给她摘,毫无底线,只想宠着她。 江棠马上高兴了,还颐指气使,“你给我买,我要巧克力味。” 唐游川低笑,领着她走到甜品站那儿,付款给她买了一个巧克味的冰淇淋递给她,江棠边接过边低头咬了一口,冻得她牙微微酸软,心头却暖融融的。 “好吃吗?”唐游川低头轻笑。 江棠点头,把冰淇淋递到他唇边,“要不要试一口?” 唐游川半垂着眼帘一瞬不瞬地盯着她,深邃的黑眸湛沉晦暗,近距离对视着,仿佛一对无尽的漩涡,看得江棠心跳紊乱,张口舌头都打结了,“不……不吃吗?” 唐游川没说话,而是搂过她的腰,忽而低头亲在她凉冰冰的红唇上,很浅很短的一下,只是离开的时候,他的舌尖又仿若无意似的扫了一下,余下一阵润热。 与此同时,他含着笑,痞里痞气地说了句:“很甜。” 江棠惊恐地瞪着眼,出于本能地看周围,果不其然,就在他们不远处,站了一对小姑娘,两人互抱着手臂,一脸激动又羞涩地笑着看着他们,很显然,她们目睹了那一幕。 霎时间,江棠浑身的血液一股脑地冲向脑门,她整张脸瞬间红得滴血,恨不得原地消失,她顾不上骂唐游川,羞耻得转头就走,几乎是用跑的。 唐游川没想到她会是这种反应,楞了一秒,直到她跑出好几步,他才笑着迈开长腿追了过去,伸手从后面抓江棠的手臂,被她愤愤是甩开。 大掌扣着她的手腕,唐游川轻笑着哄,“好了,她们又不认识我们,没事儿的。” 江棠红着脸,怒目瞪眼,“你不要脸!” 江棠不是害羞,而是尴尬窒息,她觉得自己一把年纪了,竟然还跟一个男人当街亲嘴,很羞耻,很丢脸,她没脸见人,心底一遍遍骂唐游川厚颜无耻。 唐游川低头看着满脸通红的女人,不但没有悔改,心底的邪念反而愈发失控,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他抬眼环视了一圈,忽然拽着江棠的手往旁边的一个巷子走。 江棠被他拖着,只能跟着他,“你干嘛?” 唐游川一言不发,就这么带着她进了巷子,周围的光线骤然暗沉,江棠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扣住肩膀压在墙壁上,下一秒,嘴巴就被堵住了。 这个时候,江棠竟然还惦记着手里的冰淇淋不能掉,好好地举着,另外一手抵在他胸前,下意识地想要说话,不想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呼吸瞬间被卷走。 夜幕低垂,古玩街上人来人往,到处是人声以及某家门店的呐喊声,唐游川是笃定了没人会留意这种沉寂昏暗的巷子,所以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就在他投入忘我时,肩膀上忽然被人扣住,一股力道骤然将他从江棠身上扯开,未及反应,唇角处猛地就被人揍了一拳…… 第227章 快疯了吓疯的 唐游川毫无防备地被打得踉跄倒退了一步,稳住身形后,扭头望去,昏暗沉沉里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扯着江棠的手,紧张兮兮地问,“怎么样?你没事吧?” 江棠整个人都是懵的,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季然,脑子短暂的空白,一时间忘了回话,季然见她没吭声,阴沉的脸色瞬间浮上浓浓的戾气,爆了句粗口,紧接着放开江棠,猛地转身往唐游川靠近,二话不说就动起了手。 唐游川也不知道季然从哪儿冒出来的,没有防备的前提下挨一拳就罢了,这会儿哪能傻傻地站着挨打,季然拳头砸来的瞬间,他熟练地侧头避开,同时扣住了季然的手腕,换作别人,或者是以前,他定是直接折了这只手,不过他认出了季然,所以只是制止,并未反击。 季然当然也认出了唐游川,可他依旧无畏无惧地动手,因为此时的唐游川,在他眼里只是一个侵犯轻薄了江棠的禽兽,什么地位,权力,身份,统统都被他抛诸于脑后,他满腔的怒火,哪怕是自己打不过,也想把唐游川给废了! 季然当即抬起长腿对准唐游川的腰侧扫了过去,唐游川顺势借力卸力再次挡下,扼着季然反手一推,摁着他的肩胛骨把人压在了墙壁上,虽然唐游川没打算伤他,不过身体撞上去瞬间,季然不可避免地吃痛闷哼了声,含糊不清的一个草,还想反抗。 江棠回魂,扶着额头,对唐游川道,“好了,放手吧。” 唐游川依言松开,站到江棠的身侧,始终不置一词,季然揉着微微酸疼的手臂,江棠温声问:“没伤着吧?” “没有。”季然沉脸蹙眉瞥了唐游川一眼,随即霸道地把江棠拽到了自己的身侧,像只护崽的老母鸡,声音紧绷着,“他是不是强迫了你?” 江棠既窘迫又头大,她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这种地方遇到季然,偏偏还让他给撞见那种画面。 反正本来也准备坦白,既然被撞见了,也没什么好隐瞒了,江棠作个了深呼吸,抬眼与季然对视,“不是。”她微顿,尽量维持淡定,继而补充,“我跟他……在谈恋爱。” 话音落下,本就空旷的巷子陷入一片诡异的沉寂里,三秒,五秒,或许更久,季然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江棠,也不知是光线斑驳造成错觉,还是季然情绪如此,总之昏暗里,他俊朗的面孔,时青时白,变幻莫测,情绪异常复杂。 须臾,季然试探性地开口,“他是不是威胁你了?” 他显然是不相信江棠的话。 这叫他怎么相信? 别说江棠二十六年从未动过凡心,一直以来对唐游川都是避之如蛇蝎的态度,结婚三年,说得好听是陌生人,说穿了就是仇人,特么谁会跟仇人谈恋爱?! 别人或许会,但江棠,呵!不给仇人灌毒都是她仁慈,恋爱?绝对不可能! 季然笃定这个不可能,眼神坚定地看着江棠,语重心长地说:“你不用怕,他虽然有钱有势,但咱们也不是吃素的,他要是威逼了你,你别忍着瞒着,我就是拼了老命都不会放过他!” 江棠:“……” 虽然很感动,但是真的不必。 微顿,江棠郑重其事地,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开口,“我说真的。” 季然一瞬不瞬,眼底透着些许迷茫,像个被雷劈懵了的孩子,江棠却是行若无事的冷静,绯唇一张一翕,淡淡地说:“我跟唐游川谈恋爱了,正常的恋爱关系。” 季然先是静默,须臾,抬手覆上江棠的额头,哭丧着脸道,“你别吓我,是烧糊涂了还是烧坏了?”他拒绝接受江棠吐露的真相,宁可相信她是被逼迫或者是病了,“周寅回来了,咱们找他看看。” 讲真,让他相信江棠和唐游川谈恋爱,他宁可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 江棠哭笑不得,把他的手拽下来,知道季然是被刺激到,一时接受消化不了这个事实,但她也真不给时间他缓冲,继续下猛药,“我喜欢他,跟他一起挺开心的,他对我也很好。” “不是……”季然觉得江棠简直是往他大脑扔手榴弹,还是炸完一枚接一枚,并且是不断升级的威力,将他给炸得面目全非,他急得一掌拍在自己的板寸儿上,只有发茬,否则得薅掉一把头发,而后情绪有些失控地问,“你疯了吗?” 江棠很淡定,“没有,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江棠确实没疯,但是季然快疯了,吓疯的。 他看见江棠被唐游川拽进巷子的时候,担心出事儿跟了过来,结果就看到唐游川一副流氓强良家少女的架势压着她亲,他当时脑子嗡一下都懵了,以为唐游川欺负她,想都没想就冲了过来打人,结果她却告诉他,他们在谈恋爱? 江棠谈恋爱了!对象还是唐游川! 这特么简直跟他突然发现喜欢了男人一样滑稽吓人好吗! 季然目瞪口呆地看了江棠五秒,想从她脸上窥出点儿什么,奈何她精致的脸庞平静得毫无破绽,直勾勾的眼神寻不着一丝玩笑的成分。 江棠也会开玩笑,但不会乱开玩笑,特别是感情上的事儿。 季然脑子很乱,心情庞杂,一时接受不了,但又认清了事实,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江棠,幽幽地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住院那段时间。” 季然心情更错杂凌乱了,他就说,那段时间感觉哪儿不对劲,唐游川又是给她送饭,又是送她上班,明明就相看两厌的人,他住院竟然还派了保镖守着。 难怪唐游川会那么好心,原来是两人偷偷摸摸搞上了。 “你还真是……”季然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惊的,说话都不太利索,“每回都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她冷心冷肺,从小到大跟个爱情绝缘体似的,偏偏一声不吭就结了个婚,又闷声不响地谈了个恋爱,并且,这两件大事的男主角,都是青临城人人闻风丧胆的唐游川。 季然从小就知道她胆儿肥,时不时就会踩个大雷吓人,他还以为自己久经沙场见惯不怪,结果她厉害了,以前是入虎穴,现在竟然直接端了老虎的窝,还将老虎踩在脚下碾,再一次敲碎他的胆。 试问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吗? 江棠略心虚,“先声明,我没想隐瞒,本来打算今晚跟你们讲的。” 季然:“……” 他就想问,有区别吗?这个注定会炸的雷,早点晚点,反正都得炸。 季然一言难尽侧转头看向始终保持缄默的唐游川,虽说方才很霸气,说动手就动手,但那是肾上腺素刺激一时丧失理智的行为,这会儿冷静下来,心底依旧有点儿怂。 他笔直地对上唐游川目光,沉声道:“你呢?是认真的?还是想要玩儿?” 江棠抬眼看着季然,心底暖流汩汩,季然平时每回见着唐游川都怂得要命,跟老鼠见着猫似的,现在为了她,不但动手打了唐游川,而且还敢当面质问。 因为季然是早产儿,所以小时候身体力气方方面面都比同龄人要弱,动拳头打架这种事儿,他向来只有被挨揍的份儿,但每回只要有人敢欺负江棠,明知打不过还是会冲过去保护她,虽然最后的下场往往都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哇哇大哭。 那时候,江棠总骂他:“你是不是傻?你干嘛不跑傻乎乎地送上门被人家打!” 而瘦的跟竹竿似的季然,抽抽搭搭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她,“我要保护你啊,我跑了你怎么办?”回答得很有男子气概,就是以那惨不忍睹的脸说出来,略显得滑稽。 江棠也就是看他被打得太可怜,才没忍心打击他,要不是他碍手碍脚,她也不至于被人修理成这幅惨状,然后结局基本就是他被打惨了,哭哭唧唧地被江棠背回家。 我要保护你,并非说说而已。 季然还真是说到做到了,即使在谁也瞧不顺眼谁的青春期,有人敢欺负江棠,他也从来没有冷眼旁观过,而随着年岁渐长,确实是他护着江棠更多。 与绝大多数普通家庭的兄弟姐妹一样,会吵架,会打架,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儿闹得不可开交,又或者觉得对方怎么看都不顺眼,可一旦对方被外人欺负,或者遇到麻烦时,又会在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为她撑腰,为她出气。 因为我们是家人,所以不管怎么吵怎么闹,关键时刻却会保护你,是习惯,也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虽然季然在江棠面前总是一副弟弟怕怂的模样,但江棠比任何人都确信,任何时候,只要她需要,他绝对会挡在她前面,如果哪天他们身处战场,面对敌人的炮火,季然也绝对会是第一个毫不犹豫冲到她面前,替她挡炮弹的人。 所以他会跟唐游川叫板,江棠并没有感到意外,但依旧很感动。 唐游川目光定在季然抓着江棠的手上,闻言,方缓缓掀眸,昏暗里,分辨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黢黑的眸底更是难以窥透,季然目不斜视,两人的视线隔着寒凉的空气交汇到一起。 须臾,唐游川掀动薄唇,低低沉沉地开嗓,“我是认真的,想要跟她过一辈子的认真。” “你以前不是讨厌她?”季然面不改色,淡淡地说道,“怎么突然就喜欢她了?” “以前是真的讨厌,”唐游川倒也没有否认过去的一切,泰然自若地说,“如果你被一个人女人利用你的弱点逼着你跟她结婚,你会不生气?” 季然被噎得无言以对,换位思考,如果真是被逼着结婚,即使对方神仙下凡,他也不可能会高兴,是说,这搁谁都不会愉快。 唐游川虽然嫉妒季然和江棠的关系,但现在,面对季然的质问,他没有遮遮掩掩,也没有敷衍,而认真地回答,“但现在喜欢她也是真的。”低沉的嗓音,冷漠里透着一抹类似于无奈的温柔,温和了许多,“至于为什么会喜欢,我自己也不清楚。” 江棠眸光微动,朝他望了过去,唐游川也正好将视线调整到她的脸上,他的唇角不动声色地抹了一道浅弧,低沉缓慢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补充了句:“没有原因,也没有目的。” 世上痴男怨女那么多,若要问他们为什么,谁又能讲得清楚?这世间啊,最不讲道的就是感情,不知所起,也不知所灭,来了就来了,走了就走了,莫名其妙地发生,又无缘无故地消失。 “……” 妈的,也不知道是他说得太过坦荡直白,还是因为冷着个脸,嘴里却吐出“喜欢”这种温柔的字眼,季然莫名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季然见他没有回避问题,说得也算诚恳,暂时放下对他的疑心,再者,江棠也不是那种头脑发热就会跟人谈恋爱的人,论理智冷静,他们这几个人都不是她的对手,既然她愿意跟唐游川谈,那一定是经过慎重考虑之后做出的决定。 就是吧……好像青天白日里,天上突然下了一道雷,不偏不倚地劈到他的身上。 有点太疯狂了。 短暂的静默,季然的手机响起,阮迪打过来的,周寅已经接到她,两人正往市里赶,通知他差不多准备下出门,季然告诉她江棠跟他一起,省得她再打电话。 至于江棠和唐游川这事儿,季然只字未提,电话里讲不清,反正江棠待会儿会坦白,三言两语挂了电话,他看了看唐游川,随后对江棠道,“周寅接到阮迪了,大概一个小时候就能到,叫我们先过去点菜,你跟他……” 季然话没说全,后半句的内容隐去了,江棠读懂他的意思,淡声道,“他待会儿还有其他事,不跟我们一起。” 唐游川主动开口:“走吧,我送你们过去。” “不用这么麻烦,我有车,你有事儿先忙,我和江棠自己走。” 唐游川眸色淡淡地瞥了江棠一眼,他什么时候说过他还有事儿?江棠置若罔闻,温声道:“那走吧。” 三人转身往外走,江棠和季然并肩走在前,唐游川虽然很想把江棠拽到身边来,但还是忍了,毕竟季然是她娘家人,得讨好点,免得以后被他下绊子。 江棠边走边问季然,“你怎么会在这儿?” “来给我爸买茶具……”季然忽然顿住脚步,视线落在地上那个方方正正的袋子上,一阵默然,而后弯腰捡起,从袋子抽出里面的礼盒,打开一看…… 江棠望着那套那碎得七零八落的茶具,语气平静,“这个,不会就是你买的茶具吧?” 季然面无表情,“紫砂壶,五万多。” 江棠:“……” 五万多,要说贵吧,也不贵,毕竟季然买的不是稀有的收藏品,但说便宜吧,也当真不算便宜,毕竟这是真的为了泡茶的茶具,问题是,这买到手都还没捂热,就碎了。 就很蛋疼了。 而且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医生,虽说收入不算低,可五万对于他们也是一大笔钱,尤其是对季然而言,因为他这败家子,平时为了收藏各种限量版球鞋,存款本来也没多少。 莫名其妙就没五万,就跟割肉一样疼。 果不其然,前一刻面无表情的冷静,在说完价钱之后,突然就哭丧了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江棠,“我的五万块,就这样没了?” 更过分的是,唐游川瞥了一眼那茶具的尸体,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一片碎片看了看,须臾,不愠不火地开口:“你这套紫砂壶是假的。” “……” 季然仿佛听见有刀子刺穿他的身体,扎到了他心脏上的声音,瞬间窒息。 不但碎了,还是假的。 江棠本来很同情季然,结果听见唐游川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出了古玩街,季然抱着他花了五万块巨资买到的假紫砂壶的尸体,失魂落魄地走去开车,江棠看着他焉了吧唧的背影,又好笑又同情。 唐游川掰转她的头,低头俯视着她,语气略带不满,“别看他了。” “醋精。”江棠眉眼弯弯,抬手轻触他淤青的唇角,忍笑道,“疼不疼?” “疼。”唐游川卖惨,“你亲一下应该会好一点。” “活该。”江棠偏不遂他的意,挑着眉,一副幸灾乐祸的口吻调侃,“谁让你当街当众乱来?打你一拳都是轻了。” 唐游川抓着她的手,“哪儿当街当众了?都躲犄角旮旯里,分明就是他没眼力见儿,正常人会不闻不问冲上来就动手的吗?” 江棠指腹轻轻抚过他的唇角,软声道,“他是误以为我被你欺负了而已。” “我知道。”他的嗓音温淡而慵懒,隐隐有几分傲慢,“所以我才没下狠手,否则早拧断他的骨头了。” 江棠勾着唇,“他刚那么质问你,你会不会觉得很不爽?” “没有。”唐游川将她散乱的发丝温柔别至耳后,淡淡地道,“既然你把他当家人,那么自家人担心自家姑娘问几个问题,我能理解。” “你能理解就好。”江棠说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鸣笛声,季然的车已经停在不远处,她收回手,低声道别,“那我先走了,拜拜。” 江棠刚要抬步离开,唐游川忽然一把抓住她,往后一拽,一手扶住她的腰,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轻声叮嘱,“别喝太多酒,结束了给我电话,我去接你。” 江棠脸庞难免有些臊热,含糊应声说好,然后撇开她跑了过去。 绕到副驾驶,刚坐进去,便听见季然酸溜溜地说:“我看你不用吃饭了,都跟他给腻歪饱了吧?” 第228章 绕到副驾驶,刚坐进去,便听见季然酸溜溜地说:“我看你不用吃饭了,都跟他给腻歪饱了吧?” 距离不远,唐游川那厮完全没有遮掩,大喇喇地扣着她的头亲下去,季然得是眼瞎才能看不见,老实讲,他这会儿倒宁可自己瞎了,短短时间内,连续看着江棠跟唐游川接吻,他表示冲击过猛,小心脏难以承受。 江棠被他说得,脸颊上的刚要消退的燥热蓦地又卷土重来,她清了清嗓音,故作镇定,如往常那样淡定回嘴:“你要羡慕,也去找个人谈呗。” 季然一脚踩油门上,发动车子打转方向盘,愤然道:“你哪只眼睛见我是羡慕了,我是担心你好吗?!” 江棠侧眸睨他,“你们不是成天催着我要试着谈恋爱?我现在谈了,你难道不是应该为我高兴?担心啥?” 身边的人,上至为长辈的季叔韵姨,下至同龄好友,见她总是一副老僧入定冷感,对所有追求者都毫无兴致的模样,个个都替她的感情操心不已,就怕她哪天想不开,遁入空门。 “你觉得我担心什么?”季然抿着唇,边开车边说,“唐游川什么德行什么人,还需要我跟你科普?你愿意谈恋爱是好事儿,但是为什么偏偏是唐游川?” 江棠神色淡定,“外边那些传闻有夸大成分,等你跟他接触多了,就会发现他人其实挺好的。” 季然沉声道,“空穴来风。”方才碍着唐游川的面,季然没好把话说得太难听。 说实话,无论是财力权力,或者个人实力,还是外貌和素质,唐游川都树欲静顶尖儿那一拨,与江棠站一起也很般配,但豪门水深,唐游川这种身份地位的人对他们而言,太过复杂,而他只希望江棠可以过得普通点,不要踩进那种深不见底的泥潭。 别人或许能折腾得起,但江棠不行。 “你纯属是先入为主,个人偏见。”江棠挑眸,波澜不惊道,“我以前也觉得他外界传闻有一定道理,而且他给人的感觉跟传闻相去不远,但深入了解之后才发现有差,他或许算不上什么善良好人,但也真不是别人口中那种十恶不赦的魔鬼。” 季然不以为意,“你现在被恋爱的激情冲昏了大脑,蒙蔽了眼睛,自然什么都向着他。” 江棠一听就不乐意了,“我要真是那种容易被蒙蔽双眼的人,至于单身至今?” “所以我才不解,他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季然自然清楚她不是那种轻易就能被人哄到手的女人,正是因为清楚,才更加困惑不解,“你跟他结婚三年,这么长时间都没擦出点火花,现在突然说喜欢就喜欢了?” “以前不是没机会接触么?”江棠理解季然的心情,当初唐游川跟她表白,她也曾这般迷惑,难以置信,“现在住在同一屋檐下,相处时间变多了,接触撞多了,渐渐就了解了。” 季然睐她,呵了一声,“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地说住一起也绝不可能日久生情来着。” 江棠脸不红心不跳地回:“你当初还口口声声说我跟他一起也挺好呢。” 季然一噎,他是那么说过,但那也是因为他知道江棠不可能会跟唐游川有什么,所以才口无遮拦开玩笑,谁知道她动了真格! 江棠见他绷着脸不说话,软着声音说:“你们不也说么,这感情嘛,合则来不合则分,我在答应他之前,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跟他要真不合适,肯定也不会勉强,到时候再分了就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江棠语气平静而坦然,季然闻言却有些心酸,别人谈恋爱,开开心心想着要幸福一辈子,她谈个恋爱,却事先做了最坏的打算。 沉默数秒,季然淡声道,“他要敢欺负你,你千万别忍声吞气。” 江棠笑着说:“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忍声吞气的人吗?” 季然斜眼睨她,“女人的通病,一旦喜欢谁,就容易没底线,还会自欺欺人,习惯性地退让。” “我不是一般的女人。”江棠说,“你知道,从来只有别人忍我,没有我忍别人。”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季然终于恢复了笑容,末了还不忘嘲一句,“问题你这是第一次谈恋爱,万一恋爱你就变呢?” 江棠面不改色道,“本性难移。” 季然呵呵地冷笑,“方才你跟唐游川亲吻的画面我真该拍下来给你自己瞧瞧,那都是啥样。” 他认识她二十几年,何时见过她脸上露出过娇羞甜腻的样子?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到了预订的餐厅,掐着阮迪和周寅差不多该到的时间,根据四人的口味点完菜,服务员刚进来上菜,包间的门就被推开了。 先冲进来的是阮迪,她那大嗓门把服务员给吓了跳,像一阵风似的扑到餐桌前,在江棠身旁拉开椅子坐下,嘴上嚷嚷着,“饿死我了,快快,开吃!” 而跟在她身后的男人,身材颀长而清瘦,穿着白毛衣黑裤子,高挺的鼻梁上架着副无框眼镜,镜片上隐隐泛出浅浅的淡黄色,在那淡色之下,是一双狭长的眼眸,眉心处隐隐浮着一抹近似于忧郁的色调,使得他浑身都散发着一股神秘又清冷的禁欲气息。 正是几个月不见的周寅。 季然和江棠抬眸,朝他笑着打招呼,周寅微勾唇回声。 江棠边给阮迪倒热茶,边抬眼朝缓缓而至的男人道,“他们是虐待你不给饭吃还是怎么的?咋瘦成这幅模样了?” 周寅手里还拿着阮迪的包和衣服,将东西搁在一旁,“水土不服,吃的东西也不习惯。”说话间,他一把抓住准备伸手去抓桌子上那盘鸡爪的阮迪,淡声命令,“擦手。” 阮迪瞪眼撅嘴想骂人,那边江棠已经配合地拆开一包湿纸巾,塞进阮迪手里,阮迪边擦边嘟嚷,“洁癖是毛病,我建议你们几个都去治治!” 季然不服,“别带上我。” “你也没好到哪儿去!”阮迪觉得自己命苦,三个好朋友,全是医生,一个比一个龟毛,洁癖症也是一个比一个严重,最严重的那位偏偏还老管她! 她囫囵吞枣地糊弄,周寅不能忍,主动拿过湿纸巾替她擦,像妈妈照顾自己的孩子,认真而仔细,一根一根手指给她捋,阮迪气结,“我这是去抓了粪便还是抓了病毒?要不要我去消毒液里泡一泡啊!” 周寅不理会她的埋怨,淡定道,“幼儿园的孩子都知道饭前要洗手,你只是擦一擦。” 阮迪满脸嫌弃,语气不满道,“你还是别回来了,回来我就没有好日子过。” 一回来就逮着她消毒杀菌,最惨的是,他还住她家对门,回头估计还得去她家折腾,只要有他在,阮迪感觉自己天天宛如生活在无菌环境里,心累得要命。 四个人边吃边聊,东扯西扯,有的没的,不过基本是阮迪和季然说得比较多,他们本来就活泼话多,还是吐槽居多,而周寅和江棠都是性格稳重冷静那一挂,特别是周寅,是话最少的,江棠还会跟他们插科打诨调侃,他基本是佛系。 中途,季然出声打断滔滔不绝的阮迪,“你消停会儿,江棠有事要说。” 阮迪转头瞥向江棠,“什么事儿?” 江棠夹菜的手一顿,睐了季然一眼,心底暗骂催什么催,整得她好像不敢说似的,季然仿若无事,继续吃自己的饭,江棠搁下筷子,端起跟前的酒杯,低头抿了一口。 随后清了清嗓子,面色平静地开口:“我跟唐游川在一起了。” 阮迪脑子没拐过来,不明所以地说:“这算什么事儿?你跟他假结婚,我们又不是不知道。” “我的意思是,”江棠舔了舔唇,声线依旧没有什么起伏,“我跟他在谈恋爱。” 阮迪伸出去要夹菜的筷子自手中掉落,瞳孔放大,震惊地看着她,正在剥虾壳的周寅也抬头望来,眉头轻轻一蹙,脸上还算淡定,唯有受过惊吓的季然一脸麻木,兀自吃香喝辣。 包间里,瞬间安静,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只有季然的筷子碰瓷碗的微响在回荡着。 过了好几秒钟,阮迪眨了眨眼睛,兀自镇定地问:“你跟唐游川,谈恋爱?” 江棠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阮迪咽了口唾沫,“是我认识的那个唐游川?跟你领证的那个。” 江棠波澜不惊,“对。” 本以为以阮迪这火爆的性格,听到这消息肯定会吓得大吼大叫,只是安静了约摸半分钟之后,她却激动地抓着江棠,毫无预警地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江棠被她晃得头晕,真想问她知道个啥,阮迪却跟磕了药似的,亢奋得不行,“是他先追你吗?还是你主动勾引了他?” 江棠哭笑不得,“他表白主动追求的我。”她怎么可能会去勾引男人! 阮迪闻言愈发来劲,饭也不吃了,追着江棠一直问,唐游川是怎么跟她表白的,又是怎么追求她的,她又是怎么喜欢上他的等等,震惊仅仅几秒,之后全是八卦好奇。 因为太激动,她不小心扯开了江棠的领口,就这样,唐游川在江棠脖颈上留下的那些痕迹,被她发现了,阮迪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口无遮拦地问起唐游川的功夫如何…… 镇定如江棠,愣是被她闹了个大红脸,最后要不是周寅把阮迪给管住,江棠怀疑她是不是连唐游川的size都要扒。 阮迪和周寅倒是没像季然那么担心,对于她的决定,他们都支持,倒是听完季然“英雄救美”的事迹之后,阮迪更是捧腹大笑,表示同情他打水漂的五万大洋。 …… 唐游川跟江棠分道扬镳之后,接到了沈叙他们的电话,算一算他们几个也好久没聚,正好没事儿,便去赴约了。 唐游川推开门,里头男男女女满座,一片热闹氛围,见他进来,纷纷打招呼,待他走近,起身给他让座的人眼尖地发现他嘴角那块淤青,而重点不在淤青,而是他唇下那一抹淡淡的红,从远处看不清,但近距离,一目了然。 同是男人,又经验丰富,男人一眼便分辨出这点红色是什么,他跟唐游川关系好点又胆儿大,顿时暧昧地出声打趣,“唷,三哥,你嘴唇的口红是哪位美人给留下的?” 此话一出,大家齐刷刷地朝他投去注目礼,离得近的看见了,远的看不清,所有人的视线都是热烈的,无一例外是好奇与八卦,唐游川给了说话的男人一脚,当然也不重,而后勾着唇道,“就你话多。” 沈叙就在旁边,待唐游川坐下,他侧眸定睛一看,还真是口红,再一看,脖子上是什么?沈叙眼睛微微一眯,忽然伸手勾着唐游川的衣领旁边一拽。 嘿!好家伙,肩胛上赫然是一个鲜红的齿印! 实在是太过醒目扎眼,旁边一圈人都看了个清楚,一瞬间都沸腾了。 唐游川蹙眉撞开沈叙的手,沉声骂,“有病?” 沈叙阅女无数,在那种地方留下牙印意味着什么,用膝盖想都能明白,顿时就笑了,挑着眉,流里流气地说:“你别告诉我,你刚从她的床上下来。” 话音落下,旁边的几个男人都笑了,有人搭话,“换作你这种时候会舍得抛下美人儿,来跟咱们凑热闹?” 有人马上配合回话,“我做不到。” 唐游川嫌恶地看他们一眼,“别拿我跟你们这班衣冠禽兽相提并论。” 沈叙喝了一口酒,哂然笑着,没脸没皮地调侃,“真没想到,咱们江医生看着斯文清冷的一个人,竟然会这么生猛,啧啧啧,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叙哥,我问一下,是我认识的那位江医生吗?” 沈叙啐他,“不然还有谁?你当老三跟你一样朝三慕四?” 那人也不介意,转而问唐游川,“三哥,你真的跟江医生一起了啊?” 有人给唐游川倒了酒递过去,唐游川隔开,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待会儿得接人,不喝酒。”他的嗓音低沉清晰而缓慢,“今晚你们随意,算你们嫂子请。” 他们跟唐游川认识了那么久,他身边来来往往的女人不少,而他们打趣过的女人更不少,唐游川却从来没有承认过任何一个人,现在却亲口承认了“嫂子”。 在座的先是震惊愕然,再之后便纷纷道喜祝贺,一个个嘴甜得不行,有人甚至连早生贵子这种话都说了出来,唐游川听在耳里,却享受得很,照单全收。 幸好江棠没在现场,不然就他们这种架势,没准都要直接摁着他们的头现场来个拜堂仪式。 …… 吃饭完之后,为了庆祝她脱单,在阮迪的强烈建议之下,又转移了场地去遇春堂唱歌喝酒,还扬言不醉不归。 四个都喝了酒,不能开车便叫代驾,江棠怕阮迪又要问些下限的问题,拒绝跟她同坐一辆车,而阮迪又觉得周寅太闷,拒绝同坐,于是江棠便和周寅坐到了一块。 江棠在车上给唐游川发信息,告知他要去续摊可能会很晚才会结束,让他别等她,唐游川大概是没看到信息或者是在忙,没有回复。 车停在遇春堂门口,前面有台阶,江棠下车时又掏出手机瞟了眼,没留神踩空了一阶,幸而周寅眼疾手快及时扶住了她,此时天色黑沉昏暗,周围光线不足,从远处看,周寅扶人的动作完全像是抱着。 不巧,这一幕正好落进了从车上下来的陆离眼底。 陆离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打个招呼,便看见抱着江棠的男人突然蹲了下去,温柔细心地帮江棠绑鞋带,这样的画面,谁看了都会误会。 迟疑间,陆离又认出了两张熟悉的面孔,看着他们一行四个人往遇春堂里走,他眯了眯眼睛,到底是没叫住江棠。 陆离搭乘专属的电梯上楼,推开包间门,里面乌烟瘴气一片,玩得又嗨又疯,他跟人打过招呼,笔直地坐到唐游川旁边,开门见山地问:“你跟江棠,如何了?” 唐游川想起中午出门时,地板上那一堆套儿,又想起江棠那一言难尽的表情,还恶狠狠地警告他,不准跟别人胡说八道,生怕他会跑出去跟别人议论他们之间的私房密事。 他眸光淡淡地睐向陆离,“那一袋子就是你送我的贺礼?” 陆离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所谓的贺礼,神色淡定喝了口酒,勾着唇道,“用上了吗?” 唐游川不愠不火地说:“她脸皮薄,你收敛点,以后见着千万别在她面前跟她提这种事儿。” 陆离笑了笑,淡声问:“怎么不带她过来?” “她约了朋友。” “我刚在门口碰见她了。”陆离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 陆离倒不是要告状或者什么的,毕竟对江棠不了解,只是刚刚那画面挺亲密,他觉得应该由唐游川亲自确认比较合适。 第260章 江棠面沉如水,上回她去找陈俊凡的时候,带的帮手还是唐游川的人,而且唐游川分明也清楚她去找了谁,又做了什么,他也从未说过他认识陈俊凡,甚至还有要出手帮她的意思,没道理会瞒着她去帮陈俊凡。 静默了片刻,江棠沉声问道,“姣姐,你确认背后插手这事儿的是唐游川吗?”怕苏姣误会她偏袒唐游川,遂又补充解释,“你别误会,我是有些奇怪陈俊凡怎么会认识唐游川。” “我当时也奇怪,”苏姣声音平和,“所以让我律师一再确认。” 从恋爱到结婚,苏姣与陈俊凡在一起也有好些年头,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说过他认识唐游川,现在突然说唐游川出面保他,苏姣也很震惊,思来想去,唯一猜到的可能,就是陈俊凡家里背后找到了关系。 “律师是我高中的同学,他找了关系几番确认过,确实是他的人传了话之后,那边才把陈俊凡给放了,而且也撤了案,我就算报案也没办法受理了。”苏姣语气颇为无奈,“再者,故意伤害如果不第一时间报案,申请法医进行伤情鉴定,事后也很难追责了。” 苏姣没必要给唐游川泼脏水,但江棠潜意识也不愿意相信唐游川去维护了一个人渣,她的心情复杂微妙,一时间思维有些混乱,半晌过后,她才记起重点,“你伤得严重吗?” 苏姣口吻轻松,“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江棠垂眼敛眸,蠕着唇轻声说,“我先问问唐游川是怎么回事,回头联系你。” “小棠,要不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自己来跟他聊下?”苏姣温温静静地打断了江棠的话。 江棠重情重义,知道自己有麻烦肯定不愿意袖手旁观,但唐游川帮陈俊凡这事儿,中间牵涉的到底是人情还是利益还不好说,苏姣并不想让江棠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 至于为什么要找江棠坦白这件事儿,一方面是她实在没办法联系上唐游川,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提醒江棠,唐游川不是普通人,今天他能保一个陈俊凡全身而退,他日若是跟江棠散了,保不准会做出点什么来。 毕竟唐游川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 苏姣得知江棠跟唐游川谈的时候没说什么,是觉得感情讲究你情我愿,江棠也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不需要别人对她的感情指手画脚,但现在闹出这个事儿,站在朋友的立场而言,她不得不提个醒。 江棠明白苏姣的顾虑,沉默须臾,轻声说:“没事,我有分寸的。” 挂了苏姣的电话,江棠几分钟前那股迫不及待想要联系唐游川的热情,已然消退得一干二净,她拎着手机,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好几次都想拨下唐游川的号码,却始终下不去手。 她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之后会忍不住甩冷脸,把控不好情绪跟他好好谈,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等他回家,面对面谈。 …… 江棠回到家,直接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出来时,唐游川也正好推开卧室门进来,看见她,温漠的脸上马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笔直来到她跟前,习惯性地抱住她,二话不说低头作势就要亲她。 江棠满脑子都是苏姣的话,心底别扭,就在唐游川的吻要落在她唇上时,她本能地侧头避开,男人微凉的唇堪堪亲在了脸颊上。 唐游川察觉到她躲避的动作,神色一定,垂着视线盯着她的脸,轻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第230章 千树万树梨花开 江棠和唐游川并肩坐在一侧,季然,周寅和阮迪三人并排坐在他们侧方的沙发上,周寅如同在手术台前那般从容淡定,仿佛方才偷窥的事与他无关,而季然和阮迪本就对唐游川存在某种敬畏心理,面上都露出某种程度上的心虚飘忽,特别是季然,几小时之前还把人给打了,这会儿又听墙角被逮个正着,实在尴尬丢脸,还扯什么气概,只恨不得钻缝消失。 包间里的音乐声早已停下,此时无人说话,气氛静谧得诡异,双方搞得跟贸易会谈似的,准确的说,是唐游川单独在审核他们三人,还真是一压三。 江棠正思忖着怎么简单轻松地来个介绍,唐游川却率先抢了话,主动打破了沉默,“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 阮迪呵呵笑着回应,“没有没有,不打扰。” 唐游川尽量收敛自身那一股冷沉逼人的气场,温漠的面孔挽着淡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随和温润些,微笑着对阮迪道,“你刚刚没摔伤吧?” 闻言,江棠顿时忍俊不禁,悄悄用手撞了下唐游川,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阮迪红着脸,胸口隐隐作痛,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丝笑容,“没事,谢谢关心。” 当着唐游川的面,她竟然吼出那种话……阮迪心中无比懊悔,丢脸丢到了姥姥家,一遍遍在心底咆哮,这个世界上为什么没有后悔药!! 江棠适当插话,“周寅,我跟你提过,他前段时间他都不在青临城,你应该是第一次见。” 唐游川面色无意地朝周寅笑了笑,“其实也不是第一次见。”江棠微微讶异,唐游川侧眸凝着她,口吻带着几分宠溺,“你身边这几个朋友,我都碰见过,不过以前没机会打招呼。” 别说跟她朋友打招呼,从前就是见着她,他都会无视掉。 唐游川倒了杯酒,朝他们举杯,神色淡静,薄唇轻启,声音低沉,有条不紊地说道:“目前,我和江棠正在认真交往中,你们是她的好朋友,我希望能跟她的朋友搞好关系。” 不用江棠开口,唐游川单刀直入,挑明了自己的目的,“我想跟你们成为好朋友。” 单纯直白,毫无遮掩。 反倒是弄得季然他们面面相觑。 江棠有些紧张地看着季然他们,怕他们会拒绝唐游川主动示好,打唐游川的脸,毕竟当初唐游川对她的态度其实蛮气人的,他们咽不下那口气,想要刁难唐游川也无可厚非。 她不想季然他们不高兴,也不想伤了唐游川的脸面,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割掉哪块她都会疼。 不过江棠的担心显然是多余,即便他们要为难唐游川,也不可能当着她面叫她夹在中间,周寅率先举杯,启唇淡淡地说道,“我们几个平时随意惯了,说话也时常口无遮拦,唐先生不嫌弃就好。” “怎么会嫌弃,我相信江棠的朋友都是有趣的人。”唐游川的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我在朋友面前也会很随意,有时候说话也不太好听,还指望你们多多包容。” 他夸他们的同时还捧了一把江棠,还放低了自身的姿态,看得出他是真的尊重他们,他如果只是跟江棠闹着玩儿,以他的身份,根本没必要做到这种程度。 季然和阮迪也跟着举起了酒杯,几人碰杯浅酌,阮迪难得一本正经地说:“唐先生,江棠就拜托你好好照顾了,希望你好好对她。” “我会的。”唐游川点头应声。 江棠幽幽地看着阮迪,“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是我妈似的。” “我不是你妈,你才是我妈。”阮迪小声嘀咕。 唐游川低笑,江棠推着他的手,催促道,“你赶紧喝,喝完这杯你回你朋友那儿。” 唐游川自然清楚自己的存在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压力,继续留下来,只怕谁都不会自在,既然已经正式碰过面,他也没有勉强留下来,临走前,他又说:“改天有空,再请你们吃饭。” 江棠跟着起身,“我送送他。”然后连推带搡地把唐游川给带了出去。 包间门开了又关,停滞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阮迪重重地吐出一口气,紧接着灌了一口酒下喉,出声道,“此时此刻,我感觉就是瓜田里那只上蹿下跳的猹,今晚的所见所闻,有点超出负荷,让我怀疑人生。” 说话间,她突然伸手掐住季然的手臂狠狠捏了一把,季然吃痛叫了声,“你掐我做什么!” 阮迪问:“疼吗?” 季然抓着她的手,往她自己的胸口拍了一下,皮笑肉不笑道,“你的胸不疼了?” 阮迪反手打人,龇牙咧嘴地骂,“你还有脸说,你俩泰山一样砸下来,我刚都以为自己的胸都砸爆了!” 季然边躲边笑,“这能怪谁,要不是你乱动,我们也不至于摔出去!” “还怪我了?你们那么重,压在我一个弱女子身上,我哪儿撑得住!” “是是是,怪我们,都怪我们,你消停点,别又磕着你脆弱的球……啊!”季然被阮迪揪住了耳朵,他连声惨叫呼救,“周寅救命啊!” 然而周寅只是冷漠地扫了一眼,充耳不闻,安安生生地当个旁观者,任凭两人你来我往地闹腾。 而这边,江棠本想把唐游川送到电梯前,却在一个拐角处被他拽了进去一顿好磨,乍似隐秘,却又无处可掩的狭窄空间里,光线昏暗不明,她与他如同干涸的鱼,互相汲取那么一点点水分,难分难舍。 酒不醉人人自醉,许是酒精催化,又或许是周遭的环境蛊惑,两人就好像青春期的孩子,躲着大人们偷偷摸摸地干了坏事,紧张又刺激。 不知过了多久,江棠身体软得几乎要站不稳,唐游川才终于放过她,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碰着鼻尖,呼吸紊乱而急促,亲昵地分享着彼此的气息。 唐游川轻笑了声,江棠抬眸,对上他深邃黢黑的双眸,轻喘着气道问:“你笑什么?” “你那几个朋友,挺有意思的。” 特别是阮迪,上次见她是赤手空拳以一敌十,当时凶暴狠劲,还真挺像个混社会的大姐大,揍人的时候完全不带手软……性格一看就是大大咧咧的,跟江棠这冷性子相去十万八千里。 唐游川忍不住问:“你跟阮迪能成为闺蜜,是不是因为她能打?” “不是。”江棠想起两人当年初识时画面,也由不得笑了,“是因为她觉得我不能打,激发了母性光辉要保护我,久而久之就凑到一块了。” 唐游川挑眉,出声调侃,“得知真相之后,她有没有很后悔?” “后悔也来不及了。”江棠唬人的语气透着些许的傲娇,“主动缠上我的人,想甩掉我可没那么容易。” 她一语双关,唐游川却被成功取悦,低声逗她,“牛皮糖?” 江棠搭在他肩颈后的手,有意无意地抚着他略硬的发茬,哼了声,反问道:“怕了吗?” “不怕。”低沉的声响,蓄着宠溺的笑意,意味深长地说,“我最喜欢你死皮赖脸缠着我不放了。” 江棠总觉得自己的思想是越来越污了,竟然瞬间就听出他话里有话,烫红了脸,却不由得勾着绯唇,小声转移了话题,“都怪你刚刚胡来,一会儿他们肯定要笑话我了。” 也怪她见着唐游川就头脑发热,竟然把包间里的几个人给忘记了,但她也真没料到他们会干出偷窥这种事来,也不知道到底是好奇她,还是好奇唐游川。 唐游川轻轻晃动着头,鼻尖摩挲着江棠,嗓音沙哑而迷人,“那要不,咱们先回家?” 明明人在眼前,抱在怀里,可他却仍旧觉得不够,还是想她,与想见却见不着时的思念不一样的想,想把她揉碎,融进身体,与骨肉,与鲜血,化作一体。 那是,浓烈而强烈的占有欲。 “别闹,他们还在等我呢。”江棠眼睫轻眨,扶在他紧窄有力的腰上的手轻推了下,声音随着呼吸起伏着,染着浅浅的柔,“你上去吧。” 之前的感觉没有那么强烈,但有了肌肤之亲之后,江棠发现自己对唐游川的黏劲也有所增加,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吃到了一颗甜美的糖果,把她淡了二十多年的馋全给勾了出来,越吃越想吃,跟上瘾一样,欲罢不能。 她想念属于他身上的温度,味道,气息,触碰起来是温暖的,舒服的,以及他沉磁般的嗓音,因为她而陷入某种迷乱时,低沉暗哑,格外令她心动。 江棠觉得自己这种模样,像个患了渴肤症的病患。 “大家都是成年人,你跟他们说一声,他们肯定能理解的。”唐游川抱着她不放,“你难道不想跟我呆一起?” 正是因为成年人的这份心知肚明,她才更加不愿意!刚被他们偷窥,她已经够难为情了,这会儿要直接跟他离开,回头他们能用语言羞死她! 江棠主动亲了亲他的薄唇,不自觉地放轻声音哄他,“乖,一会儿我要走了再联系你,我们一起回家,嗯?” 唐游川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软硬不吃的强势男人,然而到了江棠这里,他却是软硬通吃,她冷面时他舍不得,她温声细语软成水哄他,他更经受不住。 完全被她拿捏得死死的。 狠狠地蹂躏了一把她的唇,这才依依不舍道,“别玩得太晚,早点结束,咱们回家休息。” “好。” 两人又腻乎了一会儿,唐游川搭乘电梯回楼上,出了电梯,正好有服务生从旁边包间出来,他拦下,简单吩咐了几句,报了江棠他们的包间号,让他送几瓶酒过去,以及包间的消费,全部记在他的账上。 交代完,迈步往前走,经过其中一个包间门口时,门突然打开,包间里震耳发聩的声音顷刻间飘出来,吵杂的音乐里,响起了女人的惊叫声,与此同时,有人跌在眼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摔在地上的是个衣衫不整的女人,长发凌乱不堪,挡住了脸,未及唐游川看清她的脸,包间里追出来两三个年轻的男人,面上有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带着浑浊,一看就是神志不清了。 唐游川阴沉脸,视线从他们身上越过,往包间里看去,光线昏暗的空间里,烟雾弥漫,笼罩着一片颓靡的景象,里面的人,和门口的男人,谁都完全没留意到唐游川的存在。 “不要!你们放开我!” 女人带着哭腔的声音的声音,明显是因为哭喊过度,扯伤了声带而变得沙哑,唐游川也没分辨出来,直到转头垂眸看去,地上挣扎的女人露出了正脸。 她也看到了唐游川,一瞬间,就好像在沙漠里迷失方向的人,终于看见了一片绿洲,抱着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唐游川的裤腿,“三哥,救我!” 下一刻,那三个试图抓人的人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便一个接着一个,被踹飞了出去,一个砸到墙壁上,一个摔进了包间的地板,还有一个被他揪着领口拎在手里,衣领勒住了脖子,憋白脸。 包间里实在太吵,那些人也没发现门口的骚动,兀自狂欢,唐游川把手里的人扔出去,随即掏出手机拨了一通电话出去,“叫人来V06……” 话还没说完,走廊那头突然来了一堆办事警员…… …… 江棠折返回去,推开包间门,里面三人不约而同地抬眼望来,审视的目光灼灼逼人,江棠心虚地抿着两片微微发烫的唇瓣,佯装无事地回到位置上,淡声道,“你们这眼神,跟审犯人似的。” 她欲盖弥彰地端起酒杯,不着痕迹地挡住自己的唇,然而再怎么挡也无用,在场的三人感情经验虽然也没有多丰富,但总归还是要比她老道,何况江棠那唇瓣,嫣红得不像话,他们要看不出来她刚去干嘛了,那还真是白吃了这么多年的大米。 “忽如一夜春风来。”最为正经的周寅突然开口念了一句诗。 季然完美配合接着念:“千树万树梨花开。” 阮迪卡词,过了两秒,不甘示弱,“春色满园关不住~” “……”一人一句诗调侃,江棠一时无言以对。 三人六目,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棠,如果视线有实体,这会儿估计能把江棠砸出一身淤,江棠如坐针毡,硬着头皮跟他们对视,淡声道,“我不就是谈了个恋爱嘛,你们干嘛这么酸溜溜的。” “我们这不是酸,是感慨,懂吗?”阮迪盯着她的唇,幽幽道,“我说,你嘴巴都被亲秃噜皮,还喝酒,不疼吗?” 江棠耳根悄悄烧红,像是为了印证什么,她灌了一口酒,而后,面色镇定,声音如常道,“热恋期,情难自禁。” 只要自己不要脸,尴尬的就是他们,越躲避,他们就会越过分,这种时候就得厚脸皮,江棠也是豁出去了。 就在此时,包间门忽然被推开,他们本能地绷紧了神经朝门口看去,结果进来的却是穿着制服的服务生,手里端了几瓶酒,笑容似春风般几近掐媚,客客气气地说:“你们好,这是三少送的酒,请慢用。” 等服务生退出去,阮迪抓起其中一瓶扫了眼,“卧槽,咱们这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平民直接变贵族的节奏啊!” 季然跟着瞟了眼,直接报了个价,“据我所知,最低十五万……他还真是大手笔啊。” 十五万! 对于唐游川这种败家行为,江棠也吸了口气,阮迪两眼放光,就差把“想喝”两个字印在脑门上,但还没丧失理智,谨慎地问江棠,“要喝吗?” 唐游川这是明目张胆的收买人心啊,吃人嘴软,收下这几瓶酒,他们以后想骂人都得念着情分了。 虽然很可耻,但是这么好的酒,真的有点难以拒绝不是? 江棠静默了一秒,果断出声,“他都送了,那就喝呗。” 对于他们而言,十几万一瓶酒确实很奢侈,但对唐游川而言,不过就九牛一毛,既然这是他对她朋友的心意,江棠也没必要拒绝。 几个人刚开瓶入杯,尚未来得及碰杯庆祝,特么包间门再次被打开,而且是以粗暴的方式撞开,砰地一声巨响,把他们给吓得一个激灵从沙发上弹起来,尚未反应过来,门口那儿便传来了警告声,“都别动,突击检查!” 四脸懵逼,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等回过神来,已经被困在里面,紧接着有人走进来,四处翻找检查,另外有一个穿着公服的负责问话,同时检查了他们的身份证,并且做了登记。 这回还真的是,审问了。 他们是正经人,包间里自然什么都没有找到,被这么一闹,外面乱糟糟的一片,他们也没有了喝酒的欲望。 江棠打唐游川的电话,却无人接听,她有些不放心,跟季然他们说了声,搭乘电梯想要上去找人,却发现电梯被锁了。 正当她焦急不安时,接到了沈叙的电话。 第231章 “小棠,我是沈叙。”沈叙干脆利落地说,语速很快却一丝不紊,“老三这边出了点事儿,他怕你联系不到会着急,让我跟你讲一声,你跟你朋友聚会结束之后不用等他,直接回家就行。” 三言两语并未交代清楚唐游川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江棠秀眉轻蹙,声音如常问道:“他不是跟你们在一起吗?出什么事了?” 沈叙此时也一个头两个大,沉声道,“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 “是不是跟刚刚的突击检查有关?”江棠并不好糊弄。 电话那头的沈叙静默了一秒,随即回道,“他被带走了,需要配合调查,等排查确认没事儿应该可以走了,已经通知了律师,不会有什么问题,等他结束了会跟你联系,你不用太担心。” 遇春堂这种娱乐场所,藏污纳垢的事情并不少,明面上是正儿八经,私底下即使没有触及底线,或多或少也会有点擦边球的问题,这可以说是这个行业心照不宣的事儿,就看他们擦的边儿孰轻孰重罢了。 既然他们敢这么做,必然是有办法避免被抓到把柄,而遇春堂作为青临城最大的娱乐会所,要说连个检查都做不到提前预知做好应对,并不现实。 江棠外面吵闹的声音,想到方才那些人二话不说的铁钢架势,连唐游川都被带走谈话盘查,那就说明,这次检查在他们意料之外,大概率是被谁针对了,或者是接到了确切的消息。 江棠微垂着眼眸,低声问:“知道他被带走的理由什么吗?” “隔壁有人玩违禁品闹事,他正好经过在现场,所以要带走做检查。”沈叙倒没有隐瞒,毕竟唐游川不可能碰,“我这边还有事儿要处理,就不跟你聊了。” “怎么了吗?”见江棠一脸沉重,季然皱着眉头问,“是出了什么事儿吗?怎么会突然搞什么突击检查啊?” “有人碰了不该碰的东西,应该是被人举报了。”江棠眉头紧蹙,“外面现在都乱成一团了。” 周寅心思敏捷,淡声问:“是不是唐游川出事了?” 江棠抿着唇点了点头,“他被牵连被带走调查了。” 阮迪瞪大眼睛,“很严重?会不会波及到你?”江棠见他们露出担忧的表情,笑了笑,“不用怕,他就配合调查而已,应该不用太久就能出来。” 唐游川出了事,虽然沈叙说不会有事,但她的心始终悬着,没有心情玩了,“我先回去等消息,你们呢?要继续留下来吗?” “我们留下来也玩不下去了啊,这十几万的酒我都闻不到香味了。”阮迪丧着脸,“散了散了,改天再约吧。” 出了这种事情,谁还有那个心情? 临走前,阮迪拉着江棠问:“那唐游川送的那几瓶酒呢?他应该付过钱了吧?咱们带走?” “……带走吧。” 因为这次检查,遇春堂里乱成一团,很多人都因为扫兴,也担心惹事上身,纷纷提前离开,耳边尽是议论猜疑声,出了大门,季然要送江棠,被江棠拒绝了,各自叮嘱了几句,在门口分道扬镳。 因为突然成群结队的人涌出,不好打车,江棠直接上了保镖的车,然后联系了卫昊,卫昊的手机一直处于通话中的状态,拨打了三次才接通。 她没有回家,从卫昊那儿问了唐游川所在位置,让保镖送过去,然而到了分局门口,远远便瞧见那里早就被获知了消息的媒体记者围堵住,那些人顶着瑟瑟的寒风,你推我搡地扛着长枪短炮,等着抢第一手消息。 此时的分局繁忙而杂乱,所以闲杂人等一律被禁止进入,江棠也没进去,她很清楚自己来这里其实也什么都做不了,可让她回家待着等消息,她也做不到,就那么安静地坐在车上,盯着门口那边拥挤的人发呆。 江棠手机在响,是季然他们发来的信息,问唐游川情况如何,江棠低头打字回复,有结果会通知他们,让他们早点休息别等。 夜色浓重,这座繁华的城市也变得安静,黑压压的夜空下,远处的高楼大夏零星亮着灯,路边的灯柱与秃了枝头的树交错而立,马路上是一片萧条。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过,很多人都与江棠一样,每一秒都是煎熬,为了转移焦躁的情绪,江棠找本电子版书看,结果半天都没翻几页,到底看了什么内容也毫无印象,索性放弃玩起了消消乐打发时间。 江棠不知扭头看了多少次,游戏也玩腻了,保镖也不知第几次下车抽烟,甚至还劝了好几回江棠,让她稍微睡一会儿,可江棠闭上眼睛却始终无法入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那边的人群突然起了一阵骚动,江棠倏地掀开眼帘,紧接着就听见保镖沉声道,“嫂子,三哥出来了。” 江棠扭头看向车窗外,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夜幕下光线昏暗不足,她亦一眼认出了人群里的他,鹤立鸡群,独树一帜的惹眼。 除了几名保镖,唐游川身边还跟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是卫昊,另外一位应该是律师,他无视掉一窝蜂涌上来试图采访的记者,笔直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来。 江棠下意识推开车门想要下去,保镖及时出声制止,“嫂子,别下车!”江棠动作顿时收住,保镖低声提醒,“免得被记者拍到你的脸。” 江棠回魂冷静下来,往另外一侧挪过去,让出位置,不多时,车门拉开,唐游川带着一身寒气委身坐在了江棠的身侧,不等那些记者追上,保镖已经迅速发动车子离开。 唐游川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扔到一旁,紧接着微微倾身,搂住江棠的腰,把人抱了过来,低头埋在她的肩颈上,像狗似的轻轻嗅了嗅,贴着她的耳侧,低声道,“不是让你先回家,怎么跑过来了?” “反正回家也是等。”他身上隐约带着烟酒的味道,并不好闻,却让江棠紧绷了几个小时的神经,在这一刻骤然松弛想下来,她侧眸抬眼盯着他的脸,因为疲倦,声音微微沙哑,“没事吧?” 唐游川亲了亲她的唇角,温声道,“没事,有事我就没那么快能出来,抱歉,让你担心了。” “真的没事?不会对你有什么不良影响吧?刚刚那么多记者。”江棠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多心敏感了,仍旧有些忐忑不安。 唐游川捏了捏她柔软的耳垂,哂笑着道,“不会。” “那就好。”江棠靠在他的肩膀上,拿手机编辑了个信息发群里,果然三人都还没睡,消息出去马上就收到了回复,这会儿都凌晨四点了,她没多聊。 唐游川看着她发完信息,轻笑着道,“他们这么关心我,看来对我很满意。” “他们是看在我的份上,顺带关心你的。”江棠小声嘟嚷,“少往自己脸上贴金。” 唐游川突然问:“我送的酒,都喝了吗?” 江棠闻言顿时一乐,笑着说:“别提了,刚要碰杯庆祝我傍上大款呢,就冲进来好几个人说突击检查,把我们给吓得一哆嗦,差点儿没把酒杯给摔碎,阮迪把它们全带走了。” 唐游川也在笑,“阮迪喜欢酒?” “喜欢,但凡贵的,她都爱。”江棠说着,忽而一顿,抬眼睨他,“你想干嘛?”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还没看出来?我准备收买人心,以防以后你跟我闹脾气不理我了,我好叫他们帮我美言几句哄哄你。” “心机男。”江棠捏着他的手,唇角止不住扬出明显的弧度,笑眯眯地说,“我这么懂事的人都能跟你闹脾气到不理人的程度,那一定是你做得太过分,还指望他们替你说好话,做梦呢。” “无妨,有备无患,反正我肯定能哄好你。” “我跟你说,我生气了可不好哄。” “真的?” 江棠没好气,“你就不能别惹我生气?与其费劲哄我,不如尽量避免招惹我生气。” “有句话不是说么?再幸福的婚姻,一生中也会有想要掐死对方的念头,难免会有出现摩擦的时候。” 江棠挑眉,“你还想掐死我?” “哪舍得。” 唐游川薄唇勾出星星点点的笑意,低低地笑着,把人抓到怀里俯身凑下去一顿好吻,并不凶悍,而是温柔缠绵,安抚她的情绪,驾驶座上还有保镖呢,江棠也没有想太多,顺从地闭上眼睛,坦然地接受他的亲吻。 亲了好一会儿,唐游川才放开她,温热的手掌贴着她的背轻抚,声音低沉地说道:“累吗?先眯会儿,到家我再叫你。” 江棠低声应道,“还好。” 车往云锦华苑的方向平稳行驶,期间唐游川断断续续地跟江棠聊天,昨夜折腾了大半宿,白天也没怎么休息,今晚喝了酒又熬到这个点,江棠确实累了,靠着唐游川放松下来,困倦渐渐涌了上来,眼皮逐渐沉重,不知不觉中便睡着了。 唐游川察觉到她呼吸平稳,垂眸见她闭上了眼睛,放低声音让保镖把车内温度调高,一手握着江棠的手,另外一手拿出手机发信息跟沈叙他们联系。 不多时,沈叙电话打过来,却被唐游川无情掐断,然后收到了一条信息:“江棠在睡觉,发信息。” 沈叙:“……”他严重怀疑唐游川是真的精神分裂,这个根本不是他认识了十多年的那个毫无人性的唐游川! 心底吐槽归吐槽,沈叙却还是乖乖认命地编辑信息:“等你到家再联系。” 废话可以用信息慢吞吞地磨,正经事儿谁有那个心情编辑个论文?怕不是有病! 车回到云锦华苑,停在楼下门前,唐游川见江棠睡得沉,并未唤醒她,他把外套盖在江棠身上,保镖下车替他开了车门,他抱着江棠下来,深冬凌晨的温度只有几度,江棠身上即使盖着他的外套,依旧冻得本能地缩了下。 温差冲击,加上悬空感,江棠从睡眠中醒来,含糊不清的声线,温浅软糯不经意地染了一抹娇,咕哝出声:“到了?抱着重,我自己走。” 唐游川垂眸看了眼她睡眼惺忪的模样,就好像抱着一只慵懒的猫咪,柔软无骨地让人想要亲,眼底浮着宠溺的笑意,低声道:“不重,你继续睡。” 他早就想说了,她手长脚长的随处可见骨节,摸着没几两肉,不怪老太太总叨念她瘦,是真的太瘦了点,需要养胖些。 江棠眼睛将闭未闭,依偎在他怀里,“你不累吗?” “不累。” 江棠打了个呵欠,“一会儿还得洗澡。”懒洋洋的语气,透着疲倦,显然是有点嫌弃这洗澡任务。 唐游川低笑,“累就不洗,反正天冷没出汗,而且中午也洗过了。” “不要,很脏。”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我帮你洗。” 江棠掀开眼皮看他,哼唧了声,不客气道,“预感你帮忙我会更累。” 唐游川溢出沉沉的低笑,“只洗澡,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不会折腾你,嗯?” 第232章 唐游川溢出沉沉的低笑,“只洗澡,我保证什么都不做,不会折腾你,嗯?” 事实再次证明,男人的嘴都是骗人的鬼,江棠就不该贪懒而轻信了唐游川的鬼话,从一开始说好的不折腾,到后来软磨硬泡的一次……也不是不能拒绝,只是唐游川这心机男诡计多端,而江棠一时心软着了他的道。 下场就是自己被他肆虐掠夺抽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被他从浴室里抱回卧室,江棠不知道时间,只记得卧室里的灯很亮,恍惚里,她好像看见窗外的天已经褪去了黑开始泛亮,使得她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她稀里糊涂地想,唐游换川这个男人,你让他一寸,他就会进一尺,给他三分颜色,他就会开起染坊,简直就是厚颜无耻,外加戏精附体,他不去演戏真是暴殄天物。 唐游川把人安置在床褥上,顺势低头亲她,江棠闭着眼睛躲,沙哑得不像话的嗓音,糊涂无力地咕哝着:“不要了……” 唐游川顿时哑然失笑,垂眸盯着着她透着淡淡绯色的脸颊,薄唇勾出一抹事后的慵懒餍足,低声温存道,“抱歉,睡吧。” 江棠嗅到被子熟悉的味道,也顾不上还湿着的头发,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再动,就这么睡了,唐游川起身进浴室找了电吹风出来,插上电,给她吹头发。 江棠睡得迷迷糊糊的,眼皮掀开了一下,知道是唐游川在给她吹头发,便又安心阖上眼,耳边是电吹风嗡嗡的声响,男人的指腹伴随着热风自她发间穿梭而过,疲倦与舒适感袭来,沉沉昏睡过去。 长发吹干,如墨般的青丝散开铺满枕头,唐游川坐在床沿,垂眸看着她恬静的睡颜,正看得入迷,静谧的房间骤然响起一阵手机铃声,江棠被吵着,眉头轻蹙着,眼皮微微动了下,没睁眼,只是翻了个身。 唐游川摁掉电话,将她露在被子外的那截皓白的手臂塞进被窝,替她掖好了被子,为了让她好好休息不被打扰,又把她的手机调成了飞行模式,拉上了遮光窗帘,离开卧室之前,还顺势把窝在床边睡觉的两狗子给捞了起来,一边手抱一条,出了卧室,轻轻带上房门。 这才回了电话过去,那头的人显然是正等着他,很快就被接了起来,“该不会是被我打断了你的好事吧?”刚接通,就传来了沈叙调侃的声音。 唐游川遛着两狗不慌不忙地下楼,施施然地开口,“说正事儿。” ………… 这天早上,网上毫无预兆一连空降了几条热搜,挂在第一上的标题简单粗暴的几个字:李雨靖吸|毒,后面跟着一个爆字,第二名是云星娱乐,显示着沸,后面的热搜还挂了三个人名,分别是唐游川和沈叙,以及云星娱乐的老总,薛京辞。 三个男人都只有名字,后面都配了一个新,只看名字,很多人都有点摸不着头绪,然而点进去,才惊讶这是三人竟然都是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并且都跟前二热搜事件有关。 李雨靖身为娱乐圈当红小花,人红是非多,更何况是娱乐圈这个大染缸,早在之前就曾被人质疑过她红得不对劲,一直都有些不好的传言,后来又被拍到与唐游川一起的画面,唐游川也一直被猜疑是她背后的金主,昨晚事发时,偏偏唐游川也在现场,并且传言是他强烈要求把李雨靖送进了医院…… 而薛京辞会被推上去,却并非他云星娱乐老总这层身份的原因,而是因为他是李雨靖的亲舅舅。 这次突击检查遇春堂,是人赃并获,遇春堂的幕后老板被扒出就是沈叙,而沈叙又与唐游川是好友关系,这前前后后,就好像一张网,牵扯出了一片。 网友根据这层层关系,瞬间脑补出这是一场资本家利益捆绑的阴谋论,遇春堂就是他们作恶犯罪的遮羞布……躲在网络背后的喷子,拿起键盘就开始编造故事,还编纂得有模有样有理有据,利用人性的阴暗面制造了一波舆论,偏偏很多人还就是相信了这种故事。 李雨靖的粉丝试图替自家偶像辩白,可惜寡不敌众,网上一时间口水唾沫一片,各种辱骂不堪入目。 外面乱成一锅粥,而此时的江棠,兀自躺在舒服的大床上昏睡着,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江棠不知睡了多久,睁开眼睛,她看见卧室里依旧是一片黑沉阒静,一时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而她身侧的位置空无一人。 第233章 越来越会说话 醒来没见着人,江棠的心头隐隐有些类似于失落的情绪,她懵然躺在床上发楞走神,过了好一会儿,翻身伸手探向床头柜摸过手机看了眼时间,也没注意到手机是飞行模式,而是盯着屏幕上显示的下午两点钟,眼睛一瞪,她这一觉竟然睡到了下午! 江棠抻了抻懒腰,腰背明显的酸痛感引得她秀眉轻蹙,也不知是睡得太久,还是被某人折腾的,大概是两者皆有之,脑里浮现昨晚浴室里的那场荒唐,耳根不由得发烫。 没想到她对那方面的尺度也是挺大的,江棠心想着,莫名涌上了几分羞耻,抿着唇慢吞吞地起床,摁开灯的,乍然亮起的光线晃得她本能地吗,眯了眯眼睛,时眨时睁活动着眼睛。 等眼睛适应了光线,这才瞥见床头柜处放着她的保温杯,白色的杯身上贴着一张卡通便利贴,上面是男人苍劲有力的字迹,力透纸背,只有寥寥数言,叮嘱她起来吃东西,还有联系他。 江棠拿过保温杯,以为里面的装的是温水,打算拧开喝一口,却有一股香浓的奶味,伴随着淡淡的热气溢出,萦绕占据了呼吸,她唇角自由上扬了一抹弧度。 昨晚到家之后,她曾跟他说过她喝了不少酒,让他去给她煮杯热牛奶,他说洗完澡再煮,然而经过他一番折腾,她最后是怎么睡着的都不记得了。 男人与女人不同,大多数神经粗线,类似于这种一杯热奶的小事儿,忘了也就忘了,何况还是昨晚说要喝,既然昨晚没喝,事后哪儿还会在意,可唐游川却记着,甚至是出门之前,悄悄煮好了搁保温杯给她备着…… 江棠虽然性格独立不拘小节,但心思却很细腻敏感,所以唐游川细心的举动,十分触动她的心弦,这热牛奶都还没喝呢,心底就先甜上了,方才的失落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起床趿着拖鞋去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倾泻而入,微微的暖意裹在身上,大概是心镜变了,江棠眺望楼下的院子,明明是枯枝败叶,她却觉得煞是好看。 何止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分明就是瞧啥都含春,江棠默默地自我调侃了一番,这才进了浴室,站在盥洗台前,看见上面男人的牙刷,剃须刀,须后水……满满当当与她的洗漱用品摆放在一起,一夜之间,她的空间被唐游川强势占领。 江棠猝不及防地低笑出声。 她看着多出来的东西,并不觉得突兀,也没有排斥,虽然有几分陌生感,但是因为这些都是她和唐游川关系变得亲密的痕迹,所以她更多的是心头胀胀的满足感。 两个人的生活,原来就是这种感觉。 江棠洗漱完出来,端起保温杯,边往楼下走边给唐游川打电话,屏幕上跳出提示,她才注意到手机处于飞行模式,关掉后,刚恢复信号,手机便震动个不停,信息接二连三地弹出,尚未看清,唐游川的电话打了进来。 江棠接起,“喂?”声音发出来,她才发现自己的嗓音是沙哑的,不是刚睡醒的那种哑,而是声带受损造成的,至于为这声带如何受损的……她不想回忆,准确的说,是没脸回忆。 “刚起来?”唐游川问。 “嗯。”江棠清了清嗓子,勾着唇应声,“你忙完了?” 唐游川嗯了声,随即温声问:“有没有头疼?” “没有。”疼的不是她的头,而是身体,罪魁祸首就是他,江棠当然不好跟他说这些,否则他又要不正经了,“你几点起来的啊?我完全没感觉。” 唐游川沉沉低笑,“你睡得跟头死猪一样。” 江棠闻言忍不住埋怨,“还不是因为你!” “我怎么了?” 江棠不可控制地想起某些画面,忍不住瞪眸,佯怒骂:“你言而无信,衣冠禽兽!” 话音落下,换来的是男人恬不知耻的笑,低沉的声音意味深长地说,“辛苦你了,但是还是请你多多包容。” 江棠没好气地啐了他一声,唐游川笑了笑,转而问:“吃过东西没有?” “还没。” 说话间,江棠已经走到客厅,蛋卷和唐三藏摇着尾巴上前迎接,她把保温杯搁茶几上,敷衍地揉了揉两狗子的脑袋算亲热,然后转身往厨房走,准备倒杯水喝,经过餐厅的时候,发现餐桌上放着一块巧克力慕斯。 毫无疑问,是唐游川准备的。 唐游川说:“那你先吃点蛋糕垫下,我叫人给你送点吃的过去,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不用麻烦了,有牛奶和蛋糕也够了,”江棠喝了口温水润喉,“我现在不觉得饿。”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推开,唐游川抬眸淡淡地睐了眼来人,面不改色地对江棠说:“那你先吃。”江棠应了声,他转而叮嘱道,“网上那些内容你不用在意。” 网上? 江棠微怔,下意识反问:“怎么了吗?” 唐游川波澜不惊道,“最近有人在搞事,昨晚的事情在网上闹开了,都是一些子虚乌有的猜测,你别去看,省得影响心情,知道吗?” “我知道了。”江棠搁下手里的水杯,软声道,“倒是你,没事儿吧?” 仇富这种心理,自古以来都存在,而如今的网络环境,这种现象更是普遍,但凡有点声望名气的人闹出点动静,网上总能轻易引来一片辱骂声,江棠经历过那种风波,很清楚会有多难受,所以她更担心唐游川。 她没有他那么大的本事,能做的,也只有是多几句关怀而已。 “没事。”唐游川温声道,“只要你别误会我,跟我生闷气就好。” 江棠微微挑眉,好笑道,“我干嘛为了那种事情跟你生闷气?” “因为网上扯到了我跟李雨靖。”唐游川淡声道,“别人不知道,但是你应该很清楚的,当初我拒绝李雨靖,你也在现场看见了,我是清白的。” 江棠哂然一笑,她确实是很清楚,他那时候话说得多狠啊,动动嘴皮子就能把人的皮都给扒掉一层,她当时还想着,如果他那样对她,她绝对会跟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但是总有人可以为了爱情,粉身碎骨也不怕,李雨靖大概就是这类人。 江棠出声问:“怎么会扯上她的?她昨晚也在那里,和你一起被带走了?” 唐游川毫无隐瞒,三言两语跟江棠说了下昨晚跟李雨靖是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沈叙和他碰巧在那儿组局,他跟突击检查的领队说明了李雨靖的情况,要求把她送去医院洗胃治疗,只怕李雨靖这会儿估计不是躺在医院,而是被关了起来,甚至有可能因为这样而无辜沾染上瘾。 江棠不知道还有这么一茬,蹙眉道,“她怎么会跟那些人混一起去的?”她虽然说不上喜欢李雨靖,但也没有什么恶意,这会儿也是真替她庆幸。 “不知道她。”唐游川低沉的声音隐约头一抹烦躁,“二十好几还是混娱乐圈的人,连这点好坏都搞不清楚,不是没脑子就是脑子进水了。” 江棠闻言,顿时轻笑出声,“你怎么还气上了?” “她自个儿犯蠢还拖累我,能不气吗?”唐游川语气有些硬邦邦的,他主要还是怕江棠误会,好不容易才把她追到手,要是因为这事生了间隙,他找谁说理去? 江棠勾唇浅笑,温声说“别气了,我知道你不喜欢她,不会误会。” 想起那回李雨靖脱了爬他床,却被他无情羞辱,她想误会点什么都难吧? 唐游川声音低下来,“还好你聪明。”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唐游川突然问:“你今天应该没有别的安排吧?” “没有,怎么了?”江棠问。 “要不要来公司找我?” 江棠掀眸,低声问:“我去干嘛?” 唐游川淡淡地说道,“来陪我。” 江棠捧着慕斯折返回到了客厅,刚坐下准备拆开盒子吃呢,闻言一顿,须臾,她垂着眼眸,低声道,“你在上班忙,我过去会打扰到你。” 唐游川声音如常道,“看着你,我更有动力工作。” 江棠心跳如鼓,暗道他现在是越来越会说话了,偏偏她听着还很受用,就像一只刺猬,心甘情愿地露出了她最柔软的肚皮。 江棠哼了哼,“你公司的人看见我,你要怎么说啊?”故意端了把姿态,“我可不要被人当成你随时扔掉的女伴啊。” 唐游川低笑,“问起就直接说你是唐太太,光明正大的。” 他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她是他的人,是他的唐太太,就她傻乎乎的一直想着隐瞒这层身份。 白净的脸庞,是藏不住的笑意,江棠佯装平静地应声,“那好吧。”到底是顺了他的意。 挂了唐游川的电话,江棠复而点开那一串未读信息,其实也没啥内容,就是季然他们看见了网上的内容,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打她电话还打不通,一时有些心急,以为她怎么了。 江棠也没看网上到底是怎么说的,只告诉他们那些新闻是假的,不用担心,因为要去找唐游川,并未跟他们多聊,三下二除五把蛋糕和牛奶解决完,匆忙跑卧室去挑衣服,特意戴上了他送的那对耳钉,还化了个淡妆。 女为悦己者容。 是虚荣心也好,讨喜也罢,江棠就想让唐游川看见漂漂亮亮的自己。 唐旗集团很大,总部大夏,一整栋写字楼都是集团办公自用。 “小姐,您好,请问有什么能帮到您?”前台小姐并不认识江棠,但态度依旧很恭敬,严谨的打扮,端庄的微笑,没有丝毫怠慢。 江棠眉目温凉,微笑着报了自己的名号,“我约了你们唐总,你可以打个电话确认。” “不用,唐总提前交代过,您这边请。”前台早接到了通知,从里面走出来,准备引她去搭乘专属电梯。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道温沉的男音,“小棠?” 江棠下意识地转头朝声源望去,对上那张熟悉的面孔,眉眼上温静的笑容骤然褪下,覆盖上一层冷漠的寒霜,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第234章 廉价的负罪感 能忍耐的,江棠都会尽量忍耐,即使面对自己讨厌的人,只要对方不与她难堪,她也不会当众与人难堪,但面对眼前的男人,她的眉眼间是绵薄的凉意,只差把“讨厌”二字印在脑门上,愣是抿着绯唇不回应他的招呼。 一旁的前台小姐并未注意到江棠脸色变化,微笑着出声打招呼,“薛先生,您好”。 对于江棠的态度,薛京辞似乎也不介意,只是礼貌性朝前台颔首回应,淡声道,“我来找唐总。” 因为上头是有特意交代过,所以前台无需致电确认薛京辞是否预约,直接领着江棠和薛京辞乘坐专属电梯。 江棠并不愿意跟薛京辞独处,可也不好当着前台的面拒绝进电梯,便站到离他最远的角落,她低着头,盯着自己手提包,连一抹眼角余光都不愿施舍给薛京辞。 密封的空间里,气氛安静而尴尬。 薛京辞侧首看向江棠,淡淡地出声:“你和唐游川……认真的?” 江棠终于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眸,清冷得彻底,她唇瓣张合,扯出嘲弄的弧度,“与你何干?” “我只是有些惊讶,毕竟他应该不会是你喜欢的类型。”薛京辞像个没有脾气的人,声调始终不疾不徐的,说到此稍微一顿,继而谨慎开口,“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当年江氏濒临破产时,江柏峰把江棠骗去陪人喝酒,试图卖女求荣这事儿,薛京辞还记忆犹新,那么犟的性子,愣是没有当场翻脸,只是因为她病重的爷爷需要钱救命。 说来江柏峰这人也真够狠,不惜拿来自己亲爹的性命当筹码威胁自己的亲女儿。 薛京辞这问题的背后藏着另外一层含义,如果是遇到困难,他会帮忙。 可惜,江棠并不稀罕,也不需要。 从前最困难的时候,江棠也曾想过要不要放下恩怨去找他,不过幸好她没有开这个口,也幸好唐游川当时没有拒绝她的提议。 江棠笑出了声,讽刺且凉薄至极,“薛京辞。”经年之后,她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不带任何情感起伏,“你是眼神不好,还是脸皮太厚,看不出来我有多恶心你吗?” 薛京辞眼眸微动,看着她脸上不加掩饰的嘲弄,淡声道,“我知道。” 他知道却依旧若无其事凑上来,是怕膈应不死她吗? 江棠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薛京辞神色淡淡,启唇出声道,“如果有需要,你可以跟我说,”他的声音很轻很平静,“就当我还你人情。” “别把你那廉价的负罪感转移到我身上。”江棠面上看似平静无波,抓着包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白皙而削瘦的手背,青筋隐隐突显,“我不会原谅你,而你真正亏欠的人也不可能会原谅你。” 话音落下,电梯里霎时蔓延出一阵死寂的气息。 薛京辞常年浸淫娱乐圈,又身处高位,他甚至比职业演员还要擅长隐藏情绪,那虚假的面具经年累月戴在脸上,几乎已经与他的皮肉融为一体,连他自己都分不清真假,旁人更是难以动摇他半分。 此时却被江棠轻飘飘的一句轻松击碎,温淡冷贵的面孔猝不及防地闪过一抹狼狈,不知是为了避开江棠的审视,抑或下意识的行为动作,他快速转过头,面向了电梯门,右手无意识地抚上左手那块腕表。 江棠捕捉到他泄露的情绪,眼底除了浓浓的讥讽与厌恶,再无其他。 幸而专用电梯速度快,大大减少了两人共处一空间的时间,电梯门徐徐打开,江棠一眼都不再看薛京辞,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助理接到通知便站在电梯门口处等着,看见江棠满脸阴沉的模样,又窥了眼她身后面无表情的薛京辞。 助理心有戚戚,面上端着得体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唤了声“江小姐”,又跟她身后的薛京辞打了招呼。 助理是在唐游川车祸住院那阵子认识了江棠,因为有些文件必须要唐游川亲自签字确认,所以他跑医院跑得勤,能给唐游川当助理的人,眼神自然不差,次数多了,他便察觉到自家老板对这位漂亮的江医生态度有些暧昧,但无法确定两人之间关系如何,这会儿得知江棠过来,已经猜到了九成了。 助理本打算直接把江棠领进唐游川的办公室,但江棠却有分寸,薛京辞来找唐游川,定是有公事要谈,便主动出声道,“唐总有事先忙,我可以去会客厅等他。” 助理略忖,吩咐人把江棠领去会客厅。 然而江棠刚在会客厅里坐下,助理便进来传话,唐游川让她去办公室,江棠闻言微蹙眉头,一方面是不愿意打扰他工作,另外一方面是她不想看见薛京辞。 办公室宽敞而明亮,江棠进来时,才发现里面除了唐游川和薛京辞,沈叙也在,三个同样出色却风格迥异的男人,分别占据一角坐形成一个三角形。 “小棠,你来了。”见她进来,沈叙脸上笑眯眯的,十分熟稔地跟她打招呼,江棠对他回以微笑,随即把视线落唐游川身上,只见他则朝她招了招手,带着几分强势的口吻道,“过来。” 江棠不喜欢当男人的附庸品,更不屑于言听计从,私底下唐游川这么对她,她得跟他叫板,但此时有外人在场,她不会打他的脸,乖乖地走到他身边。 完全不管旁边那两个人的目光,唐游川伸手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坐在了他的身侧,单人沙发,如果是两个身材瘦小的女孩儿能坐两,可唐游川这么高大的男人,再加一个她,空间显然是不够,她几乎是坐在他的腿上。 江棠有些不适,偏偏沈叙从旁调侃,“这旁边有位子,非得这么挤着不难受么?秀恩爱也不用这样。” “你们要谈公事吧?”如果只是沈叙在场,勉强能接受,可是眼下还有一个薛京辞,江棠哪哪都不自在,赶紧出声道,“我去外面等你吧。” 唐游川抱到了人,心满意足了,低声道,“不用出去,去后面休息室待会儿。” 江棠应声起身,推开休息室的门走了进去。 落地窗帘打开,光线透过一尘不染的玻璃充盈满偌大的休息室,装潢与外头的办公室风格相去不远,以黑色和白色为主调,一如唐游川给人的感觉,利落而冷贵。 落地窗边上还有两花架,上面分别有两盆开了花的植物,红色的花朵,小巧而精致,花瓣中间是金黄色花蕊,红黄绿巧妙地结合在一起,在明亮的光线下,挺漂亮的。 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江棠视线从窗边转移,顺着室内逐一打量,沙发,茶几,床,衣柜,还有冰箱,一应俱全,跟个小家一样,毫无疑问,唐游川繁忙的时候大概丢留在这里休息。 江棠正打量着,外面响起敲门声,紧接着被推开,助理手里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给她送了热饮和点心,还给她拿了个平板,显然是唐游川怕她无聊,给她准备的。 江棠窝在沙发前的地毯上,挑了部前阵子上映的电影,边吃点心边看,倒也心安理得。 而外面的办公室里,三个男人聊着正事儿。 沈家掌权人沈鸿声身体每况愈下,几个儿子为了家产斗得厉害,众多兄弟姐妹里,数沈叙这个三房出生的儿子最有手段,也最有能力,沈鸿声对他偏爱得明显,自然是惹得另外几位眼红。 薛京辞和沈叙的目的基本一致,都是为了一个继承权问题,不同的是,薛京辞是为了拿下薛家,不择手段,而沈叙一半是被迫卷入他那几个兄弟之间的斗争。 唐家没有这种糟心事,唐游川早已是唐家唯一的支柱,地位无可撼动,也没人来跟他抢,他目的单纯是挣钱,巩固扩大唐旗,与薛京辞合作单纯从利益出发罢了,而沈叙不必说,除了利益,他们还是兄弟,必要的时候都得帮忙。 种种原因,三人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捆绑着利益,所以这回的事,明摆着冲他们而来。 如今网上热搜已经压了下去,除了李雨靖那条,毕竟她是公众人物,又是触及违法犯罪的底线,强行压有欲盖弥彰的嫌疑,适得其反,只能等官方调查结果公布澄清。 而李雨靖马上有一部电影要上映,如今闹出这种丑闻,能不能上映都很悬,一旦被禁止上映,薛京辞和沈叙投资的钱全都打水漂了。 电影投资损失的钱还是只其中一小部分,影响最大公司的声誉与股价。 沈叙边吞云吐雾边道,“不好意思,这回应该是沈毅的手笔。”这话,是对薛京辞说的。 薛京辞喝了口咖啡,淡声道,“是我这边没管好雨靖。” 如果不是李雨靖这种当红人物在现场,这次的事情不会牵起这么大范围的传播,而唐游川当时若没碰巧撞见,也不会被牵扯进去,预谋加巧合,造成三方受损的局面。 要说无辜,属唐游川最无辜,但也只能自认倒霉,至于李雨靖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那就得问她本人了。 三人聊了不到半小时,沈叙和薛京辞起身离开,打算去医院探望李雨靖,沈叙问了唐游川一嘴,“你要不要一起过去?” 唐游川薄唇轻启,凉凉地回了两个字,“没空。” 李雨靖也算朋友,她出事,他去探望问候一声也是情分,但是他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连这点情分也不愿施舍了。 沈叙瞟了薛京辞一眼,薛京辞神色自若出声,“最近敏感期,不去看也比较好,免得那些记者发现了又乱写。” 李雨靖对唐游川抱什么心思,薛京辞很清楚,也了解李雨靖那个性子,不狠心断干净,她不会轻易死心,他也不想她跟江棠起冲突。 唐游川起身站在原地,“我就不送你们了。” 待人出去之后,唐游川往休息间走,推开门却没看见江棠的身影,迈步笔直地走到浴室门外,“江棠。”他唤着她的名字,里面传来女人微弱的声音,“嗯。” 有气无力的,十分虚弱,唐游川当即皱眉,“怎么了?不舒服?” 第235章 挺幸福的 不多时,浴室门打开,江棠脸色惨白,绯色的唇瓣也毫无血色,肉眼可见的病态,她微微佝偻着背,扶着门框蔫蔫地看着唐游川,想对他扯出微笑,奈何有心无力。 明明半小时之前还面带红润好好的人,这会儿突然变成一副惨容,唐游川脸色骤然一变,当即伸手扶住她,掌心却触碰到一片冰凉,室内温度宜人,江棠的手却冷得像快冰。 唐游川心口拧了拧,低沉的声音有几分紧张,“哪里不舒服?” 江棠也没有逞强,顺势依偎在他的身上,任由他搂着,虚弱道,“好朋友来了。” “谁来了?”江棠是顾忌他一大老爷们会不好意思,所以才说得比较含蓄,哪料唐游川又没有应付女人的这种经验,闻言有点懵逼。 江棠提不起劲儿跟他绕弯,索性直白挑明,“痛经。” 唐游川顿了一秒,须臾,他面不改色地问,“需要给你买卫生棉?” 江棠也不知道该说他细心体贴还是经验老道,除了他们这些当医生的会习以为常,社会大环境的影响下下,普通男人听到这个或多或少都会有点尴尬,能第一时间替女性考虑到这点,更是稀有物种,还真的是实属不易。 “不用。”江棠的周期不太准时,所以她都会尽量在自己的包里放些备用,走到床边掀开了被子,她低声道,“我躺着睡会儿,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起床的时候,江棠就感到身体似乎有些不适,小腹也隐隐作痛,当时还误以为唐游川折腾留下的后遗症,直到刚刚小腹出现明显而熟悉的坠痛感,她才意识到不对劲,进浴室,果然是她每个月最讨厌的好姐妹提前来了。 这时候江棠后知后觉地记起,昨晚在浴室里,唐游川没做安全措施,完事的时候,她还迷迷澄澄地想着起来之后是不是该吃个药避免意外,虽然她英年早婚,但没打算英年早生,这回倒是省事儿了。 唐游川动作温柔地替她盖上被子,温声问道“是不是很疼?” “嗯。”江棠闭着眼睛,几乎是有气进没气出。 她躺在黑色被褥里,惨如白纸的脸色愈发憔悴,像个病入膏肓的病人,唐游川身边亲近的女性没几个,从未见过哪个女性经期会像她这般,见她这幅模样,眉心紧蹙,沉声道,“我送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江棠眼皮掀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有止痛药吗?我吃一片,睡会儿就好了。” 痛经这种毛病,因人而异,有轻有重,轻的几乎可以忽略,但是严重的,不止会痛到浑身无力发虚汗,甚至会上吐下泻,有人甚至会痛到昏厥。 兴许是小时候伤过身体的缘故,早些年,江棠就曾痛到昏厥过去,虽然有看医生吃药调理,但最终也只是有所改善,始终没有得到根治,而这几年已经好了很多,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出现痛到难以忍受的情况。 也不知是最近忙,加上纵欲,她今天症状有点儿严重,就好像有把电钻,刺穿了皮肉,一下一下钻着腹部,搅着她的五脏六腑,那痛感自腹部开始慢慢地磨遍全身的神经,而且是逐步加重的趋势。 她皱着眉头侧转身,曲着双腿蜷缩着身体,借此来缓解症状,几乎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一动不动的。 唐游川撩开她额头上的发,又轻轻地刮过她低温的脸颊,“你看着很难受,还是直接去医院吧,嗯?” “不要。”这会儿除了床,她哪儿都不想去,“你去给我买止痛药。” 江棠对疼痛的忍耐度其实不算低,但此时也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太过难受,还是因为知道唐游川在旁边可以安心依赖撒娇,羸弱的声音竟带出了一丝哭腔,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脆弱得不堪一击。 唐游川又担心又心疼,想要直接把她捞起来,但又不忍心允逆她,大掌在她发顶上轻抚了下,然后转身出了休息间。 江棠没心思管他走没走,或者要去哪里,她只想入睡,因为睡着了就会好受些。 不知过了多久,江棠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在动她,本来都睡着了,这会儿被闹醒了,钝痛感重新涌上,即便她知道是唐游川,也突然感到好生气,可又没劲儿发泄,憋闷间,小腹突然传来一阵暖意。 那股暖通过衣服熨进皮肤,她感到舒服,冲在心口的怒,渐渐被抚平,随即重新睡了过去。 …… 突击检查的时候有记者,因此李雨靖当晚被紧急送进了恒安医院的消息自然是瞒不住。 恒安医院私密性好,唐游川也特意交代了加强医院的安保工作,期间仍旧有漏网之鱼溜了进去,但溜进去的人最终还是被扔了出来,因为李雨靖的病房外还有保镖。 此时恒安医院的大门外,有不少记者蹲守,沈叙和薛京辞避开记者进了医院,推开病房门时,里面守着李雨靖的是她的经纪人。 “薛总,沈先生。”经纪人看见他们,起身打招呼,李雨靖温声也睁开了眼睛,看向门口时,下意识地寻找某个身影,然而除了沈叙和薛京辞,再无他人,眼神黯淡下去,虚弱出声,“舅舅,沈叙。” 沈叙站在床尾,微微一笑,“感觉怎么样?好点没?” “好多了。”李雨靖低声说,“对不起,我……” “没事。”沈叙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等她说完便出声打断,“你人没事就行,总之把身体养好,其余的事不用管。” 遇春堂出了这种事,沈叙很忙,后面一堆罗烂事等着他处理,确认李雨靖人没事,关心了几句,他也没多待。 李雨靖是艺人,从工作都生活,经纪人都得负责,管理艺人,安排艺人工作,保护好艺人,这些都是经纪人的工作,结果李雨靖却捅了这么大篓子,这就是经纪人工作失职,更别说这出事的人还是自家老板的亲外甥女。 经纪人这会儿看见薛京辞整个人心虚不安冒冷汗,也知道他有话要跟李雨靖谈,借着送沈叙的档口,把病房的空间留给了这对舅甥。 病房里,只剩下李雨靖与薛京辞二人。 李雨靖穿着病号服,躺在病床上,手背还扎着点滴的针头,昨晚虽然及时洗了胃,但仍旧吸收了少量,直至这会儿,依旧头晕难受,恶心呕吐,原本一朵娇艳的鲜花,经此一番折磨,迅速枯萎颓败,整个人憔悴不已,不见往日光鲜。 薛京辞垂眸看着她,终于掀唇出声:“要不要喝水?” 李雨靖轻摇头,薛京辞淡淡地问:“昨晚是怎么回事?” 李雨靖脸色微微发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哑声道,“朋友见我心情不好,就约了几个人打算一起放松下,我事先真的不知道他们是瘾君子,等我察觉到不对劲想要离开的时候,他们却不让我走,还强行灌我吃……” 其实他们这种圈子,碰那种玩意的人很多,有人出于好奇心,有人因为压力过大,有人则是被骗,还有人像她昨晚那样,被强迫。 那些人完全不要命的疯子,若不是她拼命冲了出来,又遇到了唐游川,后果……不堪设想。 李雨靖猛地打了个冷颤,回想起来仍旧后怕,静默了几秒,她继而问:“三哥他……怎么样了?” 从昨晚开始她就一直呆在病房里,手机也被经纪人没收了,外面的风雨如何猛烈,她看不见,经纪人也什么都不跟她说,甚至沈叙方才也没有责问她,但她也能猜到情况肯定很不好。 她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唐游川,毕竟昨晚是因为她,他才会被带走。 薛京辞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面色淡沉,黝黯的眼底一如既往,是捉摸不透的平静,须臾,不冷不热地问道:“你对他还没死心?” 他宛如置身事外随口一问,但李雨靖很清楚,他不苟同她继续对唐游川藏着心思,垂着眼眸,睫毛颤了颤,答非所问,“我怕他被我拖累了。” 她若是能放下,就不会因为唐游川和江棠的事而感到难受,就不会听那个朋友的话去那里,也就不会发生后面那些事,因他而起,也被他所救。 昨晚看着他为她动手打人,又跟警员出面交涉送她来医院时,她甚至忘记了害怕,还感到几分高兴…… 薛京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派优雅冷贵,闻言不由得轻蹙眉心,声音如常道:“你非要执迷不悟,我拦不住,但你若真把他给得罪了,别怪我大义灭亲。” 他说话的语气不重,不仅没有怒,也没有其他任何的情绪,太过平静了,静得近乎冷漠无情,不留情面,完全是在警告。 虽然她喊他一声舅舅,但李雨靖心知肚明,这层血缘关系到底有多么浅薄,不堪重负,在薛京辞眼里,她这个外甥女,远不及他的利益目标重要,他愿意护着她,一方面是念着亲戚份上,另外一方面是李家对他还有点用。 可是,整个李家都不及一个唐游川,如果让他在她和唐游川之间做选择,毫无疑问,他会选择唐游川。 李雨靖本就灰败的脸色,霎时成了青白,死死地咬住下唇,眸底也逐渐浮上一层水光,仿佛下一刻就要哭出来,十分可怜,任谁看着都会忍不住同情。 然而薛京辞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丝毫没有因为她劫后余生卧病在床心软,声音淡漠到极致,“明知道他对你无意,还跟江棠在一起了,继续缠着他也不会觉得你深情,只会觉得你死缠烂打惹人厌,你要还有点脑子和自尊心,就别再对他心存妄想,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 薛京辞早好言相劝,结果她不听,还一意孤行,就不怪他冷面无情说话难听。 他的话,宛如尖刀插到了李雨靖的心脏上,非但没有得到安慰,还被训了一顿,身体的不适,添上委屈,她眼底的雾气终究是凝固成水,从眼角沁了出来,意识到在哭,她慌乱地想要抬手擦拭,抬起的却是扎着针的手,牵扯到针头,又是一阵刺痛。 薛京辞眼疾手快扣住了她的手,李雨靖便用另外一手,一边抹泪一边哭着道歉,“对不起舅舅,对不起……” 薛京辞松开她的手,从旁抽了纸巾递给她,“我已经跟你妈联系过,出院之后你跟她回家,这段时间你先暂停工作,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休息一段时间,是多久? 没有任何人能日复一日痴迷于某个人,作为流量艺人,一旦休息退出观众的视线范围失去曝光率,粉丝转眼就换了偶像,你也就凉凉了,别说暂停工作休息,就是马不停蹄工作,流量偶像的饭也只能吃那么几年,当年龄上来,便会被更年轻的取代。 让她停工休息,还不知回归时间,关键是,她妈来接她回家,意味着她要离开青临城。 李雨靖抽噎出声,薛京辞向来说一不二,又想到自己惹的祸,想要争取下,也什么都不敢说。 该问该说的完了以后,薛京辞也没再逗留,等人离开,经纪人推门进来,看见了李雨靖哭红的双眼,因为用手揉,眼睛都有些泛肿。 经纪人看见她那副模样,以为她是被薛京辞教训了,本想教训她的话也说不出来,说到底她也是被骗的受害者,忍不住安慰她,“以后别再轻信他人言了,当长个教训。” 可以当成是长教训的事,都是幸运的事,就怕连吃亏长经验的机会都没有,便一头栽进了深渊,深陷泥潭,不得重生。 …… 江棠徐徐掀开眼帘,带着几分迷茫,发现自己的脑袋埋在一堵结实的胸膛上,周身被暖意包裹着,淡淡的烟草味,不重不呛,裹着熟悉的沐浴露味道,萦绕在她的鼻息间。 小腹的刺痛感已经缓和了很多,力气也恢复了不少,江棠从胸口仰起头,只见唐游川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睡得挺香。 熟睡中的唐游川,有种别样的性感,江棠忍不住盯着多瞧了一会儿,最后实在是憋不住了,翻身想要起来,这才注意到腹部有个热水袋,唐游川一只手着热水袋贴在她的腹上。 难怪她会觉得暖,还睡得这么安稳。 “醒了?”江棠一动,唐游川便醒了,低沉好听的透着一丝沙哑,“还很疼吗?” 说话间,他的手放开了热水袋,掌心隔着衣服熨上了小腹,轻轻揉了下,江棠贴着他的手背,轻声道,“已经好很多了,我要上个洗手间,让我起来吧。” 待江棠再从洗手间出来,唐游川不知道从哪儿拿来一个保温杯,抬手招她过去,“过来,把这个喝了。” “什么啊?”江棠上前,低声问。 唐游川把保温杯里的液体倒进玻璃杯,“红糖水,秘书说女孩痛经喝这个有用。” 江棠闻言一怔,紧接着又想笑,而她的唇角也确实是挽出一抹弧度,唐游川见状,淡声问:“怎么了?” 江棠在身侧坐下,摇了摇头,温软出声,“没事,给我吧。” 作为医生,江棠其实很想告诉他,痛经喝红糖水,除了补充糖分增加脂肪,其实并没有什么用,不过他都为了她跑去问他的秘书了,她还是别打击拒绝他的好意了。 免得打击了他的积极性,以后懈怠她。 红糖水还有点烫嘴,江棠小口酌饮,热水从口腔缓缓入胃,暖到的还有她的心。 以前韵姨催她找对象,说得最多的就是生病时有人照顾,暖心,彼时江棠不以为意,觉得自己生病也能照顾自己,直到现在,她是真心实意觉得,确实很暖心。 不用强忍着痛去找药,只需要乖乖躺着,什么都会给你准备好,比自己想到的还要细致贴心。 还真的是……挺幸福的。 唐游川则在一旁打量着她的脸,仍旧苍白,但气色确实好了很多,察觉到他的视线,江棠偏头看过来,出声问:“你不是忙吗?怎么也跟着我一起睡了?” “我也困了。”他说。 唐游川没告诉她,是因为见她脸色太差,担心她有个什么意外能第一时间发现,也是为了给她捂热水袋。 他抬手勾着她的垂落的发丝别在耳后,淡声道,“要不要吃一片止痛药?” 毕竟没在上班不用上手术台,所以现在这种程度忍忍也就没事,但江棠瞥见他似乎还在担心,便点头说,“吃吧,不过我现在肚子有点饿,想先吃点东西。” “想吃什么?”唐游川问。 “现在几点了?”江棠抓过他的手,看他手腕上的腕表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这都快下班了,“你们公司不是有供应茶点么?随便拿些吃的,待会儿要吃晚饭了。” 说到这儿,江棠抬眼看他,“你晚上要加班或者应酬吗?” “不用。”就算有,她现在这样,他也会推掉陪她。 江棠狐疑地说:“真的?别因为我耽误工作啊。” 唐游川轻笑,“真没有,我去给你拿吃的,还要其他热饮吗?” 江棠摇头,有他备的红糖水已经足够了。 唐游川出去没多久又回来了,依照她的喜好拿了块蛋糕,等她吃完,又给她倒了温水送药,“你每次都会痛成这样?” “偶尔会。”江棠把药咽下。 “有没有看过医生?” “看过,现在比以前好很多了,偶尔才会这么严重。” 唐游川沉声道,“医生怎么说的?我看网上说得还挺严重的。” 趁着她睡着的时候,唐游川上网稍微查了下,接过跳出来的内容五花八门,从疾病到不孕不育再到癌变,越看越不靠谱,但还是成功增加了他的担忧。 江棠闻言顿时乐了,他竟然还上网查这个,不知道网上问病动辄癌症起步么?看完没病都得吓出毛病。 江棠把玩着他的手,乐出了坏心眼,忽然语气不明地问他,“如果我怀不上孩子怎么办?” 第236章 只想要她的孩子 江棠话刚问出口,唐游川便低声笑了,江棠睁眼瞪他,“别笑,快回答我的问题。” 唐游川长臂一伸,环住她的纤细的腰肢,另外一手勾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他低头亲在她的唇上,想要获得一吻,江棠撇开头,本来只是开个玩笑而已,结果却被他的态度反而激起了她较真的心理,“你是不是一定得要孩子?还得要儿子?” 恋爱中的男女,甭管多聪明,坠入爱河时脑子都容易一根筋,有时候总会莫名其妙问出一些毫无营养价值的假设性提问,哪怕明知这种问题其实就是故意刁难对方,还是忍不住想要从对方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其实彼此都心知肚明这种问题很无聊,但是为什么非要这么无聊呢?只想从对方嘴巴里证明一下,你到底有多爱我,多重视我,在乎我。 江棠潜意识里也抱有这种心态,但问的也不是我跟你妈同时落水你救谁这种不切实际的问题,而是现实存在的客观事实,是否一定得要孩子,一定得生个儿子。 是,或者不是。 很简单。 “想什么呢?”唐游川捏了捏她圆润的耳垂,眼底蓄着笑意,“你觉得我喜欢你是因为你能生?还是觉得我喜欢能生的女人?” 江棠被他的逻辑给绕得一圈,好像很有道理,但又感觉不太对劲儿,她蹙着眉心,不满道,“我是认真的,你要是非要我给你生个儿子出来,别怪我六亲不认。” 要孩子可以,但一定要儿子,她就不奉陪了。 唐游川挑眉,不愠不火反问道,“在你眼里我是那种冥顽不化的老古板,非得要个儿子来继承皇位?再说了,咱们家也没有皇位可以继承。” 江棠抿唇笑了,“虽然没有皇位,但是唐家家大业大,也算一片富贵江山,后继无人,你不会觉得可惜吗?” 唐游川下巴抵在她的肩窝处,不动声色地嗅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那你知不知道,在你之前,我没想过要结婚?” 江棠哼了哼,反驳他:“不结婚也可以要孩子啊。” “我没兴趣弄个私生子出来。”她不让他亲嘴,他就扯下她的毛衣领口啃她的脖子,低沉的嗓音略显含糊,“让孩子顶着个私生子的名号,我有病?” 江棠被他啃得又痒又麻,边笑边缩着脖子躲,低声道,“那我要真的怀不上怎么办?”他不准自己的孩子是私生子,她更不可能接受他跟她一起,却和别的女人生孩子,“你是不是就会跟我分了?” 不是江棠爱胡思乱想,而是这种事情并不新鲜,她们心外科就有同事因为不孕,相爱多年的夫妻最终还是以离婚收场,听闻她老公跟她离婚后。没多久就娶了另外一个女人,还生了个儿子。 江棠话音刚落,唐游川张口,利齿使劲咬了一口,江棠直呼疼,他复而松开,随即又极致温柔地亲吻那处牙印,“我应该说过,你想离开我,除非我死了。” 江棠抬手推他的脑袋,往后倾身,抬眸睨着他,一本正经道:“那你得做好心理准备,如果我生不了孩子,你就得无后了,别想着跟别人生了孩子抱回来给我养,我可不替别人养儿子,你到时候可别怪我不识大体。” 古代皇后替妃子养孩子那种事,她可干不出来。 唐游川看着她一本正经地展露出自己的霸道与强势,一阵低沉的笑声自喉咙里溢出,低声唤她,“江棠。” “干嘛?” 唐游川贴着她的耳朵,低声呢喃,“原来你这么喜欢我啊。” 江棠眨了眨眼睛,一副你在说什么的表情,淡声道,“这是我对婚姻感情要求,就算不是你,我也会这么要求的。” “但是你喜欢的是我。”唐游川勾着唇,理所当然的模样。 江棠不置可否,“要求我都说了,你要后悔,就趁现在了。” “别整天胡思乱想。”唐游川波澜不惊道,“唐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就算我不婚不育,还有我大哥,即便我大哥膝下无子,也可以培养其他继承人,我们没有非要唐家的血脉才能继承这种封建思想。” 唐游川说的是大实话,虽说唐旗的掌权人三代都是他们唐家人,那也是因为他们有足够的能力坐上那个位置,不管是他父亲,还是他,哪怕是当初他父亲意外身亡,临时接管集团的唐渊,都是能力者。 虽说他们确实是占了血缘便宜,但能力出众也是事实,唐旗在他父亲和他手里一步步壮大,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所以不存在你那种假设。”唐游川大掌覆盖着她的小腹,无意识地轻揉着,径自道,“你能不能生都没关系,想不想生都随你,至于是男是女不重要。” 在她之前,他没想过结婚,也没想过要孩子,而有了她之后,他只想要她的孩子,至于有没有,他不强求。 江棠心底高兴,嘴上却没轻易放过他,“可别是说好话哄我。” 唐游川倒没生气,而是几分无奈,“我也拿不出别的有理证明,只能说给你听,其他能做到的,我会做给你看,别钻牛角尖,脑袋有多余的空隙就想想我。” 江棠被他逗乐,覆盖着他的手背,放松地偎在他的身上,轻轻地蹭着他的侧脸,曼声道,“就算你不介意,奶奶呢?她一直都想抱曾孙来着。” “相信我,我要是敢因为你不能生而抛弃你,她老人家能打断我的腿。”唐游川唇从她的眉骨,逐渐往下,低喃着道,“而且她对你这个孙媳妇,比我这个亲孙子还好。” 话音落下,他成功捕捉到她那两瓣略显苍白的唇。 这回江棠没再躲他,乖顺地接受,温柔地回应。 唐游川惦记着她身体不舒服,没舍得闹她,离开的时候,习惯性地轻啃了她一下,垂眸盯着她,嘴唇被他磨出来了血色,驱散了恹恹的苍白,徐徐低笑着说,“终于恢复了点血色。” 江棠却瞥了他一眼,皱了皱眉头,语气略带不满,“你抽烟了。” 唐游川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抽很凶,就抽了两根,”他低声说,“你不喜欢,我就不抽了。” “我没有逼你戒烟,只是最近尽量别抽吧。” 江棠确实不喜欢烟味,一直都觉得臭,但唐游川身上那股烟草气息染着他身上特有的味道,并不会难闻,她不但没有反感,反而他有种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性感,莫名地迷人。 所以她没想让他戒烟,只是顾及他术后的身体。 江棠的手从他的肩膀顺着往下滑至他的左侧的胸膛上,隔着高级的衬衫料子,能感受到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咚咚地跃动,一下接着一下,富有节奏地撞击着她的掌心。 想到那儿曾经差点就要停止跳动了,江棠心口突然一抽,涌上了一股后怕。 真是奇怪啊,当初亲眼目睹着他血淋淋的模样,她都不曾有如此剧烈的情绪,甚至冷静地给他做了手术。 如果是现在,别说给他动手术,大概看到他受伤的画面,她就连手术刀都握不住了吧。 “前阵子不是都没抽吗?”江棠掀眸,直勾勾地盯着他黢黑的双眸,“是不是这次的事情很麻烦,你压力很大?” “不是,”唐游川很享受她的关心,但又舍不得她替他担心,“只是他们抽烟,勾起了我的瘾了而已。” 江棠莞尔,“自控力差。” “嗯,嘴巴闲着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想要抽。”唐游川面不改色心不跳,看着她的眼神却十分暧昧,“你说要怎么办?” 江棠被他带钩子似的眼神勾得心头酥酥麻麻的,也没再矫情,二话不说就扶着他的后脑勺,主动送上她的唇,脑子里还想着,嘴巴闲着没事儿干,那就接吻吧。 两人在休息室内耳鬓厮磨了半晌,唐游川的秘书打了电话进来,有份文件比较急,需要唐游川签字,江棠这才把人给赶出去忙正经事。 因为是周末,来上班的人都是自主加班,没有限制上下班时间,唐游川身为老板就更自由了,签完加急文件,便收拾东西带着江棠离开公司。 从办公室出来时,秘书和助理都在,唐游川搂着江棠的肩膀,难得面色温和让他们早点下班回家,江棠对上他们的笑脸,想到那杯红糖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以浅笑,安安静静地任由唐游川领进了电梯。 一向冷得像块冰,发起脾气来一记眼神就能插你千万刀的老板,竟然露出了如沐春风的温和表情,而且还跟她了解怎么缓解女性痛经的问题,甚至亲自端茶递水鞍前马后地伺候一个女人…… 原来那个索人命掠人魂的阎罗,也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被冷血老板喂了一把狗粮,且没对象的秘书和助理,突然好酸,但是他们又好高兴,还把江棠奉为心中的神,真心的祝愿她和唐游川永远甜蜜恩爱,永沐爱河! 没多久,整个唐旗上上下下的员工,都知道了唐游川恋爱的事实,还知道了他的对象是临安医院心外科的医生,才貌双全,最紧要的是,她能控制唐游川的臭脾气。 江棠也没想到自己去找唐游川,却成了唐旗集团的名人,甚至,莫名其妙被大部分人膜拜。 后来,江棠时不时接到唐游川助理或者秘书的电话,他们都会暗搓搓地,隐晦地,希望她来唐旗转悠一圈,勾她过去的理由也是五花八门,而无一例外都是因为唐游川发脾气了。 搞得江棠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灭火器,还是专灭唐游川那团火的。 …… 唐游川让江棠别看网上那些内容,她也当真没看,上班门诊手术,下班回家遛狗,没什么不同,不过跟她以前的生活还是有所不同,毕竟从前没有唐游川,现在已经是同床共枕相拥而眠。 临近年关又碰上意外情况,所以唐游川很忙,晚上都是江棠睡着以后,他才回来,江棠甚至都不知道他什么回来的,早上却跟着她的作息起床,坚持送她上班。 看着他眼底的乌青,江棠也会心疼,便拒绝他送她,只想让他早上可以多睡会儿,奈何他不从,还说江棠剥夺他跟她的相处时间…… 江棠拗不过,便由着他去了,如此几天,直到元旦前一天,这时李雨靖吸|毒的内容已经了馊掉的冷饭,网上突然冒出消息。 ——唐旗集团负责人唐游川,被被证监会约谈。 第237章 怅然若失 正常情况下,上市公司被证监会盯上,那就意味着该上市公司可能涉嫌了违法违规的行为,出了这种事,容易引起持股投资者的恐慌,从而抛售该股出现股票下跌的问题。 所以唐游川被约谈这消息虽未在网上掀起过大的水花,但是在股市那儿却是起了一阵风浪,让持股的股民惶惶不安,就怕自己手里的股受到影响。 江棠没玩股票,也没空上网冲浪,这会儿刚从手术室里出来,对此事一无所知,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季然跟她提到这个,她还一脸茫然。 “你不知道这事儿吗?”季然见她一副不明所以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你们好歹也是夫妻吧,你怎么一点也不关心自家产业,就不怕哪天唐旗破产,唐游川一无所有还给你压一屁股债务?” 商场如战场,不见血却硝烟不减,今日可能还风光无限,明天就荒然黯淡,资本场上,谁也不知道明天倒下的会是哪家,唐旗家底再厚又如何?破产收场的大企业还少吗? 江棠温淡的眉宇间浮上一层忧色,“情况很严重?” “严重倒也不会,估计是他们公司有违规行为,事后只要整改了应该就没事了,但他们的股票或多或少会受到影响有所下跌。”季然淡声道,“唐旗集团的价值是是大众公认的,倒也不用过度担心。” 季然边吃边说,“他最近是不是被对家搞啊?” 前几天因为李雨靖闹上热搜,还被质疑包庇瘾君子,干着违法勾当,虽然最后官方发声澄清了事实,甚至明确指出李雨靖是受害者,但网络喷子依旧只相信自己的臆想,各种内涵说有黑幕,怀疑唐游川一手遮天,私底下花钱买通关系隐瞒了真相。 这事儿好不容易淡化消停,马上又出了唐游川被监证会约谈,一波又一波,显然是幕后有黑手在推,目的就是要搞唐旗。 商业竞争,很平常不过。 江棠咬着筷子摇头,“不知道,我跟他从事的行业不沾边,他不跟我聊公司上的事情。” 江棠心底除了担心,还有因为唐游川什么事都不跟她说而产生的怅然若失,可是她自个儿也十分清楚,即便他与她讲了又如何?商场上的事儿她不懂,她无法替他分忧解难,更别提是并肩作战了。 思及此,她忽而忍不住担忧,长期以往这么下去,他们的感情会不会也因为话不投机,久而久之两人就淡了,淡着淡着就凉了。 季然不懂江棠心中所想,就顾着吃,也没瞧见江棠脸色不对,不经意间又往江棠的心口上撒了一把盐,“你这样可不行,你们谈恋爱呢,这种时候最需要的就是关心,他不跟你说,你就得主动问,不然他会觉得你不关心他,久了会伤感情。” 回想起这几天,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只有每天早上他送她上班那会儿,其余的时间都是各自忙碌,偶尔闲下才会发个信息聊会儿,还经常是隔了很久才会回复聊上两句,晚上不等他回家,她又已经睡着了…… 季然这话一出,江棠神色微微凝滞,心底愈发惶然,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对唐游川太漠不关心了,分明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睡在同一张床上,身为他的枕边人,他公司出了事,她还得从朋友口中得知。 还真是相当挫败。 江棠何止是怅然,简直是梗塞,整个人笼罩了一层低沉萎靡的气息。 江棠没吭声,季然也毫无所觉,自顾自地说:“你别因为不了解他的工作就当哑巴,觉得他不需要你过问,现实里很多人就是因为这样想,才导致两人分开,归根究底还是双方对彼此都太冷漠,没有情感交流,也没有人情关怀。” 说到这儿,季然才扭头往江棠脸上瞥去,却见她抿着唇,绷着脸,蓦地意识到什么,小心翼翼地试探性开口问:“你跟他……不会真是吵架了吧?” 江棠眼皮一掀,眸光凉凉地睨着他,“我们好着呢。” 季然蹙着眉,不客气地说:“那你干嘛一副奔丧似的表情。”需要他给她拿面镜子,让她自个儿瞧瞧自己的脸吗? “你诅咒谁死呢?”江棠剜他一眼,“吃饭还那么多话,小心噎着了,闭嘴吃你的吧。” 午饭是唐游川让人送来的精致外卖,荤素均衡,主要是味道好,江棠都感觉自己最近因为吃得过于丰盛胖了些,季然也跟着占便宜,最近这段日子过得可太幸福了。 所以啊,说吃人的嘴软,季然天天吃着唐游川的饭,总不能在背后给他泼硫酸吧? 于是笃定了江棠跟唐游川有了嫌隙的季然,暂时背叛了自己的老青梅,忍不住嘴软替唐游川说了两句好话,“他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心情难免会不好,人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容易对自己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闹脾气。” 江棠不愠不火地看着他,嗓音温凉懒淡,“戏这么多,你怎么不去当编剧?”他们哪有时间吵,腻歪的时间都快不够了好吗! 季然自以为对江棠足够了解,固执地认为江棠这会儿就是口是心非,苦口婆心地劝:“他要是说话不好听,你也别太较真,等他冷静点,你再好好跟他谈,可别犟。” “……”江棠不想说话,他爱脑补就脑补去吧。 季然见她缄默,权当默认,继续叨叨絮絮地说,“你这性子,跟谁急眼了,就一副爱答不理爱谁谁的态度,但跟他现在是情侣关系,可别拿这套对付他,谈恋爱闹矛盾,斗狠犯犟是最蠢最无用的。” 江棠大大地翻了个白眼,忍无可忍道,“你当我是弱智吗?” 季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沉默了两秒,随即一本正经地开口:“越是聪明的人,越不擅长应付感情,毕竟老天爷是公平的,给了你高智商,就要剥削你的情商。” “……” “你听我的,两人要是闹不愉快了,他跟你低头递梯子的话,你也别端着不下,适当服软,知道吗?”季然说得可谓语重心长。 “看来老天爷是相当的不公平。”江棠波澜不惊地说,“他就没给你一个好脑子,还让你是个缺心眼儿。” 季然瞪她,“我帮你分析利弊出谋划策,不指望你感谢,你也别拐着弯损我,你这样会失去我的。” “弟弟乖,姐姐改天请你吃火锅。” 季然闻言哼了声,傲娇道,“这还差不多。” 江棠摸了摸他的板寸,僵硬的发茬略扎手,勾着唇低笑着道,“给你多点几分猪脑。” 季然:“……” 他要绝交! 江棠虽然没跟唐游川吵架,但季然跟她说的那些话,她倒是真的放心上了,吃完饭之后,她起身出了办公室,准备去安全出口那儿给唐游川打个电话。 结果刚走到门口处,上方空旷的楼梯道里,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女音。 第238章 老脸不要了 一声无限亲昵而略带无奈的“三哥”之后,是女人不着痕迹的担忧,柔声规劝,“陈松云也知错了,该受的惩罚也受了,现在圈内的人都笑话她,你就睁只眼闭只眼,饶过她这一回。” 江棠并非故意要偷听,只是听到陶芸锦叫“三哥”,知道她是跟唐游川通话,她便下意识停住了脚步,不禁顺着声源抬头往上望去,果不其然,瞧见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背影,是陶芸锦。 而电话那端,唐游川坐在办公桌后,抬眼看向门口,见秘书推门而进,手里还端着一杯热咖啡,他收回视线,薄唇轻启,冷淡出声,“陈松云去找过你?” “嗯。”陶芸锦并未隐瞒,圈里人都知道她和唐游川的关系好,所以陈松云被唐游川下令从唐旗辞退之后,曾经来找过她,求她帮忙跟唐游川几句话,让他放过她。 陶芸锦跟陈松云的关系说不上多亲密,只不过都是一个圈里玩的,彼此都挺和谐,若是因为别的事情被唐游川针对了,陶芸锦未必愿意出面替她说话,但是陈松云这回是因为整了江棠。 陶芸锦羡慕,也嫉妒江棠,而在这种情绪之后,更多的是讨厌,因为江棠不但获得了她梦寐以求却又不敢奢求的位置,更是抢走了唐游川的目光。 从前她才是唐游川身边特殊的那一位异性,人人都欣羡她,仰视她,现在都被江棠这个半路冲出来的程交金给夺走了,她自然是心有不甘。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因此陈松云找上门请求帮忙时,陶芸锦是高兴的,起码这证明她在这些人的眼里,她之于唐游川仍旧是有特权的人,不过她也清楚,陈松云肯定试过找江棠,而江棠没松口,才退而求次来找她。 所以陶芸锦没有马上答应,而是端了一把姿态,让陈松云低声下气好话说尽,才摆出好人脸,答应会尽量,不敢保证能成,她这一松口,跟江棠的不近人情形成强烈而鲜明的对比,陈松云更是感恩戴德,记她人情。 如此一来,在陈松云眼里,江棠就是不识好歹的恶人,而陶芸锦则是人美心善的大好人,日后有什么,她必然是会站陶芸锦。 唐游川,面无表情回道,“所以你这是打算替她出面求情?” 淡漠的语气,令人分辨不清是喜还是怒,但字里行间已透出他偏袒江棠的心。 陶芸锦是聪明人,懂得收敛,适可而止,闻言便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也没打算替她求情,毕竟是她有错在先。” “她说过她试着联系小棠道歉,不过小棠气在心头吧,也不理会她,怕再找小棠会给小棠添堵,这才找上我这儿来,而且她找上我的时候,脸都还红肿着,估计是被家里给教训了。”陶芸锦温柔似水的声音更多的是无奈,娓娓而言,“她那副模样,当着我面儿哭得那么惨,同为女人,也算朋友,我实在是狠不下心给她冷脸把她给赶走啊……” 秘书把咖啡搁在办公桌上,保持沉默,并未打断唐游川与人讲电话,安静地将一份文件递过去,唐游川便听着陶芸锦说话,边伸手接过文件翻开浏览审查。 陶芸锦继续说:“而且我也听说你跟陈董最近关系很紧张,我不是要插手你公司的事情,只是觉得陈董那人不管怎么说也是唐旗的老功臣,唐旗内部很多他的亲信,你才把他姐的独生子给告了,这会儿又这么对陈松云,接二连三驳他老脸,怕会间接得罪他那些轻信,这样对唐旗也没好处,你这回就当是给陈董一个面子,别跟陈松云计较了。” 唐游川眉峰轻蹙,平静温漠的脸色骤然一沉,他冷笑了一声,“我倒是想看看他们有多大能耐跟我叫板。” “三哥,”陶芸锦一直都很拎得清自己的身份,明白他轮不到她来教他做人办事,也不好跟他说大道理,而是不动声色地把话题引道江棠身上,“你不怕他们针对你,但是小棠那边呢?” 唐游川没马上回话,陶芸锦细声细气地接着说,“你过于高调袒护她,确实能震慑住一些人,但也会给她招来不必要的恶意,小棠本来就不属于咱们这个圈子,你这样她更难融进来了,你难道想看见她跟你朋友圈的人关系不和?” 唐游川在文件末尾刷刷地签下名字,合上递交给秘书,不冷不热地说:“他们跟她合得来就合,合不来就算了,本来就是不同圈子的人。” 话音稍顿,他哂然一笑,寡漠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屑,又隐约透出一丝纵容,“再说了,即便他们想跟江棠亲近,江棠还未必见得愿意跟他们打交道。” 陶芸锦闻言,心口骤然一窒,喉咙更像是被一只大掌扼住,未及出声,唐游川径自道,“你别理会陈松云,她那种人,就算你好心帮了她,她也未必真会记你情。” 简而言之,可以离陈松云远点。 “三哥……”陶芸锦还想说什么,被唐游川淡声打断,“我这边还有个会议要开,就这样吧。” 陶芸锦只能堪堪刹住,笑着低声道,“我知道了,你多注意身体,别太劳累。” 从江棠这个角度,只能看见陶芸锦半边的侧脸,看不见正面,不知她此时的脸庞是何种表情,更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唐游川跟她说了些什么。 只不过……时间相隔得不久,陈松云这个名字对应的面孔,江棠倒是还记得,毕竟那三个女人当场翻脸厮打,少不了她的功劳。 从陶芸锦的话里也能大致推测出一个前因后果,陈松云用水泼她那事儿,在她出完气之后,唐游川背地里还替她教训了陈松云,不止陈松云,另外那两个女人估计也没好过,难怪她先前会接到其中一个电话,又是道歉又要请她吃饭。 江棠心底默默叹气,既有感动又有无奈,感动于他对她的袒护,无奈的是,他一声不吭地替她做了那么多。 仿佛一捧细沙,正无声地,缓慢地从指缝间徐徐滑落,在心口处滑过,带起轻轻的痒,江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看见陶芸锦挂了电话,江棠眸色淡淡睐了眼她的背影,勾了勾唇,随即转身,脚步轻轻的,跟来时一样,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安安静静地离开了。 她不想跟陶芸锦单独相处,心累,更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听到了她跟唐游川的对话。 陶芸锦丝毫没有察觉到江棠来了又走,她抿着唇,垂着头盯着手里的手机发呆,精致的面孔上,寻不着一丝一缕温柔的笑容,眉眼间尽是落寞与冷沉,平日如春风般的眼神,此时更是阴霾满布。 江棠从安全出口那儿离开之后,选择给唐游川发了条信息过去:“监证会约谈那事儿我也听说了,没事吧?” 结果信息刚过去不到一秒钟,唐游川直接回了电话过来,江棠盯着屏幕上闪烁着的名字,划开接起,未及开口,话筒里便传来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江医生这么忙还有空关注我的新闻,我很高兴。” 懒散的语调,蓄着明显的笑意,不慌不忙地调侃,听不出任何紧张或者疲倦,那事儿好像压根不值得担心。 他惯会隐藏情绪,若是不愿意让人看透,那便真是谁也摸不准他的心思,即便是江棠,也不能。 江棠不知是真的没事儿,还是他故作轻松,并未过分深究,而是顺着他的话茬,口吻如常地回他,“可不是嘛,怕你破产背负巨额债务,到时候连累了我。” 唐游川发出一声沉沉的轻笑,“夫妻本是同林鸟,你这是打算大难临头的时候撇开我吗?” 江棠抬眼看了看走廊,没看见人,便放松了警惕,挽起唇跟他耍嘴皮子,“我这人懂得感恩,所以只要你好好对我,这样到时候就算你穷困潦倒了,我也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唐游川笑着说:“明明就是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还非得拐着弯说,你不累吗?” “我就是喜欢弯弯绕绕,你管我。”江棠不客气地回嘴,“我这叫矜持,是含蓄,你这种直来直往的男人不懂。” 直来直往的唐游川再次扔直球,波澜不惊地道,“我懂不懂不重要,你只要知道,你怎么样我都喜欢就行。” 他就是这么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唐游川这人骨子里就是那样,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从来说一不二,为人处世是那样,对待感情亦是如此,直白而无遮掩。 江棠弯着眉眼,绯唇勾出浅浅的弧度,放轻了声音转到正经话题上,“你吃过午饭没有?” “吃了。” 江棠像个唠叨的老太太,继续叮嘱道:“忙归忙,你的胃很娇气,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别折腾它。” “好。”唐游川慵懒闲适地应声,很享受她这种不痛不痒的关怀,薄唇的弧度止不住地上扬。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秘书推开门,看见唐游川还在讲电话,不同于方才的冷漠,俊美的面孔此时明显多了一层凉柔,眼睛没瞎都能区分得出此时电话那头的人不是方才那位。 秘书也不想打扰自家老板谈恋爱,但这个会议很重要,她只能硬着头皮小声提醒,“唐总,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唐游川倒没生气,朝她颔首,不愠不火地应了声,秘书暗暗松了口气,不敢多言,退出办公室带上了门。 江棠这边听到了秘书的话,轻声道看,“没事了,你去忙吧。” “那你亲一下。”唐游川将他的恬不知耻进行到底,丝毫不觉得隔着电话讨亲亲这种行径有多腻歪幼稚。 倒是江棠受不了地耳根发烫,嗔声道,“别闹了,我在医院呢!” “你旁边有人?”唐游川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你找个没人的地方。” “……晚上回去再亲。”江棠压低声音,不知不觉地哄他,“回家随便你亲。” “每天我到家你都已经睡着了。”唐游川低低地说着,那口吻还有颇为委屈,“我们已经好多天晚上没有好好亲过了。” 江棠哭笑不得,“你少来,每天早上你都有亲。” 他哪天早上起来不是压着她,像只狗一样把她嘴唇当骨头啃上半天才满意?要不是因为她身体特殊情况,又得上班,她毫不怀疑他会化身禽兽,大清早都得饱餐一顿才肯出门。 当然,江棠自己其实也很享受跟他这份亲密感,毕竟两人相处时间少得可怜,所以早安吻之她而言也是琼浆玉液,她是喜欢的,就是每次都不得不提醒他别乱咬。 唐游川有个坏习惯,每次亲完,都喜欢在分开之前咬她的下唇。 “晚上是晚上,早上是早上。”唐游川分得很清,一次都不能少,他压着嗓音蛊惑着江棠,“我最近工作压力大,你亲一下给我打气,你乖,嗯?” 最后那个尾音带着钩,轻轻勾在了江棠的心脏上,她呼吸微微一窒,浑身一颤,暗骂妖孽。 江棠羞耻得想死,可是也真的抗拒不了他这么磨,提了口气,黑白分明的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左右看了看走廊,确认没人,这才把手机贴在唇边,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还是带配音的。 唐游川听见话筒里传来的极轻地“mua”的一下拟声,顿时笑了出声。 “好了!”江棠做完这个动作,整个人羞耻得恨不得钻缝,浑身臊得发热,急急忙忙地说,“挂了,你快去忙!” 唐游川压下笑声,低声道,“好,忙完再联系你。” “嗯。” 结束通话,江棠把手机塞回口袋,忍不住双手捂住发烫的脸,轻轻地揉搓了一把,天知道她一把年纪了还对着手机玩亲亲又多羞耻,她垂着眼帘,回想自己的幼稚行为,也情不自禁地乐出了声。 果然是谈恋爱的人都是傻子,专门干一些打脸的事儿。 江棠咬着下唇,调整表情收敛情绪,准备回办公室,结果刚抬头准备迈步,却冷不丁对上了季然熟悉的俊脸,她白皙的脸庞上,尚未收敛的干净的羞意与微笑,顿时僵住。 “……” 季然的表情并不比江棠好多少,甚至还要怪异上几分,就好像刚打玻尿酸,脸部的肌肉群跟抽搐了似的,那眼神更是惊恐,撞鬼了一样。 准确地说,季然就是撞鬼了都没觉得这么惊悚,谁能想象,那个高冷得像莫得感情的机器人一样的江棠,谈起恋爱来,竟然会捧着手机噘嘴亲亲,还露出一副少女的娇羞模样? 一次又一次,从得知她和唐游川谈恋爱,到撞破两人不分场合亲嘴,再到刚刚那画面……季然对江棠二十多年的滤镜是彻底被摔碎了一地,还是拼都拼不回来的那种。 现在的江棠,已经跟外星人同种,都是他搞不懂的品种!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无言以对,不是尴尬,而是令人窒息的羞耻。 江棠的心理素质到底是强大,她眨了眨眼睛,清了下嗓子,绯唇张合,淡定地出声问:“你不午休,跑出来干嘛?” 季然从震惊里回魂,眼神复杂又幽怨地看着江棠,一副要死的表情,张口道:“早知道会这么辣眼睛,我就憋爆膀胱也不出来了。” 老天爷不但不公平,还十分恶俗,为什么总让他撞见这种一言难尽的画面,是他烧香跪拜得少,还是他捐的香火钱少? 江棠眼神飘忽了下,随即瞪他,“你以前谈恋爱更过分的都有,怎么了?只准你腻歪,不准我甜蜜啊?” 季然瘪着嘴说:“那是我,你跟我一样吗?你高冷的女神人设呢?你不能这么欺诈人啊。” 被撞见就撞见了,时间这么长,她和唐游川哪能一直当着其他人的面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啊,毕竟相爱是瞒不住的嘛。 江棠如此想着,便破罐子破摔,老脸不要了,“我就喜欢这么跟他腻歪,看不惯你也给我憋着!” 季然是一阵冗长的缄默。 他就算不想憋着,也管不住啊! “憋久了不止爆膀胱,还会萎,你还是赶紧走吧。”江棠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抛下这么一句,随即双手抄兜,挺直着腰杆,轻飘飘地从季然身侧越过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季然:“……” 他为什么觉得江棠越来越荤了? …… 季然的话让江棠醍醐灌顶,相对而言,唐游川确实对她更上心些,最简单直接体现在他半夜回家,翌日一早却坚持送她上班这事儿上。 唐游川喜欢她,所以对她好,生活里不着痕迹地照顾她,江棠倒完全不觉得这是负担,接受得也坦然。 感情讲究的就是一个情愿,当你喜欢一个人,你就会心甘情愿地为其付出,为其改变。 江棠也是在一次次为唐游川做出各种不可思议的行为之后,才彻身体会地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想对唐游川好,仅仅是她想对他好,想要宠着他,当他露出愉悦的表情时,她就有满足感与成就感,这种感觉会给她带来愉悦。 江棠经过一番思考后,想着她既然无法在工作给予唐游川帮助,无法替他分担,那么从生活入手吧,做不成商业伙伴,还不能做个贤妻良母么? 逮着空闲休息的时间,江棠美滋滋地想了个计划,暗搓搓地想着要给唐游川制造份惊喜。 第239章 有点酸了 厨房里,伴随着女人的惊叫声与男人的哀求声,发出惊叫的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江棠,而在一旁求爷爷告奶奶的是季然。 季然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一片狼藉的厨房,差点儿想要跪下来求江棠饶他一命,就怕她一不小心把他这房子都给炸了,房东会打死他。 灶炉上的锅里有一坨焦黑的东西,仔细瞧还能分辨得那是一条鱼,灶台上,四处飞溅着油腻腻的油星沫,旁边的料理台上打翻了各种调料瓶子,而地板上躺着一只不锈钢的锅盖,还有被打碎的陶瓷尸体,油渍和水混杂其中。 杯盘狼藉,惨不忍睹。 “姐,我的亲姐,算我求您了!”季然一边抓着江棠的手用冷水冲着,一边拉挎着脸,诚挚地劝江棠,“制造惊喜的方式有很多,您还是换一个吧,行不行?”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季然希望回到一个小时之前,在江棠开口让他教她做菜那一瞬间,果断地,毫不犹豫地回绝她的请求,绝对不会因为她说想给唐游川一个惊喜而鬼迷心窍地答应她。 所以说,没有金刚砸别揽瓷器活,他到底哪儿来的自信心,以为自己能够教得会江棠这个料理白痴做饭? 这不,他只不过是去上了个厕所,结果生理问题还没解决完,就突然听见厨房那头传来一阵惊叫,伴随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响,吓得他浑身一抖,直接给尿裤子上,反应过来时,他人已经冲回了厨房。 当季然看见那一地战后残骸,要不是看见吓傻眼的江棠惊慌失措地捂着手,他估计会两眼一翻给直接晕过去。 江棠身上系着一条小碎花围裙,蹙着秀眉,抿着绯唇,眼底是满满的挫败与不甘,小声道,“这次是意外,我看那鱼要焦了,一时心急才加了水。” 当时看着锅里冒白烟,又闻到一股焦味,她担心鱼会烧坏,就想着加点水,然而手忙脚乱的时候,她却忘记了那锅里有油。 江棠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琢磨了老半天都没琢磨出自己能替唐游川做点什么,直到记起唐游川曾经说过给他做一顿饭作为感谢那事儿。 觉着唐游川应该是喜欢吃她亲手做的饭,便起了注意,打算悄悄做顿饭给他惊喜。 正好今晚唐游川有应酬没法儿陪她吃饭,江棠就打了季然的注意,跟着他回家当学徒。 没想到会如此艰难。 季然看着她红了一片手背,皱着眉头道,“手都烫伤了,别做了,换其他的吧。” “没事,再冲一会儿冷水,涂点药……”江棠瞥了眼自己的手,“你家有烫伤膏吗?” 季然不敢苟同,怕她烧了房子是一码事,主要还是怕她自己回家折腾有性命危险,“为了一顿饭把自己给弄伤了,唐游川知道了别说感动,得自责死,你到底是想给他惊喜还是给他添堵啊?” 江棠并未被打击到,甩了甩手,再抬眼,目光又燃起了熠熠的辉光,不紧不慢地开口,“这才是第一回,多学几次就好了。” 季然无情说道:“你怕不是忘记你以前的风光事迹了,这人吧,总会有些事,不管怎么努力都是于事无补,学不会就是学不会,你自己以前也说了,你天生跟厨房磁场不合,所以不跟自己较劲,现在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啊。” 江棠眨了眨眼,一脸无辜地否认,“我什么时候说过那种话?”只要她不认,就是没说过。 季然:“……” “再说了,我要真是学不会,又怎么会煮面线糊,还会炖养胃汤?”江棠面不改色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以前是我不想学而已,只要我想学,没有学不会的道理。” 季然耸拉着眉眼,“我求你了,你还是继续不想学吧,继续当一条只会吃的咸鱼好么?” “我咸鱼做腻了,想做做贤妻良母。”江棠眼皮一掀,半真半假地说,“有句话不这么说的么,想要征服一个男人,就先要征服这个男人的胃。” 季然说:“但没说征服那个男人的胃要牺牲一个男人的命啊。” “你命硬,没事儿。”江棠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季然劝不动,最后只能退而求次,让她学几道低难度的菜式,譬如,蒜炒青菜和西红柿炒鸡蛋,然而就这么简单的菜,让她自己独立做,也做得一塌糊涂。 直到材料被耗损完,才终于勉强能下嘴,季然被她折磨怕了,连真好吃,她是天才这种违心话都夸了出口,就为了快点摆脱江棠这个分分钟索命的徒弟。 唐游川电话打过来时,江棠还在和季然一起收拾厨房,反正已经捅穿了最后一层窗户纸,江棠也不再避讳,当着季然的面接起。 下班的时候,江棠有提前跟说了来季然家吃饭,电话接通,唐游川便问:“还在季然家?” “嗯。”江棠应声,“刚吃完饭在收拾东西,你忙完了?” 唐游川低声道,“刚结束,季然家地址给我,我过去接你。” 闻言,江棠唇角微勾,“今晚这么早就忙完了?”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点钟,并不算早,只是比起他这几天忙到下半夜才回家,确实很早。 “嗯。”唐游川神色慵懒,低沉的嗓音蓄着淡笑,“再半夜才回家,你得抱怨我只顾着工作不陪你了。” 江棠笑吟吟地说,“我才没有那么小气。” 旁边的季然瞥见江棠那荡漾的模样,狠狠地翻了个白眼儿,实在不想再看见江棠做出噘嘴亲手机那种画面,扣着江棠的肩膀把她给推出了厨房,眼不见为净! 江棠索性去客厅坐着,把地址告诉了唐游川之后也没挂电话,有的没的撩扯了好一会儿。 季然从厨房里出来,手里还端着切好的水果,正好看见她挂电话,幽幽地开口,“是不是要走了?” 江棠毫无顾忌地戳了块苹果吃,脸上难掩愉悦,“一会儿再走,他要过来接我。” 季然嘴巴里苹果嚼得咔咔响,一瞬不瞬地盯着江棠的脸看,江棠注意到他的目光,挑眉问:“干嘛?” “没。” 江棠斜眼睨他,“有话直说。” “就是有点不适应你这么模样。”季然说。 “我哪样了?” “周身都冒着粉红泡泡,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谈恋爱了似的,黏黏腻腻的像个弱智少女的模样,”季然话音一顿,改口道,“不过你少女时期也没这么低智,你这样唐游川真的不会怀疑你有毛病吗?” 他的话刚说完,江棠顺手抓了一个抱枕砸打他的脑袋,“谁有毛病,谁有毛病了啊?你要羡慕我就直说!” 季然边笑边挡,“行行行,是我羡慕嫉妒恨。” 两人打打闹闹,东拉西扯,一切都与以往没什么不同,不过还是有点差别,那就是江棠不同于从前的冷静,情绪明显亢奋,整个人都活泼了许多。 季然虽然面上嫌弃江棠腻歪,但作为发小,他了解江棠的过去,所以看见她脸上的笑容明显比以前变多了之后,他是打心底替她感到高兴。 只希望唐游川是良人,能好好待她,一直陪着她。 …… 约摸过了半小时,唐游川人就到了楼下,他问了具体的楼层门号,说有东西要交给季然,江棠跟他说完,便起身去厨房把剩下的汤全部倒进了保温瓶。 季然见她提着保温瓶出来,忍不住嘀咕道,“你现在还真像是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走的时候还得从娘家捞一把好东西走。” 江棠勾着唇角,“只是一罐汤而已,再说了,你明天开始又不在家了,我不打包带走你倒不就浪费了么。” 季然皮笑肉不笑,“某人在我炖汤的时候一个劲儿要我多炖些,打什么鬼主意还没点逼数吗?” 讲真,季然还真有点酸了,他和江棠一起长大,可从没见她对他如此上心过,现在她却有什么好的都惦记着唐游川,明明那么讨厌下厨的人,为了唐游川烫伤了手依旧坚持。 季然眼神哀怨地看着江棠,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嘟嚷道,“你也太偏心了。” 江棠脸不红心不跳回嘴,“人心本来就是偏的。” 就在此时,门铃响起,不等季然反应过来,江棠已经往门口那边跑了过去,季然盯着她快活地跟兔子似的背影,牙根突然一阵酸软,他忍不住嘶地抽了口气。 果然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都是往外拐的! 不多时,江棠便领着唐游川往里走,平时个子一米七气场两米的人,此时站在唐游川身侧,却乖软得像只讨主人欢心的猫儿,说话语气都变了,“你要给他什么啊?” 季然郁闷地呆在客厅里,听见江棠这声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抬眼幽幽看了过去,以主人身份,主动开口打招呼,“唐先生。” 唐游川面容依旧温漠,朝季然轻挽出一个淡笑,稍微削弱了身上那股子威冷感,淡淡地说道,“不用叫得这么生疏,直接叫我名字,或者叫老三也行。” 季然表情悻悻,心想这一时半会儿还真叫不出口,毕竟他逼格就摆在那儿呢。 季然端出待客的态度,呐呐地道:“你先坐,要喝点什么?” “不麻烦了。”唐游川把手里的东西搁下,“之前在你去古玩街给你爸买的那套紫砂壶茶具不是摔坏了吗?我让人买了一套新的,江棠说你明天回家,正好可以带上。” 季然讶异地看着唐游川,完全没想到他会把这种事情放心上,江棠忍不住乐着道:“你这是干嘛啊?搞得跟贿赂似的。” 想起自己花了五万买到的假货,季然至今仍旧肉疼,但还是很有骨气地说,“这个我不能收。” 季然也不傻,唐游川不可能会给他一套假货,价格也只会比他买的高,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么贵的东西,拿着烫手。 唐游川似乎看穿了季然的心底的想法,波澜不惊地解释,“之前摔坏的那套,其实我也有责任,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把东西给扔了,这套是我的赔偿,你不必有心理负担。” 季然蹙眉,还想说些什么,唐游川不紧不慢地又补了一句,“你要是不愿意收我的东西,那就当是江棠送伯父的礼物也行。” 江棠清楚季然在想什么,毕竟她跟唐游川刚在一起没多久,他们之间关系也不算熟,这么快就收他的礼物,自然不好意思,她开口道,“行了,你带回去给季叔吧,反正也都买回来了。” 她都这么开口了,季然也就大方接受了,“那我替我爸谢谢你。” 唐游川淡声道,“希望他会喜欢。” 卫昊就在楼下等着,看见江棠和唐游川出来,他面色如常地跟江棠打了声招呼,倒是江棠被唐游川搂着腰,略感到不好意思。 上了车,唐游川无所顾忌地把江棠拽进了怀里,丝毫不管驾驶座上的卫昊,不过卫昊有眼力见儿,摁了中控,隔板将前后座分隔开。 江棠轻锤了下唐游川的肩膀,不痛不痒,唐游川低低一笑,微糙的指腹捏着她的下巴,薄唇对准她的嘴,二话不说亲了上去。 第240章 甘之如饴 独立而隐瞒的空间,江棠没了后顾之忧,闭着眼睛,配合着他,任他予取予求。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唐游川吻的热烈而凶悍,一手压着她的腰,将她囿于怀里,另外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不给她丝毫后退的空间,江棠的鼻息之间萦绕着男人身上独特的清冽气息,还有淡淡的烟味,味道不浓不呛,估摸是应酬时沾染上的。 唐游川不满足于唇齿,顺着嘴角辗转往下,江棠察觉到不妙,扶着他的肩膀把人推开,压着微微紊乱的呼吸道,“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不是让你少喝吗?” 温润里,她还尝到了酒精的味道。 “没喝多少。”唐游川意犹未尽地贴着她,炙热的呼吸扫过她的皮肤,大掌覆盖上她的小腹,嗓音低沉暗哑,“你好朋友走了吧?” 江棠被他亲得七荤八素的,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顿时乐出声,“还没呢。” 唐游川抬头看着她,轻皱了下眉头,“这么多天还没走?” 江棠镇定自若道,“嗯,我时间比较久。” 唐游川默然,英俊的面孔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须臾,重重地地呼了口气,他低头埋在她的肩颈处,闷声道,“还要多久?” “快了。”他埋着头,没看见江棠唇边的笑意,以及眸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反正你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也没那个精力折腾。” “没精力?”暗沉的嗓音透出一丝危险,唐游川用牙齿报复性地啃磨着她,借此发泄积压多日的情绪,“挑衅我?” 江棠痒得边笑边躲,“不要!痒!” “你现在就依仗着我不能把你怎么样逞口舌吧,这笔账我会跟你讨回来的。”唐游川却不容她躲避,绕着她的天鹅颈啃了一圈,口齿不清地说,“现在先收点利息。” 江棠觉得他这利息收得过分了,下意识地抬手抵抗,却被他扣住,微糙的指腹贴着她嫩滑的指尖穿梭,不小心捏到了她烫伤的手背,江棠吃痛抽了口气,忍不住哼着嚷了声,“疼!” 唐游川闻言骤然停住动作,抬眼盯着她,眼露担忧,“肚子吗?” “不是。”江棠动了动手,低声道,“是我的手。” 唐游川顺着垂眸,抓起了她的手,车厢里亮着阅读灯,光线充足,一眼便看清了她泛红的手背,眉头一蹙,沉声问:“怎么弄的?” “刚弄晚饭的时候被烫了下。”江棠怕他会不高兴,捡着话说,“没事,不用使劲儿碰的话都没什么感觉了。” 唐游川眉心的褶皱更深了,语气是明显的不悦,“你做饭?” “没有。”江棠摇头,她要给他惊喜,自然是不能让他知道她在学做饭,撒了个小谎,“季然做饭的时候,我凑热闹,不小心而已。” 唐游川沉声叮嘱,“你以后还是别进厨房了。” 上回是脚,这回是手,他还真怕她哪天把自己给弄成重伤。 江棠笑着说,“你也太夸张了,怎么可能不进厨房嘛?节假日休息的话,我偶尔也会自己弄吃好吧?” 唐游川把她的手背送到唇边轻轻贴着,不愠不火的口吻却霸道又豪横,“以后外面吃,别自己做。” “不要。”江棠收回手,笑着吐槽他,“你这是小题大作,难不成我喝水烫着嘴,以后就都不喝水了吗?” 唐游川当真一本正经地回她:“那就喝凉水。” “生病的时候呢?”江棠被他逗得直笑,“而且我这痛经的毛病,经期喝冷水症状还会加重,你想痛死我么?” 唐游川安静了两秒,随即道,“那就喝温水。” 江棠笑趴在他的身上。 回到云锦华苑,刚进家门,蛋卷和唐三藏摇头甩尾迎上来,江棠换了室内鞋,随意摸了一把蛋卷的脑袋,随即抱起体型较小的唐三藏,便往里走边问唐游川,“你饿不饿?要不我直接用汤煮个面线糊?” 晚上应酬唐游川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这会儿胃空荡荡的,顿了一秒,还是拒绝了拒绝江棠的提议,“不用,我不饿,别秒进厨房。” “……” 江棠放下唐三藏,把外套给脱了,从他手里接过保温瓶,轻抬下巴,命令道,“你可以先去上洗个澡。” “真不用,我不饿。” 江棠笑眯眯地说:“是不是嫌弃我煮的不好吃?” “没有。” 江棠抬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故意绷着脸,抿着唇吭声,无声地警告他。 唐游川缄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让步了,低头在她的唇上浅啄了一口,温声叮嘱,“小心点,别再伤着手。” 江棠白净的脸说变就变,马上就恢复离开笑容,“好。” 唐游川上楼,江棠进厨房刷锅忙活,盯着水龙头哗啦啦的水柱,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兀自笑了出声。 谁能想到她竟然会心甘情愿地为一个男人洗手作羹呢?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江棠从前不能理解,那个疯疯癫癫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像个男人似的阮迪,每次谈恋爱的时候,总会跟变了个人似的。 明明讨厌穿高跟鞋,却因为那个男人喜欢她就磨破后脚跟也不脱,明明是大大咧咧随心所欲的性格,却会在那个男人面前矫揉造作,一副温柔小女人言听计从,明明懒得要死,却愿意在寒冬腊月里早起出门,只为给那个男人买一份热腾的早餐…… 彼时江棠看着阮迪,总会蹙眉露出难以苟同的表情,即便嘴上没说,她心底其实也觉得阮迪很傻,也一直觉得自己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为难自己。 直到现在,她心底装了自己喜欢的人,才终于体会到了阮迪的心情,终于明白阮迪当初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令人摸不着头绪的行为。 因为当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会不由自主地为对方变得柔软,情不自禁地温柔相待,恨不得把这世间所有的好都送给他。 对他好,义无反顾,甘之如饴。 不管是清晨给一个吻,亦或是深夜的一碗羹。 爱情真的是一种无比奇妙的情感,它可以让温驯的绵羊披上铠甲,冲锋陷阵所向披靡,也可以让浑身硬刺的刺猬袒露软肋,卸下一身尖刺。 江棠将汤里的药材挑掉,又把鸡肉捞起来,戴着上一次性手套去掉了鸡骨头,本想加点青菜一起煮,可是最近没在家里开火,所以冰箱里除了鸡蛋没有别的食材,只好作罢,直接把汤滚了加入面线和去了骨头的鸡肉。 有现成的鸡汤,所以煮好之后厨房都难得维持着干净,江棠想到刚在季然家弄得那一个台风过境般的残局,自己都乐了,还真是怪不得季然会崩溃。 江棠看了眼时间,把碗放在托盘里准备直接给唐游川送去房间,结果刚从厨房里出来,恰好唐游川也从客厅那儿走了过来。 他顶着一头半干的墨发,没穿衣服,只披了件丝质的浴袍,腰间松垮垮地打了个结,只需轻轻一拽便能散开,健硕的胸膛将露微露,慵懒随性里,还不经意地透出几分性感。 江棠突然觉得出水芙蓉这个词,不止能用来形容天然艳丽的女子,套在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也毫无违和感。 分明啥都看过了,更亲密的事儿也有过,但江棠依旧不由得看直了眼,江棠暗骂自己堕落了,从前任何美色都无法动摇她半分,如今竟然垂涎着唐游川的身体。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多饥渴的女色狼。 江棠不动声色地收敛目光,走到餐桌旁,把托盘放下,随即镇定自若地开口道:“头发不吹干,还穿这么少,小心着凉了。” 家里虽然开了暖气,但楼下空间大,他们刚回家,这会儿温度并不高,并没暖和到可以让他如此任性。 唐游川挽着唇,踱步来到餐桌前拉开了两张,拽着她一起坐下,“不冷。”说罢,拾起调羹勺着面线糊吃了起来。 以前午饭时间,他偶尔还会特意跑过来找她,最近这几天,唐游川早出晚归,仔细想想,两人已经好多天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了,连安安静静地,好好看上一眼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江棠手肘抵着餐桌托着下巴,歪着脑袋侧脸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欣赏着他英俊的侧脸,流畅迷人的轮廓线条,高挺的鼻梁,低垂的眼睫毛,每一处都那么赏心悦目,江棠都看得入迷了。 唐游川似有所觉,突然撇头朝她望了过来,深邃的眉眼蓄着淡笑,玩味地出声,“好看吗?” 被他当场抓包,江棠多少有些不好意思,面上却不见惊慌,反而对他绽放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坦然自若地承认,“好看。” 唐游川眼底笑意渐浓,勾着唇低声问她:“喜欢吗?” 江棠笑着点头,“喜欢。” 唐游川出言调侃,“你就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很早就盯上我的美色了?” 江棠忍着笑,故作鄙夷看着他,轻声骂:“脸皮真厚。”可声音却是低低软软的如娇似嗔。 “是吗?”唐游川剑眉轻挑,眸底噙着一抹促狭,意味深长地开口,“但是我以前就发现你经常在偷看我。” 对于曾经好几回被他这张脸迷过这事儿,江棠本人毫无所觉,也笃定是不可能,虽然他确实是很帅,不过以她的性格,就算看,那也肯定是为了窥探的他的脸色揣摩他的心情,避免惹他生气罢了,绝对不是因为喜欢他的脸。 江棠觉得那是唐游川的错觉,绯唇一张一合赠送了他四个字,“自作多情。” 唐游川似笑非笑,一副“我懂”的表情,显然是取笑江棠的口是心非,淡定道,“你不承认也没关系。” 江棠被他气笑,“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看你?” 唐游川却泰然自若地开口道,“怎么?你长得好看还不让人看了?” 别人夸她长得漂亮,她无动于衷,可这话从唐游川嘴里说出来,江棠就莫名高兴,也不知道她这是啥毛病心理。 江棠眸光微动,笑着问:“所以你才是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吧?” “是啊,我早就对你图谋不轨居心叵测了。”唐游川哂然低笑,平静地开口,“不然我没事儿盯着你看个什么劲?” 江棠心如擂鼓,不过她跟他一起,别的没学到,倒是跟他一样脸皮越来越厚了,她挑着眉,脸不红心不跳地啧了声,语气略傲慢说:“我果然是被你这个心机男给套路了。” 唐游川不置可否,低声道,“被我套路,你也不亏。” 闻言,江棠顿时乐出声,忽而想起什么,低声问:“对了,你又背着我找陈松云她们麻烦了啊?” 唐游川听着这个名字,眉头本能地轻蹙了下,淡声道,“没什么,就让她们吃点苦头长长记性,她们要是再找你,你也不用理会,直接让她们滚。” 他护短也是真的很护短,不过翻脸的时候也足够狠,管你是董事的亲戚还是谁,得罪了他就没有情面可言。 江棠沉默了一会儿,平静地说:“其实我也没吃什么亏,该出的气也出了,而且那天沈叙也在,她们都知道我跟你的关系了,想必以后也不敢再对我做什么,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你也不需要再对她做什么。” 唐游川只是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没看她也没接话,态度很明显。 江棠见状,往他靠过去,温凉的嗓音放得很轻,有讨好也有慰哄,“我知道你见不得别人欺负我,想替我出气,我很高兴,也很感动。” 江棠不是圣母,那些人欺辱她,她自然不会忍气吞声佯装大方什么都不计较,唐游川为了护她替她教训她们,她没觉得他们可怜,反甚至觉得挺痛快的,所以她不会不识好歹到为了她们,而指责护着她的唐游川。 如果不是听陶芸锦踢到陈董是唐旗的老功臣,江棠还不知道这背后会扯上么大的人物,而且听陶芸锦那口吻,陈董和唐游川之间本就有龋龉,做得太过不计后果,到时候把狗逼急咬人,那就得不偿失。 江棠虽然不懂商场上的事,但江氏毕竟也是上市故事,所以她也明白唐旗不是唐游川他一个人说了算,如今唐旗被监证会发涵,这时候若是再有人给他使绊子,只怕股东会被煽动,如此一来,即便是唐游川也兼顾无瑕吧。 江棠挨着他,柔声道,“咱们没必要为了她们浪费你的时间精力,就别再找她麻烦了,嗯?” 唐游川这才扭头,垂眸盯着她一脸乖巧的模样,心中一荡,薄唇轻轻勾起,低沉地应了声,“好。”反正该找的麻烦已经找完了。 “你别当我面一套,背后又一套。”江棠还是有些不放心,主要还是唐游川那锱铢必较的性子。 唐游川波澜不惊地开口道,“只要她们不再作死。” 江棠心想,毕竟萧晔只有一个,其他人吃过他的榔头,哪有还有胆子跟他叫嚣啊?又不是嫌命长。 江棠不等唐游川吃完,中途就起身,叮嘱他吃完记得把碗洗了,然后返回楼上洗澡收拾自己。 洗完澡,江棠与唐游川一样,只披了件同款的浴袍,等她从浴室里出来,唐游川就靠坐在床头上,手里拿着个平板不知在看什么,听见动静抬眼朝她看了过去。 江棠趿着拖鞋,抬步朝床边走去,浴袍宽松,那双笔直修长的腿,随着她迈开的步伐,在浴袍下摆下若隐若现,唐游川半眯着眼眸,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愣是觉得她每一步都带出了一股妩媚的风景。 江棠走到他的床侧,裹着淡淡水汽的脸,被热水熏得绯红,她垂眸,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绯唇勾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唐先生。” 她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唐游川不动声色,“嗯?” 江棠伸手,将他手里的平板抽走,轻轻地放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声音越发轻柔,“明儿还要上班吗?” 江棠的皮肤很白,黑色的浴袍裹在身上,更是衬出一种高冷的性感,唐游川原本平静如幽潭的黑眸,无声地起了波澜,湛湛的眸光,盯着上了她修长美好的脖颈,那儿还有回来路上,被他留下印记,微微泛着红,零星窜成一个圈。 视线徐徐往上掠过,最后定格在她的脸上,与她含笑狡黠的双眸对上。 唐游川喉结上下滚动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在阒静的卧室里,吞咽声听着尤为清楚,江棠轻笑出声,重复了一遍,“嗯?要上班吗?” 唐游川声音微哑,“你想做什么?” “你猜?”江棠不答反问。 她这么明显,还需要猜吗? 唐游川沉声道,“好朋友不是还没走?” 江棠单膝跪在床边,倾身靠向他,像个得逞的坏小孩,笑容灿烂无比,“我骗你的,怎么样?要不要?” 江棠的脸停在寸许处,浴后的香味瞬间缠上唐游川的呼吸,唐游川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她。 安静了两秒。 下一刻,江棠突然就被他拽了过去。 第241章 幼稚灵 被饿了几天的唐游川,哪受得了江棠这般撩拔点火,火候凶猛而热烈,当被推到高处时,江棠感觉自己就像一条鱼,被扔进了一锅滚烫的油里,一番滋滋作响过后,她成了外酥里嫩的肉,香则香矣,但是搭上了性命。 这一场精心的勾引,最终因为心狠手辣的唐游川亢奋过头,一不小心折伤了江棠的腰,而不得不作罢,江棠觉得,要不是她骨头硬,就唐游川这大刀阔斧的狠劲,她估计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跨年夜里凌晨一点多钟,江棠再一次洗了个澡,披着浴袍,一手扶着腰,从浴室里慢吞吞地走出来。 唐游川正在换着床单被套,矜贵的少爷,从小无需操心生活琐事儿,这会儿拉着被套怎么扯都弄不平整,那动作太过笨拙,显得有些滑稽。 江棠见状不由得轻笑了一声。 唐游川闻声回头,看见站在身后的江棠,吸了口气,薄唇轻启,低声问:“还好吗?” 江棠剜他一行,小声埋怨:“你说呢?” 这人平时看着冷清斯文,结果到了床上就原形毕露,狂野凶狠得要命,而且花样百出,江棠有心配合,奈何力不从心,一不小心就被他抻着了老腰。 唐游川看她扶腰噘嘴,一副小媳妇儿的模样,心湖仿佛被芦苇轻轻一扫,软得一塌糊涂,不过心疼归心疼,却也禁不住乐,揶揄道:“我也没想到你腰杆子这么硬。” 江棠抬眼剜他,出声催促,“你快点铺床,我要躺下。” 唐游川二话不说,将那套得乱七八糟的被子胡乱一团,往旁边一推,“不弄了,我把隔壁房的被子拿过来用,你躺下,我给你揉揉。” “连个床都铺不好,你生活技能也太烂了,得好好学习下呀。”江棠边说着边坐到了床上,拉开床头柜一个抽屉,从里面找出一瓶药酒,“用这个给我揉。” 话音落下,她干脆利落地脱下浴袍放在床尾凳上,只穿着宽松的裤子,仿佛她身后站着的那人不是男人,所以说是万事开头难,一旦开了头,很快就能适应,何况江棠适应能力彪悍,现下当着唐游川的面儿,不见丝毫扭捏。 主动勾引这事儿都干出来了,还羞赧个啥劲儿呢?江棠大大方方地趴到了床上,甚至浑身放松,慵懒地打个困倦的呵欠。 光滑漂亮的背,从蝴蝶骨的中间开始,流畅的线条顺着腰脊勾勒出美好的弧度,后腰处微微凹陷,被浅绿色的床单映衬得肤如白雪,本该无瑕的白,点缀着零星的红印子,就像一张白纸被涂抹了颜料,染上了落笔那人的情感色彩。 唐游川黢黑的眼底眸光晦暗,盯着自己杰作,唇角勾出一抹满意的弧度,坐在床侧,拿过那瓶药酒拧开盖子,倒了少许在她的腰上。 药酒太凉,江棠忍不出轻轻一颤,嘟嚷了声:“好冰!” 唐游川收住,把褐色的药酒倒进了自己的掌心,两手一合揉搓出温度之后,才揉上江棠那截细腻的后腰,他掌心很热,触上她泛着凉意的皮肤,安静的卧室里隐约听见她溢出舒服的喟叹。 唐游川边揉边低声问:“力道可以吗?” “嗯。”江棠累了,冲过热水澡,正浑身舒畅,脸沾着枕头,眼皮在打架,她含糊的嗓音透着一丝倦态,不甚清晰,“背有点冷,拿衣服帮我盖下肩膀。” 唐游川把她脱在床尾凳上的浴袍展开,盖住了腰以上的景色,“我有个针灸技术不错的熟人,明儿你要是没别的安排,我带你过去看看?” 过了半晌都没等到江棠的回话,抬眼一看,江棠已然安心入睡,因为侧脸枕着,那嘴巴被压得微微嘟着,竟有几分孩子气,粉嫩可爱。 唐游川哑然失笑,眼底不自觉地浮上宠溺的笑意。 江棠这一觉睡得深沉,睁眼醒过来时,伸手往床侧探去,果不其然那儿的位置又空了,还有余温,应该是刚起来没多久,她伸了个懒腰,后腰还是疼。 以前深夜值班,她曾经遇到过来一些小情侣,在鱼水之欢时不小心弄伤了,不得不深夜赶去医院挂急诊,当时听到那些人的受伤的理由,她还在心底默默地感叹他们艺高人胆大,亲个热而已,竟然也要玩出个花样来。 现在她切身领教过一番,总算明白了。 江棠起床,推开浴室门,却意外地看见了唐游川,他站在盥洗台前,正在涂剃须泡沫,见她进来,抬眼望着她因刚睡醒而惺忪未褪干净的眉眼,沾了些许泡沫的唇轻轻一勾,“怎么不多睡会儿?” “醒了。”江棠打着呵欠朝他走近,“你起来这么早,要去公司?” “不去,今天都陪你。”唐游川低低沉沉地笑了声,哑声道,“腰有没有好点?” 江棠撇了下嘴,“还疼着呢。”微哑的嗓音带着将将醒来的软糯,埋怨里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撒娇的味道,“都怪你没点轻重。” 唐游川单手搂过她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大掌贴着后腰,动作很轻地揉了揉,毫无愧疚之心地道歉,“嗯,怪我下手太重。” 江棠像一只被捋顺了毛的猫,乖巧慵懒又可爱,任由他抱着,抬手触碰上他的下巴,柔嫩的指腹被他的胡茬子刮得轻痒,但摸着还挺舒服的,绯唇一张一合,低声道,“你胡子长得好快啊。” 唐游川拉开她的手,低头以下巴贴着她的脸颊,轻轻地蹭着,刮得江棠有点痒疼,一边笑一边躲,“好扎!你走开!” 唐游川亲了她一下,声音哑沉道,“你帮你刮?” 江棠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可是我没刮过,不会。” “很简单的,我教你。”唐游川关注的重点落在不会两字上,心底有几分得意,把剃须泡沫递给江棠,“把泡沫摁出来,先涂上。” 江棠迟疑片刻,依言照办,摁压出泡沫涂上他的唇边,下巴,还有两颊,待涂完,江棠眼皮一掀,不由得弯起了唇角,“成圣诞老头儿了。” 唐游川闻言,眉峰微挑,勾着她的下巴,低头亲在她的唇上,还故意蹭了她的脸颊一下,白色的泡沫冰冰凉凉的,糊了江棠一脸,沉沉低笑道,“现在你跟我是一对了。” 江棠睁大眼睛,瞪了他一眼,小声嗔骂道,“幼稚鬼!” 越是深入接触了解,越会发现这个外人眼里成熟冷静得几近完美的男人,浑身都是缺点,不但小气爱吃醋,还幼稚得要死,跟普通男人没有任何区别。 不过比起从前那个毒嘴无懈可击的唐游川,江棠显然是更喜欢眼前这个幼稚鬼,怎么看怎么顺眼,越看越觉得可爱。 唉!她竟然觉得这么高大强悍的男人可爱,看来是真的没救了。 唐游川习惯用手动的剃须刀,刮得干净彻底,缺点就是容易刮伤脸,江棠捏着剃须刀,研究了一会儿,无从下手,“这怎么用?会不弄伤你啊?” “不用怕,你这样握着。”唐游川调整她手握的姿势,为了配合江棠,稍微把头低下,“然后先从鬓边和两颊,顺着往下刮起。” “这样吗?” “嗯。” 江棠怕出现流血事件,微仰着脸,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的下巴,因为紧张,绯唇无意识地紧抿着,唐游川垂眸凝视着她小心谨慎的认真模样,情不自禁扯着唇角轻笑了一下。 “你不用这么紧张,刮胡子而已,又不是上手台开刀。” 江棠瞥了他一眼低声呵斥,“你别说话了,待会儿我手不稳就真给你开刀了。” 唐游川说:“我相信你,这不是刮得挺好么。” 然而他这话音刚落下,脸上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顿时就抽了口凉气,蹙紧了眉头,江棠看着沁出来的血痕,也是一愣,急急忙忙地搁下刮刀,抓了毛巾给他摁住。 唐游川目光幽幽地睨着她,“我才夸完你就给我整这么一下,你是不是故意报复?” 江棠本来还担心他疼,闻言噗嗤一下乐出了声,憋着笑说:“我早提醒你了,是你自己话多,怪谁?” 唐游川拿掉毛巾,对着镜子看了眼,淡声道,“这下真破相了。” “我看看。”江棠把他的脸扳转过来,仔细瞧了瞧,伤口还在流血,看不出深浅,有些心疼道,“好像挺严重的,你擦干净脸,先去止血吧,别感染了。” 唐游川的舌头抵着口腔内壁顶了顶,重重地叹了口气,颇为可惜地感叹,“先是你主动勾引我却悲催伤了腰,现在难得温柔一次,竟然又往我脸上下狠刀,你还真是一手甜枣一手棒槌啊唐太太。” 江棠听着他最后调侃的那声“唐太太”,既甜蜜又好笑,乐不可支地说:“只能怨你命不好。” …… 客厅里。 江棠替他认真检查了一下,曼声道,“还好伤得不深,不然真得留疤破相了。” “真留疤也没事,就当是你给我留的标志。”唐游川不以为意,话音稍一顿,还煞有其事地问江棠,“留下疤,会不会更有男人味?” “你是青春期犯中二病的少年吗?”江棠拿着棉签替他消毒,其实也没多疼,但唐游川还是故意哼了声,装可怜,“好疼。” 江棠抬眼睐他,没好气道,“忍着。”嘴上说得毫不客气,手上的动作却放轻了。 唐游川察觉到她变得温柔的动作,低头凑近她,开始得寸进尺,“你帮我呼一下就不会那么疼了。” 江棠嘴角微微抽搐,眼神嫌弃地看着他,“唐先生,请问你贵庚?” 唐游川一本正经地说:“男人不管到底了几岁,内心都是个孩子。” “其实就是脸皮厚。”江棠嘴角的弧度开始上扬,为了掩饰自己想笑的欲望,张口说话转移了注意力,呵斥道,“别给我撒娇,坐好!” 唐游川不愠不火地道:“你这个坏女人,每回都是下了床就翻脸不认人,我突然觉得你一点也不爱我,单纯就是把我当你暖床的道具而已,哎,我真可怜。” 听着他叨叨絮絮埋怨一通,江棠只是板着脸睨他,没说话。 唐游川继续自言自语地哔哔,“不过没关系,日久生情嘛,我相信只要我持之以恒,你一定会爱上我的。” 江棠终于破功笑了,把棉签丢掉,淡声道,“戏这么多,你干脆出道演戏得了,戏精!” “那不行。”唐游川圈住她的腰把她捞进怀里,像一只大型犬压着她,低声道,“我的女主角只能是你。” “没关系,现在很多戏都是双男主,没有女主角什么事儿。”江棠眉眼间尽是温绵的笑意,摸着他的俊彦,故意逗他,“还真别说,你这脸和身材,很多男同志都喜欢。” “你这想法很危险,看来得帮你正正思想。” 话音落下,唐游川抱着她一个转身,顺势压倒在沙里,开始上下其手,不等江棠出声求饶,一阵手机铃声乍然响起,打断了两人的嬉闹。 来电的是唐游川的手机,江棠本也没在意,只是发现唐游川盯着手机屏幕的时候,神色明显淡了几分,她下意识地往屏幕上瞟了一眼,瞥见了上头闪烁着“陈舒”二字。 江棠没听过这个名字,不过这样不奇怪,毕竟她和唐游川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他身边亲近的疏远的人那么多,她不认识也正常。 只是唐游川前后情绪收敛得太快,以至于她心思敏感点。 唐游川并未避讳,当着她的面划开了接听键,声恢复往常的沉漠,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喂”了一声,江棠跟他靠得近,房子里又安静,所以电话那端的人一开口,她便听清了声音。 果不其然是女人的声音,温温静静地唤了一声,“阿川。” 江棠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唐游川目光跟着她的动作往上抬起,江棠察觉到他的视线,朝他微微一笑,刻意压轻了声音说,“我去厨房喝水。” 唐游川点了点头。 江棠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电话那头的陈舒还是听见了,她微微一默,随即低声道,“好久没跟你联系了,不好意思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唐游川抬手揉了揉眉心,并没有跟她问候叙旧,而是波澜不惊地出声,开门见山问,“有事儿?” 不知道是因为彼此太久没有联系,还是他仍旧在计较着当年那事,陈舒觉得他很冷漠,虽然他性格向来如此,但待自己人,却有着一份随意与温和,然而如今却感受不到了。 陈舒有些恍惚,随即又自嘲地勾了勾唇,唐游川是什么态度,自从上回给他发了信息之后,她就应该猜测到的。 陈舒没有马上回答,唐游川也耐着性子没催促,过了几秒钟,才听见她低声道,“也没什么,你现在怎么样?还好吗?” 唐游川面无表情道:“你有事儿可以直接说,能帮你的我会尽量帮。”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这么长时间,除了偶尔的信息问候,他们之间其实跟陌生人差不多,现在她愿意拨下在这个号码,必然是有事相求。 唐游川并不觉得高兴,但也谈不上生气,情绪几乎掀不起什么波动,这点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 到底是因为时间长而淡了,还是因为真正在乎的人已经不在而失去了意义,所以变得无所谓了?很难讲清楚。 半晌,陈舒低声道,“其实是我小姨给我打了个电话。” 唐游川眼神未动,很随意往后靠在沙发背上,神色慵懒寡淡,没有接茬,而是安静地等待着陈舒接下来的话。 隔着电话见不着面,陈舒也猜不到唐游川的神色,静默须臾,继而开口:“她儿子……就是我表哥,因为被人陷害,现在人被关押着,我小姨托人找了很多关系,想让他们把人给放了,可是都没用,她实在太担心了,所以找上我帮忙。” 唐游川安静地听完,薄唇轻启,淡声道:“既然是被陷害才会被关押,那等事情调查清楚,自然会放人,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旦开了头,接下来的话也没那么难说出口,主要是唐游川并没有一口回绝她。 陈舒说:“我也是这么跟她讲,可是她说没那么简单,因为对方故意给他设了套,现在是有理都辩解不清,至于调查,明面上有证据,那些人又怎么可能继续深挖调查真假?如果不是迫于压力,真相到底是什么,他们根本就不会在乎,要不是因为这样,我也不用麻烦你了。” 唐游川淡声道,“我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有些事情轮不到我干涉,没调查清楚之前,就算我出面也不可能把人直接给放出来,你要实在担心他们不会依法办事,我可以帮忙出面盯一下。” 唐游川倒也不是不能找关系,只是不想费劲为了那么一个不相关的人欠别人的人情,没有那个价值,不过陈舒既然开口找他帮忙,念在旧情的份上,他也不会完全不管。 唐游川话毕,电话那头却沉默了半晌,不知道陈舒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陈舒出声回道,“那就麻烦你了。” “你小姨儿子叫什么?” 陈舒回:“陈俊凡。” 唐游川只觉得这个名字十分耳熟,却一时没记起是谁,正好这时江棠端着两个杯子从厨房那边走了出来,他抬眼看过去,淡淡地开口,“我知道了,还有其他事吗?” 陈舒又是一阵沉默,须臾,小心翼翼地支吾出声:“听说……你结婚了?” 唐游川眼睛盯着朝他走近的江棠,眼底的淡漠色调被冲散了些许,他不需要问也能猜到是谁跟陈舒说了这事儿,也没有隐瞒的打算,只是淡淡地应声,“嗯。” 陈舒笑了笑,温声道,“这样啊,总之恭喜了,改天给你们补送一份新婚礼物。” “行。” “那先这样吧,我就不打扰你了,拜拜。” 电话挂断,江棠正好来到他的跟前,温声道:“如果有事要忙就去吧,不用管我。” 说话间,她递给他一杯热牛奶,唐游川接过,顺势牵住她的手,“没事,怎么?你有什么安排吗?” 江棠摇头,“既然没事,我们回虞山别墅看看奶奶?” “也好,不过回去之前,我带你去见个人。” 江棠不着痕迹地问:“谁啊?” “一个老头儿,”唐游川哂然一笑,补充道,“替你看看腰。” 闻言,江棠表情微微一顿,有那么一瞬间,她还以为要见的人是刚来电话的陈舒。 江棠察觉到自己似乎有些意识过剩,不由得颦眉,不过就是一通电话而已,实在没必要这么敏感,遂敛住心神,低头喝了口牛奶,神色淡然道,“算了,我也不是没看医生配合治疗过,但是这种毛病就只能是好好养着。” “不是西医,对方会针灸,我以前膝盖受过伤,就是他针灸给治好的。” 江棠眼露讶异,“真的?” “不靠谱我也不会带你去看,先试试吧,”唐游川一副意味深长的口吻,“为了我以后的福利,请你务必认真治疗。” 江棠斜眼睨他,嗓音凉凉地道,“你到底是关心我的身体,还是为了自己的私欲?” 唐游川眼底含笑,薄唇开启:“你就是我的私欲。” 第242章 占有欲 江棠刚从疗理室里出来,唐游川立刻从一旁的椅子上起身,长腿迈开三作两步迎上去,扶住了江棠的手臂,“感觉怎么样?” 江棠蠕着绯唇本想说没事儿,但是睨见唐游川的沉着的俊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糯着嗓音回道,“好疼。” 她是真觉得有点疼,后腰上的针还好,酸酸麻麻的,刺痛的感觉不算特别严重,但是扎在屁股上的那两针,那滋味儿真叫那一个酸爽,她当下头皮都麻了。 其实这点疼比起痛经那种折磨,江棠真完全能忍受,但是她就是想要跟唐游川装个娇弱,想让他心疼自己。 当然,这些是阮迪私底下悄咪咪地传授给她的经验,在男人面前适当扮弱者的角色,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怜惜心。 江棠当时很不屑地回复说不需要,可怜的阮迪还以为她固执,一番苦口婆心教导,结果江棠就是油盐不进,一副不管我怎么样唐游川都喜欢老娘的傲慢架势,哪想到这人是嘴上一套,背后又是另外一套,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唐游川闻言眉头轻蹙,正好给江棠施针的人从疗理室门口走了出来,他抬眼望去,沉声道,“沛叔,她说很疼,这是正常的吗?” 沛叔就是唐游川口中的老头儿,花甲还没过,中等身材,面相和蔼,他抬眸睇着唐游川,笑呵呵地调侃道,“你小子真是长大了,居然会心疼人了。” 唐游川眉宇间的皱褶又加深了几度,薄唇轻启,淡淡地说道,“该不会是您年纪大了,扎错穴位了吧?” 嘴上说着敬语,然而从遣词造句到语气,丝毫不客气,一本正经地质疑起沛叔的针灸技术,江棠顿时睁大了眼睛,赶紧拽了下他的衣服,暗搓搓地提醒他,真害怕他口不择言,得罪了沛叔。 沛叔无所畏惧地地瞪他一眼,如果有蓄胡子,估计胡子都会被喷起来,苍劲的嗓音十分洪亮地啐他,“臭小子,你这嘴巴还真是一点没变,半点好话都不会说。” 说罢,沛叔直接无视了唐游川的冷脸,转而对着江棠,马上换回和蔼的笑容,“别担心,有点疼是正常的,再过一会儿就会退了。” 江棠袅袅浅笑着回道,“其实也没有很疼,就一点点而已。”她只是想跟唐游川撒个娇而已,哪想到他会当面质疑起沛叔的技术,她都要尴尬死了。 偏偏唐游川垂眸看着她,低声道,“不舒服就说出来,不用忍着。” “真没事。”江棠后悔了,就不该装可怜,就算要卖惨,也应该等离开这儿再说。 沛叔叮嘱道:“我看你这腰疾症状挺重的,日常自己也要多加注意,千万不要搬重物干重活,得好好养着,可别不当回事儿。” 江棠乖乖应道,“好,我知道了。” “你每隔两天过来一次吧,等你症状缓解了,再调整时间。”沛叔说。 江棠颦眉,低声道,“一定要两天过来一次吗?工作日我可能来不了。” 她倒不是不愿意配合,只是工作期间她无法保证有空过来,她最近几乎都没有按时下班。 沛叔沉着眉眼道,“以你现在的状况,最长只能隔三天治疗,隔得太久治疗效果会大打折扣。” 江棠无言以对,她是医生,自然是知道治疗周期的重要性,未及她出声,唐游川果断地替她做了决定,“那就两天一次。” 江棠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沛叔满意地点了点,忽而又说,“对了,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怀孕,你们要是有备孕计划的话,先暂时推后吧,不然就目前这状况,怀孕会很受罪。” 无需江棠开口,唐游川已从善如流地回答,“好,我知道了。” 江棠一阵缄默。 他们的车停在比较远的地方,从沛叔那出来还得走上一段路,街道上行人来来往往,唐游川和江棠十指紧扣牵着手靠边走,两人穿的是居家私服,融在人群里与普通情侣无异,只是容貌抢眼,时不时地引来路人的注目。 江棠扭头低声道,“即使正常下班也得六点钟,从临安医院过来这边,交通顺畅也得一个小时,沛叔早就关门了吧,我怎么可能两天过来做一回针灸啊,要不还是算了,等春节休息了我再过来集中治疗吧。” “不行。”唐游川侧眸看向她,低沉的声音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沛叔也说了,你这状况要完全痊愈很难,拖久了就更难。” “可是……”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没有可是,别的事我可以听你的,唯独这个不行。” 江棠怀疑自己是找虐体质,不然唐游川这么强势管控她,她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有点雀跃? 虽说出发点是为了她好,可类似的事情从前也有人这么对她做过吧,以前她明明就厌烦到了极点,如今换了个对象,她就暗自发甜,果然是偏心唐游川? 半晌没听见她吭声,唐游川还以为她闹脾气了,然而一转头,却看见江棠唇角的小梨涡都抿了出来,眉峰一挑,声线沉静地开口问:“你在偷笑啥?” “没什么。”就喜欢他这样管着她而已。 以唐游川那种控制欲,若让他知道了这点,没准以后会越管越过分,江棠并不想尝试那种疯狂。 “我想喝奶茶。”江棠忽然停住脚步,眼睛盯着前面那家奶茶店,冷不丁地抛了一句。 唐游川楞了楞,随即看着她淡淡地笑开了,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孩子气。 此时阳光正好,铺在他的身上,那双黢黑的眼眸专注地盯着她,显得特别的深情,即使两人关系足够亲密了,江棠依旧猝不及防地被他这个笑容击中心脏,心脏扑通直跳。 江棠心想,自己会喜欢上他,绝对有一半原因是被这张脸给蛊惑了。 “别笑了,”江棠注意到旁边有不少年轻女孩儿都投来惊艳的目光,甚至有人开始掏手机,她推着唐游川转身,“去买奶茶。” 好吧,江棠承认,她也是一个占有欲十分强烈的人,不想让其他人看见唐游川这个笑容。 买好奶茶,两人跟着人流一起过斑马线,江棠的注意力集中在避人,免得碰撞到行人或者电瓶车,直到与某个行人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似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几乎是条件反射般转身,不料却碰撞到了旁边的电瓶车…… 第243章 注定的天生一对 江棠与电瓶车碰撞上的一刹那,被唐游川及时拽了回来,而车主连人带车一起倒地,差点波及到其他行人,斑马线上伴随着吵杂的惊呼声乱成一团。 江棠忘记了周围,满脑子都是那张熟悉的面孔,整个人仿佛魔怔了一般,撞在唐游川身上后仍旧下意识地抬眼寻人,然而斑马线上人头攒动行人匆匆,哪儿有她熟悉的身影? 唐游垂眸望着她怔忪的模样,蹙眉沉声问:“有没有伤着?” 江棠恍惚从中回过神来,未及出声,突然传来男人的破口大骂,“你他妈走路不带眼睛是吧!走路不好好走,停下来干|你妈啊!” 江棠侧眸望去,后知后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神色尴尬,微抿着唇好声好气地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儿吧?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下?” 男人脾气不好,压根没听进道歉,只顾着发泄自己的不满,张口带脏继续吼:“操!你妈的脑残是吧?你给老子摔一个看看有没有事!” 江棠承认自己有错,也没打算逃避责任,然而对方字字句句骂得难听,饶是她也忍不住皱了眉头,蠕着唇试图跟对方讲理,然而尚未开口,身旁的唐游川突然冷冷地出声:“你有种再骂一句。” 唐游川面色阴沉,寒芒湛湛的目光十分骇人,男人被他的眼神震得心头发憷,但很快又依仗着围观群众多,壮起了胆子,“怎么?你想打人是不是?” 唐游川黑着脸,二话不说身形骤然一动,作势就要冲过去揍人,男人被吓得本能地退了一步,江棠慌忙用力拽着唐游川的胳膊,“不要冲动!” 男人捂着一边手臂,大声嚷嚷,“大家快看看,有人撞倒了我害得我摔伤了手,不知悔改还想动手打人,真是没天理了!” 江棠突然转身确实有不对,但认真计较起责任,得怪这个男人,毕竟江棠背后又没长眼睛,他骑着电瓶车跟在身后过马路,不但没有保持一定距离,还在行人众人的状况乱窜不懂礼让。 冬日衣服厚实,男人到底有没有受伤无从判断,路人也没注意到事发的情况,听见男人这么嚷嚷,加上唐游川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大家不由得先入为主,下意识地觉得错在江棠他们,纷纷投来了鄙夷的目光,有人更是小声地指责起来。 像公园里的猴子似的,被一群人指点议论,唐游川何曾受过这种待遇,脸色顿时黑成锅底,眉宇间尽是阴翳,沉声对江棠道,“听话,这儿交给我。” 他声音很平静,江棠盯着他的脸摇头,不用猜都知道他接下来想做什么,哪肯放手,直接把抓手臂改为抱住他的腰,柔声安抚道,“不要动手,打了人错的就是我们,没必要跟这种人计较。” 江棠注意到有人拿起手机,赶紧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围到唐游川的脖颈上,替他挡住了半张脸,唐游川目光灼灼盯着她,江棠低声道,“挡下脸,别让人拍到正脸。” 她无所谓,唐游川是唐旗的最高负责人,算半个公众人物,他最近已经上了两回热搜,公众对他恶意本就大,再闹出事,只会让他的形象一落千丈,得不偿失。 江棠扭头看向那男人,绷着脸,声音也随之冷了几度,铿锵有力道:“这位先生,既然受伤了,那咱们就去医院,该承担的责任我们都会承担,你不必这么大吵大闹。” 男人说:“去医院打算赔点医疗费就完事了?我的车摔坏的修理的费呢?还有我现在是要去上班的,耽误了工作造成的损失你要怎么算?” 一句话,要钱。 这种人就是无赖,江棠不想跟他纠缠,“你直接说你想要多少钱吧。” “我手可能骨折了,医药费,修理费加上误工费。”男人说话连气都不带喘,毫不客气地报了个数,“怎么说也得两万!” 没见过手骨折还能这么中气十足的人,明摆着是趁机碰瓷,要是平时,江棠肯定会报案处理,不可能会让这种无赖占便宜,然而眼下她不得不顾及唐游川,眸光一转,淡声道,“我身上没这么多现金,你跟我去附近的银行,我转给你。” 男人直接掏出手机出示了个收款码,“你直接给我转账。” 唐游川的动作比江棠快,江棠讶异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地拿出手机给男人转了个数过去,男人的手机响了一声,他低头看见上面显示的首款数字,乍一下还以为自己数错了零,又认真数了一遍,没错,多了一个零! 江棠面无表情,“可以了吗?” 男人眼底精光一闪,若无其事地收好手机,态度傲慢地哼了一声,还理直气壮地说:“出门走路小心点,东张西望多危险!” 江棠冷睨了他一眼,沉默地拉着唐游川的手离开现场,唐游川转身的瞬间,不着痕迹地朝后扫了一眼。 到了车旁,唐游川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淡声道,“先上车等会儿,我打个电话。” 许是相处久了,江棠也能猜到几分他的心思,波澜不惊地提醒他,“适当教训下就好,别太过了。” 唐游川神色蓦地一滞,江棠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绯唇轻启,语气懒散道,“意外我知道你想做什么?还是意外我同意你教训那个男人?” “都有。”唐游川看着她,淡淡地道,“现在怎么不阻止我了?” 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淡,江棠却从他的语气里分辨出明显的不满,显然不满她方才拦着不让他教训那无赖,不禁放轻了语气,近乎于慰哄道,“那么多人看着,拍你动手传到网上你又得上热搜,这简直是主动给你的对家递刀子。” 唐游川眸底的冷意终于徐徐化开,唇畔扬起淡淡的弧度,低声道,“这种事我能处理,你以后不用这么委屈。” 江棠轻声道,“我并不觉得委屈。” 他护着她,江棠自然是高兴的,但她也想护着他,也许他根本不在乎那些指责,可她不想让别人恶意中伤他。 江棠笑了笑,“其实我刚才想把他引到银行里去,然后报警处理的,结果你太干脆,破坏了我的计划了。” 唐游川闻言低低地笑出声,“交给我。” 电话拨出去很快被接起,唐游川不愠不火地吩咐,“断了他一条手,”不是说手骨折吗?既然医药费给了,那就不能浪费,“然后去报警告他敲诈勒索。” 江棠瞪着双眸,不可置信地看看着他,“你就是为了告他敲诈勒索才给他两万块的?”这人的套路果然够深,心也真黑啊。 唐游川眼皮一掀,慢条斯理地开口,“不是两万,是二十万。” 江棠静默了片刻,认真地问:“二十万的量刑是多少?” 唐游川不痛不痒地说,“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路边的阿猫阿狗还妄想占他便宜,当真以为他便宜那么好占?他要不愿意,不但要对方把吃进去都给完整吐出来,还得翻倍! 更别说那男人还辱骂了江棠。 江棠静了两秒,随即笑着开口:“你果然是个坏人。” 唐游川理直气壮地说,“我也没说过我是好人。”话音稍顿,他盯着江棠的脸,低声问,“你介意?” 江棠摇头,笑靥绵绵说:“我只想说,你真棒!” 如果不是那人心术不正,耍无赖玩心机想要害别人,也不会发生这些事,那样的人,确实需要唐游川这样的恶人来治。 自食恶果罢了。 唐游川露出满意的笑,“看来我们真的很般配。” 江棠勾唇,“注定的天生一对。” 都不是善类啊。 所以这天夜里,那个男人收到了二十万巨款的男人,喜滋滋地以为自己碰到了傻子,捡到天大的便宜,连班都没上,直接要喝了几个朋友出来挥霍了一笔,喝到半醺回家时,突然被人套住脑袋折断了一手,第二天就被警员找上门,以敲诈勒索罪给抓了。 老天爷从来不会掉馅饼,只会掉陷阱,可惜有些人总是抱着侥幸心理。 …… 上了车,江棠正低头扣着安全带,驾驶座上的唐游川突然开口问:“你刚是怎么了?看到什么人了吗?” 江棠被眼睫挡住的眸底闪过一抹暗色,稍纵即逝,抬眼已然恢复如常,平静道,“没有怎么,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不过应该是我看错了。” 唐游川侧眸看了她一眼,面上无波无澜,温淡平和地道,“以后走路别再这么莽撞,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江棠心头酸软,低低地“嗯”了一声。 车发动缓缓往前开了出去,江棠扭头往车窗外看去,落在方才经过的斑马线的方向上,马路上亮着红灯,行人站满了路口,茫茫人海里,根本就没有她熟悉的人。 是他吗? 还是错觉? 江棠视线涣散,思绪渐渐抽离,大抵是幻觉吧,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来没有任何消息。 他们没提前跟老太太打招呼要回来,回到虞山别墅,在玄关处换室内鞋的时候,因为江棠抱怨被扎了针的屁股还会疼,唐游川当即扣住腰,直接提江棠起来往客厅方向走。 江棠恼羞成怒地一边拍着他的肩膀,一边挣扎低声骂:“你做什么?奶奶他们看见了怎么办?你赶紧放我下来!” 唐游川沉沉低笑着,“看见就看见,你不是屁股疼吗?抱着走就不疼了。” “我不疼了!不疼了,你快放我下来!” “不行!” 唐游川充耳不闻,偏不放她下地,就这么提着她,嬉闹着往里走。 客厅里,除了老太太还有两个人,听见笑声,都抬眼看了过来,看见他抱着女人笑容满面的画面,眼神骤然错愕。 江棠背对着客厅看不见人,而唐游川抬眼正打算跟老太太打招呼,不其然地对上另外一张精致的面孔,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底迅速覆盖上一层寒冰。 第244章 都是她的错 唐游川突然安静下来,江棠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望着唐游川遽然冷沉下来的脸色,心底倏地咯噔一下,惴惴不安的情绪顷刻间浮上心头。 唐游川把江棠放下,江棠扶着他的肩膀,脚踩在干净的地板上,顺着他的目光转身抬头看向客厅。 明亮的客厅里,除了老太太,单人沙发上坐着一位年轻的男人,英俊的面孔,五官立体深邃,眉眼间隐隐有几分熟悉感,而年轻男人右手侧沙发上,是一位端庄的女人,五官精致,凤眉明眸,眼神透着精明凌厉,给人一种不好相与的疏离高贵感。 毫无疑问,在座各位都看见唐游川抱她的画面,而且,内心大概率都是震惊的。 江棠内心除了窘迫,更多的是唐游川这态度带给她的不安,能轻松让他变脸的人,无需费脑子都能猜到他们的关系不咋滴,就是不知道到底是针对那位男人,还是那位女人,抑或是两人。 数目对视静默,偌大的客厅,短时间里竟无人说话,阒静得诡异。 面对这样的场面,江棠不敢贸然出头,唯有当个小哑巴乖巧温顺地站在唐游川身侧,她能察觉到那两陌生男女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似在打量,也似在审视,毫无遮掩。 江棠搞不清对方的身份,即使不喜这种审视,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厌烦的神色,素净的脸庞温温静静的,不傲慢,也不露怯,甚至没有抬眼与他们直视,她不在乎旁人的想法,心里想着的只有唐游川。 江棠小心翼翼地以眼角余光瞥向身侧的男人,她好像又看见了两人恋爱之前的那个唐游川,薄唇微抿着,眉眼是一片寡淡,仿佛一个没有情绪的冷血机器,无法猜透,难以触摸。 从前她畏惧这般深不可测的唐游川,然而现在,江棠不知为何莫名觉得一阵心疼,在反应过来之前,她的手已经轻轻地握上他。 唐游川感受到她的触碰,垂眸看向了她,江棠对上他的晦暗的目光,唇角微微牵动,朝他露出一抹浅笑。 “阿川和乖宝回来了?”最终打破沉默的是老太太,她温和的目光一如既往带着几分慈爱,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站在那儿做什么?赶紧过来坐。” 唐游川这才牵着江棠上前,在老太太右手边,靠着年轻男人的位置上坐下,他一如既往的寡言,不冷不热的跟老太太打了招呼,老太太对自家孙子那张冷脸麻木了,也不指望他会给啥笑脸,于是热情地跟江棠寒暄。 另外两位就这么默默地看着他们,直到老太太主动跟江棠介绍人,“这位是阿川的母亲,他是阿川的大哥,他们在国外生活,所以你跟他们都没见过面,她是阿川的太太,江棠。” 老太太干脆利落地给双方介绍完,不止江棠,对面那两位也是一楞。 难怪江棠会觉得男人那脸有熟悉感,原来是唐游川的大哥,从五官上辨认,这兄弟两不太像对面这位冷贵美艳的女人,应该是遗传了父亲的容貌。 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前提下,突然见到唐游川的大哥和他亲妈,江棠不可能不紧张,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脊,想着要给他们留给好印象。 然而一抬眼,江棠却瞥见唐游川的亲妈颦眉的动作,一副不言苟笑的模样,似乎在无声地表达着不满,喉咙顿时像是卡了根鱼刺,什么话都说出来。 当初跟唐游川领证很低调,毕竟那时两人内心都对这场婚姻没期望,甚至觉得有些光彩,所以知道的人也没几个,而唐家这边家庭情况比较复杂,除了老太太这个至亲,其他人从未露过脸,江棠知道他们的存在,却从未见过。 尤其是唐游川这位母亲,江棠也不知道是否是她的错觉,总觉得唐家上上下下似乎都对她有所避讳,如今见她坐在这儿,真的感到意外。 江棠心脏悬在半空,她分不清她这位婆婆不喜她,到底是因为知道她和唐游川结婚的原因呢,还是单纯不满意她这个媳妇儿,又或者是,她和唐游川关系不融洽,所以连带着瞧她不顺眼。 都说婆媳关系是世界最大的难题,而她这位婆婆一看就不太好搞,如果是最后那个缘由,江棠倒是不怕,若是前面两者……江棠想想就心头拔凉拔凉的。 唐游川若无其事地倒了杯热茶递给她,似乎并没有开口热络的打算,搞得江棠也拿不准要用什么态度来应付这两位陌生的亲属。 唐渊林似乎看穿了江棠的无措,笑容和煦地主动出声,“江棠你好,我是阿川的大哥。” 本来看见唐游川抱着个女人有说有笑的画面已经足够惊讶,没想到他居然一声不吭的连婚都结了,这个弟弟我行我素惯了,不想特立独行到结婚这等大事也没跟自己说,身为兄长,唐渊林感到几分挫败,却并未当面挑开这一点。 江棠能感受到他的善意,微笑着道,“大哥好。” 江棠并不擅长跟陌生人打交道套近乎,更别说对方还是唐游川的至亲,干巴巴地应完声,正思忖着要怎么开口接上话,免得让人觉得她冷漠,唐渊林再次主动搭话,“阿川没有欺负你吧?” 未及江棠出声,一旁的唐游川便把话茬给接了过去,波澜不惊地说:“我疼她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欺负她。” 唐渊林挑眉,眼底隐隐含笑看着唐游川,“就你这臭脾气,从小到大欺负过的人还少吗?”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那些人不能跟她相提并论。” 唐渊林勾着唇角,对江棠说,“你不用怕,他要是欺负你,你跟我说,我给你作主。” “你省省吧,常年不在国内的人,手够得着吗?”唐游川毫不客气地粉碎了他的好人梦。 原本还怀疑这兄弟两关系是不是不好,如今看他们这一番对话,江棠意识到自己多虑了,微微笑着道,“谢谢大哥,不过阿川对我很好,也很照顾我。” 唐游川颇为得意挑了挑眉,老太太从旁插话拆他台,“是乖宝脾气好才会惯着你,还得意上了。” 唐渊林煞有其事地点头,跟江棠开玩笑,“你别把他给惯坏了。” 唐游川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她愿意惯着,你们都管不着。” 江棠觉得不好意思,偷偷的用手肘撞了他一下,示意他收敛,这时,坐在对面一直没说话的倪君曼突然朝唐游川开口:“你什么时候结婚的?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 那温淡平静的声音,与她不言苟笑的表情如出一辙,辨不清喜怒,却无形中给人一种高位者的压迫感,无需大声呵斥,足以将人震住的气势。 那是与生俱来的尊贵,是权贵孕育而成的气场。 这种气息很熟悉,江棠在唐游川身上感受过无数次,不同的是,唐游川更为冷戾,带着一股嚣张的狠劲。 但是唐游川那是对着外人和不相干的人的态度,而这位母亲对着的是自己的亲儿子,这种像领导质问下属的口吻,生疏冷硬,有些不近人情,别说唐游川,江棠听着都感到不太舒服。 再者,她当着江棠的面儿,她竟然直言不讳地质问唐游川结婚没通知她,就好像在说,她不知情,所以不同意这门婚事似的,江棠表示很心堵。 刚刚缓和起来的气氛,因为她一句话,瞬间被冲得一干二净,客厅里再度陷入一阵静默。 江棠下意识地看向唐游川。 唐游川仍旧是面色寡淡,脸上看不出喜怒,眼皮一掀,薄唇轻启,低沉清冷的声音很不客气地反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关心我结不结婚了?” 身为母亲,自己的儿子结婚了却不告诉她,确实不太像话,但是这能全都怪在唐游川头上吗?正如唐游川所言,但凡她这个当妈的对他上点心,他也不至于结婚都瞒着她。 江棠觉得,即使她和唐游川是正常恋爱结婚,他也不会主动告诉他妈。 唐游川话音刚落下,倪君曼皱着眉头,明显不悦,连着声音都沉了几分,“你这是什么话,结婚是终身大事,我怎么可能不关心?” 唐游川唇角勾出一抹讥讽的弧度,“你打算以什么身份关心?母亲吗?”他冷淡的声音,几近刻薄地讽刺,“你配吗?” “唐游川!”倪君曼几乎是气白了脸,要不是教养足够好,大概都要拍桌而起破口大骂。 当妈的听着自己的孩子如此质问讽刺,没有哪个能淡定从容,倪君曼不是第一次被唐游川气,但是当着旁人说出如此重的话,当真是头一遭。 江棠没想到唐游川和自己亲妈的关系会僵到这种程度,她侧头看向唐游川,盯着他冷冰冰的侧脸,恍恍惚惚地好像看见了自己的身影。 几乎与她和江柏峰对峙时一模一样,尖锐,冷漠,不留情面。 虽然不知道唐游川和他母亲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她却能感同身受,思及此,心脏就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掌紧紧拧住,抽疼难受得呼吸微窒。 江棠不由得自责,早知道会这样,她就不该跟唐游川说今天回来的。 都是她的错。 第245章 就当替你二哥 客厅里的气氛陡然紧绷,唐渊林没插嘴,老太太也没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对这种情况早已见惯不怪。 孰是孰非无从得知,但江棠骨子里也是个护犊子的人,不管是对是错,这种时刻,她自然是偏心唐游川,而且她也觉得倪君曼说话的态度有问题,明明是自己儿子,却硬得跟质问下属似的,抬眼看向倪君曼时,黑白分明的眼底清楚蓄着不满的情绪。 似有所觉,倪君曼眼光微转,两人的视线隔着茶几不期而遇,她不避不闪地打量了下江棠,年轻的女孩儿,漂亮干净,清冷的气质敛着一丝傲,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的,倔犟,硬气,还有些许冷漠,几乎与她那小儿子看自己的目光如出一辙。 倪君曼个性强势,不喜他人允逆自己,对于江棠第一次见面便如此无畏的视线,自然是不适,微不可察地轻蹙下眉心,她吸了口气,平复心情,免得有失身份,视线从江棠脸色移向唐游川,直接略过前面的话题,凉声道,“你回来了正好,我有些话想跟你谈谈。” 奈何唐游川仿若无事一般,闲情逸致地掰了个橘子,先自己尝了一片,余下的递给江棠,完全无视了倪君曼,对着江棠,嗓音低沉温和地道,“甜的。” 江棠微微一怔,这人明明怕酸,结果吃个橘子还自己先尝,确认是甜的才给她,她垂眸盯着手里的橘子,心情有些难以言喻的复杂。 “阿川。”一而再地被自家亲儿子无视,倪君曼明显动怒,却依旧按捺着脾气,但语气带着几分强势的警告,“你跟我出来一下。” 话音落下,倪君曼率先从沙发上起身,作势要往外走,然而唐游川不为所动,屁股长在了沙发上似的,骨节分明的手端着瓷白的茶杯,慢条斯理地品茶。 明摆着是不想跟倪君曼谈。 就在此时,一直没吭声的老太太终于开口打圆场,“行了,大冷天的你要叫他出去哪儿?有话要聊就进书房去,阿川你去吧。” 老太太发话,唐游川这才搁下杯子,对江棠说,“你陪奶奶,我去去就来。” 江棠点头应好,唐游川这才站起身,老太太大抵也是不放心让那两母子单独谈,对唐渊林说:“老大,你跟过去看看。” 眨眼间,客厅里只剩下老太太和江棠二人。 老太太脸上恢复往常的温和淡笑,如常地对江棠嘘寒问暖起来,聊了一会儿,老太太才将话题往倪君曼身上引,“乖宝,你不用在意阿川母亲的态度,只要阿川喜欢谁,跟是结婚是阿川的自由,就算她阿川亲妈也管不着。” 老人家年纪虽然大,眼睛却没瞎,倪君曼知道江棠跟唐游川结婚了,却从头到尾没跟江棠说过一句话,那么精明的女人,不说八面玲珑,但也不至于一言不发,仿佛江棠是个透明人,要说是她无意之失,那是谁都不会相信。 江棠心底泛暖,她知道老太太怕她心里难受,“奶奶,我没事的。”她笑了笑,“当初我和阿川领证匆忙,她身为母亲都不知此事,心里会觉得不舒服也能理解。” 倪君曼对自己亲儿子都不冷不热的,也不指望她对儿媳妇多友善,所以她真心没什么好介意。 “这事儿怨不得你跟阿川,她跟阿川父亲离婚后便出国了,没怎么回来过,对阿川也没怎么上心,说到底也是她自个儿给作的。”老太太的语气虽然不重,但不难听出她心底对倪君曼也是埋怨的。 江棠当个安静的倾听者,对此不予评价。 老太太哼了声,当着江棠的面儿,有些话也不怕直说,“夫妻离婚是夫妻的事儿,孩子是无辜的,结果她作为阿川的母亲,早些年对孩子不闻不问,等到孩子长大了,需要帮忙了才记起这个儿子来,不怪阿川怨她,不愿意理会她。” 有些父母为了孩子,不惜豁出一条命,而有些父母却把孩子当成累赘,感情破裂,婚姻失败,却把所有罪过推到孩子身上,打之骂之,甚至弃养。 老太太叹了口气,满口心疼道,“你和阿川都遇到不负责任的父母,委屈你们了。” “我们不委屈的。”江棠微笑着,柔声道,“阿川不是有奶奶您么?有您在身边疼他护着他,他不会委屈。” 她和唐游川都是不幸之中的万幸,没有了父母,好歹有疼爱他们的爷爷和奶奶。 …… 古色古香的书房里,唐游川,唐渊林,以及倪君曼,三人各占一方,呈三角形而坐。 唐游川靠着椅背,右手肘抵在檀木扶手上,手半握成拳支着侧颌,坐姿随意里透着散漫,俊脸是一层不变的温漠慵懒,整个人显得漫不经心的,有些痞气。 倪君曼觉得他这种不正经的坐姿不符合身份,有损形象,本想说他两句,但一想到唐游川那脾气,到底作罢了。 “想说什么?”没有任何称呼,唐游川懒洋洋地开口问了句。 倪君曼跟丈夫都是事业型的人,因为工作缘故,两人长年聚少离多,婚姻感情早已耗得一干二净,最终在她父亲身体欠恙,作为独生女,她为了接替父亲打理公司,选择了离婚,那年,唐游川年仅六岁。 离婚后,大儿子和唐游川都留在了唐家,她义无反顾出国奔赴事业,此后跟孩子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也不擅长跟孩子沟通,渐渐的性格冷僻的小儿子跟她越来越疏远,最终在二儿子出事时,彻底破裂。 唐游川从小就是三个孩子里头最难搞的那个,倪君曼一直都摸不准他的想法,随着年纪的增长,他的心思越发深沉,难以猜透。 倪君曼盯着他的脸半晌,淡声道,“你外公胃癌晚期,医生说最多只剩两个月。” 唐游川眼睫微动,薄唇轻启,“是吗?那还真是不幸。” 敷衍的语气,不带任何情绪,“外公”这两个字与陌生人无异,并不能引起他半分情感。 倪君曼见他一副无关痛痒的模样,心头堵塞发闷,却没有发怒,而是安静了两秒,语气放轻了些,“我这趟回来,就是希望你能跟我过去看看他,没想到你结婚了,正好,带上你妻子一起过去吧。” 唐游川闻言终于掀起眼帘,正眼看向倪君曼,波澜不惊地道,“你千里迢迢回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 “我知道你不喜欢你外公,但是阿川,”倪君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紧不慢地说,“外公很疼你二哥,你就当是替你二哥吧,去看看吧,送他老人家最后一程。” “妈!”未及唐游川出声,一旁的唐渊林下意识地看向唐游川,果不其然,唐游川的脸已然阴云密布,黑沉沉的,那是风雨欲来的前奏。 倪君曼却置若罔闻,完全不在意唐游川的心情,径自道,“你二哥跟你最好,如果他还在,肯定也会让你这么做。” 唐游川笔直地看着倪君曼,深邃黢黑的眼眸,目光宛如高山之巅的冰雪,湛湛沉沉的寒彻人的心扉,抿薄的唇一张一翕,低沉的嗓音仿佛带着倒刺,“您又怎么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倪君曼蹙眉,沉声道,“阿川,你今年也二十大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懂事点儿,别再这么任性。” 唐游川极致讽刺道:“您还五十好几呢,比我还多了一倍,不也照样任性为所欲为?” “你这是强词夺理……算了。”倪君曼神态疲倦,意识到道理说不通,她也不想跟作无胃的争辩,“我已经跟你奶奶说过了,她也觉得你应该去一趟,所以你把工作安排好,等元旦假期一结束,你就和我们一起走。” 唐游川眉眼冷得凝霜,眼神愈发阴鸷,“我不会去。” 倪君曼也同样冷了脸,“你这是铁了心跟我对着干是吗?” 唐游川双手撑着檀木扶手,借力抬身,颀长的身躯拔地而起,他冷着脸,居高临下睨着倪君曼,不仅仅是不把她当母亲,甚至连辈分都不放在眼里,冷冷地开口道:“我爸死的时候,你不愿回来送他一程,你爸要死了,凭什么要我送他一程?” 当年举行葬礼之前,唐游川不止一次联系倪君曼,希望她能回来,然而倪君曼不管他如何恳求,始终没有回来,唐游川永远不会忘记那日的倾盆大雨,他和他哥兄弟两,送完父亲,紧接着又把奶奶送进了医院抢救。 来参加葬礼的人,当日嘴上说着节哀顺变,转眼却在董事会上露出獠牙,想方设法地想要将唐家的产业蚕食入腹,一群人联手欺负他年少且经验不足的大哥。 即使她已经不是唐家的人,但他和大哥是她儿子,在他们失去父亲,失去支柱,最需要她的时候,她却一分情面不讲,任由自己两个儿子被人欺负。 所以她现在有什么脸来叫他去送那个不待见他的老东西一程? 第246章 兄弟两人 倪君曼眼底有一抹愕然,她显然没想过,唐游川会介意那件事,张口想要解释,因为离婚了,没有立场回来,然而她发不出声音,因为她自己都觉得这理由其实不靠谱,两人和平离婚,并非老死不相往来,到底为什么不回来,原因她心知肚明。 后悔吗? 倪君曼从来不会为自己做出的选择后悔,即使此时此刻,对着自己儿子那两道冷冰冰的眼神,她的内心也仅闪过很淡的愧疚,分量轻得远远不足以让她动摇,她也不能动摇,否则她的过去就成了一个笑话。 门被甩得发出“砰”的巨响,震得空气仿佛都颤了颤,唐游川就这样离开了书房。 昨天半夜才抵达青临城,倪君曼连时差都没倒,稍作休息便来虞山别墅找唐老太太,生物钟颠乱,又唐游川给气了一把,这会儿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指腹压着太阳穴揉了揉,倪君曼重重地推出胸腔的那股郁气,随即抬眸看向一直沉默着的唐渊林,温声道,“我说不动他,你去劝劝他。” 唐渊林眼神隐晦,静默了一会儿,才声音平淡地说道,“妈,阿涧已经走了七年了,阿川不是他,也代替不了他,外公想见的是阿涧,而不是阿川。” 倪君曼这会儿还想着唐游川那态度,脑子不够冷静,一时间也没反应过来唐渊林隐晦的提醒,只觉得他强调小儿子不是二儿子这种话听着不舒服。 倪君曼颦眉,平静的语气理所当然的口吻:“我当然知道,但他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你外公看见他觉得他是阿涧那就够了。” 唐渊林有时候分不清自己的母亲到底是重情还是冷血,面对自己的父亲,她可以不遗余力满足,然而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她却可以数年不闻不问权当不存在。 唐渊林庆幸唐游川离开了,否则听到这种话,该有多难受? “妈,”唐渊林沉着嗓音,冷静地开口,“您不能为了外公,为了你自己的孝道,就委屈阿川。” 老头儿上了年纪,这两年记性越来越差,而自从癌细胞扩散影响到身体其他功能恶化开始,他的记忆已经开始混乱,在他的记忆里,他最宠爱的外孙倪云涧还活着,而倪君曼作为女儿,也不想让老人家伤心,便顺着他的记忆撒谎,骗他倪云涧在国内忙工作,而随着病情加重,老头儿一直叨着想见阿涧,倪君曼便动了让唐游川过来看他的念头。 当然,是以倪云涧的身份,而不是唐游川。 他们外公一直把倪云涧的死推在唐游川头上,还为此对唐游川大打出手,事实上,倪云涧的死,对唐游川的打击并不比任何人小,本就自责的他,任由打骂,而作为母亲的倪君曼却并未维护,安慰过半分这个无辜的小儿子,甚至也埋怨过唐游川。 此后,唐游川跟倪家这边几乎没了来往。 所以一听到倪君曼要让唐游川顶着倪云涧的身份来见外公,唐渊林根本不同意,为此还跟倪君曼闹了一场。 “我的孝道?”倪君曼眉心微沉,“那是他的亲外公,现在生命垂危,他去见一面,让一个老人家安心地走,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事儿?怎么就委屈了?” 唐渊林淡声提醒她,“外公早就不认阿川这个外孙了。” “血缘关系是说断就能断的?你外公失去了阿涧,伤心过度才会那样,他就不能体谅下?而且他就算再讨厌,你外公最多只剩下两个月的生命了,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他还跟个将死之人较什么劲儿?” 话音到了最后,不自觉地拔高了几分,倪君曼知道当年的事是让唐游川受了委屈,但她并不觉得严重到不可原谅的地步。 唐渊林又是一阵缄默。 倪君曼径自说着,“我也只是想了结你外公的临终愿望,不让他假装阿涧,你外公倘若问起阿涧为什么不来看他,难道要跟他说是阿涧早就死了?” “既然您一定要这么固执己见,那我也没什么好说了。”对于倪君曼这种根深蒂固的自以为是,唐渊林觉得说什么都是徒劳,“让阿川见外公可以,但不能以阿涧的身份,否则我不会劝他。” “渊林,”倪君曼见他起身,微仰起脸,面无异色地反问道,“如果躺在那儿的人是你父亲,你或许就能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了。” 这个假想不会发生,因为他爸早就不在了,而是死的时候,什么遗愿都来不及留下。 唐渊林注定无法感同身受,而且比起外公,他更在意的人也是自己的弟弟,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倪君曼,片刻之后,他淡淡地开口,“那么阿川呢?” 唐游川的心情,要怎么办?难道就因为他还年轻,还可以有很长的时间继续活着,所以就得让步原谅所有人? 不及倪君曼回答,唐渊林依然语气温淡平和地补了句,“外公是您父亲,但是妈,阿川他也是您的儿子。” 话音落下,唐渊林也离开了书房。 偌大的书房里,阒静得只有穿堂风刮过带着的呜声回荡着,倪君曼独自一人坐在位置上走神。 聪明能干了大半辈子,向来说一不二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对于自己一个两个儿子的态度,感到十分无力,也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执拗什么。 …… 唐游川从书房出来时,老太太和江棠都不在客厅里,他问了帮佣,才知道江棠跟陈嫂进了厨房,而老太太则提溜着菜鸟,去花房那边溜达,顺带浇给她那些宝贝花浇水去了。 唐游川这会儿心情不好,所以没去找江棠,也不想让老太太担心,跟帮佣交代了句,便转身独自去了室内泳池。 前后不过几分钟,唐游川刚从客厅离开,唐渊林后脚跟也出来了,找了一圈,最后在泳池那边找到了唐游川,唐渊林站在池边上,望着池中的唐游川,宛如一尾灵活矫健的鱼,正往远处游去,水波漾动,揉碎了一池波光。 唐游川心口憋着一股郁燥无处可泄,这会儿沉浸在恒温水中来回游动,并没有注意到唐渊林的到来,直到泳池里忽然响起噗通地一声,他侧头瞟去,看见一道人影从身侧往前游跃过去,他马上摆动双臂追上。 就这样,兄弟两人你来我往地游了好几个回合,才从池中抬头,唐游川抬手抹了把脸,靠在池边上,掀眼看着唐渊林,喘着呼吸问:“晚上要留下来?” 游了那么久,唐渊林同样喘气,他不答反问,“你呢?” “她要留下来我就走。” 对于倪君曼,唐游川心情过得去的时候称一声倪女士,怒的时候能叫出姓倪的,这会儿是直接用第三人称代替了,唐渊林自然是懂得他说谁,“订了酒店,应该不会留宿。” “你这么久没回来,留下来陪奶奶吧,她老人家会很高兴。”说罢,唐游川双手撑着泳池边,用力一跃,伴随着哗啦的声响,跃出了出面,在休息区的椅子上拿了毛巾,扭头给身后的唐渊林丢去。 唐渊林接过,盖在脑袋上随意擦了擦,“我知道,本就要留下来,你留下来吗?” “嗯。”唐游川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饮料区走去,“要喝什么?” “随意。”唐渊林答。 唐游川拿了两支运动运料返回休息去,丢了一支给唐渊林,兄弟两人分坐在椅子上。 拧开饮料一口气喝了三分之一,唐渊林这才转头看着唐游川,视线落在他胸膛的那道疤上,眸色微微一沉,“胸口那疤是怎么回事?” 距离手术过去的时间并没有多长,缝合留下的疤还很明显。 唐游川低头看了眼,波澜不惊道,“前阵子出了个小车祸。”差点儿小命不保的事故,在他口中变成了轻飘飘一个小车祸。 唐渊林闻言脸色却更僵硬了,整个人明显紧绷,“人为,还是意外?” 车祸这个词,对于唐家而已,就像个诅咒。 他们的父亲,以及兄弟,都是葬命于车祸事故,两出事故经过调查,给出的答案都是意外,然而真相到底是怎么样,兄弟两心底都有定数,但是那些人做得不留痕迹,没有任何线索,即使知道并非那么简单的意外,也没有任何办法。 “意外。”出事之后,不用唐游川吩咐,卫昊就已经动手查了,确实是一场意外。 唐渊林这才松了口气,沉声叮嘱,“你这脾气容易得罪的人,还是收敛点,做事不要太过火。” “成王败寇,我是商人又不是慈善家,难不成还要去安慰我的手下败将?”唐游川不以为意,“就算他们想动我,也得有那个本事。” “你现在已经结婚了,又多了一个需要护着的人。”唐渊林太了解自己这个弟弟,道理说再多也无用,“动不了你,可以动你身边的人。” 唐游川从容不迫地开口,“有我在,没人动得了她。” 唐渊林看着他,墨眉一挑,似笑非笑道,“阿川,你该不会是逼着人家跟你结婚的吧?” “……怎么可能。”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是她逼着我跟她结婚的。” 第247章 她有什么特别 “……怎么可能。”唐游川面不改色道,“是她逼着我跟她结婚的。” “你若不愿意,谁能逼得了你?”由于父母不在身边,两人从小就很要好,唐渊林自然也是了解唐游川什么脾性。 薄唇微微勾着,唐游川不置可否。 事实上,唐游川第一次见到江棠时,并不觉得讨厌,当时看见她覆盖着疏离清冷的漂亮面孔时,他还不由得多瞧了两眼,江棠给他的第一印象其实很不错。 所以在明知老太太有意撮合他们,他当时也并没有很反感,毕竟他那时从没想过喜欢上谁,也没考虑结婚这种事,但若一定要结婚,找个看得顺眼,品性不错,老太太又满意的女人,也未尝不可。 然而就在这,江棠却突然找到他,直言不讳地拿结婚当利益交易,那时候的唐游川已经在商场上浸淫多年,阅人无数,极少看走眼,谁知道难得发现一个还不错的女人,心机深沉到如此地步,他简直气得七孔生烟。 这也导致了他后来三翻四次对江棠口出恶言,一方面是被要挟得恶心,另一方面是恼自己竟被她那皮相给骗了。 唐渊林心底清楚唐游川不会撒这种谎,只是忍不住想要逗他,故意道,“该不会是你喜欢人家,就给人家下套,把人给骗到手的吧?” 唐游川被噎了下,随即不愠不火地回道:“她要是那种勾勾手指头就能上当的女人,我能看得上她?” 当初知道自己对江棠的心思之后,他确实有意无意地耍了些小心机,不动声色地撩过,可江棠那女人,空有一张小白兔的脸,身上却一根情感雷达都没有,他明着暗着各种发射光波,她楞是一点没接收到,甚至还启动了防火墙,恨不得一脚将他川踹开…… 直接跟她开诚布公,她都不信,能骗到她就见鬼了。 唐渊林比唐游川年长了四岁,两人一起长大,据唐渊林所了解,他这个性格难搞的弟弟,因为长得好看,从小到大身边都不缺女人追,但他对感情从来不感兴趣,根本就无法想象能让他喜欢上的女孩儿,到底是什么样的。 如今见到江棠,漂亮倒是真的漂亮,可唐游川要是那种凭一张脸就能攻略的人,哪会单身至今? 唐渊林眼底噙着笑,十分好奇地发问:“她有什么特别的吗?” 唐游川仰着脖子喝了口饮料,喉结上下一滚,想也不想,几乎是脱口而出:“特别可爱。” “……” 唐渊林猝不及防地有些牙酸,眼睛倏地睁大了几分,须臾,低低地笑了出声,“这么喜欢?” “嗯。”唐游川没有隐瞒自己的大哥,也不觉得这事有啥不好承认。 唐渊林笑了笑,“以前还一直担心你会一辈子都不结婚。” “我没说过不结婚。” 唐渊林语气颇为感慨,“是啊,而且还一声不吭就结了,连我都不通知。” 唐游川皱了皱眉头,口吻很平静,“不是故意瞒着你,只是打算跟你正式见面的时候再说的,而且她跟我一起,压力挺大的,我不想让她更加不安。” 他和江棠结婚的理由,唐游川不打算再让他人知道,虽然唐渊林不会因为这种事对江棠心存隔阂,但总归是对江棠影响更不好,如果传出去,江棠难免会多想。 当然,唐游川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江棠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从她不愿对外公开他们的关系这一点可以看得出,对于他们的关系,她仍旧有所顾忌。 唐渊林煞有其事地点了点头,哂然低笑道,“我真得好好感谢她愿意接下你这个大麻烦。” 唐游川勾着唇,一本正经道,“回头记得给她补份见面礼。” 唐渊林直乐,“我又没喝媳妇茶,怎么还得随礼?” “大哥也不能白叫了。”唐游川理所当然,还理直气壮地提要求,“别整那些一眼就看得出很贵重的东西,太俗,也会让她有心理负担。” 唐渊林哑然失笑。 唐游川忽而开口问:“你这次回来,也是为了那个老头儿来找我?” “也不全是,两年没回来了,也想回来看看你和奶奶。”唐渊林淡淡地出声,“妈说要回来找你,我便一起回来了。” 倪君曼和唐游川关系很差,两人性格又都是又硬又冷,唐渊林担心他们闹起来。 “老头儿说了要见我?”唐游川面色淡淡的,分辨不出什么情绪。 唐渊林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须臾,出声道,“没有,他要见的是阿涧。” 唐游川的唇角扯出一抹讥讽的弧度,不冷不热的说,“我猜也是。” 人在弥留之际,最希望见到的自然是自己在意的人,那老头儿这么厌恶他,又怎么可能死到临头想要见他?所以倪君曼上回打电话让他过去,他就拒绝了。 “妈说什么你不用在意,你不想去见就不去。”唐渊林说。 唐游川淡淡地“嗯”了声,随即撤掉身上的毛巾,“我再游一会儿。”话音落下,伴随着入水的声响,泳池溅起一片水花,他的身影消失在池边。 …… 江棠想着跟陈嫂学做一道唐游川爱吃的菜,结果没天赋就是没天赋,菜还没切完,她又把自己的指头给切了,口子还挺深的,出血量把陈嫂吓得够呛,赶紧把她给拽出来消毒处理。 止住血,贴了创可贴,江棠还打算回去继续,陈嫂拦住她,“少奶奶,还是不弄了,少爷知道你有这份心就很高兴了。” 江棠张口刚想说话,身后忽然传来倪君曼那清冷的声音,“陈嫂,老夫人呢?” 陈嫂毕恭毕敬道,“老夫人在花房那儿。” 江棠跟很嫂站在一起,没说话,倪君曼走近,扫了一眼江棠贴着创可贴的手,淡声问:“怎么弄的?” “少奶奶想学做少爷喜欢吃的菜,不小心给切了手。”陈嫂笑着道,“对了,您待会儿要留下来一块儿吃晚饭吧?有什么想吃的吗?我吩咐厨房那边做。” 倪君曼清清冷冷地说,“不用麻烦,我晚上约了人,就不留下吃饭了,”她看了眼腕表,“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去跟老夫人说一声,差不多要走了,你忙吧。” 陈嫂应声:“好的。” 倪君曼视线落在江棠的脸上,“你叫江棠是吧?” 江棠淡定地点了点头,“是的。” “我想跟你聊两句,你跟我一起去花房,咱们边走边聊?”倪君曼语气很淡,倒也客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入为主,江棠总觉得倪君曼这话表面上听着是询问她意见,其实却没有给她选择的余地,她顿了顿,大方颔首,微笑着应声,“好的。” 倒是一旁的陈嫂,微不可察的蹙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太放心,江棠笑着对陈嫂说:“陈嫂,你先去忙,我一会儿再回来。” 陈嫂虽然是唐家的老人,但毕竟不是这个家的主人,而倪君曼哪怕离婚离开了唐家,始终是唐游川的亲妈,而江棠是她儿媳妇,两人要说什么,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好转身离开。 倪君曼走到沙发旁,拿起手提包,率先往大门方向走,江棠摘下身上的围裙,紧随其后,两人在玄关处把外套穿上,一前一后出了门,沿着长廊往花房那边走。 江棠跟在倪君曼身后,始终维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倒不是她忌讳身份不敢与倪君曼并肩而行,而是她打从心底不愿意跟这个女人同步。 老太太虽然对倪君曼有意见,但也不是那种爱背后说人长短的人,所以仅仅是埋怨了一两句,并未跟江棠讲倪君曼过去的所作所为,可是江棠仍旧是不喜欢倪君曼。 江棠不瞎不聋也不心盲,自己可以分辨得出倪君曼对唐游川的态度。 江棠盯着倪君曼的背影,默默地打量,高挑的身材,挺直的背,修长的后脖颈,从发型到衣着打扮,从形态到气质,无处不透着一股严谨的优雅贵气。 倪君曼无疑是个气质优雅的美人,典型的名媛淑女范儿。 她不说话,江棠也不开口,走了好一段,倪君曼才停下脚步,转身抬眼看向江棠,“你现在从事什么工作?” 江棠答:“医生。” “什么医生?” “心外医生。”江棠说。 倪君曼脸上没有讶异或者不喜的表情,只是平稳地道:“据我所知,国内的外科医生工作应该很繁忙吧?” 江棠觉得唐游川那人的心思难揣摩,他这个妈的心思同样不好猜,本以为倪君曼这性格应该会开门见山有话直说,结果却跟她讨论起她的工作忙不忙? 稍一顿,江棠索性也放弃去猜测对方的想法,温温淡淡地回道,“嗯,是挺忙的。” “阿川从小个性独立,也有主见,所以即使我常年在国外,对他也很放心,鲜少会干涉他的事儿。”倪君曼忽然说。 江棠安安静静地看着她,面上不动声色,心底却是冷冰冰的嘲讽,有那么一瞬间,她涌上一股冲动,想要怼倪君曼,他的自立懂事,不是她扔下年幼的儿子不闻不问的借口。 明明就是自己不负责任,逼得孩子不得不提前成熟独立强大,怎么就成了你理所当然不管的理由了? 能不能不要这么不要脸? 江棠抿着绯唇,保持着沉默。 倪君曼也跟着静默了一秒,似在打量江棠,继而道,“但是我没想到,他会连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跟我这个母亲说。” 江棠对于她语气里透出来的不满不置一词,说什么?难不成要跟她道歉?可她是唐游川的妈,又不是她的,这个通知怎么也轮不到她这个嫁进来的儿媳妇做吧? 倪君曼见江棠始终面色淡淡的不吭声,不由得轻蹙眉头,淡声问:“你父母知道你和阿川结婚吗?” “知道。”江棠答。 “那阿川没通知他的家人,你也没有觉得奇怪?”倪君曼对唐游川隐瞒结婚这事儿,心底很不舒服,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她儿子,所以本能地对江棠不是那么喜欢,“对方父母都没见过,便盲目冲动结婚,你不怕被骗了吗?” 江棠不得不佩服倪君曼会说话,表面上听着是担心她被骗,事实上却是讽刺她对唐游川另有所图,而且她眼神……江棠只怪自己太会看眼色,竟然能从她那双眼睛看到了轻蔑的味道。 确实,正常人哪会这么轻易就跟个男人领证,不过他们这婚一开始纯粹是利益交换而已……这一点,江棠也不可能会告诉她。 江棠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不慌不忙地道:“我跟他是领证结婚,并没有举办婚礼,而您人在国外没回来,所以我只见到了奶奶,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倪君曼轻轻颔首,复而话锋一转,“既然你和阿川都已经结婚了,那我应该正式请你吃顿饭,我会在国内待大概三天,你哪天有空?” 江棠微微一懵,这说变就变的态度,怎么就那么不祥? 江棠很想说算了,不必,但她不管怎么说也是唐游川的亲妈,她不太好拒绝,绯唇挽着浅浅的笑道,“应该是我请您吃饭,我明后两天都休息,暂时没有其他安排,不过不知道阿川有没有其他工作安排。” “阿川没空也没关系。”倪君曼说。 江棠面上笑眯眯,心底却想,怎么可能没关系,明摆着鸿门宴,她无论如何也会带上唐游川。 第248章 玻璃花房里。 花房很大,种类繁多,现在是冬季,许多花的花季未到,却也有嫣红粉嫩,点缀了葱葱绿绿。 老太太手里拿着个浇水壶慢悠悠地忙碌着,听见身后的动静,她并未回头,似乎早就猜到了来人是谁,她收起了一贯的慈祥温和,难得脸上无笑,不冷不热地道:“聊完了?” “话还没两句,他就摔门走人了。”倪君曼走上前,看着她手里的浇水壶,微微蹙眉道,“您身体不适合操劳,这么大的花房,您还是交给下人打理吧。” 倪君曼不是那种温柔贤淑的性格,嫁进唐家之后她也是忙碌于事业,跟老太太的感情谈不上亲密,但也没有什么婆媳问题,根本没时间待家里跟产生摩擦。 而如今离开唐家已二十多年,虽然彼此跟陌生人相去不远,但老太太毕竟是她孩子的奶奶,也是长辈,不管是道义还是礼貌,她都理应关怀,只是这些关怀也都是浮于表面的。 “我又不是瘫痪不能动,浇个花还累不着我。”老太太手里动作未停,眼皮都未抬一下,继而淡声问句,“晚上留下吃饭吗?” “不了,晚上约了人谈事儿马上就得走。”倪君曼顿了顿,继而说道,“阿川那孩子就听您的话,还麻烦您帮忙劝劝他。” “我怎么劝?”老太太拿着浇水壶在整齐而茂密的花盆之间来回晃悠,动作缓慢而优雅,淡淡启唇,“你这么多年不曾回来看过他,如今好不容回来,连顿饭都没空吃,把自己的话说完就走,你把他当什么?” 倪君曼说:“我这约了人谈事儿,不能食言。” 老太太脸色明显不虞,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你回来就应该先跟家人团聚吃饭,而不是约别人谈事,有七年了吧,你七年没见过你儿子,难道都不会想他?” 阳光穿透玻璃花房倾泄洒落,壶口水花溢出砸在叶子上,隐隐砸出了细微的声响,翠绿的叶子抖落沉重的部分,残余细碎的水珠子,被那铺下的光照出一片生机勃勃。 “君曼,就像养花,哪怕是再耐寒耐旱,你常年不浇水施肥,不枯萎都是万幸,又怎么能指望它开花?”老太太声音回落,隐晦道,“何况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老太太并没有倚老卖老,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冷淡的语气亦是不轻不重的,甚至没有直接挑明,很含蓄地提醒,不过字里行间确实饱含了指责的意味。 “人各有所长,所以就该让懂得养花的人养花,唯有这样才能花繁叶茂。”倪君曼明白老太太想表达什么,却并不认同,她不紧不慢地陈述反驳,“我不擅长养花,所以找更好的花匠,这才是正确的选择。” 浇水壶的水完了,老太太掂了掂,壶口只有可怜的几滴滑落,她收住手,侧首看向站在她身旁两步开外的倪君曼,嗓音苍沉道,“所以你觉得自己还很有理了是吧?” 倪君曼抬眼迎上老太太的视线,态度恭敬,“我每年都有跟阿川联系,问他要不要过来见面住些日子,也曾经想要找他,是他不想见我。” 中间有两三年,她甚至隔三差五就给唐游川打电话,特别是得知他出差就在距离不远的地方,她还说过要去找他,然而都被他无情回绝,丝毫不顾及她是他妈,后来连电话都讲不了几句,久而久之,她也懒得热脸贴他冷屁股,免得给彼此找不痛快。 老太太似冷哼了声,不客气地开口:“那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你自己心里没数?” 倪君曼沉默不语。 当初生完唐渊林,她就不想再要孩子,实在是辛苦又难搞,但倪家又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犹豫再三,还是觉得再要怀一胎,不管男女,以后都会继承倪家的一切,所以唐游川这个意外多出来的儿子,并不是她所期望,偏偏又是最麻烦的那个,所以他出生没多久,便都交给了专业保姆带。 母子两的关系本就不亲,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长大,彼此的隔阂愈发严重,直到七年前那场事故,裂痕越裂越大,最终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老太太拿着浇水壶往旁边走,淡淡地说道:“你想让他去见你父亲没关系,但是他去不去,是他自己的选择,就算你是他妈,也不能逼他。” …… 晚上四人一起吃饭,唐渊林难得回来一次,确定他要留下来吃饭留宿,厨房特意做了他爱吃的菜,晚餐很丰盛,席间有说有笑,家的氛围很浓,融洽且温馨。 受传统熏陶的影响,绝大多数的老人上了年纪以后,奢求的不过就是膝下子孝孙贤,家庭和睦,老太太也不例外,丈夫走得早,老又经历了白发人送黑发人,剩下的孙子,一个常年在国外难以见一面,一个又忙得脚不沾地无法时常陪伴左右,内心肯定是藏了很重的孤独感。 现在两孙子都在,还有一个乖巧懂事的孙媳妇,老人家便格外高兴,话多笑容也多。 对于收服了自家大魔王弟弟的江棠,唐渊林心底存了好奇心,席间不动声色地打量观察江棠,在看见她给唐游川夹菜,唐游川还面无异色地吃下之后,他举起酒杯敬江棠,微勾着唇,语气温和亲近地道,“小棠,我常年在国外,阿川和奶奶就辛苦你多照顾了。” 未及江棠开口,唐游川不咸不淡地从旁插话,“你这是托孤呢?” 唐渊林轻轻一笑,“一老一小,可不就是托孤。”不给唐游川开口的机会,转而对江棠说,“阿川是我们家最小的孩子,被我们宠坏了,所以脾气不怎么好,又争强好胜又好面子,你多多担待。” 江棠笑着举杯,杯沿稍低于唐渊林,轻轻一碰,大大方方地回道,“我会的,大哥放心。” 老太太笑着说:“乖宝不用管我,你和阿川好好的,争取早日给我生个大胖曾孙子就好了。” 江棠听着老太太这催生就有点尴尬,正酝酿着该怎么回答呢,结果身旁的唐游川语出惊人,直截了当地回:“奶奶放心,我们正在努力当中。” 此话一出,也不知道是不是江棠的错觉,感觉唐渊林和老太太的视线猛地变得灼热起来,她的脸色刷一下就红透了,也不知是喝酒醺的,还是因为臊得慌。 江棠羞恼地在桌底下踢了唐游川的小腿一脚,唐游川脱了拖鞋,直接用脚丫子勾起她的裤腿,顺着她光滑匀称的小腿往上勾,男人的脚丫微凉,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引得她一个激灵,她躲开,扭头对唐游川瞪了一眼,警告他适可而止。 不知两人在桌底小搞的小动作,老太太眉开眼笑地开口:“乖宝啊。” 江棠瞬间正襟危坐,抬眼应声:“欸。” 老太太说:“我们没有重男轻女的那种陈腐观念,不管是男是女,都没关系,顺其自然就好,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 江棠的脸更红了,不是羞涩,而是尴尬,她根本就还没考虑过孩子的事儿,偏偏又不好直接说出来坏了老人家的好心情,只能硬着头皮含糊地应了声“好”。 老太太催完现成的夫妻生孩子,又逮着唐渊林开始叨絮逼婚,唐游川还从旁煽风点火,搞得唐渊林都有点后悔今晚留下来吃饭。 这一顿饭,在轻松愉快的气氛里结束。 老太太喝了点酒,吃饭没多久便早早歇下了,唐渊林和唐游川有些公事要聊,江棠不打扰他们,提前回房洗澡收拾,从浴室出来时,唐游川正好推开房门进来。 江棠略讶异,“这么快聊完了?” “嗯。”唐游川带上门,笔直地走到她跟前,低头在她带着温热湿气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哑声道,“陈嫂说,我妈找你单独聊天了,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第249章 “嗯。”唐游川带上门,笔直地走到她跟前,低头在她带着温热湿气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哑声道,“陈嫂说,我妈找你单独聊天了,她是不是为难你了?” 男人低沉的嗓音很平静,难以分辨是喜是怒,江棠微仰着下巴,对上他深邃幽暗的双眸,莞尔浅笑出声道,“没有。” 唐游川似是不信,眼眸微垂,吗,目光沉沉凝视着她,薄唇一张一翕,低声说:“她向来看不惯我,连带我身边的人都会被她看低,如果她敢给你气受,你直接跟我说,不需要因为她是我妈,你就委曲求全。” 宛如幽潭里平静无波的水面,唐游川英俊的面孔上几乎没有情绪的起伏,可江棠还是从那平静的表面窥探到丝丝的波动,准确来说,是她从自身那些经历里揣摩出来的。 每回见到江柏峰,她的心情都会跌到谷底,那是一种痛恨却又无力割断的烦闷感。 江棠轻踮起脚,安抚般亲了他刚毅的下巴一口,柔声道,“真没有,只是约我改天一起吃顿饭而已。” 闻言,唐游川蹙了下眉头,沉声说:“不去。” “可是,我答应了。”瞥见他抿紧了薄唇,江棠眨了眨眼睛,低声道,“那都是你母亲,她亲口说请我吃饭,出于基本礼仪礼貌,我不好拒绝。” “我去推了。”他的声音很淡很平静,没有与倪君曼对峙时的冷怒感,喜怒不辨。 江棠有预感,即便唐游川出面推了,倪君曼依旧会找上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脸,略思忖了片刻,她挽着唇浅浅一笑,顺着他应声:“好。” 继而低声熨帖道:“我去给你放水,你泡个澡?” 唐游川眼底闪烁着促狭,微勾着薄唇,声音暧昧:“要做吗?” 江棠心如明镜似的,这种时候,他根本不可能有那种兴致,却并未挑明,只是嗔他一眼,“不要。”果断地回了他一个否,把人赶进浴室,“快去洗澡睡觉。” 唐游川进了浴室后,江棠靠在床头上,拿手机上网查了下唐游川的事,结果不出所料,并没有关于他母亲的内容,再输入倪君曼的名字,同名同姓的不少,根本不知道哪个是唐游川他妈。 江棠滑动着手机屏幕,忽而有点奇怪,唐游川排行老三,也就是前面有两个哥哥,唐渊林是大哥,那他二哥呢?以前没提起很正常,但今天见着唐渊林之后,竟从头到尾不曾提起过半句他二哥的存在。 江棠等唐游川洗完澡上床躺下,本想开口问问,直觉告诉她不对劲儿,到底还是把话给憋了回去。 关灯之后,江棠翻身往唐游川滚了过去,侧躺着搂住了他腰,唐游川低笑了声,顺势把她抱进怀里,低声揶揄,“怎么了?还是想要?” 江棠蹭了蹭他的下巴,淡声道,“我只是想抱着你睡而已。” 黑暗里,江棠听见他在笑,低沉的嗓音越发暗哑,散发着性感,压抑里裹着宠溺的味道,从上方传进她的耳蜗,“你不是说这样睡不舒服?” 不怪唐游川意外,江棠一向不喜欢黏在别人身上睡觉,觉得那种睡姿难受,所以即使跟唐游川同床共枕之后,她依旧喜欢仰躺着,端端正正地睡。 江棠闷声回道:“我现在觉得舒服了。” 唐游川跟倪君曼过去曾经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会闹成仇人一般状态,江棠都没有问,不是她不想知道,是她不愿意为了满足自己的求知欲,而去剖唐游川的旧伤疤。 江棠或许不知道该怎么去爱一个人,但她认为,尊重,理解,包容,信任,是所有感情的前提,依仗着喜欢就不顾对方意愿强行进行剖根问低的行为,并不是为了对方好,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罢了。 所以唐游川若是不愿意说,江棠就不去问,只是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给予他温柔的安慰与陪伴。 “担心我?”唐游川低声反问。 江棠眼睫轻轻一颤,原本紧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安静了片刻,她以玩笑的口吻说道:“你要想哭的话,我肩膀可以借给你,虽然不够宽,但也够你用了。” 唐渊川笑着插科打诨,“肩膀不太够,得身体才行。”说话间,他带着薄茧的手从她睡衣的下摆探了上去。 看着黑漆漆的卧室,格外沉静,他一动,便能听见衣服料子摩擦着被子发出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的,很分明。 江棠感受着他掌心的热度,低声问:“你真想?” 唐游川掐了她一把,哑声道,“你说呢?” 江棠安静了两秒,忽然翻身而起,唐游川只觉得身上微微一沉,嘴唇上传来了熟悉的柔软,带着笨拙的亲吻,很快就被他反客为主…… 江棠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半夜突然惊醒,迷迷糊糊间,她下意识地伸手往身旁摸,却探到一片凉意,空荡荡的,唐游川不在,昏沉的睡衣突然就淡了几分,她睁开眼睛,摸过床头柜上的手看时间。 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屏幕骤然亮起的光,刺得江棠的眼睛睁了又闭,如此反复几次,待适应,定睛一看,上面显示着:03:12。 这个点,他去哪儿了? 江棠蹙眉,犹豫了一会儿,起身开了台灯,拿了件衣服裹在身上,趿着拖鞋出了卧室,深夜寒风刮过,冻得她猛地一哆嗦,本能地蜷缩起肩膀。 迈出门槛,发现隔壁的书房窗户隐约透出一片微弱的亮光,江棠走过去,手搭在门把上却又猛地顿住,她收回手,站在窗边上,抬眼往里看。 书房里的灯没有开,只有书桌上的台灯亮着,唐游川只穿着单薄睡衣,安静地坐在书桌后,右手抵着额头,几乎挡住了他整张脸,夹在指间的香烟几乎要燃尽,那抹星火快要烫上他的手指,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不知在发呆,还是睡着了,宛如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江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从他身上看见了一股阴暗的颓废感,又冷又压抑,那静止的画面,揪痛了她的心脏,扼住了她的喉咙。 他在想什么? 在江棠的认知里,唐游川嚣张高傲,不可一世,仿佛无所不能,是冷漠而强大的存在,可是现在,她去看见他身上有一股致命的寂寞感,像一个被遗弃在的小孩。 有那么瞬间,江棠强烈地想要把他抱进怀里,最终却什么也没有做,如果真是一个拥抱就能解决,他也不至于三更半夜避开她,躲在这里。 他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可怜。 所以江棠没动,只是那么静静地伫立在窗外,他不动,她也没走,隔着一堵墙,几米的距离,无声地看着他。 …… 唐旗还有事情需要处理,翌日早上吃过早餐,唐游川和江棠就离开了虞山别墅。 唐游川把江棠送回云锦华苑,然后才去公司,江棠回家带俩狗子出门溜达了一圈之后,联系了阮迪,确认她在家,便打车过去找她。 有些事情,江棠不好问唐游川,或许可以从阮迪那了解一二。 第250章 阮迪和周寅住在对门,江棠上了楼,敲的不是阮迪家门,而是周寅家,门打开,江棠望着玄关里的阮迪,边脱鞋边问:“怎么跑来周寅家了?” “哈哈哈!” 阮迪话还没出口就先笑了起来,笑得倒在江棠身上,眼泪都沁了出来,江棠任由她扒拉着,半拖着她往屋里走。 周寅是真正意义上的洁癖,他的家与他的人如出一辙,清冷中透着温雅,温润而干净,房子窗明几净,一尘不染,地板光可鉴人,一切都整齐有序。 阮迪养的那几个小祖宗,被分开关在笼子里,搁在客厅地板上,正此起披伏地喵呜着,肉乎乎的爪子扒拉着笼子在抗议。 江棠把身上抽风的女人甩进沙发,无语地看着她,环视了一圈,没瞧见周寅的身影,“他人呢?” 阮迪憋着笑,断断续续地说:“周寅那个神经病……大清早的穿着件浴袍就冲进我家……哈哈……说他家有蟑螂……哈哈哈!” 无需阮迪细说,江棠也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眼尾唇角也勾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一米八多的高大身材,充满男性魅力的周寅,是临安医院女性同胞眼里,温和中带着点清冷,永远都沉着镇定的禁欲男神,然而,私底下却是个见着老鼠蟑螂这种生物就大惊失色的男人。 江棠都能想象得出大清早周寅是何等狼狈冲去找阮迪了,难怪阮迪会笑成这样。 江棠困惑,“他家这么干净,哪儿来的蟑螂?” “这栋楼又不是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是个洁癖狂,他家再干净又有何用?”阮迪唇角仍旧挂着笑意,边说边吐槽,“他又不是没钱,早让他搬去那种环境好的高档小区,他自己非得留在这儿受罪。” “你不走,他哪儿肯搬。”江棠随口道,视线落在猫笼子上,“所以你是准备让这几个小祖宗来抓蟑螂吗?” “他昨晚在医院忙了一宿,这会儿在我家睡了。”即使周寅人不在,阮迪也不忘取笑一番,“我要给几个祖宗洗澡,在家怕影响他睡眠,受了惊吓的小公主,这会儿神经敏感着呢。” 阮迪撸起袖子,不客气道,“你来了正好,帮我一起洗。” 把猫搬到浴室外,两人分工合作,阮迪负责洗澡,江棠负责吹毛,几个祖宗虽然傲慢娇气,但洗澡吹毛倒是都挺乖的,不像别人的洗个澡不止嗷嗷叫,还得挣扎,一个不慎还得被抓被咬。 四五只猫,花了两个多小时才洗好,因为毛发没有干透,怕会着凉感冒,正好还得给它们修剪猫爪子,便挪到落地窗边晒太阳。 阮迪性格大大咧咧,活得也算粗糙,偏偏对小动物格外温柔细心,江棠看着她抱着猫咪认真仔细地修爪子,状似随意地开口,“我昨天和唐游川回虞山别墅,见到了他妈和他大哥。” 阮迪转头挑眉看她,讶异的眼神浮着一抹笑,打趣道,“他这是……正式带你见家长了?” 江棠淡声道:“不是,我们事先并不知道他们回国了,也不知道他们会在虞山别墅。” “你怎么苦着一张脸?”阮迪看着江棠不言苟笑的表情,也收起了开玩笑的心思,“难道是他妈不喜欢你,给你脸色看了?”语气马上变得凶狠起来,自行脑补了一出恶婆婆的戏码,仿佛下一刻就要开怼。 自古婆媳关系最难搞,十个婆婆九个都瞧不上自己儿子找的老婆,这也真是千古谜题。 “没有,你别激动。”江棠嗓音平静说,“她虽然不怎么喜欢我,不过跟她闹不愉快的不是我,是唐游川。” “不会是因为你吧?”阮迪好奇地发问。 “不是。”江棠摇了摇头,“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反正唐游川对她始终冷着张脸,不太愿意搭理她的样子。” 阮迪看着江棠,淡声道,“你没问问唐游川?还是他不愿意告诉你?” “他情绪不怎么好,我问不出口。”江棠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凌晨那画面,沉着情绪,暗自庆幸自己昨晚没冲动问他。 阮迪附声道,“也是,可能他自己也不想说。” 江棠问:“你有没有听说过什么?” “很少,毕竟他爸妈很久以前就离婚了,”阮迪想想,出声道,“不过唐游川他爸意外事故过世的时候,因为当时车上还有他的秘书,有过一阵子流言,说唐游川爸妈离婚是因为他爸出轨这个秘书,所以他爸死了,他妈都没有回来,还不准唐游川他二哥回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江棠蹙眉,“他二哥都没回来?” “听说是。”阮迪认真地回想了一会儿,“说起这事儿,我印象还很深呢,当时我们学校有个男同学,他爸是我们学校董事,平时在学校里总惹是生非欺负人,那个流言就是从他嘴里出来的,后来他被人打成重伤在医院躺了两个月。” 说到这儿,阮迪话音顿了顿,看着江棠,神情严肃,“而打伤他的人,就是唐游川。” 那男同学嚣张又嘴贱,被他欺负过的学生不计其数,那时的阮迪也正处于最冲动无畏的时期,好几回看见那人渣欺负同学,她都要冲上去揍他,不过都被周寅拦住了。 他被唐游川揍进医院轰动了整个学校,后来那男同学出院也没有再回来上学,听说是被家里送出国了,阮迪那时还佩服过唐游川一阵,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还没忘记。 “正是因为这样,后来没人再敢去议论这个,而且唐游川的妈又不在国内,没消息,想八卦议论都难。”阮迪皱了皱鼻子,“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唐游川恶人的名声就渐渐传开,再加上后来一些传言,更是坐实了他冷面阎罗的称号。” “果然是人言可畏,明明就是那个男同学活该,被打了也是他自找的,唐游川怎么就成恶人了。” 阮迪瞪大眼睛盯了江棠,摇着头发出啧啧的感叹,江棠抬眼睨她,凉凉地出声,“你啧什么?” “没什么。”阮迪笑笑,“某人护犊子护得太紧,令我震惊感叹。” 江棠没跟她拌嘴,从她手里接过猫,搁在腿上慢条斯理地轻轻勾着它的脖子,猫在她手里舒服得发出咕噜咕噜的震响,“那他二哥呢?” 阮迪说:“不太清楚,他二哥大概是三兄弟里最神秘的存在了,好像媒体都没有曝光过吧,长得什么样都不知道,只知道有那么个人。” 阮迪皱着眉头,“不是,你怎么回事啊,不是跟唐游川搞一起了吗?他二哥的事儿你怎么跑来问我?你确定你们是在搞对象?” 江棠没理会她的话,波澜不惊地转移了话题,“阿姨有把你明儿那相亲对象的照片发过来了吗?” “说到这个我就来气!我妈说那男的不喜欢拍照,所以没有照片!不过看完我的照片说对我印象很好,很期待明天见面,啥玩意儿?他当自己皇帝选妃……” 阮迪开了话匣子,噼里啪啦地开启了吐槽模式,惹得江棠笑个不停。 …… 这天晚上,江棠接到了倪君曼的电话,如她所料,三言两语疏离客套的问候之后,倪君曼约她明天见一面,江棠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 唐游川又是忙到了夜深才回来,清晨天色尚未亮,他又起来了,江棠迷迷澄澄间听见动静,从床上坐起来,房间依旧暗沉沉的,大概是怕吵醒她,所以没有开灯,只有浴室那儿透出点亮光。 江棠打开灯,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钟。 唐游川洗漱换好衣服,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发现江棠已经醒来了,坐在床上正在揉着眼睛,约摸是听到了声响,抬眼朝他看了过来,那睡眼惺忪的模样,软进了他的心坎上。 唐游川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扣着衬衫的扣子,抬脚走到床边,附身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吵醒你了?” “没有,自然醒的。”江棠打两个呵欠,声音带着点儿刚睡醒的鼻音,“你怎么这么早就要出门了?” “要去隔壁市一趟办点些事,今晚大概又要很晚才能回来,你不用等我,早点休息。”唐游川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交代行程,手上准备系上领带。 江棠忽然伸手从他手里接过领带,“我来。” 唐游川没有拒绝她,把领带交给她,为了方便她的动作,顺势在床沿坐下,抬眼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认真的脸庞,薄唇勾着淡笑,忽而低声道,“你有没有发现。” “嗯?”江棠不解地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 唐游川笑着说:“你越来越温柔贤惠了。” 第251章 孽缘太深 唐游川笑着说:“你越来越温柔贤惠了。” 闻言,江棠眸底漫上笑意,挑眉抬眸,温吞的嗓音,慵懒而随性,几乎贴着他的脸低声问:“喜欢吗?” 江棠漂亮,清冷,像一朵长在雪山之巅上的花,好看是好看,但与妩媚性感沾不上边儿,不过那是外人眼中的江棠,只有唐游川见过,雪白沾染上绯色,化作一汪荡漾的水时,是何种绝色。 而此时的江棠,又是另外一幅模样,那柔中带凉的眼波投来,宛如如密密情网,唐游川顷刻间被她捕获,望着她媚眼如丝动人的样子,深邃的眼眸阒然一沉,仿佛被勾得失了魂,性感的喉结上下滚动,声音低哑回,“喜欢。” 江棠十分满意地盯着他隐忍克制的模样,眼底笑意渐浓,两瓣唇一张一合,继续问:“多喜欢?” 大概是性格使然,她不喜欢把“喜欢”这种话挂在嘴边,唐游川想听,必须得磨一磨,磨得她受不了,她才会施舍一把,像现在这种类似于跟他讨要感情的话语,更是难得。 唐游川觉得她今天有点不一样,对他好过头了,因为刚睡醒的缘故? 唐游川没有马上回答,反而一瞬不瞬盯着她陷入沉思,江棠也不催促,耐性极好,盯着他的同时,分了余光系在领带的手上,手指灵活熟练快速地系好结,轻轻往上一拉,高级的料子摩挲发出一丝微弱的摩擦声。 唐游川只觉得脖子微微一紧,下一刻,就被一道力气给拽了过去,脸几乎贴上了江棠,他心思微动,饶有兴致地注视着她素净的脸庞,有些好奇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江棠抓着他的领带,压着声音,以几分强势的口吻,重复了一遍,“多喜欢?” 削薄的唇勾出浅浅的弧度,唐游川哑声道,“想要更深入的喜欢。” 至于是哪种深入,不言而喻。 江棠被他这隐晦的暗示逗得瞬间破功,一个没忍住,乐出了笑声,嗔骂道:“下流。” “嗯。”唐游川面不改色地承认下来。 对着自己的老婆,思想下流点怎么了? 江棠微抬下巴,蜻蜓点水般啄了一下他唇,唐游川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下,唇角的弧度未变,甚至不像平时那样追回她的唇齿,就那么一动不动,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他这么淡定,江棠反而讶异,不信邪似的,又重新亲了回去,像个恶作剧的小孩儿,衔住他的下唇,轻轻扯了一下,发现唐游川的呼吸变得粗重,她又蔫儿坏地低头,在他喉结上咬了一口。 做完这些,江棠松手,正准备起身从唐游川跟前退开,腰上一紧,整个人被带得往前一倾,后脑勺被扣住,“你……”后面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吞没了。 铺天盖地的凶狠落下,夺取了她的呼吸,唐游川不止有样学样,甚至变本加厉。 “唐游川……”江棠哼着气唤他的名字。 “叫老公。”唐游川嘴上没停,声音沙哑而含糊。 叫个屁! 她要是叫了,他还能按时出门她跟他姓! 江棠没跟他一样色令智昏,扶着他的肩膀使劲儿推,声音亦不平稳,“别闹了,你不是要出门?” “谁让你勾我了,嗯?” 江棠抬手在他后背上锤了一下,笑骂道,“就你这样的自制力,真能抵抗得了外边儿那些往你身上凑的小妖精?” 唐游川用力咬了一口她的脖子,江棠疼得直抽气,“你属狗的啊!又咬我!” 唐游川轻笑了下,咬完了,当真是像个狗一样,又安抚般舔了下,低声道,“外边儿都是野花,只有你是小妖精。” 勾得人心痒难耐。 恰好这时,手机的铃声响起,唐游川仍旧压在江棠身上,单手拿过手机接起,话筒里的声音漏出来,“三哥,我到了。” “好。”唐游川应完,随即挂了。 江棠曼声说:“赶紧走吧。” 唐游川的大掌搂着她的腰,低声道,“今天记得去找沛叔针灸,有事儿给我电话。” “嗯。”江棠乖乖应下,并没有跟他说倪君曼要见她的事儿。 唐游川轻啄她的脸蛋,“那你再睡会儿,我走了。” “好。” 唐游川出门之后,江棠赖在床上闭着眼睛,实在是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拿平板找了做菜的教学视频看,看了两三个,最后看了个鸡蛋三明治的做法,挺简单的。 江棠按捺不住蠢蠢欲动的心思,进了厨房打算做个试试看,不过现实总是很残忍的,眼睛和手,根本不是一回事,眼睛学得会,手该废还是会废,折腾了半天,也没能成功煎到一个好蛋。 最后只好用鸡蛋碎给胡乱夹了个,还别说,味道挺不错的,不过这得归功于买回来的那瓶花生酱,江棠仍旧感到了些许的成就感,然后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还认真P了下,分别发给了唐游川,以及四人群里。 时间尚早,群里另外三人只有周寅醒了,发了个问号出来,江棠勾着唇,颇为得意地发了句:“我做的”。 紧接着又补充:“味道还不错。” 周寅一如既往地毫无新意,像个呆愣木头似的,发了个赞的表情。 江棠:“……” 真是没法儿聊。 从沛叔那儿出来之后,江棠本打算直接拦车去商场,临了忽而又改变了注意,循着前天跟唐游川走过的线路走,连自己都不知道,前天那一眼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她的错觉,所以这么做其实根本没什么用。 江棠站在斑马线的路口边,等了两拨红绿灯过往的人,毫无意外,并没有见到熟悉的影子。 …… 吃饭的地点是家法式餐厅,倪君曼定的,江棠抵达的时候,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十五分钟,来得过早显得卑微殷勤,而踩着准点到和迟到都是不礼貌,这个点就挺合适。 江棠下了车,正要往里走的时候,忽而听见有人叫她,“姐。” 江棠闻声蓦然一顿,若是换了别个声音,江棠并不会认为这是在叫她,偏偏这道声音太过熟悉,熟悉到她即便不愿意,也难以忘记。 她顺着声源望去,果不其然,看见了江璇那巧笑倩兮的脸,而在江璇的身侧那女人,是同样令江棠讨厌的李淑芬。 也不知道该说青临城这地儿小,还是该说孽缘太深。 偏偏是撞见了这对母女。 江棠顿时冷了脸色。 第252章 好狗不挡路 江璇今儿的打扮不似以往的冷艳,而是文静淑女,规规矩矩的,倒是更符合她那爱装无辜小白兔的人设了,江棠目光凉凉地看着她来到面前,并不打算搭理。 江璇笑吟吟地说:“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吗?” 江璇对江棠的冷脸视若无睹,应该说她是习惯了江棠这种态度,而江棠越是冷脸,她的笑容便越是灿烂,江棠越是厌恶她,她就越开心,反正只要江棠心里不舒服,她就舒畅了。 跟江棠对着干,是江璇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事儿,譬如江棠反感她叫“姐”,她偏要叫,叫得那一个欢快亲密,仿佛他们真的是好姐妹。 如果说李淑芬无耻,那么江璇纯属是心理扭曲脑子有病。 小时候江棠不懂,也不会收敛拐弯,脾气还犟,所以每次都会着了江璇的道,被坑了一次又一次,如今她早已不是年幼冲动只会一股脑反击的江棠,但江璇还是那个江璇,唯一进步的大概是膈应人的本领。 大庭广众之下,又是约了倪君曼见面,江棠不想弄出难堪的场面,堪堪压下心头涌上的反感,面无表情地睨着挡在面前的人,冷冷地出声,“好狗不挡路,麻烦让开。” 江璇的笑容微微一僵,眼看着就要发作,一旁的李淑芬赶紧拉住了她的手,出声道,“小璇,爸爸和他朋友都在等着我们呢,走吧。” 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江璇这个婊里婊气的贱样,完全是继承于她妈李淑芬,装模作样构陷人的本事学了十成十,不过脾性没李淑芬好,忍耐力也没李淑芬高。 江璇面色恢复如常,重新绽放笑容,“你和爸爸很长时间没见了吧?正好今天爸爸和他的朋友约了在这儿吃饭,我和我妈要进去,你要不要过去打声招呼?” 江柏峰约朋友吃饭带上她们母女两,却没江棠的事儿,这说明什么?江棠她妈是曾经的江太太如何?江棠是江家的长女又如何?在江家,江柏峰跟她们才是一家人。 江璇总喜欢利用这一点来刺激江棠,江棠想想都觉得挺搞笑,也当真是笑了出来,极其讽刺,“你谁?我跟你很熟吗?脑子有病就去看医生吃药,我知道有一家动物医院服务好价格也实惠,需要我给你介绍吗?就当日行一善,我不收你介绍费。” 这么明显的骂她不是人,江璇要这样都听不懂,脑子都可以不要了,她怒从中来,一双眼睛盯着江棠,仿佛要喷出火来,胸口起伏不定,正要开口,来了一辆车,车轮子碾压着马路倾轧出一阵声响,在她们旁边缓缓停下。 从副驾驶上下来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他毕恭毕敬地拉开了后座车门,须臾,倪君曼优雅从容地下车,看见江棠时,表情明显顿了顿,视线又从江璇和李淑芬身上掠过,随即对江棠说:“怎么了吗?” 江棠微微笑着道,“没事儿。” 江璇不认识倪君曼,但她眼睛不瞎,倪君曼那一身行头配着那浑然天成的气势,一眼就能看出不是普通人,非富则贵,她不敢随便造次,就怕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闭着嘴巴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李淑芬,眼底有茫然,也有讶异。 倪君曼也没多问,对一旁的男人低声吩咐,“你去忙吧。”男人应声上车,很快便离开了,随即对江棠道,“进去吧。” 江棠颔首,无视掉那对母子,与倪君曼一同往餐厅的大门走。 待江棠和倪君曼走出好一段距离,江璇蹙着眉头问李淑芬,“妈,你认识那个女人吗?她是谁啊?” 李淑芬沉声道,“她是唐游川的妈。” 小一辈不认识倪君曼并不奇怪,毕竟倪君曼二十多年前就出国了,此后国内几乎没了她的身影,二十多年前,倪君曼作为唐家媳妇,不但容貌惊艳,还是个聪明能干的女人,商圈,名媛圈,无人不知晓这么一号人物。 而李淑芬以前是江柏峰的秘书,经常陪江柏峰出席一些商业晚宴或者聚会,时常能见到倪君曼,虽然过了二十多年,但倪君曼除了身上那股子凌人沉稳的气势,容貌上的变化并不大,所以她一眼就认了出来。 江璇眼睛瞪大了几分,又咬了咬唇,“她不是跟唐游川父亲离婚之后一直待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回来了?” 关键是,江棠这要是跟倪君曼搞好了关系,她在唐家的地位岂不是更牢固了? 李淑芬摇头道,“我也不清楚,没听说她回来的消息,应该不是回国定居,”话音一顿,她提醒江璇,“还有,你以后别再去招惹江棠,她毕竟跟唐游川结婚了,万一惹毛她,唐游川若计较起来,咱们家谁都别想有好日子过。” 江璇撇了撇嘴,不屑地说:“妈,她跟唐游川的婚姻只是做做样子罢了,你不是也知道的么,他们结婚三年都是分居的,你真以为唐游川会为了她跟咱们过不去?” 李淑芬以前也这么认为,但一连两回,唐游川都替江棠出头,上回甚至还警告过她……不管唐游川喜不喜欢江棠,但他护着江棠是事实。 李淑芬皱着眉头,压低声音道:“总之你听我的,别胡来,就算没有唐游川,你在她那儿也讨不着半点好处,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江璇绷着脸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一副高高在上,好像谁都欠了她的样子!” 李淑芬还想训两句,江璇不耐烦地说,“好了好了,你不用担心,我自己有分寸,爸还在等着呢,我们赶紧进去吧。” …… 这家法式餐厅并没有独立包厢,但为了满足需求,还是有一部分位置用绿植以及屏风相结合的设计营造出了包间私密性,倪君曼预订的位置就是被屏风隔离开的独立空间,不算完全封闭,但可以完美隔离了旁人的视线。 江棠坐在倪君曼的对面,坐姿端端正正,低头喝着温水,倪君曼看着她,突然开口问,“刚刚那两位找你有事儿?” 第253章 倪君曼看着她,突然开口问,“刚刚那两位找你有事儿?” 江棠喝水的动作一顿,抬眸对上倪君曼深沉中裹挟着冷淡的视线,脑海中顷刻间快速闪过许多念头,一时间拿不准倪君曼这话是在试探,抑或是纯粹为了打破彼此间尴尬拘束的氛围而闲聊。 静默须臾,江棠轻启绯唇,波澜不惊地回道:“没事,碰巧遇到,打了个招呼而已。” 江棠一言带过,绝口不提江璇和李淑芬跟她是什么关系,事实上也不值得说,在她眼里,那对母女什么都不是。 倪君曼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淡雅从容地说,“你现在是阿川的太太,就是唐家的一份子,如果有人敢找你麻烦,你不必忍着,直接跟他说,不管是阿川还是唐家人,都不会让你受那种委屈。” 倪君曼这些话,是情理之中,却也在江棠的意料之外。 该怎么说呢,既然跟唐游川绑在了一起,顶着唐游川的名义,那么对外,她的身份就不再仅仅是个人,而是唐游川,以及唐游川背后整个唐家,甚至是倪家,虽说倪家产业都在国外,这是一个浅显易懂的道理,荣辱与共,看着她被人搓圆捏扁,等同于让别人打自己的脸。 江棠意外的是,倪君曼竟然会如此好说话,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讨厌她的情绪来,江棠当然不会蠢到以为她隔一天不见就对自己改观了,要么是掩饰得太好,要么,这顿饭还有别的目的。 江棠微敛着眸,若有所思地安静了一秒,随即轻挽起唇角,淡淡地笑着,“嗯,我知道。” 服务生过来上菜,两人短暂地终止交谈,待服务生离开之后,倪君曼再度开口:“昨天早上阿川我打了一通电话。” 江棠好歹是一名医生,时常都会碰见一些难缠的患者,要说她好脾气倒也说不上,不过被磨得耐性很好,她知道倪君曼后面还有话没说完,所以没有急着出声,任凭内心悬在半空上绷神经,她也眉目不动,面色淡定。 果不其然,倪君曼抬眼,视线直勾勾地射向江棠,淡淡地说道,“满打满算,已经有七年了,七年间,他从未曾主动以任何方式联系过我,昨天那通电话,是七年里的第一次。” 江棠眼底闪过一抹讶异,原本以为唐游川和倪君曼关系会这么差,是因为倪君曼太过失责,从小对他不闻不问,久而久之造成了感情隔阂,老太太跟她说的那些话,也是这个意思,结果倪君曼却说七年前开始断了联系? 七年前,唐游川已是二十岁的成年人,那一年,江棠十九岁,还在上大学,如果她没记错,唐游川就是二十岁正式开始接手管理唐旗集团,因为年轻,一度成了新闻媒体热衷八卦的对象,江棠那时忙于学习,自然是不会关注这些,不过身边总会有人提起,她或多或少也会听到一些相关内容。 所以是七年前发生过什么事儿,让心智已经成熟的唐游川心寒到,彻底不愿意跟自己的这位母亲联系? 江棠不由得竖起耳朵,以为倪君曼会说些什么,准备洗耳恭听,然而却发现对面位置上的倪君曼微低着头,正在优雅切着波尔多酒鹅肝批,动作娴熟优雅,宛如一位中世纪贵族小姐,并没开口的打算。 “……” 江棠顿时一噎,竟无言以对。 餐厅里播放着舒适的音乐,音符缓缓流淌而出,让人容易放松紧绷的神经,也不知道倪君曼是真的很享受这种氛围,抑或是故意要吊她胃口,这样说话说到一半就顾着她餐碟里的鹅肝,饶是江棠也被她弄得心焦。 江棠轻蠕唇瓣,欲言又止。 恰巧此时,搁在旁边的电话响起,江棠看见屏幕上的来电显示:三哥。 江棠看了倪君曼一眼,礼貌性地说:“抱歉,我接个电话。” 倪君曼没有异议,江棠接起:“喂。” 唐游川虽然安排了人跟着江棠,但若非发生什么意外,通常不会过问行踪,毕竟是为了确保江棠的人生安全,而非限制她的人身自由,所以并不清楚江棠在哪里。 唐游川如常问:“吃饭了吗?” “嗯,正在吃。”当着倪君曼面儿,江棠不好意思跟他黏糊,说话语气很平静,甚至显得有点冷淡。 唐游川对此倒没觉得不对劲儿,只是早上分别之前她过于温柔,这会儿又本性复燃,前后对比落差大,不可避免地抱怨起来,“你对我太冷淡了。” 透过话筒,低沉的声音被模糊,听着就莫名有种撒娇的味道。 “……” 若是身旁没人,这个时候江棠肯定会顺着哄他两句,不过眼下这情况,并不适合,江棠直接出声转移了话题,“你忙完了吗?” 唐游川说:“刚开完会,一会儿还得去现场看看。” “嗯,那你也去吃饭吧。”江棠轻声说。 唐游川惯例地开口问:“有没有想我?” 这种问话都成为他的循例公事了,每天都至少要问上一回,江棠都已经听到耳朵起茧,回得嘴皮子秃噜皮了,可以说对他这一套日常问话倒背如流。 想我没有?想。多想?很想。亲一下吧…… 江棠瞥了眼倪君曼,真怕他又作起来,赶紧出声说,“我在外面吃饭,晚点再联系你吧。” 唐游川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听懂了她的暗示,这会儿是不方便说话,连她跟谁吃饭都没过问,低声应道,“好,那先挂了。” 江棠收好手机,倪君曼突然问:“是阿川吗?” “嗯。” 倪君曼脸上依旧不见笑容,语气平静地问:“你没跟他说你来见我?” 江棠不爱吃法餐,所以随便点了份蘑菇培根意面,她一边用叉子卷着面条,一边温声开口:“他不是跟您联系过了吗?既然您还是要见我,难道不是让我别告诉他的意思?” 江棠不喜欢打哑谜,也讨厌别人跟她打哑谜,这么弯弯绕绕实在是太过心累了。 她抬眼,笔直地对上倪君曼的目光,嗓音清清淡淡的,却很恭敬,直言不讳:“您找我想说什么,不妨直接说吧。” 第254章 彼此的关系不生不熟,坐在这儿弯弯绕绕地玩你猜我猜,搞得气氛不尴不尬的,江棠太难受了,与其慢刀子割肉,倒不如给她个痛快。 可惜,江棠这种干脆直白,在倪君曼眼里,就是莽撞,不够沉稳冷静,倪君曼并未如她所愿的开门见山,面色淡淡地看着江棠,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地问题,“你跟你爷爷感情很好吧?” 江棠蓦然一僵,直愣愣地看着倪君曼,面色虽然维持这平静,但心头却起了波澜,是真的猜不准倪君曼想说什么了,握着叉子的手微微攥紧,不自觉地绷直了腰脊。 须臾,江棠顺着倪君曼的话回答,“嗯,我是爷爷带大的。” “我知道。”倪君曼神色坦荡地说,“我私底下让人稍微调查了下你的事儿,毕竟阿川是我儿子,婚姻又不是儿戏,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我实在不太放心,另一方面,我也想了解我儿子娶的是什么样的人。” 前天倪君曼从虞山别墅离开之后,马上就联系了人调查了江棠,因为比较仓促,所以来不及深入调查,信息也不全面,不过也足够倪君曼把她掀了个底朝天。 倪君曼没想到的是,江棠和唐游川竟然在三年前就正式领证结婚了,这么长时间,她一直被蒙在鼓里,说实话,她心中有恼。 “虽然抱歉,但希望你不要太介意。”倪君曼顿了顿,随即不痛不痒地补充了一句。 江棠对这种事情并不感到奇怪,很符合他们这些权势之人的做派,但亲耳听见倪君曼坦承调查过自己,心底很不舒服,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偷窥了隐私,膈应得慌。 做都做了,现在来跟她道歉,根本毫无意义,不过就是想要维持体面罢了。 江棠自然也不可能报以微笑跟她说没关系,怎么可能没关系?要不是她现在跟唐游川认真动了感情,她能当场翻脸,而现在,为了唐游川,她选择缄默不言。 “今天找你确实是有件事儿需要你帮忙。”倪君曼由头到尾,语调都维持在一个平稳度上,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说出了她的目的,“阿川外公病危,现在想要见他一面,但是阿川脾性太过执拗,他以前跟他外公以前闹过些不愉快,至今都不肯低头言和,所以一直不肯去见他外公。” 江棠听明白了,温声道,“您是希望我劝他去见他外公。” “阿川跟我也不对付,我说不动他,而你作为他的妻子,我想他应该能听得进你的话。”女人都是容易心软的动物,倪君曼深谙这一点,所以对江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你经历过你爷爷的事儿,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也能懂得一个垂死老人的心情。” 江棠怀疑倪君曼是不是把她当傻子了,如果真像他说的那样,只是一些不愉快,唐游川何至于人快死了都不肯见面?唐游川要真是那么冷血无情的人,当初也不会为了让老太太同意做手术,而不委屈牲自己答应跟她假结婚了。 只有真的被伤透了心,才能如此绝情。 假如今天江璇跟她说,江柏峰快要死了,想要见她一面,江棠大概率也会跟唐游川一样,拒绝不见。 江棠眼睫轻轻一颤,绯唇轻启,本想问问那不愉快的事到底是什么,但潜意识里觉得倪君曼说的话可信度不高,或者会有失偏颇,遂又放弃了。 须臾,她淡声道,“抱歉,我觉得这个任务,我胜任不了。” 倪君曼语气稀松道,“不管曾经有多大的误会或者争执,那毕竟是阿川的亲外公,亲人之间,有什么仇恨是到死都不能和解放下的吗?而且阿川外公曾经对他很好,如果阿川不去见最后一面,他可能会后悔一辈子,你愿意看着他一辈子都背负着愧疚感?” 唐游川的外公对于江棠来说,与陌生人无异,所以倪君曼说那老头要死了多可怜,江棠也很难起什么情绪,然而她说唐游川,江棠心头便蓦地一下揪紧了。 她可以不在乎那老头,但无法无视唐游川的感受。 倪君曼也没有逼着江棠答应什么,只是在之后用餐时间里,间或地提了几句唐游川外公的情况,说他治疗期间,好几次叫了唐游川的名字,当然,她说的这些不全是假话,老头儿的确有叨念过唐游川,只是最想见的人不是唐游川而已。 这顿饭,如同嚼蜡,江棠根本就尝不出什么滋味儿,账是江棠抢先结了,倪君曼没争,临别前,她给了江棠一份礼物,算是她作为婆婆给媳妇儿的见面礼,江棠拿着烫手,却又找不到借口拒绝,只能收下。 她想见唐游川了。 第255章 越想越慌越想越烦 收到江棠信息的时候,唐游川正坐在沙发上让卫昊给他处理额角的伤口,旁边站着好几个男人,脸色灰败,噤若寒蝉。 唐游川这回过来是为了处理项目工程停摆的问题,这个是一年多以前启动的项目,唐旗集团承包给了第三方,然后第三方因为承包的项目太多,吃不下,遂转了二手承包,不料二手承包的公司不靠谱,拖欠了工人的工资,一两个月还好,长达半年不给工人发工资,工人闹事罢工,扔下一个烂摊子,闹了三个多月,直接影响了项目进度。 追根究底就是钱款没到位,有钱什么都能迎刃而解,问题就坏在二手承包公司挪用项目款投资失利,亏空拿不出钱,眼看见事情闹大,负责人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跑路,唐旗这边的项目负责人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忙得焦头烂额,与第三方来回掰扯,第三方又扯皮二手承包公司。 这种事情并不新鲜,锅甩来甩去,最终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抓不到始作俑者,公司之间互相推脱,一个个都跟无赖似的,唐旗这边的负责人好好的一人,被气得差点儿扔了教养,好几次都要动手跟第三方和二手承包公司的人干起来。 一天天拖着没个准数,唐游川便亲自跑了一趟,上午开会,他还审查了一堆资料与账务,这一查,还真被他发现了猫腻,负责建材采购的人从中谋取私利,这一笔烂账的后果最终又是落到最底层的工人头上,一环环吃下去,能按时给工人发工资才见鬼。 唐游川毫无意外地大发雷霆,下午便跟项目负责人去了施工现场,准备安抚工人解决罢工问题,可惜工人一次次被忽悠,话还没说完就情绪激动得爆发了起来,工人都是暴脾气,从起口角到动手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工地随手都能抓到作案工具,你推我搡间也不知道谁先动的手,唐游川躲避不及,就这样被乱棍砸了一下。 伤口虽然不大,但被伤的位置不太好,额角靠近眼尾处磕了个小伤口,眼角有些浮肿,痛感就更不必说了。 信息提示音响起,屏幕一亮,江棠发来的内容弹出:“在忙吗?” 唐游川:“没,吃完饭了?” 江棠先是回复了一个“嗯”,紧接着难得主动地发来一句:“想你了。” 站在旁边的人不知道信息是谁发过来的,内容又是什么,只是看见唐游川原本如同暴风雨来临之前乌云叠嶂的阴翳脸色,突然裂开了一条缝隙,阳光照了进来,奇迹般雨过天晴,甚至还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刹那间,几个人怀疑自己眼花了看错了,心有戚戚地看着唐游川在屏幕上快速打字,顿时楞了眼,唯有正在给唐游川上药的卫昊清楚是怎么回事。 卫昊没有要偷窥自家老板隐私的想法,纯粹是他视力太好,屏幕上跳出的字眼又过于简单明了,他余光一瞥,瞧了个一清二楚,当然,唐游川回复的内容他也看清了。 唐游川盯着那三个字,仿佛被喂了一口蜜,虽然隔着屏幕都能察觉到这话有几分生硬,但杀伤力不减,格外地动人。 薄唇不受控地扬起弧度,唐游川只回了一个“乖”字。 卫昊:“……”他莫名觉得那个腻歪歪的“乖”字,自带了声音,这么看着都落了一地的鸡皮疙瘩。 自从跟江棠好上之后,卫昊发现唐游川这个冷面阎罗的人设就一路往悬崖边上崩塌,腻歪得他有时候都怀疑唐游川是不是人格分裂了。 待卫昊把纱布贴好,唐游川抬眼,恢复惯常的温漠神色,沉声道,“通知下去,让他们的包工头,还有刚带头闹事的那几个人都过来,五分钟后会议。” “好。”卫昊应声,领着另外那几个本来等着挨训的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门关上,唐游川直接给江棠拨通了电话,听见话筒那头传来的广播声,淡声问:“还在外面?” 江棠这会儿坐出租车上回家途中,“坐车回家。” 唐游川低低地说道:“你今天这么乖,是不是又背着我跟哪个男人吃饭去了,嗯?” 江棠闻言低笑了声,“什么又,我什么时候做过那种事了?” “上次的萧晔,再之前的顺德菜馆那个,再往前的贺忱。”唐游川正儿八经地一个一个点名。 “都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除了萧晔,贺忱与另外那位都是在我答应跟你在一起之前的事儿了。”江棠哭笑不得,“你确定要跟我翻旧账?”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你对他们笑,我就浑身难受。”他的声音清冷又慵懒,“以后不准对其他男人笑,知道了吗?” “……” 这人的独占欲一旦发作就喜欢提一些无理取闹的要求,江棠不跟他争辩,直接无视,转而轻声问:“晚上会很晚回来吗?” “嗯,情况比预想的要麻烦。” 江棠唇瓣轻启,温声道:“那你怎么还有空跟我在这儿扯?赶紧忙去,处理完早点回家。” 江棠挂了唐游川的电话,唇边的笑容渐渐淡下去直至消失,本想跟他坦白刚刚跟倪君曼见面的事,最终还是不想给他添乱,把所有的话咽了回去。 她头抵着车窗玻璃望着车窗外迅速倒退的路景,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地浮现那天凌晨,唐游川躲在书房里抽烟的样子,心情忽而变得有些沉重。 那时候,他在想什么,或者是烦恼什么呢? 是不是也在犹豫着要不要见他外公一面? 江棠原本以为不追问过去,是对唐游川的尊重,可今天听完倪君曼的话,她蓦然惊觉,自己对唐游川的了解真的太少了,关于他的家庭,他的过去……本以为他们很亲密,结果却发现自己对他真是一无所知。 江棠的心情说不上的复杂,有些烦有些闷,她不是爱胡思乱想盲目去猜测的人,但也忍不住地去想,唐游川为什么宁愿一个人闷到失眠也什么都不跟她倾诉,他是不是无法信任她?他真的有把她当自己人吗? 左思右想,越想越慌,越想越烦。 果然,感情有多甜蜜就有多烦人,一点都不省心。 晚上六点左右在机场接到季然,他回家的时候一身轻松,回来却大包小包拿不过来,都是韵姨做的一些吃的,提着东西去了阮迪家,四人一起吃火锅。 席间听着阮迪不停地吐槽她下午的相亲对象,灵活灵现地将对方批得一无是处,跟单人说相声似的,逗得不行,然而三个人,周寅脸色有些冷,江棠心底一肚子事儿笑不出来,只有季然独自捧场。 第二天都得上班,没喝酒,没弄到太晚便散了,江棠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不知道是思虑过重,还是因为听了倪君曼的话,稀里糊涂睡着后就做了个噩梦。 这个梦境并非全属虚假,虚虚实实地混杂了一部分过往的记忆。 梦境一开始是出现了三年前,她爷爷手术之后醒了过来,抓着她的手,声音虚弱地问她:“棠宝,你爸呢?我想见见他。” 江棠说好,她说去联系,然后她给江柏峰打了电话,依旧不愿意叫他一声“爸”,语气冷硬道,“爷爷醒过来了,你来一趟医院看看他。” 江柏峰在电话那头不耐烦低吼,“医生不是说醒过来就没事了吗?我公司这边有事走不开,等有空再去!” 江棠问:“那你什么时候有空?” “我怎么知道?忙完就去!”江柏峰说完这句,毫不留情挂了电话。 江柏峰不来,爷爷一直问他什么时候来,还跟江棠说,他可能要走了,江棠当时很慌,不停安慰着爷爷,“爷爷,你别乱想,你一定会好起来,我们约好的,你说你会好起来,看我就穿上婚纱,亲自送我出嫁的。” 爷爷说:“棠宝,你要好好的,乖乖的。” 江棠好像预感到什么,梗着声音说:“好。” 爷爷又问:“你爸什么时候来?我有话要跟他说呢。” 江棠又打电话催江柏峰,甚至在电话里跟他对骂了起来,然而话还没说完,她就听见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医生和护士一起冲进了ICU。 医生跪在床上做着心脏复苏,用除颤仪电击,旁边的护士不停地用针注射着药物,ICU兵荒马乱又井然有序,江棠怔怔地站在外面,死死地盯着,她的身体失去了知觉,浑身冰凉。 画面一转,医生走出来跟她道歉,对她说节哀顺变,那一瞬间,江棠的世界坍塌了,她双腿一软,笔直地磕跪在地上,双手揪着医生的白大褂,泪流满面,哀恸地恳求他救她爷爷,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爷爷刚刚还好好的,他会没事的,然而医生摇头说对不起。 任凭她哭得撕心裂肺,爷爷最终还是被一帘白布盖上,她发了疯一般抓着不让人带走爷爷,然后有人从她身后牢牢抱住她,低沉的嗓音温和有力,“乖宝,别哭了,让爷爷安心地走。” 江棠抬头,朦胧的视线里,她看见了唐游川的脸,因为太难受了,张着嘴却说不出话,他宽厚的手掌覆盖着她的脑袋,把她摁进怀里了,“别哭,我会陪着你。” 后乱的画面开始混乱起来,江柏峰出现了,她又跟他吵了起来,骂他没人性不顾自己亲生父亲的死活,等她动手打江柏峰的时候,江柏峰的脸却突然变成了唐游川,场景也全然不同了,倪君曼也出现了。 江棠一愣,停下手,眼泪都来不及止住,看见唐游川垂着头,声音嘶哑道,“我后悔了,应该见他最后一面的。” 旁边的倪君曼忽然扯出一抹冰冷的笑,讥讽道,“我早说过他会后悔的,不是让你劝他了么?” 江棠忽然惊醒。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阒静而空旷,她精神恍惚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做梦了。 江棠觉得鬓角很凉,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哭了,眼泪沾湿了掌心,又冷又黏,她坐起身,对着黑暗的房间发呆。 事实上,爷爷做完手术之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后来出现并发症,抢救失败,他唯一提到江柏峰,是在手术前一天,他只问了江棠一句:“你爸呢?” 其余什么话都没有。 没说想见,也没有话要跟江柏峰说。 而且爷爷走的那天,只有她一个人,她也没有抓着推拉床不让走,而是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发了很久呆,唐游川根本就没出现过,梦里的他是她的幻象。 江棠胸口有些闷疼,嗓子发紧,一时抽离不出来,眼泪还在涌,她吸了吸鼻子,抬手胡乱地抹。 就在这时,房门咔嚓地一下推开了,走廊上的感应灯亮着,一道颀长的影子投了进来。 第256章 乌漆墨黑的深夜,房门猝不及防被推开,精神还处于微微恍惚之中的江棠冷不丁被吓得一激灵,抬眼定睛一瞧,认出是唐游川,咚咚跳的心脏缓缓回落。 唐游川没料到江棠还会醒着,瞥见床上杵着的影子,也是一愣,随即抬手打开卧室的灯,“啪嗒”地一下,房间瞬间亮如白昼,江棠被光晃得眼睛一闭,本能地抬手挡了下。 “还没睡?”唐游川长腿迈开,踱步至床边,“还是被我吵醒了?” “没。”江棠张口说话,嗓音夹带着明显的鼻音,微沉微哑。 唐游川一时还没意识到她声音不对,只当她是刚睡醒,在床边坐下,正欲开口,却看见江棠眼底泛着红血丝,眼睫毛湿湿的,心头顿时下沉,擒住她下巴轻轻一抬,“怎么了?” 深冬寒夜,外面的温度很低,唐游川刚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裹着一阵寒气,冰凉的指尖触碰到皮肤,江棠下意识地想躲,唐游川却直接把她拽了过去,连着被子一起抱进了怀里。 江棠身上的暖意登时被他汲走,低声嘟嚷了句:“你身上好凉。” 唐游川没有放开她,眸色晦暗盯着她的脸,沉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江棠有些窘迫地抿了抿唇,嘘声道:“没事,做了个噩梦被吓着了。” 唐游川一顿,将信将疑地审视着她,江棠头一歪,枕在他的肩窝上,轻声问:“现在几点了?” “凌晨三点多了。” 江棠闻言颦眉,“怎么不直接留着休息一晚再回来?三更半夜还这么折腾,你不累吗?” “不累。”唐游川低头亲了亲她的唇角,指腹轻轻揩过她的眼尾,“我想你了。” 半夜深更,一个人为了你不辞劳苦赶着回家,焉能不感动,江棠身心都软成了一滩水,没了骨头似的,在他怀里像条毛毛虫似的蠕动了下,双手圈住他遒劲的腰,体贴地说:“以后别这样,身体吃不消。” 以前孤家寡人一个,唐游川没有回家这个概念,忙到深夜他只会就近休息,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知道家里都会有个人在等他,所以不管多晚,他都想回来。 也还好他回来了,否则她半夜噩梦惊醒,害怕都寻不着安慰。 不过唐游川还是顺着江棠的话应了声好,轻抚着她的脸颊,低声问她:“做了什么噩梦?”竟然能把她给吓得哭醒过来。 江棠垂着被泪水沾湿的眼睫,眼底的神色不甚分明,不知在想什么,安静了半晌才慢慢地出声,“梦见我爷爷了。” 唐游川闻言心脏蓦地拧了下,他知道江棠跟她爷爷的感情很深厚,但没想到人都走了三年,她还会梦见爷爷而哭醒,双臂微微收拢,低声温和地问:“是不是想爷爷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深夜人的心理比较脆弱,江棠喉咙发紧,鼻子酸酸的,刚收住的眼泪好像又要涌出来,她强行把那股脆弱压了下去,哽着声音,“嗯。” 江棠其实不会频繁地想爷爷,因为人死不能复生,阴阳两隔之后不管怎么想,都无法再见着了,她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但每回做梦梦见,不管梦里好的坏的,到最后她几乎都会哭着醒来。 唐游川察觉到她情绪的波动,薄唇贴着她的额角温柔地亲吻,“找个时间,我陪你去看爷爷。” 江棠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好。”顿了顿,又低声问,“你要不要顺便去拜祭我妈?” 唐游川从来没可以调查过江棠,关于她的事儿,大部分是从老太太那儿听来的,知道她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至于是怎么过世的,原因不详。 怕勾起她的伤心事,唐游川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应了声:“好。” 两人又安静地抱了一会儿,江棠情绪稍微平复了之后,她松开手,“很晚了,赶紧去洗洗睡觉。” 唐游川放开她,边脱衣服边往浴室走,洗完出来关了灯上床,刚躺下,江棠便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他,唐游川长臂一伸,把她捞进怀里,低沉的嗓音放轻,有种无法形容的缱绻,“睡不着吗?” “嗯。”江棠闻着他身上浴后的味道,忍不住贴得更近,像蛋卷和唐三藏撒娇时一样,往他怀里钻。 唐游川被她毛茸茸的脑袋刮得有点痒,低低地笑着,温淡的语气带着几分纵容,“那我们来聊天吧。” 江棠瓮声瓮气,“聊什么?” “随便。” 江棠缄默了一会儿,忽然浅浅地出声,“其实中午的时候,我是跟你……母亲吃饭。” 她本想说你妈,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像在骂人,遂改成了敬称。 黑暗里,唐游川眉心一蹙,他分明跟倪君曼说过别找江棠,以为她会有点眼色不会乱来,没想到他还是高估了她,顿时心头一阵翻江倒海掀起一股燥火,当即就想起床拿起手机一通电话过去跟倪君曼吵架。 他沉了沉气,声音暗哑问:“她找你了?” “嗯。” “你怎么不拒绝她?或者直接告诉我。”唐游川声音不自觉地绷着,连带着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江棠嗓音温软道,“她说有事儿跟我说,我怕影响你工作,就没跟你讲了。” 唐游川蹙眉,抓住了重点,“她找你什么事儿?” 江棠迟疑了片刻,低声说:“她说你外公病危,想要见你一面,让我劝劝你。” “就这些?”唐游川语气很平静,分辨不出喜怒,“没有为难你,或者说些难听的话?” “没有为难我。”江棠不知道唐游川对倪君曼有偏见,还是担心她,怎么感觉倪君曼在他眼里是个泼妇的形象? 江棠抬头想要看他的脸,但是太黑了看不清,“唐游川,”她习惯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我可以问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见你外公吗?” 话音刚落下,江棠感觉他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她微抿着唇,低低地出声,“你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 第257章 糟老头儿脑子有病 话音刚落下,江棠感觉他的身体明显变得僵硬,她微抿着唇,低低地出声,“你如果不想说,那就算了。” 又是一阵沉默,寂静的卧室里,两人躺在床上,贴抱在一起,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唯有床边上的两狗窝里的狗子发出的呼噜声。 唐游川一动不动地抱着江棠,约摸过了半分钟,或许更久一点,江棠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正打算翻身,圈在腰间的手臂蓦然收紧,牢牢箍住了她,紧接着耳边响起男人沉哑的嗓音,“没有不想说。” 江棠不动,也没说话。 唐游川下巴抵着她的额头,睁着眼睛不知看着黑暗中的何处,似在走神,又似在思忖酝酿,半晌后,沉沉地吐息,语气温淡道,“因为我二哥。” 江棠的耳朵几乎是贴在他的胸膛处,他一说话,她便能感受到胸腔传来的震感,她不由得掀开眼帘,唐游川声音如常继续说:“老头儿觉得我害死了我二哥,早就不认我这个外孙了,见着我就跟看见仇人似的,不可能会突然想见我。” 江棠有过无数种猜想,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事实,信息量太大,她被冲击得有点懵,呐呐地问:“你二哥……过世了?” “嗯。”唐游川淡淡地应声。 江棠也算得上是了解唐游川,以他的性格,对于不待见的人,友好一点他就直接无视,恶劣起来只会直接针锋相对,根本不可能跟你虚伪端着演戏,所以从他和唐渊林的相处模式来看,兄弟两关系无疑是很好,并不存在豪门里你争我斗。 那他跟他二哥的感情如何? 他的声音过于平静,江棠无法做出任何判断,是难过,抑或是真的无感,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她低声问:“你二哥是怎么过世的?” 以唐家在青临城乃至整个上流社会的地位,唐家二少爷过世这种事,外界可能不清楚,没道理圈内一点流言都没有。 “车祸。”唐游川说。 江棠轻蹙着眉头问:“你外公为什么觉得是你的错?”总不能是他开车撞死自己的亲二哥吧? 唐游川黢黑的眼眸划过一股暗流,沉默了一会儿,低声缓缓道,“因为出事那天,他坚持开车送我去机场,结果返回途中他就出了意外,跟一辆货车撞上,车从高架桥上翻下,当场死亡。” 他的视线在黑暗里开始涣散,沉在深处的记忆渐渐浮现在眼前,唐游川仿佛回到了七年前那个晴空万里的日子,上飞机之前,倪云涧还跟他有说有笑,然而当他从飞机上下来后,却收到了他车祸身亡的消息。 时隔多年,他已经记不清收到消息时是什么感受,也记不清自己的反应,因为打击太大,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么回到唐家,最后又是怎么到了倪家的,唯一深刻的印象,是在举办丧礼的后堂里,老头儿怒目瞪眼地骂他:“是你害死了他!” 以及他一连砸了他的后背七八棍,后来是他奶奶和大哥进来及时拦住才停下,老头悲吼着让他们滚。 “那只是一场意外事故!”江棠听着他不带任何情绪的起伏的声音,仿若旁人般,寥寥几言便陈完这段往事,心脏揪成了一团,气顶心头,替他抱不平,“你外公怎么可以把这个怪到你头上!” 怎么会有这样的外公!他二哥是他外孙,唐游川就不是了吗?即便再伤心难过,也不能这样给人上枷锁,他有没有考虑过唐游川的感受! 唐游川波澜不惊道,“但是在他看来,错在我。” 江棠单手搭在他的腰上抱住他,掌心贴着他的手背,闷声骂人,“是糟老头儿脑子有病!” 唐游川知道她是在替愤怒,心头泛暖,薄唇轻轻地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熨一下吻,江棠抱着他,喉咙发紧,低声道:“这是不可控因素,谁都不想发生这种事,你没错,没必要自责。” 唐游川幽声道,“我没觉得这是我的错。” 其实也曾觉得是他的错,也曾无数次想过,如果那天他拒绝倪云涧送他出门,让司机开车,或者出门打车,他就不会发生事故,可是没有如果,命运注定如此,是福是祸,该来的避不过。 倪君曼的话在脑海里回荡着,江棠思索了片刻,出声问:“你是不是恨他啊?” 顿了好大一会儿,唐游川才宛如闲谈般,淡淡地开腔,“我二哥下葬的时候,老头儿都没让我参加。” 倪云涧是在国外长大的,也是在国外事故身亡,葬礼自然是在过我举行,除了亲朋好友,几乎没有别人参加,办得很低调,送葬前一天,老头儿严令声明禁止他出席。 他奶奶觉得老头儿蛮不讲理,没有权利这么做,气不过跟他理论,老头儿认定是他害死倪云涧,所以横到底,两老人家起了争执,老头儿怒急攻心差点儿犯心脏病。 而倪君曼,应该也在埋怨他,见老头儿伤心气愤成这样,便劝老太太,“我爸心脏不好,他现在见着阿川就情绪激动难受,容易出事儿。” 当时唐游川就站在门外,面无表情地听着他们争吵,老太太还说了什么他不知道,因为唐渊林把他强行拽走了,后来到底怎么样,他也不清楚,当天夜里高烧到四十度,等他从医院里醒过来时,葬礼已经结束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不痛不痒的好像不在意,江棠却觉得难受,沉闷,愤怒,心疼等等各种情绪同时在胸口翻腾而起,宛如塞进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她阵阵抽疼,有些透不过气。 唐游川虽然说他跟倪云涧的感情怎么样,江棠也能猜到了,如果兄弟关系差,他要出门,他二哥又怎么会主动送他呢,而倪老头儿竟然不让他送葬! 江棠用力抱紧他,“那他现在是什么意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想要在临死之前,跟你道歉认错?” 唐游川回抱她,不愠不火地说:“应该不是。” 第258章 我会安慰你 唐游川顿了下,之后的话更是意味不明,“他想见的应该不是我。” “什么意思?”江棠听糊涂了,既然不想见他,那倪君曼为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地找她说那些话? “他想见的人,是我二哥。”唐游川的声音很轻很慢,因为一天的奔波折腾,这会儿隐隐有些泛哑,卷着几分疲倦的味道,却无悲无喜。 江棠听着却更懵了,她能理解一个病危老人在临终之前会有想见的人的愿望,却不懂他要见唐游川二哥,倪君曼来找唐游川是怎么回事。 唐游川似乎猜到了她的困惑,未及江棠开口问,他已主动解释,“我跟我二哥是双胞胎,出生的时候,一前一后仅仅相隔了五分钟,同卵双胞,除了性格不一样,外貌几乎是一模一样的。” 老头儿想见的倪云涧早已不在人间,自然不可能见得着,但倪君曼想要满足他临终前的愿望,所以想到了跟倪云涧长得一模一样的唐游川。 他相见的不是唐游川,而是唐游川伪装的倪云涧。 江棠愣怔了几秒,反应过来时,她顿时一股恼怒直冲脑门,烧心灼肺,气得呼吸不顺,“她怎么可以这样!” 江棠很早就被江柏峰那个人渣教会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的父母,都会爱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配为人父母,但她从未遇到过跟江柏峰那种不拿孩子当人看的母亲。 没想到,却在唐游川这儿瞧见了。 她不了解倪君曼,也不了解唐家过去的是是非非,单就这件事儿上讲,倪君曼这个妈,是真的狠绝冷血。 明明知道老头儿不待见唐游川,甚至到死了都没想过要见这个外孙,倪君曼却还想着让唐游川隐瞒身份给他送终,从头到尾,就没想过唐游川的感受。 不,她也许想过,只是不在意而已。 比起唐游川,显然是临死的那位的心情更重要。 “我实在是讨厌你妈,还有你那个外公,”江棠的声音又闷又沉,语气怨满,发泄骂道,“都是自私自利的烂人。” 唐游川一声低笑沉在胸腔里,曲起手臂,在她的后颈处安抚般轻轻地捏了捏,低头垂眸也看不见她的脸,低沉的嗓音故意揶揄她,“你哭了?” 江棠没说话,只是把脸埋进了他的肩颈里,手指揪着柔顺光滑的睡衣,唐游川见她不吭声,心头咯噔一下,以为她真哭了,扣着她的肩膀把人稍微推开,低头下来看她,语气有些紧张,“真哭了?” 江棠抬手锤了一下他的胸口,闷闷地说,“我没哭!” 江棠倒是没哭,但是离哭也不远了,心头苦涩,鼻尖冒酸,一把无名气哽在胸腔那儿不上不下的,难受得紧。 “真的?”唐游川还不信,抬手摸了摸她的眼睛,确认没眼泪,才松了口气,偏又有些不甘心,反向抱怨起来,“你不心疼我吗?我这么惨,你听完竟然都没哭。” 这回江棠是真哭不出来了,甚至忍不住跟他抬杠,“我心疼你妈干嘛?” 唐游川边笑边说,“心疼我。” “你会心疼我心疼你,咱们还是省省,别折腾了。”江棠说完自己先笑了,“有绕口令那味儿了。” 唐游川也跟着她笑,煞有其事地说:“看来你也清楚我有多疼你。” 江棠重新贴回他怀里,抱得严丝密缝,而后低声道,“都是儿子和外孙,有点偏心可以理解,但是他们怎么对你这么坏啊?我有点难以理解。” “我外婆生我妈的时候坏了身子,后来无法再生育,倪家只有她一个女儿,我妈是为了让倪家后继有人,才会选择要二胎,因为我出生的时候身子比较瘦小虚弱,所以就把我二哥送到了倪家养。” 唐游川波澜不惊地说着,“毕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感情自然很深厚,我妈后来跟我爸离了婚也出国回了倪家,所以也是陪在我二哥身边比较多,而我从小到大,一年都见不上几回,虽说是亲的,但感情并不亲,我二哥姓倪,而我到底是姓唐。” 他这么一说,江棠便能理解了,她也是从小跟爷爷一起生活,要论感情深厚,在她心底季然的父母都要比江柏峰重得多,生恩不及养恩,从来如此。 “你跟你二哥感情好吗?” “嗯,估计是基因亲密,虽然没一起长大,但感情挺好的,主要是他对我很好,虽说他比我早了几分钟出生占了便宜,但性格上他倒更像弟弟多些,挺喜欢黏着我的。” 唐游川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了声,语气有些怅然,“出事前一天,我们刚一起过完生日,他还跟我说,他有喜欢的人了,等下回见面要带给我看看。” 然而一别,再也没有下次,唐游川永远都无法知道,他喜欢的那个人是谁。 黑暗容易给人带来不安,但也容易让人卸下防御,许多在明晃晃之下不好说,或者不方便说出口的话,在什么都瞧不见的环境之下总能相对容易开口。 特别是唐游川这种常年习惯了隐匿情绪,不爱对人挖心掏肺的高傲品种,黑暗很好地替他遮掩了脸上的表情,不用担心会泄露脆弱或者难堪的模样。 当然,最重要的是,眼下这个人是江棠,他潜意识里对她抱有绝对的信任感,知道她不会给他难堪,不会背地里乱嚼舌根给他添麻烦,所以不知不觉地跟江棠叨絮了起来。 江棠安静地听着他说完,而后低低地叫了一声:“唐游川。” 唐游川沉沉地应声:“嗯?” 江棠轻声问他:“你是不是很难过?” “还好。”唐游川回答的时候,明显卡顿了一下,平静的语气,真假难辨,“也没什么值得难过的。” “你骗人。”江棠说。 唐游川沉默不语。江棠动了下,双手摸黑捧住了他的脸,柔嫩温暖的手掌覆盖住他的脸,指腹轻轻摩挲,“难过就说呗,我会安慰你的。” 唐游川轻笑,“你要怎么安慰?” 江棠抬起头,亲了下他的下巴,然后是鼻尖,眼睛,额头。 第259章 泥石流偶像剧本 第二天早晨,闹钟尚未响起,江棠便醒了过来,她是被身体的麻痹不适感给弄醒的,睁开眼,发现自己整个人侧躺着窝在唐游川怀里,这个睡姿躺久了,她半边的身体都麻了,枕在他手臂上的耳朵也有些疼。 江棠试着动了下,腿和手仿佛被通了电,震颤酸爽得她想要骂脏话,脸部表情都有些扭曲起来,只能微仰着等那阵麻痹感缓开,等待的时间里,她扭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两人昨晚就这么抱着有的没的聊了挺久,江棠总算对唐游川多了些了解,不过他那把低沉磁性的嗓音特别适合夜里催眠,慢条斯理地卷着几分沙哑,灌进耳朵不知不觉就勾起了瞌睡虫,江棠后来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 昨晚睡前忘记拉窗帘,此时天色将将亮起,曦光微微照亮卧室,那张英俊的脸清晰倒进江棠的眸底,昨晚神思有些恍惚没留意到,这会儿猛地发现唐游川靠近眼角有些淤青,定睛一看,才看清旁边有一小块伤,已经结了一层黑色的痂。 江棠蹙眉,认真打量了他的脸,确认没有别的伤,还想要看看他的身体,但又担心会吵醒他,只能作罢。 唐游川大概是真的很累,眼眶底下布了一圈淡淡的青影,眉眼处透着疲倦,他这会儿脑袋占据着她的枕头睡得很沉,双眼紧闭,呼吸均匀。 江棠盯着他的脸发呆走神了半天,身体恢复了知觉,她才伸出手臂伸,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摁亮看了眼时间,还差五分钟就七点钟了,她也睡不着了,把闹钟关掉,然后轻轻地挪开他的手准备起床。 不想还是吵着了他,唐游川没睁眼,但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收紧了力道,本能地蹭了蹭她的脸,半睡不醒的,嗓子带着浓浓的鼻音张口问:“几点了?” 声音滑进耳朵,江棠半身都软了,愣是给激发出一股稀缺的母性温柔来,细声细气地说:“还早呢,你上午还得去公司吗?” “嗯。” 江棠轻蹙了下眉头,觉得他这样太累,很想劝他好好休息半天,可是年底不管什么公司都会很忙,更别说唐旗还出了事,若是处理不及时出了纰漏,他只会更麻烦。 江棠低低地说道,“我先起来,你继续睡,一会儿我再叫你。” 唐游川用鼻音哼了声,继续睡了。 蛋卷和唐三藏听见动静,也跟着起来,往江棠腿上扑着哼哧,江棠怕吵着唐游川,蹲下身对着俩狗子比了个“嘘”的手势,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两是狗不是人,压根搞不懂她在比啥,顿时一阵无语。 她的智商最近退化得有点像个傻子。 江棠自我嫌弃反省了几秒,又无声地笑了下,然后蹑手蹑脚地领着两狗子出了卧室。 时针指向八点时,唐游川醒了,自从搬过来跟江棠睡一起之后,还是头一回他起来得比江棠晚,花了十几分钟洗漱换衣服,从楼上下来,蛋卷和唐三藏在正客厅里追抢着玩球,不见江棠的身影。 球正好滚到他的脚边,蛋卷和唐三藏追过来要扑,看见他后,马上忘记球了,朝他摇头甩尾,唐游川附身捡起球,“自个儿玩去。” 说完手里的球扔出去,俩狗子兴奋追去过去,蛋卷速度更快,咬住球要返回找唐游川,它家男主人却扔下它,转身往厨房方向走了过去。 唐游川刚进餐厅,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焦味儿,走到厨房门口,果不其然看见了那么高挑的身影,身上穿着居家服,站在灶台前皱着眉头,手里拿着个勺子在锅里搅啊搅,全神贯注得完全没发现门口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在淘金。 唐游川猜到她在干嘛,眉峰轻挑,迈开步伐,悄无声息地来到她的背后,从身后伸手搂住她腰的同时,贴着她的耳边低声道,“早安。” 江棠冷不丁被吓得一激灵,心脏都蹦了一下,恼怒低斥,“你能不能别老这么吓我!” 唐游川低笑着在她侧脸上印下一吻,毫无歉意地说了声,“对不起。”视线落灶上冒着热气的锅里,看见黄橙橙里还有几点红的黏糊东西,低声问,“你在煮什么?” “小米红枣粥。”江棠表情有些沮丧,“估计是水放少煮焦了,没法吃了。” 她也有点恼火,网上查的做法,什么叫按一定的米水比例煮?那个比例不能讲清楚一点,具体一点吗? 江棠转身盯着他淤青的眼角,沉声问:“你眼角的伤怎么回事?” “昨天去工地现场不小心弄的。” 江棠轻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不小心。” “意外。”唐游川接过勺子舀了点粥搁在唇边稍微吹凉,焦味很大,他还是送进嘴巴尝了尝,江棠见状抓住他的手,“这不能吃了。” 焦味带着点儿说不上的酸苦,讲真,其实有点难以下咽,偏偏唐游川还面不改色地说瞎话,“还好,还是可以吃的。” “……” 江棠眸光淡淡地看着他,认真地问他:“按照偶像剧的剧本发展,你都这么拼命了,这种时候我是不是装一下感动啊?” 唐游川也定定地与她对视了两秒,镇定自若地说:“拆穿了再装,你手里拿的是泥石流偶像剧本吗?” 江棠噗地笑了出来,直接倒进他怀里,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笑得浑身直抖。 等笑够了,江棠才说:“看来我注定是做不成贤惠的妻子了。” 唐游川笑着回道:“没事儿,我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反正不差钱,以后请人做饭就好了。” 江棠抬头挑眉,故意找茬:“不应该是我做不了,你来做吗?怎么?大男人主义,觉得男人进厨房做饭跌份儿?” 唐游川眼尾噙着笑,睨着她的脸,低声调侃:“想我给你做饭?” 江棠美眸微挑,语气略带不满,“不行吗?像我这种只会烧厨房的手残,都给你煮了那么多次面线糊,还炖过汤,你呢?一次都没给我做过。” 思及此,江棠还真有点心理不平衡了。 唐游川眸色沉沉盯着她那两瓣绯唇张张合合,听着她近似撒娇的话语,一阵心猿意马,他遵从身体的本能,扣住她的下巴,低头便攫住了她的唇瓣。 一记缠绵悱恻的深吻,江棠闭着眼睛沉浸在他的呼吸里,整个人宛如踩在云端上,哪儿还记得跟他计较,人软在他身上,乖得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 …… 休假后第一天上班,江棠忙得几乎连喝水都顾不上,唐游川比江棠还要忙,会议一个接一个,一整天下来,两人就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发了两条信息。 江棠直到晚上八点才下班,回到办公室看见值班的医生,笑着打了声招呼,她换好衣服拿出手机想要给唐游川发信息问他忙完没有,却看见苏姣给她打了两三通电话。 平时大家上班都忙,虽然在同一家医院,但不同科室很长时间碰不到一面也不奇怪,而且江棠最近工作之余都忙着跟唐游川勾勾缠缠谈恋爱,其他人都顾不上,挺久没见着苏姣了。 江棠回拨过去,很快就接通了,江棠道:“姣姐,是我,刚刚忙完才看到电话。” 苏姣温声说道:“我猜到了,现在还在医院?” “嗯,准备回家了。”江棠边往外走边说,“怎么了吗?” 电话那头安静了好一会儿都没回音,江棠还以为是手机信号不好,苏姣听不见,“喂?姣姐,听不见吗?” “听得见。”苏姣低声道。 江棠眸色微动,试探性出声问:“出什么事了吗?” 苏姣顿了一秒,不答反问:“你跟唐先生最近怎么样?” 江棠虽然困惑苏姣为什么关心这个,但还是老实回答:“挺好的。” 大概是在思忖着该怎么开口,短暂的沉默之后,苏姣低低地说道:“前几天我报案告了陈俊凡故意伤害,因为证据充足,他人已经被拘留了,我也联系好律师准备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诉讼起诉他了,如果前天却被告知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所以撤案了,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就出来了。” 江棠脸色凝重,沉声问:“怎么回事?他又动手伤了你?” “嗯,所以我才能成功报案,但是我没想到……” 故意伤害立案以后,就算是没有造成严重后果,也得经双方当事人协商一致以后可以撤销案件,但她从头到尾没有跟陈俊凡协商过,甚至压根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撤案了。 苏姣吸了口气,又重重吐出,嗓音微微泛哑,“我没想到他会跟唐先生搭上关系,所以直接撤案了。” 江棠摁电梯的手蓦然一僵,迟钝了半响,低声问:“你是说,唐游川帮了他?” 苏姣温声道,“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我也是找了熟人打听才知道,详细也没跟我说,只告诉我陈俊凡背后的人唐游川。”她顿了顿,“如果他要帮陈俊凡,我大概是什么都做不了。” 第260章 江棠面沉如水,上回她去找陈俊凡的时候,带的帮手还是唐游川的人,而且唐游川分明也清楚她去找了谁,又做了什么,他也从未说过他认识陈俊凡,甚至还有要出手帮她的意思,没道理会瞒着她去帮陈俊凡。 静默了片刻,江棠沉声问道,“姣姐,你确认背后插手这事儿的是唐游川吗?”怕苏姣误会她偏袒唐游川,遂又补充解释,“你别误会,我是有些奇怪陈俊凡怎么会认识唐游川。” “我当时也奇怪,”苏姣声音平和,“所以让我律师一再确认。” 从恋爱到结婚,苏姣与陈俊凡在一起也有好些年头,这么多年都不曾听说过他认识唐游川,现在突然说唐游川出面保他,苏姣也很震惊,思来想去,唯一猜到的可能,就是陈俊凡家里背后找到了关系。 “律师是我高中的同学,他找了关系几番确认过,确实是他的人传了话之后,那边才把陈俊凡给放了,而且也撤了案,我就算报案也没办法受理了。”苏姣语气颇为无奈,“再者,故意伤害如果不第一时间报案,申请法医进行伤情鉴定,事后也很难追责了。” 苏姣没必要给唐游川泼脏水,但江棠潜意识也不愿意相信唐游川去维护了一个人渣,她的心情复杂微妙,一时间思维有些混乱,半晌过后,她才记起重点,“你伤得严重吗?” 苏姣口吻轻松,“没什么大碍了。” “那就好。”江棠垂眼敛眸,蠕着唇轻声说,“我先问问唐游川是怎么回事,回头联系你。” “小棠,要不你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吧,我自己来跟他聊下?”苏姣温温静静地打断了江棠的话。 江棠重情重义,知道自己有麻烦肯定不愿意袖手旁观,但唐游川帮陈俊凡这事儿,中间牵涉的到底是人情还是利益还不好说,苏姣并不想让江棠夹在中间两头难做人。 至于为什么要找江棠坦白这件事儿,一方面是她实在没办法联系上唐游川,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提醒江棠,唐游川不是普通人,今天他能保一个陈俊凡全身而退,他日若是跟江棠散了,保不准会做出点什么来。 毕竟唐游川的名声,一直都不太好。 苏姣得知江棠跟唐游川谈的时候没说什么,是觉得感情讲究你情我愿,江棠也是思想成熟的成年人,不需要别人对她的感情指手画脚,但现在闹出这个事儿,站在朋友的立场而言,她不得不提个醒。 江棠明白苏姣的顾虑,沉默须臾,轻声说:“没事,我有分寸的。” 挂了苏姣的电话,江棠几分钟前那股迫不及待想要联系唐游川的热情,已然消退得一干二净,她拎着手机,站在空旷安静的走廊里,好几次都想拨下唐游川的号码,却始终下不去手。 她怕自己听到他的声音之后会忍不住甩冷脸,把控不好情绪跟他好好谈,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等他回家,面对面谈。 …… 江棠回到家,直接进浴室洗了个澡,洗完出来时,唐游川也正好推开卧室门进来,看见她,温漠的脸上马上浮上一层淡淡的笑意,笔直来到她跟前,习惯性地抱住她,二话不说低头作势就要亲她。 江棠满脑子都是苏姣的话,心底别扭,就在唐游川的吻要落在她唇上时,她本能地侧头避开,男人微凉的唇堪堪亲在了脸颊上。 唐游川察觉到她躲避的动作,神色一定,垂着视线盯着她的脸,轻声问:“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第261章 自从在一起之后,晚上只要她还没睡,唐游川回家之后都会抱她亲她,江棠有时会温顺回应,有时会故意跟他闹不让他得逞,但刚刚那下明显十分生硬,怎么听着都有些莫名其妙。 然而唐游川没有责怪她,反而第一时间言词温软地询问她为何不高兴,江棠霎时有些愧疚懊恼,明明没想跟他发脾气,也一再自我提醒要冷静,要理智,要心态平和好好跟他聊,结果一见到他,话还没说,情绪倒先摆在了脸上。 江棠一时思绪万千,脸色稍霁,她转回脸正面向他,软着态度平静地说:“没事。” 唐游川淡声道,“你脸色看着不太好。” “今天医院忙,有点累了而已。”江棠神色如常,抬手抵着他的胸膛轻推,“你身上烟酒味儿太重了,熏得我难受。” 唐游川见状不疑有他,低头抬臂闻了闻,晚上陪几个领导吃饭,身上确实沾染了些不太好闻的味道,也不再贴着江棠,“饭局上沾的,我去洗个澡。” 其实江棠完全可以顺着唐游川的话直接把事情说出来,但到底是心疼他工作累,她面无异色地点头,温声问:“要泡澡吗?我去放热水?” “不用,你累了就先睡,我去冲下就好。” 江棠坐在床边,听着浴室里隐约传出水声发呆,在此之前她已经想了很多,零零碎碎的拼凑在一起,捋不清这前后因果关系,又想到唐游川那护犊子的本性,她就忍不住心烦意乱。 待唐游川从浴室出来,看见江棠靠在床头上看书还没睡,眉峰轻挑,“怎么还不睡?”他擦拭着头发,踱步至床边坐下,视线与她持平对望,“不累了?” 江棠本想借看书来分散下注意力,结果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见他靠近,她便合上手里的书,抬头看他,声音平静道,“有些事想问你。” 唐游川见她神情严肃,眼尾处的淡笑收住,正色问:“什么事?” “你还记得苏姣吗?” 唐游川将半湿的毛巾丢在一旁,思忖了两秒才回答江棠,“不记得了,谁?” 江棠说:“我朋友,之前季然住院,有天晚上你送我过去,正好遇到有人来闹事,后来是你摆平的,当时跟我一起的那位,你见过。” 唐游川记起这事儿,不过想不起苏姣的脸,只记得有那么个人,点点头:“有点印象,她怎么了吗?” “她老公有家暴行为,经常对她动手,最近跟她老公闹离婚,前几天她老公又动手伤了她,”江棠目不转睛盯着他,语气是波澜不惊的,“她以故意伤害的罪名报了案,本来一切都挺顺利的,结果在起诉关头,却被告知没有造成严重后果,撤案了。” 唐游川问:“需要我帮忙?” 江棠直勾勾地盯着他的俊脸,绯唇轻启,带着几分刺探的意味说:“她老公的名字叫陈俊凡。” 江棠还等着唐游川主动给个解释,不想他却一派平静地说:“嗯,需要我做什么?” 江棠先是一怔,紧接着眉头一蹙,她不知道唐游川是不是贵人多忘事,自己做了什么都忘记了,抿着唇瓣沉默了半晌,她压住心头那股无名火,沉静直白地挑开:“她跟我说,是因为你出面,所以陈俊凡什么事儿都没有就这样被放了。” 话音落下,唐游川哂然一笑,只觉得莫名其妙,干脆果断地说,“我压根不认识什么陈俊凡,也没有管过这种事儿。” 对于不重要的人,唐游川向来不会费劲记住,陈舒给他电话时,他虽问了一嘴那人的名字,但并未记在心上,加上最近公司事情多,他忙得像个陀螺,所以哪怕仅仅隔了几天,他也没想起陈俊凡是谁。 何况当时陈舒也没跟他细说陈俊凡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去的,他把这事儿交代给卫昊处理后也没再管了,现在江棠跟他说这些,他完全没联想到一块儿去。 江棠闻言心头一沉,“你确定?” 第262章 是蜜糖也是砒霜。 “你再好好想想。”江棠声音听着平静,话也说得含蓄克制,没有任何激烈的言词,但心底却不受控制地漫过一层闷窒感,喉咙也微微发哽。 比起唐游川帮了陈俊凡,她更怕的是,他帮了还不承认,刻意瞒着她,甚至乎得知事情始末之后,他依旧会不分青红皂白,偏帮陈俊凡。 将心比心,江棠也不觉得他偏心护犊子是什么罪大恶极的行为,但是凡事都得有个底线,大是大非当前毫无立场,那是三观不正,别说苏姣是她朋友,即使换作是一个陌生的女人,对于这种家暴行为,江棠也是不能容忍的。 她不是圣母,而是作为一名女性最基本的同理心。 所以在苏姣和陈俊凡这事上,不管唐游川跟陈俊凡是什么关系,江棠绝对是要站苏姣,跟陈俊凡对抗到底的,如果唐游川出于某种理由非要帮陈俊凡助纣为虐,那么他必然就是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虽然江棠努力控制着不要把唐游川想得那么糟糕,也不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坏,但理智与情感不是一回事,而且成长环境带给她的影响,但凡遇到点儿什么事,她总习惯性往最坏的方向想。 万一就是出现了最坏的情况呢? 江棠很清楚,真是有那个万一,那即便她再喜欢唐游川,也势必要重新考虑两人之间的关系,是否值得继续下去。 一个是非不分的三观不合的男人,这段感情又能维持多久呢? 只要想到可能会跟唐游川分开,她就有种想哭的冲动,心脏都一抽一抽的,难受得不行。 明明两人才在一起没多久,她竟对他种下如此深的感情。 舍不得。 江棠恍然顿悟,为什么会有那么男女会在对方一再做出伤害自己,或者明知对方不是良人的时候,却选择当个睁眼瞎,把自己折磨得不成人样,却舍不得分手,舍不得离开。 也隐隐能明白,为什么她妈为什么最后宁愿选择死,也没选择跟江柏峰离婚了。 爱情能让人甜蜜幸福,也能让人疯狂,使人魔怔。 是蜜糖,也是砒霜。 唐游川显然没江棠那么多心,更不知道她心思敏感如何混乱,只是见她绷着脸,神色不虞的模样,不由得蹙眉陷入沉思,似在认真回想,可是思来想去都没记起陈舒找过他帮忙这事儿,静默了两秒,他笃定地摇头,“与我无关。” 江棠微微一怔,呐呐地问:“那是怎么回事?是苏姣搞错了吗?还是有人利用你的名义做的?” 可是唐游川又不是傻子,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打着他的名号为非作歹? “别想太多,”唐游川见她一脸凝重,忍不住抬手轻抚过她的眉心,低声道,“这事儿我回头叫人去查查是怎么回事,嗯?” 江棠原本就巴不得这事跟他毫无瓜葛,见他如此笃定,虽然仍旧有些忐忑不安,却也稍微安心不好,最起码,他摆出的态度很端正,沉吟须臾,正欲张口说话,偏偏一阵电话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两手机都放在床头柜上,江棠下意识地扭头,屏幕来显闪烁着“陈舒”,也不知是否女人天生的嗅觉敏感,还是她神经过度反应,仅仅见过一次,江棠已然把这个名字刻进了脑海,第一时间就记起这个女人不久之前才联系过唐游川。 江棠不是那种疑神疑鬼的性格,然而……她瞟了眼时间,夜里十点多,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晚,有个与工作无关的女人,一连频繁联系自己的对象,她也无法完全心无芥蒂。 唐游川看见是陈舒,眉头也不觉轻蹙。 江棠面无异色,默不作声看着唐游川拿起手机,当着她的面接起,神态如常温淡,低沉的嗓音不愠不火,“喂。” 唐游川手机音量还停留在最大值,这会儿卧室阒静,两人又靠得近,江棠自然而然地听清了话筒里漏出来的女音,温软悦耳,“阿川,休息了吗?” “有事儿?”唐游川倒是坦荡,一如既往的直言不讳口吻。 “就是上回跟你提过的表哥那事儿,我小姨跟我说我表哥已经出来了,”陈舒的声音温声细气的,隔着话筒愈发温柔,“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他们请你吃饭,想当面跟你说声谢谢。” 陈舒就像触发了机关,某些事情微妙地串联了起来,唐游川表情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抬眼看向安静坐着的江棠,深邃的眼眸幽沉晦暗,微不可察地翻过一抹浅浪,未及细看便已消匿干净。 但江棠一直盯着他,还是敏锐地捕捉了那一瞬间的起伏,她不知道那点波澜藏着什么,温温淡淡的目光一眨不眨的,微抿着绯唇,缄默不语,并未打断他讲电话。 四目相对,相顾无言,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陈舒久久等不到唐游川的回答,狐疑出声,“阿川?” 唐游川轻启薄唇,低沉的嗓音不辨喜怒,“你表哥叫什么来着?” “陈俊凡,”陈舒不明所以,“怎么了吗?” 这个名字很普通,同名同姓不在少数,但也没普遍到同名同姓的两人这么巧合都在青临城蹲局子,唐游川心中有数,依旧抱着最后一丝侥幸跟陈舒确认,“他是因为什么事儿被关的?” 陈舒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具体的我小姨也没跟我讲,就说是夫妻两起争执闹了矛盾,然后我表嫂好像在外边儿有人了,所以逼我表哥离婚,我表哥不同意,她就设计下套诬陷逼他。” 其实自从陈舒跟她母亲出国定居之后,跟她小姨几乎没有什么来往,大概是觉得她们母女没了陈家那边的依仗,也没什么利用价值了吧,关系疏远了很多,这回突然找上来,她也是挺意外。 念着亲戚关系,加上她小姨电话哭得心酸,陈舒自然是于心不忍,再者,也觉得她那个表嫂的行为欺人太甚,更是无法袖手旁观。 陈舒三言两语解释完,有些不安地问:“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听到这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陈舒的表哥陈俊凡,毫无疑问就是苏姣的丈夫。 唐游川瞥着江棠温静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凉下去,淡漠出声,“我这边有事,先这样。” “我……” 陈舒还想说些什么,然而唐游川没等她说完,果切断了通话,江棠刚被抚平的情绪骤然被激起千层浪,那股无名火甚至比先前还要旺,但心中越怒,她越是面无表情。 不待唐游川开口,江棠声音特别平静地重复他几分钟前的话,“不认识?与你无关?” “这事儿是个意外,我确实不认识陈俊凡,也不知道他是你朋友的老公。”若不是陈舒这通电话,唐游川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帮了她这么一个忙。 他的解释并没让江棠情绪得到缓解,江棠也不知道是气他前言不搭后语,还是因为他会帮陈俊凡是为了这个叫陈舒的女人,只觉得一股闷火噼里啪啦地烧得她无处可泄,灼心灼肺地抽疼着。 江棠瞪着眼睛,冷冷地看着他,模糊生气与隐忍,一言不发。 唐游川想要握她的手,然而刚碰上就被江棠无情甩开,她的动作不算激烈,但抗拒的情绪很明显,她什么都没说,但不高兴,恼怒,明明白白的传达了出来。 唐游川一顿,也不恼,反而好声好气地解释:“她那天跟我说她表哥是被人陷害的,让我帮个忙,我也没多想,交代了卫昊出面去盯一下调查结果,之后是真的不记得这事儿,也不记得陈俊凡这号人了。” 唐游川狭长的眼尾微挑,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勾划着她的下班,抿薄的唇瓣噙着一抹近乎讨好的淡笑,哑声慰哄着,“别生气了,嗯?” 有时候情绪上头了,人就没什么道理可讲,江棠也是正常人,她看似冷静,实际上现在根本就不想听唐游川的解释,满脑子都是唐游川骗了她,还为了另外一个女人偏帮一个人渣欺负她的朋友,甚至他越解释,她越觉得是狡辩。 所以唐游川越低声下气认错,江棠就越恼。 江棠本想问他陈舒是谁,跟他又是什么关系,兴许是自尊心作祟吧,临头还是咽了回去,她不想把自己弄成一个患得患失的可怜形象,那样太难看了。 须臾,江棠慢条斯理撂开他的指尖,温凉的嗓音波澜不惊地说:“那你现在知道了,可以让人重新把他弄进去,取消撤案,让我朋友走正常程序起诉吗?” 唐游川撤了手指,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答反问道:“你要我这么做?” 江棠语调依旧很平淡,“如果我说是呢?” 江棠现在很不爽,原本陈俊凡那个人渣做出的事情就够她愤怒了,结果还扯到唐游川身边的女人,一时间,她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怄气他给陈俊凡撑了腰,还是酸他对那个陈舒言听计从。 唐游川沉默了两秒,薄唇一张一合,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可以。” 江棠抿着唇,没说话,他答应了,她却无法高兴起来。 “如果这样,你可以让你消气的话,那就这么办。”他依旧是一贯云淡风轻的口吻,“不过陈舒不是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我不帮忙,她还可以找沈叙,找陆离,或者找周庭,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能帮忙解决。” 还有一个萧晔,唐游川没提,实在是不愿意从自己的嘴巴里念出这个名字。 唐游川低声说:“所以就算取消撤案,把陈俊凡重新弄进去,你那个朋友依旧不见得能起诉成功,你懂我的意思吗?” 江棠闻言,整颗心都凉了,“言则,我朋友注定要被姓陈的那个禽兽折磨了是吗?” 他没有直白地说,但江棠已然听懂他另外一层意思,他可以不插手,但如果沈叙他们任何一个人出面,他也不会阻止,因为他们是朋友。 所以呢,他是劝他不要白费心思,认清现实,放弃挣扎吗? “因为是朋友,所以不管是杀人还是放火,都可以无条件包庇吗?”江棠心情很压抑,言词也不觉之中多了几分尖锐,“这是助纣为虐,一群有权有势的男人合伙欺负一个软弱的女人,不觉得耻辱吗?” 对于她的拷问,唐游川只是抓过她的手,温热的指尖轻捏抚摸,嗓音低沉道,“那你想我怎么办?我可以不插手管,但为了别人的家务事,让我跟我几个朋友翻脸,这也不现实。” “你不愿意跟你朋友闹翻脸,我也不会放任我朋友任人欺辱,”江棠抽回自己的手,她轻笑了声,笑得颇为嘲讽,“你不帮忙,我也不会勉强你。” 唐游川蹙眉,“乖宝……我们不要为了这种事情吵架,不值当,嗯?” 然而他这一句落在江棠耳里,却成了一种勉强,就好像在说江棠无理取闹,逼着他答应了她无理的要求,江棠被深深刺痛了神经。 江棠脸上没什么情绪的变化,眸光淡凉,寡淡的语气带着几分赌气,“我没跟你吵架。” 确实没有在吵,但是比起她这种不凉不淡的克制隐忍,他倒宁可她撕破脸跟他吵,有什么不满直接发泄,或者骂他,也好过现在这样慢刀子割肉,磨得人神经脆弱。 “乖宝……” “取消撤案,让陈俊凡回到他该待的地方,之后的事情,你都不要管了。”他们只是谈个恋爱而已,确实没理由让他为了自己连朋友都不要了,她也没那么大的能力去改造别人的三观与道德底线。 唐游川眉眼沉沉,江棠低垂下眼帘,没再看他,淡淡地说道,“很晚了,我困了,睡吧,晚安。” 话毕,江棠兀自往被窝里挪了进去,扯过被子,盖住了脸。 唐游川看着江棠闭上眼睛,眼神晦暗不明地盯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终是一言不发地起身,把卧室的大灯关了,只留下一盏暖黄的壁灯,轻手轻脚地开门离开了房间。 江棠听见门开了又关,房间里骤然安静了下来,她睁开眼,茫然失神地不知盯着何处。 第263章 更加郁闷 外面的天幕宛如泼墨,黑漆漆的一片,夜里起风,隐约簌簌作响,唐游川从卧室出来,直接下楼去了客厅,刚洗完澡,身上穿着单薄,他打开了恒温空调,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那张可爱的小毛毯披在身上。 这个家里的东西,大至沙发床铺,小至杯子碗筷,都是江棠亲自选购,看着性子冷冷淡淡的一个人,本以为喜好也会偏向精简冷清一挂,偏偏却出人意料的喜欢一些可爱甜美的风格。 草莓睡衣,碎花床铺,玩偶公仔随处可见,这会儿披身上的小毛毯也是缀满了星星的图案,唐游川刚搬进来的时候,被冲击得心脏震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家里养了一个幼龄女儿,挺嫌弃来着,但现在不但适应良好,甚至乎觉得真可爱。 唐游川拨通了卫昊的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三哥。” 唐游川拿着手机,语气寡淡道,“我让你催那边调查陈俊凡那事儿,到底是怎么搞的,事情调查清楚了吗?为什么直接撤案还把人给放了?” 他语气如常却夹着股火药味,虽然不是很明显,但卫昊还是分辨了出来,愣怔片刻,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紧张地回,“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唐游川喜怒不辨地说道,“那个姓陈的是江棠一个朋友的老公,说是家暴被起诉的,听说是我让撤案放人,找到江棠那儿去了。” 电话那头,卫昊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地出声:“不是嫂子让你帮忙把人给弄出来的吗?” “……”唐游川静默了两秒,“你知道陈俊凡是她朋友的老公?” “我以为你也知道。”卫昊如同一个莫得感情的机器人,声音没有一点温度起伏,“之前嫂子跟她那个朋友在陆哥家酒店大打出手,我不是就跟你说提过了吗?还有后来,你大晚上让人处理了那两个混混,也是陈俊凡找过去的人。”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卫昊表示很无辜,平铺直叙地重复前言,“我以为你知道。” “……” 唐游川太阳穴突突地一跳,凉凉地开腔,“你觉得我很清闲?” 卫昊很想说,不清闲你管这种事儿干嘛?但显然是说不得,唯有缄默不语。 唐游川径自说道:“我是叫你让他们认真调查,没说要直接放人。” 说到这儿,卫昊就更无辜了,他当时找了那边分局的负责人,也没让放人,只是提点了两句,对方当时应得头头是道保证会妥当办好这事儿,他也不比唐游川清闲到哪儿去,事后对方也没来联系,他也忘记问后续如何,哪曾想就放人了。 其实也不难理解,对方自作聪明自作主张,想要借机拍马屁卖一波人情,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回会拍到了马腿上。 卫昊问:“那我叫那边重新审理?” “嗯。” 唐游川刚挂了电话,收到了一条信息,陈舒发过来的,问他有没有空跟她小姨吃饭,如果不方便,那就等她回来再请他,唐游川看完没有回复,心情烦躁地退出了界面,将手机扔茶几上,往沙发被一倒。 不管是江棠的朋友苏姣,还是陈舒的表哥陈俊凡,这两人他都不熟,也不了解,现在两方各执一词,到底谁对谁错,他也不知道,不过他现在也懒得管对错。 唐游川想到江棠方才那冷冰冰明摆着不想搭理他的模样,抬手揉了揉额角,在客厅里坐了好一会儿,这才起身去厨房喝了半瓶水,然后关了灯与空调,重新返回了卧室。 卧室里昏暗安静,他不知江棠睡着没有,推开门蹑手蹑脚地走近床边,静悄悄地看了眼江棠,看见她闭着眼睛,呼吸绵长,杵着像根木头似的,半晌之后才小心翼翼地从另外一侧躺进被窝,把壁灯也关了。 最后一丝光亮骤然熄灭,卧室彻底坠入黑暗。 然而江棠这一宿都没怎么睡,本来白天在医院忙得脑袋发胀,闹了这么一出更是心烦意乱,脑子各种想法轮番上阵,闹得她愈发心浮气躁,前后睡不到三个小时。 经过一晚上,江棠情绪仍旧低落,虽然还是让唐游川送去上班,但一路上,除了唐游川跟她说已经让人照她的意思重新处理那事儿,她敷衍地应了声,之后便闭上眼睛假寐一路沉默到底。 唐游川眼睛瞎,江棠眼底的青影那么明显,不难猜到她没睡好,心想着也没什么急着解释,看见她闭眼,也没再出声打扰,让她好好补眠。 而江棠呢,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唐游川,心头总有股气想要发,所以不想跟他说话,结果唐游川沉默不语,她不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郁闷了。 第264章 我是你什么人 车在老地方停下的瞬间,江棠当即就睁开了眼睛,她双眸清明,显然不是刚醒,要么早醒了却装睡,要么就是压根没睡着过,唐游川见她轻车驾熟地解开安全扣,外套还没套上就准备推开车门,眸色不觉微沉。 江棠手扶着车门,素净的脸蛋表情虽然清冷,却还不忘扭头跟唐游川打招呼,不愠不火地说:“我走了,你开车慢点。” 话毕,她作势推开车门,却听见落锁的声响,推出的劲儿被卡住,车门一动不动,她顿了一秒,侧首面向驾驶座上的男人,唐游川也正侧头看着她,四目相对,彼此眉目不动,逼仄的车厢里,气氛骤然低沉了几度。 江棠微抿着唇,唐游川率先开了口,嗓音低沉,喜怒不明,“我们聊聊。” “我马上就到上班时间了。”江棠没有说不,但拒绝的意思却也很明显。 唐游川薄唇轻启,声音低下去,带着一丝求和的温软,试探性地开口:“还在生气呢?” 江棠眼睫轻颤,蠕着唇想否认,却又不愿意说违心话,索性闭嘴不吭声。 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脸,试图窥探些什么,可惜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江棠跟他是同一类人,擅长掩藏情绪,不愿意对人展现真实情感的时候,温温静静一副面孔,乍一看风平浪静,却不知深处如何暗流涌动,她不言不语,他也拿不准她是个什么态度。 人的情绪都会传染,唐游川的心情也美妙不到哪儿去,他虽然没有发作,但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微不可察地泄露了他压抑着的不耐。 熟悉唐游川的人都清楚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搁着别个敢这么晾着,管是兄弟还是朋友,他大概早就翻脸甩一句爱咋咋地,当然,从小到大也真没人敢这么对他,所以当真是有点不知该怎么处理眼下这种状况。 静默须臾,他的声音依旧平和,“乖宝,”他说,“首先,你朋友这事我事先不知情,再者,我现在也照你说的去办了,也答应你不会再插手干涉……” 他话音一顿,有些浮躁也有无奈,“所以,你到底在气什么?嗯?” 是啊,她气啥呢?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如此说来,倒是她无理取闹蛮不讲理了。 江棠静了一会儿,绯唇淡启,“那我问你,”波澜不惊的语调,情绪不明,“如果你事先知情,你那个朋友来找你帮忙,你还会答应帮她吗?” “没有如果。”唐游川果断地出声,“做这种假设没有意义。” 江棠哂然低笑,心口却是凉的,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你会。” 唐游川眉头轻蹙,江棠不给他机会开口,继而道,“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毕竟她是你朋友,而我的朋友之于你,说得好听点是熟人,讲白了其实与陌生人无异,可有可无的自然是比不得至亲至重。” 唐游川蹙着眉头,墨眸如渊,深不可测,没有说话。 “其实我也不是凭空做一些无胃的假设,”江棠垂下眼帘,挡住了眼底失望的情绪,“你昨晚说,就算没有你,还会有沈叙,陆离,周庭,只要你那个朋友开口,这事儿总归是我朋友讨不着好。” 说到这儿,江棠撇开脸,正视着前方,声音低低淡淡的,“我没资格指责谁,只是觉得做人该有原则,哪怕今儿这事的主角与我毫无瓜葛,你们非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偏帮你们的朋友,我也是接受不了的。” 唐游川抿着薄唇,声音低沉道,“我跟他们虽然是朋友,但不代表我可以控制他们,都是成年人,他们要做什么,怎么做,不能算到我头上来。”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江棠嗓音温静,直白地说,“事实上,你根本就没觉得帮陈舒有什么不对,就算你为了我让了步,却默许别人帮她。” 唐游川有些头疼,“乖宝,我不帮陈舒没事,但总不能还在背后给她使绊子,故意针对她,她毕竟是我朋友,不是我敌人。” 江棠听他这么说,更为火大,不冷不热地问他:“她是你朋友,那我呢?我是你什么人?” “如果这事牵涉到的人是你,就算是我朋友不能理解,我也会毫不犹豫帮你,但现在是你朋友,她跟我隔了一层,而陈舒,我还欠过她情……” “你错了。”江棠声音温凉打断他,“陈舒是为了陈俊凡找你帮忙,而我为了苏姣,我跟陈舒一样,都是为了别人,如果非要论谁轻谁重,那也应该是我这个妻子。” 唐游川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神有些愕然,显然,他是真忘记了这一茬。 江棠视线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着,脸上模糊了愤怒还是讽刺,只是有条不紊地说道:“她要真重视你这个朋友,知道中间夹着我,就不应该拿这种事情来为难你,我再退一万步来说,同为女人,就因为陈俊凡是她表哥,她就可以无视家暴行为,不惜动人身边的关系来欺压另外一个女人,她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同样的遭遇会落到她自己的身上?” 话说到最后,江棠的声音不知不觉地上扬了几分,整个人都显得有些暴躁。 唐游川也没说话,眸色沉沉,就这么一眨不眨盯着江棠,眼神有些复杂,似乎在想着什么,又好似什么都没想。 江棠知道自己的话说得难听,她本来也不想去指责他的朋友如何,结果还是没忍住。 车内气氛沉寂。 冬日早晨八点钟的阳光,明媚而耀眼,穿透稀疏的枝叶影影倬倬倾洒在风挡玻璃上,摸进车内,斑驳地照在他们的身上,如此温暖的光,却融不掉他们之间那堵透明的墙。 唐游川的面孔一半明亮一半晦暗,裁得深邃立体的轮廓颇为冷硬。江棠只觉得阳光晃得视线模糊,全然看不懂他,她吸了口气,又重重吐息,别开视线,声线恢复如常,仿佛厌倦了一般,淡淡地说:“开锁吧,再不走我要迟到了。” 再继续下去,估计得吵起来。 …… 憋了一晚,又不欢而散,江棠的心情跌到了谷底,到了办公室,她坐在位置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眼睛都没眨一下,显然是在走神。 季然进来,见她像个木桩钉在那儿神情恍惚的模样,狐疑地出声,“你在干嘛呢?” 江棠回过神,声音没有平仄地说,“看病历。” 季然先看了眼她的电脑屏幕,随即目光灼灼盯着她,宛如两道X光扫射了一番,撇嘴道,“你确定你看的是病历?” 江棠定睛一看,电脑屏幕上哪儿有病历,分明是网页浏览页面,而且好死不死,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点进去的,整个版面除了各种小框广告,上面赫然加粗显示着一个标题:“夫妻是不是真爱,看TA是否愿意为你做这些事情就知道了。” 江棠:“……”真特么有毒! “自动跳出来的广告吧。”江棠淡定地说着,手移动着鼠标,打算叉掉页面,然而又鬼使神差地一顿,竟然往下滑动了页面,带着几分好奇心浏览起那些内容。 第一个小标题就是“他愿意为你花钱吗”,江棠顿感无聊,怀疑自己是不是脑子有病,竟然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抱有期待,刷刷地滚动鼠标,毫不犹豫关掉了。 却不知道一旁的季然已经把她的一举一动释数收进眼底,转眼猛地对上他担忧的眼神,顿时蹙眉,“你干嘛?” “是你干嘛?”季然压低声音,未及江棠开口,继而问,“跟唐游川吵架了?” 江棠抿着唇,想要佯装没事,可表情还没挤出来,季然却像是猜到她想说什么,直接戳穿:“别说没有,你这一身寒气方圆整个办公室都能感受到了,没事儿你能冷着个脸,大清早地还看那种东西?” “……” 季然拿眼睐她,“说吧,怎么了?” “没怎么。”江棠掩饰不住,但嘴巴依旧不讲。 季然瞪她一眼,“什么没怎么?姓唐的欺负你了?” 江棠说:“没有。” 季然眼珠子骨碌碌一转,突然瞪大了几分,“该不会是他家公司真出大事儿了吧?” 江棠真是无语了,“你很清闲吗?赶紧忙你的。” “嘿!我这不是关心你么?”季然嘟嚷,“你别每次有事儿都憋着不说,小心又给憋出毛病来。” 江棠还来不及说什么,就被人给叫走了,这一忙便没闲下来过,偏偏这一天工作还格外不顺,她这厢刚完成一台手术,那边又接到通知,一位做完心脏支架的患者,突然呕吐,血压骤降,她又匆匆忙忙赶过去抢救,最后因为出血量较大,只能再次返台。 毛细血管破裂,属于手术并发症,这种意外有病变本身原因,也有操作的问题,一个弄不好就成医疗事故,手术结束后出来,江棠跟家属解释说明情况,这家人脾气本来就冲,术前谈话就好几次胡搅蛮缠,这会儿又被吓着了,根本不听解释,江棠被他们一通好骂。 等人走后,旁边的护士气不过,忍不住出声抱怨:“这些都什么人啊,咱们是疯了才会为了钱故意弄出这种意外做二次手术,弄不好会死人的事,谁会那么干!简直有病!” 江棠心情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又被这么骂了一顿,脸色更是难看,却还是对护士说:“这种话以后别说,当心被听去惹麻烦。” 医生被骂是常有的事情,不管多好脾气的人,被骂多了,总会有按捺不住的时候,江棠刚入行时也忍不住会动气回嘴,结果就是被投诉,内部处罚,起先不服,久而久之,教训吃多了也就学乖了,能忍则忍。 没想到刚忍完一顿,马上又因为被病人投诉而被叫过去开会。 原因是前阵子夜班,她接诊了一名急性心肌炎的患者,救治过程中发现对方怀孕了,这种情况妊娠期患者极易发生心力衰竭,不宜妊娠,江棠对患者分析过利弊,是建议她终止妊娠,等身体状况恢复之后再考虑要孩子,患者当时没做决定,在医院住了几天,情况稳定后就出院了,后来还是去妇科动了人流手术。 这手术也不是江棠做的,详情也不得而知,结果现在男方一家找上门来,噼里啪啦说了一堆,江棠才得知女方流产没跟男方商量,流产完也不敢说,身体还没养好又跟丈夫睡了,结果同房出血不止,连夜被送进了医院。 他们的意思是江棠胡说八道怂恿女人做人流,害得他们不但没了孩子,还让女人伤了身子,这会儿是来要索赔了。 院方这边调出病例跟对方解释,急性心肌炎妊娠的危害,导致的后果,一一说明,关于术后出血的问题,纯属是个人不正当行为导致等等,然而对方压根不听,当即拍桌而起,嚷嚷着赔孩子种种,面红脖子粗的脏话连篇口吐芬芳,根本不讲理。 江棠面无表情地听着对方几个人掰扯了半天,饶是她也忍不住动了脾气,要不是顾及院领导都在,她都忍不住要甩脸让他们有本事就去相关部门投诉去了。 主任见她脸色不虞,家属那边又混乱,最后还是让她先离开了会议室忙工作去了。 江棠憋着一肚子气,刚从会议室出来,偏偏又收到了唐游川的发来信息。 他出差了,这几天不在家。 第265章 冷战 唐游川在发信息之前还曾打了一通电话过来,江棠那时在手术室里忙着救人,没接到。 江棠看见信息时,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是唐游川这是借口出差避开自己,突然感到一阵胸闷气短,堵得她心中万千滋味儿难以言说,她连信息都懒得回复,烦躁地收起手机,折回办公室写病例报告。 此后一连几天,江棠跟唐游川的联系仅限于如常问候信息,对话诸如早安晚安,吃饭了吗,在忙,嗯啊哦这种毫无营养价值的内容,两人都默契地避开那些拿不愉快的话题,结果却整得干涩又尴尬,小心翼翼中透着一丝丝疏离。 期间,江棠抽空去见了一回苏姣,她住院了,在另外一家医院,一再追问之下苏姣才跟她交代了这次事情的来龙去脉。 苏姣那天带着律师上门找他,本来要签离婚协议,结果陈俊凡不知道受了刺激,突然就动手打律师,苏姣自然是要帮律师拦他,不想这一行为激怒了他,拿了个花瓶砸破了律师的脑袋,苏姣把他掀开去扶律师的时候,因为背对着陈俊凡,所以没注意到他拿起了剪刀,一剪刀从她后腰刺了进去。 陈俊凡当时是真杀红了眼,真的是打算要了她的命,疯言疯语说了一堆,苏姣事后回想起来,总结推测,应该是方艺桐背叛了他,所以他才会骂他跟方艺桐一样下贱,人尽可夫。 苏姣以前报过警,可是家暴这种事,都被当家事处理,根本没人会在意,所以当她决心要离婚之后,就在家里偷偷装了摄像头,目的是收集他打人的证据,这次律师也在场,事后她及时报案验伤,人证物证一样俱全,成功把陈俊凡给弄了进去。 苏姣三言两语说得风轻云淡,江棠听着却心惊肉跳,当时那种情况,幸好有律师在场,也幸亏律师是个高大的男性,否则苏姣可不只是被刺一剪刀那么简单。 苏姣告诉她,她的案件已经重新受理,陈俊凡也被重新提审了,还告诉她,她爸妈都已经知道了她要离婚的事情,也支持她的做法,而且她爸还在找关系,要陈俊凡尽量往重里判。 江棠安静地听着,实在没办法告诉她,就算唐游川不替陈俊凡出头,陈俊凡可能还是能够逃脱法律的制裁,因为陈舒是他的后盾。 碍于此事,对于唐游川的冷淡,江棠起先是怒,后来是难受,再之后就是默然,甚至嗅到了一种穷途末路的感觉,可是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就像一个死循环,无解。 而唐游川也真冤枉,出差是无可奈何,确实有事情需要处理,唐旗集团早在他父亲接手管理的时候,内部就存在某些弊端,陈董这个老头儿,唐爷爷还在的时候尚且念及情谊,自从唐爷爷走了以后,他野心便日益彰显,特别是在唐游川上任之后,打着任人唯贤的旗号,安插自家人逐渐深入管理层,暗中拉拢股东。 早之前顺势处理掉的高在明只是冰山一角,上次项目罢工顺藤摸瓜深查下去,果不其然,最后的幕后推手也是他,因为唐旗高层职位调动,好几个陈家派系的人都被隔出了集团中心,陈董安耐不住,竟私底下勾上了沈毅,两人联手通过好几层的关系,弄了个空壳公司搞民间借贷,把项目二手承包的老总给骗了进去,这人尝到甜头贪心不足,便把项目款也给挪用投了进去,结果钱被骗得一干二净,人就跑路了。 而且陈董和沈毅手段高明,这事儿就算查下去,也追不到他们的责任,法律制裁不了,便不足为惧,唐游川却被气得不轻,原本的计划不得不提前,所以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会很忙。 这几天,他不是在看资料账本就是在开会,真的是忙得抽不开身,很多时候都是他在忙时江棠得空喘气,等他忙完江棠又没空了,两人时间对不上。 再一点,他也是听信了沈叙的提醒,心底有疙瘩,怕江棠气性未过,怕频繁联系隔着电话闹情绪,如此一来真是雪上加霜。 其实那天沈叙正好经过这边办事,跟他见了一面顺便聊了下工作,见他情绪不对劲,连猜带蒙的拐出了不少信息,猜到他跟江棠在闹别扭,便跟他扯了一顿。 作为经验丰富的过来人,沈叙意味深长地表示,“你这是过犹不及,女人嘛,都喜欢蹬鼻子上脸,恃宠而骄,你越低声下气她越作,适当的冷淡勾得她心焦不安,她就愿意冷静下来跟你好好讲道理了。” “她又不是你身边那些倒贴着上的女人。”唐游川声音冷淡而烦躁,怀疑沈叙不靠谱。 沈叙啧了一声,有些恨铁不成钢,“情侣之间小吵小闹是情趣,但为了一件事没完没了,递梯子不下还顺着往上爬,这就过了,得收,否则以后骑到你头上作威作福,有得你受。”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说,“我愿意让她骑。” “……” 这人不谈恋爱时跟性|冷淡似的,结果谈起来却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骚,还骚得毫无底线,没脸没皮,他算是看清楚了,表里不一说得就是这种人。 沈叙都被他气笑了,危言耸听,“当心骑着骑着就没了。” 唐游川冷眼瞥他,直接下逐客令,“自己滚还是我踹你滚。” 沈叙喷了口烟,出声啐他,“好心没好报。”手机响起,他的助理在催,遂起身,离开之前还不忘提醒,“你们现在见不着面,可别再隔着电话谈问题,万一没扯好,她上火了又见不着你人,再胡思乱想一顿那可真会闹巧成拙,见着面之前安生点啊。” “滚吧。”唐游川头也不抬地赶人。 沈叙哼了哼,潇洒离开,刚出大门就在群里爆料,呼朋唤友来给唐游川出谋划策,然而信息刚发出去几秒钟,他看见屏幕一闪,出现了一句“你被群主移出群聊”的字样。 沈叙:“……”靠!交友不慎! 就这样,两人各忙各的,好久都没好好你侬我侬了。 这天晚上下班,江棠拖着疲倦沉重的身体回家,结果刚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接到了医院的电话,一名值班同事因为急性阑尾炎被移送去了胃肠外科,偏偏临安医院附近发生车祸,急诊中心接收了几名重伤患者,值班人手不够,她被传唤了回去,江棠只得回家换了一身衣服又匆匆赶回医院。 凌晨时分,又接收了一名女性患者,靠心脏位置被刺了一刀,伤口很深,女人已经陷入昏迷,陪着一起来到医院的是女人的丈夫,身上还沾着血,整个人茫然且惊慌,双手抖个不停,说话都不利索。 江棠接的诊,男人支支吾吾地没讲清楚受伤的原因,但她依然猜到七八分,目光冰冷地扫了那个男人一眼,眉眼冷漠得几近刻薄,什么都没说,只是安排了检查,然后进了手术室。 患者身上除了刀伤,还有好几处严重淤伤,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殴打造成,若无意外,施暴者就是送她过来的丈夫,一旁的护士看见那些伤,不由得抽了口凉气。 既同情又可怜地说:“又是家暴。” 江棠盯着那些淤伤,想到了苏姣,又想到了远在外地出差没有联系消息的唐游川,喉咙就像卡了跟鱼刺一般难受,护士问江棠,“江医生,咱们要不要报警啊?” 旁边有人接茬,“万一人家不愿意,我们私自报警,到时候找上咱医院闹事,那就麻烦了。” “可是这都动刀子捅心脏了,已经危及性命了啊。” “咱们报警出于善心,但人家未必会接受,没准儿还嫌多管闲事,到头来反而埋怨怪咱们,医患矛盾本这么敏感,咱们还是别惹事儿了。” 江棠攥了攥手指,淡声打断,“先救治,其余的之后再考虑。” 成年人的世界很忙碌,有人是为了生活,有人是为了理想,不管哪种,都没空去伤春悲秋,江棠和唐游川之间那点屁事,搁在生死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投入工作时,江棠便彻底忘了。 等从手术室出来,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钟,走廊里乃至整个医院,除了急诊中心,安静中透着一股森然,脚踩在地面上的回声都像死神的步伐般略为瘆人。 男人还守在手术室外,见江棠出来紧张地确认情况,得知人没事,才松了口气,但当江棠再次问他患者受伤的缘由,男人依旧左言右他,因为心虚,对上江棠泠然的眼神,便板着凶恶不耐烦的表情让江棠救人就行,别那么多废话。 江棠曾经因为冲动吃过闷亏,所以什么都没说,她回了办公室,拿出自备的小毛毯进了后面的休息室,准备躺在小沙发上凑合睡一觉补补精神。 她从早上开始一直到现在,在手术台上前前后后站了十几个小时,肩酸腰疼腿胀难受,手指都有些发僵了,然而也不知道是高度紧绷的神经还没松弛下来,还是因为心里头藏着事,明明疲倦不堪,闭上眼睛人却无比清醒。 江棠想到了唐游川,几个小时之前他发了信息,问她下班没有,当时忙着赶车没来得及回复,后来一忙也把这事儿给忘了,这会儿才记起。 拿出手机,点开了软件,江棠发现列表的第一位头像是变得很陌生,是一盆小红花,她微微一怔,定睛一看,备注是“三哥”,对话的内容也还停留在那句“下班了吗”,确实是唐游川没错。 江棠抱着好奇心戳开头像图片,认真看了一会儿,认出图中的花是上次在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里看到的那盆。 唐游川之前的头像是一张云朵图,十分普通那种,一眼就看出是随便整的,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换了,而且还换了这么一个红艳艳莫名骚的照片? 江棠盯着沉思了半晌,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戳了对话框比编辑发送:刚下手术。 既是回复他前面的话,也交代清楚她这么晚才回信的原因。 发完之后,又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聊聊别的,这几天两人的对话内容整得跟分手前奏一样,看着他冷冷淡淡爱答不理,每次都跟完成任务似的几句问候,江棠心底其实并不好受。 开始她赌气,他冷她就淡,后来是忐忑,委屈,好几次都想问他是什么意思,但一想到他明知道她憋着一股劲没消,还撇下她出差,这期间还态度冷淡,她又气不过,始终还是拉不下脸,就这么僵着。 一边难受一边作,想着他又拉不下脸张嘴,一旦空闲下来便胡思乱想,疑神疑鬼,患得患失,江棠讨厌死这种状态,却又不知怎么去改变。 突然感觉自己成了个窝囊废。 江棠正在神游太虚,唐游川却回复了信息过来:今天这么晚? 江棠一愣,没想到他这个点了还没休息,迟疑了片刻,回道:值班,你怎么还没睡? 唐游川没再回复,而是直接打了电话过来,江棠被铃声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时已经接了起来,看见通话中的页面,赶紧将手机贴上耳朵,“喂。” 出声之后,才察觉到自己竟然在紧张,心脏咚咚跳得又急又响。 唐游川听见她嗓音有些沙哑,顿时蹙眉,“感冒了?声音怎么这么哑?” 时隔多日,再听见这熟悉低沉的声音,江棠不自觉地瘪了嘴,故作冷淡道,“不知道,喉咙有点不舒服。” 她也没撒谎,喉咙确实有些干紧不适,不过不是感冒,纯粹是因为忙没空喝水,工作的疲劳又熬夜导致的症状而已,但她故意模糊不讲清楚。 江棠一边装可怜,一边暗骂自己是个心机女。 果不其然,唐游川紧张了起来,“你还没回家吧?去找人看下拿药吃。” “累,不回家了。”江棠这话倒不假,她现在一步都不想动。 唐游川放轻了声音,近似于诱哄,“那去看医生,听话,别让我担心。” 江棠语气幽幽地说道:“你还会担心我吗?” 不等他回答,江棠一条条开始细数他的罪状,“这几天,你一次电话都没打过,每天只有早中晚敷衍的问候,我发完信息也是半天没回,你还会管我舒不舒服,难不难受吗?” 沙沙哑哑的嗓音,低淡而缓慢,自带委屈可怜的效果,透过话筒,情绪更浓,一个字一个字地灌进唐游川的耳朵,凿在他的心上,唐游川这才意识到自己听信了沈叙的话有多蠢,真真的后悔不迭。 喉结上下一滚,唐游川哑声道:“对不起,我错了。” 江棠窝在沙发上,并未原谅他轻飘飘的道歉,忍不住跟他唱反调,“你错哪了?你没有错,是我小题大做借题发挥,逼得你无言以对,所以懒得跟我废话。” 这真是来自灵魂的拷问与为难,唐游川简直头疼,愈发想把沈叙那王八抓过来当沙包锤,低声解释,“我以为你不想理会我,怕一直你你会厌烦……” 他不解释还好,这一解释,真是火上浇油,不等他说完,江棠就凉凉地打断他,“嗯,都怪我,全怪我。” 唐游川:“……”越抹越黑,还是闭嘴,弱弱地说,“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好,不应该不给你打电话,疏于问候交流,还不及时回信息。” 江棠突然出声问:“你是不是故意的?” “什么?”唐游川有些费解。 “故意冷淡我。”江棠说。 “不是。”大概是本能的求生欲,唐游川下意识地否认,拒绝承认自己确实有故意为之的成分,真假参半,一本正经地说道,“怕惹你不高兴,还有就是工作忙,抽不出太多的时间跟你好好聊。” 江棠抿了抿唇,积压了数日的委屈倾泄而出,“难道晾着我我就会高兴了?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你到底是想要逼我让步呢,还是腻烦了我想要分手。” “这事是我不好。”唐游川吸了口气,沉声道,“我从来没想过跟你分手,也不可能跟你分手。” “不想分手你跟我玩冷战。”江棠波澜不惊。 唐游川默了一秒,忍不住争辩一句:“你也没主动找我。” 这事儿的确不是一个人的原因,他寥寥数言,她也端着没主动,两个人都有责任,唐游川也没错怪江棠。 但他忘记了一点,女人这种时候,根本不会跟你讲道理。 江棠气还没出完,所以实实在在地把女人该有的胡搅蛮缠来了一回,抓着他话里的漏洞攻击,“你看,你还说你不是故意冷淡我?” “……”唐游川猝不及防搬个块石头砸自己的脚。 “对不起。”唐游川干巴巴地重复道歉,活了二十几年,从来没这么怂过,“以后不会了。” 江棠冲着话筒冷笑,“你跟我保证过不止一次了,下次再闹点别的事情,是不是也要道歉,然后又再保证?” 上回他无缘无故失联不见人影,跟他保证以后不会了,得,确实没有一声不吭玩消失,结果跟她玩冷淡。 唐游川被怼得无言以对,一个头两个大,不过听见她竹筒里倒豆子般冲他发脾气,又莫名想笑,其实比起她冷冷淡淡佯装平静隐忍,直接将不满倾倒出来反而令人安心。 可安心是一回事,能不能好好安抚她情绪又是一回事,唐游川倏然静默,思忖着该怎么让她消消气。 彼此沉默了几秒,他不吭声,江棠沉声道:“说话。” 唐游川实在是不知怎么说才能让她顺气,索性腆着脸皮耍赖:“我想你了。” 江棠泄火泄得正爽呢,他突然这么来一句,她顿时噎住,嘴巴翕动着,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第266章 唐游川实在是不知怎么说才能让她顺气,索性腆着脸皮耍赖:“我想你了。” 江棠泄火泄得正爽呢,他突然这么来一句,她顿时噎住,嘴巴翕动着,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沈叙对唐游川的新认知并没有错,一直死要面子的人,这会儿在江棠面前,十分豁得出去,发现江棠没回应,他又放低了声音,再次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你,乖宝。” 江棠的气焰其实已经弱了不少,几乎没了脾气,但是她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好哄,否则他记吃不记打,为了给他长点教训,她抿唇淡淡凉凉地出声道:“真是好想我呢,几天都可以不跟我联系。” 她铁了心要算账,唐游川便使劲儿装傻充愣耍赖皮,张口就来,“我这几天想你想得茶饭不思,寝食难安,辗转难眠。” 江棠咬着腮帮子绷着脸才没让自己破功笑出声,故作冷淡道:“你继续编,高考文科状元都没你词汇量丰富,干脆报名参加成语大会得了。” 唐游川牛马不相及地问:“你没发现我换头像了吗?” 江棠说:“看见了,干嘛?”难道还有什么特殊意义? “知道照片里的是什么花吗?”唐游川有话不直说,非要一句一句勾着她,江棠被他牵着鼻子走,不由得顺着问,“什么花?” “四季海棠。”唐游川声音低低的,似乎有些几分不好意思,“它有个故事,诗人陆游与恋人唐婉分开的时候,唐婉就送了他一盆四季海棠。” 江棠理科出身,而且学的还是医科学,大脑构造只有硬邦邦的理性,实在没几个浪漫细胞,别说陆游跟唐婉的故事她不甚了解,她连陆游的诗都背不出一首。 听着唐游川铺垫了老半天忽然停下来,摆着是等她接茬,江棠静默了两秒,干巴巴地“哦”了一声,紧接着敷衍般配合:“然后呢?” “……”唐游川难得酝酿了一腔隐晦的情意,被她一声哦无情打散,顿了顿,平铺直叙地说完,“然后,这花有寄相思之情的意思。” 直白得有些滑稽,又隐隐有些委屈。 江棠用力压着上扬的唇,嘴角被挤压得微微抽搐,清了清嗓子,说:“有空整这些,没空理我。” 唐游川又装聋作哑,自顾自地说:“我空闲的时候都在想你。” 江棠挺尸似地平摊在窄小的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的眼睛眨了眨,良久过后,绷着声音说:“你少来,我不吃你这套,别以为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电话那头的唐游川似乎笑了下,恬不知耻地说:“那你看在之前季然住院哪回苏姣被人找麻烦,我帮忙解决了的份上,正好互相抵消,这不过分吧?” 江棠:“……” 不等江棠回话,唐游川无赖完又马上示弱,“不生气了,好不好?嗯?” 因为刻意收敛,惯常矜冷的口吻削弱了冷硬,透出些许无奈,最后一个尾音压得又低又轻,宛如呢喃耳语,江棠耳朵仿佛被一根轻羽掠过,浑身一颤,不由得在心底暗骂,这人三更半夜的在勾魂呢! 江棠终是见好就收,“下不为例。” “好。”唐游川声息透着莫名的轻松愉悦。 江棠手肘曲着难受,索性翻身侧躺,手机放在侧脸上,抻了抻手臂,主动跟他提起造成他们之间别扭事由的话题,“苏姣说案件已经重新受理了,她让我跟你说声谢谢。” 唐游川情绪不明地应了声,不关心这事的后续发展,而是问江棠,“那你还怪我吗?” 江棠盯着旁边凌乱的小矮桌,沉默了半晌,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跟他讲起了今晚工作的见闻,“我刚接诊了一名女性患者,胸口的位置扎着一把水果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昏迷,万幸的是,刀口虽然深,但并没有伤及心脏。” “如果伤及心脏,”她沙沙的嗓音顿了顿,平静得有些不真实,“心脏被刀具刺伤的生存率大约是25%,若是伤及心脏,她大概率是还没送到医院,人就咽气了。” 唐游川安静地听着,紧接着听见江棠低声问,“你猜她是怎么受伤的?” 唐游川没猜,而是反问:“怎么受伤的?” “陪送来医院的人是她的丈夫,那个男人说女人闹自杀,”江棠声音平静而低凉,“不过我的同事都猜是家暴,因为女人身上还有多处旧伤,以及刚形成的淤青。” 一串冗长的铺垫之后,江棠转回正题,“我接诊的时候,想起了苏姣,因为苏姣也是被刺伤,在后腰侧的位置,被陈俊凡拿剪刀刺的,她现在还在医院里养伤,而在此之前,我还曾在她身上看到过很重的淤伤,还有被烟头烫出来的伤口。” 他们分隔两地,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的脸,唐游川没吭声,江棠不知他此时是何种表情,又是什么样的心情,绯唇翕动,她轻轻地出声:“我做不了正义的使者,但也不想成为助纣为虐的帮凶。” 话音刚落下,外面突然传来呼唤,“江医生,来了一名患者!” 江棠连招呼都来不及打便匆忙挂了电话,腾一下从沙发上起身,疾步走了出去,送来的是一名先天性主动脉缩窄的孩子,江棠安排检查和入院,待她从诊室出来,却意外地撞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蓦地一愣。 “陆离?” 陆离显然也有些意外,朝江棠礼貌性地微笑颔首,“江医生,是你。”碍于场合,又是江棠工作时间,他没有直呼大名。 “医生,我孩子怎么样了?” 江棠收回视线,看向几乎要扑到她身上的女人,对方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里面却是一身睡衣,披散着头发,瞧着十分狼狈,此时戴着口罩,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依稀可以判断出年龄不大。 医生面对家属的询问,通常都是你说得口干舌燥,对方也什么都听不懂,但家属还会不依不饶地想问清楚,所以江棠尽量简单了跟她说了下状况,又宽慰了几句。 女人确认孩子没有危险,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身形一晃,眼看着就要栽倒,江棠本能地伸手想要拉她,但站在她旁边的陆离抢先一步将人稳稳接住搂在怀里,声音微沉,强势的语气与他斯文的俊彦有些不相符,“去看医生,然后回家好好休息!” 女人似乎有些抵触,扶着他的手试图将他推开,声音沙哑说:“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照顾孩子。” “你自己都还烧着,怎么照顾孩子?这儿有医生,用不着你,你先跟我去看医生。”陆离语气不算重,但是不容置喙。 女人瞧着羸弱,语气却很是冷硬,“我不用你管。” 江棠杵在一旁,看看女人,又瞄瞄陆离,眼睛在这两人之间来回瞟,有些好奇两人是什么关系,没有马上离开。 “你自己走,还是我扛你。”陆离不跟她废话,直接出声要挟。 女人索性保持沉默,既不说话,也没有移动脚步的打算。 眼看着陆离就要动手扛人,江棠忍不住出声劝女人,“孩子身体虚弱免疫功能差,你现在带病不适合过于亲近孩子,还是先去看医生,吧。” 女人愣怔片刻,这才颔首,分明就虚弱得不行,却还试图甩开陆离的手,然而力气输给了对方,下一刻就被陆离挟持着腰,她挣扎,“你放开我!” 陆离置若罔闻,对江棠说:“过会儿我叫人过来照顾孩子,现在暂时麻烦你费心。” 江棠如常道,“不客气,我应该做的。” 陆离连拖带抱地裹挟女人离开,女人似乎气得不轻,“姓陆的,你放开我……”两人越走越远,走廊里断断续续地传来女人的骂声,“陆乌龟……王八蛋……” 而陆离任由她挣扎怒骂,他不为所动。 江棠看着远去的背影,脑海里不停地回荡着“陆乌龟”三个字,忍不住低声笑了下。 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值班护士问江棠,“江医生,刚刚送孩子来的那个女人是不是孟星河啊?” “我不认识她,”江棠接诊的时候眼里只有患儿,等她注意到人的时候,对方又戴着口罩,连脸都没看全,哪知道她是谁,她顿了下,遂又问,“孟星河是谁?” 这下轮到护士愕然,“你不认识孟星河?” “我该认识吗?”江棠问。 “最年轻的双料影后。” 江棠恍然大悟,“噢……”事实上,她压根没关注过这个,只是听到双料影后,隐约记起她家季丞弟弟似乎叨念过这个名字,又问了一嘴,“影后结婚了?” 按理说,双料影后在娱乐圈中应该算大红人吧,会这么早结婚生孩子吗? 护士说:“对外是未婚单身,但谁知道呢……不是,那刚刚到底是不是她啊?方才太忙了,都没来得及瞧仔细,如果是她,那这可是大新闻!” “不是。”不管是不是,江棠看着陆离的份上,都只能说不是,遂曲着手指轻叩桌面,淡声提醒兴奋昂扬的小护士,“别乱说,当心惹麻烦。” 江棠严肃起来还是很有威慑的,护士赶紧收敛,“知道了。” 黑沉天幕已将临破晓,江棠回办公室坐下,手握成拳锤了锤发僵的肩颈,然后在趴在办公桌上阖上眼睛休息,倒是沉沉地睡了一觉,跟同事交完班,她先去了一趟保卫科,把昨晚那名女患者的情况报告了上去,由保卫科去了解判断是否报警。 又去确认了下那孩子的情况,没想到陆离还在,正好从病房里出来。 “江医生,还没下班吗?”陆离主动搭腔。 “马上,过来确认完情况就下班了,”江棠发现他也神态疲惫,估计也是一宿没睡,“你也先回家睡一觉吧,孩子这边若是有什么状况,会马上通知家属的。” 陆离点了点头,说:“正好你要下班,待会儿我顺道送你,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好。”江棠没有拒绝,陆离说,“我在医院门口等你吧。” 白天忙了一整天,又接着熬了个通宵,期间几乎都泡在了手术室里,江棠感觉双腿都不是自己的了,她拖着酸痛的身体从医院出来。 今儿阴天,风刮得大,这天气估计要下雨,冷风从衣服的缝隙灌进去,江棠缩了缩脖子,裹紧了围巾,走了大门远远就看见马路对面停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不过再低调,也是寻常人不敢奢想的豪车,少不了路人的注目。 江棠站定看了看,不确定是不是陆离,结果后座车窗降下,她看见陆离挥了下手,这才低头捂着围巾疾步跑了过去,快速钻上后座。 陆离见她急轰轰的甩上车门,活像外面有恶鬼追,低低一笑,问:“怎么了吗?” 江棠温声道,“你的车太引人注目,我怕被同事瞧见会乱传。” 驾驶座上的男人,西装革履,看着不太像司机,车厢空间其实算宽敞,但封闭的环境还是造成了一种逼仄感,特别是她跟陆离算不上熟络,江棠略感拘束。 车子驱离医院,缓缓前行。 陆离笑着打趣了句:“我这车比起老三的要低调多了。” 确实,唐游川那人穷讲究,从头发丝到脚趾头,处处都矜贵得很,更别说男人骨子里天生就对车有特殊偏好,他的座驾当然不会便宜。 江棠笑笑没接茬,正色问道:“你想跟我说什么?” 陆离不疾不徐地问:“孩子的状况是不是很严重?需要动手术吗?” 江棠微侧眸睐了他一眼,果真是人以群分,看着斯文却跟唐游川一个样,让人看不透心思,不过想想也没啥奇怪,他们这群人就没有心思简单的人。 “他是主动脉缩窄并有其它先天性心脏血管畸形,我就直说吧,这种情况下的婴幼儿,会出现心力衰竭而导致死亡,而且一旦呈现心力衰竭,不经外科治疗的话,死亡率高达80%,所以最好考虑施行手术治疗。” 闻言,陆离的手摸向口袋,又忽而顿住,江棠注意到他的动作,猜测他可能是想要拿烟,虽不清楚他跟孩子是什么关系,不过看样子是挺在意的。 车内温度暖和,江棠系着围巾觉得有些热,稍微扯开,继而说:“不用过于担心,这种病症挺常见的,现在医学技术成熟,手术……成功率还是很高的。” 江棠本想说手术失败率,到了嘴边还是改了口,对于家属而言,失败率低不及成功率高来得安慰,有些人一听到失败率,不管再低,也会忍不住惶惶不安。 陆离背靠在真皮椅背上,推起眼镜,抬手捏了捏山根,“是要马上安排手术吗?” “再观察下情况,做个详细检查,是否手术,或者什么时候手术,都得专家会诊讨论之后才能确定,”江棠说。 陆离低哑地嗯了一声,没有再问其他的问题,他不说话,江棠也不知道该跟他说什么,其实她挺好奇他和那个女人的关系,或者说,那孩子是他什么人,可是他们还没熟到可以随便闲聊的程度,便作罢。 江棠闭上嘴巴,侧头看向车窗外面,百般无聊地欣赏着光秃秃的路景,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呵欠,眼尾被生理性液体洇得微微湿润。 就在这时,陆离突然出声说:“如果有人问起你孩子的身份,或者孩子的母亲是谁,还麻烦你帮忙保密,还有,尽量别医护人员之外的陌生人接触孩子。” 江棠刚涌上的困意又退了几分,扭头看他,陆离对她笑笑,一如既往的斯文有礼,“可以吗?” 他说得挺客气,像是真诚的询问她的意愿,精致的五官挂着笑,和煦近人,只不过那薄薄的镜片之后,他那双狭长的眼睛,显然有些强势,莫名地凉。 江棠心说,你这可不是能接受我说不可以的态度。 “保护患者隐私是我们医生必须做的。”江棠挽着唇,淡淡地说道,“这点你不必担心。” 陆离挑眉,“你不好奇我跟孩子是什么关系吗?” 江棠眸光微动,抿唇沉默须臾,然后坦坦荡荡地承认,“有些好奇,不过我是医生不是狗仔,没有挖掘人家隐私的爱好。” 陆离眼底笑意渐浓,薄唇轻启,“我好像知道老三为什么会喜欢上你了。” 他对江棠了解不多,不过能入得了唐游川眼底的人,必然是不会太差,而且以前寥寥无几的接触里,他也挺欣赏江棠的,这会儿见她端着个不亲近也不刻意疏离的态度,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漂亮,聪明,识趣,不卑不亢,不怪唐游川会对她动心。 比起唐游川的冷,沈叙的痞,还有接触的最少的周庭,江棠对陆离的第一印象是最好的,当然,如果不是他之前给唐游川送了一袋子套儿的话。 都怪她太天真,竟然觉得这个文质彬彬的男人好相处。 所以说啊,人以群分。 第267章 醋了偷着乐 唐游川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是再也不敢跟江棠疏于交流联系,不管多忙,都会尽量抽出时间给她发信息,若是正好碰上江棠有空,还会短暂地聊会儿电话,说些甜言蜜语。 然而临近年关,江棠的工作任务并不比他这个集团老总轻松,日常接诊,商讨拟定手术方案,做手术,除此以外还得写各种报告,以及论文,她忙得分身乏术,每次通话反而是她三言两语就给挂了,唐游川好几回都怀疑她是不是在故意报复。 又一天下午,江棠待在诊室里接诊,送走一位老爷子,扫了眼腕表,才发现交班时间已经过了,她摁了免洗洗手液搓手,余光瞥见门口有人影进来,她抬头望去,就对上陆离似笑非笑的脸。 “江医生,你好。”陆离拉开椅子优雅落座,恭敬地与江棠打招呼。 江棠眨了眨眼,“如果你想了解孩子的情况,不用特意挂号,等我这边忙完,可以直接去办公室找我的。” “我不是为了这个,”陆离视线勾着江棠,不紧不慢地说,“麻烦你随便给我整个什么问题都行,然后开个住院通知书办理住院手续。” 江棠蹙眉,友好提醒他:“陆先生,我们医院病床是很紧张的,很多患者都得排号等病床,您没身体健康,就别跟有需要的人抢夺自资源了。” 继唐游川之后,她再次想要给一个看着健康的人建议去神经外科看看,就算他要住院,那也应该是住在神经外科,而不是心外科。 陆离笑容不改,温声道:“我住VIP病房,应该影响不了普通病房的需求。” 江棠:“……”妈的,有钱人的脑子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她想起唐游川住院那阵子,分明能出院了,偏要死乞白赖住在医院占地儿,当时她就觉得他脑子有坑,没想到……该说真不愧是好兄弟吗?连这种地方都出奇的一致,当真是把老祖宗的教训发挥到极致。 陆离盯着江棠面无表情的脸,主动说:“因为某些原因,我才不得不这么做,临安医院这边,我只认识你和芸锦,只能找你们了。” 江棠心说,那你怎么不去找陶芸锦? “比起芸锦,你更合适。”陆离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薄唇轻启,声音含着几分打趣,“有机会见到你们院长,我给你说好话,出院之后再写一封感谢信给你们医院,这对你的考核应该很有帮助。” “……”她还真是谢谢他啊。 江棠虽觉得陆离这要求有点莫名其妙,不过到底还是同意了,她不同意,只怕他也有办法办入院,大抵就是麻烦些罢了,算了,反正VIP病房还有空余的,他要掏钱给医院增收,随他去。 “谢了,本来还想顺便请你吃个饭,”陆离从她手里结果那张薄薄的纸张,从椅子上起身,意味深长地说,“不过我刚进医院的时候,看见了老三,估计他是来接你的,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江棠闻言不是惊喜,而是愕然,甚至还有一丝怀疑,不过不等她开口确认,陆离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 江棠不再迟疑,快速收拾东西,边往外走边拿手机拨下了唐游川的号码,结果话筒里却传来关机的提示,她低头盯着手机,忽然听见有人叫住她,“江医生。” 江棠闻声顿住脚步,抬头认出对方是前阵子轮转到心外科实习的男孩子,江棠本能地朝他微微一笑,“你还没下班吗?” 小男生被江棠的笑容晃花了眼,心脏扑通乱跳,耳根不由自主地泛上一层淡红,眼睛几乎都不敢看江棠,胡乱点头嗯嗯应声,随即将手里的一个袋子递给江棠,“这个给您。” 江棠还在想着唐游川手机关机的事儿,没注意到小男生的异常,伸手接过的同时,随口打趣道:“这回又给我什么好吃的吗?” 小男生认真又懂事,挺乖一孩子,之前不但送过她一瓶药酒,好几次加班还帮忙给她点了外卖或者分她零食,次数多了,江棠都忍不住觉得好笑,以为他是怕被刁难,所以才会三番四次给她送吃的讨好她。 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大枣,我姥家种的,寄了很多过来,家里吃不完,我妈让我带来分大家吃,您拿一盒去吃,很甜的。” 江棠闻言笑了笑,坦然收下了,“好,谢谢了。” “不客气。”见江棠收下,他咧嘴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您是要回家了吧,外边儿下雨了呢,有带伞吗?要没带,我的可以借给你。” 江棠绯唇微启,正要回话,身后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江医生。” 那声音太过熟悉,江棠几乎没有犹豫了转身回头,果不其然,看见一张熟悉的俊脸,深邃狭长的双眼又黑又沉,温度低凉而视线灼灼,站在半米开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小棠,你也还没走啊?” 听见声音,江棠这才注意到唐游川身侧的陶芸锦,两人靠得很近,陶芸锦双手插在白大褂的两个口袋里,手臂微微曲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正好挨着唐游川,一白一黑,那画面透着熟稔的亲密感。 江棠礼貌而疏离地轻颔首,敷衍地应了声,随即迎正面迎上唐游川的目光,正儿八经地开口打招呼,“唐先生。” 两人见了面,不但没有兴奋愉悦没有亲密,还隔着半米的距离,仿佛楚河汉界,隔岸相望,任谁都看不出他们一对时隔数十天没见面的情侣。 甚至连陶芸锦都涌出一阵困惑,狐疑地打量了下江棠,猜测他们是不是吵架闹矛盾了。 倒是站在江棠旁边的实习医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位面无表情的唐先生,眼神如冰刀似的,恨不得劝扎自己身上,他既害怕又不解,暗想着自己也不认识他,是怎么得罪他了吗? 就在此时,陶芸锦突然看向实习医生,以玩笑的口吻揶揄,“小章,又给江医生送什么好吃的啦?” 被点了名,小章微红着脸,局促道,“没什么,就大枣,陶医生要吃吗?” 陶芸锦真假难辨地说道,“你这是特意送江医生的,我就不要了。” 话音落下,小章惊慌地看她一眼,陶芸锦笑容温柔,以逗弄孩子的口吻开玩笑,“你脸红什么呀?” “没有。”小章拨浪鼓似的摇头,却看见那位冷脸的唐先生脸色愈发阴沉,眸光寒芒湛湛,仿佛裹了碎冰渣子似的,正盯着他,他吓得心脏哆嗦,猛地憋住气,如此一来,脸色更是憋得通红不已。 江棠不傻,陶芸锦话里有话明着就是在膈应人,她先瞥了眼唐游川,那脸色一瞧就知道是不高兴了,估计是醋了,江棠心底偷着乐,面上却一派平静。 转而蹙着眉泠泠地睨了下陶芸锦,江棠随即对小章说,“小章,谢谢你送我大枣,你去忙吧。” 小章点点头,脚底抹油逃一般赶紧溜了。 陶芸锦追着他逃跑的背影轻笑了声,紧接着对江棠说:“三哥来找我复查,我还以为你已经下班走了呢。” 江棠淡淡地出声,“准备要走了。” 陶芸锦正想说一起走吧,江棠却抢先道,“唐先生,复查完了吗?可以走了?” 第268章 我至于吗 唐游川很随意地应了一声,有点冷,那模样只差没把我不高兴四个大字刻在脑门上,回完江棠的话,他转而对陶芸锦说,“反正顺路,我们送你。” 陶芸锦作为唐游川的好朋友,又住在同一小区,她没有车,唐游川这话无可厚非,江棠心底虽对陶芸锦不喜,但也不至于连这点儿气量都没,关键是唐游川的态度很坦荡,他越是无所谓,越能证明对陶芸锦没别的想法。 却不想陶芸锦却突然改变了注意,她看了看江棠,微笑着说:“还是不了,你这阵子出差,跟小棠这么久没见,我就不当这个电灯泡了,而且还有事情没忙完,你们先走吧。” 瞧,在唐游川面前她总能温柔又识趣,捏着分寸见好就收,别说身为男人的唐游川不会多想,换作别个脑子稍微简单点的女人估计都不会觉得她有什么坏心思。 江棠把小章送她的大枣塞给唐游川,让他去门诊楼那边的门口那边等她,与陶芸锦回了一趟心外科办公室。 “三哥刚除了复检,还让我开了些胃药,估计是又犯毛病了,我让他做个胃部检查,他不愿意,”陶芸锦很随意地跟江棠交流,“早些年他就依仗自己年轻应酬喝酒不知节制,再不好好养,迟早得出问题,我现在叫不动他了,你回头管管他。” 带着几分埋怨与无奈的口吻,言词之间也很正常,江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总觉得她的话里透着有几分不可言说的亲密感,是那种难以切割划分清楚的含糊线。 江棠听着有些烦,陶芸锦这种态度就是无形膈应着你,偏偏又让你抓不到把柄,你不能跟她掰扯,不能指责她,更不可能在她什么都没有做的前提下,让唐游川跟她划清界限,或者要保持距离,否则容易把自己弄成无理取闹,借题发挥的一方。 江棠不是头一回见到这种人,以前阮迪谈恋爱,也曾遇到过类似的品种,对方打着朋友的名号,没做什么越界过分的事情,但无时无刻能把人给气得跳脚,当时阮迪就没沉住气,跟前任闹起来,闹着闹着就分了,那时候江棠就说过阮迪,性子太直,注定斗不过人家。 彼时身为局外人,能冷静分析,理智应对,这会儿轮到自个儿身上,而且陶芸锦还是比阮迪遇到的那位还要厉害些,分明之前只差一步她们之间就能戳穿窗户纸了,结果不知她中了什么邪竟又及时刹车了。 不懂她又在玩啥把戏。 江棠蹙眉,算是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哑巴吞黄连,有苦说不出,真不怪阮迪当初会跟对象吵起来。 绯唇挽着笑,江棠顺水推舟道,“他那人被惯坏了,别人根本就管不动他,回头我教训他。” 其实若不是中间夹着个唐游川,就凭陶芸锦对待工作的专业态度,江棠也可以平和对待陶芸锦喜欢装老好人的性格,即使做不到深交,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般厌烦。 陶芸锦说:“辛苦你了。” 江棠淡笑着回:“他对我好,也愿意听我话,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辛苦的,倒是你挺辛苦的,朋友的话他都听不进。” 陶芸锦听出江棠话里的讽刺,唇角淡笑僵了下,随即又恢复如常感叹,“是啊,他以前能说得动他的人就……不多。” 江棠察觉到她是强行拐了话,眼睫微掀,未及开口,电梯门打开,里面人多,她们一前一后迈了进去,不再交谈。 门诊大厅有一面玻璃墙,外面是一方庭院,院落里景色别致,设有座椅以便医生或者患者休息短坐,江棠换衣服取了包和雨伞下来时,远远就看见穿着黑色毛呢大衣的唐游川立在玻璃墙前,背对着她盯着外面的院落,一手插衣兜,一手随意垂落身侧。 而她交给他的那盒大枣,已不知所踪。 江棠抬步朝他走去,还没靠近,估计他已从玻璃里瞧见了她的身影,转过身看向她。 “我的大枣呢?”江棠挑眉问,“该不会是你扔了吧?” 唐游川波澜不惊地回:“没有,刚看见一位清洁阿姨,觉得她辛苦,送她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么富有同情心?”江棠狐疑地看着他。 唐游川脸不红心不跳,“那是你对我还不够了解。” “你故意的,”江棠盯着他,“我还一颗都没吃着呢,你干嘛就全部给我送人了。” 唐游川薄薄的眼皮子一掀,竟摆出一脸正气来,“我至于吗?”他抿着薄唇,“反正送都送了,你要喜欢吃大枣,待会儿咱们再去买,买更大更甜的,要多少买多少。” 江棠好气又好笑,她瞪了他一眼,唐游川扣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外走,“走吧,去吃饭。” 结果到了门口,江棠刚掏出雨伞,唐游川突然又沉声问:“这伞是谁的?” “季然的。”江棠随口回答,待雨伞“啪”地张开后,她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啥意思,顿时哭笑不得,故意改口道,“小章的借我的,你有本事就不用。” 唐游川对江棠后半句充耳不闻,纹丝不乱地吐槽,“季然怎么用这么娘唧唧的伞。” 雨伞布满了小樱桃的图案,十分小清新,归韵姨所有,上回季然元旦回家,庆州那边下雨,他急着赶车给拿错了,事实上他本人也嫌弃这伞过于少女,所以才硬是跟她换了。 听到唐游川用娘唧唧来形容,江棠也不由得啼笑皆非,“别挑三拣四的,你现在没得选择。” 唐游川从她手里接过伞,另外一手环住她肩膀,不接茬了,江棠抖了抖肩膀,低声道,“还在医院,被人看见了怎么办,你手拿开。” “看见就看见。”唐游川不肯放,开玩笑呢,季然可以搂,凭什么他不行,他半推半抱挟持着她,“我又不是见不得人,看见就大方公开,正好让那些痴心妄想的人趁早死了心。” 江棠嘟嚷:“你的心眼儿有没有针眼大?” “没有,”唐游川理直气壮,“所以你给我收敛点,不然我醋腌了你。” 两人你来我往拌着嘴走远,这时不远处保洁阿姨拿着袋子走到一个垃圾桶前收拾,瞥见一个白色的袋子,抓起来感觉手感重,便打开瞧了一眼,看见里面是一盒颗粒大且新鲜的大枣,自言自语地嘀咕着,“现在这些年轻人真是糟踏……” …… 吃完晚饭回到云锦华苑,见着唐游川后,江棠的心情也随之变好,所以刚进家门,俩狗子迎上来时,她脱了鞋子就蹲在玄关上跟它们亲亲抱抱。 蛋卷和唐三藏在被江棠冷落了几天之后,终于再度感受到了主人的宠爱,哼哼唧唧得只差没把尾巴甩飞,真幸福啊。 不过有狗欢喜有人愁,唐游川就没那么好的待遇了,憋了数十天回来,下了飞机就兴冲冲跑临安医院接人下班,江棠幸运的不用加班,他还以为晚上能饱吃一顿,结果万万没想到,江棠拒绝投喂。 唐游川洗澡出来,发现江棠不在,下楼溜达了一圈,最后在隔壁书房找到人,他走近站在书桌前,“还要忙?” 江棠掀动眼皮,施舍似的一瞥,漫不经心地“嗯”了声,随即垂下,一手握笔书写,一手翻动资料,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 唐游川低声问:“还要多久?” 江棠头都没抬一下,淡淡地出声,“没那么快,怎么?有事儿?” 数日不见,夜黑风高,孤男寡女,还能有啥事儿?唐游川心中浪潮此起彼伏,想要抱人,却又不得不按捺着,佯装镇定地说:“没,随便问问,你先忙。” “我大概也忙到很晚,你不用等我,先去睡。”江棠十分体贴。 “没事,我等你。” 江棠说:“随你。” 唐游川随手拿了一本书,在一旁的懒人沙发上坐下,结果他屁股长了针刺似的,动来动去每个消停,手里的书半天没翻一页。 江棠写着报告,余光里却将他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唇角微不可察地勾了下,愣是不理会他。 时针一圈一圈转动,直到指向十二点,江棠才终于放下笔,伸了个懒腰起身,唐游川顿时来了精神,跟屁虫一样亦步亦趋跟着回了卧室。 江棠径自进了浴室漱口,唐游川也跟进去,从身后抱住江棠,低头在她耳边蹭磨,手也不安分地掀起她睡衣的下摆,想做什么已经很明显了。 江棠却一把扣住他的手,“你干嘛?” 第269章 最毒妇人心 江棠却一把扣住他的手,“你干嘛?” 唐游川沉沉地笑,“你说呢?”他轻咬了一下她的耳骨,又贴着她耳边低声呢喃撩拔她,“这么多天不见,你不想?” 江棠慢条斯理地掀动眼帘,嗓音低凉而慵懒,“我不想,我累了,我要睡觉。” 唐游川的鼻尖刮蹭过她的耳后根,跟发浪的狗如出一辙,厚颜无耻地说:“没事儿,你累了躺着就好,反正是我动。” 江棠以手肘顶了下他的小腹,绯唇一张一合,波澜不惊地重复强调,“我说我累了,不要就不要。” 什么反正我动,当她什么?充气娃娃吗?! 唐游川闷哼了声,抬眼从镜子里对上江棠凉凉淡淡的眼神,有些怂,小心翼翼地觑着她,那模样有有点可怜与委屈,“那我怎么办?” 说话间,他双臂拢紧她的腰肢,后背与他的胸膛贴得严丝密缝,江棠察觉到他的变化,却依旧稳如泰山,从容不迫地扯了下唇,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自己没手么?” “……不要吧?”唐游川心头打鼓。 “嗯,我也觉得不要。”江棠唇边的弧度上扬几分,“松手吧,别贴这么近了。” 唐游川盯着她的侧脸,“你认真的?这么残忍?” 江棠很体贴,先拿了他的牙刷挤了牙膏,然后把牙刷塞他手里,紧接着转身微抬下巴,认真地说:“你看见我的黑眼圈了吗?” 唐游川垂眼,她是皮肤白,所以眼底的青影格外明显,灯光倒映在眼底,还能清晰看见她眼白部分布着红血丝,这模样一看就是严重睡眠不足导致。 “我明天还有两台手术,所以,”江棠话音一顿,“可以让我早点睡吗?”虽是在询问,但那平静的口吻,压根不是征求他的意见。 唐游川盯着她毫无转圜余地的眼神,心底软硬兼施的小心思撅了下,对视两秒,他偃旗息鼓,“好吧。” 这几天过得颠三倒四,江棠的确是累了,收拾完躺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可怜的是唐游川,他不甘愿动手,就这么憋着劲儿,辗转难免眠,他侧身躺着,黑暗里隐约可见江棠一如既往地躺出一片安详,呼吸平稳而绵长,睡得那叫一个香甜,没心没肺得让他又恨又爱。 但唐游川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一个开始,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他都被迫当和尚,应该说和尚都没他惨,毕竟人家和尚的床上没有老婆,见不着的肉当然不会惦记。 他呢,好比如在头上绑了一根棍子,棍子前面就吊着一块肉,一直在眼前晃啊晃,然而不管他如何够,始终进不了嘴,只能盯着垂涎欲滴,痛不欲生。 江棠忙碌得很真实,有时候下班回家了,结果接到医院电话马上又走了,然后要么凌晨三四点回来,要么通宿不归,根本没有清闲的时间让唐游川折腾。 偏偏临近年关,公司的事情本就堆积如山,那边又还有一些问题需要收尾,另外还有其余的事情需作打算,他忙得焦头烂额,工作压力加上欲求不满,他的脾气是一天天见长,这脾气不会冲江棠发,所以公司里的人就成了那个倒霉催,首当其冲的就是离他最近的秘书和助理。 又是昼夜不分连轴转之后,江棠白天可以在家休息一天,唐游川早早秘书把晚上的应酬能推的直接推掉,不能推的改期,然后紧赶慢赶在六点多钟离开了公司往家赶。 江棠点了外卖,晚饭过后,两人带着狗在楼下溜达消食了二十多分钟,刚进家门,唐游川就把江棠连抱带扛地回了卧室,江棠蔫儿坏,明知他想做什么,也没反抗,甚至被他甩床上的时候,还勾着他的脖子跟他亲得难舍难分,就差临门一脚了,她又猛地刹车叫停。 唐游川气喘吁吁地看着她,黢黑的眼底烧起一片欲,几乎是磨着牙齿挤出声音,“别再跟我说你累,你今天休息了一天!” 江棠的状况比他好不了多少,脸颊嫣红,她压着略紊乱的呼吸,被亲得油光水亮的两瓣唇一张一翕,硬是拒绝他,“虽然不累,但是我不想。” 唐游川简直被她气笑了,无情戳穿她,“可惜,身体不会说谎的,”他亲着她的唇角,“别淘气,咱们赶紧完事儿,待会儿早点休息,不会影响你明天工作,嗯?” 江棠不肯就范,睁眼说瞎话,“我没兴致。” “你这样叫没兴致?” “我是精神上的兴致缺缺。”江棠说罢,从他身上爬下去,“我要洗澡了。” 唐游川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已经是确认了,他一把扣住她的手臂,不让她走,“为什么?我有做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事情吗?” 江棠回望着他,幽幽地说:“这是对你故意冷淡我的处罚。” 唐游川先一愣,紧接着是哭笑不得,“不是说好下不为例吗?你这是出尔反尔,怎么还翻旧账呢。” 江棠气定神闲,“我是那么说过,但是我也没说你不用受罚啊,犯了错,吃点教训,难道不应该?” 唐游川差点噎得心梗,感情这么多天,她就一直等着他呢! “换个惩罚方式怎么样?”自己有错在先,唐游川心也虚,商量的口吻道,“这个不太人道。” 江棠笑眯眯地说:“有错要认,挨打要立正,拒绝讨价还价。” “凡事好商量。”唐游川垂死挣扎,“我觉得这方式对家庭和谐不利。” 江棠挣开他的手,眼尾含笑,蕴着脸颊的绯色透出一抹缱绻的意味,嗓音又温软,完全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反而说出的话却很无情,“你就知足吧,起码我还让你亲让你抱让你跟我同床共枕呢,你就数着你晾了的天数,给我好好反省吧。” “乖宝,我知错了。” “嗯,知错就改,你还是个好男人。”江棠慢悠悠地下床,脚伸进拖鞋里,然后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睇着他,眼神有几分故意挑衅,“你乖点,别再惹我生气。” 唐游川:“……” 最毒妇人心啊! 第270章 你这是独裁 闹钟响起,江棠眼睛掀开一条缝隙,伸手关掉,缓了片刻起床进浴室,等洗漱完毕返回卧室,发现唐游川已经醒了,墨黑的短发有些凌乱,睡眼惺忪地坐在床边,眉头蹙着,一手搭在腹部,表情不怎么美妙。 江棠窥了他一眼,出声调侃,“你干嘛一副尿床的模样。” 唐游川抬眸,昨晚的事情历历在目,低沉沙哑的嗓音懒懒淡淡地说,“欲求不满,心情不好。” 江棠斜眼睨他,转身边往衣帽间走边损他:“你可以进浴室让你的五指兄弟满足你,抓紧时间,待会儿一块吃早餐。” 唐游川对着她的背影扯着嗓音嚷嚷,“五指兄弟满足不了,需要五指姑娘。” 江棠懒得搭理他的黄腔,甩他一个沉默的背影,他轻笑了声,转瞬眉心皱褶愈深,手指摁着小腹用力压揉了下,过了好几秒才下床去收拾。 两人在小区附近街道的一家广式早餐店填胃,江棠轻车驾熟地点了生煎包,茶叶蛋和甜豆浆,问唐游川:“你要吃什么?” “我没胃口,随便。”唐游川语气低淡,江棠这才注意到他唇色有些发白,瞧着有些恹恹的,出声询问之前,她的手已先贴上了他的额头,“怎么了?哪儿难受吗?” 唐游川淡声说:“没事,胃有点不舒服。” “疼?” “嗯,不严重。”他语气平静,“待会儿吃点药就好了。” 江棠微抿着唇瓣,记起前几天陶芸锦提过唐游川的胃病问题,还让她劝他做个检查来着,不过当时出了医院她就给忘记了,而且唐游川最近也没表现出任何不适,她又忙,压根儿记不起这事,现在听他说疼,暗恼自己忘性大。 江棠给他要了一份粥,“你这胃老这么闹也不是个办法,找个时间去做个检查。” “再说吧。”唐游川很敷衍。 江棠一听就蹙紧了眉头,不知不觉地换上了医生对付病人的口吻,训斥道:“什么再说,你以前有过胃出血,现在又动不动就疼,不趁早做检查治疗养好,是想再来一次胃出血?” 唐游川辩解:“真不严重,只是最近比较忙,有时候没按时吃饭而已。” 江棠完全不听他的废话,果断地替他做了决定,“我回头问下医院消化内科的同事,约好时间再告诉你,你把工作排开,给我乖乖过来做检查。” 唐游川用她以前说过的话逗她,“不是说了禁止插队,不会给我开后门么?” 江棠慢条斯理说:“那时候跟你还不够熟。” 唐游川哂然低笑,须臾,淡声道,“不用这么麻烦,我找时间去恒安检查。” 江棠不容置喙,“来临安,我要了解情况。” “……” 唐游川拿过茶叶蛋,在桌面上轻磕了几下,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优雅地替剥了蛋壳,递给江棠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咕哝,“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霸道了。” 江棠十分自然地接过鸡蛋,目光平静而严肃看着他,“你要不是我对象,我才懒得管你。” 这话听着格外顺耳,唐游川心底高兴,嘴上还不忘抱怨,“不肯跟我亲热,还规定我得在你们医院做检查,完全不顾我意愿,你这是独裁。” 成天说他霸道,他这么觉得她比他还要霸道? 虽说他也挺享受她的管束,但一想到要自己带发出家修行的日子,还得去做那个令他抗拒的胃镜,他又觉得好苦逼。 江棠目光幽幽睨他,“吃你的。” 她又不傻,他这么七拐八拐叽歪一堆,无非是想她收回昨晚那些话,她才不要上当呢,不给他吃点教训,他还真当她没脾气。 吃完早餐,出于反叛心理,也是刺探,唐游川今天不再停在老地方,而是直接把江棠送到医院门口,意外的是,江棠竟然也说什么,不知是没意识到,还是觉得无所谓。 解开安全带,江棠嘱咐道,“你胃疼,最近都别吃生冷辛辣的东西,注意点。” 唐游川像个听话的孩子,乖声应好,在推开车门之前抓住她的手臂,江棠回头,眼含询问,他点了点自己的薄唇,赤裸裸地讨亲,江棠抬眼扫了眼车外,随即探身快速吻了他一下,“走了,小心开车。” 早查房时间,来到几天前住进来那个孩子的病房时,江棠看到陆离都已经麻木不仁了,第一次查房看见他在跟孩子聊天,她总算搞明白他为何要没病还要花钱住医院里头遭罪了。 两人熟练地互相打了招呼,江棠在床边蹲下身,语气温柔地跟孩子说话,“小安,早安,吃过早餐了吗?” 男孩子大名叫孟延,乳名叫小安,今年三岁,因为身体不好,他比同龄的孩子比起来要瘦小许多,眼睛又黑又大,长得很漂亮,而且乖巧听话,短短数天就把整个心外科不管已婚未婚,已育未育的女性同胞给征服了,甚至一直嚷着绝对不生孩子的见着他都说有了生孩子的冲动。 小安扑闪着长而浓密的眼睫,乖乖点头,奶声奶气的说:“吃了,叔叔喂我吃的。” 他口中的叔叔是陆离,此人每天让人变着花样专门给他做早餐送过来,还殷勤地喂他,而孩子妈妈请过来的那位护工,毫无用武之地,负责在旁边围观。 对于陆离跟孩子的关系,江棠也隐约有所猜测,别说她了,就以他这态度,若不是孩子叫他叔叔,心外科的人以为他就是孩子的爸爸了。 因为戴着口罩,江棠特意笑出声音,这是她为了缓解生病孩子的情绪的做法,不过小安显然是习惯了医院的环境,也时常要面对医生,对江棠倒也没表现过害怕。 江棠把听诊器放手里捂暖,然后对他说:“那我们来做检查,看看小安今天恢复了多少好不好?” 小安点头,“好。” 江棠给孩子做完检查,又摸了摸他的头夸了他两句,然后才离开病房,陆离从后面跟了出来,叫住她,“江医生,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第271章 我男朋友 陆离从后面跟了出来,叫住她,“江医生,手术安排在什么时候?” “暂定在两周后,不过届时还得根据小安的身体情况定,只有身体状态都维持良好才可以做手术,小安目前首先得先调整好身体的各项指标。” 江棠知道他很在意小安,低声宽慰,“你也不用太担心,身体调整需要一定时间,目前给药收效还不错。” 陆离沉默了片刻,而后温声道,“孩子有什么问题跟我说就好,如果他妈妈问起,你就告诉她一切都好,”似乎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过界,他又找了句补,“孩子妈妈心思比较敏感,容易多想。” 江棠心说,大可不必跟她解释这么多,本来她也没那么重的好奇心,倒是你越描越黑好么,虽然不知道到底因何种缘由,最近来医院看小安并自称是妈妈的女人为什么不是那天深夜的女人,病历上小安母亲姓苗,不是护士所怀疑的孟星河,但小安又姓孟…… 江棠都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自己被护士给带偏了,竟也有点怀疑孟星河就是小安的妈妈,但是她也不敢问陆离。 啧,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陆离是唐游川朋友的关系,搞得她也不由变得有些八卦了。 要不回头问问唐游川?江棠边想着边说:“小安做手术,必须由监护人签字。”作为孩子的妈妈有知情权,江棠觉得早晚都得跟对方谈,所以没有回答陆离的话,而是淡声提醒他。 江棠清楚陆离能承担得起责任,退一步讲,就凭他与唐游川的交情,也不至于陷害她,可若小安真有个什么万一,江棠觉得他未必就能抵抗得住孩子妈妈的问责,届时追究到自己身上,再牵扯到医院,那是万万不可。 所以江棠这话,算是很含蓄地点醒他了。 陆离表情似乎僵了下,微曲着食指,稍推起鼻梁处的眼镜捏了捏山根,白而修长手指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让人无从揣摩他的心情,须臾,他点了点头,倒也没说别的什么,只对江棠笑了下,沉声道,“那你忙吧,我就不占用你时间了。” 明明就是工作繁忙的人,却把医院当酒店住,有公务就离开,忙完就回来,目的也只是为了多陪孩子,工作孩子两头奔波兼顾,短短数天他就瘦了一圈,清隽的面容难掩疲态。 其实医院晚上八点半之后是禁止探视的,但江棠夜里查房好几回撞见过陆离无视医院规定偷溜到孩子病房里看孩子,好在他安静不会影响病人休息,她便也睁只眼闭只眼,没有阻止他。 江棠透过镜片,瞥见他双眼泛着红血丝,转身离开之前,状似随意地对他说:“你晚上别总往小安病房跑,会影响小安和其他人的休息,万一别人的家属投诉就不好了。” 陆离淡笑着应声,“好的。” 江棠今天一连做了两台心脏搭桥术,手术过程还算顺利,但也站了八个多小时,腿部酸胀难受,但大脑还未停止转动,惦记着患者的情况,顶着发紧的嗓子眼叮嘱护士需要留意的问题。 江棠从手术中心回到办公室,除了要值班的同事,基本都走了,季然也刚从门诊那边忙完回来,边脱白大褂边问江棠,“某人过来接你吗?要不要我顺道送你?” 有旁人在,季然也不好直接说出唐游川的名号,只能用某人来代替了。 江棠还坐位置上写病例报告,听到他的话,这才记起这一忙又把给唐游川咨询挂号检查这事给忘了,轻声回道,“不用,你先走,我这边还有事没弄完。” 季然披上外套,撇了撇嘴,“你最近跟打了鸡血似的老昼夜不分连轴转,某人真没意见吗?” 怎么没意见?大清早都在跟她抱怨欲求不满呢。 想起唐游川那吃瘪的表情,江棠兀自勾起唇角,眼尾不经意地漾出一抹软,嘴上却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他也忙。” 季然盯着她脸上的笑,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之前他还担心她是不是跟唐游川吵架了,如今看来真是多虑,他一个单身狗,吃饱了撑的才会去替虐狗男女操心。 真是没事儿找虐。 季然拿起车钥匙跟雨伞,“那我先走了。” “嗯。” 等季然走了,江棠收拾好东西,往包里塞了一袋子资料,先去了一趟楼下的消化内科,值班医生正好是同校的师哥,而且空闲着,看见她挑眉问:“怎么有空来我这儿了?不舒服?” “没有。”江棠熟络地站到桌前,垂眼扫了下他桌面上,“又没患者,你在忙啥?” “论文啊。”对方露出苦逼脸,张口就开始埋怨,“这一天天的患者都看不过来,接诊,手术,报告,一堆事儿忙不完,还得抽空写这顶烦的玩意儿,我这么一帅哥已经英年早秃了。” 江棠被他逗笑,顺着他的话侃了句,“没事儿,你变秃了,也变强了。” “变光头强是吧。” 江棠噗嗤地乐出声,须臾收敛了笑意,回到正题上,“别贫了,我有个朋友最近胃有些不舒服,想要挂个号做个检查,你给安排下。” “男的女的。”对方顺嘴一问。 江棠直白坦荡,“男的,”顿了一秒,又补充了一句,“我男朋友。” 从学校到医院,即使有季然这一号绯闻对象,但冰山美人这标签也始终没离开过江棠,身边的朋更是无数次议论,想着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能征服下她这座珠穆拉玛峰,现在她冷不丁地说自己男朋友,这位师哥着实被惊到,忍不住追问八卦,想要知道对方到底是谁。 可惜江棠嘴紧,只回他一句:“想知道是谁,尽快给我安排检查时间。” 然后翩然离去,匆匆来,匆匆走,任由那位师哥在身后哀嚎嚷嚷,她也没有回头,走到电梯前摁下电梯按钮时,脸上还挂着愉悦的笑。 电梯门打开,江棠往旁边让开,里面的人鱼贯而出,等到人都走光,她往里看了一眼,却意外地看见唐游川立在角落处,手里提着个袋子,薄唇挂着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挑眉看着她。 第272章 事无巨细 江棠眼露讶异,抬步迈进轿厢,不着痕迹地站到他身侧,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下班。” 江棠闻言微微勾唇,嘴上却说:“那你过来也不跟我提前说,我要是走了,你岂不是白跑一趟?” 最近她下班时间没个准,他晚上也时常要加班或者有应酬,所以好久都没来接过她了,所以这会儿见着他,江棠心底是高兴的。 唐游川侧首垂眸,不经意地撇向她的颈侧,衣领处隐约可以看见一片创可贴的边沿,他突然就伸手摸过去轻捻了一下,男人指尖带着凉意,江棠冷不丁地被冻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往旁边闪避,同时捂住被他触碰过的位置。 江棠紧张兮兮地抬眼看下电梯上方,随即扭头剜了一眼,压低声音警告他,“有摄像头呢,你别动手动脚。”说话间,她旁边挪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 唐游川幽暗的眸底划过一道促狭,“你紧张什么,监控室的人哪来那么闲心一直盯着看,”低沉蛊惑的声音几近命令,“过来。” 江棠明知故问,“干嘛?” “我又不会吃了你,你站那么远干嘛?”唐游川面不改色道。 江棠一动不动,“空间那么大,干嘛靠那么近。” 她刚说完,唐游川二话不说长臂一伸,扣住她纤细的臂膀,而后猛地一收,江棠直接就栽进了他的怀里,紧接着耳朵被他亲了一口,“非得要我亲手抓。” 正在此时,电梯停下门缓缓打开,江棠着实被吓到,手忙脚乱地推了他一把,她反应太大没控制好力气,唐游川一米八几的高大个愣是猝不及防地被她推得踉跄了半步,直接撞上厢壁,轿厢震动发出不轻的动静,把门外的人给吓得还以为怎么了。 唐游川:“……” 一瞬间竟有种被人嫌弃的错觉。 电梯停了好几回,长长的轿厢人逐渐增多,唐游川挪到江棠的身旁,他们站在最靠内侧,在视线的盲角里,唐游川垂在身侧的手鬼鬼祟祟的绕到江棠的身后,然后恶作剧般掐她挺翘而且柔软的臀。 江棠惊骇得头皮一麻,却又不得不保持冷静,佯装无事地背过手试图隔开某人的咸猪手,然而某人铁了心要耍流氓,她抓他躲,她挡他避,你来我往,江棠被他偷袭了好几把,侧过头拿眼瞪他。 唐游川视若无睹,身形笔挺地站着,英俊的面孔上,除了唇角处若有似无的弧度,淡定得几乎毫无破绽,那衣冠楚楚且正经的模样,仿佛背后那只流氓手并不属于他。 江棠:“……”耍流氓的见多了,但没见过这么面不改色的大流氓。 江棠绷着神经,生怕被旁边的人瞧见,只得与他紧贴着,假装背着手,最后忍无可忍,索性以牙还牙,报复性般用力地掐了回去,察觉到唐游川倏地弹动紧绷起来,她赶紧低头抿紧嘴巴把那笑声给憋了回去。 上车后,唐游川侧头看向她,恶人先告状,“你刚摸我屁股,是什么意思?” “你能不能要点脸?谁先动的手?”江棠嗔怒,“我发现你这人真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唐游川理不直气也壮,目光幽深地盯着她,淡定地问:“我怎么就不正经了?” 就他刚那下流的摸碰简直不要太色,他打什么鬼主意不要太明显好么,不过江棠睨着他意味深长的模样,才不上他的当,她别开视线,哼了声道,“你自个儿心里有数。” 江棠拿过他刚提着进去又提着出来的袋子,一边打开一边问:“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下,她就看见了盒子里的颗粒饱满的大枣,江棠抬眼看着他,缄默不语,唐游川一脸淡定,漫不经心地说:“你不是喜欢吃大枣吗?给你买的。” 她什么时候说过她喜欢吃了,分明就是还在吃小章的醋。 江棠看着他一本正经地吃醋,突然有点想笑,拿他的话堵他,“你至于吗?”她捏了一颗塞进嘴巴,又脆又甜,确实好吃。 唐游川倒车转头,视线盯着前面,淡淡地开口:“拿人的手短,吃人的嘴软,你以后缺什么,或者想吃什么,跟我说就行,咱不差钱,自己买。” 豁,真是财大气粗啊,简而言之,他就是不准她收其他男人赠予的任何东西。 这回江棠真没忍住,坐在副驾驶上笑得直打颤。 怎么办?她越来越觉得这个清冷的毒舌男有点儿可爱。 江棠也不知道是真的饿了,还是因为今天唐游川来接她心情好导致胃口也变好了,今晚的晚餐是她最近这段时间吃得最多的一顿了。 喂饱肚子回到云锦华苑,唐游川先进浴室洗澡,换江棠进去时,浴室的空气是暖的,浴缸也已经注满了热水,江棠挑了挑眉,除了之前几次事后她实在累得不想动他帮她洗澡,这还是头一回享受他帮忙放洗澡水的待遇。 讲真,自从在一起之后,唐游川对她真挺好的,但男人嘛,心思没那么细腻,而且他大少爷还是从小到大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儿,给人准备洗澡水这种事,实属稀罕。 怎么回事,竟然事无巨细到这种程度了,是突然开窍了? 江棠正想着,唐游川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要不要我进去给你按摩?” 江棠是有一瞬间的心动,不过……啧,这人司马昭之心,他会单纯帮她按摩才怪! “不用!” 本以为他还会纠缠一会儿,没想到他这回却相当爽快,竟然没有耍赖,江棠边在心底嘀咕他反常,边泡了个热水澡,起来穿好浴袍,顺便敷上面膜,然后找出泡脚桶弄了一桶水准备泡脚,按摩下紧绷得酸痛的小腿。 结果唐游川看见了,主动帮她把泡脚桶提出来,甚至帮她做按摩,江棠既忍不住心头松软,又觉得他温柔得有些殷勤,若有所思地盯着蹲跟前的男人,出声问:“你今晚怎么回事?” “什么?”唐游川抬头看她。 他的手法略显生疏,力道也有点重,不过还是挺舒服的,江棠靠在椅背上,露出几分惬意,“突然这么殷勤,是不是背着我干了什么虚心事?” 唐游川睨着她,启唇淡声道,“对你好还不满意?” 江棠哼了哼,说:“你这好得带着一股子无事献殷勤的味道。” 唐游川脸上依旧是平静,低声道:“那我是奸了还是盗了?” 江棠似笑非笑:“我看你二者兼具。” 唐游川:“你不会想我对其他女人献殷勤吧?” 江棠睐他,轻飘飘的两字从淡绯色的唇隙溢出:“你敢。” 唐游川低笑,语气暧昧,“那你要不要满足我那二者需求?” “就知道你这人不安好心,你是莲藕化身吧,心眼儿这么多。”江棠踢了下被他握在手里的脚,“你想得是挺美呢,可惜,没门儿。” 意料中的答案,唐游川不在意,忽而倾身仰着脖子抬起脸,声音低哑暗示她,“那换一个,夫人,要不要奖励下你勤劳的丈夫?” 他蹲在地上,比她稍矮了半截,莫名有种她凌驾于他之上的成就感,江棠内心深处某种征服欲得到大大的满足。 唇边不由自主地漾出笑意,江棠伸手勾着他刚毅的下巴,附身低头在他唇上快速地啄了一下,然后又摸了摸他的脸颊,哄小狗似的说:“乖。” “……” 唐游川心头骤然突突,恨不得马上恢复本性把她压在身下狠狠蹂躏,问她还敢不敢这么逗他,不过真这么干,只怕不但前功尽弃,还得面临数罪并罚。 “对了,”江棠忽而记起什么,“陆离住院的事儿你知道吗?” “嗯。” “知道他为什么住院?”江棠又问。 唐游川回道:“知道,听说你是那孩子的主治医生?” 看来他基本都知道了,江棠点了点头,须臾,又隐晦而含蓄地试探性开口:“那陆离跟孟星河……” 唐游川有些意外地反问:“陆离跟你提过她?” 江棠一听他这话,心中顿时了然,“没有,那天凌晨送那孩子来医院的是一个女人,我看陆离跟她关系似乎挺深,后来又有护士猜测她是孟星河。” “那应该就是她。”唐游川不担心江棠会对外乱说话,直言道,“这两人折腾有些年头了,反正也没折腾清楚,我们看着都觉得累。” 虽然在意料之中,但江棠还是有些意外,“那孩子呢?是他们的?” “嗯。”唐游川漫不经心地应了声,随即又不满,“别那么关心其他男人的事。” “……那是你朋友!”江棠无语。 唐游川不以为意,“那也是其他男人。” 江棠懒得跟这个小肚子鸡肠的人争辩,垂着眼帘,低声道,“那孩子挺让人心疼的。” 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从出生就带着病,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医院,疼的时候,难受的时候,在最需要陪伴,最需要照顾的年纪里,他不知道自己爸爸是谁,妈妈又是公众人物,得隐瞒他的存在……他的乖巧听话,大概也是病和成长环境所逼。 江棠自己经历过,也在医院里见过很多,总之父母感情不和,最终受到伤害最大的都是无辜的孩子。 唐游川用毛巾帮她擦了干脚,然后起身倾向她,低头在她唇上亲吻了下,声音清淡又慵懒,“别想那么多,”他说,“以后会好起来的。” 以后会好起来的。 江棠心脏莫名揪了下,或许是因为这话过于熟悉,又或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充满了笃定与力量。 是啊,只要活下去,都会好起来的。 第273章 斯文败类 凌晨一点多钟,沉寂的卧室,一道电话铃声遽然响起,床上一对沉睡的人,以及床边地板上打着轻呼的两狗子,不约而同被惊醒,江棠半睁着眼睛正要伸手去勾,便察觉到身旁的人长臂从她胸前越过拿起了手机。 唐游川接起未及出声,电话那头便传来一道急切的女音,“江医生……” “稍等。”唐游川听到称呼,当即反应过来是医院的电话,那头的人原本很急,猛地听到男人的声音顿时楞了,正怀疑自己是不是拨错好,这边唐游川已经把手机贴到了江棠的耳侧,江棠打起精神,嗓音沙哑开口,“喂。” “江医生?” “嗯。” 对方来不及思考刚接电话那个男人是怎么回事,快速说道:“急诊收入一名急性主动脉夹层患者,情况危急……” 江棠闻言,前一刻还处于混沌之中,下一秒已经掀开被子利索下床,干脆利落说了句,“我马上来。” 唐游川沉声问:“怎么了?” “有急患,我得回医院。”江棠来不及跟他多做解释,摁亮了台灯,当着唐游川的面脱下睡衣捞起床尾凳上的衣服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唐游川蹙着眉头,也跟着起来,“我送你。” 江棠的头从衣领里伸出来,“不用,你继续睡,我自己开车过去。” 唐游川口吻不容置喙,“你自己开车不安全,我送你。” 事实证明让唐游川送她是个正确的选择,但他的车速也着实令人心惊,江棠怀疑他是以前玩过赛车,幸而深夜道通车流少,抵达医院下车时,江棠一瞬间有种脚踩在云上的虚无感。 患者六十岁,主动脉夹层A型,心包积液,组织水肿严重,脏器功能受损……这情况值班医生经验不足,只能紧急联系院内有经验的老专家及医务人员,彻夜商讨分析风险,并制定手术方案,最终确定第二天早上马上进行手术。 会议结束时,已经是早上六点多钟,手术时间在八点,医务人员都可以稍作休息,主刀的老专家年纪大了,也需要休息,江棠便主动起身去给他们买早餐。 一连几天下几天的雨,这会儿终于停了,但云层仍未散去,天色是灰蒙暗沉的,路灯依旧亮着,周遭空旷且安静,江棠出了大门,发现唐游川的车停在对面马路边上时,不由得一愣,几乎没有犹豫,小跑了过去。 唐游川就坐在驾驶座上,背靠真皮座椅,头后仰,身上盖着大衣双眼紧闭正在睡觉,江棠见状,感动的同时又担心又气,她眉头紧皱,抬手敲车窗。 唐游川睡得浅,听见声响便掀开了眼帘,瞥见江棠,当即降下车窗,“忙完了?” 江棠趴在车窗上瞪他,绯唇一张一合,拉着脸训斥,“在车上开暖气睡觉,你是疯了还是没有常识,抑或是觉得在院门口不怕中毒?” “后车窗都留有缝透气。”唐游川镇定地辩解,伸手触上她的眼尾,“忙完了吗?” 指腹裹着一层薄薄的砂砾感,带着温度轻轻抚过她的皮肤,如同抚在她的心头上,宛如一把细沙簌簌飘下划过,带起微痒与酸软,想到他大冬天还在车上等了她一宿,江棠哪儿还能跟他凶得起来。 “没有,我出来买早餐,吃完休息一会儿就得进手术室了。”江棠嗔怪地睨他,“你干嘛在这儿傻等着不回家睡觉。” 唐游川漫不经心地说:“怕你半夜忙完没车回去,没想到你会忙到天亮。” “忙完我会自己打车回去。” “打车不安全。” 江棠心头一动,想说以前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哪有什么不安全,然而肢体动作先于大脑作出反应,她低头就在他脸上亲了口,随即低声骂道,“白痴。” 唐游川顿时低低地笑开,勾起她的下巴低头精准亲在她的唇上深吻过去,她在医院待了一整晚,身上沾着消毒水的味道,裹着清晨的寒风窜进他的鼻息,隐隐还能分辨出一缕淡香。 医院大门外的马路边上,时而有车经过,医院里也随时可能有人走出来,然而他们一个弓着身在外,一个坐在车内,隔着车门竟然亲得难舍难分。 江棠心想果真是近墨者黑啊,她被唐游川这人带得越来越不要脸了,大庭广众之下也不知收敛点。 突然一束强光照过来,同时响起一阵鸣笛,那声音实在过于刺耳,江棠和唐游川都被吓了一跳,赶紧分开了唇,两人下意识抬眼看向光束来源,却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 不多时,光束熄灭,定睛一瞧,灰蒙之中隐约可见不远处停着一辆车,驾驶座那侧车门开着,一道高大身影手臂搭在车门上,露出半截身,正盯着他们所在的方向。 等认出那人的脸,江棠和唐游川均是一默,江棠是羞愤中带着无语,唐游川则是无语中带着恼怒。 唐游川从车上下来,某人非但故意毁人好事,还甩上车门迈开长腿笔直地走过来,噙着笑故作讶异道:“哎,我刚还以为自己眼花认错了车牌,原来真是你。” 唐游川板着张棺材脸,目光比这清晨的寒风还要冻人,陆离视而不见,转头笑着对江棠问候,“这是刚下班,还是来上班?” 虽说她和唐游川接个吻不算什么伤风败俗之事,但继那袋子套儿之后,江棠再一次深刻地认清了陆离的本性,这人就真的是一个斯文败类,而且是个中佼佼者! 不等江棠出声,唐游川沉着声音开口,“既然都住院了,那让医生帮你好好检查一下脑子。”张口就是一顿无情讽刺。 陆离完全不在乎他的恶意中伤,憋着笑挑眉看他,视线叫那个意味深长,念着江棠这位女性在场,调侃得不算太过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唐老三。” 这时,不远处响起一声关车门的声音,引得三人抬眼看去,陆离车上的副驾驶一侧下来一个人,高挑的身形远远看着十分纤细,唐游川轻嗤了声,波澜不惊地说:“管好你自己吧。” 第274章 待人走近,江棠认真瞧了一会儿才认出对方是上回见过一面的孟星河,仍旧是口罩遮脸,这回鼻梁上还多了一副黑框眼镜,巴掌大的脸蛋几隐匿得彻底。 江棠打量她的同时,孟星河也同样在琢磨着她与唐游川,也不知她是压根儿没打算掩饰自己的视线,还是好奇心旺盛,镜片后一双眸骨碌碌地转了两圈。 陆离低头蹙眉看着她,颇为不悦道,“不是让你在车上等会儿吗?下来做什么?”说话间,他伸手替她将压在外头里的四股辫勾出来,认真地将她领口的敞开的两颗纽扣给扣好。 孟星河隔开他的手,不耐烦地说,“你又做什么?” “把衣服穿好。”对着她,陆离便彻底揭下脸上那一层斯文的假皮,语气听着温和却充满了要挟味道,“你忘记了你肺炎刚好?不想见小安了是吗?” 很显然,孩子是她的软肋,闻言她马上就变成了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乖乖地让陆离给她扣好扣子,嘴上还有些不满地嘀咕控诉:“你就只会吓唬我。” “我是为了你好。”陆离淡然回道。 孟星河反唇相讥,“我爸也一直说为了我好。” 一旁的江棠和唐游川,被迫看着他们两人像个一对别扭的小情侣表演了一出你作我宠的戏码,江棠并不想凑热闹,也没时间看戏,打算先走。 孟星河却突然转头跟江棠打招呼,“江医生,你好,我是小安的妈妈。” “……你好。” 江棠很意外,据她所知,孟星河对外至今还隐瞒着自己有孩子这事,虽说自己是小安的主治医生,但除了那天晚上她把小安送来医院以外,之后这几天都不曾来过医院,而且小安住院手续上母亲那一栏,甚至都不是她本人的名字,病了不方便探望只是其一,关键原因,应该还是怕小安身份被人发现曝光出去。 结果现在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了? 江棠心底暗道,这么弱的防备心,真亏她能瞒得住小安的存在这么久。 孟星河说:“我来看小安,正好也想了解下他的情况,咱们一起走?” “她昨晚一宿没睡刚从医院出来,马上又得进手术室,”不等江棠出声,唐游川已经先替她作了回答,声音冷淡平静,“我得陪她去吃早餐。” 孟星河似乎有些怂唐游川,悻悻地道:“啊,我不知道,不好意思啊,那你们先去吧。” 家属跟医生咨询了解病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唐游川一句话都不让她说,实属有些过分,江棠斜眼睨他,又拽了下他的手,随即对孟星河说:“没事,小安目前的身体状况算稳定,你不用太担心,不过你若想了解手术方面的事,确实得再约个时间才能好好说明。” 孟星河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回头再约你。” “好的。”江棠应完,身旁的唐游川已经搂住了她的肩膀,江棠朝他们微笑,匆忙道,“那我先走了。” 江棠刚抬步要配合唐游川离开,不料他突然猛地收势,扭过头看着孟星河,冷不丁地说句莫名其妙的话:“陆离他从小把你当女儿养,估计是从小就喜欢爸爸。” 陆离:“……” 江棠与孟星河都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唯有陆离一副牙疼想打人的表情。 第276章 真是愁人 江棠还惦记着唐游川的胃,正好老专家也喜欢传统的饮食,所以她领着唐游川去喝粥吃包子,时间尚早,几乎没什么人,江棠没有避讳,挑了个不明显的角落和唐游川坐下。 江棠一宿未眠,这会儿眼睛干涩,精神状态也带着疲倦,不过这种昼夜颠倒的状态几年下来她也习惯了,反而是唐游川的气色瞧着比她还差些。 唐游川的唇色隐隐泛白,加之一直待在开着暖气的车上,有些轻度脱水,导致薄唇泛干皮,瞧着就不怎么好,江棠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起身去要了一杯温水回来。 “把水喝了。” 唐游川垂眸盯着那个玻璃杯里的水,眉心轻蹙,透出一股抗拒,淡淡地出声,“我不渴。” 江棠记起家里冰箱里塞满的纯净水,若有所思地睐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端起水杯,兀自喝了一口,紧接着再次将杯子推到他跟前,浅浅一笑,煞有其事地说:“没下毒。” 唐游川:“……” 江棠手肘抵着桌沿托腮,语气不紧不慢的,“喝呀,难不成还要我去拿调羹一口一口喂你啊?” 迟疑了片刻,唐游川端起低头喝,江棠看着他眉头的皱褶不动声色地加深,忍不住轻笑,“一杯温水而已,到底是有多难喝啊?”低声吐槽他,“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逼你喝毒药。” 唐游川灌了半杯温水,舔了下唇,面不改色地说:“这些自来水的味道臭得跟下毒没两样。” 江棠闻言一愣,然后噗嗤地乐了,“所以你只喝纯净水的原因,只是因为受不了自来水的味道?” “不然呢?”唐游川眼尾微勾,似笑非笑地调侃她,“你真以为我防止人下毒?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就算要陷害我,也应该是利用意外故事这种容易掩盖证据的方式。” 江棠莞尔,“谁知道呢,万一是人家只想毒哑你呢。” 唐游川轻哂,“看来你有过这样的想法。” “那你以后说话真得小心点了啊,保不准我真给你下毒。” 唐游川噙着淡笑,语气笃定:“你舍不得。” “少贫。”江棠恢复正色,温静的声音润人心肺,“是不是胃又疼了?” 只是熬了一夜,他就一脸菜色,肯定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 “有一点。”唐游川心知糊弄不了江棠,所以没有否认,但仍旧隐瞒了一半,事实上因为熬夜,胃部的抽疼又有加重的趋势,而且车上也没药,他只能忍着。 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压力大,生活作息不正常,然后饮食又不注意,所以医院的消化内科每天都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让唐游川来这边排队等几个小时看病,他肯定不乐意,而且得提前预约,不然根本排不上,师兄那边现在还没给回复,江棠担心他症状加重。 犹豫了片刻,江棠低声说:“要不你一会儿去恒安医院看看吧,别拖着了。” 唐游川一顿,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点头应:“好。” 吃完早餐出来,天色熹微,路上车人多了起来,唐游川知收敛,没再跟江棠搂搂抱抱。 分别之前,江棠一再叮嘱唐游川去做检查,她实在不放心让他自己去恒安,这人嘴上应着,但转身可能不当回事又只顾着忙工作了,若是能够她也想陪他去恒安医院,但一会儿那台手术很重要,她不能缺席,真是愁人。 手术复杂难度又大,从早上八点一直到傍晚六点多钟,长达十小时才终于结束,患者从手术室出来暂时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江棠精力消耗殆尽,双腿走路都僵硬不已,外科女性医生少真的是有原因的,这就是一项体力活,她撑着精神叮嘱完注意事项,这才与同样疲惫不堪的同事告别打车回家。 回到云锦华苑的家里,唐游川还没回来,江棠实在太累了,晚饭也没吃,就喝了几口水,楼都不想上,直接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没一会儿就困意涌上,眼皮重重一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一阵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声音,江棠以为自己做梦了,张开眼人也是懵的,望着那一男一女,她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第276章 真是愁人 江棠还惦记着唐游川的胃,正好老专家也喜欢传统的饮食,所以她领着唐游川去喝粥吃包子,时间尚早,几乎没什么人,江棠没有避讳,挑了个不明显的角落和唐游川坐下。 江棠一宿未眠,这会儿眼睛干涩,精神状态也带着疲倦,不过这种昼夜颠倒的状态几年下来她也习惯了,反而是唐游川的气色瞧着比她还差些。 唐游川的唇色隐隐泛白,加之一直待在开着暖气的车上,有些轻度脱水,导致薄唇泛干皮,瞧着就不怎么好,江棠盯着他看了两秒,然后起身去要了一杯温水回来。 “把水喝了。” 唐游川垂眸盯着那个玻璃杯里的水,眉心轻蹙,透出一股抗拒,淡淡地出声,“我不渴。” 江棠记起家里冰箱里塞满的纯净水,若有所思地睐他一眼,而后一言不发地端起水杯,兀自喝了一口,紧接着再次将杯子推到他跟前,浅浅一笑,煞有其事地说:“没下毒。” 唐游川:“……” 江棠手肘抵着桌沿托腮,语气不紧不慢的,“喝呀,难不成还要我去拿调羹一口一口喂你啊?” 迟疑了片刻,唐游川端起低头喝,江棠看着他眉头的皱褶不动声色地加深,忍不住轻笑,“一杯温水而已,到底是有多难喝啊?”低声吐槽他,“你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在逼你喝毒药。” 唐游川灌了半杯温水,舔了下唇,面不改色地说:“这些自来水的味道臭得跟下毒没两样。” 江棠闻言一愣,然后噗嗤地乐了,“所以你只喝纯净水的原因,只是因为受不了自来水的味道?” “不然呢?”唐游川眼尾微勾,似笑非笑地调侃她,“你真以为我防止人下毒?现代科技这么发达,就算要陷害我,也应该是利用意外故事这种容易掩盖证据的方式。” 江棠莞尔,“谁知道呢,万一是人家只想毒哑你呢。” 唐游川轻哂,“看来你有过这样的想法。” “那你以后说话真得小心点了啊,保不准我真给你下毒。” 唐游川噙着淡笑,语气笃定:“你舍不得。” “少贫。”江棠恢复正色,温静的声音润人心肺,“是不是胃又疼了?” 只是熬了一夜,他就一脸菜色,肯定是身体有哪儿不舒服。 “有一点。”唐游川心知糊弄不了江棠,所以没有否认,但仍旧隐瞒了一半,事实上因为熬夜,胃部的抽疼又有加重的趋势,而且车上也没药,他只能忍着。 现在的年轻人工作压力大,生活作息不正常,然后饮食又不注意,所以医院的消化内科每天都是门庭若市络绎不绝,让唐游川来这边排队等几个小时看病,他肯定不乐意,而且得提前预约,不然根本排不上,师兄那边现在还没给回复,江棠担心他症状加重。 犹豫了片刻,江棠低声说:“要不你一会儿去恒安医院看看吧,别拖着了。” 唐游川一顿,没说什么,从善如流地点头应:“好。” 吃完早餐出来,天色熹微,路上车人多了起来,唐游川知收敛,没再跟江棠搂搂抱抱。 分别之前,江棠一再叮嘱唐游川去做检查,她实在不放心让他自己去恒安,这人嘴上应着,但转身可能不当回事又只顾着忙工作了,若是能够她也想陪他去恒安医院,但一会儿那台手术很重要,她不能缺席,真是愁人。 手术复杂难度又大,从早上八点一直到傍晚六点多钟,长达十小时才终于结束,患者从手术室出来暂时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 江棠精力消耗殆尽,双腿走路都僵硬不已,外科女性医生少真的是有原因的,这就是一项体力活,她撑着精神叮嘱完注意事项,这才与同样疲惫不堪的同事告别打车回家。 回到云锦华苑的家里,唐游川还没回来,江棠实在太累了,晚饭也没吃,就喝了几口水,楼都不想上,直接倒在客厅的沙发上,没一会儿就困意涌上,眼皮重重一阖,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地听一阵脚步声,还有女人的声音,江棠以为自己做梦了,张开眼人也是懵的,望着那一男一女,她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第277章 客厅玄关入口位置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儿抱着唐游川的手臂,贴着他往后躲,声音压着可怜兮兮的味道哀求,“三哥你快让它们走开!” 蛋卷和唐三藏就围在他们脚边打转,蛋卷本来就皮,她越躲蛋卷越上头,宛如盯骨头一个劲儿往她腿上扑,下一秒,她突然惊叫出声,“啊!它咬我了!” 女孩被吓得大惊失色,而后整个人猛地跳到了唐游川的背上,双腿缠住了他的腰,唐游川不设防,被扑得身形一个踉跄,差点儿没站稳。 唐游川没发现客厅沙发上躺着的江棠,也来不及察觉,被挂在他身上那人闹得头痛欲裂,却又不能直接把她甩下去,耐着性子安抚,“它们不咬人,你冷静点,先下来。” “我不要!”哭腔已经出来,听着十分凄惨。 唐游川无法,只得沉声喝住蛋卷,蛋卷虽然上疯,但也机灵,闻声赶紧安分了下来,又有点无辜地歪头看着自家主人,吐舌哼哧着,不敢再跳脚扑人,表情有几分委屈。 这时,江棠才不动声色地沙发上坐起身,唐游川似有所觉,倏然抬眼望去,两人的视线隔空不其然撞上,他明显楞了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因隔着距离,江棠也看不清他眸底的情绪,惊慌与否,无从判断。 而挂在唐游川背上的人也看见了她,梨花带雨的脸上,表情倒是颇为精彩。 客厅里的空气,刹那间的万籁俱寂。 江棠无论如何没想到,自己跟唐游川当了三年的虚假夫妻,他都不曾带过任何异性出现在她面前膈应她,结果现在他们确认了关系,正儿八经谈感情的时候,他却大晚上的领回一个年轻女孩儿,还当着她的面儿,闹了这么一出,虽然看得出是事出有因,但江棠仍旧感到浓浓的不爽。 江棠此时内心波澜汹涌,但带着疲倦的脸庞仍旧是一派风平浪静,她看着他们,宛如无事般挽起唇角,淡淡地出声打破沉默,“回来了?” 唐游川的表情和江棠如同一辙,波澜不惊地应声,“嗯。”他拍了下挂他背上的人的手,不辨喜怒地命令,“杨芮,下来。” 杨芮是真怕狗,蛋卷和唐三藏还围在旁边,她不敢违背唐游川的命令,小心翼翼地下地,却仍旧贴在唐游川身后躲着,只从旁边探出半个头,露出一双眼睛,盯着江棠的方向。 江棠微眯起眼睛,舌尖抵着口腔内壁,轻轻地吸了口气,然后出声叫两狗子的名字,蛋卷和唐三藏已经被养出了几分灵性,闻声扭头施舍了江棠一眼,并没有回去。 江棠没辙,索性起身走过去,本打算直接抱起狗走人,临头了脑袋一转,忽而把蛋卷塞进了唐游川的怀里,偏偏狗头对着杨芮,杨芮吓得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终于离开了唐游川。 不等江棠问,唐游川便主动开口解释,“她来取份文件带回去给沈叙。” 江棠点了点头,敷衍性地“哦”了声,抱着唐三藏转身往沙发上走,“你去拿文件,顺便把蛋卷抱去卧室吧。” 唐游川依言照办,抱着蛋卷转身上楼,客厅只剩下江棠和杨芮。 杨芮杵在一旁,脸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五颜六色难以言喻,抿着嘴唇警惕地看着江棠,倒是江棠神色自如地看着她,笑容温柔,“你要喝点什么吗?” 杨芮年纪小,耐不住性子,直言不讳地质问江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第278章 你应该叫三嫂 江棠闻言,偏头看着杨芮稍显稚嫩的脸庞上表露出来的排斥,禁不住笑了下,杨芮见状,当即竖起全身的刺,像只斗鸡瞪着江棠,有点恼羞成怒,“你笑什么?” 笑你年轻,笑你天真。 江棠暗叹气,默默腹诽了句,并没理会杨芮的问题,兀自转身往厨房走了进去,不多时拿了一盒酸奶返回客厅,微笑着递给杨芮,“不好意思,家里除了纯净水和牛奶,就只有这个了。” 杨芮气鼓鼓地看着江棠,没伸手接酸奶,而是出言讽刺,“你不用在我面前装,我知道你跟三哥之间的事儿。” 语气还挺狂妄。 然而比起那些装腔作势玩高端心机的女人,杨芮这种直白的抵触,在江棠眼里压根不够看,江棠饶有兴致盯着眼前的小姑娘,秀眉一挑,“哦?” 江棠表情慵懒散漫,宛如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绯唇轻启,嗓音因疲倦而透着沙哑,“你都知道了什么?” 杨芮微抬下巴,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眼露轻蔑,“三哥跟薛家有合作,薛家有意撮合他和李雨靖,为了不与薛家难堪交恶,所以他才找你假装他女朋友。” 江棠倏地一怔,这事已经过去挺久了,除了她和唐游川,也就只有卫昊一人知情,杨芮是怎么知道的?江棠若有所思地瞥了杨芮一眼,脸上仍旧不动声色,顿了下,语调平和反问:“谁跟你说是假的?” 杨芮蹙眉,“你不用否认,我哥跟三哥讲电话的时候,我都听见了。” 那某天晚上她经过沈叙的书房,无意中听见沈叙的话,她才知道,原来江棠和唐游川所谓情侣关系,全是假的,她震惊的同时,又狂喜不已。 杨芮以前从来不曾听说过江棠这号人物,她跟唐游川一直都有来往,江棠从不曾在他身边出现过,突然冒出来,又莫名其妙就跟唐游川在一起,本身就奇怪得很,但只是演戏的话,那么就说得通了。 她口中的哥,毫无疑问就是沈叙,江棠想起沈叙那阵子对她的种种态度,眸色不由得微沉,所以沈叙是早知内情,却跟唐游川合伙逗她玩儿? 感情只有她像个白痴一样,任由他们耍得团团转? 杨芮见江棠脸色变得难看,就像打了胜仗,颇为嘚瑟,抬眼往楼上扫了下,趁着唐游川还没下来,她压低声音撂话警告江棠:“假的就是假的,永远成了真的,三哥不可能看得上你,所以你别麻雀想学凤凰飞,你要还要脸的话,就别自取其辱。” 江棠蹙了蹙眉头,脸色随之寡淡,她原本觉得自己一个大人,没必要欺负一个小姑娘,但这会儿听着她不知收敛高高在上的口吻,忽然也不想装宽容大量了。 “你说得对。” 杨芮本想给江棠难堪,结果她不但没半分难堪,还赞同自己的话,顿时就愣怔住,神情呆滞地看着江棠。 江棠却朝她哂然浅笑,“不过我本来就是凤凰,还是镶金带钻的金凤凰,”温温淡淡的声音微顿,然后有条不紊地点着燃线,“我跟唐游川是领了证的合法夫妻,你应该叫我一声三嫂。” 埋在地上的雷,轰然炸响,杨芮脑袋嗡嗡作响,一时间,她不知是自己疯了,还是江棠疯了。 江棠笑容裹上几分慈祥,绯唇一张一翕,又慢条斯理地吐字,“懂了么?” 第279章 惨遭滑铁卢 “你说谎!”杨芮回过神,冲江棠吼,“不可能!” 江棠白皙修长的手指温柔地捋着唐三藏柔顺的毛,唇角撩出淡淡的笑意,四平八稳地说:“你一会儿问问你三哥,就知道我撒没撒谎。” 杨芮脑袋空白,表情震惊,脾气拧上来,固执地不相信江棠的话,可这种劣质的谎言一戳就破,如果是假的,她又怎么敢这么肆无忌惮,毕竟唐游川的便宜可不是谁都能占,也不是随便占的,再看江棠一副谈笑自若的模样,分明就是无所畏惧。 就在此时,唐游川拾级而下,走近察觉客厅的气氛有些微妙,杨芮还憋了满脸的委屈,看着就是被欺负了,他心知江棠不是那种会主动挑事儿的女人,所以大概率是杨芮自个儿自讨没趣了。 唐游川挑了挑眉,深邃幽暗的眸地隐隐掠过一抹淡笑,什么都没问,将手里的文件递给杨芮,淡声道,“司机在楼下等着,快回去吧。” 杨芮麻木地接过文件,咬着牙根想假装什么事儿都没有,可却没忍住,“三哥,你跟她不是在假装交往吗?” 唐游川当即就皱起眉头,“谁跟你胡说八道了。” “我哥。”杨芮说话都没过脑子,精简了过程,只说了个结果,一口大锅直接甩到了沈叙头上,“你是为了应付薛家才跟她假装交往不是吗?” 别说这会儿唐游川和江棠是真枪实弹,即便是回到几个月之前,这事儿他也是被沈叙一而再地调侃他跟江棠的关系,他实在是烦不胜烦才勉强说出了实情,说到底也事关他的脸面,压根儿就不愿让更多人知道,更别说如今他跟江棠是认真的。 唐游川当即被杨芮这话噎了一把,脸色变得不太好看,声音淡漠地说,“回去告你哥,再这么信口雌黄造谣生事,我会拿针给他缝上那张臭嘴。” 杨芮闻言,眼睛渐渐泛红,还是不死心,单刀直入地问:“她说她跟你已经领证结婚了,是真的吗?” 唐游川讶异地瞥了眼江棠,只见她微垂着脑袋,侧脸平静无波,彷如外人一般充耳不闻,只专心致志地撸着她怀里的狗,寡淡的眼神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须臾,他干脆懒淡地出声,“是真的。” 杨芮眼底的水汽顷刻间凝聚成水珠,顺着眼角蜿蜒而下,不等唐游川和江棠反应过来,她转身就往大门方向跑了,几秒之后,玄关处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客厅里两人都没说话,鸦默雀静半晌。 江棠温软凉淡地开口,“她哭了,你不追出去看看,不担心她出事儿么?” 唐游川垂眸低笑,低声道,“我比较担心我家后院起火。” “烧不烧起来我不知道,”江棠皮笑肉不笑,出言讽刺,“不过你家小妹妹要把咱们已婚的消息传出去,你家后院估计哭泣起来能办个大丧了,你可有的安抚了。” 唐游川忍笑道,“好酸的味道。” 江棠板着脸没接他的话茬,眸光凉凉睨着他,兴师问罪,“你倒是跟我讲讲,沈叙是怎么知道当初咱们假装交往这事儿的?” 薄唇的笑容骤然凝固,在商场经历大风大雨从都面不改色的男人,此时看着江棠波澜不兴的神色,莫名地一阵紧张,在坦白从宽与誓死不认两者之间,一时也拿不准哪个能更安全些。 江棠一瞬不瞬地睨着他,缓缓开口:“唐游川,你还记得我讨厌什么吗?” 心头咯噔一下,唐游川喉结上下滚动,神情自若地说道:“他知道我没心思谈恋爱,我跟你以前又毫无交集,突然就说交往,他猜都能猜到不对劲,我瞒不住。” 江棠的声音依旧没有平仄起伏,“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 “除了沈叙,还有别人知道么?”江棠语调寻常,再次发问。 唐游川心知这瞒不住,与其以后被戳穿,倒不如现在一次性坦白,全盘托出,“还有陆离和周庭。” “没了?” “没了。” 如同法官与嫌疑人,江棠是手拿法槌作坐在高位,唐游川则是被告席上的嫌疑人,两人一问一答。 嫌疑人唐游川回答完,顺带辩解了一句,“沈叙知道的事情,就不存在秘密。” “挺好的。”江棠不愠不火地说,“我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地配合着你的演出,生怕露出破绽被他们发现,结果人家早知道了,看着我像个傻子似的自导自演,开心么?” 唐游川头皮炸了下,解释道,“没有。” “没有什么?”江棠眼睛平静地看着他,“没有看笑话,还是没有故意逗我玩儿?” “没有笑话你,也不是故意逗你玩儿。” 江棠声音越发温柔,“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 唐游川没敢吱声,因为这事儿,的的确确,是他故意为之,当初他明明可以跟江棠讲清楚,却没张嘴,就是鬼迷心窍的起了歹念,想看她装乖卖巧讨好他,是有逗弄她。 怼天怼地从不在口舌上输过谁的唐游川,这会儿在江棠的面前,理屈词穷,惨遭人生滑铁卢,栽了好大一个跟头。 他不说话,江棠亦沉默一会儿,而后一言不发地抱着唐三藏越过他上楼,唐游川安安静静地紧追其后,走到卧室门口推开门,江棠身形蓦然一顿,不冷不热地说:“晚上你睡客房。” 话音落下,她迈进门,不等唐游川说话,“砰”地一下甩了他一鼻子灰。 唐游川盯着紧闭的门板,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没两秒就握着门把推门而进,对上江棠泛凉的目光,他也没有硬碰硬,淡声道,“我来拿换洗衣服。” 他走进换衣间,取了一套睡衣,好声好气地说了句,“有事儿就叫我。”说罢便乖乖走了出去。 江棠微微眯眸,抿着唇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听见隔壁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她这才转身进更衣间,结果刚取了衣服出来,发现唐游川又推开了卧室的门。 唐游川面上情绪不辨,“我来拿洗漱用具。” 江棠:“……” 第280章 出息了 江棠面无表情看着,没吭声,任由他穿过卧室,待他从浴室里出来时,她瞥了眼他手里的东西,只有一瓶洗发水,真是明目张胆地玩花样,江棠都要气笑了,“你蚂蚁搬家?” “嗯?”唐游川装傻充愣,假装听不懂。 江棠眸光凉凉的,“在这儿等会儿。” 话音落下,江棠径自越过他,走进浴室,从盥洗台下面的抽屉里找出一个袋子,手脚利索干脆地把几个瓶瓶罐罐还有毛巾塞进去,然后转身出来,丢进唐游川的怀里,“可以走了。” 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帮他收拾,让他“卷铺盖”滚蛋。 诡计被识破戳穿,唐游川也不臊,甚至恬不知耻地拍马屁,“还是唐太太细心,谢谢。” 江棠不吃他这套,依在门框上,整个人看上去冷冷清清的,微抬下巴示意他可以“滚”了,唐游川没作妖,无所谓地笑笑,转身乖乖出门。 然而,唐游川依旧能找到缝隙钻进来,先是洗完澡顶着一头滴水的短发过来要吹头发,顺便假装把手机落下,然后再借口回来拿手机,再一会儿又跑过来说手机没电要拿充电器,偏偏每次都理由充分,而且绝不多纠缠,回回都是取了东西就走,好像真的没别的意思,让江棠想怼人都找不到合适的由头,只能这么看着他自导自演地进进出出。 当卧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江棠实在是忍无可忍,“这回又想拿什么?” 唐游川看着她的脸蛋,踱步至床边,慢吞吞地抓起她旁边那个枕头,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枕头。” “……” 江棠放下手里的资料,抬头与他对视,淡淡地嗤笑,给他下最后通牒,“这是你最后一回踏进这里,想想还有什么,一次性都拿齐了,没有下一次。” 唐游川喉结滚动,“还有一样,”江棠眼皮一掀,只听见他声线低哑性感得要命,“我老婆。” 江棠嘶了一下声,抓过垫在后腰上的枕头,直接砸了过去,唐游川眼疾手快地接下抱在怀里,黢黑的眼底噙着笑意,看着江棠张嘴就来,“不抱着老婆我睡不着。” 江棠差点就被他逗得笑出来,为了掩饰自己想笑的欲望,她只能沉声凶人,“出去。” 在她面前,唐游川是真的什么脸都敢不要,“我抱上老婆就出去。” 江棠瞥了他一眼,“你走不走?” “床头打架床尾和,唐太太,夫妻分房睡不好,”唐游川见撩不动,当即改变策略,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理还一套一套的,“夫妻哪有隔夜仇,咱不要分房睡好吗?嗯?” 江棠点了点头,“好啊。” 唐游川眼神一亮,马上就要往床上钻,结果刚挨着床,江棠话锋突然一转,“不过呢……”她双手抱胸看着他,好整以暇,“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不跟你分房睡,我这股气下不去,你硬要待这里,我可能要气上好久。” 江棠笑容堪称温柔,“到底是乖乖出去等我气消,还是继续惹我不快,你自己决定。” 江棠料准了唐游川是想要耍赖跟她磨到底的,结果他却再次出乎于意料地听话,很快地说道:“那好吧,你冷静冷静,早点休息,我不打扰你。” 说罢,就真的乖乖抱着他的枕头,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江棠看着紧闭的房门,眨了眨眼睛,“……” 他这是转性了? 江棠不信,总觉得这人还有后招,所以故意没把门反锁,一边看资料,一边偷乐地猜想他待会儿又准备用什么借口进来,不料三分钟过去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唐游川竟然真的没有再来骚扰她。 江棠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个呵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眼看着马上就十二点了,门口始终安静,她撑不住了,打开房门走出去,瞥了眼隔壁,房门紧闭,什么都瞧不见,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睡了没睡。 迟疑了两秒,江棠故意把门甩上,整出很大的声响,然而那人毫无动静。 “……” 行啊,出息了。 第281章 世风日下 江棠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后又一言不发地转身回房,关门的时候,力气比方才更大,把屋里的两狗子都给吓了个激灵。 她憋着股气爬回床上,她原本也没真跟他动气,只是觉得他和沈叙合伙作弄她,让她很没面子,所以故意跟他叫板,就想看他低头认错服软跟她软磨硬泡。 结果呢,她不就挤兑了几句么?他竟真的就这样跑隔壁睡了,江棠自己都郁闷了,这到底是想他不听话,还是希望他乖乖听话? 哎,谈个恋爱而已,自己是不是也太矫情了? 闭上眼睛,江棠默默地自我嫌弃了一阵,最后实在疲惫,没撑多就是就睡着了。 而隔壁房间里的唐游川,坐在沙发上,听见外面接连响起的摔门声,眼底浮上淡淡的波澜,无声地低笑。 搁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铃声划破卧室的安静,唐游川从平板前抬眸,瞥见手机上闪烁着的名字,心底先是一阵冷笑,等了半晌,在电话自动挂断前不紧不慢地伸手接通。 不等他出声,话筒那端便传来沈叙的鬼吼,“你结婚了?!” 唐游川狭长的黑眸微微眯起,明知故问,“哪儿听来的消息?” “还能是哪儿,杨芮那死丫头两眼睛肿得跟樱桃似,冲着我哭喊说你结婚了,我都懵了。”沈叙语速很快,“她说你亲口跟她讲的。” 沈叙应酬到深夜才回家,他喝了不少酒,脑子已经有些混沌,走路都带飘的,助理怕他摔死在家门,只好扶着他进门,结果打开冷不丁地对上客厅沙发上眼神哀怨的杨芮,小心脏都差点蹦了,等靠近了才发现杨芮眼睛红肿,原本隐隐作痛的脑袋顿时清醒不少,就问她怎么了。 结果杨芮眼神含恨宛如仇视敌人一般瞪着他,也不说话。 学校放寒假之后,杨芮义正词严地说要锻炼独立人格,作为独生女,她从小就是父母的心肝宝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丁点儿苦舍不得她受,结果她现在好好的大小姐不当,非要去唐游川公司当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临时工,杨家父母自然不同意,然后杨芮就跟他们吵了一架,哭得要死要活的,最后得偿所愿。 沈叙瞧她那样子,第一个念头就是她在唐游川公司那边受了委屈,他这当哥当然得关怀表示一下,便问她:“被人欺负了?” 杨芮哭过的嗓音带着哑,“你还管我是不是被人欺负吗?” “你这什么话,我是你哥,我不管谁管!”沈叙抬手搂过杨芮的肩膀,笑眯眯地哄,“来,跟哥讲讲,谁欺负你了,哥替你教训回去。” 从云锦华苑回家途中,杨芮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眼泪,心底也是真的委屈,想到自己因为的他话给带偏还冲到人家正室面前口出狂言,结果被人怼得哑口无言,生生挨了一记无形的耳光,丢脸都丢到大西洋去了,这会儿再瞧沈叙一副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的模样,她顿时悲从中来化作一股愤怒。 “你的脑子除了女人还能有点什么!你连三哥是不是真的谈恋爱都没搞清楚!”杨芮抓过一只抱枕不停往他身上砸,“就知道玩女人!就知道玩女人!我要你何用!” 虽然她的话没头没脑,但沈叙抓住了重点,大概猜到了她情绪激动的原因,一边抬手挡一边无辜地说:“我怎么就没搞清楚了,不是早跟你讲了不要惦记他么,是你自己不听劝……啊!” 女人发起疯来真是够呛,沈叙被她一顿连抽,抽到了鼻梁,吃痛发出惨叫。 “你清楚个屁!” 沈叙拦下她的手,嘿笑着说,“女孩子家家,别张嘴闭嘴屎尿屁啊。” “三哥跟姓江的都结婚了!” 沈叙一懵,“你说什么?” 一想到唐游川亲口承认了结婚的事实,杨芮眼泪又溢了出来,她好生委屈,自己的初恋结婚了,她情窦初开的小芽苗藏了将近四年了,结果还没来得及破土就夭折了,她是真情实感地伤心了。 杨芮泪流满面,以往沈叙要是看见她哭,肯定第一时间好言相哄,但他也被唐游川结婚这一消息给震懵逼了,直愣愣地盯着扬芮,重复了一遍,“你说老三和江棠结婚了?你哪儿听来的?” 杨芮眼泪哗哗地流,拔高声音没大没小地冲他吼:“你还想瞒着我?三哥都亲口承认了!” 沈叙眨了眨眼,“冤枉,”他是真不知情,而且不可置信,他小心翼翼地说,“会不会是搞错了?” 就因为先前轻信了他的话,杨芮才会把自己弄成一个笑话,现在是认定了沈叙知情不报,愤怒不已,开嗓骂:“你去吃屎吧!” 她骂完就跑回房间把自己关了起来,扔下沈叙一个人发懵,久久难以回神。 沈叙狐疑地试探,“你是知道了那丫头片子的心思,所以故意骗她的吧?” 唐游川平铺直序地回:“真的。” “什么真的?” 唐游川耐心十足,但惜字如金,仍旧是两个字:“结婚。” “……” 手机那头的沈叙忽然陷入沉默。 须臾,猛地爆发出一声:“卧槽!” 沈叙的声音震惊中夹带着兴奋,隔着话筒,那大嗓门刺痛了耳朵,唐游川瞬间蹙眉,冷着脸将手机从耳侧移开几公分,那头的沈叙还自顾自的嚷着,“你真结婚了!结婚!” 唐游川很满意他震惊意外的蠢样,当然,更让他愉悦的是,这事儿是江棠先开口承认的,这意味着她愿意公开他们的关系,他终于能名正言顺不用藏着掖着了。 唇角勾出几分淡笑,他低声轻嗤,“少见多怪。” 沈叙听出他语气里的得意,也跟着笑了,“唐老三,你可以啊!亏得咱们还以为你纯洁无瑕童子鸡,万万没想到你真一鸣惊人上了,闪婚都给玩上了啊!” 唐游川:“……” 他薄唇微启,想要出声回两句话,然而沈叙压根不给他机会张嘴,机关枪似的突突突扫个不停,“但你这会不会太冲动了?我不是说江棠不好,她人真挺好,颜值高身段好,年纪轻轻就已经是主治医生了,配得上你,但是恋爱和结婚真是两码事儿,恋爱是天堂,婚姻可是坟墓啊,你到底想什么呢?!” 说道最后,还替唐游川不甘起来。 唐游川声音寡淡,语气傲慢,“我乐意。” “虽然你很有种,但是你这一步到位,步子迈得这么大,当心崴了脚,”沈叙化身爱情心灵鸡汤大师,小嘴叭叭个不停,“毕竟,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据调查结果显示,当今社会闪婚闪离的比例奇高,坟墓真没那么好躺。” “你再不闭嘴,我先把你活埋了。” 啧,这是被戳中痛处恼羞成怒了,沈叙暗道,片刻又弱弱地出声:“老三,你跟我说句实话,是不是因为闹出人命了,所以才这么着急结婚?” “你摇摇头。”唐游川突然说。 “干嘛?”沈叙茫然。 唐游川懒懒地道:“听见你脑子里哐哐的水声了吗?” “……” “这真不怪我这么想啊,这不是有陆离那前车之鉴在么,”被拐着骂脑子进水的沈叙依旧没有消停,“不是我说你们,戴个套是会怎么样?知不知道现在办事不戴套的都是渣男?” “呵!”唐游川发出极端轻蔑的嗤笑,凉凉地说道,“明年四月,我去给你上坟。” 话音落下,电话挂断。 沈叙:“……”先被自己妹妹叫去吃屎,再被兄弟诅咒去死,真是世风日下,道德沦亡。 第282章 翻车现场 翌日早晨,江棠是被饿醒的,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察觉身上被什么重物压着,迟钝的神经半晌之后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偏首一瞧,果不其然,唐游川的睡颜近在眼前被放大了数倍,毫无防备地闯进了她的眼底。 时间尚早,他昨夜应该是很晚才偷摸进来的,这会儿睡得很沉,双眼紧闭着,呼吸绵长而均匀,几乎是贴在她的脸上,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一腿还压在她腿上,像个八爪鱼似的锁住她,完全没有醒来的迹象。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江棠胃部实在饿得难受,担心会吵醒他,试图悄悄地从他怀里退出来,然而刚一动,箍在腰间的手臂忽而收拢,须臾,唐游川幽幽地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四目相对,气氛突然陷入无声的沉默。 唐游川带着几分惺忪慵懒的黑眸凝视着江棠,几秒钟之后,他沉着淡然地先发制人,“你怎么会在这里?” 江棠:“……” 顿了一秒,唐游川继续露出迷茫的眼神,佯装无辜,“呃?我怎么跑你房间来了?” 江棠眨了眨眼,几乎要被他这无赖操作给弄笑了,“别装了。”这戏精真的是奥斯卡影帝都没他能演,演得跟真的一样,她差点儿都要信了他的邪! “没装,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唐游川装疯卖傻到底,“估计是又梦游了。” 江棠无力翻了个白眼,不想听他的瞎话,“别压着我了,起开。” 唐游川见她没动气,马上腆着脸亲上她的耳朵,一边辗转往下,一边轻声呢喃,“一晚上了,该气消了吧?嗯?” “没……唔!”刚吐了一个字,嘴巴就被堵了个结结实实,口是心非的话释数被他的唇舌个卷走。 蹂躏了一顿之后,唐游川稍稍抬离,粗喘着气息,低声问:“消了没?” “没……”再一次被堵。 “消了吗?”唐游川又问。 江棠呼吸不顺,眼睛雾蒙蒙地瞪着他,红润的唇瓣轻启,正欲说话,唐游川忽而又低头与她唇瓣相贴,黢黑的眼眸暗沉沉的,噙着不明显的笑意,连哄带吓出声威慑,“还没消气的话,那就亲到你消气为止,还是你就是想要我吻你,嗯?” 江棠被噎得无话可说,含恨道,“你这臭流氓!” 臭流氓表示自家老婆的小嘴儿真甜。 夫妻之间嘛,没有什么是一记缠绵深吻解决不了的事情,一个不行,那就两个,亲到对方投降为止。 …… 清晨七点多钟的厨房里,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系着一条格格不入的田园碎花围裙,手里握着锅铲在煎蛋,料理台上还有已经煎好的培根,厨房门口处,女人怀里一条狗,腿边还蹲在一条,两狗一人,均是一副嗷嗷待哺的模样。 “你既然会做饭,为什么不早点说!”江棠素净的脸庞上既有不甘又愤懑,望着灶前气定神闲的男人,出声控诉。 方才床上的消气大法,江棠最终还是屈服于唐游川的淫/威之下,松了口,不过又趁机透露了自己昨晚没吃晚饭,嚷着肚子饿卖了一波惨,指使他出门去给她买早餐,没想到唐游川意外的上道,居然要亲手给她做。 如果她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那唐游川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少爷只会比她更娇贵,亲自下厨这种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江棠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 但唐游川就是有让人震惊的本事,江棠看着平板锅里滋滋作响冒着香气还没有稀巴烂的煎蛋,不得不承认,手残的人只有她。 唐游川挑着眉梢,低低地浅笑,“我这是第一次做。” “你骗鬼呢。” “骗你是小狗。” 江棠哼了声,“你本来就狗。” 唐游川好脾气地开口,“咋还骂人呢,你这是恼羞成怒。”想起刚刚看的教学视频,他忽而心血来潮,扭头对江棠说,“给你表演个绝技,你看好了。” 话音落下,他握着平板锅手柄端起锅,有模有样地轻晃了下,其实到这里的时候,江棠都觉得这男人是很赏心悦目的,隐约也猜到他想表演什么把戏,成功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两眼一瞬不瞬地盯着,就怕错过了好戏。 唐游川颠锅将煎蛋抛起,然后……意外事故发生了,煎蛋直接从半空中飞了出去,啪的砸到了瓷砖墙面上,本想在将江棠面前炫耀一下的唐游川,意外遭遇翻车现场。 江棠:“……” 唐游川:“……” 空气突然陷入死寂的安静。 “噗!哈哈哈!”一秒过后,江棠爆发出一阵无情的嘲笑。 唐游川也跟着笑了,然后还想重新再来一回,但被江棠制止了,家里只剩最后两鸡蛋,她不想饿死,他才罢休,最后让她吃上了还算不错的早餐。 江棠下午才上班,唐游川虽想陪她,但公司有个会议他必须出席,临出门才记起有事儿要跟江棠讲,“唐旗下个月二号举办年会,你提前安排下,那天空出来休息,陪我参加?” 江棠懒洋洋地靠在玄关柜门上,“我又不是你们公司的员工。” 唐游川轻笑,“但你是唐太太。” 江棠微微抿唇,眼皮一掀,轻声道,“你这是……要公开?” 唐游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是你先公开的?”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昨晚,你跟杨芮说了。”唐游川半阖着眸,骨节分明的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低头亲了一下,沉磁般的嗓音徐徐缓缓的,“你想反悔也来不及了,她昨晚回去就告诉沈叙了,这会儿,估计大家都知道了。” 江棠黑白分明的眼眸睁大了几分,她只是想替他清理一朵小桃花而已! 唐游川睨着她,无声地低笑着,“身为唐太太,年会不陪我出席,容易让人误会我家庭不和谐,你舍得让我在年会上遭人非议?” 江棠心说,你就扯蛋吧,谁嫌命长敢当你面议论你? “到时候看看再说。” 第283章 莫名其妙的亲戚 把唐游川这尊大佛送出门后,江棠回卧室换了套衣服,拿牵引绳套住蛋卷和唐三藏一起出门散步,冬天清晨八点钟,曦光迎着晨露,潮湿的空气格外清新,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是小安那边出了问题,让她赶紧过去处理下。 江棠打车赶到医院,直接去了冯主任的办公室,推门而进,办公室里除了冯主任,还有另外三个人,其中一位是她认识的,独自坐单人椅上,而另外一对中年男女坐在一侧,衣着打扮很考究,一瞧便知非富即贵,见她进来,不约而同地抬眼,视线不经意地流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傲慢。 “冯主任。”江棠带上门。 “江医生,你来了,”冯主任朝她招手,待江棠走近,他才介绍,“这两位说他们是17号病床患儿的家属,要求给那孩子办理转院手续,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儿,跟孩子的看护闹了起来。” “江医生,小安的妈妈交代过,除非她亲自出面,否则任何都不能带走小安,我根本不认识这两位是谁,怎么能让他们给小安办理转院!”护工语气急切。 江棠看了她一眼,颔首道,“我知道了,你别急。”她来时跑得急,这会儿呼吸微喘,转眼打量着那对中年男女,冷静而客气地问,“请问二位是小安的什么人?” “我是孩子他妈的舅姥姥。”说话是那位中年女人,她冷眼看着江棠,颇为颐指气使,“小安这心脏病这么严重,我们不放心让他继续留在你们这里治疗,打算给他转到更好的医院去,你来了正好,抓紧时间把手续给办了。” 江家血脉单薄,江柏峰是独生子,江棠母亲又是江家收养的孩子,所以江棠连舅舅都没有,根本就不知道舅姥姥是哪个旁支嫡系的三姑六婆左邻右里,甚至觉得这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江棠无视对方的嚣张态度,绯唇挽出淡淡的弧度,波澜不惊地说:“那请问一下,小安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孟星河。”中年女人蹙眉,不悦地睨着江棠,“你这话什么意思?如果我们是骗子,会敢这么明目张胆找你们办理转院手续?” 江棠笑了笑,不卑不亢说道:“很抱歉,我们小安母亲并不是孟星河,我想二位应该是找错人了。” “什么不是孟星河,你们医院怎么回事!现在我家孩子不想在你们这里治疗,你们还要强行扣人了?”女人拔高了声音,“如果我家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承担得起责任吗!” 陆离早就跟江棠叮嘱过,尽量别让陌生人接触小安,她当初也没问缘由,只是在得知小安母亲是影后孟星河之后,默认为陆离是怕孩子被狗仔盯上曝光出去,不曾想他防的不是无良媒体的狗仔,而是这些莫名其妙的亲戚。 “很抱歉,”江棠淡淡地说道,“我们医院必须对所有的病人负责,二位若坚持要转院,那就请让孩子的母亲来一趟吧。” “孩子妈要是有空,还用的着我们来吗!” 江棠不为所动,声音如常道:“那就等她有空再说。” 第284章 她还真不怂 对方似乎也没想到江棠会如此强势地拂自己的面,脸色蓦然一沉,“行了,我不想跟你废话,把你们院长叫来,我们直接跟你院长谈!” 他们就是故意避开孟星河找上来,想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孩子给带走,哪敢联系她? 江棠不过就是一名小小的医生,无权无势的,对方以为搬出院长她会知难而退,不料江棠却面色从容淡定地回道:“请便。” 中年女人先是愕然,紧接着是恼羞成怒,“你信不信我能让你直接失业!” 江棠仿无其事地笑了笑,“你有这个本事的话。” 搁着以前,这种话江棠还得掂量掂量,如今她却无所畏惧,毕竟她的背后靠着的,可是唐游川这座大山,试问青临城有几个能跟他叫板? 答案是否,所以她还真不怂。 “你!”女人勃然生怒,被噎得气顶心肺,半晌都挤不出一句话来,唯有怒目瞪眼。 江棠多少也能猜到他们的想法,她不清楚这些人打算利用小安做什么,也不想去了解,但是对于他们把无辜的孩子当筹码牵扯进去这种做法,深恶痛绝,特别是小安有病在身,一不留神,分分钟会丧命的情况下。 “江医生是吧?”一直保持沉默的中年男人忽然出声,相较起他身侧那位女人,显得从容淡定多了,他面上虽然带着笑意,一副与人为善万事好商量的模样,江棠却莫名觉得不舒服,警惕地看着他。 男人笑着说:“你不用这么防备,我们真不是什么坏人,小安他妈这段时间有事儿不在本地,没办法亲自过来,所以才会让我们过来帮忙办理转院手续的,而且她现在所在的地方信号不好,我们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她,你不信的可以给她打电话试试。” 未及江棠出声,护工便急声道,“江医生,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如果真是这样,小安妈妈为什么没有提前告知我?你不能让他们带走小安啊!” 护工不是监护人,没权利管更多,但江棠是主治医生,不管是出院还是转院,只要没她同意签字,他们就办不了任何手续。 “这儿轮不到你这个护工来插嘴!”女人不耐烦瞪了眼护工。 “江医生,这么一直拖着,万一怕耽搁了小安的病情,他出了什么意外,你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男人语重心长,好言相劝,“你还这么年轻,应该慎重考虑下,你是否能赌得起自己的前途。” 江棠听着他这清新脱俗的要挟,不由得失笑,须臾,素净的脸庞仍旧是惯有的波澜不惊,声音也很平和,但话却直戳对方痛点,“万一你们就是骗子呢?届时我又该去哪儿赔小安妈妈一个孩子?” 他狡猾,江棠又岂是傻子?有陆离提醒在前,对方就算说破天,她也一个字都不相信。 男人脸色也蓦然一僵,皱着眉头沉声道,“江医生,跟我们硬碰硬,对你没好处。” “我要想捞好处,也不会选择当外科医生了。”江棠油盐不进,微微笑着,紧接着又说,“要不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男人和女人互相对视一眼,犹疑片刻,误以为江棠是想要亲自电话联系孟星河,遂点头同意了。 江棠二话不说转身出了办公室,拿手机拨下了唐游川的号码,唐游川大概在忙,半晌才接了起来,低沉的嗓音裹着淡淡的笑,“嗯?” 江棠直奔主题,“把陆离电话给我。” “怎么了?” “我找他有事。”江棠一顿,补充道,“小安这边出了点问题。” 第285章 身在曹营心在汉 为了防止被无关人骚扰,唐游川他们的私人号码都启用了拦截功能,所以唐游川替江棠直接联系通知了陆离,陆离接到电话时,正准备出发去机场飞异地参加公司新项目奠基、开工、剪彩仪式,得到消息后,当即通知助理改签了航班信息改道直奔临安医院。 那对中年男女大有赖在办公室不走的意思,直到陆离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脸色倏然一变,从嚣张跋扈到愕然慌乱,前后不过仅仅一秒钟的光景。 冯主任有会诊,已经提前离开,江棠顾虑着小安需要照顾,就让护工先回病房,见他进来,江棠温声打招呼,“陆先生。” 陆离温煦客气地朝江棠轻颔首,侧首看向旁边二人时脸上的儒雅感骤然收敛,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倾轧而出,分明年轻,却无需言语便轻松将那两位年长者压得矮了几个阶。 男人和女人面色戚戚,笑了笑,强作镇定地开口:“阿离,你……你不是要出差吗?怎么来这里了?” 陆离薄唇挽着淡笑,慵懒的嗓音,意味不明地说:“叶夫人对我的行程挺了解啊。” 被称为叶夫人的中年女人,几乎连僵笑都维持不住,她身侧的丈夫见状赶紧出声帮腔,“我们昨儿和小歌一起吃饭,无意聊到你才得知的,她说你最近很忙,所以才没空陪她回来。” “那她没有警告你们,别来招惹我么?” 陆离温润俊美的五官很平淡,偏偏唇角勾勒出若有似的弧度,轻得缥缈虚无的话,悄静无声透着冷,无端令人背脊一寒,即便是见识过唐游川阴沉憷人模样的江棠,都颇为惊讶地瞥向他。 叶氏夫妇顿时噤若寒蝉,办公室里顷刻间变得鸦雀无声。 “你们慢慢聊,”江棠身为外人,不好掺和别人的家事,随意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不好意思。”陆离跟她道歉。 江棠浑然不在意地笑笑,安静地带上门,离开现场,先去病房看了下小安,幸好那两人也没当着孩子的面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所以小安几乎不受影响。 从病房出来时,陆离已经将人打发走,寻了过来。 陆离没进病房,站在门口从门上的观察窗往里窥了一眼,询问江棠,“小安怎么样?” “他没事。” 陆离收回目光,“今天的事,谢了。” “不客气,我应该做的。”江棠语气平稳,“他们应该不会再来了吧?” 陆离做出保证,“今天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江棠静了两秒,忍不住出声道,“为什么不让小安去恒安医院?那毕竟是高级私人医院,保密工作会更严谨更有保障,而且以你跟唐游川的关系,他必然会安排得很妥帖,有任何问题都能第一时间处理。” 陆离闻言不由得挑了挑眉头,揶揄道,“你这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刚进他的家门就替他拉客,你们院长知道吗?” 江棠:“……”什么鬼,她只是实事求是好么! 陆离瞧她一副无语的冷俏模样,心底忍着笑,正色道,“恒安医院条件环境虽然好,有能力的医生也不少,但论资历经验,临安医院这边的老专家显然更可靠。” 当然,这仅是其中一方面的原因,也是关键的原因,但不可否,另外一方面是他想避人耳目,谁都清楚恒安医院里的患者,十个有九个都是非富即贵的人,还有一个是恒安为了对外美化形象而特殊优待的公益项目患者,同样是引人注目。 末了,陆离又调侃道:“还是你对你们医院没有自信?” 江棠言笑晏晏,“当然不是。” “我也相信你。”陆离笑着说,“我这两天不在青临城,你保存一下我的号码,顺便加个好友吧,有问题直接联系我。” 江棠掏出手机快速记下他的电话,又报了自己的号,与他互相添加了好友,陆离看着好友列表上跳出来对话框,声音裹着淡笑,随意问道,“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行婚礼?” 江棠一愣,“什么?” “你不是跟老三扯证了?他都在朋友圈晒了遍了,”陆离笑得很欢乐,“婚礼应该也提上日程了吧?” 江棠一脸问号,什么朋友圈? 她为什么都不知道! 第286章 本人已婚 江棠自然不能跟陆离说她不知情,脸上的愕然之色快速敛去,如常道:“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 然而陆离是什么人?表面看着斯斯文文,骨子里却是实打实的商人,并且属于出类拔萃那一小撮,不但眼尖还十分精明,江棠脸上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惊愕,自然是躲不过他的眼睛。 他心如明镜似的,饶有兴致地看着江棠,觉得很有趣,不过唐游川本人不在场,他到底是不好越界过多调侃江棠,便没拆穿她,轻笑着说:“不管怎么样,先恭喜了。” 江棠假笑,“谢谢。” 陆离还得赶飞机,没跟江棠多聊,待他走后,江棠点开唐游川的朋友圈,毫无意外,不见任何动态内容,陆离不至于无聊到无中生有这种小事,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唐游川这混蛋发圈的时候把她给屏蔽了,江棠盯着手机干干净净的界面,直接给气乐了。 而往机场方向的车上,陆离垂眸看着唐游川昨晚凌晨发的那条朋友圈,也是他账号上唯一的一条动态,文字虽然短小却精悍:本人已婚,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下面配了一张图,黑色的背景,两本红通通的“结婚证”鲜明夺目。 那个时间点,他们这群人大多数都还没休息,不是在忙工作就是在放纵,但他这朋友圈一出,圈内好友第一反应就是他手机被盗了,内容是虚假的,所以下面的评论有人骂骂咧咧,外加苦口婆心劝这不知死活“造假”的小伙伴迷途知返。 唐游川还一反常态地在下面评论回复没盗号,是本人,但是很遗憾,唐游川发朋友圈这种事已足够反智,再加上这宣布的内容又是个大瓜,所有的人,宁可相信是唐游川手机丢了,也不敢相信是他本人的操作。 唐游川大概也是被这群不靠谱的煞笔玩意儿给气着了,索性在大号群里发了一条语音通知,冷沉的嗓音平铺直叙地陈述:“我结婚了,改天领你们嫂子请你们吃饭。” 他的声音配着那毫无平仄起伏的语调,辨识度很高,大家都听出是本人无误,这回是真真切切地吓着了,平时一有消息就热闹得放鞭炮过年似的群里,诡异地安静了两三分钟,直到沈叙率先发出一条语音,“阎罗王终于被收服,可喜可贺。” 然后,宛如平地一颗惊雷炸响,倏然引起十级地震,聊天群中了木马病毒一样,消息刷得飞快,炸得彻彻底底,紧接着,他那条朋友圈下面的评论突然画风一变,恭喜的声音如海潮浪涌,刷了一大片。 唐游川已婚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到半小时就在圈内传遍了。 沈叙在他们几个人的私人小群里骂骂咧咧,跟他们吐槽了半天,骂唐游川是浪骚妖怪,瞧着就恶心,见唐游川始终不出现,他便暗搓搓地怂恿陆离和周庭,提议去提醒一下江棠,可别让良家女子被唐游川这渣男给骗了。 不过陆离当时并没有现身回应沈叙的混话,他昨晚一直忙到凌晨三点多才得空,等他忙完看消息的时候,聊天已经结束,而且话题停止在沈叙跪着喊唐游川爸爸求原谅,可以说是很没出息了。 陆离仔细看了一遍,唐游川这条朋友圈下,清一色的“恭喜三哥和嫂子,新婚快乐”,大家都不约而同地复制黏贴,队伍可谓是整齐有序。 当然,总会有那么几个人不按常理出牌,譬如沈叙,再譬如他。 陆离确认没有江棠的身影后,修长的指腹不紧不慢地敲击着屏幕键盘,缓缓评论了一句:你很骚。 在朋友圈公布自己结婚的消息,竟然还特意屏蔽了自己的新婚妻子,这操作骚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幸而大家都知道他以前没有过婚史,否则都得怀疑他是不是背着自己的老婆在外面又养了一个故意玩什么情趣把戏。 骚过头了,像是有病。 陆离情不自禁地溢出一声低笑,默默腹诽,果然是恋爱使人弱智。 第287章 这是个误会 晚上,客厅里。 唐游川风尘仆仆回到家,看见江棠窝在沙发上,蛋卷和唐三藏俩狗子像左右护法分别窝在她的身侧,“还没睡?” 江棠懒懒地掀下了眼皮,眸光凉凉瞥了他一眼,张口咬了一口苹果,嚼得咔咔响,故意不搭理他。 唐游川挑眉,长腿迈开笔直上前,俯身低头在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了一下,垂眸打量着她寡淡的脸,似笑非笑,“这是怎么了?嗯?” 说话间,他伸手拱了拱蛋卷逼它让出位置,“边儿去。” 蛋卷长大了很多,还被养胖了不少,它富有弹性的狗臀被骚扰,便往江棠身旁挪,紧紧挨着江棠,目光盯着江棠手里的苹果,吐着舌头哈喇子都快垂涎滴下了,一个眼神都不屑于给它的男主人,让位?更别想了。 这没眼力见儿的狗东西,真是白养它这么久。 唐游川心底哂然,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它给掀下地,可怜的蛋卷满心满眼都是吃的,就这么毫无防备摔落地毯上滚了个四脚朝天,回过神来,它的位置已经被占走了。 江棠不满:“那么多位置,你跟个狗挤什么?” “那么多位置,它往我老婆身上黏糊什么?”唐游川臭不要脸,一个劲儿往她身上靠,长臂从她身后绕过去,圈住她纤细的腰,侧首低声道,“为什么不高兴?” 江棠装腔作势地扭了两下身体以示反抗,嫌弃道,“你浑身都是烟味臭死了,别挨着我。” “那我把衣服脱了吧。”说罢,他当即脱了身上的毛衣,完了又动手要解皮带,江棠见状赶紧抬手一掌拍在他手背上,啐骂道,“你别这么猥琐啊!” “不是你嫌臭么?”唐游川好整以暇,沉沉低笑着。 江棠佯怒瞪他,唐游川闲适淡淡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说说看,是谁惹我家乖宝不高兴了,老公给你教训去。” 江棠把手里剩下的半颗苹果递过去,唐游川熟练地低头张口就咬。 “……”江棠翻了个白眼,“你的手呢!自己拿着吃!” “抱你,没空。” 江棠睨着他含着笑意的黑眸,强忍着把苹果全部塞进他嘴巴的冲动,面不改色道,“你的手机呢?给我。” 薄唇的弧度止不住上扬,眼眸微微一眯,目光挑出一抹意味深长凝视着她的脸色,低低地开口,“查岗?” 江棠哼了声鼻音,“怕了?” “不怕。”唐游川笑得特别温和淡定,江棠纤细白皙的手指勾了勾,语调淡淡的,“那就交出来。” 唐游川不认为江棠真是为了查岗,她也干不出来这种事,而且他身正不怕影子斜,所以很干脆的把手机拿出来递过去,对公对私两部手机都交了,觉悟很高。 “那部是私人的?” 唐游川笑得暧昧,“摁亮屏幕就知道了。” 江棠摁亮手机屏幕之后,终于明白他那笑容是什么意思,手机屏幕上的赫然入眼的竟是她的照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拍的,她板板正正一脸安详的睡容,又盖着一张黑色的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这是与世长眠了! 江棠眉骨跳了跳,气得直接上手抽他,“你有病啊!就不能用张正常的照片吗!” “我换,一会儿我就换!”唐游川笑着将她抱进怀里,低头想要亲她,江棠扭头不让他得逞,警告出声,“给我安分点!” 解锁进入手机,江棠轻车驾熟地点开聊天软件,二话不说点开他的朋友圈,孤零零的一条动态,她盯着那满屏都是评论与点赞,凉凉地笑了一声,“你可以的啊,屏蔽我,嗯?” 唐游川:“这是个误会。” 第288章 别人靠桨你靠浪 唐游川:“这是个误会。” 江棠安静得没脾气,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赤裸裸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表演”的表情。 她这轻飘飘的眼神还挺瘆人的,唐游川低低笑着,抬手轻挡着她的视线,“别急,我可以解释。”江棠撂开他的手,边垂首低眸放开下面的评论,边漫不经心地道,“你说,我听着。” “我想着沈叙既然都知情了,语气让他那张大嘴宣传,倒不如我自己亲自说明,省得他又在背后添油加醋编排故事。”唐游川这话,一半是真的,另外一半,当然就是故意的,但当着江棠的面儿,不能承认自己早就居心不良。 唐游川鼻尖蹭着她的耳侧,压低嗓音补充了一句:“我亲自公布,显得更正式些。”此话倒是真情实意。 生而平等这种话都是骗人的,人与人之间,永远存在阶层类别,鄙视链层层递进,他们这个圈的瞧不上普通人,而圈内又分三六九等,阶层分明,江棠这种身份,在他们大多数人眼里,绝对是高攀了唐游川,甚至会被猜疑是用了不干不净的手段倒贴他,所以唐游川倘若再不主动,江棠势必会遭受更多非议。 江棠一直不愿公开的原因,或多或少,也是顾忌这一点。 江棠面容寡淡,头不抬眼不睁,十分敷衍地呵呵了两声,“别偷换概念啊,这跟你屏蔽我有什么关系么?” 唐游川觉得江棠哪哪都好,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太聪明了,很难忽悠,“怕你看见会叫我删掉,”他老老实实认了,但还不忘辩解,“我也是为了防止你反悔。” “哦,”江棠抬头,伸手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怪我咯?” 唐游川:“……怪我。” “是我太过分了,一直逼着你不准公开,让你受了这么多委屈,所以才会背着我偷偷摸摸广而告之,”江棠语气特别平静,说得特别诚挚,“是我不识好歹。” “别,不怪你,怪我先斩后奏,没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张。”唐游川把错抢回来,主动背上。 江棠睐他,一本正经道,“我是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她发现了众多评论里,有一条属于他的,简单的“谢谢”两个字,后面跟着一个微笑的表情,虽然不清楚他知不知道这个表情代表的深意,但能让他在一群复制黏贴里回认真地回复“谢谢”,可见他是真的高兴。 思及此,江棠有几分内疚。 谈个恋爱都不能光明正大,不管是谁,心底都会有些不好受。 她认真承认自己的错误,他干嘛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 “不管你怎么做都不过分。”唐游川坚持。 江棠:“……你高兴就好。” 抖M吗? 前面的评论开始还是质疑,后来画风突然一变,全是整齐划一的祝福,江棠发现唐游川身边这些人脑子好像都不太的样子,但又莫名觉得逗,唐游川到底做了什么,搞得他们能从质疑声讨猛地一个强拐弯拗成了祝福啊? “你是不是威胁他们了?”江棠懒得再跟他较劲,此时她更担心唐游川私底下还有骚操作,“他们前后态度怎么差这么多?” 唐游川顺着她的手指瞟了眼手机屏幕,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哦,沈叙带头发话了。”远在城市另一端的沈叙,平白无故又替人背了一口黑锅。 江棠滑动屏幕的手指倏然一顿,“沈叙?” “嗯。” 此时,屏幕上正好翻到了几条评论。 沈叙:浪兄 陆离:你很骚 周庭:浪骚货,别人靠桨你靠浪。 后面有唐游川的回复,对沈叙是简单粗暴一个“滚”,陆离的是“没你骚”,而周庭那句,才是重点。 “靠我老婆。” 江棠:“……” 第289章 自己造的孽 唐游川视力很好,自然也看得很清楚,喉结滚动,他佯装淡定地清了清嗓音,虚情假意地抬起手腕瞟了下腕表,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时间不早了,咱们早点睡觉吧。” 难得的一回,无需江棠张口下命令,他竟自动地收起那股黏劲儿,从江棠身上撤离,自沙发上起身,江棠面无表情地顺着他的动作缓缓抬起视线,寂静无声地盯着他,唐游川似有所觉,站稳后又微微低下头,与她四目相对。 “唐先生。” 每回江棠以这把温软的声音亲昵地唤“唐先生”的时候,唐游川都觉得自己像是得了PTSD似的,总会莫名一哆嗦,她这温柔就是裹了糖衣的砒霜,十之八/九没好事儿。 “嗯。” 他应了声,本就偏低的声音沉在鼻音里,配着他低头的模样,怂乖怂乖的,毫无脾气,乖巧得要命。 “……”要不要这么会装! 江棠暗自吸了口气,波澜不惊地道:“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骚得这么有个性?” “大概是物极必反,”唐游川闻言一乐,乖巧的假象顷刻间坍塌,化作一老不羞,腆着脸皮调侃出声,“我没和你搞对象之前,我也真没发现自己原来还有这个毛病。” “我呸!你别把责任推给我,”江棠被他气笑了,抬脚踩在他结实的大腿上,一下接着一下假踹,“明明就是一直都这么骚,只不过以前是暗着骚,现在是明骚了!” 唐游川笑笑着扣住她的纤细的脚踝,轻轻一拽,把她给拽倒在了沙发上,他单膝跪抵着沙发顺势倾覆在她的正上方,“那由暗转明,也是你的功劳。” 话音落下,他捏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住了她。 江棠本想推开他的,然而触碰到他的肩膀,忽而灵光一闪,瞬间改变了主意,勾着他的脖子把嘴巴迎上去,指尖还在他硬得有些扎手的发茬尾处连抚带捏,明晃晃地勾魂。 被迫禁欲了几天,唐游川察觉到她的动作,心中霎时一阵激荡,全身的血液跟着沸腾猛地翻卷冲上脑门,手开始不安分动作。 “停!”江棠突然出声。 唐游川抬头,哑声道,“已经够天数了。” 江棠憋着笑,像藤蔓一般手脚并用地缠住他,双手圈住他的脖子,双腿则环上他的腰,轻言慢语地说:“但是我累了,现在不想。” “不想你还勾我?”唐游川眼神危险地盯着他,嗓音半哄半诱,“乖,别闹了,从我出差开始算到现在,你数数看都多久了?这么久,你难道就不想?” “不想。” 江棠说罢,睨见他因为克制而雾霭沉沉的俊脸,肆无忌惮地以手指轻描他的眉他的眼,辗转滑到他的耳垂上,眉目流转,声音轻曼呢喃,几近撒娇的口吻,“我真的累了,你抱我回房睡觉好不好?” 好不好? 她还好意思问他好不好! 不好!很不好! 然而她这般温软,像只小绵羊一样,他又哪儿能拒绝得了? 须臾,唐游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恨恨地说,“你就是老天爷派来整我的!” 江棠一阵轻笑,亲了亲他的下巴,“乖,忍一时海阔天空,我就不跟你计较你朋友圈屏蔽我的事情了。” 唐游川:“……” 自己造的孽,自己受。 第290章 正名了 江棠一夜好眠,天际微亮时醒来,她看了眼时间,刚过七点,探手摸了下身旁已经人去床空的位置,被窝已经失温,她也没多想,以为唐游川是有急事所以提前走了,然而等她洗漱完出来,看见穿着一身运动服的男人正好从门口走进来。 江棠挑眉,“你起这么早是去运动?” “嗯。” 唐游川随意应了声,裹着浑身荷尔蒙低头在她唇上偷了个香,“买了早餐在楼下,你换好衣服赶紧趁热吃。” 他这种细心熨得江棠心头软软的,忍不住勾着他的脖子仰着下巴跟他缠绵的亲吻,他身上所散发的,混杂了淡淡的汗味的雄性气息,意外得让她沉迷,她十分没出息地酥软了身体。 昨晚唐游川问她想不想,她还很硬气地回嘴说不想,结果大清早的,她差点就想把他推到旁边的大床上这样那样一番,如果不是还得上班的话。 两唇分开,两个人抱着缓了会儿呼吸,须臾,唐游川又浅啄了她一下,恋恋不舍地说:“我去洗澡。” 江棠绯红的脸颊展颜甜笑,嗓音比窗外的曦光还要温软,“嗯。” 唐游川很快洗完澡下楼,那西装革履的精英模样,当真是百看不腻,江棠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看,捧着着豆浆一边喝一边问他,“你的胃检查过没有?” 唐游川不温不火地开口,“我觉得你担心我的胃出问题之前,应该先担心担心我的肾问题。” 江棠噗嗤地笑出声,不但没说好话,还抿笑揶揄,“我就说你今天洗澡速度怎么这么快。” 唐游川淡淡地瞥向她,语气沉沉道,“唐太太,你是不是真不打算去上班了?” “这不是你先提的嘛。”怎么还恼羞成怒了?江棠小声嘀咕,唐游川慢条斯理地开口,“现在就回卧室。” 江棠一秒恢复正经道,“正好我师兄说有时间,那你把今天下午空出来,直接来医院找我。” “现在就回卧室检查也行。”唐游川说。 “行啊,”江棠言笑晏晏地说,“指检嘛,这个我会。”敌强我更强,看谁吓死谁。 “……”她赢了。 默了一秒,唐游川猛地意识到不对劲,眉心蹙起浅浅的沟壑,不可置信地道,“你一个心外科医生,怎么还做过这个?” 那语气,搞得像是抓到江棠红杏出墙似的,江棠又好笑又好气,“少见多怪,我当实习生的时候科室轮换学习,”她一本正经,“早在当学生的时候就啥都见过摸过了,何况当医生,做这个怎么了?” 没怎么! “对了,胃镜检查需要空腹,你吃一点就好了,别吃了,中午也不能进食,等检查做完再吃饭。”江棠敲了敲桌子,禁止他再进食。 “……” 不用她说,他这会儿也气得吃不下了! 江棠瞧他一脸吃瘪的模样,捡了一堆乐。 …… 午休时间刚过,江棠就接到了唐游川的电话,人已经在楼下,江棠匆忙下楼接他,当着人来人往的大厅,他递给她一个熟悉的袋子,是她爱吃的蛋糕。 江棠嘴上嘀咕着,“我午饭都还没消化完呢,哪儿吃得下。”心底却甜滋滋的,有个记得你的喜好,疼你宠你纵容你,还见缝插针地给你带好吃的,就算是石头都能被敲软。 “你没吃东西吧?水都不能喝的。” “嗯,都没吃。” “那蛋糕留着你待会儿检查完了吃。”江棠说。 唐游川淡淡道,“不用,你留着饿了再吃。” 江棠领着他找到她师兄的门诊,抬手敲门,待人抬首,她笑着道,“忙完了吗?” 师兄看见唐游川,整个人都有点懵,忘记了回话,江棠看着他一副傻样,兀自走了进去,又径自做介绍,“我对象,胃疼,你看下需要做什么检查。” 一句直白的“我对象”,不止那位师兄震惊,连唐游川都一阵讶异,其实她随便找个理由都能搪塞过去,事实上唐游川也的确以为她会像以前那样敷衍过去,然而她却不再藏着掖着,而是坦白了他们的关系。 他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唐游川回味过来,菲薄的唇很快便勾出似而非的淡笑,然后顺理成章地朝那位吓得傻眼的师兄伸出手,“你好,”他瞥了眼白大概前的胸牌,语气平和,“陈医生,麻烦你了。” 陈师兄这才回魂,发出机械般的哈哈两声,握了下手,满腔的激动溢于言表,小心谨慎地道,“您快请坐。” 陈师兄问了几个问题,唐游川作答,江棠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末了有些担忧地问:“他的胃以前出过血,问题会不会很严重?” “这个不一定,现在看来就是有炎症,具体得还看检查结果才能进一步了解病理性质,”眼前坐着气场强大的唐游川,陈师兄都不敢随意跟江棠开玩笑了,一板一眼地尽医生本职。 “胃镜、腹腔CT这些检查需要空腹进行,早上到现在有进食吗?” “只有早上七点多的时候吃了少许。”不知不觉,江棠代替了唐游川发言,“已经过七个小时了,应该没影响吧?” 陈师兄开单子的手一顿,眼皮微掀瞥了眼江棠。 “怎么了?七个小时还不够?” “够了。” 何止是够,是够够的了! 陈师兄暗道,我是担心这个吗?我特么是好奇你们是不是同居了!但是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 江棠主动接过检查单,刚出诊室,唐游川笑吟吟地嗓音低低地传来,“唐太太,你终于要给我正名了吗?” “是啊,高兴吗?”江棠微扬了扬下巴,笑着回。 唐游川阵阵低笑,“很高兴,”稍一顿,他低头附在她耳侧低声呢喃,“高兴得想要亲你。” 江棠绷脸,“医院是我神圣不可侵犯的净土,你给我收敛点啊。” “那晚上回家?”唐游川追问。 江棠囧,低声啐他,“你怎么满脑子都是那种事!” 唐游川面不改色,“我说回家亲亲,你想到哪儿去了?” “……”被反将一军,江棠恼羞成怒,“亲都别想亲了!” 你对着空气跟狗亲去吧!可恶! 江棠忿忿,“我很忙的,赶紧走!”说罢,她甩下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唐游川盯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顿时失笑,唇畔的弧度高高扬起,迈开长腿三作两步追上去,抓住她的手,语气宠溺地逗她,“怎么还恼羞成怒上了?” “别动手动脚,放开!”江棠甩了甩,没甩开。 “神圣的医生,我患者呢,你这态度不端正啊……” 两人一路推推搡搡,直到进电梯有外人在,又改为偷偷摸摸的暗斗,幼稚得要死,偏偏他这种幼稚,江棠却觉得是恰到好处的甜蜜,陪着他闹。 陪唐游川做检查时,江棠收到了陈师兄的问话,他像个疯了的土拨鼠吱哇乱叫一通问,江棠看着信息笑了笑,除了回复“真的”两个字确认不是开玩笑,其余问题一概无视。 临安医院很大,不熟悉的人做个检查都得一路问人一路找,单纯找个检查室都得耗费不少时间,江棠轻车熟路,加上检查科室的人都认识她,所以不管检查结果等候时间多长她都没等,统一跑完了以后再回来拿,节省了不少时间。 不过同时节省时间的,还有她和唐游川搞对象这件事,等检查项目结束的时候,整个临安医院上上下下几百号同僚,全都知道了。 临安医院的高冷门面,攀上了唐旗集团的年轻少东家飞上枝头成凤凰这一消息,如同一滴水,递进了滚烫的油锅,炸开了。 第291章 老婆我难受 检查结果很快就出来了,胃溃疡,问题不大,不需要住院,但还是有很多需要注意的地方,得好好养着,陈师兄开了药,叮嘱了一大串,特别是饮食方面的,避免易刺激胃酸分泌的肉汁汤液、难消化的、强烈的调味品,尤其是浓茶、咖啡、酒等。 偏偏唐游川是个咖啡控,一天得喝好几杯黑咖,而且工作缘故,有些应酬不可避免需要喝酒,这让江棠很愁,只能尽量管控他。 江棠和唐游川要走的时候,发现陈师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棠直言不讳地问:“怎么?还有什么问题?” 陈师兄看看唐游川,笑着摇头,“没事。” 不过江棠从诊室出来之后,遇见医院里的同僚,总觉得他们看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意味深长,她隐约也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心底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虽说江棠不打算继续隐瞒他们的关系,可也没有逢人就炫耀的毛病,医院是她工作的地方,她不喜欢被过多关注私人感情,只是想着若有人问起,她便大方承认,然而没想到唐游川却给她直接一步宣传到位。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唐游川做完无痛胃镜出来,由于麻药的作用,他出现了恶心呕吐伴随着头晕的反应,江棠等他吐完,主动拿纸巾替他擦拭嘴巴,温声细语地问他感觉好点没。 结果唐游川依仗着自己可怜,顺势就搂住江棠的腰,把脸贴在她的腹上,虚弱无力地说,“难受。” 江棠瞧他脸色惨白的模样也不像装出来的,有些心疼,便由着他去了,还轻拍着他的背,“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要不要喝点水?” “不要,要你亲一下。”有的人,就是病瘫在床上都能浪,逮着机会就得寸进尺。 江棠啼笑皆非,“别闹!没事的话就起来走了,后面还有很多人在排队检查。”一边训话一边扶着他的手臂拽他。 唐游川叹了口气,顺从地起身,不过整个人像没了骨头似的软体动物,搭着她的肩膀,软绵绵地趴在她身上,将一半的重量分给她,“我现在很虚,你扶着点儿。” “干脆我给你准备张轮椅推着你得了。” “也没那么虚。” 江棠忍俊不禁,啐他,“事儿逼。” 外头的人看见江棠扶着唐游川出来,虽然显得很亲密,但也没多想,只当唐游川不舒服,然而刚出门口,偏偏碰到了实习医生小章,唐游川认出他就是上回给江棠送大枣的人,见他两眼放光地跟江棠打招呼凑近乎,当即醋意横生,从旁插话,“老婆,我难受。” 当时现场除了小章,还有胃镜室的护士,他这一声“老婆”,就这样不翼而飞,然后已知真相的陈师兄心想他们都这么高调,他也没必要藏藏掖掖,护士跑来问起,他就如实说了,还原真相的过程里,根本无需江棠下场。 在热烈的讨论声中,渐渐地就出现了一些另类的声音。 “这不是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经典吗?” “有画面感了。” “虽然羡慕又嫉妒,但是莫名磕出点甜来是怎么回事?” “明明我我什么都没听见,但是看见他们发的‘老婆,我难受’时,突然就酥软了腿!” …… 江棠把唐游川送走后回到办公室,季然便凑了过来把这些话转述给她。 他不但掐着他粗沉的嗓音装嗲,还搔首弄姿摆动作,矫揉造作得江棠捞起一旁的书就往他脑门上砸,季然一边躲一边笑,嘴上还不忘贱兮兮地挖苦,“姐,我难受~” 尾音浪得没边儿,江棠羞耻得想死,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高大的形象,都被唐游川那混蛋的一句话毁于一旦。 第292章 白菜被猪拱了 江棠今天没有排手术,也不用去门诊,跟季然扯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拿起桌面上的笔记本和笔起身要走。 “哎哎,别说不过就逃跑啊,没有用的,我跟你说!” 江棠抬手作势又要锤他,季然条件反射地抬手挡着脸,“君子动口不动手,虽然你是我姐,但你再打,我也要告你职场霸凌了啊!” 江棠无语,“出息!” 季然嬉皮笑脸地顶嘴,“没你出息。”见江棠余光都不屑给一个,他扯着嗓音嚷,“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江棠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头也不回地走了,倒是旁边的男医生帮忙回答,“亏你还成天跟江医生黏糊在一起,院里有个关于血液肿瘤诊断以及治疗的研讨会,江医生要去听吧。” 季然啧了声,斜眼瞟他,含笑揶揄,“你知道的很清楚嘛,我家江棠现在可是有对象的人,对方还是唐旗的少东家,你现在搭火箭都追不上人家,别乱肖想了啊。” 男医生笑着怼回来,“哟,人江医生现在可不是你家的了,是唐家的,你这护花使者任务完成了,可以功成身退了!” “哎,”季然摇头晃脑,捂着心脏做出悲苦状,“女大不中留啊,不管你花多少心思浇水施肥,小白菜长大了早晚都会被猪拱走。” 他的话引得大家轰然一笑。 然而实际上,男医生那话还真戳到了季然的心坎尖尖上,以前他们都是单身状态时,两人只要是一起下班,基本是先一起吃顿晚饭,然后他再开车送她回家,一路上或吐槽工作时遇到的奇葩,或痛骂某某领导狗腿,扯扯淡,聊聊八卦,休息的时候,会约好出门溜达或一起去健身房。 那时候别人也没说错,他跟江棠的确像一对连体婴,虽然他们总在嫌弃彼此,可又乐于凑一块分享彼此的时间。 但自从江棠跟唐游川一起以后,上班再也用他接,下班再也无需他送,一起吃晚饭更是不可能了,除了在医院里还能见着她,私人的时间却几乎不再属于他。 甚至乎,她以前会经常参与群家里的扯淡茶话会,怼怼他和阮迪,现在都跟周寅一样,成潜水艇了。 不管是日常相处还是正常交流,都变得少得可怜。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在很长一段岁月里,他们同进同出几乎是形影不离,甚至高中时候她要回青临城,他也跟着一起转学过来,虽然当时有一部分原因是他亲妈给逼的,但他若真不愿意,也没谁能逼得了他,所以总归还是他心甘情愿。 可这亲如姐弟的关系,如今却因为另一个人的出现,被打破了。 刚开始那几天,季然还没太大的感觉,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没察觉有啥不同,大概也是他心大的缘故,没太在意,可时间一长,他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落差感。 譬如,好几次下班江棠一起走,结果她却在电梯里就跟他分道扬镳跑去坐唐游川的车,譬如他看到一家好评如潮的店,下班了问她要不要一起吃,她拒绝了,又或者是休息时,她不再发信息提醒他别通宵玩游戏了…… 变化是一点一滴慢慢地发生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却如同突然给灌了一壶烈酒,呛得他肺管子都疼了。 对于他们相处的时间呈悬崖式下跌,季然也很清楚这是必然的事,也没觉得江棠会因此跟他疏远,可那种感觉,该怎么说呢,就像突然某天醒来,他看见了自己买的股票跌停板了,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钱全部打水漂,连哭都没眼泪。 真金白银说没就没,他就很难受,可又明白这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当然,江棠能遇见自己喜欢的人,看她开心,他也替她感到高兴,他希望她幸福。 只是吧,他就是不可避免地有些难过,这种微妙的情绪,就像他说的那样,自己心心念念浇养得肥嫩新鲜的白菜被猪拱了,还不能让他舍不得么? 哎,不能想,越想越酸。 虽说是猪,好歹唐游川也算一头金猪不是? 第293章 苦逼与愤慨 这次的研讨会的带头人不管是国内还是国外学术界都颇具影响力的梁学宴教授,他与江棠的老师程教授是老朋友,研讨会确定下来后程教授就联系过江棠,让她抽空过来听听。 医以济世,术贵乎精。程教授除了训人,最常挂在嘴边的便是这一句。 医生这个职业,背负着的是人的性命,一秒生一秒死,他们要做的就是救人,如何救怎么救,是终生需要学习的命题,为了挽救更多的人,只能不断地学习,精进自身的技术。 江棠来到会议室时,介绍流程的支持人已经从台上下来,会议室的灯光骤然变暗,投影仪把议题内容投射到幕布上,唯有台上光线明亮,她趁机从后门猫着腰静悄悄地就近找了个空位置坐下,刚坐稳抬头,身侧猝不及防地飘来一声低笑。 侧首望去,江棠借着微弱的光认出他是血液科的医生,与周寅同届的师兄,临安医院里每个科室都有他们学校毕业的学生,而且不少都是精英人才,所以江棠随时都能碰着熟人。 此时,熟人另一侧坐着的,还是她的好朋友周寅。 不待江棠开口打招呼,那位师兄趁着台上还没正式开始,低头凑近江棠低声耳语,“听说你跟唐旗集团的少东家搞上了?” 江棠啼笑皆非,刚从季然的魔嘴下逃开,结果又碰到一个老不正经,这个时候她真心嫌弃临安医院的校友太多了,根本就没有一片净土。 “你都听说了,还来问我做什么?”江棠翻开笔记本,显然是不愿继续这个话题。 师兄兴趣盎然,“院里传了好几个版本,你给我展开详细讲讲,比如你跟他啥时候开好上的?他追你还是你……啊!”话还没说完,就被身侧的周寅一肘子拐撞在侧腰腹上。 “干嘛呢你?” 周寅掀动两片薄唇,凉凉地出声,“会议开始了,你要不想听就出去,别在这儿妨碍人。” 会议时间比较长,中途有短暂的休息时间,江棠怕被师兄缠住八卦,在他出声之前赶紧溜走去找梁学宴教授讨教了。 梁学宴教授是老学究,年轻的医生对他是又敬又畏,不敢轻易跟他搭话,江棠以前和他见过面,互相认识,所以没有这层顾虑,梁学宴亲切地问起江棠的工作如何,除了学术问题,又随意地聊了一会儿闲话。 下半场会议进行到一半时,江棠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掏出来瞟了眼,唐游川的信息,问她今天几点下班,她估算了下,给他回了个大概的时间。 ——行,那晚点我来接你,带你去个地方。 江棠忍不住好奇:去哪儿? ——到了就知道了。 江棠看见信息,心底不由得暗暗吐槽,干嘛呢,又在卖关子。不过她又莫名地有些期待,后面的会议时间也开始变得漫长,她好几次都神游太虚猜测他要带她去哪儿。 不想等到会议结束,她回办公室换衣服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名护士跑过来叫住她,说冯主任找她。 江棠闻言,差点直接从笑脸变冷脸了,早不找晚不找,偏偏是欢欣雀跃准备下班约会的时候,一向敬业,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随叫随到的她,也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下班是突然被老板叫住留下加班”的苦逼与愤慨了。 无奈,只好给唐游川发信息让他等会儿,遂转道去了冯主任办公室。 第294章 谎撒多了 江棠敲门而进,“冯主任,您找我?” “来了,坐。”冯住人从办公桌后抬头,招呼江棠坐下,温和淡笑着道,“应该没妨碍到你下班约会吧?” 江棠:“……”她只是谈了个恋爱而已,怎么逢人都得被“关心”一番。 见她一脸冷漠又无奈地沉默的模样,冯主任从眼睛后面稍抬眼,压着唇角轻笑了声,“科室那些小护士对那小伙儿在赞不绝口的,听说是又高又帅的富二代?那人靠不靠谱啊?你可别学她们那些小年轻只看表面,脸再好看也看不了一辈子,找对象还是得注重品行,品德不行的,再有钱再好看都不能要。” 冯主任一番语重心长,生怕江棠被人给骗去了,江棠听罢简直哭笑不得,低眉顺眼地出声求饶,“冯主任,您就饶了吧。” “知道你们年轻人不爱听我们这些老古董啰嗦,言归正传,”冯主任说,“老吴的颈椎问题有点严重,昨天从手术室出来出现了四肢严重发麻的状况,去神经外科那边检查了下,说是需要手术治疗复位,我让他休息先做手术恢复,他接下来的工作暂时都推了,但有三台手术已经安排在明后两天,不适合改时间,我这边看可以帮忙多加一台,另外还有两台,你和陶医生分别负责,没问题吧?” “吴主任他还好吧?”江棠边问边从他手里接过病历翻开扫了眼,难度不算大。 “牛老了毛病就多,治一治就行了,没事儿。” 外科医生可不就是耕田的老牛。 “我那边原定的手术做完应该正好能接上,没问题,我做。”江棠合上文件,“那要是没其他事,我先走了?” “还有,有家报社表示想做一期关于医生的人物专访,联系了咱们医院,副院长让我通知你准备下,这个采访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江棠眉心倏起沟壑,“您帮我推了,让他找其他人吧。” “你之前救人的事迹院里都知道了,人家报社就冲着你来的,领导已经同意了,推不掉,”冯主任不缓不慢地说,“我觉得这对你也有好处,你别推辞。” “但我真没时间……”江棠试图垂死挣扎,“说到救人事迹,可以找季然,之前在火车站救人,他不也在嘛,帅哥出境宣传效应不是更好?” 江棠向来不爱出这种风头,当初连挂在他们医院官网上的内容她都想撤下来,可惜院里根本不鸟她,再者她每天负责患者都忙不过来,哪儿还有时间做什么采访。 “那你自己去跟副院长说吧。”冯主任挥手赶人,“我不耽搁你约会了,赶紧走吧。” “……” 江棠无语,他这分明就是甩手不想管,副院长那人除了院里那几位脾气大得要死的老专家,那是谁的意愿都不管,逮着个羊就使劲儿薅,管你愿不愿意呢。 …… 从医院出来,一眼便瞧见了唐游川的车,他现在是大大方方地停在门口边上,也不知道什么毛病,大冷天的不待车里等,非得站在车边刮冷风。 江棠低头扣安全带,嘴上忍不住吐槽他,“你是不是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唐少爷大驾光临?” 唐游川面不改色道,“车上闷,下车透透气。” 江棠都懒得揭穿他这漏洞百出的借口,“要去哪儿?” “先去吃饭。”他侧眸盯着后视镜打转方向盘掉头,余光瞥见江棠摁亮阅读灯,翻开一个蓝色的文件,淡声道,“对眼睛不好,别看了。” 江棠头不抬眼不睁,“我视力好。” 唐游川默了两秒,不咸不淡地说:“你不是说你近视眼?” “有吗?我什么时候说过?”江棠一脸茫然,唐游川斜眼瞥她,“看来你以前跟我说的十句里一句真话都没有,谎撒多了自己都记不得了。” 这个……江棠摸了摸鼻子,她还真不记得自己啥时候跟他说过这种话了。 唐游川带她去的是一家淮扬菜馆,两人进门,侍者迎上来正要带他们入座,旁边忽而传来一道女音,“三哥?” 第295章 瞧不起 顺着声源抬眼,江棠看见一个面生的女人,化了个小烟熏妆,一袭长裙摇曳多情朝他们走了过来,定在他们面前,她的目光不着痕迹地将江棠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几乎是一扫而过,随即对着唐游川展露笑容,“好巧,你也来这儿吃饭。” 唐游川神色寡淡朝她轻颔首,十分冷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甚至连眼神懒得多给一个,他明摆着是不愿意浪费时间多聊,只是出于礼貌才回了话。 对方不知是真识趣,还是也不敢坏了唐游川的兴致,并未多作纠缠,淡淡地笑着说:“我妈在里面等着了,我先进去啦。”不请自来,又自行找了台阶安静离开。 两人入座点菜,边说边聊,江棠伸筷子夹了红烧狮子头手没稳住掉到了身上,她今儿里面穿的是一件米白色的卫衣,浓稠的酱汁儿沾染了一大片,她便去洗手间临时处理下,省得时间长了不好洗掉。 洗手间很大,在盥洗台旁边往里一点,还有一个专门为化妆的女士设计隔留出来的小空间,里面的设川长桌与长椅,桌子上还有一些绿植。 江棠进来的时候就听见小隔间里有道熟悉的声音,应该是在跟人聊电话,她并未放在心上,摁了些洗手液涂衣服上那片脏污渍,直到听见熟悉的称呼,江棠表情的蓦地一顿。 “我刚看到三哥刚跟她一起进门,还以为是认错人了!我就搞不懂他到底看上那个女人啥,由内而外散发着一股土味儿,土鳖,真的,土死了!”女人大声强调,“你知道她穿的是什么?” “羽绒服和卫衣搭配休闲裤,鞋子是运动鞋,那副穷酸样真的惊呆我……哈哈,你是没看见她和三哥站一块那画面,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那个词怎么说着?对对,云泥之别!她根本就配不上三哥!” 江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卫衣,休闲裤,运动鞋,羽绒服她吃饭的时候脱了,嗯,看来这女人口中穷酸样的人,应该就是她没有错。 “我就觉得三哥不可能真的跟她结婚,唯一的可能就是这女人怀孕了,唐老太太不是身体不好么,我猜三哥是为了老太太娶她,等孩子生下来,你懂了吧?” 江棠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身为当事人,她表示她完全不懂,这女人到底懂啥? 江棠杵在盥洗台前,静静地听着那女人滔滔不绝,“依我看,三哥就是吃腻了海味珍馐想试试清茶淡饭……真爱个鬼,换你你会喜欢穷小子嫁给凤凰男?那不就是!” “灰姑娘永远都成不了白雪公主,王子不爱美丽的公主爱穷酸灰姑娘那是童话故事,骗无知小孩子的,不同世界的两个人能有啥好结果。”女人的语气显然是不在意会有人听到她嚼舌根论长短。 不同世界?同一个地球同一个物种,他是人她也是,怎么就不同世界了? 还有,她是从哪儿看出她是灰姑娘?江棠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因为她不混他们那个圈,穿着不精致昂贵,也不搽脂抹粉? 她穿着干净舒适,整洁简单,这到底哪儿值得这女人这般瞧不起?她一个外科医生不这样穿,难不成进手术还得穿一身拖尾的礼服,盛装上阵给病人动手术? 江棠的脑子有理有据地在默默反驳,但同时也记起了以前的一些事。 彼时她和唐游川刚领完证,要回老宅吃饭,所以从民政局出来,江棠问他,需不需要买点什么礼物。 唐游川当时对她厌恶至极,冷漠的眼神带着嫌弃打量她,语含讥讽,“你现在这状况,能买得起什么?” 那时的江棠,江家公司岌岌可危,欠了一屁股债,亲爹都准备卖她换钱了,而她为了给爷爷看病,积蓄也所剩无几,为了省钱,不到迫不得已连车都舍不得打,一分钱一分钱掰着过日子。 唐游川也只是说了实话,不管是有意抑或无意,江棠的自尊心确实有被刺伤,难堪,但无可奈何,而唐游川,无论基于什么缘由,曾经也确实是瞧不起她的。 江棠盯着自己沾了污垢的地方恍惚缄默了片刻,拧开水龙头将手搓洗干净。 回到位置上,江棠问唐游川,“刚刚那个女人是你的朋友?” 唐游川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她问谁,抬眸瞥向她素净而凉淡的脸庞,“认识,不熟。” “噢。” 噢?她这语气听着怎么有点儿微妙?唐游川眼眸微微一眯,“她爸是唐旗集团的股东之一,”顿了顿,低低沉沉的声音多了一丝揶揄的味道,“她怎么你了?” “没有。” “真的?” “你们公司年会她会出席吗?”江棠冷不丁地反问一句。 “没意外的话,会。”唐游川挑了挑眉梢,“刚去洗手间,她跟你说了什么吗?” 江棠眼皮一跳,她有时候真怀疑他是不是有透视眼,给他夹了一筷子菜,“没,”随口转移话题,“吃完饭到底要去哪儿?如果没事的话,我想早点回家再研究下明天的手术方案。” “带你见个人。”唐游川语调寻常,“占不了多少时间。” “谁?”江棠追问。 “你今晚问题特别多,”唐游川勾了勾薄唇,淡淡地说道,“等见面介绍就认识了。” 第296章 想要宠着顺着 等抵达目的地,江棠望着那间处处透着昂贵气息的私人工作室,唐游川身上大多数行头均出自于此,这儿有他专属的设计师,是位高冷的女性,比起唐游川的高冷姿态,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跟唐游川打招呼,唯有施舍般的一个颔首动作,完全不张嘴。 头一遭遇见敢对唐游川这么爱答不理的人,江棠觉着这位设计师个性真不错,新鲜事儿。 “莫娜,江棠,我太太。”唐游川给她们互作介绍时,特意附带说明了江棠的身份,莫娜给江棠的待遇比唐游川高了一点,点头外加附送了“你好”两个字。 声音与她本人冷冰冰的个性一致,没有平仄起伏,亦无温度。 江棠不算多会察言观色,实在是莫娜表现出的疏离感太强,明显不愿热络,应该是性格使然,江棠并不介意,报以微笑,礼貌回应。 “依照你的要求准备好了,上二楼吧。”这是进门为止,莫娜对他们说得最长的一句话,话音掷下,便潇洒转身。 察觉到身旁人轻拽他的袖口,唐游川侧首垂眸,江棠轻掩着唇,压低声音问:“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给你挑礼服。”见她一脸茫然状,唐游川握住她柔嫩的手,耐心补充解释,“二号年会出席穿的礼服。” 江棠轻颦眉,“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不是说了再看看吗?” 唐游川波澜不惊道:“没关系,礼服先挑,免得到时来不及准备。” 江棠抬眼看他,心如明镜似的,他嘴上说着让她决定,心动上却早已经替她做了选择,再温声软语也掩藏不住他语气里泄露出来的霸道。 由于时间上来不及设计定做,只能从现有成品里挑选,即便如此,也足以让江棠眼花缭乱,望着衣架子上满满当当的华美礼服,她犹犹豫豫地无从下手。 莫娜的手机响起又挂断,一连重复了三遍,再次响起时,江棠欲开口让她先接电话,被唐游川抢了先,“去接吧。” 莫娜一脸平静地说抱歉,待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江棠扭头低声对唐游川说,“你这位设计师有点酷。”他漫不经心地回道,“冷酷的酷?” 江棠不禁哂然轻笑。 “先挑礼服,早挑完早回家休息。”唐游川搂着她的腰,手指隔着衣服捏了一把,江棠痒得笑着躲开,瞪他一眼,很快又温软地靠他身上,“你替我挑一套吧。” 唐游川乐得效劳没有推辞,挑中一条蓝灰色的薄纱长裙,“试下这件。” 江棠默了两秒,缓缓转头看向男人的脸,“你认真的?这跟不穿有什么差别?”她不可置信,不等他回话,径自辩驳,“你这是让我故意露着去博出位?” “嫌透能改,真不合适的话再选其他的,”唐游川黢黑的眸底隐隐闪着兴奋,俊脸却面色如常,把衣服塞她怀里,放轻声音连哄带骗,“我觉得这颜色适合你,先换上给我看看。” 江棠皮笑肉不笑,“我看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唐游川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嗓音低沉地说道,“想看你穿我给你挑的衣服,不愿意?” 他的瞳孔颜色偏深,轻瞟时是萧杀湛湛,不怒自威,而一旦专注对视,又会显得特别深情,这会儿他垂眸微敛着光,黑如墨染,愈发衬得含情脉脉,配着那蛊惑人心的声线,江棠阵阵心悸。 女人在面对自己心爱之人时,总是多情又心软,忍不住想要宠着顺着。 江棠进试衣间换上,所幸的是她里面的衣服是白色的,薄纱笼罩得恰到好处,她对着镜子看了看,不得不承认唐游川审美在线,这裙子确实衬她。 试衣间门打开,唐游川抬眼望去,只见江棠提着裙摆从里面走出来,轻纱下的内衬覆盖着半截腿,那双修长匀称的长摇曳着轻纱,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朝他款步而来。 江棠走至他的跟前,“怎么样?” 唐游川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须臾,朝她说道,“走近点。” 江棠又往前了两步,与他仅仅一步之遥,唐游川突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轻轻用力,江棠就被他拽跌进怀里,迫使她坐在他的腿上,沉哑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好看。” 得到赞美,江棠心底高兴,绯唇抿出浅浅的笑意,“说就说,干嘛动手,我去换回来了。”她作势起身,然而唐游川箍住她的腰,低头就要亲上去,江棠及时抬手捂住他的嘴。 “会有人进来!” 唐游川拿开她的手,“放心,进来会敲门。”话毕,不给江棠拒绝的机会。 然而唐游川也没想到,正缠绵时,房门会毫无预警“咔”一声被推开,开门的人也没想到会撞见这么一幕,楞了片刻,而后十分淡定地说:“打扰了,你们继续。” 带上门之前,动作又蓦地一顿,淡声补充了一句:“别太久,我和莫娜还要去吃饭。” 唐游川:“……” 江棠:“……” 第297章 领证没戒指 房间里再次剩下江棠和唐游川,咫尺之间,两人彼此对视,江棠微抿着红唇没说话,唐游川瞧她这样子就知道她是觉得不好意思了,心底未免好笑。 天天一本正经地将“我是医生,没有性别之分”这种话挂嘴边,淡定得像个经验丰富的老司机似的,结果接个吻被人撞见就满脸难为情,典型的外强中干。 “还继续吗?”旖旎的气氛被打碎,唐游川也没了那个心思,但是看江棠绷着张脸,忍不住想要逗她,“要来的话得赶紧,时间不多了。” 江棠睁大眼睛瞪他,“你要点脸行吗?”他不要她还要! 唐游川搂着她的腰沉沉笑开,浅啄了下她的红唇,“进去把衣服换了。” 江棠起身往试衣间走,唐游川目光灼灼盯着她几乎全透的后背曲线,若有所思地挑了挑唇,须臾,起身迈步走至门口拉开门,外头两人同时抬眼看来,莫娜面无表情,而她身侧那位则挑眉一笑,“这么快?” 唐游川目光恻恻睐向他,薄唇挑启,淡声道,“周庭,你这不敲门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有毛病的不是你?在人家的工作室里干啥呢?”周庭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懒洋洋的嗓音噙着几分笑意,“真忍不住的话,好歹也记得锁门,幸好开门的是我,要是玷污了莫娜这黄花大闺女的眼睛,多罪过。” 黄花大闺女莫娜:“……你话真多。”她根本就不想理会这两个男人,不管是哪个都很遭她嫌。 三人前后往里走,周庭是能坐着绝对不站着,能躺着绝对不坐着的懒汉,进门后第一时间找了位置瘫着,唐游川踢了下他的小腿,“别压着她的衣服。” 他伸手,直接将那件粉色的羽绒服拽出来,展开抖了抖,好像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周庭看着他的动作,想起最近经常听到的一个网络用语“乌鸡鲅鱼”,此时特别适合他的心情。 碰下衣服而已,又不是碰着他的女人,心眼儿是多小? 唐游川把衣服放好,淡声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工作。” 唐游川说:“也就莫娜敢找你这尊佛。” 周庭是一名“不务正业”摄影师,国内外的摄影奖都得过不少,很多人都想找他拍照,可是他大少爷依仗家中有矿不缺钱,爱干不爱,爱拍不拍,惹他不快了,撂摊子违约赔偿也是家常便饭,一般人供不起他这尊大佛。 试衣间门帘掀开,江棠抱着那件纱裙从走出来,周庭抬眼望去,微眯着眼睛把江棠从头打量到脚,缓缓开口,“你们的婚纱照我可以免费拍,当我送你们的祝贺礼……”话音蓦然一顿,他眉梢忽而一挑,视线回落到唐游川的手上,压低声音问:“你怎么回事?” “嗯?”江棠一现身,唐游川的目光就黏了过去,漫不经心的应声。 “你跟她领证,怎么连戒指都没有?”周庭有些讶异,“没有戒指,她就同意跟你领证?不是,你连戒指都不给她准备就敢张口娶啊?” 虽然还没举行婚礼了,但领证之前也得先求婚吧,求婚总得有求婚戒指吧?啥都没,他还真干得出! 唐游川闻言表情微微愣怔了下,紧接着抬手捏了捏眉心,这一点,他是真没考虑到。 隔着两三米的距离,周庭声音不大,所以江棠听不见他说了什么,只能看见他挂着笑在扫视自己,那笑容显得特别意味深长,一副看破不说破的了然感。 江棠被他那视线弄得跟身上长了刺一般,哪哪儿都不得劲儿。 第298章 暗示 回到家,江棠笔直地进厨房倒了杯水喝,唐游川紧随其后走进来,习惯性地从冰箱里拿冰水,瓶盖还没拧开就被抢走了,她抬眸淡淡地看着他,“你把医生的叮嘱当耳边风,胃不想好了?” 江棠把手里的陶瓷杯塞他手里,“以后都喝温水。”她似想到什么,动手把冰箱里的纯净水一瓶瓶往外搬,边搬边嘀咕着,“把这些都清理掉,省得你管不住自己的嘴。” 唐游川半坐半靠着一旁的料理台,兀自轻笑了声,捧着她剩下的半杯温水慢慢喝,视线跟着她手上的动作来回移动,过了一会儿突然出声道,“你有没有发现咱们缺样东西?” 江棠眼皮微掀睇他一眼,凉凉道,“缺一根绑你的狗绳。”唐游川眼尾挑出淡淡的笑意,别有深意地睨着她,“没想到唐太太好这口。” 江棠:“……”静默了一秒,她寡淡的声音不带任何情感地敷衍出声,“是啊是啊,我就好这口。” “捆绑play会不会有些太重口了?” “怎么会重口呢,这应该叫夫妻情、趣!”后面两个字的音,抑扬顿挫,咬得特别重,微微一顿,江棠遂抬眸盯盯着他,绯唇扯出一道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出言挑衅,“我看你是不愿意让我绑着骑吧?” 言词十分直白简单,而且直接粗暴,可惜她的表情赤裸裸地摆着,想揍他。 唐游川乐出声,煞有其事地说,“你要喜欢骑,也不是不行,就是吧……”他故作停顿,江棠挑眼,“就是什么?” 唐游川放下水杯,把她抓进怀里,低头附在她耳侧语气暧昧地说:“你的腰,不用出力都喊疼,”搂着她腰肢的手渐渐收紧,“这让你来控场,撑得住?” 江棠从他怀里仰起头,眉梢轻轻挑起,不甘示弱地横起来,“我是怕你把持不住哦,毕竟你有一分钟的历史记录。”结果话音刚落,她一个没绷住笑出了声来。 一次失足,一辈子的黑历史,只要江棠心血来潮,就翻出来对他进行反复鞭尸。 唐游川黑着脸,二话不说一把兜住她的臀抱她放在了料理台上,撞倒了摆放着的十几瓶水,有几瓶滚动落在地板上砸出巨响,他却浑然不在意,倾身吻了她一会儿,又惩罚般咬了她一口。 “你在暗示什么?嗯?” 江棠装傻充愣,言笑晏晏地勾他,随口问:“我暗示什么了?” “睡你。” 江棠歪着头,面不改色地启唇,语气慵懒道,“你说反了。” 唐游川沉沉低笑,以吻封缄,江棠本没这个打算的毕竟明儿还得早起,但气氛到位了,也不想拒绝了,毕竟这段时间忍耐的并不是只有他,她也在忍耐着。 拥抱抚摸和亲吻,都是传达情感的手段,这也是人类最原始也是最直接的表达方式。 厨房里的空气仿佛染上了两人的体温,逐渐变得灼热,江棠搂着唐游川的脖子,提醒他,“别在这儿,回卧室。” 泛哑的声音,缱绻而撩人。 唐游川顺从她的意愿,抱她回了卧室,久违的放纵享乐,他们沉溺在彼此的温度里。 屋外月光皎洁,它慷慨解囊,清冷的淡光倾泄铺下,给这漆黑的夜幕涂抹温柔,然后借着夜色的方便,偷偷地从窗户溜进来,窥得一番好风光。 最终,江棠又成了体力不支的一方,洗完澡后沾着枕头便睡着了,唐游川看见她呼吸均匀起伏的睡颜,不免有些好笑,给她掖被子的时候,复而记起在厨房想跟她提的事儿。 唐游川握住了江棠的手,她有一双漂亮的手,十指纤纤,匀称而修长,触感柔嫩舒服,他微糙的指腹徐徐滑到她的手指上,若有似无地捏着她的无名指。 江棠似有所觉,模模糊糊的睁了下眼很快又闭上,哼唧出声,“做什么?” 唐游川歪头看过去,温存地亲了亲她的眼角,却听见她口齿不清地咕哝,“累了……” 顿时哑然失笑。 第299章 偷腥的小野猫 唐游川一度认为自己已经算得上是忙碌了,可最近他有种莫名有一种自己突然变得清闲的错觉,究其原因,是他发现江棠比他还要忙。 这天中午,唐游川接到了老太太的电话,由于他和江棠太久没回过老宅,备受空虚寂寞冷的老太太又开始怀疑他与江棠闹矛盾了,并且把矛头指向他,“你是不是又惹乖宝不高兴了?最近都不回家,打电话也不接。” 对于老太太这盲目偏心的行为,唐游川哭笑不得,他真心真冤枉,现在忙碌得不见人影没空理会人的分明是江棠,“没有,没接电话应该是在忙没看见,他们医院最近事情比较多,等她休息了我们就回去看您。” 那天晚上的缠绵,仿佛就是为了让他迎接接下来的苦逼日子而提前喂的一颗糖,这颗糖的味道有多甜,这几天他就有多苦,别说亲热了,见着面都聊不上几句,甚至面都碰不上,明明住在同一屋檐下,却搞得跟异地恋没差。 问:对象是外科医生是什么感受? 答:隔三差五守活寡。 扪心自问,唐游川内心上对此或多或少也有点怨言,好几回清晨看见江棠拖着一身疲倦回家倒头就睡,他都想开口让她从临安医院辞职到恒安医院上班,但记起江棠之前的拒绝,便又忍住了。 …… 江棠是真的忙到脚打后脑勺,继吴主任需要手术治疗休假之后,又有一名妊娠早期的医生夜间值班时出现了先兆流产不得不请假暂时终止工作休息,所以最近心外科包括她在内的年轻医生都叫苦不迭。 特别是夜班轮换周期大大缩短,值班时间还尝尝需要延长,夜里若遇到突发的紧急状况还需要通宵做手术,再年轻体壮也有些扛不住,所以很多值班医生为了争取时间多休息一会儿,几乎都选择待医院里提供的临时宿舍将就住下。 除了本职工作和自己的论文,江棠还得挤出时间,跟媒体记者沟通专访主题,针对对方列出的问题进行补充或者提出异议,提前构思准备答案以及新闻稿件,但她为了唐游川,第二天上午查完房后,尽量选择回家休息,能碰上面就亲昵一下,他若出门早碰不上就作罢。 这天夜班难得安静,江棠在值班室里线上跟记者进行最后的稿件沟通确定,值班室的门被推开,她以为是值班护士,不想抬头却瞧见唐游川那张熟悉的脸,顿时有些发懵。 呐呐地出声问:“你怎么来了?” 唐游川长腿迈开笔直走到她的跟前,平日总显冷峻的眉眼微微低垂,勾出柔和的弧度,“来送爱心外卖。” 江棠忍不住弯了唇角,眼底盈满了笑意,软着语调道,“你不是说今晚公司有事儿要加班开会吗?结束了?” “中途休息,待会儿还得回去,”唐游川将手里的袋子搁在她办公桌空余的地方上,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捻着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似笑非笑地说,“江医生,我这么贴心特意过来给你送夜宵,有奖励吗?” 江棠秒懂他的暗示,微抿唇浅笑对他勾勾手指头,“你头低点儿。”唐游川顺从俯身弯腰,俊脸凑近她跟前,噙着笑道,“江医生,想做什么?” 江棠勾住他的后脖颈,鼻尖若有似无地贴着他,嗓音温软而勾人,“奖励你一个吻,要不要?” 唐游川笑吟吟地睨着她,“你可是有夫之妇,这么勾/引我,你老公知道吗?” “家花哪有野花香,”江棠眨了眨眼,宛如偷腥的小野猫,无声地勾人,“你来找我,不就是想要这个嘛,来不来?” 唐游川沉沉低笑,“来。” 话音刚落,两唇相抵,冷凉的空气都随之微微燥热。 第300章 谁让你吃我这套 唐游川双臂分开扶在她办公椅的两侧扶手上,把江棠圈在他的气息里,享受着她难得的主动,可是她只浮于表面的接触宛如隔靴搔痒,实在过于含蓄,根本无法满足他久旱的渴求,遂化被动为主动,扣住她的下颚试图破门而入。 不想江棠顾忌着场合,察觉到他的不知餍足地妄图深索,头一偏就躲开了,唐游川语气略带不满,“怎么?” 江棠说:“你不能占我便宜。” 唐游川被气得直乐,“你过分了啊。”主动献吻的人是她,怎么还反过来咬他一口怪他占便宜了。 办公室里亮如白昼,江棠白皙的脸颊浮上一抹淡淡的绯色,冷白光下一双黑眸盈着亮光,如水波潋滟格外动人,她笑着道,“你才过分呢,说好奖励一个吻,你伸/舌头是想做什么?” 唐游川眸光沉沉睨着她,忽而开口道,“你看着我,”江棠直勾勾对上他黢黑的瞳眸,“干嘛?” “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江棠猜不到他想说啥,带着笑问:“什么?” 唐游川面无表情,薄唇轻启,缓缓出声道,“我脸上,是不是写着‘王八’两个字?”江棠先是一愣,紧接着噗嗤一下扶着他的手臂笑得直打颤,半晌之后断断续续地道,“你怎……怎么骂自己是王八呢?” 唐游川兜着她的下巴,“还笑?那是你亲手写的。” 回回都是自撩不扑,他可真是“忍者神龟”。 江棠摸了摸他微硬的短发,刮过掌心轻轻的痒,“乖,色字头上一把刀,”她强忍着笑,“刀下保命必须得留个心眼儿。” 唐游川低头在她唇上泄愤般咬了一口,嗤声道,“成天歪理一套套的,你就是吃定我不能拿你怎么样。” 江棠微仰着下巴,绯唇挑着勾人的弧度,慢悠悠地应声,“谁让你吃我这套。” 唐游川闷笑两声,大掌从她白大褂探进去,贴着她的腰捏了捏,警告出声,“别骚,当心我把你就地正法。” “你才骚。”江棠身体一扭,堪堪避开他的手,从旁边拽了一张椅子过来让他坐,拆开桌上的袋子,一阵食物的香气冲淡了消毒水的味道,勾得她食指大动。 江棠依旧吃得又急又快,嘴巴塞得鼓鼓的,见她吃得急,真担心她会把自己给噎着,唐游川出声道,“吃慢点儿。” 江棠咽下嘴里的食物,“其实我要是饿了会自己点外卖,你要开会不用专门跑一趟。” “有空就过来了。”唐游川给她递水杯,让她喝水,“今晚也要通宵?” “嗯,明天我就不回家了,早查房之后还有个专访,然后还有个会议,你回家记得带蛋卷和唐三藏下楼溜一圈,不然它们要拆家了。” 唐游川闻言,顿时眉头紧蹙,声音微沉道,“你这样还有时间睡觉?” “嗯,中间有些零碎的时间能休息。” 唐游川盯着江棠变得愈发明显的侧脸轮廓,脸色有些难看,“你不觉得你太忙了吗?昼夜不分地上班,基本睡眠都得不到保障。” 江棠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悦,扭头看着他,勾唇道,“心疼我啊?” 唐游川微沉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抿着薄唇没说话。 江棠用调羹勺了一口粥喂到他的嘴边,唐游川恼火地撇开脸,并不领情,江棠微微一笑,软着语调哄,“吃一点,待会儿不是还得回去开会么?你胃不好,别饿着肚子。” 唐游川瞧着她低眉顺眼的模样,一时有些心梗,正欲开口说些什么,一位护士推开了值班室的门,“江医生……”瞧见江棠旁边的唐游川,话音顿了下,“……有急诊。”说完就退了出去。 “你自己吃点东西,”江棠一边放下调羹,起身时身形蓦然一顿,低头快速在唐游川的唇上亲了一口,快速叮嘱,“回去开车小心。” 唐游川盯着她风风火火消失在门口的身影,俊美的面孔始终淡淡的,深邃的眉眼又暗又沉,情绪莫辨。 第301章 主动上门的 江棠忙完回到办公室,唐游川已经走了,桌面上还有几个盖好整齐码在一旁的餐盒,唯独少了她剩下的那半碗粥,桌角旁的垃圾桶里躺着一个空碗,毫无疑问,唐游川把她剩下给解决了。 买了那么多过来,明摆着是要跟她一块吃,到头来只吃了半碗粥,还是她剩下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不给他吃饭,江棠一边在心底嘀咕,一边把余下那几盒拿去茶水间的微波炉加热拿出来招呼休息站里的护士一块吃了,后半夜很安生,她还睡了一会儿。 而唐游川从医院离开后返回公司继续开会,清晨六点钟,他回到云锦华苑,家里没人,但被关了一天一夜的狗对他很热情,扑上来迎接,恨不得甩掉尾巴。 他早已经忘记自己当初是如何嫌弃蛋卷,十分自然地蹲下身揉揉它,又逗逗唐三藏,然后回房换了身运动服,遛着两条狗一起出去跑步。 小区里有个很大的运动场,可以打篮球,网球,羽毛球,乒乓球等等,还有铺了塑胶跑道,唐游川和江棠来过几回,有时是早上,大多数是大晚上,都是为了带家里俩狗子出来放风。 这是第一回,他独自牵着两条狗出来,早上七点多钟,天色微曦,运动场上灯光还亮着,已经有不少人在运动,本就拥有了一张引人注目的脸,偏偏还带着两条可爱的狗,结果在场的女性都被他勾走了目光。 能云锦华苑里购房的人必然有一定的经济实力,除了有钱人喜欢在这里金屋藏娇,还有不少网红在里面租房,其中不乏心思歪斜的人,她们有空就在公共空间寻找目标,精准狙击,像唐游川这种从头到脚都印着出类拔萃气质的男人,早就被盯上了,只是苦于一直没机会接近罢了,这会儿单独现身,可真是天赐良机。 俩狗子都在低头嗅嗅闻闻,唐三藏抬着腿对着一根电线杆标记地盘,蛋卷还在挑挑拣拣选地盘,唐游川耐着性子等它们解决生理问题,这时有个女人主动凑过来,出声打招呼,“你好。” 唐游川面无表情地斜眼瞥了下来人,大清早的寒露微散,女人竟然敞开衣襟露出里面的运动内衣,她也不怕冻死。 对于这主动上门的艳/遇,唐游川内心毫无波澜,冷漠的眼神甚至充满了讥讽,一个字都懒得回应。 被他挂了冷脸,女人笑容有些发僵,不过也没被吓退,内心反而愈发蠢蠢欲动,她微笑着自顾自地说,“你家的狗狗好可爱,我最近也打算养一条,方便告诉我你家这两狗狗是什么品种吗?” 唐游川本能地就想张嘴嘲讽,但看见躬身蹲下屁股的蛋卷已经方便完,他眸光蓦地一闪,须臾,薄唇翕动张合,懒懒地出声,“想知道?” 女人见他回应,心中顿时一阵窃喜,连连点头应声,“是啊,”微顿,又故作苦恼道,“不过我不懂得怎么挑,怕挑到不听话或者身体不健康的。” 唐游川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女人一脸困惑地接过,不太懂他这种行为的含义,唐游川不言苟笑地道,“等价交换,帮忙把狗屎捡了,我告诉你它们是什么品种。” “……” 第302章 向我好好学习 俩狗子起先兴奋撒欢,跟着唐游川跑得起劲儿,然而没两圈就歇菜了,屁股仿佛涂了胶水牢牢粘在地上,唐游川见撵不动,还引来旁人的窃笑,也没了兴致,草草回家洗了个澡。 从浴室出来,看见手机上有江棠发来的信息,直接拨了电话跟江棠聊了会儿,跟她说起遛狗被女人搭讪的事儿,换来的是江棠没心没肺的郎笑。 “最后呢,”江棠追问,“她捡了吗?” 唐游川淡声道,“没有。” “她肯定在心里骂你神经病。”自从两人谈恋爱之后,江棠指东他不往西,说他言听计从也不为过,脾气好得不得了,以至于江棠都忘记了他毒舌的本性,她脑补了一下他叫女人捡狗屎的那画面,止不住地想笑。 想当初,她多少次被他堵得哑口无言,真是分分钟得原谅他八百次才没锤爆他的狗头,那个女人大概也没想到,这个金龟婿是带毒的。 江棠乐不可支地揶揄他,“人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也真够不解风情。” 唐游川靠着床头,嗓音低沉慵懒地说:“唐太太,你老公被狐狸精勾/引了,你不担心还嫌弃我不解风情,是想让我接受她?” “我倒是想担心呀,”江棠忍俊不禁,心底乐得开花,蓦地压低声音,话锋一转,语调轻软如调戏,“但是谁让我老公自觉,都没给我机会呀,你洁身自好,唐太太毫无用武之地。” 唐游川心头一荡,轻嗤了声,道:“既然这么清楚,那就向我好好学习。” “学习什么?学你毒舌,一张嘴说话就把妖魔鬼怪给吓得退避三舍么?”江棠笑着反问。 唐游川薄唇微勾,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学我宠你疼你,”话音一顿,低沉的声音忽而放得很轻,徐徐缓缓地蛊惑她,“来,老婆,叫声老公听听。” 江棠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地疯狂上扬,一字一顿地回:“老、不、羞!” …… 负责采访的记者来得早,跟着一起查房补拍一些江棠日常工作的照片,江棠不喜欢暴露在镜头前,起先并不同意拍照录视频,但免费送上门大好机会,院里为了宣传对江棠威逼利诱让她牺牲“色相”,江棠实在拗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采访过程很顺利,等科里会议结束后,江棠又被冯主任叫去了办公室,告诉她院里出国学习的名额基本已经确定下来,如果没有意外,这次机会非她莫属。 冯主任说完发现江棠没有露出任何高兴的情绪,平静里带着些许复杂,出声道,“以你的能力,那些考试基本不会有问题,而是时间也很充裕,你就放宽心去准备,至于论文这一块你也不用担心,老程不在院里,你找他不方便,有问题可以直接来问我,我也会替你把关。” 江棠点头应声,“嗯,我知道了,谢谢冯主任。” 冯主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表现,年轻的时候辛苦点是值得的,等进修学习完回来,你再申请评上副高,以后工作也会相对轻松点儿。” 江棠笑了笑,只是乖顺地说好,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如果出国,意味着她得跟唐游川分开很长一段时间。 第303章 因为你喜欢 时间在忙碌中悄悄溜走,随着日历一页页翻过,一月也走到了尽头,迈进二月那天,江棠才终于得以喘息休息,31号晚仍旧是夜班,她熬了一宿,翌日早上查房交班后回家倒头就睡。 下午三点多钟,唐游川提前结束工作回到家,屋里阒然无声,笔直地上楼,卧室门留了一条缝隙方便家里俩狗子进出,推门而进,窗帘紧闭挡住了所有光线,里头昏暗沉沉一片,隐约可见床上微微隆起。 俩狗子发现他,发出哼哼唧唧的蹭过来,唐游川没理会它们,踱步至床边,凝着床上仍旧睡容香甜的女人,薄唇勾出淡淡的弧度,感叹她这猪一般深眠技能。 唐游川在床边坐下,双手分开撑在她身旁两侧,而后低头吻上她的唇,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棠被那温软的触感吓得一个激灵从梦中骤然睁开了眼睛,脑子空白一片。 男人低沉的浅笑响起,江棠才从惊魂里找回意识,迷蒙不清的视线瞥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她替了口气嗔怒地骂:“你吓死我了!” 唐游川低头浅啄了下她的唇,闷笑着道,“这么胆小?” “我睡得正好呢,你突然偷袭过来,我还以为是谁。”因为刚睡醒,她喉咙有些干涩,沙哑的嗓音,慵懒里夹杂着几分娇,温软悦耳。 “除了我还能有谁?” 江棠从鼻息里哼出一声,“贼。” “醒了就起来吧,”唐游川蹭了下她的鼻尖,低声道,“收拾收拾,我们出去。” “去哪里啊?”江棠贴在床上犯懒,半阖着眼睛迷糊道,“我还困,不想起来。” 唐游川二话不说,低头就覆盖上去,他的动作太快太突然,江棠混沌得任他予取予求,肺部的氧气逐渐变得稀薄,临近窒息的边缘,他才放过她,低声嘶哑问:“还困吗?” 江棠半眯着眼,喘着气嘟嚷,“你要是王子,估计公主都不用醒了,直接被你给堵得咽气送走了。” 唐游川低头亲她的脸颊,低沉的嗓音染着淡笑道,“不想起来?是想继续做点别的吗?” 江棠赖着不动,“我好累啊,到底要去哪儿?不去不行吗?” “你都睡了一天了,再睡下去会更累,”低沉的嗓音很温软,唐游川哄着道,“你不是说想去看重映的《情书》电影吗?难得休息,我陪你去看,嗯?” 前两天无意中听到科室里的小护士说和男朋友约会去看了重新搬上大荧幕的纯爱电影《情书》,江棠想起自己跟唐游川还没一起去过电影院约会,便跟他说了等有空一起去看。 雪白的手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江棠懒懒散散地命令,“你抱我起来。” 唐游川溢出一声轻笑,“祖宗。”嘴上说着,手却已经掀开被子,一把将她从被窝里捞了起来带进了浴室,在盥洗台前放下,低声调侃,“需要我帮你刷牙吗?” 江棠大手一挥,“不用了,退下吧。” 唐游川在她的翘臀上拍了下,江棠虎着脸瞪了他,“嘛呢,又耍流氓!”他面不改色地笑道,“快点,我外面等你。” 江棠换衣服的时候,下意识地又想挑舒适保暖的休闲装,脑海中忽而想起那个女人吐槽她穿着土,遂挑一套裙装换上,又快速地化了个淡妆,掩盖住眼眶下因为频频熬夜而浮现的青影,唇上口红薄涂,气色瞬间提升。 唐游川听见脚步声,转头抬眼看去,眉梢轻轻一挑,江棠身上是白色的高领毛衣,米色的针织裙露出小腿最纤细的地方,外面是一件藕粉色的长款毛呢大衣,她一头墨发随意挽在脑后,额前松散碎落几绺垂在脸侧,削弱眉眼间的清冷与严谨,整个人笼罩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温婉贤静。 他见过她或清冷干练,或凶神恶煞,或情动妖娆,却没见过她这么女人味儿的模样,有种焕然一新的感觉。 待她走到跟前,唐游川垂眸睨着她,“化妆了?” 江棠一噎,有些恼,故作凶悍掩饰不自在,“不行吗?” 唐游川看她板着脸,忍俊不禁,压低声音慢条斯理地夸了句:“好看。” 没有女人会不喜欢自己喜欢的人夸自己好看,江棠亦不例外,她抿着上扬的唇角,维持着她矜持,佯装淡定道,“走吧。” 虽然是工作日,但学生已经放寒假,所以即使少了苦逼兮兮的社畜凑热闹,电影院里依旧很多人,江棠望着一张张青涩稚嫩的面孔,觉得她和唐游川这对不算老的社会人士混在其中格外突兀。 不经意抬眼还总能撞见旁人的打量的目光,江棠特别不自在,她好几次都要想要挣开唐游川牵住的手,成年人的羞耻感使然,她无法在公众场合坦然做一些亲密行为,很别扭。 虽然她年少时期也不曾跟哪个异性亲密。 倒是唐游川,周围人在他眼里仿若透明,十分自然地扣住她的手,一点儿也没有不好意思,也不知该说他脸皮厚,还是我行素惯了。 电影将近两个小时时长,岩井俊二的镜头下,有关青春,有关爱的秘密,描绘得特别隐晦含蓄,也特别纯粹干净,充满了遗憾,中途有不少女孩子都看哭了,拿着纸巾低头擤鼻涕擦眼泪。 江棠内心有所触动,但没流泪的冲动,最大的感想就是柏崇原的确很帅,两人从电影院里出来,她问唐游川电影怎么样,唐游川语气平淡地回:“一般。” 江棠小声吐槽,“还好说我没浪漫细胞,你不也差不多。” 唐游川波澜不惊道,“本该可以拥有完满的感情,却因为彼此藏着不敢说出口而错过,你告诉我,哪里浪漫了?” “你不觉得青涩的暗恋很动人?”江棠想了想,说道。 “不觉得,如果是我,喜欢就去表白去追求,”唐游川余光瞥向江棠,似笑非笑道,“我当初要不跟你表白,我们现在能一起看电影?” 江棠轻呵了一声,“说得那么好听,我要真拒绝了你,你指不定会用什么手段逼得我从了你呢,你这人就一土匪,看上的抢都得抢过来。” “我什么时候逼过你了?” 江棠撇了撇嘴,“是谁使苦肉计逼着我给他开门的?” “那也不能算逼吧,”唐游川淡淡地说道,“感情这事儿,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你要真对我没意思,我的苦肉计也起不了任何作用。” “那可不一定,毕竟我这人容易心软。” 唐游川勾唇,声音低沉道,“那你也是因为你喜欢才会软。” 她明明说得很正经,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莫名变黄了? …… 晚餐唐游川定了一家意式西餐,靠窗的位置能看见青临城远处的夜景,环境与气氛都很好,东西也很好吃,唯一不好的是吃完一道才会上另一道,江棠吃得快,吃完一道又得等半晌,实在墨迹。 两人边吃边聊,最后一道甜品上来时,唐游川面色平静地看着江棠掏出手机拍了张照片,也不知道在跟谁聊天,然后放下手机捏着叉子就直接开吃,始终缄默不语。 蛋糕上有一颗被切割混合了奶油做成圣诞老人形状的草莓,正当江棠准备挑起来吃时,才发现上面尖尖上有一道银光。 “这是什么?”江棠凑近定睛一瞧,倏地愣住了。 第304章 从来没有后悔 江棠呆愣了两秒,不紧不慢地抬首掀眸看向正对面的唐游川,两人的目光隔空对上的刹那,唐游川忽然感到几分紧张,行若无事地端起旁边的水杯,借喝水的动作掩饰自己的情绪。 江棠察觉到他避闪的眼神,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好笑,唇角抿着淡淡的弧度,须臾,她放下叉子将那枚戒指拿了起来,是一枚没有镶嵌任何钻石,也没有夸张累赘的雕刻的素戒,光泽饱满成色漂亮。 江棠一时找不到词汇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干嘛突然送我这个?”江棠举着戒指,细细瞧了一眼,发现内环有刻字,但被奶油糊住了,看不清是什么字,她言笑晏晏地瞧着他,曼声打趣道,“要不是我们早已经是合法夫妻,我都要以为你这是在跟我求婚了。” 此情此景,可不就是求婚的套路么。 唐游川表情微顿了顿,双眼认真地看着她,嗓音低沉道,“嗯,求婚。” 江棠心头咯噔漏了一拍,紧接着又猛地一个加速,扑通扑通地撞击着胸口,捏着戒指的手不自觉地发力,她屏息静默,黑白分明的眼睛凝着他,仿佛被人点了穴,定在位置上一动不动。 唐游川伸出一只手,把戒指从她手里拿过去,抽了张纸巾将沾在上面的奶油擦拭干净后,一手握住她纤细修长的手,另一手则拿着戒指,骨节分明的手捏着小小的环圈,缓缓推进了她的无名指上。 尺寸的大小刚刚好,干净简约的款式,与她白嫩纤细的手十分相衬,唐游川忽而低头,薄唇隔着戒指亲上了她的无名指,那一瞬间,江棠觉得冰凉的金属触感糅杂着他唇部的高温,从指尖的神经末梢一路蔓延流进了她的心口。 她的心底,霎时间软成了一片,偏偏脸上装作镇定自若,口吻略带嫌弃说:“有你这样求婚的吗?” 唐游川掀起眼帘望着她,似笑非笑地反问,“那是要我单膝下跪来求?” “不愿意?” “在外面跟我牵手都害羞,我当众跪下跟你求婚,你怕不是要羞愤至死。”唐游川睨着她泛红的耳根,眼底含笑,故意问她,“耳朵怎么红了?” 江棠一噎,面不改色道,“我热。” “你手很凉。”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 江棠当即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里抽了回来,死鸭子嘴硬,“我只有脸热不行吗?” 唐游川偏要逗她,噙着笑淡声调侃道,“头脑发热?” 江棠嘴皮子吃亏,恼羞成怒,“是啊,我刚就头脑发热了,我好像还没答应你的求婚呢,这戒指还不能要。” 说罢,她作势就要摘戒指,明知她是狐假虎威做摸做样,唐游川还是扣住她的手,“这生米都煮成熟饭,你还想不答应?” “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了呢,我怎么就不能拒绝你了?”江棠哼了哼,小声嘀咕,“我把碗端了,熟饭也照样让你吃不着。” 唐游川听着她一套套的歪理,眼底蓄着笑,压低声音好声好气地哄,“好了,不闹了,蛋糕还吃吗?不吃咱们就回家了。” “要吃。”他作出退让,江棠也不再炸毛,拾起叉子重新进食。 回家路上,江棠才看见群里的消息都炸了,起因是她拍的那张照片,她怀疑阮迪是不是拿着显微镜在看图,她本人都是好不容易才发现戒指的存在,阮迪竟然轻松就瞄到了。 江棠想了想,用手机对着手又拍了一张发群里,算是回答了阮迪的逼问。 阮迪:真是戒指!唐游川送的? 季然:你这废话,都戴无名指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阮迪无视季然:婚戒?这么素?说好的霸道总裁一百克拉大钻戒呢?唐游川怎么抠得连钻石都舍不得买,居然就给你一枚素戒,不能忍! “……”一百克拉,她也不怕压手指,江棠一阵无语,回道:我就喜欢简单点的,低调有内涵,耐看。 江棠说的是真心话,奈何阮迪和季然觉得她这是自我安慰,唯有周寅夸了句好看,另外那两人在群里就说起了相声,江棠懒得搭理他们,直接甩了一个“俗”字出去,便不再回复。 唐游川余光里瞥见副驾驶上的江棠一直低头在盯着自己的手,薄唇微勾,低声问道:“喜欢吗?” 车上只有他们两人,江棠没了顾忌,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举着手展着手伸瞧了瞧,扬着唇道,“还不错。”随即又忍不住吐槽他,“但是把戒指藏食物里这么俗气的办法,你是跟谁学的?还是自己上网查?” 唐游川打转方向盘,目视着前方,“很俗吗?”这套路是他无意间听到秘书室一女秘书说的,他看女秘书很高兴的样子啊,“难道不是浪漫很惊喜?” “我刚刚要是没注意到,直接吃进嘴巴,弄个不好把牙齿给磕下来,只怕是有惊无喜。” 唐游川闻言顿时乐得直笑,“我就是怕你吃东西快会直接吞了,所以才让厨师特意放在显眼的位置,但我没想到你眼神这么不好使,戒指都快晃瞎眼了,你竟然也没发现,我刚看见你大快朵颐的样子,真怀疑你是不是眼瞎了。” “我眼瞎还能看上你?”江棠脱口而出。 唐游川闷笑,“有道理,你眼光真好。” 江棠也笑了,突然扭头盯着他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这戒指不是应该是一对?你的呢?” “我的落家里了。”他的那枚放在衣服的口袋里,结果下午回去接她时,出门换了一件外套,忘记拿了,他口吻霸道,“回去你帮我戴上。” 江棠也是这么想的,不能只有她被套住,他也必须被她套牢。 约会吃饭看电影,最后还送戒指绑定了关系,物质上得到了满足,接下来自然就是灵魂需要升华,两人回家后,又是一场干柴烈火,而且烧得比以往都要猛烈。 事后,两人躺在床上贴着温存,江棠把戒指摘了下来,看清了内环里的刻字,是她和唐游川姓的首字母,以及日期。 “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前几天,”唐游川亲了亲她的眉眼,低沉嗓音有事后餍足的慵懒,“这对算是订婚戒指,以后婚礼的戒指再找人依照你的喜好定做。” 江棠懒蔫蔫的说:“你想得真远。” “不远。”唐游川手一转,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紧扣,“迟早的事儿。” 江棠仰头看他,“你很想办婚礼吗?”这是他第二次提起了。 “你不想?” 江棠顿了顿,略作思忖,温顺道:“还好吧,没有特别想,婚礼是办给别人看的,但日子是我们自己过的,所以办不办都无所谓,我不在意这种仪式。” “乖宝。”他低声亲昵地唤她。 “嗯?” “尽管我们的开始并不单纯,也不愉快,但是这三年多以来我都没有后悔过,我对你有不喜,有愤怒,也有不满,可是从来没有过后悔。”男人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而现在,我很庆幸。” 庆幸当初的相遇,庆幸你开口绑定了这段关系,也庆幸这三年,你从不曾开口说离开。 故事的开始或许并不浪漫,但他会让结局变得尽善尽美。 江棠心头酸酸软软的,轻笑着说,“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一直这么肉麻兮兮的。” 唐游川面不改色,低声说:“就是想让你知道,跟你在一起,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抑或是未来。” 唯一后悔的,就是没能早点好好待她,造了三年的孽,得亏她宽容大量,没跟他计较。 第305章 不跟烂人讲道理 翌日早上,唐游川因为要参加唐旗年终总结会议,先行出门,而江棠则一直睡到下午三点多钟,被一阵接着一阵的门铃声,催魂似的将她从梦中唤醒,她睁开眼,下意识地伸手想要叫身旁的人下楼去开门,却摸了个空。 江棠拖着疲软的身躯起身,直到下地的时候,她两股战战两腿发软,才无比地后悔昨晚因为唐游川几句话就头脑发热一冲动就勾/引他。 简直就是羊入虎口,后面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都记不太清了。 来人是莫娜工作室的化妆师和助理,过来给她送衣服,顺便给她化妆弄造型,江棠听完对方的自我介绍懵了两秒,后知后觉地记起早上唐游川似乎跟她说过这事儿,只是那会儿她困得神智不清,浑浑噩噩的根本没听进去。 “不好意思,我刚睡醒,你们先坐会儿。”江棠招呼她们进门。 “没关系,是我们来早了,”化妆师递给她一个打包袋子,微笑着道,“这是唐先生让我们帮忙给你带的甜品,你先收拾吃点东西我们再开始。” 唐游川早猜到她不会起来吃午饭,所以特意交代的,江棠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他的细心照料,她表情自然地接过道谢,没有表现出任何惊喜或者女人该有的羞涩。 化妆师虽然年轻却很懂分寸感,当着江棠的面儿只认真地做自己的分内事,唯一算得上八卦的也只是夸了几句江棠皮肤好底子好,没给江棠造成任何不适。 江棠这边刚准备完就接到了卫昊的来电,唐游川抽不开身,所以让他过来接江棠去会场,人已在楼下等着。 三人一起下楼,当卫昊看见盛装打扮过后的江棠时,面上纵然平静,心底却也不由得默默发出一阵感叹,不得不承认,唐游川的眼光是真真毒辣,他都忍不住猜测唐游川待会儿见着人,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江棠问化妆师:“你们要怎么回工作室,要不要送送你们?” “谢谢,我们自己有开车过来,不用送的。” 江棠点头跟她们道谢,然后上了车,待车驱离之后,助理小声地问化妆师,“后脖颈和耳侧那些痕迹也太明显了,不做遮掩会不会不太好?宴会上那么多人,瞧见了指不定会说什么闲话呢。” 化妆师笑得意味深长,“你傻么,唐先生难道会不知道江小姐今晚要穿礼服参加晚宴,这明摆着就是故意的,就是要让人瞧见。” 助理一听,竟也觉得很在理,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悄声道,“我刚丢垃圾的时候,不小心看见了垃圾桶……”说到这儿,她的偷偷地红了脸,“以前好几次听到沈先生取笑唐先生跟咱们娜姐一样那方面冷淡,这哪儿冷淡了,战斗力简直彪悍。” 化妆师闻言,眼神变得格外暧昧,两人顿时相视一笑,须臾,她由衷地感叹,“真羡慕江小姐,”又嫉妒地嚷嚷,“啊!这该死的甜美爱情,什么时候我也能拥有一个帅气多金又温柔体贴,还特别能‘干’的男朋友!” 江棠全然不知自己被唐游川彻头彻尾地坑了一把,抵达会场时,腾瑞酒店外面已停满了私家豪车,卫昊在门口停车替她开门,“三哥在顶层宴厅后面的休息室,你要是不知道在那儿,直接问服务员就行。” “好。” 江棠身上虽然披着外套,但也挡不住寒风往里灌,她快步进了大堂走到电梯前,前面有一拨男女在聊天,江棠站在他们身后默不作声,直到突然有个女人叫了她的名字,“江棠?” 江棠闻声抬眸,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是曾被她教训过的陈松云,而出声叫她的是同校不同专业的校友。 两人已经很长时间不曾见过面,学生时期对方的男朋友移情别恋江棠,虽然江棠冤枉,但对方失心疯一样将分手的错怪到了江棠头上,因此彼此只有梁子,没有交情。 女人上下打量着江棠,语气带着几分轻蔑道,“你是约了人来这里?” “嗯。”秉持着基本礼貌,当着众人的面儿江棠还是应了声,但并不打算多聊,奈何总有些人你不招惹,对方也会主动贴上来找茬。 “男朋友?”女人又问。 江棠语气平平道:“对。” 电梯门打开,众人有序进电梯,江棠是最后一个,空间有限,她只能与女人相邻而站,门阖上时,女人出声问道:“你要上几楼?” 江棠瞥了眼摁键,回答:“顶楼。” “顶楼?”女人皱眉,狐疑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搞错了?顶楼被我们唐旗集团包下办年会晚宴了。” 江棠面不改色说:“没有错。” 女人眼珠子转了转,若有所思地道,“你男朋友是唐旗集团的员工?” “嗯。”江棠仍旧是敷衍,女人穷追不舍,“他叫什么名字?在什么部门任职?我爸是唐旗的领导,认识的人很多,没准我也认识呢。” 江棠知道她在想什么,含糊其辞道,“我没问过他具体职位。”唐游川身兼数职,她也的确算不清。 既然是男朋友,会连职位都不知道?女人眼露不屑,心想职位肯定不高,没脸说吧,面上露出笑容,“那说下他的名字呗,”又佯装调侃口吻冷嘲热讽,“还是你男朋友太优秀,怕我会跟你抢所以不想告诉我啊?” “你别误会,我现在也有男朋友,也很幸福,”女人装得十分大度道,“虽然当初前任为了你跟我分了手我挺生气的,但过去了这么久,我早就不在意了,想想那种男人也配不上我,不要也罢,你也别介意了哈。” 她声音不大不小,但足够轿厢里的人听得一清二楚,轻轻松松的三言两语说着不在意,但谁都听得出来她这是故意翻旧账打江棠的脸,还连带拉踩江棠不如她。 霎时间,所有人均面露异色,气氛变得很微妙。 女人明目张胆地要给江棠难堪,可惜未能如所愿,江棠仿若无事,微微侧首瞥她,朱唇轻轻启合,“放心,我这人一向是不跟烂人讲道理,不与傻瓜论长短,这种事儿我从来没介意过。” 娇媚脸庞上的淡笑带着与生俱来的倨傲,眉眼间是毫不掩饰的嘲弄,谁都听得出,江棠这话就是骂人,女人宛如被狠狠地甩了一记无形的耳光,唇边的笑容倏然僵化,她既丢脸又愤怒,空气里骤然弥漫出一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 轿厢里的人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幸好就在此时,电梯已抵达顶层缓缓开了门,江棠跟着旁边的人出了电梯,一眼便瞧见了站在外面的唐游川,难得他没穿黑色,而是一身与她裙子同色系的灰蓝色西服套装,干净利落,却难掩他清冷矜贵的气质。 前面的人毕恭毕敬地跟他打招呼,他冷淡地颔首示意,直到抬眼看见后面的江棠,深邃冷漠的眉眼顷刻间抹开淡淡的温软,旁人惊愕地看着他的变化,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便看见他牵起江棠的手,低沉的声音似乎有几分宠溺,问:“冷吗?” 众目睽睽之下,江棠虽有些不适应,却还是回握住他,曼声道,“还好,你怎么在这里?” “等你。” “那进去吧。” 江棠就这样和唐游川亲密地牵着手进了宴厅门口,徒留身后那些人相顾失色,尤其是方才准锋相对的女人,分明已猜到真相,仍旧不可置信,她拉住陈松云,呐呐地问:“唐总跟江棠是什么关系?” “这么明显你还看不出来?”陈松云眼神奚落地看着她,“她口中的男朋友,就是三哥。” “唐总不是已婚了?” 陈松云被革职以后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得罪江棠,就等同于得罪唐游川,她家爷爷跟唐游川关系本就紧张,所以她夹紧尾巴做人,不敢再招惹江棠引火烧身。 她似笑非笑道,“所以她现在是唐太太了。”早点认清事实踏实做人,不然迟早得栽跟头,这话她没说出口,她没这个义务提醒。 女人跟她父亲在外市分部工作,但也有听说唐游川有女朋友并且已婚的消息,但她并不知道,那个人竟是江棠,她瞠目结舌定在原地,久久无法消化这个消息。 唐游川挽着江棠现身宴会大厅,马上就引起了众人的注意,在青临城本地的人早有耳闻,而非本地的人对此几乎是一无所知,但除了寥寥数人,其余谁都不曾见过江棠,如今看见,很快就起了骚动。 一边高深莫测地审度揣摩,一边窃窃私语地议论,那场面可想而知,江棠差点儿都要怀疑自己是什么大明星了。 唐游川领着江棠穿过宴厅进了后面的休息室,里面有两男一女,女的是唐游川的秘书,还有一位眉处有疤的男人,这两位江棠都见过,剩余那一位不认识。 “你们先出去,别让人进来。”唐游川淡声吩咐。 三人离开,门阖上的瞬间,江棠就被他一把压到了墙壁上吻住了唇,因为猝不及防,江棠毫无准备,整个人都是懵的,搞不懂他怎么说发/情就发/情,一点信号也不给,稀里糊涂的半响都没给出反应,唐游川已自供自足起来。 第306章 躺平了任骂 江棠身后是冷硬的墙壁,身前是唐游川结实的胸膛,腰肢还被他牢牢禁锢住着,休息间里很安静,唯有彼此的呼吸气息此起彼伏。 隔着一堵门,隐约有谈话声传进来,似乎是要找唐游川,江棠怕外面的人突然开门进来,右手托着他的下巴将他推离,低声道,“好像有人找你。” 唐游川扣住她的手腕拽下来,“不用管。” 江棠撇脸躲开,“别闹了,找你肯定是有事儿。” “现在有事儿的是我,”唐游川握住她的手往下,近在咫尺的眉目隐隐浮动着一抹晦暗,又深又沉,薄唇张合,暗哑的嗓音沙沙的,“我不舒服。” 江棠身形一僵,漂亮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低吼:“你是泰迪吗?!” 唐游川闷笑了一声,低头靠在她的肩颈上,“是你太勾人了。” 昨晚上她作妖,惹得食髓知味,今天年终会议上,他出神了好几回,一整天都有些心痒难耐,总想见她。 偏偏她还打扮得如此娇媚,眉间水波潋滟,马上就勾起了他昨夜的回忆,方才要不是那么多人看着,他恨不得把她就地正法。 江棠:“……”她一本正经的良家妇女,没撩没扯,到底是做什么勾得他如此振奋! 就在此时,响起了一阵笃笃的敲门声,江棠上眼皮突突地猛跳,下意识想要挣开他抽回自己的手,耳边却传来唐游川粗沉的抽气声,吓得她不敢再动。 “老三。”传来一道熟悉的男音。 江棠像根木桩,一动也不敢动,唐游川眉头紧皱,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引导江棠,江棠头皮阵阵发麻,手指发僵,忍无可忍地压着声音警告他,“唐游川!” “嘘……”唐游川贴在她耳边嘘声,“别理他。” “你疯了!”江棠快要被他搞崩溃了,“你松开我!” “难受,”唐游川哼气,软下腔调,一米八多的大高个瞬间化身为耸拉着耳朵的小狗,低声求她,“乖宝,你帮帮我,嗯?” 江棠闭了闭眼调整呼吸,咬着牙道,“外面有人!你是变/态吗!”这门也没锁,那人要想进来,只要轻轻一推,他不但没被吓着,还越发来劲! “别担心,他不会进来,一会儿就走了。”唐游川亲她的耳垂,江棠正欲开口,他低声提醒,“别出声,外面的人会听见。” 变相的威逼,偏偏对江棠很奏效。 “混蛋!”江棠娇媚的脸蛋憋得红彤彤的,气得骂人。 唐游川觍着脸,一副躺平了任骂的姿态,声音沙哑低低顺着应道,“嗯,我混蛋。” 江棠脑子混沌,迷糊间,她想,她对他真是越来越纵容了。 …… 半小时后,云雨方歇,江棠面含绯色坐在沙发上,一边用纸巾擦手,一边气鼓鼓地看着男人从容优雅地整理着装。 衣装一正,他又恢复成清贵优雅的青年才俊。 江棠有些愤懑不甘,将手里那团纸巾砸向他,以表达她的不满,嘴上还骂人,“衣冠禽兽。” 唐游川几不可闻地低笑出声,一本正经地调侃她,“江医生不愧是外科医生,手指灵活度很高。” 江棠眸光凉凉地飞了记冷刀,皮笑肉不笑道,“这么满意,那下回给你开个后门试试。” 唐游川扣好西装,在她身侧坐下,伸手轻勾她的下巴,餍足地亲了一口,江棠嫌弃地别开脸,他似笑非笑道,“别生气,等晚宴结束了,换我伺候你,包你满意,嗯?” 江棠瞥他一眼,认真地说道:“细水长流,你这样很伤身,拜托你节制点,不然真不用到五十你就得鸣金收兵了。” “不到三十岁就担心五十岁以后的事儿,唐太太也没那么无欲无求,”唐游川笑得混不吝,“不过就你这身体素质,我保证到八十都能让你求饶。” “你就嘴皮子逞能吧,”江棠没好气,盯着他唇角沾染的口红,抽了纸巾朝他命令道,“过来,帮你把嘴巴擦擦。” 唐游川乖乖地把脸凑上,笑着道,“你的口红都被我吃完了。” 江棠嗔怒出声,“你还好意思说!” “我已经很克制了。”唐游川道。 江棠:“……”她懒得跟他插科打诨,选择消极抵抗。 唐游川确实克制,除了口红被啃得七零八落,她的妆容基本没被损坏,裙子是轻纱,皱了也瞧不出,不然她真没脸走出折扇门,待她对着小镜子补完口红,敲门声再度响起。 门外传来秘书的声音,“唐总,时间差不多了。” “好。” 江棠又仔细地给他检查了一遍,确认他的衣服没有沾到不该沾的,两人这才返回宴厅。 第307章 我不缺钱 开场秀之后,唐游川作为董事长被邀请上台致辞,江棠不知道他是否事先有背过致辞稿,只是看着他西装革履,一副冷贵禁欲站在台上,声音冷冷淡淡地讲着正经话,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他方才在休息室里隐忍涩情的面孔。 就……反差很大,让她莫名地脸红心跳。 要命! 江棠突然感到口干舌燥,身上都微微燥热,她收回视线,低头端起桌上的橙汁儿低下头抿着,借此掩饰自己的情绪,偏偏她总感觉同桌以及邻桌的人总在盯着她瞧,那视线还特别的暧昧灼热。 因为心虚,江棠眼珠子骨碌碌地乱飘,不经意地对上旁边一双含笑的眼睛,表情顿时一僵,她佯作淡定地露出一抹营业性微笑。 江棠也没想到沈叙竟也会出席唐旗的年会,难怪刚在休息室里觉得叫唐游川的声音有种熟悉感。 唐旗集团是一家跨行业、跨地区、多元化的综合性企业,经营范围广泛,唐游川和他那几个兄弟在工作上有业务交叉合作很正常,作为合作人被邀请参加年会,实属正常。 江棠看着沈叙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心口突突的瘆得慌,再想到自己跟唐游川在里面干的好事儿,脑子有些不受控制地怀疑沈叙是不是听见什么。 不不不,她和唐游川几乎都没发出啥声音,外面应该什么都听不见,可就算听不见,以沈叙那丰富的经验,应该也能猜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点什么吧? 江棠一个脑子分裂成几个,一个在自我安慰没事,肯定没发现,另外一个人则在不停地提醒她,成年男女干点啥,都是心照不宣的秘密。 江棠简直如坐针毡,头皮发麻,开始后悔自己被唐游川那混账蛊惑了。 虽然江棠表现得很淡定,但那飘忽的眼神出卖了她的真实情绪,沈叙是个人精,眼神特别好,察觉到江棠的拘谨不自在,唇间漾着人畜无害的笑意,跟她低声闲聊起来,“听老三说你们医院最近很忙?” 江棠稍稍定心,应声道:“还好,只是因为有同事生病了,所以上夜班的时间多了。” 沈叙随手夹了粒花生米磕,语气很随意道:“小安的手术是在后天?” 江棠估计他们几个都知道小安的存在,也没什么不好说,绷紧的神经渐渐松弛了几分,低声道,“嗯,后天下午。” “你主刀?” “不是。”江棠摇头,“院里的专家主刀,我辅助。” 两人有来有往地聊着,旁人见缝插针问江棠,“少夫人是医生?” 江棠挽出得体的微笑,落落大方地回答,“是的。” 有人起了头,马上就有人跟上攀谈,问她工作地点和科室,基本不失分寸,挑着些好话讲,没让江棠难堪,也不敢给她难堪,这一类基本是属于管理层,多少有点攀附博亲近的意思。 然而席上有几个老股东,他们原本就想着要撮合唐游川与自家的适龄女孩儿,从而绑定利益关系,进一步巩固自家的地位,自然是瞧不上江棠,说话就比较扎耳了。 “江小姐,你既然跟我们唐总结婚了,那有没有考虑辞职?”说话的是以为头发花白的老头儿,褶子脸有些严厉,不待江棠开口,他又很不客气地径自道,“你要真想当医生,再不济,也可以来恒安医院,据我所知,临安医院工资也不高,工作忙碌又没钱,也实现不了什么价值,那是浪费时间。” 此人一开口,座上一众人顿时缄默,任谁都听得出,他这是瞧不起江棠的工作,变相地在鄙夷江棠的身份,大家小心翼翼地觑着江棠。 包括沈叙,他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酒,微眯着双眸,慢条斯理地观察着江棠,有些期待她接下来的反应。 若换个场合,江棠听到这种话果断会选择喷回去,但此时她是唐太太的身份,周围全是唐旗的员工,她不能做有失身份的事,让人觉得唐游川娶了一个胸无大脑的弱智女人,惹人笑话。 即便此时内心波涛汹涌,但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的平静,江棠绯唇维持着淡笑,不卑不亢地冷静吐词,“我不缺钱,做医生也不是为了钱,而是我的梦想而已。” 她略一顿,继而道,“而且我认为工作的价值,个人的价值,也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保家卫国是军/人的天职,做医生的觉得能救人就是最大的价值,军/人觉得保国安民就是最大的价值,只要自己觉得值得,那便值得。” 她温浅的声音,不凶,但有条不紊中,不动声色的清冷暗藏锋芒。 众人:“……” 直接傻眼,竟然将高度拔高到保家卫国上去。 大家尚未回神,江棠的话锋又蓦地一转,浅浅地笑着,调侃出声,“您说当医生是浪费时间,大概是您身体硬朗,还不需要医生吧。” 沈叙闻言顿时乐出声,差点被酒呛死。 第308章 怕你污染她 老头儿见江棠长相扎眼,又安安静静低眉垂眼的模样,还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花瓶,哪儿想到她会这么牙尖嘴利,当即气得脸色有些难看。 众人面面相觑,氛围忽然变得鸦雀无声。 对方毕竟是唐旗的股东,面子还是得给的,沈叙适时开口打圆场,“叶董,阿川老早就想把她挖进恒安,奈何小棠压根不为所动,阿川都撬不动,您老还是放弃吧。” 旁人连声笑着附和,“年轻人,能吃苦是好事。” “是啊,现在的年轻人都是家里的宝贝,宠得娇气,没几个能吃得苦的,就拿崃周分部来讲,每个月都有小年轻因为要加班递交辞呈的,可给我愁得啊。” 大家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这一趴就这样被带过了,那老头儿纵使心有不满,到底是顾着老脸闭上了嘴巴。 沈叙怕江棠心里不舒服,微微倾身凑近江棠,以仅他们二人能听见的音量道,“当初他有意撮合老三跟他家里那两个孙女,可惜老三瞧不上,这会儿瞧见你估计有点心理不平衡,即便不是你,他也会刁难两句的,你别往心里去。” 江棠淡笑着轻颔首,“没事儿,香饽饽被我横插一脚抢了,肯定会招人眼红,”她举起酒杯敬沈叙,“谢谢你替我说话。” 江棠从前是最不喜欢沈叙这种花花公子,大抵是爱屋及乌吧,现在觉着他也蛮有意思的,而且一整桌子陌生人,唯有他算熟人,不由得对他多了几分信任感,稍微卸下了戒备,对着他笑得很真挚。 沈叙忍俊不禁,“不客气,你跟老三结婚了,以后就是自家人,”他跟她轻碰杯,半开玩笑道,“不过你要真想感谢我,身边有合适的姑娘,倒是可以给我介绍。” 江棠噙着笑回道,“你身边燕肥环瘦任意挑选,哪轮得着我。” “那些喜欢的是我的钱,不是我这个人,跟我玩玩罢了,不适合谈婚论嫁。”沈叙勾着唇,“你别瞧我看着很花心,其实我很专一的,你要不信可以问问老三。” 沈叙话音刚落下,忽然听见一声阴恻恻的冷笑,一扭头便看见唐游川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幽幽的目光宛如寒芒湛湛的冷箭,笔直地朝他这块靶子射过来。 沈叙挑眉,“这么快就讲完了?”他从头到尾都没在听,根本不知道唐游川什么时候结束了致辞,台上的主持人已经宣布进行颁奖环节。 唐游川无视他,垂眸对江棠淡声道,“你坐旁边去。” 江棠顺从地起身挪到了他的位置上,沈叙看着唐游川在自己旁边坐下,就这样将他和江棠隔开来,顿时哭笑不得,“我就跟小棠聊几句,你是怕我会吃了她还是怎么的?” 唐游川冷眼斜睨他,凉凉说道,“你身上那股骚气太重,我怕你污染她。” 沈叙:“……” 江棠抿着唇偷笑。 唐游川侧首看向江棠,薄唇掀启,低低的声音波澜不惊的,又夹带了一丝火药味,“干嘛对他笑得那么开心?” 他在台上发言时,看见他们两人凑在一块交头接耳,也不知道聊了什么,江棠露出了如花笑靥,一眼都没瞧他,顿时就不爽了,还有几分酸。 这人心眼儿真是小得都没针眼儿大,连自己好兄弟都能计较起来,简直了,江棠憋着笑,柔声道,“他让我帮忙介绍女孩儿呢。” 唐游川轻嗤了声,淡淡地开口,“千万不要把你朋友往火坑里推,除非对方是你的仇人。” “喂!”沈叙桌底下的腿踹了唐游川一下,“我就在你旁边,不要当我耳聋的,别挑事儿啊。” 唐游川面不改色地睨他,“我说错了?上回张花李桃当众撕打的事儿解决了吗?腿不长劈得倒是挺宽,也不怕扯着淡。” 沈叙舌尖轻抵口腔内壁,“嘶”地抽了口气,突然觉得上火牙疼,妈的,忽然拳头痒,很想抽人是怎么回事? 沈叙故意越过唐游川,朝唇角的弧度都快裂到了耳根的江棠,公然挖墙角,“小棠,你要是跟他闹掰了,不妨考虑考虑我,别的不提,我脾气比他好,还比他懂得疼人。” 唐游川霎时阴了脸,未及开口,就听见江棠不假思索地拒绝了,“别,咱不合适。” 沈叙不畏唐游川的死亡注视,在雷区上反复横跳,“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合适?” 江棠笑得人畜无害,压低声说:“不必试了,我是你高攀不起的人。” 唐游川沉沉低笑,满意了。 沈叙:“……”膝盖又中了一箭,“你们夫妻这是合伙欺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