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龙傲天的病美人男配》 第 1 章 空气中浮着潮湿腐朽的气味,伴随着水珠落在地上的滴答声。 梁轻迷茫地睁开眼,看见入目死寂般的黑色和天窗落下的一道光。 身边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大人,我推您下去吧。” 梁轻一时没说话,他感觉到身下坐着的椅子动了,动作极其轻缓,他微微偏头一看,瞳孔顿缩。 这是一把看着制作精细的轮椅,把手处甚至铺着一层极软的棉布。 迟钝的五感仿佛瞬间打开了似的,梁轻顿时嗅到了空气里若有若无的血味,身侧人低而恭敬的语调:“梁大人,多亏您过来了。那位萧公子,那叫一个软硬不吃啊,这豫王府出来的……呸,这如今已经没有豫王府了。” 梁轻一愣,问:“什么豫王?” 那老太监手一抖,想起来这位主子应当是极其厌恶豫王府中的人的,不然也不会日日来看狱卒审讯逼问犯人,还多次暗示折磨人越狠越好。 老太监谄媚一笑:“老奴说错话了。” 梁轻这下也看出对方对自己的身份十分惧怕,便道:“说。” 老太监颤声道:“是那个萧承衍,小小年纪,嘴倒是硬,怎么都不肯交代出他爹通敌叛国的事,还劳烦大人过来监督!” 梁轻一愣,下一刻,他忽然惊天动地地咳嗽了起来。身旁的人乱做了一团,牢狱环境艰苦,狱中众人一时找不出能给这位贵人喝的水,直到上头的人送了温热的茶水过来,老太监倒在干净的茶盏里,递给梁轻喝了。 梁轻喝了一口温茶水,才慢慢地缓过神来了。 豫王,通敌叛国,萧承衍…… 淦! 这不是他之前看过的一本小说吗!那本小说的主角就叫萧承衍,放在现在,就是个妥妥的龙傲天。主角幼时遭遇磨难,家族蒙冤,父母被奸人害死,龙傲天幼崽被流放到荒蛮的边疆之地,最后黑化了。 而自己…… 梁轻低下头,看见身上这件深蓝色厚重奢华的锦袍,袖口处绣着纷繁的云纹,以及腰间那枚色泽纯净的极贵的暖玉佩。 更重要的是,坐在这个精心制作的轮椅上的自己,双腿没有一丝感觉,已然是一条废掉的腿。 而且,梁轻也可以明显感到,这具身体不怎么健康,像是体弱似的、精神气不佳。 梁轻心口一凉。 ……他正是穿成了书中的反派朝廷走狗、与他同名同姓的炮灰梁轻。 他此刻的身份,应该已经是权倾朝野、极受倚重的镇国公了。 梁轻拿着薄薄茶盏的手微微颤抖,别看他现在有多风光,在将来,那个开了挂、杀回来的主角萧承衍,会将他千刀万剐的啊! 而现在,听起来竟像是豫王叛国冤案已然发生了吗? 豫王案是萧承衍黑化的源头,撇开这个不谈,之前说的日日过来盯着审讯是怎么回事?看着龙傲天被打吗? 还嫌不被记仇吗? 梁轻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因为咳嗽而显得暗哑:“没事,走吧。” 让他先看看龙傲天幼崽,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老太监一怔,似乎觉得今日的梁大人格外温和,他忍不住抬起头,却见那宽大深色的袖袍下探出一只细白修长的手,因为咳嗽了好一阵,梁轻本就苍白的面色像是浮了一层红,更衬得他面容精致、眸中带着水光似的。 老太监刚看了一眼,又惶恐地低下头去,他早便知道镇国公的长相其实是出奇地俊美,但神情总是阴测测的,看一眼便让人直冒冷汗,怎么会与‘好看’搭上边呢? - 常年阴暗潮湿的牢狱中找不到一块干燥可以歇脚的地方,梁轻进了一间稍显宽敞的牢房,审讯用的刑具已经被摆放在了案桌上,一个比一个可怖。 下一刻,门口传来声响,梁轻扭过头去,正瞧见狱卒左右将一个白衣青年拖进门,动作粗鲁地将人绑在了柱子上。 那青年身上的白衣多处破损脏污,浸着触目的血痕,头发凌乱,发丝贴在脸颊上,相当的狼狈不堪。 梁轻心口更冷了。 如何让自己活得久一点看起来好难。 一旁的老太监上前询问:“禀大人,昨日已经饿了犯人一整日,今日定然受不住。像前两日,先让人上一档子鞭刑?” 梁轻眉头一皱,将目光投向萧承衍,对方原本垂着的眸子,倏然看向了他。 一双眼睛,藏着的警惕、冷淡的神色,更多的是难掩的愤恨和隐忍的痛苦。 梁轻一怔。 因为原著太长,梁轻看的囫囵吞枣,此时却想起来里头提过的一些内容。 萧承衍因为父亲豫王出事后,被抓入大牢,原主最喜欢的就是去狱中落井下石。 看着龙傲天被绑起来抽打,看对方疼得要命却不愿求饶认罪的隐忍,只能喘息趴在地上,没有伙食,受尽屈辱,更重要的是,用杀人诛心的话语、试图击溃萧承衍的心里防线…… 当时看的时候只记得后来打脸反弹的有多爽,此刻设身处地,梁轻的脸色沉了下来,眉头皱紧。 梁轻说:“既用刑,岂不是用逼迫的手段让人就范?” 那太监没想到他怎么突然改了口,愣道:“是,没错,是这样……那大人是要?” 梁轻道:“自然是要人认罪。” 老太监只好上前审问萧承衍,说:“萧公子,就在前两日,皇上从豫王府上查出了通敌往来信件,而豫王发现东窗事发,便试图谋逆,却被大将军截杀了,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萧承衍依旧没有说话,面色却更是惨白。 梁轻听的心口滴血。 那些通敌信件,在原著中,应当是他伪造的,他因此也成为了黑化后的龙傲天复仇对象之一。 老太监继续说:“萧公子,听老奴一句劝,您自幼在皇城中长大,京中多少长辈爱护着你,你也是皇上的堂弟,只要供出你父亲究竟为何叛国投递,皇上对你还是有一丝仁爱宽容之心的。” “萧公子,想想您曾经,在京中名动一时,文采斐然,有着大好锦绣前程,您就不要了吗?” 梁轻垂眼,是啊,曾经的萧承衍,惊才绝艳,能文能武,相貌脾性都极好,是南越国都临安城里,最耀眼也最受欢迎的世家公子。 但是这威逼利诱的话对萧承衍没什么用,他的声音嘶哑:“你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 他很清醒,一旦认罪,他们豫王府就被钉上了叛国通敌的罪名了。 老太监没法子,便让狱卒拿着长鞭过来。 借着昏暗的光,梁轻看见上面的倒刺,眉头一跳,借着多年的演戏生涯的经验,压低声音,道:“废物。” “都滚下去。” 他的言语因为冷而显得几分威势,周围的人忙出去了,很快,整个牢狱只剩下两个人。 梁轻小心地打量着萧承衍,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此刻的他自己也有些惊魂未定。 他不过是个外来者,对于这个世界,还有种不真实的虚幻的感觉。 绑在柱子上的萧承衍动了动,额前的发丝落在了耳侧,脸上蹭了脏污,只能依稀看出英俊的脸庞轮廓。 萧承衍道:“不管是谁来,我还是一样的回答。我父亲从未叛国,从未,我相信他。” 执拗而坚定的语气。 梁轻心口一疼,最初那个还没有黑化的倔强的温润君子萧承衍,是长辈眼中的好孩子,即便心里清楚没有人会听,也要为父亲辩解。 沉默的间隙,梁轻忽然听到坠落的声响,就见萧承衍双手上的绳索倏然松开了! 梁轻瞳孔一缩,道:“你要跑?” 萧承衍直冲他来,但伤势过重,动作滞涩,偏偏梁轻初来乍到,还不会用轮椅,伸手去推轮子,推不动,他惊醒般道:“你想杀我?” 萧承衍有些发红的双眸看着他:“你陷害我父亲。” 梁轻心道自己大意了,飞快道:“你此刻杀了我,不但走不出这间牢笼,还背上一条人命。况且,你怎么确定我陷害豫王?” 萧承衍拿着瓷片的手一顿,梁轻深吸了一口气,还好,现在还是那个本性纯良、不会无故伤害他人的萧承衍。 梁轻继续道:“堂堂豫王为何会和通敌叛国扯上关系,凶手必然身份不低,并且不止一人,世子一清二楚了?倘若杀我,与罔顾真相、将世子抓入大牢的人有何不同?” 萧承衍神情隐忍,似乎在忍着伤痛和悲愤,如受伤的狼崽,露出一点血性和杀气来,他道:“我自会一个一个找出来,为我父亲申冤。” “但我知道,其中必然有你。” 萧承衍不傻,梁轻再怎么狡辩,毕竟是朝廷走狗,这件事中肯定少不了他的算计。 然而,自幼通读四书五经、学礼义廉耻的萧承衍,即便心中有了怀疑,碍于没有证据,有一刻的犹豫。 萧承衍勉强站立,绕到椅背后,将梁轻的手臂困住,手中碎瓷片尖利的口抵在梁轻的脖颈一侧。 他手臂上伤口的鲜血流下,滴在梁轻胸前。 萧承衍身上凉的过分,梁轻身子弱,被刺骨的寒意和刺鼻的血腥味一激,低头闷声咳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那瓷片仿佛一下就能扎进白皙的皮肉里去。 连萧承衍掐住的手臂,都无力绵软,看起来没有一丁点儿反抗的力道。 萧承衍把手挪开了点,皱起眉。 这具身体实在太弱了,梁轻压住喉口的腥甜,道:“世子,你这样胁迫我逃走了,想过豫王妃该如何自处吗?” 萧承衍一顿,喃喃道:“母亲还在府中。” 梁轻不太记得原著中豫王妃的剧情细节了,只记得对方是在狱中不堪受辱后、选择了自我了断,原著里,豫王妃的死也加速了被流放的龙傲天的黑化。 梁轻缓声道:“豫王妃也必然不想让世子畏罪潜逃的。” 他话音刚落,外面忽然传来奔跑的脚步声,那块冰凉瓷片又猛地贴在了他的皮肤上,梁轻被迫仰起头。 只见一个狱卒跑进来,见到牢房内的场景,一时愣住,又慌张跪地道:“大人,豫王妃……在府中自缢了!” 梁轻心里一咯噔,心想自己的脑袋还能保住吗? 萧承衍恍惚了一瞬,他往前走了一步,忽然一低头哇的吐了一大口血出来。 多日来的伤势和心中的郁结终于爆发,萧承衍身形一晃,倒了下来。 梁轻先是感觉被血水泼了一身,然后就是石头般重的身体砸了过来,他低头看着怀里压着他的人,只觉得又沉又冰。 梁轻一顿,一时间没有推开,而是伸手握住青年的肩膀,另一只手将对方晕过去前还紧攥着的瓷片从手心里挖出来,藏进自己的袖袍中,轻声骂道:“小兔崽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受……好像突然攻起来了! 开文啦! 这个攻还没重生,但马上了 这本应该不是权谋文,而是日常恋爱文(真的) 感谢以下读者,祝大家儿童节快乐呀~ 读者“一陆琅环”,灌溉营养液+52021-05-27 15:25:52 读者“一陆琅环”,灌溉营养液+92020-12-26 01:42:35 读者“血红蛋白更爱一氧化碳”,灌溉营养液+42020-11-27 20:33:21 读者“我只收藏耽22348154”,灌溉营养液+52020-08-15 13:18:19 读者“幻梦”,灌溉营养液+52020-04-17 10:26:09 读者“幻梦”,灌溉营养液+12020-04-17 10:26:02 读者“漫漫”,灌溉营养液+12019-06-23 01:25:03 第 2 章 原本守在外边的狱卒赶来,将昏厥过去的萧承衍抬了起来,梁轻去房间里换了一件新的衣裳,因为双腿使不出力,花了他好一顿功夫。 等弄好了出来,梁轻已经见不着萧承衍了,他有些不放心,吩咐道:“叫个太医,把他的命吊着。” 老太监愣道:“大人是说让太医来狱中治萧公子伤吗?” 梁轻知道这个要求有多荒唐,尤其对于此刻背着叛国罪的萧承衍来说,别说太医,能给点饭填饱肚子都不错了,能不能活,全看天命。 梁轻便回头冷声道:“他现在还是豫王府世子,死了本官怎么给陛下交代?” 老太监:“老奴马上去传。” 因为梁轻坐轮椅,众人得抬着他上台阶,等到了地面上,外面已是暗色的天空和清冷的月色。 梁轻松了一口气,低头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豫王妃在府邸里自缢,导致剧情不知道怎么,突然跑偏了一点。 更重要的是,即便已经穿过来了,但梁轻明知豫王是蒙冤的情况下,依然没能来得及让事情往好的方向改变,这种感觉十分无力。 很快有镇国公府的人过来接梁轻回府,排场不小,很符合权臣身份。 国公府的轿子内温暖舒适,还有一小盅热茶和备好的食盒,梁轻打开食盒拿了几块糕点来吃,入口甜而不腻,顿时让他放松下来。 刚咽下去,轿子一晃,忽然停下了,外头有人道:“大人,皇上请您往宫里去一趟。” 梁轻皱眉,掀开帘子,问道:“这么晚了,陛下找我何事?” 通报的小太监忙道:“奴才不知,但是陛下神色很是焦急。” 这句话,让梁轻无法拒绝面圣。 在原著中,这个皇帝是个实实在在的草包,平生干过最轰动的一件事,就是用通敌叛国,干掉了自己的皇叔豫王。 而梁轻在原著中,其实是个非常不符合史书的“权臣”。 原主在做权臣的六年时间里,政绩半点没有,而且他对国家政策兴趣不大,却热衷于结党营私,贪污受贿。 他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对他言听计从,还乐此不疲地给龙傲天设置阻拦障碍,就是个活脱脱的不断作死的炮灰角色。 至于原主是什么样的性格,怎么待人接物,梁轻不清楚。 皇帝突然传召了自己,也不知道是因为皇帝与自己关系近,还是单纯的豫王案里,原主和皇帝在一条船上。 梁轻被特许乘坐轿子进皇宫,他也不用担心自己哪里走错。 即便是夜晚,大殿灯火通明,梁轻直接被带到皇帝寝宫外的暖阁里,屋内温暖,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等了片刻,便有太监宫女簇拥着穿着明黄色长袍的男子走进来。 按照原著,此刻的皇帝大概三十出头,个子不算高,眉眼有些帝王威势,说道:“表弟,你怎么才过来?” 梁轻一愣,一时答不上话。 皇帝往椅子上闲散一坐,撑着大腿说:“豫王妃自缢了,就在刚才,朕案子上就被送了一堆文书过来。” 豫王平日声望很好,很多朝臣就对豫王通敌抱有怀疑,此刻豫王妃选择如此刚烈的反击方式,用性命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就等于狠狠打了皇室的脸。 那些申冤的质疑的要求重新审理案件的声音,顺势而起。 怪不得皇帝会这么焦急地叫他过来。 “豫王、豫王……他都已经死了,为什么还有这么多人支持他?!甚至还想要讨伐朕吗?” 皇帝目光里透着疯狂和阴暗,又转头盯着梁轻,问,“萧承衍有向你承认什么吗?” 梁轻乍然面对帝王的怒火,背后霎时冒出冷汗,他深吸了一口气,颇为冷淡道:“什么都没有。” 皇帝泄气地跌坐在椅子上。 梁轻蓦然想起原著中关于这一情节的片段。 面对皇帝的恼羞成怒,‘梁轻’依然十分冷静,说:“陛下,豫王通敌叛国,是事实,也是真相。无论他们怎么闹腾,都无法改变这一点。” 皇帝被骤然点醒,喃喃道:“那么,豫王唯一的血脉萧承衍……” “谋逆罪人之子,按照本朝律法是斩首示众,但先皇曾将罪人之子贬为奴籍,后世常夸赞先皇仁善。” ‘梁轻’又心生一计,借着天子之怒,顺势说道:“大越国往南有诸多蛮荒之地,世子年轻力壮,倒是可以过去开荒种地,静思悔过。” …… 就是这么两句话,轻飘飘定了幼年期龙傲天的生死。 烛火晃动,梁轻从回忆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他抬起眼看向同样恼羞成怒的帝王。 蛮荒的经历,也是故事里龙傲天黑化的源头,他必然不可能选择那样做。 不光是保命,而是作为现代人,从良心和底线上来讲,他做不出因为一己私欲而将痛苦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事。 而且皇帝根本没想过留萧承衍一条命,把人送到蛮荒去,梁轻自己虽然不会再陷害对方,但保不准有心之人想要讨好皇帝、暗中动手除掉对方。 梁轻开口道:“陛下,铁证如山,那些人再怎么递奏折,也翻不过天去。” 或许他的声音温和,给皇帝带来了一些安抚,平静说:“方才太后也是这么说的。” 梁轻道:“既然如此,陛下就更该放心了。陛下若是心中顾念旧情,不如善待府中仆从,不究罪过,将其遣散。” 皇帝盯了他片刻,没说话,似乎在质疑梁轻为何如此偏颇豫王府的人。 梁轻被盯的背后冷汗直冒,他不是原著的‘梁轻’,一时间怀疑自己刚才的话哪里错了,又猛地低头咳嗽了起来。 因为低头,他的脊背弯成一把弓似的,锦袍袖口随之抖动,闷闷的声音传了出来。 皇帝眉头一皱,挥手道:“罢了。” 豫王府中只剩下一些杂役仆从,也没什么威胁,皇帝并不在意他们像是蝼蚁一样的性命。 皇帝道:“时间不早了,爱卿身体不好,早些回去休息。” 梁轻暗自松了口气,压着咳嗽,将原本僵硬的背脊放了下来,往后轻靠在椅背上。 这具身体实在是孱弱的不行,就是折腾了这一会儿,就觉得很是困倦,连一丝多余的精力和神思也没有了。 虽然改变的不多,梁轻想,但至少让原本的流放发配,没有那么快发生。 他没有将龙傲天赶到蛮荒之地去,一切应当还有转圜的余地吧? - 灰蒙蒙的亮光从天窗透进这间狭隘阴潮的牢房。 连床铺都是石头和木板搭起来的,睡起来不但硌着人,还容易让寒气入体。 老太医一边诊脉,一边面露痛色,念叨道:“真是造孽啊,谁把世子伤成这样……” 萧承衍醒来时,就听到耳边的小声的念叨,他有些茫然地眯了眯眼睛。 他不是死了吗? 他做了十五年皇帝,享年五十岁。临走前,寝塌前的人跪了一片,萧承衍回忆自己的一生,只觉得做皇帝没甚意思。 他终于注意到身边的太医。 老太医惊喜道:“世子醒了?” 萧承衍睁开眼,原本干净的眼眸垂下,敛去一片深邃的黑。 是在地牢里。 再加上世子的称呼,这说明,还在他没有流放蛮荒之前。 他身上多处传来疼痛,应当是受了重伤,但比之后他经历的,不算致命,尚且可以忍耐。 所以……他这是回来了? 萧承衍从不信鬼神之说,尤其是后来他统一天下,为了稳固江山,他行事风格凌厉果决、手段铁血无情,很多人都敬畏他,他更是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萧承衍撑起身,老太医忽然将两颗药丸塞到他手里,低声道:“世子,这是能保命的,有机会,尽快吃了……” 萧承衍一愣,他从不记得当年他在大牢里的时候,有任何太医过来给他治疗伤势。伤势最重的时候,他伤口感染,发高烧到昏迷,最后全靠底子好,硬捱过去。 他沉眸看向老太医,低声问:“谁让你来的?” 他话音刚落,外头走进来一个狱卒,语气凶蛮:“人已经醒了,梁大人说,保住性命即可,太医大人请离开吧。” 萧承衍眉头一皱,梁大人?除了哪个几次折辱欺压他、阴险歹毒的镇国公梁轻?南越都城临安,还有第二个梁轻吗? 老太医收拾东西起身离开,那狱卒似乎还要说什么,垂头看到萧承衍盯着自己,目光极深,带着刺骨的寒意,狱卒心中一怵,丢下馒头,走了。 萧承衍将冷冰冰的馒头捡起来吃了,填饱肚子,将太医给的药丸藏起来,没吃。 他不信任梁轻,自然不愿冒险。 萧承衍闭眼休息了片刻,站起身观察四周。 他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 看守他的狱卒又过来给他送了午饭,道:“皇上刚下旨,你现在已经是奴籍了,别乱跑,留些体力,应付下午的审讯吧。” 萧承衍挑眉,那他应该很快就可以离开都城了。 这样的话,他也省去跟他们周旋的时间了。至于在路上找个时机脱身,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易如反掌。 萧承衍问:“什么时候离京?” “你还想跑?”狱卒惊诧,“乖乖呆着,等下午梁大人过来找你算账吧。昨日傍晚,你的脏血喷了大人一身,还差点把大人压伤!” 萧承衍:?他说的是谁? 狱卒又凶巴巴地补充了一句:“大人走的时候,脸色沉的跟墨水一样!我跟你讲,你完了!” 重生前这具身体短暂的记忆冲入脑海,萧承衍回忆了一下,面色从惊诧到灰暗,最后变成一片铁青。 作者有话要说:  黑化萧崽:不对劲! 浑然不知的梁崽:自信jpg 第 3 章 梁轻在前世是个演员,晚睡晚起习惯了,直至睡到巳时,府中的管家才小心地过来叫他。 梁轻忍着头疼起身,发觉双腿使不出力气时,他还愣了一下,片刻,才叹了口气。 在他眼里,再多的权力都不及身体的健康。 他的思想,从本质上来说都和古代人是不一样的。 现在的镇国公府,是梁轻新建的府邸,府中的管家姓陶,约莫五十岁,微佝偻着背,见梁轻醒了,便差人过来伺候着他换衣裳。 梁轻见到外头直直走来的年轻姑娘,十七八岁的样子,他赶紧拽住了自己的裤子,问:“没有别人了吗?” 那姑娘面色一白,端着水盆就跪倒在地上,把梁轻给吓了一跳。 陶管家进来看到这幅场景,强装镇静颤声道:“大人不满意,我再去叫人来。” 梁轻摇头:“下去吧,我自己来。” 饶是他都看出这府里的人对自己的敬畏和惧怕了,在原著里似乎也暗示过,原主生性多疑,对下人也很是残暴。 但因为原著对旁人的笔墨不多,所以梁轻自己也不清楚具体的细节。 梁轻摸索着换了新的里衣,外衣实在难穿,幸好陶管家带了两个十二岁的男童过来,帮梁轻穿了外衣,又束了发。 陶管家说:“大人是否要传早膳?” “好。”梁轻扯了下有些发疼的头皮,他有些不习惯长发束起。 在等早饭上桌的过程中,梁轻又旁敲侧击问了府内的情况,这才知道自己还没有女眷,府邸里也没有住着长辈,所以吃饭的桌上,就他一个人。 梁轻松了口气。 几句对话,陶管家也察觉出今日的主子格外的温和。 虽然冷淡,但也堪称和颜悦色。 陶管家道:“前两日府上有个砍柴的仆人落水没了,这是合适的人选名单,请大人过目。” 原主用人比较谨慎,府里的下人的好坏和能力对主人家在京中行事很重要,梁轻垂眸思考了一瞬,道:“你选个有力气、身世清白、性格老实的。” “是。”陶管家又道,“早起时候大人似对阿秋姑娘不太满意,是否要调个新人去大人房里贴身服侍?” 梁轻想了一下,他腿脚不便,自己换衣服实在做不到,但他在心理上实在无法做到让异性贴身给自己换衣服,而且阿秋与原主关系越近,越有可能察觉自己的异样。 他道:“我看她已经是谈婚论嫁的年纪了,让人离府回去吧,多给些银两作为补偿。” 陶管家眼神诧异。 外头忽然传来皇帝传唤的通报,梁轻一擦嘴,急道:“换个年纪小些,心思单纯的……对,要会束发。” 幸好他已经换好了衣服,套上官服,就乘坐轿子往皇宫里去。 梁轻有自己的亲信,不需要他主动去找人,亲信便会收集各处的信息,及时递交到他手上。 很快,梁轻就知道了早朝的内容,不外乎豫王妃自缢的消息发酵,群臣争论,除此之外,刑部尚书提出了萧承衍如何处置的问题。 如何处置豫王后人,关乎案件严重与否,如果是通敌叛国,被贬流放都是轻的。 皇帝此刻正在御书房翻奏折,看了几眼又放下了,道:“你来了。爱卿觉着,萧承衍到底该如何处置?” 皇帝自己决定不了,就喜欢推锅,梁轻说:“刑部尚书提议削去爵位,将其流放边疆,陛下答应了吗?” 皇帝道:“还没有。” 梁轻道:“臣以为,将其贬为奴籍后……不如剃成光头,遣送寺庙,每日扫地扛水,吃斋念佛,静心思过。” 梁轻觉得,寺庙应该不算是个阶级分明的地方,一般人不敢放肆,而且在都城,不算是把人赶走。 皇帝一愣,顿时笑了起来,莫名笑了片刻,道:“表弟的想法倒是有意思。” 梁轻不动声色地等着,内心却有些叹息,他作为一个权臣,却因为利益捆绑,说的话比外面那些真心为南越江山着想的老臣还有用。 而且大越国的这个皇帝也是没什么主见,所以才被权臣左右,梁轻叹了口气。 午后,梁轻在自己的书房整理原主的往来信件,争取摸清楚朝堂现下的情况的时候,外头忽然有人过来禀报,说:“大人,天牢里的那位萧公子……” 梁轻一惊:“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他跟人打架!” 梁轻:“……” - 狱中闹事并不罕见,况且昨日梁轻也发现,那些狱卒面对犯人颇有些落井下石的嘴脸。而萧承衍性子正直,才痛失母亲,正处于悲痛之中,很容易情绪过激、出现矛盾。 梁轻赶到天牢时,萧承衍已经被好好地关押了起来。 他皱着眉,脸色很难看,虽然是重生,但这具身体没有内力,又被下了药,他的武功连一成都施展不出来。 这令他非常懊恼,再加上得知他母亲已然逝世,萧承衍即便在上一个人生中做到了冷情冷心,此刻也有些悲痛和无力。 但他不是沉溺于情绪中的人,很快调整了过来。 他的目力和听力很好,注意到动静,一抬头,就看到被推着进来的年轻男子,身穿锦袍,神色冷淡,五官却是长得极为精致。 正是梁轻。 萧承衍以往倒不觉得对方相貌如何,神色阴测测的,令人厌恶,此刻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发现对方面容俊美,神色却是苍白倦怠。 老狱卒解释当时的场景:“萧公子和今日送饭的狱卒发生了口角,然后打了起来,应当是他先动的手。” 梁轻一扭头,看到那位被打成猪头的狱卒,沉默一阵,回头道:“发生了什么口角。” 他的眼眸静静地落在萧承衍身上。 正直又君子的龙傲天一定是被激怒了,才不得已出手的吧? 捂着脸的狱卒道:“我只不过说了昨日豫王妃自缢的事,他竟然抓着我的领子作势要打我!他一个奴籍……” 梁轻明白了,虽然豫王妃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但落在这些小人眼中,必然会不嫌事大地过来嘲讽一番。 这不是,萧承衍才被贬,就有人自以为高其一等,在身份上蔑视他人了。 梁轻淡淡道:“拖下去杖责二十。” 旁人傻了,道:“大人?” 梁轻道:“当今陛下最重什么?” 旁人不知,梁轻演戏上头,又道:“最重孝道!陛下待太后左右,极尽孝道,这人言语却如此轻浮,当面对人生母言语不逊,岂不是罔顾的陛下的孝义?!” 众人皆愣,梁轻拿出权臣风范,继续补充:“况且,本官想打你,怎么了!” 萧承衍:“……” 这样具有主观意识的判断,透着明显的偏心的意思,让众人都惊呆了。 但是众人也敢怒不敢言,梁轻往后一靠,道:“本官有些累了,你们审吧。” 他微垂着头,似乎是真的不打算参与而是看戏的样子。 这些办事的下人却都是极为灵敏的,也不对萧承衍用刑了,软磨硬泡似的,轮番上阵,刑具拿在手里,也不过是恐吓一二。 萧承衍经历过大风大浪,自然不怕这些,敷衍应对着。 他的余光注意到众人身后的梁轻动了,对方慢吞吞将轮椅推到了一个有太阳的地方,动了动身体,找了个舒适的姿势,然后似乎是觉得满意了,将自己的手揣进了袖子里。 暖阳的金黄的光落在他的眉梢,莫名显出一丝静谧。 萧承衍很难想象这个词会出现在梁轻身上。 就好比阴险恶毒的毒蛇,怎么会喜欢出现在温暖的阳光下呢? 审讯萧承衍的小太监年纪轻,没什么手段,索性念起了四书五经,叨叨声把梁轻讲的头疼,片刻,梁轻终于忍不住打断他:“你是在念经吗?” 小太监对上那双眼睛投过来的目光,在日光下瞳仁清亮好看,看的他人一傻。 梁轻曾经为了演古装剧演的更像些,特意读过一些史书,他道:“你觉得面前这个人不懂四书五经吗?” 萧承衍未入狱前,是都城有名的大才子,其老师是昔日的内阁阁老、三代帝师的太傅陆启正。在陆老仙逝前,也曾多次赞赏过萧承衍的学识,当属南越国第一。 小太监惶恐道:“萧公子自然懂的。” 梁轻:“……那你讲的过他吗?” 小太监诚实道:“讲不过。” 梁轻语气冷淡:“那你还不闭嘴?” 小太监:“……” 周围的人忍着笑,挂在柱子上的萧承衍眉头动了一下,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时隔太久了,忘了他脑海里是不是有这一段记忆,也快要怀疑、记忆里的梁轻是不是面前的这个人了。 梁轻撑起胳膊活动了一下,吩咐人去拿些茶水和糕点,抬头问:“萧公子知道被贬为奴籍意味着什么吗?” 萧承衍淡声道:“按律法,涉嫌叛国谋逆之罪的流放边疆做苦力,其余的驱逐出城,一生不得为官为商。” 梁轻点头,其实原主的做法,就是将豫王的事情给板上钉钉了。相比在这个社会最底层做奴才,他提议的出家剃光头好多了好吗?! 梁轻冷声问:“萧公子觉得陛下会怎么处置你?” 萧承衍沉默了一瞬,诚实道:“不知道。” 梁轻冷笑了一下。 萧承衍皱眉,似乎有些不详的预感,这种超出掌控外的感觉让他面色沉了下来。 外头传来脚步声,一名老太监走了进来,先给梁轻行了礼,面带笑容道:“大人,皇上要奴婢过来传个话。” 梁轻眉眼一动,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皇帝口谕了,他搓了下手,神色严肃,内心又有些期待。 老太监道:“皇上听闻您府上需要一名砍柴的,萧公子又正好年轻力壮,便让老奴带话来,您回府的时候,顺手将萧公子带回去吧。” 梁轻:? 作者有话要说:  萧崽:? 梁崽:……? 滴,同居副本卡 想要康康大家的爪爪嗷呜! 第 4 章 梁轻瞪大了眼睛,一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让对方再次重复了一遍。 老太监记得清清楚楚,再说一次也是如此,让梁轻把萧承衍带回府中。 梁轻一阵无语,让龙傲天来他府上做奴才,先别说这件事有多折辱人,而且萧承衍身上有皇室血脉,做他府上的砍柴工,这不等于在自己身边埋了个炸弹吗? 连一直面无表情的萧承衍挑了下眉。 能出这么损的主意,倒是他小瞧了当今皇帝萧涉,也实实在在地出乎了他的意料。 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让萧承衍面色不大好看。 梁轻也看了眼萧承衍,果然见幼年期的龙傲天面色发青,一副受了折辱却不得不隐忍的样子。 梁轻内心可怜三秒,说了声好,扭头带着传口谕的老太监出去了。他压低声音问道:“公公,陛下的意思到底是什么?” 老太监看了下四周,梁轻让众人离开,道:“公公但说无妨。” 老太监笑眯眯道:“这事不需瞒着大人,其实是国师大人的谏言,陛下恩准了。国师大人考虑到大人的心思,大人因为早年的事情,对豫王府有恨。” 梁轻一愣,什么恨? 他还没来得及问,便听老太监继续道:“那件事豫王府也亏欠您许多,国师知道大人心中有怨,便将萧公子交与你,随您差遣,还让奴才转告您,您心里不用有顾虑,陛下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梁轻:“……” 这话里的国师,是书里神秘至极的南越国师,后来萧承衍给豫王府翻案后不久,就登上了皇位,然而这位国师却神奇般从南越蒸发了,一直未出现过。 但因为古代皇室都有非常迷信的传统,国师又是在混乱的叛军中、曾救下国当今皇帝的,很受倚重信任。 梁轻心里好奇,面上却冷冷地笑了一下,道:“好,麻烦您替我谢陛下隆恩,臣非常乐意。” 他没见过国师,那么那位国师的判断,应当是最符合原主的行为和想法,梁轻自然不能表现出不愿意。 然而刑部那边一时半会儿还不能直接放人,梁轻便只能先回府。 这件事皇帝还没有颁旨,似乎有点快刀斩乱麻的意思,而梁轻就是那个被甩锅的人。 他现在是明白了,自己能做权臣,与给皇帝背黑锅脱不开关系。 从马车上被轿夫们抬下来,有府内的小厮推着梁轻进去,镇国公府在修建时将台阶全部改为适合推轮椅的坡,给了梁轻出入很大的便利。 陶管家迎了上来,道:“大人累了一天了,要不要奴才传人按摩?” 梁轻记得原著中有提过,萧承衍抵达蛮荒的消息传过来,原主便是趴在床上享受按摩,计谋着怎么神不知鬼不觉把攻处理掉。 因为他的双腿没有任何感觉,所以原主需要人按摩才能保持双腿不萎缩。而且长期坐着也不利于身体健康。 梁轻这两天正坐的全身不舒服,就应了下来。 给他按摩的是早晨给他束发的男童,按摩的力气恰到好处,但要拿来束发,还是太大了,容易抓的头皮疼。 梁轻趴在柔软的床铺上,彻底适应之后便情不自禁仰起头,觉得自己仿佛是被揉下巴的大猫,飘忽舒服地都快要哼唧出声了。 在极度的放松和享受里,梁轻还是想起了自己的要事,他叫来陶管家,交代了萧承衍的事。 陶管家吓了一跳,道:“大人,那可是、可是皇室。” 梁轻道:“我哪里不知道?人来了你就安排上,咱们府上下人怎么样,他就怎么样。” 顿了顿,梁轻又道:“我这两日是不是脾气好了,你都敢顶嘴了?” 他虽然话是追问的,语气却不知是因为享受按摩,还是温和的,陶管家低头笑道:“是,您往日要是您有对圣上旨意不满,可能就要找陛下说理去了。” 毕竟按照权臣的底气,篡改圣旨都做得出来。 梁轻便问:“那我往日的脾气如何?” 陶管家额头冒了一滴冷汗下来,意识到这个问题是在非议主子,忙笑道:“陛下曾说您性子跳脱不羁,聪慧灵敏,心思活泛,但是如今稳重笃定,也很好。” 梁轻一愣,原主是什么性子? 跳脱不羁、聪慧灵敏? 不过想来也是,原著中也多次描写原主性子阴晴不定、喜好捉弄整蛊他人,曾把几位朝中向来忍气吞声的大臣给气的在大殿上对自己破口大骂。 尤其是在豫王府倒台后,原主在朝中更是肆无忌惮、放飞自我了。 行事作风可以用狂野来形容。 陶管家的形容,还是美化了很多。 梁轻没说话,撑着下巴,神色没什么变化,像是陷入沉思当中。 陶管家细细看了眼,心中有些猜测,但上次主子让他好生将阿秋姑娘送走,所以他可以肯定的是,梁轻比以往好说话、也宽容仁慈许多。 这意味着活更好干了,陶管家内心高兴,低头给梁轻去拿糕点。 - 第二日的天微微亮的时候,一辆低调的马车停在了国公府后门,从上面走下来一位身穿粗布衣裳、面容灰扑扑的年轻人。 陶管家迎了出来,打点过送来的仆役,然后让萧承衍进门。 萧承衍伤势未愈,步伐缓慢沉重,他侧眸看了眼国公府侧门的牌子。在前世,还是他回到都城,才进过国公府气派的大门,自然是为了复仇。 国公府虽然只住着一个梁轻,奈何权势大,不光是府邸造的漂亮,连下人待遇都很好,除了撞上主子这种倒霉事,每到饭点、下人们都能获得不错的伙食。 大家也都不认识什么豫王世子,其中一个人塞给萧承衍一碗粥和两个包子,道:“赶紧吃,吃完去劈柴生火,等会儿贩子来了,把食材都背进来。膳房都还等着用,等大人醒了,就来不及了。” 萧承衍:“……” 直至日光明亮,睡醒的梁轻捧着碗喝了一碗小米粥,才想起来,问:“萧承衍来府上了吗?” 他语气不太客气,陶管家忙道:“来了,在膳房呢。” 梁轻惊恐:“让他做饭,不怕毒死我吗?” 陶管家一呆,忙说:“没有没有,在生火呢。” 梁轻也觉得自己多想了,便让人推着自己去了府里的膳房,里头的人都迎出来、排排束手站好,梁轻一眼便看到仿佛鹤立鸡群的萧承衍。 萧承衍很高,原先在大牢里被绑着不觉得,站在人群中特别明显,一身粗布衣服很不合身,显得怪异,更明显的是黑灰糊了一脸,灰头土脸的。 大约是自幼锦衣玉食的世子爷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全身上下都脏的要命,梁轻皱了下眉,指了他一下:“拖下去。” 陶管家屏住呼吸,第一天,就要大刑伺候吗? 萧承衍仰起头,眸子眯了起来。 梁轻没注意到他眼中危险的目光,淡定说道:“洗干净,再让他来见我。” 众人的表情瞬间从看好戏变为了惊悚。 萧承衍却是嘴角微抽了一下,一种帝王之怒的情绪,隐隐约约地从心底浮现到了脸上。 他现在到底有多脏?! - 萧承衍被拖下去洗澡。 梁轻无视众人畏惧的目光,让陶管家推着自己的轮椅,观察了一下自己府上的膳房。 他的府邸很大,建筑也都格外的气派宽敞,尤其是膳房后头,不但开着几亩地,种着小块的时蔬,还圈养着活物,大约有两只母鸡、三只公鸭,还有两只肉鸽子。 陶管家解释说:“咱们府内人少,养多了容易死,成本也会上升,所以不如出去买现成的方便。” 梁轻一点头,他倒也不是为了看这个,主要是来了解府内地形情况。他又去其他地方逛了一圈,大致摸清楚后,回到小花园的凉亭里。 花园内开了个小水池和假山,养了几尾金鱼。 梁轻拿着粮食,悠闲地喂鱼,直到耳边响起脚步声,他抬起头,入眼是的灰色的短靴和利落的束脚长裤。 蓝色腰带勾出瘦削的腰线,上衣大约有点小,清晰地显现出男人宽肩窄腰的身形。 萧承衍的头发也被整整齐齐地束起,利落干净,重要的是洗过的脸棱角清晰分明,一改大牢内满脸脏污血腥、面色苍白的模样,而是剑眉星目,神情倨傲,身姿挺拔。 即便一身粗布衣服,也挡不住如剑出鞘般的英气和锋芒。 梁轻一瞬间怔了一下,心道男主角永远最帅真是诚不欺我! 这放在府里,看着也养眼舒心。 身材比例没得挑,脸就更别说了,虽然神情很凶很冷酷,但大家不都喜欢这种类型吗? 梁轻记得有个情节,便是男主在单人战斗中,力竭之际,突然爆发,用自己的拳头砸爆了敌人的脑袋。 梁轻将目光落在对方垂在身侧的手上,骨节分明修长,隐约可见青筋,手指不是无力垂下,而是微微蜷起,仿佛潜藏着蓄势待发的强大力量,是一双明显年轻人的手。 - 萧承衍站在凉亭外的台阶下,眉头皱了起来。 他这具身体被下了药,内力被封,即便凭借身手逃出临安,也会因为没有解药而随着药性发作,忍受痛苦之外,甚至可能因此经脉断裂,成为废人。 在前世,他是靠机缘,自己冲破内力被封的桎梏,但付出了重伤濒死的代价。但他此刻本就伤势未愈,没法在临安冒这险。 所以,他才一时选择忍耐,来到镇国公府。 砍柴、生火他可以做,但是这位镇国公要他沐浴更衣是做什么? 气氛一阵沉默,萧承衍面色愈发冷了,这个梁轻,把他带过来,为什么用这种眼神把他从头到脚看了两遍?! 作者有话要说:  梁崽:看看不行吗? - 存稿箱忘记定时了,晚了一会儿呜呜呜,这篇文我会好好日更的! 感谢在2021-05-25 19:52:30~2021-05-27 23:1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陆琅环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5 章 自幼读圣贤书长大的萧承衍,深知非礼勿视的分寸和礼节,连见到一名女子,都会在一秒后就把目光划开。 饶是真的二十岁的萧承衍,此刻可能已经要出声制止了,但是多活了一世的萧承衍多了几分淡然沉稳,没出声,却还是把眉头皱的死紧。 他从来不记得阴险狡诈的梁轻,竟然有这方面的癖好! 梁轻欣赏完了,都看到萧承衍的耳朵都红了,便收了目光,将手里的鱼粮不缓不慢地全部倒进水池里,神色倨傲地正要开口说话,迎面一阵凉风,梁轻打了个喷嚏。 梁轻:“……” 萧承衍的神色半点不变,而是看着梁轻拢紧了衣襟,然后像上次在大牢里一样,把手揣进袖子里。 这让萧承衍想起他在异域见过的一种叫仓鼠的生物,就是这样喜欢把自己团起来。 梁轻清咳了一下,只不过因为他坐着,声音实在是没什么气势:“既然来了我府上,就得按着这边的规矩来。” “你也别想着逃出去,府里内外都有府兵守卫,更别说临安城是天子脚下,我想这一点你心里应该清楚吧?” 梁轻下巴一抬,似是警告,又像是提醒。 萧承衍站在台阶下,视线稍微低一些,显得他气场没那么强,他心中觉得很是古怪,因为他猜不透梁轻的目的。 让他洗干净过来见面,是单纯地为了叫他不要逃跑吗? 萧承衍声音很低:“把我留在这里,不怕我杀了你吗?”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是琢磨不透的深沉,看的梁轻心头微惊,经历了父母接连离世的事情,龙傲天已经在黑化的边缘试探了? 然而转念一想,这怎么会呢?在原著中,即便是被流放到蛮荒的龙傲天,因为自小所受的教育,让他流放到蛮荒遇到歹徒时,都没有痛下杀手,而是交由官府。 哪知道那些歹徒与当地官府有勾当,将萧承衍身上的银钱全都骗走了。 因为原主性格猜疑的缘故,国公府内守卫非常森严,即便是夜晚,也会有侍卫轮班守着,几乎没有漏洞,梁轻倒是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梁轻没有说这些,而是道:“那对你百害而无一利。况且,豫王案与我无关。” 确实不是他做的,即便没有人相信,但他也想说。 萧承衍顿时皱眉,却见他的神色笃定而坦荡,心中更是困惑。 镇国公梁轻勾结敌军皇室、伪造他爹的来往信件,前世调查出来的真相,难道还会是假的吗? 这种超出预期的感觉让萧承衍很是陌生,他决定放弃养好伤便离开的计划,萌生了留下来、解开这个谜团的念头。 - 下午,正在享受按摩的梁轻,收到了一沓来自皇帝的奏折。 他本身没有做批改的权力,但是奏折能递到他手上,说明自己拥有一定的决定权。 原主通过奏折的信息,让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比如扩充自己的势力、或者谋取钱财。 可惜梁轻看不大懂,好在原主有特意请来的幕僚。不过原主本身强势,幕僚并不受到重用,梁轻此次让幕僚们看,自己听意见,反倒让他们很是惶恐。 最近除了豫王案,也没有特别大的事。几个幕僚把事情利弊都说清楚,供梁轻定夺。 见梁轻神色平静,一位幕僚又道:“大人,此次皇上将豫王府萧承衍发配到国公府,我觉得您还是小心为妙。” 梁轻问:“这怎么讲?” “萧承衍如今是罪人之子。”那位幕僚道,“皇上忌惮豫王府,豫王案发后就应当知道,留下萧承衍就是留下一个祸患,他将萧承衍交给您,就是希望您能替他处理。” 这么一说,梁轻面色一沉,顿时明白了。 幕僚又道:“还有一件事,归一公子那边的行动失败了,皇帝不想让您插手禁军,他这一次,也存着警告您的意思。” 归一是梁轻的心腹,也是他的暗卫之一,在原著中,他对原主忠心耿耿,因而结局也很是悲惨。 这一点梁轻也确实没想到。 原主无论是六部九卿、还是内阁大理寺,都有自己的党羽,唯独在兵权上势力比较弱。 于是原主试图去插手禁军,而禁军护卫着皇帝的安危,现任皇帝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自己的安保,还是要捏在自己手里才放心。 梁轻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想原主野心也是很大了。 “过不了多久,临安城都会知道萧公子在您这里。众人都会把目光聚集在国公府。明日一早,一定会有沉不住气的先来拜访,您的态度很重要。” 幕僚又说道,“我不才,斗胆想了些法子,不知道能不能让您对皇上有个交代。” “如果是给人肉.体上的惩罚,与将其关到牢房里有什么区别?”梁轻摇头,神秘地眨了下眼睛,嘴角竟有些狡黠的笑意,道,“我自有法子。” 落日西沉,提完水的萧承衍回到卧房,忽略旁边仆役的搭讪,径自走到一边整理自己的床铺。 镇国公府也彻底安静下来,萧承衍流放国公府为奴的消息,以爆炸般的速度很快传遍了整个临安城。 在豫王案没有发生前,萧承衍还是临安城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是芝兰玉树的贵公子哥,长辈前辈们口中惊才绝艳的潜力股。 一早起来的梁轻,简单洗漱后开始用早膳。 吃完后,梁轻擦了下嘴,侧头跟陶管家嘱咐了两句,陶管家满脸惊恐地询问:“您确定吗?” 梁轻不悦:“还要我再复述一遍吗?” 交代完,梁轻像是放下心头一件大事,跑去书房处理公事了。 很快,随着萧承衍沦落到国公府为奴的消息传开后,临安城内的贵人坐不住了,而第一个冲到国公府的,竟是一位公子。 国公府的小厮一时没拦住,让人闯了进来,来人年轻,相貌英俊,健步如飞,而且相当的嚣张,“拦我做什么?我不找你们家大人,我找一个姓萧的,我要找他算账!” 出门看戏的梁轻微微皱眉,竟然是萧承衍的仇家? 陶管家亲自上前拦人:“程二公子,我家大人还在府里呢!” 来人叫程子瑞,还未入仕为官,但是背景很大。 截杀豫王府的三十万越军统帅,就是程子瑞的亲爹安定侯,安定侯在军部的分量相当重,只是碍于对方行事格外低调,名气不大。 程子瑞与萧承衍同年,恰好是同窗,偏偏不巧结下了萧承衍第一、他必第二的梁子。 主角太耀眼总是遭到嫉妒,梁轻明白。 见到镇国公府的主人后,程子瑞一时消停了下来,低头行了个礼。 梁轻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叉放在膝盖上,不咸不淡道:“我府上的下人,程公子也是想见就见?” 他说话声音不大,因为体弱,衣服穿得多,显得人很瘦,颇有一种弱不禁风的味道。偏偏黑眸微微眯着,透着一股不可冒犯的威势和冷意。 程子瑞不敢闹了,梁轻扭过头,对陶管家说:“带他过去。” 程子瑞一头雾水,被带到了后院的膳房。 远远地便听到了一阵古怪的声音,程子瑞迟疑了片刻……鸡叫声?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让他十分吃惊地一幕。 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身形高大的青年,正在一地拧巴的黑土和稻穗鸡栏里……抓鸡。 那鸡跑的特别快,脖子上戴着一个黑色圈,还有两只公鸡一边防守一边攻击。 一时场面极度混乱。 程子瑞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熟悉的、头上挂着鸡毛、一手捏住公鸡脖子丢出去、灰头土脸的……熟悉的同窗。 终于将母鸡逼到了角落里成功抓获的萧承衍松了口气,起身扭头,见到满脸惊恐的程子瑞……以及旁边神色淡定的梁轻。 萧承衍一顿,面无表情地一步一步走出来。 陶管家有些紧张,生怕对方把战斗力极强的那两只公鸡放出来啄死自家主子。 在里面跑了会儿,萧承衍的气息不稳,但还是神色严肃,看起来仍然非常冷静。 反倒是程子瑞,面色发白、满头是汗地看着梁轻,道:“你究竟有多大仇恨,如此过分、如此折辱文人学子?!” “什么文人?本官今天想喝鸡汤,让人抓个鸡怎么了?”梁轻神色莫名,目光落在母鸡脖子上,“你轻一点,别把这么肥的母鸡给掐死了。本官不吃死肉。” 萧承衍改抓脖子为抓翅膀,挽救了已经在翻白眼的母鸡。 程子瑞低下头,目光盯着母鸡鸡毛里掉落的污浊,眼神瞬间变得惊恐起来,他嘴唇都抖了一下,最终什么话也没说,扭头就跑了。 梁轻叫道:“哎,程二公子,老友见面,不叙叙旧吗?” 程子瑞头也没回。 萧承衍将母鸡塞给旁边的人,自己去取水洗手和冲鞋,他缓声道:“程子瑞见不得任何不干净,吃饭落在桌上,会让下人重新换一桌。” 这是梁轻问过幕僚后知道的,随后便让萧承衍过来捉鸡。 梁轻并不惊讶对方能猜出来。 陶管家走上前,将一份薄薄的文书递给梁轻,道:“方才我送程二公子出门,正巧撞上皇上身边的公公,公公听说了府里的事,可能是不敢进来见您,就让我把萧公子的卖身契,转交给您。” 卖身契,是买卖奴籍的人的凭据。 萧承衍侧眸看过去,他上辈子见过自己的卖身契,也是自己撕掉的。 陶管家说道:“大人真是好谋略,这不,程二公子就自己走了吗?” 梁轻没有接他的话,他把文书叠起,塞进袖子里。 萧承衍看着他做完一系列的动作,将手缩进袖子里,忽然抬起头,嘴角勾起,突然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 萧承衍见过许多笑,阴险的算计的冰冷的、真诚的期待的温柔的…… 而梁轻的笑,却像是发自内心的高兴和得逞的满意,透着一股风流,却仿佛整个人不再那样苍白孱弱、而是鲜活了起来。 梁轻笑问他:“难道不是我准备这些鸡、故意拿来捉弄你吗?” 作者有话要说:  轻崽有什么坏心思呢 他只不过是想吸引老攻的注意罢了! 第 6 章 回宫复命的太监跪在龙椅前,哆哆嗦嗦地描述当时发生的场景有多可怕:“程二公子正从镇国公府的大门里奔逃出来,奴才见他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龙椅上的皇帝瞪大了眼睛:“朕记得,安定侯的二公子已经弱冠了,不可能如此胆小。” “陛下说的是。”太监继续说,“但程二公子甚至哆嗦着嘴告诉奴才,里头是地狱之景!奴才想着,梁大人此刻必然不愿意让人打扰,奴才便将那卖身契交由国公府的管家了。” 其实这太监自己没把东西亲自送到梁轻手上、担心皇帝追责,便夸大了去讲。 皇帝不知道,依然听的叹为观止,道:“朕这表弟,也真是颇有手段,朕倒是小瞧了他。” - 镇国公府内有特意建造的温泉池,不过只有一个池子,没有温泉。 穿了好几天,梁轻还没洗过一次澡,觉得自己都要臭掉了,便叫来陶管家,让他去叫人烧热水。 陶管家大约是抓鸡的印象太深刻,从善如流道:“大人这次是不是想要让萧公子提水?提到哪里去?需要绕整个临安城吗?那热水岂不是冷了?” 梁轻瞪眼看着他:“我只是想洗个澡,是热水就行,给我倒进池子里,关萧承衍什么事?他提水就算了,要是有人敢在我洗澡的时候……闯进来打扰我,我一剑杀了他……听到了吗?” 陶管家擦了把汗,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忙不迭地去了。 此时的萧承衍正在国公府的后门卸货,是新送来的大米和一些干货,不是很重,他一手一个大麻袋,看起来相当轻松。 萧承衍刚把东西从车上提下来,就见陶管家匆匆跑过来,说:“大人让你去烧水!” 萧承衍忍着脾气道:“知道了,烧多少?” “把府里后院的温泉池灌满就行。”陶管家道,“大人让我来交代你,你要是敢在他洗澡的时候闯进去,他一剑阉了你!” 萧承衍拎着麻袋的手顿住。 送货来的小贩面露惊恐。 陶管家忙道:“说错了,是一剑杀了你。” 小贩更惊恐了。 萧承衍回过神,嘴角扯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面无表情,淡淡道:“还挺凶。” 此刻在书房翻书的梁轻什么也不知道,更不会猜到这一段话会被外界传成什么鬼样子。他用过晚膳后休息了会儿,有下人来通报水池备好了,梁轻便收拾出干净的衣服过去。 温热的水面上浮着一层热气,梁轻屏退下人,自己下了轮椅,慢慢地挪到水池里。 水池墙壁上有专门的扶手、以及能支撑他靠着的垫子,他脱下衣服,将自己整个人浸在水里。 秋天的夜晚刮着阵阵凉风,没泡一会儿梁轻就觉得池水不那么热了,便起来擦干净穿衣服。 他动作不利索,扯里衣的时候不小心将毛毯和外衣滑到了水里,湿的没法穿了,梁轻只好湿着将干衣服直接穿上,自己推轮椅出去叫人。 他这具身体实在太弱,梁轻刚一见风,就觉得全身上下的热气瞬间散去,只剩下包裹身体冰冷如霜的水意,冻的他打了两个喷嚏。 陶管家带人飞快将他送回了屋子,梁轻换上干净的衣服,然后慢慢擦干头发。 就这么折腾了一遭,第二日清晨醒过来,梁轻便觉得脑袋有些昏沉。 歇了两天,今日他得去朝会了。 如今这位南越国陛下,虽然不算特别昏庸,但也不勤政,登基后不久,就把早朝的时间推后了一炷香。 换好朝服,时间还不迟,梁轻慢吞吞用着早膳,这时,陶管家带着一个人过来说:“大人,经过我两日的仔细挑选,终于找到了符合您要求的人选。” 梁轻眼皮一抬,就看到他身后跟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个子堪堪过了陶管家的腰,扎着两条辫子,水灵灵的一双眼睛。 梁轻拿着碗的手顿住。 陶管家把小姑娘推上前,道:“她叫绣绣,父母是临安附近田庄上种田的,有一个哥哥,家世清白干净。姑娘家从小帮父母做事,勤快踏实。更重要的是心灵手巧,束发技巧特别好。奴才让她现在给大人做一个?” 梁轻:“……” 他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想起自己没有说性别要求。因为之前的阿秋姑娘,陶管家产生了认知偏差,默认觉得主人家想要一个姑娘在房里服侍。 绣绣走上前,姿势极正地跪地行礼,大约是年纪小,又没听过梁轻的名号,不怎么胆怯,怯生生叫道:“大人。” 梁轻揉了下眉心,道:“先带她下去吧。” 万里无云,秋高气爽。 镇国公府内的落叶掉了一地,萧承衍拿着扫帚,一大早扫到现在。 他听到正门口传来马蹄声,抬头望过去,便见到陶管家送着梁轻出来。 梁轻皱着眉说:“本官真不用带上笏板?” 陶管家道:“您自从建府以来,就没有带着那个上朝去,是皇帝免了您的。” 梁轻按住轮椅,侧头对上萧承衍的目光,他问道:“有事?” 萧承衍捏着扫帚柄,身姿站的笔直,即便是一身粗布衣服,硬是被他穿出了皇宫贵族的气质。 梁轻不喜欢对方这种过于强势的气息,皱眉要离开。 萧承衍却道:“大越朝会上以文臣居多,往往言辞犀利愤慨,大多时候,可以不用往心里去。” 梁轻一怔,思索了下,忽然明白过来,萧承衍是在提醒他不要在意别人骂自己吗? 哪有这样出门前对一个大权臣说话的?显得他很没有气势。 梁轻面色不大好地走了,萧承衍眯眼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想起方才看到梁轻捏着椅把手的骨节微微泛白、以及明显有些不安的小鹿般的眼神。 萧承衍内心半点没有方才劝告的好意,而是忽然产生了一丝好奇。 被骂了,他会哭吗? - 梁轻果然在朝会上被骂了个抑扬顿挫。 大殿宏伟宽阔,他的位置靠前,如果不是因为有椅子坐,梁轻觉得自己可能得气到拂袖走人。 原主有一颗强大的内心,不但脸皮够厚,骂了还能激情还嘴,把人说的哑口无言,可以说是战斗力非常的强了。 但梁轻的古代文学素养实在不太够,又拉不下脸皮对骂。 梁轻的势力也站出来为他辩驳,最后由皇帝制止了这场争论。 此时弹劾梁轻的,基本都是豫王案中为豫王抱不平的那些人,直到一个面容苍老、衣服华贵的人站了出来,跪地道:“陛下,梁大人行事狂妄不羁,臣以为,梁大人不适合继续担任大理寺卿。” 众人屏住呼吸,这位朝臣叫徐世,是内阁次辅,算是个中立派。 朝中传言,年迈的首辅告老还乡后,位子会传给徐世。 他说的话仅凭作风问题,就对梁轻提出了质疑,可见是相当硬气。 梁轻转过身看向他,“徐大人此话怎讲?” 徐世道:“梁大人,萧承衍可在你府上?” 梁轻:“自然。” 徐世道:“奴籍之人也是人,大人为何不把人当人?滥用刑罚,私下多次拷打折辱。臣以为梁大人行事如此放浪残暴,再担任大理寺卿,如何让百姓信服?” 梁轻质问道:“大人何出此言,萧公子在我府上做事,和大家府中奴才一样,怎么就成了你口中的本官没把他当人了?难道他就因为流着皇室血,跟其他仆人不一样了?” ‘皇室血’三个字让皇帝猛然回过神,道:“够了,到此为止。徐爱卿,回去吧。” 皇帝发了怒,众人不好再提。 此刻心中仍为豫王案不平的朝臣,不得不意识到,要直接扳倒梁轻是不可能的。 梁轻的势力抓准了时机,他们构成了一个庞大的团体,而梁轻作为他们的中心,不光是为他赴汤蹈火,更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直到下朝,梁轻警惕的神经才放松了下来,婉拒了几个朝臣对话的邀请,让人推着自己的轮椅先离开了。 回到府里的梁轻明显眉间神情憔悴,面色苍白。 幕僚过来找他,梁轻说:“没事,陛下已经将弹劾我的奏折都退了回去。” 从利弊上来讲,这些弹劾对他毫发无损。 幕僚说:“但是您之前便说过,想要拉拢徐阁老,怎么今日又跟他争上了?” 梁轻一愣,他自然不知道原主还准备拉拢徐世,有些惊讶,道:“他咄咄逼人,说我放浪,这我怎么能忍?欺人太甚!” 幕僚:“……” 他明明记得,以前的梁大人,从来是把名声当作身外之物的? 幕僚退下后,梁轻自己吃了点东西,便上床休息。 到了傍晚,他的头疼发作,突然发起高烧来,陶管家急忙去叫府医。 府医看过后,猜测是那晚洗澡后受凉了,便让下人煎药,喂梁轻喝下,又让人给他换帕子降温。 梁轻这样生病不是一次两次了,府医处理的很迅速,陶管家去安排闭门谢客,这一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后院的萧承衍的耳中。 他正坐在膳房旁边的小房间里,这边是镇国公府下人们吃饭的地方,面前是一碗简单的青菜面,旁边是一个小姑娘,正是绣绣。 绣绣在啃馒头,道:“你这个人话好少啊,我们都是新来的,不更应该互相照应一下?” 萧承衍看了她一眼,骤然起身,冷酷道:“把你的兔笼拿回去。” 绣绣:“白白吃不了多少草的!你喂牲畜的时候不能顺便喂一把草吗?” 然而她视线里却看不见萧承衍的身影了。 - 镇国公府内守卫交接的短短一分钟,一道黑影推开卧房的窗户,跳了进去。 这边的守卫确实严密许多,但萧承衍是曾能在最可怕的追杀中、也能逃出生天的人,轻功绝顶,即便只恢复了两成功力,也足够应付这些没有实战经验的府兵。 他因为一直在府里,也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所以刚去书房转了一圈。 翻了一遍文书后,萧承衍原本要走,但经过前院,眼看着就要撞上府兵,就顺便跳了进来。 萧承衍听见凝滞的吐息声,他朝里走去。 原主疑心重,不喜欢有人在房里,尤其是在自己生病最脆弱的时候,故而众人都自觉地退下了,连房门都合的紧紧的。 晦暗的烛光照亮房间。 病床上的人烧的迷迷糊糊的,原本苍白的脸颊浮着一层不正常的红,眉宇微微皱着。 那块湿帕子已经在梁轻不安分的动作下掉了,他微侧着身,露出一截修长的白皙颈脖。 萧承衍走上前俯身,看了会儿对方的脸,忽然伸手按在对方脖子上的动脉。 清晰有力的跳动。 但只要他一用力,跳动就很快就会停止。 解决陷害他父母的凶手之一,然后离开临安,召集自己的势力。 然而下一刻,梁轻动了,萧承衍还未收手,反被对方抓住。 萧承衍一愣,当即反应,却被梁轻抓紧了塞在脖子下面,伴随着滚烫热意传来,还有那片细腻光洁的触感,让萧承衍登时怔住。 烧的迷糊了的梁轻只觉得凉快,他贴了贴,低声叹息道:“爸妈……我不想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想要花花! 第 7 章 第 8 章 第 9 章 梁轻一连摸了好几把。 虽然是偷养的,但小侍女绣绣每天都会喂养和洗澡,小白兔的毛发很干净,蜷缩在梁轻腿上一动也不敢动。 镇国公府的一干下人都惊呆了。 绣绣面露不安,生怕下一刻,自己的兔子就变成了红烧兔肉。 哪料到梁轻皱了下眉头,看向她问:“确实是瘦了点……哪儿来的?” 绣绣跪地诚恳道:“回大人,是奴婢从家里带来的。白白原先是一只受伤的小野兔,奴婢看它可怜,就带它来了。万物有灵,大人,现在将它放生,它是活不下去的。” “养着吧。”梁轻忽然说。 他发了话,膳房管事的便不敢有异议。 梁轻又发觉绣绣这姑娘单纯心细,便把养兔子的事情交给她了,绣绣很高兴。 一旁站了片刻的萧承衍觉得梁轻喜欢兔子很让人惊讶,又莫名意料之中。 兔子是太过柔软的生物,几乎不堪一击,需要被完全呵护才能活下来。 萧承衍在无数次险境中存活下来,早已学会了,太过柔软只会伤害自己。 梁轻忽然看向他,神色微冷:“萧承衍,自己下去领板子三十。” 方才还算和气的镇国公忽然变了脸色,还对局外人萧承衍下令处罚,众人都惊呆了。 绣绣抱着兔子不知所措,结巴道:“大、大人,如果是因为萧公子帮奴婢藏兔子的话……” 梁轻的黑色瞳孔透着冰山雪一般的冷淡,打断她道:“不关你的事情,萧承衍隐瞒不报、违反府里的规矩,罚了长点记性。” 萧承衍眉头皱了起来。 这简直就是,镇国公是故意找茬,要拿萧承衍开刀。 梁轻身边的侍卫过来将萧承衍带了下去。 侍卫打得很客观,萧承衍结结实实地挨完三十个,硬是一声也没吭。 然而再强的意志力,铁打的身体却是扛不住的,最后萧承衍还是被人抬进屋子里。 萧承衍忍疼忍的发晕的时候,感觉到那个小侍女又跑到他床边,似乎在说什么话,萧承衍听不清,闭着眼睛晕过去了。 等他再被屋子里的动静惊醒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房里的蜡烛亮着,面前坐着一个穿着锦袍、托着下巴面容俊美的男人。 梁轻眨了眨眼,面无表情道:“先把他衣服脱了。” 萧承衍:???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府医就上前将他的中衣褪下,直至褪到某处,萧承衍才忍着疼堪堪拉住,声音嘶哑而不敢置信:“这是不是不合适?” 梁轻道:“有什么不合适的,府医不得看一下你的伤势才能处理?” 萧承衍趴在床上,还没有从梁轻带人过来给他治伤的事实中反应过来,终究没能捍卫住自己的衣服,让动作利落的府医给扒掉了。 挨了板子的皮肉血痕明显,皮肤泛出青紫色,府医上手处理伤口。 梁轻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特意挑了萧承衍在狱中的伤已经好了的时候,但是无法遮掩叫人挨板子吃苦头的事实。 梁轻本想着避嫌,但此刻走开太过刻意,小小的屋子里也无处可去。况且龙傲天男主是个妥妥的直男,想来也不会在意,他便抬起头,大大方方的看了过去。 梁轻顿时眉头就挑了一下,露出满脸惊叹的表情,不愧是龙傲天男主,妥妥的公狗腰,臀还……很翘! 他的目光单纯极了,但落在萧承衍眼中,简直是毫不收敛! 萧承衍咬了下牙,问:“梁大人私下里便是这样对下人的?” 他的声音压抑着,像是被激发了血性的小狼崽,原本因为气场的冷淡严肃而容易让人忽略他的相貌,而此刻在跳动的烛光下,面容俊美无俦,长长的睫毛眨动。 梁轻心口一跳,又猛然看见萧承衍的耳垂泛红,甚至到后脖颈的皮肤都肉眼可见地红了。 恼羞成怒的龙傲天……没有平日里的尖锐锋芒,莫名的有一丝青涩的感觉。 梁轻眉头一动,不知道怎么起了别的心思,道:“你放心,我待你绝对是独独一份。” 萧承衍握着被衾的手顿时僵住,连眼睛都微微瞪大了。 他平生头一次,知道了接不上话的滋味。 府医更是满脸惊恐。 梁大人可真是……喜好与众不同呢。 梁轻没注意府医的眼神,只觉得逗一逗幼年期龙傲天充满了乐趣,让他在这个充满风雨欲来气息的临安城里获得了短暂的放松。 府医给萧承衍处理好伤口后就退下了,屋子里顿时只剩下梁轻和萧承衍二人。 梁轻抬头环顾了四周,这里虽然是下人的厢房,但很干净,桌椅床铺和柜子都是新的。 萧承衍的东西不多,像是临时落脚的旅客。 梁轻最后将目光落在萧承衍身上,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 萧承衍垂眸道:“破坏府上规矩。” 他趴着的时候,收敛了气势,看起来认错态度非常诚恳,梁轻原本过来责问的心思顿时一软。 这还是幼年期的龙傲天啊,君子正直又纯情,怀着一颗赤子之心,从来不相信别人会无缘无故陷害于他。 梁轻摇头道:“三公主的事情,世子不过问我的意见,与皇室中人出现接触。这一次,世子协助绣绣私藏兔子,下次世子是不是准备要逃跑了?或者,偷偷去见了别的什么人呢?” 萧承衍一愣,忽然觉得,这人还不算那么笨。 “我从来没管过世子的行踪。”梁轻这次主动找萧承衍,还有之前让人挨板子,是想让人记住教训,不要乱来。 他怕萧承衍被有心人逮住过失,自己就兜不住了。 梁轻忽然说:“所以,世子可以不可以相信我。” 萧承衍垂眼掩去双眸里沉郁的深邃,嘴唇抿着,没说话。 梁轻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很难获得他的信任,道:“不管怎么样,世子如果瞒着我做过线的事情,我下次便不会轻饶。” 他语气严肃,萧承衍沉默了片刻,忽然说:“大人一直忘了一件事。” 梁轻疑惑地看着他,萧承衍说:“在临安城内,没有人能独善其身,大人不可能把我藏在国公府里而不受任何牵制,比如我身上的毒,就是皇帝所下,我时时刻刻都会因此丧命。” 萧承衍不同于梁轻,他身在南越,又经历两世,将一切局势看的更为清晰。 梁轻做不到让他彻底脱离这一场权力的战争。 梁轻发现,萧承衍比他想象中的,更为清醒和冷酷。 “大人要么把我推出去,让我做被牺牲的棋子。”萧承衍将这个选择抛给了梁轻。 他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梁轻,“要留着我,就得面对临安城的一切风雨。” - 第二日早朝后,梁轻和一众尚书阁臣前往御书房找皇帝。 路上,刑部尚书对梁轻小声说:“陛下准备赐婚三公主与徐世儿子徐恒的事情,大人听说了吗?” 梁轻点头。 刑部尚书又道:“等会儿陛下问起,大人一定不要答应。” 刑部尚书飞快地解释原因:“太后想要拉拢内阁,赐婚如果成了,徐恒成为驸马,而他的父亲徐世若在将来成为内阁首辅,与我们形势不利。” 经他这么一说,梁轻倒是想起来了,自己在朝会第一天,还被徐世给骂了。他和徐世关系,应该真的很一般。 到了御书房,皇帝果然说了赐婚的想法。 徐世避嫌不答,有几位老臣站出来表示同意,刑部尚书却撩起衣摆跪地道:“臣以为招驸马乃是国之大事,陛下还需慎重。” 梁轻挑眉,这南越的大臣已经能直接反驳皇帝了吗? 皇帝竟然也没生气,转头看向梁轻,问:“梁爱卿有没有什么想法?” 梁轻道:“臣……不同意。” 皇帝皱眉。 梁轻道:“不瞒陛下,前几日公主殿下忽然来臣府上,提出了一个特别突然的要求。” 萧月忽然去镇国公府买沦为奴籍的萧承衍,这件事早已在临安城中传的沸沸扬扬。 徐世都忍不住看了过来。 皇帝沉着脸道:“这件事朕正想问你。” 梁轻道:“陛下恕罪,此事臣已经重重罚了萧承衍。” 梁轻在内心给三公主说了好几声对不住,抬头正声道,“但是陛下,公主殿下竟然要买臣府上的罪奴萧承衍!陛下,三公主有这样荒唐的心思,您要是赐婚,让徐恒公子被世人怎么看待?” 皇帝惊了,徐世更是目瞪口呆。 刑部尚书听的一愣一愣的,这理由真是……非常犀利刁钻了。 被这么一说,皇帝也无法继续赐婚的话题了,摆摆手说:“行了,无事就退下吧。” 梁轻回到了镇国公府。 在以往,他必然会传唤按摩的男童,按摩酸痛的身体,趴着休息。 然而,梁轻刚进门,就阴沉着脸,声音带着压抑的怒意,让陶管家去传萧承衍。 陶管家看着他的脸色,不禁为萧承衍捏了把汗。 这昨日才受了板子,今早还起不来,到中午才勉强起身,现在又被大人亲自叫过去…… 陶管家不敢再想了。 萧承衍走过来还是一瘸一拐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跟着梁轻进了书房。 书房点着香,十分干净。 萧承衍不知道要做什么,便问:“大人想好怎么选择了吗?” 梁轻翻了下桌上的文书,说:“选择世子,对我百害而无一利。” 萧承衍垂下眸子,他就知道,什么相信不相信,都只是简单的说辞而已。 而无论是谁来,都不会在临安这样的形势下还选择自己。 他也没有失望,无比平静地问:“那么大人叫我来做什么?” 杀了他,还是,把他捆起来交给皇室? 梁轻撑着把手动了动,选了个合适的位置,低头思考了片刻,说:“架子上随便拿,念念书。” 萧承衍愣了,梁轻见他没反应,皱眉解释说:“今天皇帝说了赐婚的事,还特意向我过问了你。你不跟我呆一会儿,明日皇帝会多疑。不是说要齐心协力应对临安的一切风雨吗?” 萧承衍对这种反转有一丝恍惚,他转身去架子上抽了一本书,拿起来说:“兵书,要听吗?” 梁轻没意见,萧承衍翻开第一页,开始读。 他的声音带着男子的低沉和青年的年轻活力,恰到好处的悦耳,但无法掩盖兵书用的是梁轻看不懂的文言文的事实。 萧承衍读书,曾受到太傅的很多称赞。 咬字清晰,断句也从来不会错。 小半个时辰后,萧承衍读的口干舌燥。他停下抬起头,却见坐在书案旁边的人微垂着头,闭着眼睛,气息很轻,好像……睡着了? 萧承衍的眸子眯了起来。 梁轻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阴影,虽然面容苍白,睡颜却是出奇地安静无害,让萧承衍想起那只被梁轻放在膝盖上的小白兔,如出一辙的……特别好欺负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萧崽:这种时候都能睡着? 感谢在2021-06-01 23:14:14~2021-06-03 22:5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陆琅环 15瓶;阿列克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0 章 太医早就建议过梁轻不要太过操劳,这具身子实在太弱,他早早起来去朝会,又去御书房谈事,哪哪都需要劳心费力。 等到温暖又舒适的屋内,再加上萧承衍念的什么他完全听不懂,自然就一个犯困,睡着了。 萧承衍愣怔了好片刻,终于无奈地合上了手里的兵书。 他特意拿了本兵书来试探对方,为的就是让对方知道自己还有为豫王府翻案的野心、争权夺势的不轨之心,没想到梁轻根本没注意,还……还睡过去了。 头一次,萧承衍对自己的念书水平失去了信心。 有那么枯燥无味吗? - 书房内安静了一个时辰,守在外边的仆从和陶管家才见到有人从里头出来。 萧承衍一步一拐,走路姿势僵硬,连面色都格外苍白。 而梁轻气色不错,精神抖擞地说:“以后你每七天来这里一趟,今日不用干活了,休息一天。” 萧承衍一开口,嗓音是无比的嘶哑沧桑:“谢大人。” 众人的目光顿时从好奇怜悯变为震惊,这呆了这么短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把人折磨成这样? 人的心理总是对未知充满了恐惧,故而梁轻特意让自己和萧承衍独处,回避众人,引起猜测。 梁轻回到书房,陶管家送了一份养生银耳羹来,道:“大人,您真的要萧公子每七日去书房吗?” 陶管家是府上的人,跟梁轻的利益密切相关,梁轻很信任他,道:“放心,我不做什么。” 他咳了两声,他这身体真是什么也做不了,也就是萧承衍念了一个时辰的书,不喝不休息,是个人嗓子都会嘶哑。 而且萧承衍背后的旧伤也没好,站了许久,自然会感到疼痛。 只希望伤口没有裂开。 梁轻想起自己演戏的时候,吊威亚上悬崖,还有落水戏什么都经历过,他苦口婆心道,“年轻男孩子吃吃苦怎么了?总比外面的人想要他的命好。” 陶管家忙说:“是,是,大人考虑周全。” 到了晚间,归一回来了,说:“大人,萧公子身上的毒,应当是皇帝派人下的,主意却是太后出的,解药应当在他们二人手中。” 南越国的这位太后,是当今皇上的生母,才过五十岁的寿辰,久居深宫。 在原著中,太后与皇帝的关系一直很好,作为反派,两人一直站在同一条船上,可以说是费尽心力给龙傲天打脸的机会。 归一又说:“有一个在太医院当值的小厮说,那药不是毒药,发作时也不会让人丧命,但是它能抑制内力,让人无法继续习武。” 梁轻瞪大了眼睛。 原著中有这样一段情节。被流放至蛮荒的萧承衍,由于老天的眷顾,得到了一本武功秘籍。 萧承衍就私下里练了起来,因为天赋极佳,他掌握的速度飞快。但他也很快发现,自己身体里像是有一把锁,内力运行滞涩,始终无法有所突破。 幼年期龙傲天将秘籍看的滚瓜烂熟后,终于在这一天自己冲破了那把锁,结果药性反噬,受了很重的内伤。性命垂危之际,一个善良的江湖游医出现了,然后把他救了。 当然,现在没有江湖游医,而且,梁轻身边的萧承衍如今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再采取那样粗暴的办法,风险太大了。 梁轻问:“如果一辈子都不习武,做个普通人,这药是不是就没用了?” 归一摇头说:“不会,毒素长期残留在体内,人的经脉会萎缩,不出两年,便会成为一个废物。” 没有人会想做任人宰割的废物。 梁轻皱眉。 这个世界能否练成绝世武功,看资质天赋,而像是经脉枯竭的,比如梁轻这样,双腿废掉经脉断裂,一生也无法摸到武学的门槛。 梁轻叹了口气,没有伤感,只是忽然明白了萧承衍说的,在临安城内独善其身是不可能的。 归一离开后,梁轻翻完了文书,头疼的不行,便让绣绣把白白抱过来。 梁轻对着腿上软乎乎的白兔子rua了好一会,把小兔子给吓得要逃走了才放缓动作。 梁轻问:“萧承衍在做什么?” 陶管家说:“奴才刚见萧公子在跟自己下棋呢。” - 受伤没法起身的萧承衍,只能无聊地在小屋子里、自己跟自己下棋。 轮椅的滚动惊动了萧承衍,他收起棋子,撑起身看向门外,陶管家推着梁轻进来了。 梁轻双眸微微瞪大,气的深吸了一大口气,对陶管家怒道:“他不干活还下棋,这个月的工钱给他扣光!” 玩忽职守、上班摸鱼! 一个月白干的龙傲天,肯定会超级生气! 结果萧承衍只是愣了一下,把‘钱乃身外之物’贯彻到底,毫不在意道:“大人要与我下一盘棋吗?” 梁轻心想龙傲天的脾气真的很好,不过他对下棋并没有兴趣,反问:“怎么,赢了本官你还要把工钱拿回去吗?” 萧承衍道:“大人决定。” 梁轻便推着轮椅到棋盘前,萧承衍伸手摆好棋盘,道:“我先让大人三步。” 梁轻没有拒绝,临安城内,萧承衍的棋艺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还没走到一半,梁轻就落了下风。 他皱起眉头,目光盯着棋盘,神色认真。 萧承衍抬起头,他与梁轻距离头一次这么近,仿佛能看清楚对方长长的睫毛,一双黑色眼瞳,以及精致的面容。 萧承衍低下头,给梁轻指了个方位,梁轻恍然大悟,一点即通,他将棋子落在上面,抬头道:“算了,我不太会下棋。” 萧承衍安慰道:“人各有长。” 被一个全能学神安慰,梁轻一点都高兴不起来,道:“你知道三公主那日来府上是为了什么吗?” 萧承衍眼睛一动,道:“肯定不是为了买我。” 梁轻点头:“皇帝要赐婚她与徐阁老之子徐恒,皇室要拉拢徐世,但三公主并不愿意。” 这与萧承衍预料的不差,他道:“皇上下旨了吗?” 梁轻说:“暂时没有,我说不同意。” 萧承衍道:“但是皇帝并没有被说服。” 梁轻一愣,最后皇帝的神情犹豫,萧承衍是怎么猜出来的? 萧承衍分析道:“皇帝如果真心想拉拢徐世和内阁,三公主什么想法、徐世什么想法,他都不会在意。他问你,是因为你权势太大,皇帝怕你对徐世下手。” 梁轻还真没想到这方面去,而萧承衍的这个思维,完全就是原主思维。 这么一回想,在原著中,徐世后来确实是被原主冤死的。 梁轻问:“那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府上幕僚给的意见是放任不管。 萧承衍眯起眼,道:“大人信我?” 梁轻说:“勉强听听。” “替皇帝向徐世示好。”萧承衍说,“只要让徐世觉得大人与皇帝在一条船上,徐阁老要么不被任何人拉拢,要么,皇帝和大人的话,他都得好好掂量一下。” - 离开小屋前,梁轻在内心感叹无比,不愧是龙傲天,还没有黑化都已经那么腹黑了,算计人心的手段,都是与生俱来的吗? 到了晚上,梁轻感冒也好了,几天没洗澡,他觉得自己简直脏的没法睡觉,便传人烧水洗澡。 温泉池内,绣绣给他放好干净的衣服,然后给梁轻试了体温,便去屏风后守着了。 梁轻自己脱剩下一件里衣,小心下水。 周围都有台阶和护栏,他动作缓慢,顺利将自己沉没在水里,水流暖和又舒适。 这次梁轻没有留恋太久,觉得水温降低了些后,就出水擦干,准备换衣服了。 里衣挂在衣架上,梁轻为了衣服不掉下水,没注意台阶,脚下一滑,整个人翻下水去。 绣绣听到动静,忙跑过来,跪在水池边,道:“大人,你怎么样?” 梁轻呛了一口水,他抹掉脸上的水珠,狼狈咳嗽道:“你拉我一下。” 绣绣看到梁轻手臂上的伤口,惊叫道:“大人,你手臂流血了?!” 她最后一句声音大,让外头的陶管家和经过的萧承衍听见了,陶管家忙推门进去,萧承衍紧跟其后。 梁轻毕竟是一个成年男人的体重,绣绣根本拉不动他,梁轻也迟缓地感觉到了疼,想来是摔下去的时候被铁钩给划破了,这皮肉实在是嫩。 而且他也没有力气爬上水池边了。 外间一阵凉风袭来,梁轻扭过头,隔着浴池房蒸腾着雾气,看到萧承衍的身影。 陶管家慌张道:“大人,要叫人帮忙吗?” “我来。”萧承衍说着,从袖子里掏出黑布蒙上眼睛,像是仍看得见似的,准确地走到梁轻面前,伸出手,道,“抓住。” 梁轻问:“你看得见?” “看不见。”萧承衍说,“记住了。” 不愧是龙傲天惊人的记忆力和判断力,梁轻借着他的力上了水池边的台阶,让绣绣拿来毛巾和衣服,飞快地换好。 梁轻换好衣服,看着陶管家把轮椅推过来,有些为难地皱眉。 太高了,椅子对他来说,很难上去。 身边萧承衍的头偏着,应该真的看不见,发觉衣服摩擦的声音结束了,道:“换好了?” 陶管家急切道:“大人,你手臂上的伤得赶紧处理一下。” 一旁的萧承衍忽然蹲身,探手过来,梁轻被他碰到手,一愣,下一秒萧承衍忽然凑近了,低声说:“得罪了。” 梁轻:!!! 靠啊萧承衍把他抱起来了! 梁轻吓得揪住萧承衍的衣襟,瞪大眼睛喘气道:“你、你……” 萧承衍没有回答,他想等陶管家把轮椅推过来,然后自己把人放上去就好了。 而现在,他只觉得怀里的人很轻,带着清晰的滚烫的温度,更重要的是,竟然软的出奇。 比绣绣的那只小白兔还要软。 小白兔梁轻在他怀里咬牙低声道:“放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崽:好软! - 按编编要求改了文案和封面、大家不要不认识我qaq 第 11 章 第 12 章 他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诘问。 问完了,也没有注意到萧承衍眯起了自己的浅瞳,梁轻扭过头,拿了个桂花糕吃了。 萧承衍面不改色,垂眸解释道:“大人行动不便,而且手臂受伤,耽误不得。” 这个解释情有可原,而且萧承衍的语气真诚,梁轻一时间特相信了对方抱自己是出于一片善心的,而自己过多揣测,倒显得自作多情了。 萧承衍问:“大人,我听说北魏使臣来了。” 先皇刚登基的时候,南越还是大越朝,统治南北江山。可惜帝王昏庸,被崛起的北魏从京城赶走,直到当今皇帝萧涉登基,重新定都临安,才算安定了这么多年。 萧承衍的父亲豫王,便是还存着夺回北方故土的心思,所以在战事上风格激进,遭到皇帝猜疑,被冤枉成勾结敌国北魏,还遭到了自己人的截杀。 而此次豫王,正是率兵出击北魏途中被陷害的。在截杀发生前,豫王的军队刚刚将北魏军击退的落荒而逃,眼看就要夺下城池了。 北魏在这次战争中落于下风,此次派使臣来,也是为了停战议和。 可惜因为皇帝的猜疑,南越占据的一座城池,不得不归还回去。 梁轻点了下头,说:“没错,后天皇上要举办宴席,欢迎北魏使臣。到时候本官也要去,晚上不用准备晚膳了……但是可以备上糕点夜宵。” 最后一句话,不是对萧承衍说的。 陶管家道:“大人,府医说让您在服用滋补养生药膳的时候,少吃甜食。” 梁轻不喜欢味道苦又奇怪的药膳,却也没说什么。 他常常担心这具身体,就算萧承衍不杀他,自己也活不长久。 萧承衍看着梁轻的眼睛从亮亮的、到垂眸掩去眼中的失落,美人不高兴的神情总是惹人怜惜。 萧承衍说:“大人,我想去。” 梁轻一愣,皱眉道:“你想去宴席上?这很危险。而且入宫要经过排查,你就是藏在我身边,也会被发现。” 萧承衍道:“我会易容,只要大人愿意带上我,我就有把握不被人认出来。” 萧承衍清楚自己如今的实力,他不是年仅二十、家道中落、谦和温润的小世子。 这具身体里是活过一世的萧承衍,也是曾统一南北、建立新朝的冷酷暴君。 他知道怎样获取自己最大的利益,也知道如何避开不利的威胁。 梁轻看见萧承衍眼中的笃定,即便只有二十岁,经历了家族动荡的龙傲天已经飞快成熟,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男人,而自己不能一直将人留在府中。 况且,萧承衍可能需要追查豫王案的真相。 梁轻自知心虚,但无法阻拦。 “可以。”梁轻神色严肃,说,“但是如果被发现,我不会救你。” - 第二日,镇国公府又传出消息,镇国公再度杖责了萧承衍,而且把人打的皮开肉绽,下不来床。 临安城的百姓们饭后闲聊之余,对镇国公的形象又畏惧了几分。 镇国公府内,梁轻盯着帮他办事的陶管家和幕僚,怀疑道:“虽然是演的,但本官不能传出一点好名声吗?” 幕僚道:“大人,我们传消息的时候,说的明明是,萧公子夜闯您心爱的温泉池,触犯府规才受的罚。” 梁轻眼皮一跳。 陶管家道:“大人您英明神武,世人对您只是有误解。” 梁轻扶额,豫王没的冤枉,在世人眼中,自己就是那个欺负落魄小世子的残酷大魔王,萧承衍是天然站在弱势那一方的。 梁轻说:“府里的人都封口了吗?” 陶管家说:“都说过了,没人敢怀疑这件事的真假。” 梁轻点头,马上要入宫,为了保险一些,幕僚提了这一招,但效果真是……一言难尽。 很快就到了宴请北魏使臣的当日,梁轻换上厚重华贵的锦袍,束发戴冠,出门前,陶管家带着萧承衍过来了。 梁轻看着一副平平无奇的相貌、和穿着一身侍卫服的男人,迟疑了片刻。 萧承衍说:“是我。” 他逼人的气势收敛,梁轻身边的侍卫个子又都挺高的,所以不算特别明显。 梁轻点了下头,他除了带上萧承衍,还有绣绣。实际上除了自己,他们二人也无法出现在宴会上,一般是在旁边的偏殿等候。 华贵而宽敞的大殿上灯火通明,身着华裳的舞女踩着轻盈的脚步走入大殿,席位上拜访者精致的碗筷和酒盏,陆续有人到达。 梁轻因为腿脚不便,需要被人抬上去,阵仗比旁边爬楼梯的大臣们都大,顿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中途遇上安定侯家的二公子程子瑞,对方看了眼梁轻,想起在镇国公府上看见的令一个洁癖重度患者崩溃的场景,面色大变跑了。 梁轻正被抬着上阶梯,他侧过身,手臂撑着,一双明亮的黑眸微睁,薄唇的唇角若有若无的勾着,语气慵懒:“怎么就走了呢?” 他头顶传来低低的声音:“大人不要乱动。” 能这么跟他说话的,就只有萧承衍了。 梁轻端正坐好,让众人抬着自己到座位上。他的坐席是皇帝特设的,不需要盘坐,不但在上位,还比一般人的位子更高一些,象征着皇家对他照顾的殊荣。 萧承衍将梁轻送到后,便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梁轻跟过来找他攀谈的大臣们聊了会儿,宴席就开始了。 两国谈判的事情结果早已由鸿胪寺敲定了,这次宴会主要是吃喝聊天。梁轻神情恹恹,想等宴会过一半就离开,忽然见到有人猛然起身,面朝他这个方向走来,是北魏使者。 北魏使者拿着酒杯,忽然对侧上位说:“在下瞧见那边那位锦衣华服的大人一直未曾言语,不知能否赏脸,请这位大人喝一杯?” 他话音刚落,便瞧见神情散漫、却有着极俊俏相貌的男子抬了下眼皮,那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淡的仿佛是幻觉,探出的一只手却是白皙修长,声音淡淡的:“本官不碰酒。” 一眼便能让人看出他的苍白病弱,却透着高不可攀的冷淡。 使臣来了兴致,道:“堂堂男子,怎么能不会喝酒?” 坐席上有人站起,正要为梁轻辩驳,却见他们的大人比了个手势让自己坐下。 梁轻平静问道:“你会绣花吗?” 使臣一愣:“当然是不会!堂堂男人,怎么能去做女人才做的绣花?” 梁轻说:“你一个男人,怎么连绣花都不会?” 使臣怒道:“难道南越男子都只会绣花吗?大人瞧着好看,竟然是只会绣花之人?” 梁轻忽然咳嗽了起来,这下连梁轻身边的人都站起来了,皇帝都皱起眉,梁轻却又淡声说道:“北魏男子不会绣花,甚至连城池都守不住。” 他目光冷淡而刻薄地落在那位使臣身上,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像是带着压迫感似的,让使臣失去了张嘴的声音。 失去的城池,本来就不是他们应得的。 南越与他效忠的主上合作,都是为了除掉豫王这个强大的猛将,所以这座城池是北魏求回来的,他的主上多次交代他,对待南越的人,态度要谦恭一些。 梁轻说道:“该如何向胜利者求和臣服,还要本官教你吗?” 使臣呐呐不敢言,背后冷汗急冒。 挑衅南越大臣,惹恼了这位看起来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传回去,他的乌纱帽可就没了。 再进一步,办不好城池交接的事,他人头也要没了。 在场南越众臣看到他的怂样,无不感受到无比的畅快。在这次战场上,北魏本就是战败国,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底气,在宴席上大放厥词。 皇帝接过话头,恰到好处的发扬本国皇威,等那名狂妄使臣跪倒求饶时,皇帝发现梁轻的位子空了。 皇帝对身边的太监说:“去看看梁大人如何了?” 小太监跑到休息的偏殿,却见梁轻坐在轮椅上,背脊弯着,捂着嘴巴低声咳嗽,令一只手紧紧捏着手把,用力的近乎发白。 而他旁边,站着一个个子格外高的侍卫,长相普通,却透着一股肃杀的不容拒绝的硬气,低声说:“大人?我送大人回府休息。” 梁轻点了下头,他面上因为刚才一阵剧烈的咳嗽带了点血色,眸中带着水光潋滟,看的小太监一呆,忙跪下送别。 萧承衍推着梁轻往宫外走,尽量避开了风口的位置,问道:“大人还难受?” 梁轻摇了下头,他刚才说话一着急,被风呛着了,而且这具身子本就太孱弱,咳的他都快吐了。 “声音怎么都能变?”梁轻的声音哑的不像样,“什么时候回来的?” “会一点变声。”萧承衍原本的声音低沉,此时变得粗犷了许多,“离席前就回来了。” 他低头垂眸,看见梁轻微歪着靠在轮椅上,暗黄的灯光照在他倦怠的眉间上。 以往的梁轻虽然身体不好,但也完全没有到威胁性命的程度,萧承衍这时候才感觉到此人的病骨支离,仿佛脆弱的不堪一击。 片刻,萧承衍忽然伸手,收拢了一下对方过于宽敞散落的衣袖。 作者有话要说:  病美人,我好爱 第 13 章 萧承衍的动作惊动了闭目养神的梁轻,梁轻睁开眼,但对方已经收回手,快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梁轻面露疑惑,却发觉轮椅突然停了下来。 长长的廊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玄色长袍、身形颀长的身影,男子模样并不年轻,只是看过去让人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气质高深莫测。 那人的服装与一般人不同,袖口绣着仙鹤,应当是书中的那位神秘至极的南越国师,名叫佛朗。 国师见到梁轻,微微一愣,笑道:“昭回,今天不是皇上宴请北魏使臣吗,你怎么这么快就走了?” 梁轻愣住。 昭回? 国师没等到他的回答,似乎也很困惑。 而梁轻身后的萧承衍,在发觉对面有人出现后、就已经迅速地跪在了轮椅后面。 国师目光扫过,又是夜色遮掩,倒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梁轻很快反应过来,对方称呼他的,应该就是他的字。 梁轻,字昭回。 连原著中都未曾出现的原主的字,竟然被对方如此亲昵的叫出口,可见关系亲近。 梁轻冷静下来,伸手揉了下旁边呆住的绣绣的脑袋,严肃斥责道:“见到国师大人,怎么不行礼?” 绣绣扑通一声跪下了。 国师被转移了注意力,道:“你别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了。” 梁轻飞快地回忆搜寻原主的记忆,道:“我身体不适,就先离开了,没想到会遇到国师大人。” 国师温和道:“秋夜寒凉,要注意加衣服,不要在外面走动。今天天色已晚,我也不留你了。回去吧。” 梁轻道了声是,国师突然说:“我往日总要你乖一些,你今天如此听话,真让我有些吃惊。” 梁轻心头咯噔一下,说:“是我今日真的累了,精神不济。” 国师笑了下,道:“那好吧。昭回,过两日有空,再入宫见我。” 身下的轮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转动,梁轻脑海中忽然出现了一幅画面,他躺在一片暗无天日的天地里,似乎有人推开了门,漏进了一点光。 他需要尽力仰起头,才看见对方长长的华贵的衣摆和一双精细的靴子。 那人静静地看了狼狈不堪、满身血污的自己一会儿,也是同样的声音,对他说:“你就叫梁轻?往后,你就跟着我吧。” 到了宫外的马车前,萧承衍忽然伸手按了下他的肩膀,梁轻从简短的记忆里回过神,在夜风中听到萧承衍低低的声音:“大人,我们该回府了。” - 宴请北魏来使的事情并没有传到民间去,倒是朝臣间传了遍,第二日梁轻去大理寺的时候,隐隐约约感觉到下属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多了些许真诚的敬佩。 原来,臭名昭著的权臣做好事是这种感觉吗…… 当梁轻把手上的事务交给下属官员,对方都纷纷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梁轻很是惊讶,上司给你加重任务,竟然也能如此高兴,真不愧是古代朝堂。 午膳过后,有个官员来找梁轻,递交了一份文书,恭敬道:“大人,这是豫王府钱财物什清点的文书,请您过目。” 梁轻拿过来看了眼,豫王为官清廉,从不铺张奢华,但毕竟是皇亲国戚,府中有不少名贵物件。 那官员笑道:“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臣差人送到您府上。” “给我?”梁轻挑眉道,“不是放国库吗?” 官员惊讶,又猜测自己拍错了马屁,道:“是,大人真是思虑周全。” 梁轻明白过来了,这份文书上写的,是好处,是皇帝让给自己的、一起合谋的辛苦费。而他的想法,就很不权臣。 虽然对北魏使臣,他与南越朝臣一样痛恨不已,但对内,他依然应当是杀人不眨眼、贪财而玩弄权术、排除异己的心狠手辣大权臣。 梁轻道:“算了,送与我府上,动作小心点。” 毕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这官员能拿着这份文书来拍他马屁,他拒绝了,回头没准这些银两,又被对方拿去给别人献殷勤。 南越朝堂腐败已久,早已养着一批吸血蛊虫,想要改革还很难。原著到后期,萧承衍统一天下后,发现推行改革非常艰难,干脆将腐败的南越朝堂连根拔起,换上新血液。 梁轻只能想办法,能做一点是一点。 回到府中,梁轻便将这件事交代下去,陶管家道:“是,如果有送来的器具字画等物什,奴才给大人放在还空着的西院去。” 梁轻一顿,道:“那北院和东院……?” 陶管家:“东院还剩一个厢房。” 梁轻有些晕眩,他突然明白,为什么镇国公府里没有乱七八糟的人,因为原主最爱的是钱财…… 可以说是相当朴实无华了。 梁轻说:“推我过去看看。” - 东北两个院落在镇国公府里侧,梁轻原本以为是空厢房,其实原主都做成了储存仓,不光有古董字画,甚至还有一些名人手书、乐谱、宝剑兵器等等的。 货架上琳琅满目,梁轻即便不懂,也能看出都是价值不菲的物件。 往里走去,梁轻被灰尘给呛到了,顿时一阵咳嗽,众人慌乱起来,连挑水经过的萧承衍都被惊动了。 陶管家要推着梁轻出去,但他个子太矮,力气小,东院的台阶建的不好,下台阶的时候轮椅突然歪倒,刹那间梁轻感觉自己要被甩出去了,忽然旁边探过一只手,把轮椅给按住了。 梁轻惊魂未定地侧过头,看见拽住椅子的一双宽厚的手掌,还有束着袖口的一身劲装、以及对方穿着的靴子上落着几点水渍。 因为挨得近,男人的身影笼罩下来,即便每日在府上干粗活,萧承衍身上的气息依然是清新幽远的沉香。 “大人坐稳了吗?”头顶传来萧承衍的声音。 梁轻这就不奇怪是谁有这臂力,能拉住一个载着成年男人分量的歪倒轮椅,毕竟龙傲天男主、天生便会给人安全感。 梁轻嗯了一声,萧承衍便将椅子拉回来,推到下面平地上。 陶管家慌忙说:“大人,奴才该死。” 梁轻摇头,没责怪他,拿茶水压住了咳嗽,道:“算了,你把这些东西的清单账目给我吧,我便不进去一一看了” 陶管家应下。 梁轻看了一眼萧承衍,对方正将倒在地上的水桶提起来,似乎打算就离开了,非常地好事不留名,直到梁轻叫住他:“提完水来我书房。” 书房二字指向性明显,一旁的侍卫顿时想起来那日萧承衍从书房里出来无比狼狈的样子,心里顿时又同情不已,果然连镇国公的轮椅,也是不能招惹的。 - 陶管家将整理好的账本放在书房的书案上,梁轻召来幕僚,对他们说道:“我看到账册下面有很多银票,你拿一些出来兑成银子,找临安城附近的私塾、书院,按照规模大小,捐一些过去。” 陶管家的观念里还不存在捐赠,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梁轻又交代道:“一次不要给太多,最好是每月给一次,持续给一年,以免有人私吞。” 幕僚震撼片刻,道:“大人不想让人知道吗?” 梁轻点了下头,又强调道:“豫王府来的银两都送出去。” 龙傲天父母的钱,他要是收了,怕是晚上要睡不着觉。至于那些物什,梁轻打算暂时收管。 他交代完,外头就有人传报萧承衍来了,梁轻让幕僚和陶管家退下了,就见萧承衍穿着府中仆役衣裳、步伐很稳地走进来了。 梁轻心想,萧承衍简直把他府上的颜值都拔高了。 萧承衍想要挽回上一次的颜面,非常主动道:“大人今日要念念书吗?” 梁轻果决道:“不用了,听的头疼。” 萧承衍:“……” “你自己拿一块蒲团,坐着吧。”梁轻一顿,忽然说,“方才,谢谢你了。” 萧承衍微怔,他抬起头,看见梁轻的眼眸,黑色瞳仁清亮,像是未经俗世的干净澄澈。 他如此郑重真诚,倒让他心里生出了一丝得到回应的满足。 真是奇怪的情绪。 “你等会儿出去,装的像我暴打了你一顿就好。”梁轻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透着清幽的香,他低头喝茶,屋外的日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留下一小片阴影。 萧承衍坐在地上,忽然心生一个念头,再凑近一些看看会怎样呢? 那冰霜般俊美的脸,紧张而羞耻的时候,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崽,有胆子就亲自试试 - 今天短了一丢丢,但我知道大家还是会收藏我、追更的,对吧 感谢在2021-06-07 12:45:06~2021-06-07 22:20: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漫漫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4 章 喝完水的梁轻忽然抬起头,漆黑的眼眸看向了萧承衍。 萧承衍一怔,不动声色移开目光,道:“大人手臂上的伤还疼吗?” 梁轻道:“好多了。” 府医包扎的好,又用了药,此时已经结疤了,更别说不疼了,过个两天,估计就好了。 萧承衍说:“大人若是手伤不便,可以差人来代写文书。” 梁轻现在的文书基本都是由幕僚代写,虽然他已经在努力学习原主字迹了,但效果着实慢了点。 梁轻疑惑道:“我平日也不写什么。怎么突然说这个?” 萧承衍摇了下头,神色自若,似乎是在颇为无趣地没话找话。 梁轻道:“那你随意找本书来看看吧,本官要忙了。” 萧承衍起身去了书架上,挑了一会儿,许多书其实他早已看过了。他从小便有过目不忘之能,又天生聪颖,父母教导有方,学识才华都是上乘。 他从书架上随意抽了一本书,翻看了几页,又抬头看向梁轻。 梁轻没有武功傍身,什么也没察觉,低头看书册。 他认真专注的时候,倒显得无害又单纯,半点没有萧承衍在那日晚宴上见到的凌厉尖锐、不可侵犯的高冷模样。 似乎好像被捧的高高的,也不会让人觉得可恶。 回来路上遇到国师佛朗,却实实在在让萧承衍出乎意料。 他当晚睡觉的时候,忆起前世的‘梁轻’被关押在大牢里时,萧承衍的暗卫给自己传消息,说国师佛朗去看他了。 萧承衍问他们都说了什么。 暗卫说,镇国公对国师说,好久不见国师大人了,徒弟再给您抄一份经书吧。 没有任何有用的信息,萧承衍回头就给忘了。要不是因为见到佛朗,他可能都想不起来。 萧承衍捏着书,忽然问:“大人的字叫昭回吗?” 昭回二字,寓意星辰日月,应当是很美好的祝福。 梁轻头也不回:“对啊,怎么了?” 萧承衍说:“我以前都未曾听说过。” “可能因为这么称呼我的人没几个。”梁轻抬起头,说,“我听说你有过目不忘之能。这是府上东、北两院内物品的清单,你拿着这几本账册,一一核对,看看对不对得上。” 萧承衍走到案前,梁轻又说:“你脑子灵活,又与府上的下人没什么利益纠缠,这件事交给你最合适。” 萧承衍道:“大人就这么确定,我不会从中藏私?” 梁轻露出一个‘我又不傻’的眼神:“你藏私能藏到哪去?你那间小厢房?你卖身契还在我手上,你要是这样做,我就拿着你的卖身契,去市场上拍卖。” 梁轻漆黑的眼眸微微眯着,竟然低头认真算了起来:“你体力好的很,什么活都能干。养府上也长门面,一定能卖个高价,那我也不亏了。” 萧承衍一时间竟然不知道,他是在夸自己,还是威胁自己。 - 很快就到了朝会的日子,头一次,梁轻在朝会上没被任何人弹劾过一句,顿感十分欣慰。 下朝后,忽然有人叫住了梁轻,他一回头,竟然是徐世。 徐世走上前,对方眉眼苍老,但精神不错,看他的目光也没有以前那样嫉恶如仇了。徐世问道:“是公爷的意思,让皇上改了江南巡抚的人选吗?” 这是他的门生告诉他的消息,一开始,徐世还是不相信的。 梁轻没有否认,“你提议的人选无论是从才能学识,还是性格出身来讲,其实更合适。” 徐世看了他一眼,没想到细看之下,梁轻原本冰霜般的面容其实非常的柔和文雅,他的相貌原就俊俏非凡,眼眸明亮,舍去原先阴险狡诈的深沉心机,是个活脱脱的美人相。 徐世心下微微惊叹于对方的相貌,其实他不光是为这件事过来,还有那日晚宴上,梁轻与北魏使臣的对话,也让他颇为敬佩。 他原以为这人是只会弄权算计之辈,没想到对方心中也有国家大义,也捍卫着南越江山和百姓。 徐世低调地行了个礼,类似于那种文臣之间见面的礼节。 随后,他再没问什么,就走了。 梁轻却明白了,徐世在心里已经记下了这份人情。 徐世离开后,梁轻要去藏书阁帮皇帝代取地图。 藏书阁不远,但是梁轻下去费了好一番周折。 阁楼很大,里头十分阴凉,空气里飘着淡淡的香,书架上放着一排排的浩瀚书籍,看的令人叹为观止。再往里去,还有写字用的书案,案桌上摆放着齐全的笔墨纸张。 梁轻推着轮椅往透着光的窗去,忽然注意到窗下拿着书卷、跪坐看书的人。 国师佛朗。 对方眉目俊朗,端着一派霁月清风。 梁轻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一方面担心自己身份暴露,另一方面又下意识觉得对方不是会伤害自己的人。 他上前打招呼,国师得知他在做什么,道:“让公公送去给皇上吧,昭回跟我坐一会儿。” 梁轻不敢反驳,道:“这几日事情很多,一直没能过来看国师大人。” 国师翻了一页纸:“无妨,你今日若有空,可以帮我抄一些经书,七日后的祭天用。” 每月祭天是南越皇室的习俗,没什么奇怪,但梁轻心头一惊,他不会原主的字啊!一写字,不就露馅了吗? 他深吸了一口气,飞快思考该怎么办,突然想起萧承衍在书房跟他的对话。 梁轻道:“我写不了。前日我洗澡的时候没注意,摔倒了,把手臂给划伤了……提、提不动笔。” 国师抬起头,看着他颇为无奈地笑道:“罢了。伤口要不要紧?” 梁轻忙说:“好些了。” 国师合上书,看他的目光有些复杂,惋惜道:“你的腿我尚且也没有办法……算了,往后多注意点。我也不留你了,回去吧。” - 回府的路上,梁轻还在回想方才见国师佛朗的场景。 幸好他用手臂受伤作借口,不然真要他动笔,梁轻只能当场表演一个帕金森症了。 也多亏萧承衍跟他说起手臂受伤这回事,果然抱着龙傲天的大腿,就能获得老天爷的眷顾吗? 回到府上,梁轻便问:“萧公子在做什么?” 陶管家说:“大人让萧公子去核对账目和东北两院的物什,东西太多,萧公子还在里头呢。” 梁轻没有怀疑,抱着兔子白白,狠狠rua了一顿。 幽暗的东院厢房内。 微弱日光透过窗,将书架下的男人的脸颊照的明灭不清。 萧承衍正拿着一本书,准确来说,是一本武功秘籍。 他前生机缘巧合,也拿到一本武功秘籍,与这本同出一源,只不过那本霸道,这本柔和。 他只修习了那本霸道的书,致使他的寿命缩短,不能长久。然而如果再加上心法柔和的这一本,或许能弥补缺憾,更有机会获得上辈子没能实现的突破。 萧承衍想了想,把这本书带走了。 把书上的内容记下来后,再归还好了。 再不济,挨一顿打,要是拿他的卖身契去拍卖,他……他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萧承衍看着一排货架上价值不菲的金银器具、和那万两银子都买不来的前朝莲花瓶,咬了咬牙。 这还要卖了他。 梁昭回……他就那么爱钱吗? - 第二日傍晚,萧承衍将清点完的账单归还给陶管家,梁轻正和陶管家在府上的库房里取茶叶。 听说国师喜欢泡茶,他想送一些名贵的茶叶去。 注意到萧承衍过来,梁轻停下动作,接过对方的纸。萧承衍道:“第一页是缺失的物品,仓库内没有,第二页是不在原位置的器具。” 总共少了两幅山水画,一个白玉瓷瓶、和一块上品墨,都是上等品。梁轻将纸收起来,道:“去书房说。” 他召来幕僚,没让萧承衍离开,问:“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理?” 幕僚说:“排查府邸上下,将人找出来,按偷窃罪交由衙门惩治。” 这是一般的做法,萧承衍提醒道:“可以顺便清理府上的眼线。” 临安城内,朝中党派纷争,梁轻权势大,忌惮他的人多,往往会在他府上秘密安排自己的人。 幕僚恍然大悟:“大人,这样也可以!” 梁轻点了下头,幕僚说回头制定一个更细致的计划来,梁轻答应了。等他们出去后,梁轻回头看向萧承衍,目光犀利尖锐:“你怎么还知道我府上有奸细?你是不是……” 萧承衍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该不会发现自己每日偷偷潜入书房了吧? 他这下是真的要被拿去拍卖了吗? 梁轻皱眉看向黑心龙傲天,颇为同情道,“你是不是被他们排挤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崽这奇怪的危机感 别人的攻:老婆不爱自己 我的攻:担心被爱钱的老婆卖掉 - 看到有宝宝要加更的,加更暂时木有,我会尽量安排提前更新~ 感谢在2021-06-07 22:20:56~2021-06-08 22:1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作者大大快加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5 章 萧承衍一时神色复杂。 这也不能怪梁轻,自从入府以来,萧承衍表现是孤僻又冷淡,而且喜欢独处,话也很少。梁轻担心家族覆灭的事情,给幼年期的龙傲天带来了心理阴影。 梁轻不希望对方成为极致冷血阴鸷的暴君,更不希望对方变成不合群的偏执狂。 萧承衍说:“没有,挺好的。” 他真的挺好的,国公府住着虽然清贫,但很是自在。 对于前世经历过非人折磨、被人踩踏在泥潭里挣扎的萧承衍来说,已经好上了千万倍。 他会像梁轻看到的那样孤僻,只是习惯于一个人处理事件和面对危险,而不是去依靠别人,甚至不会告知他人。 但这一点,梁轻现在还没有意识到。 梁轻点了下头,看了眼龙傲天不算冷硬的脸庞。 撇开气势,萧承衍长得其实非常年轻俊美,只是因为常年寡言少语,神色冷淡,显得老成,总让人忘记他不过才刚弱冠的年纪。 梁轻想要拍拍失去父母的可怜小伙子的肩膀,比较了一下自己手臂和对方的身高,最后只能像是老父亲一样颇为操心地说:“行,有什么事,就告诉我。” - 又过了几日,皇帝突然下旨,赐婚三公主萧月与徐世之子徐恒。 这件事完全出乎了梁轻的意料,他本以为,自己用江南巡抚的职位帮助皇帝拉拢了徐世,没想到依然没能改变原著中赐婚的剧情。 梁轻与三公主自从那一日后便再没有联系,他本来不需要多管闲事,只是想起三公主是主角后宫之一,就跟着紧张起来。 但是梁轻又没有立场不同意,他去找萧承衍,告诉了对方这件事,对方竟然眉头也没皱一下,只道静观其变。 梁轻颇为感慨,真不愧是冷酷□□的暴君,任何时刻都能保持理智冷静。 下了朝会,梁轻带上精心准备的名贵茶叶,往国师佛朗常住的偏殿去了。 国师也住在皇宫内,对方出宫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只有在每次祭祀算卦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在公众视野里。 偏殿内陈设简洁,国师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梁轻将茶叶赠与他,国师神情透出一丝惊喜,道:“看着不错,昭回这一次,又是要求我什么?” 梁轻微怔,“您怎么知道的?” 国师道:“你每次向我献礼,都要求我帮忙。而且在我面前,还会特别乖。” 国师的语气亲切,不同于徐世的清廉正派,国师眉眼温和,如同睿智的长者,梁轻放松了些,笑了笑说:“那您能答应我吗?” 国师道:“你说便是了。” 梁轻想了想,道:“我想要萧承衍的解药。” 国师挑了下眉,梁轻握紧了轮椅把手,像是有些紧张,却听对方道:“你特意送了这么贵重的茶叶来,还亲自过来,就只是向我要这个?” “你早些说,我让人送到你府上去。” 他站起身,走到屏风后的货架上,拉开一个抽屉,从中拿出一个瓷瓶来,又走回来将瓷瓶放在梁轻面前,推了过去。 梁轻惊呆了。 这么容易就拿到了? 国师说:“我头一次见到你会这么忍耐,倒是稀奇了。这解药不是什么秘方,况且,他的命本来就该在你手里。” 梁轻轻声说:“是您让他来我府上的。” 国师静静地看着他,梁轻有些恍然,他莫名觉得对方的眼神在告诉自己,原主与豫王府,或许还发生了什么事。 豫王的名声一直很好,皇帝是猜忌他,所以容不下豫王。但原主与豫王毫无交集,怎么会让原主如此憎恨豫王府,甚至对流放后的萧承衍仍不放过,屡次折磨? “昭回,那么多年了,你觉得你拿到自己想要的了吗?” 国师似是叹了口气,“这几日,我看你高兴了不少。放下仇恨也是放过自己,为师更希望你内心自由自在。” - “萧公子,今日份的柴火够了,你去歇着吧。” 萧承衍摘下手套,将自己的水壶捡起来,那膳房的小厮看他忙了一上午、仍脸不红气不喘的,顿时很是羡慕。 男人要有这身材、这体力,还怕没有姑娘喜欢自己吗? 萧承衍面无表情地去后院打了水,顺便拿了两个馒头吃了。回到自己的厢房,他便找出那本秘籍来看。 结合前世那本霸道秘籍的记忆,他发觉前世武学上约束他的很多东西,都有了突破。 这两本果然是相辅相成的。 前世他回到临安后,就一直在率兵打仗,在各方势力中周旋,而后忙于南越朝政,临到死前,才觉得做皇帝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这几日他已经看完了整本书,萧承衍翻到最后一页,将书放下,随后回到硬榻上,开始打坐。 他每日都会看一部分,然后闭目打坐消化,这样到日后,再结合内力运转以及剑法修习,武学上就会提升的非常快。 灿烂的晚霞照进静谧的厢房,时间不知道流转了多久,木桌上的瓷瓶忽然砰的一声碎裂。 伴随着碎裂的同时,硬榻上的萧承衍忽然低头,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他猛地睁开眼,眉头皱紧,神色带着痛苦。 体内内力紊乱冲撞,让本就脆弱的经脉带来碎裂一样的剧痛,萧承衍握着的拳头上爆出青筋,他动了一下,整个人摔下卧榻去,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他大意了。 他本以为只是记心法,但是在记心法的时候,内力不由自主地在体内运转流动,完全忘了他身体中的药。 当两者冲击的时候,他体内的毒素激发,萧承衍反倒遭到自身内力反噬,受了伤。 他性子里依然是暴君思维,喜欢冒险,本质上,他心里其实是对生死没有很在意,生又如何,死便死了。这种思想,让萧承衍在皇位上时,因为没有束缚而行事不羁,传出了暴君的名声。 萧承衍让自己冷静下来,闭目调息。 过了一会儿,萧承衍才睁开眼睛,好在他受的伤没有损毁经脉,只需调养修复,但是接下来几日,都无法随意行动了。 窗外天色晦暗,或是动弹不得,让萧承衍的五感清晰起来。 他听到厢房外传来绣绣清亮的女孩子的声音:“大人,您来这边做什么?” 然后是轮椅滚动的声音。 萧承衍屏住呼吸地想,是来找他吗? 自己这幅模样,会吓到他吗? 很快,梁轻的声音传来,透着一丝懊恼:“我的兔兔,好像跑到这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萧崽:? 萧崽:爷杀兔兔 - 呜呜呜我知道史上最短一次,顶锅盖jpg 第 16 章 第 17 章 为了解开这个天大的误会,梁轻都来不及享受按摩放松,让陶管家先推自己去找萧承衍。 他来的太快,刚拐过围墙,就见着萧承衍住的厢房前站着好几个人。 而绣绣站在他们中间,张开手臂挡着房门,道:“这是萧公子的屋子。他替大人出去办事了,你们这是擅自闯入!” 那名膳房管事的拿着一根鞭子,把玩了两下,道:“休想骗我,我今天还见你拎着食盒进去,我倒要看看他躲在房间里在干什么!” 说着,他伸手去拽小姑娘的手臂,绣绣爆发的时候力气竟然不小,管事的恼怒道:“你别以为贴身服侍着国公爷,你就可以在府里为所欲为了!” “那你以为,你就在府上待了一年,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身后陡然传来陶管家的声音,管事的一回头,看到神色阴沉的陶管家,以及他身后、目光冰冷淡漠的镇国公。 他扑通一声就给跪下来了,哆哆嗦嗦道:“大、大人……” 梁轻对陶管家道:“你自行处置吧。” 那人头磕在地上,却依然无法引来梁轻注意的目光,陶管家让人把他拖下去,归一上前推着梁轻入了房间。 然而床榻上并没有萧承衍的身影。 归一转过头去,梁轻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是一个屏风,纱帐后露出一个隐隐约约的身影,不一会儿,披着外衣的萧承衍走了出来。 他身上只穿了件单薄的中衣,他将外衣袖口套进,正在将腰带系上。他的身材属于宽肩窄腰那类,直起身的时候特别明显,长相又俊美不凡,很是出众。 “我正要出去。” 萧承衍的面容还带着一丝病意,道,“没想到大人亲自过来了,多谢。” 他的语气淡淡的,梁轻道:“昨日他来过吗?” 萧承衍摇头,发现屋外已经没有动静了,问:“大人打算怎么处理?” 梁轻:“你觉得该怎么做?” 萧承衍道:“多管闲事,是为蠢,欺软怕硬,是为恶。这种人不是心性单纯之人,留在府里,将来若有什么事,大概率会反水。” 他识人一向准确,其实是丰富的阅历的结果,梁轻觉得有道理,自己的心腹,贵精不贵多,只要每个都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就好。 梁轻便对归一说:“给陶管家传个话,杖责二十,丢出府。” 萧承衍坐在桌子前,拿起水壶倒了碗水,推到梁轻面前,道:“大人若不嫌弃,可以尝尝我这儿茶水的味道。” 梁轻不喜喝茶,抬头看见萧承衍的双唇很薄,因为受伤而没有血色,心里陡然产生了一个念头…… 因为卖身契在自己这儿的翩翩君子,不得不委身在自己府上,上演了一系列被刁难的戏码…… 不敢想不敢想。 连什么把人阉了,梁轻都不好意思再提,他道:“你一直在此处静养也不妥。府上那么多人,难免有些闲言碎语。” 萧承衍想的比他长远一些,道:“如果消息传出去,皇帝也会对大人产生猜疑。” 梁轻唔了一声,道:“你在担心我?” 萧承衍捏着茶盏的手顿住,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梁轻会突然往这方面想。 不过,萧承衍住在镇国公府,也免去了外界的很多麻烦,如果梁轻出事,临安城内,天子脚下,萧承衍无论去哪,都不会安生。 萧承衍避开了这个话题,垂眸道:“大人觉得应当如何?” 梁轻没有继续追问,想了一下,道:“你与府上仆从同住,他们迟早会发现你受伤静养异样,虽然经过排查,但我也不确定府上是否有细作。” 况且,被刁难排挤这种事,即便是国公府上,也有人落井下石,梁轻出于自己活命的初衷,还是希望龙傲天在他府上,能安安稳稳过完被流放的两年时间。 萧承衍道:“确实是不合适。” 梁轻接话道:“所以,你不如直接搬到主院来,跟我同住。” 萧承衍:“……” 见萧承衍神色都变了,梁轻心道出身世家的萧承衍,在这方面,很是非常的重礼和守规矩。 他想着确实要把话说明白,道:“主院有许多房间,你住一间,贴身服侍我,自然没人敢多嘴碎了。” 算起来,应当是升职加薪。 况且,主院的纪律是最严明的,像是今天这样的擅闯,根本不会发生。 但是,萧承衍握着茶盏的手却开始颤抖了。 这人,不但要阉了他,还要与他同住…… 对方拿着他的卖身契,将他弄进府里来,竟有这种肮脏的心思? - 言归正传,梁轻让萧承衍收拾东西过来后,便回去找来幕僚,说阿秋姑娘的事情。 幕僚觉得此事疑点重重,既然尸体既然已经被找到,如果梁轻有嫌疑,那官府为何没找他,事情的谣言却先传了出来? 当然也有梁轻原本名声就不太好的因素,但是,如果是官府不想得罪镇国公府,那就会私下通知梁轻,将此事压下来。 虽然未能说过几句话,但也是一条人命,梁轻将这件事交给归一去调查。 而他自己也差人将文书递到了京兆尹手上,京兆尹二话不说,将阿秋姑娘的尸体和案子送到了大理寺审理。 大理寺介入,让整个事情都变得不一般来。 连第二日去皇宫,皇帝都过问了此事。 梁轻说:“根据仵作验尸结果来看,对方应当是先受到凌虐,头部被撞击而死,最后被抛尸入河。手段残忍,若是找到,陛下,必不可轻饶。” 皇帝也很是愤慨道:“临安城内都能发生此等事件,爱卿,这件事朕全权交由你负责,记住,抓到凶手,必须严惩不贷!” 梁轻是为了挽回自己的名声,况且也见不得一位花季女子就这样离世,闻言点了点头。 外间一个太监进来跪地道:“陛下,三公主殿下求见。” 皇帝神色一沉,坐了下来。 自从那日赐婚诏书下来后,三公主便直接亮出了自己的态度,不同意这门婚事。 皇帝下旨,谁敢不从?也就三公主,仗着皇帝与太后恩宠,非常强硬地拒绝这门亲事。但是梁轻记得,原著中,萧月未能避开此次婚事。 太监哆哆嗦嗦道:“陛下,三公主还让奴才传话,要是不见您,她就跪到金銮殿外去。” 皇帝登时起身怒道:“荒唐!身为堂堂越国公主,闹到议政大殿是成何体统!真是反了她了,不知轻重!” 太监不敢答话,梁轻头一次见皇帝如此震怒,毕竟金銮殿是朝会的地方,而且三公主这么说,就是在威胁皇帝,难怪皇帝如此生气。 “陛下家事,臣本不应该多言。”梁轻淡声开口道,“但是臣知道,陛下自小与公主殿下关系亲厚,尽孝于太后膝下。有什么事,如果能同心协力,许多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皇帝比萧月大十岁,但毕竟一同在宫中长大,又受到同一个母亲照料,皇帝心里,仍存着对对方的怜惜之情。被梁轻这么一说,皇帝面色果然转好了许多。 他看了梁轻一眼。以往的梁轻总是让皇帝觉得强势,而如今的梁轻多了几分柔软和细腻,作为一个臣子,能让帝王感受到无比的舒心。 皇帝便又赏了梁轻好多东西,让人离开了。 宫外,梁轻才让侍卫掀开帘子,一眼看见里头的人,整个人愣住了。 片刻,他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声张,让侍卫托着轮椅上去。国公府的轿子是为了梁轻特制的,空间很大,角落位置挤着一个穿着华服的女子,正是萧月。 梁轻拉下帘子,低声道:“公主殿下,你不怕臣出声,被别人发现吗?你可知躲在臣轿子里,犯了多大的忌讳吗?” 公主私上大臣的马车,还是未婚嫁的公主,这事传出去,可不是名声毁了,梁轻自己都要去面对皇帝的可怕怒火。 萧月说,“我没办法了,我要去见堂哥。求求你,让我去见他一眼。我知道你方才就在皇上身边,我不答应赐婚,但皇上不同意,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轻皱眉,知道她说的堂哥应该就是萧承衍了。她人都上来了,也不好再将人轰下去,梁轻只好交代侍卫去取一件斗篷来。 梁轻先行在正门下车,然后让管家送自己去后门,接披着斗篷、遮住脸的萧月下来。 陶管家看着国公府的轿子大变公主,瞠目结舌。 梁轻说:“萧承衍呢?” 陶管家还没回过神:“在府上呢。” “这不是废话吗?他不在府上,还能在哪里?”梁轻道,“推我过去,动作利索点。” 绕过了后院和西院,梁轻一路被带到自己居住的主院中,这才堪堪想起来昨日说的事。 而一旁的萧月的神情从疑惑,渐渐转为震惊。 因为她看见,从不会对人妥协、宁折不弯的冷酷堂兄,正穿着一身很有书生气的淡雅青色长袍,坐在整个国公府主院的偏房里,膝盖上铺着薄垫,神情平静,正拿着一本书品读。 作者有话要说:  一开始 萧崽:他有不轨之心 后来 萧崽:跟老婆住一起有什么不对? 感谢在2021-06-10 20:17:48~2021-06-11 20:21: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陆琅环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8 章 萧月早便感觉到萧承衍在国公府上过的并不凄惨,但没想到……竟然住到主院里去了。 萧月的记忆里,只有府上正妻才可以和主人家同住在主院里,当然,也有一些人家的老爷好色,让小妾直接跟自己住一起的。 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憎恶梁轻癖好古怪,还是同情她堂兄受到了什么非人的迫害。 梁轻也很崩溃,他真没想到萧月会突然过来。这主角后宫看到萧承衍住自己的主院,以后龙傲天的爱情可怎么办! 好在诡异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萧承衍注意到他们的动静,放下书起身出来了,他看见萧月满脸复杂的神色,眉头皱了起来,道:“出事了?” 三人一起去了偏厅,萧月将事情说明,除了梁轻已经知道的外,还有一点不可忽视,那就是太后的态度。 太后比皇帝更希望萧月与徐恒成亲。 这让萧月完全没有办法说服太后,然后再说服皇帝。 萧月求梁轻带他来,就是没办法了。她也是骤然想起萧承衍人在临安,对方自小聪慧,便过来试一试。 萧承衍沉吟片刻,道:“徐家祖上至今,出过不少重臣名臣,徐世甚至有很大可能成为下任首辅,以徐恒的身份,三省哪一处想去都可以。” 萧月急切道:“我知道徐家很厉害,配的起我,但是我不愿意让徐恒来做我驸马。” 梁轻道:“是什么原因呢?” “自然是不喜欢他。”萧月看了他一眼,道,“未曾深交,只在宫中见过两面。我对他也并无好感。” 古代女子结婚之前,与未婚夫没见过面并不少见,因此婚后出现婚姻悲剧的概率并不小。 或许就是如此,萧月不得已结了婚,最后发现对方品行不端,不但行事粗鲁蛮横,还好色势力,在外面偷养小妾。 这一点梁轻知道,经历了前世的萧承衍也知道。冷情冷性如萧承衍,也不希望见到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堂妹遇到前世负他的男人。 萧承衍放在桌上的胳膊肘被梁轻推了一下,他自然起身,将烧好了的水壶过来,道:“皇帝的意愿是不可以更改的,公主殿下不愿意,那么就只能让徐家毁约。” 萧月一愣,道:“怎么让他们毁约?” 萧月自小读圣贤书,从来没往别的方面想过,但是多活一世、见过各种人心险恶的萧承衍不同。 “不孝父母,不要子嗣,对方与你成亲后,不得纳妾,不得入仕。” 萧承衍又被梁轻给拍了下手臂,伸手给人倒了杯茶水,低头道,“用什么办法,都可以。” 萧月惊呆了,她本以为上镇国公府讨要萧承衍的卖身契已经足够出格了,但是萧承衍说的每一条,都是与当世人的观念和圣贤书上所写相悖,加在一起,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梁轻也有些惊讶,萧承衍的思想,一点都不古板守旧。 梁轻接了萧承衍递过来的茶盏,喝了一口,道:“不妥,公主殿下,以上哪一条你做了,日后世人如何看你不说,将来的驸马怎么办?皇上和太后的颜面置于何处?” 萧月道:“那我该如何?” 梁轻想了一下,看着喝空了的茶盏,道:“公主有心上人吗?” 萧月一愣,面上有些红:“还未。” 梁轻摸了下鼻头,“假如有一个心上人,公主与他相爱非常。因为不得已,公主只好将心上人藏在府上,为了不委屈着对方,施予极大的恩宠,把人惯的无法无天。” 萧月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萧承衍偏过头,浅色眸子淡淡看了梁轻一眼。 梁轻觉得未来自己倒台了,可以去做个说书先生,他继续绘声绘色道:“听说公主要成亲,心上人悲痛不已,公主更是左右为难。” 萧月低下头,又抬眼看梁轻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道:“就像梁大人和兄长一样吗?” 梁轻:? - 将萧月秘密送回去后,梁轻看向萧承衍,摸了摸鼻头尴尬道:“三公主的话,公子随便听听罢。” 萧承衍今日难得没有穿束袖的粗布衣裳,而是一身淡青色长袍,更衬的人身姿挺拔、面冠如玉。他抬了下眼皮,道:“无妨。” 梁轻点点头,问:“你的伤如何?” 内伤恢复的很慢,萧承衍后来向府医拿了些药材,不过只服用了一日,效果还不明显。 换做往常,只要没有伤到走不动路、提不动剑,萧承衍都不会太在意,没想到梁轻会问起,他道:“还好。” 梁轻摸了下鼻头,方才差人去倒水的胆子突然就没了,他揣摩了片刻,正要说解药那件事,偏厅的窗户忽然传来声响,落下一道黑影。 是归一。 梁轻就在嗓子尖的话又咽回了肚子里,道:“你怎么过来了?” 萧承衍淡淡的目光抬了下,落在走路悄无声息的暗卫身上,对方气息很轻,萧承衍觉得如果是前期的自己,可能也发现不了对方的存在。 他早注意到,梁轻身边的这个暗卫,很强,是那种低调的强,还对梁轻有着非常可怕的忠诚和执着。 前世萧承衍将‘梁轻’抓来时,对方多次劫人,最后萧承衍忍无可忍,将其杀了。 打量的目光很快被归一捕捉到,归一侧眸朝萧承衍望去,两人视线交汇,都发现彼此不善的神情。 浑然不知的梁轻调整了下姿势,道:“有事推我去书房说吧。” 归一上前,顺从地推着梁轻离开了。 萧承衍头一次,对梁轻身后站着的位子,产生了一点不满烦乱的情绪。 归一带来了在查的阿秋姑娘案的最新消息。 他道:“大理寺搜寻时,发现阿秋家的亲人都从临安的房子里搬走了,我找了大半日,在隔壁一座县城,找到了阿秋的父母和她的哥嫂。” “他们身边,都有人看着。”归一道,“看衣服和身形,绝不是什么山贼土匪,应当来自临安城内。” 梁轻道:“我记得阿秋一家不过是临安城里做生意的普通百姓,怎么会惹上官府?是哪个府上的?” 归一道:“从服装来看,像内阁阁臣徐世府上的侍卫。” 梁轻一愣,怎么跟徐世有关? 不对,很有可能是指徐恒。 原著中一笔带过,徐恒好美色,但未曾写过对方害死过良家女。但是也有可能萧承衍的视角,并没有叙述这件事。 如果这件事真的跟徐恒有牵扯,那再查下去,可能会出大问题。 “你把地址记下来,透露给大理寺。”梁轻深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我需要证据。” 到了傍晚,国公府飘着饭香,陶管家一边让人布菜,一边问梁轻:“大人,萧公子那处怎么办?” “送食盒过去。”梁轻正在低头看文书,道,“难不成叫人过来同我一起吃?” 虽然只有他一人,但国公府晚膳菜肴非常丰盛,梁轻运动少,吃的也不多,每次看到,都为自己的浪费食物而很是自责。 梁轻抬头想了想,道:“等一会儿,你将这盘鹿尾送过去,燕窝也拿一碗。手脚干净点,别让人看见了。” 秋日的晚风吹过国公府的竹林,夕阳铺在长廊和院前的石子路上,萧承衍坐在铺着软垫的地上,翻完了手上俏书生和美娇娘的话本。 情情爱爱,相当索然无味。 萧承衍前辈子不喜与人接触,甚至因为青年时期被蒙冤流放、屡遭背叛的黑暗日子,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接受有旁人在自己身旁的时候入睡。 后来萧承衍征战各方,将支离破碎的南越江山和穷苦流离的百姓扛在肩上,就更没功夫去谈情说爱了,自然对这方面,也是能避就避,以免麻烦。 这个院落比起他前世宏伟奢华的皇宫,还差上很多,不过胜在安静。 外头响起脚步声,萧承衍放下书,见到陶管家拿着食盒过来,笑眯眯道:“萧公子,这是大人赏赐您的。萧公子受伤了,应当补一补。” 萧承衍接过,打开一看,呼吸微滞。 那他知不知道,这些食物,更多的是补那方面的? 夜色愈沉,明亮的月色落入窗布,梁轻让绣绣给他将发冠摘去,柔软的发丝散落在肩头,让他原本过于精致的相貌柔和了几分,漆黑的眸子如繁星。 绣绣道:“大人比我娘亲还好看。” 梁轻纠正道:“男子不可与女子相比。” 绣绣:“大人要睡了罢?我给大人宽衣。” 为了第二天能起的来上早朝,梁轻每日都得早睡。他的身体弱,还没有怎么夜深,就神思倦怠了。 他刚脱下外衣,坐到床榻上去,外头传来敲门声。主院入了夜,府上的守卫就不让别人进来了,只有院内的可以走动。 那黑影个子很高,两声清脆的敲门后,说:“是我。” 萧承衍的声音,梁轻心里一咯噔,第一时间觉得半夜见面太荒唐,随即反应过来,按对方稳重谨慎的性子,可能是出了大事了,便有些紧张道:“什么事?” 他揪住被子,直起身,却听萧承衍道:“我来伺候大人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但不是让你把人伺候到床上去喂萧崽(bushi 感谢在2021-06-11 20:21:21~2021-06-12 12:0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楚墨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19 章 萧承衍也觉得自己疯了。 名门望族出身、自幼熟读四书五经、才识、品貌、性情过人,却……却在入了夜,擅自闯入别家主人的卧房前敲门。 梁轻抓住被褥的手僵住,片刻,他感慨无比,一板一眼的主角,竟然还记着自己叫人住过来贴身服侍自己,可是,那只是他对旁人的说辞而已。 绣绣走过去将门开了,道:“大人已经脱了衣裳了,别把夜风带进来。” 萧承衍进门的脚步顿住,远远地停在门口,彻底不敢动了。 见他如此拘谨,梁轻却放松了,他道:“我已经要睡了,你来的晚了。虽然府上没有女眷,但我也不用一个硬邦邦的男人伺候自己睡觉。” 萧承衍隔着老远,看见梁轻确实脱了外衣,只穿着白色中衣,半倚在床上,眉目低垂。 房间里点着安息香,幽幽地漂浮着,留的照明蜡烛不多,暗黄的色调让整个房间显得幽静神秘了起来。 萧承衍说:“我的卖身契还在大人手里。” 原来是为了卖身契,梁轻眉头一挑,觉得自己让主角在自己这里,白吃白住,估计也会让人觉得自己的善意太过莫名其妙了吧。 说起来人心就是那么复杂,一味仁慈和善心,反而让人觉得古怪。 梁轻想了想,道:“那你就去倒便壶吧,绣绣一个女孩儿,提起来吃力。我每次入睡前你来一次,早上来一次,手脚轻一些。” 萧承衍默了默,道:“……是。” 梁轻刚说完,还担心萧承衍受不了这种折辱,没想到对方竟然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似乎真的要拿夜壶。 梁轻的卧榻旁边放着他的扶梯,还有轮椅,萧承衍陡然走近,那种身高和气场的压迫感愈发明显了,梁轻往后退了退,率先道:“等、等一下萧公子。” 萧承衍抬眸看他。 梁轻道:“你可知道,进了我的房间还不算什么。但干了这件事,我俩关系可就真洗不清了。” 萧承衍:“……” 他好歹也是被伺候过的贵公子,知道下人伺候主上都是极尽周到的,怎么到他这,就成洗不清了? 连一旁的绣绣,都无比疑惑地望着两个奇怪的成年人。 梁轻最终下定了决心:“罢了,你既然愿意,那你就做吧。但是你要记着,这件事可不是我强.迫你的。” 萧承衍面色都扭曲了,这他到底是做还是不做?这深更半夜、安息香飘满了整间卧房,这人到底在胡话什么? 萧承衍最后说不出话来,将东西拿走了。安息香的味道飘入鼻尖,梁轻困得不行,他褪去中衣钻进被窝,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 过了两日,就是南越国每个月例行的祭天礼,届时,朝中大臣、皇帝都会到场,而司礼监和国师就会在皇宫内行祭天礼,为南越国祈福。 一大早,梁轻就起来换衣服弄头发,用过早膳,就已经不早了。陶管家慌张地去叫轿子,一边安排侍卫护送,一边咕哝道:“大人,要是府上有个能做主的,岂不是您也轻松许多。” 勤勤恳恳仿佛是催婚的长辈。 梁轻便当没听见。 到了皇宫中的祭坛,到的人已经挺多了,一个大臣在梁轻身边,说:“徐大人今日也没有来。” 另一个大臣道:“徐阁老昨日早朝不是因病请假了吗?这人老了,生了病,一天两天好不了。” 确实也没什么稀奇的,梁轻皱了下眉,只是想起徐家可能跟阿秋的案子有牵扯,一时心里也很是疑惑。 祭礼很快就开始了,皇帝很看重这次祭天活动,一直持续到下午未时才结束。 梁轻顺道去拜见了国师,国师还穿着那身祭坛上的衣服,透着淡淡的仙风道骨的气息,面上淡笑,见着梁轻了,道:“我今天见你在下面听我背经书听的很认真。” 梁轻吹捧道:“从您口里说出来的话令我深有感触。” 国师看着他,道:“手臂上的伤,好了吗?” 梁轻一愣,没想到国师还记得这回事,除了萧承衍,也就国师问了他第二次。 梁轻迟迟不回答,国师道:“为师让你抄经书,是希望你能平心静气,远离俗世复杂的贪念和名利之争。很多事情,都是强求不来的。” “这几日你性情愈发平和了,我心中欣慰,自然不会让你抄经书了。” 梁轻才明白过来他竟然是这个意思,笑了一下,道:“我已经好了,劳烦您记挂着。” 国师点头,又道:“你上次从我这拿去了的解药,我忘了告诉你,这个解药不可以同时全部服用,需要磨成粉末状,每日服用一次,服用七日。” 梁轻一愣,道:“您不说,我都快忘了。” 国师似乎叹了口气,道:“为师不希望你手上再沾染人命了。” - 等梁轻回到府上,已经是傍晚了,他推着轮椅回前厅的时候,正好撞见萧承衍抱着花盆走过来。 萧承衍将花盆放在院子里的竹架子上,看起来非常轻松,气也不喘,他问: “今日祭礼,有发生什么吗?” 梁轻道:“没什么,就是徐世昨日和今日,都因病告假了。” 他话音刚落,萧承衍侧过头咳嗽了两下,梁轻看向他:“你养伤那么多日,还没有好全吗?” 内腑的伤好起来特别慢,而且他体内有毒素在血脉内肆意不但不能运转内力替自己疗伤,那种虚弱感也让萧承衍很难安定下来。 猛兽是不能被拔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的,不然会发疯。 萧承衍摇了下头,道:“我体内有毒素,只能等宫里送来部分解药,届时就能好全了。” 梁轻一愣,没说什么。很快,陶管家让人将膳食传了上来。梁轻想了想,道:“去传萧公子来,别让别人进来,把门关上。” 陶管家盛燕窝的手顿住,神色惊异,是惊异自家主子,难得愿意让人一同用膳。陶管家的内心欣慰非常,他放下碗,没有说什么不合规矩,叫退下人后,自己跑去叫人了。 梁轻将解药一部分倒入那一小盅燕窝里。 解药就一份,他需要看着萧承衍完整吃了,才行。 关于解药这件事,梁轻和心腹幕僚谈过,对方说的很有道理,太容易来的解药,很难让人一下子相信,反而会适得其反。 更重要的是,得了解药的萧承衍会做什么?相当于对方彻底没了约束,如果让萧承衍查到了豫王案的蛛丝马迹,最终愤恨难忍,想要报复那些凶手怎么办? 他会像那日大牢里,杀了自己吗? 幕僚说,大人给他解药,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世界上再也找不出这样的好事。但是大人也要考虑一下自己,人,都是会先自保的。 梁轻并不怀疑幕僚说法可不可信,概率大不大,但如果像幕僚说的一样,那就依然是在玩弄人心。 而人心,是最不能算计的东西。 梁轻便只好折中一下,萧承衍身上的毒,他先给对方解了,但让对方先不知道自己已经解了毒。 至于之后如何,就再说吧。 萧承衍很快就过来了,推门进来看到梁轻,眉头挑了一下。 梁轻指了个位子,说:“一个人吃饭孤独寂寞,萧公子赏个脸,陪我一下吧。” 萧承衍闻言坐了下来,想看看他又有什么奇怪的主意。 他面前放着一碗燕窝,梁轻道:“吃吧。” 萧承衍道:“多谢大人厚爱。” 他说完,却没动,见梁轻低头姿态闲适地吃东西,才放下心,开始用餐。 萧承衍的动作很斯文,这是梁轻头一次跟真正成长在古代的人一起吃饭,很快,萧承衍还是发觉了梁轻多次偷偷观察自己的行为。 萧承衍放下筷子,侧头看向梁轻:“大人,你是想说什么吗?” 客客气气的,梁轻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他问:“你之前在豫王府,有食不言的规矩吗?” 萧承衍:“没有。” 他父亲虽然严肃,却不苛刻,但常年在外。幼年的萧承衍大多时候与母亲一同用膳,母亲虽是大家闺秀,却在府上时,也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哦。”梁轻心想,那么话少的萧承衍,就算是用膳的时候没这规矩,估计也不会说话。 梁轻道:“我以前从来没想过会住这么大的院子,也没想过会在这么大的餐桌上用这么丰盛的餐,也不知道食不言这些规矩。” 他穿越前,确实没想到过会有这种经历。 萧承衍侧眸看了他一眼,听说梁轻自小流落在外,被老镇国公找回,还只是几年前的事情。 一顿饭很快吃完了,萧承衍不是拘谨而浪费的人,将面前的燕窝吃掉了。 晚膳后,萧承衍正要告辞回去,忽然有个侍卫带来了一个宫里的消息。 三公主萧月从市场上买了个奴籍男人,带回府中才过了一天,就被太后给发现了,此刻已经被强行拉入宫了。 萧承衍眉头皱了起来。 梁轻道:“会不会出事?” “皇室还要拿她拉拢徐世,最多软禁几天。”萧承衍道,“请大人的人,多盯紧些三公主,以防万一。” 梁轻点头,将这件事吩咐下去,萧承衍敛眸思索着,道:“大意了,如果萧月选中的人是个世家子弟,太后还会掂量掂量。” 但是买一个奴籍男人,皇室丢了颜面,太后自然气急败坏。 梁轻看着他道:“好在她没把那个心上人说成你。” 萧承衍疑惑地看向他。 “你一个罪奴和公主扯上关系,还嫌皇帝不够视你为眼中钉?”梁轻非常为难地说,“况且,你在我府上,她这样,让我怎么办?” 萧承衍哑然看了他半晌,竟然不知该庆幸萧月有点脑子,还是该提醒梁轻,卖身契在国公府,他就走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曾经,我喜欢的人主动跟我扯上关系,我理都不理…… 后来…… - 剧情都到这了,大家不要养肥我qaq 文荒的宝宝可以去看看我的古代耽美完结文、是宫廷侯爵+双重生+生子题材【全京城都在给我催婚】轻松无虐的小甜饼~ 感谢在2021-06-12 12:09:28~2021-06-12 22:0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列克谢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0 章 不管哪一句萧承衍都无法说出口,于是选择了闭嘴。 入夜,整座国公府和临安城一片安静,然而隔壁县城却发生了一件事,梁轻派去的暗卫、和驻守看管阿秋家人的侍卫,发生了冲突。 两边的暗中较量和勘查,终于无法再保持平静了。 当地县衙无法处理,第二天一大早,就将案件递给了京兆尹。 临安徐府内。 天蒙蒙亮着,院子里,徐世穿着一身常服,站在走廊下,瞪眼斥责跪在地上的混账儿子:“你要去青楼,偷偷去就罢了。你还要强迫良家女子,还是国公府上昔日的侍女,你!你……” 他说到一半,突然捂着胸口,一旁的主母忙上前,扶住了他的手臂,劝解道:“老爷息怒,可别再气坏了身子。” 徐恒也知道事情闹大了,磕头求饶道:“父亲,儿子知错了。这个时候了,只有您能想想办法了。” 徐世三日前知道了这个消息,气的当场昏厥过去,休沐了两日,一直在暗中帮自己唯一的儿子徐恒处理这件丑事。没想到阴差阳错,这次案件,竟然转到了大理寺去。 徐恒爬到徐世面前,拉着他的裤腿道:“那镇国公是想与您做对!那侍女都被逐出府门了,偏偏跟我牵扯上了,镇国公才想起这侍女。他分明是想借你可怜的儿子的手,拉您下马啊!” 这件事本就是徐恒的错,最后却被他说成了朝中党派斗争,硬是往梁轻身上泼脏水。徐世听了,微皱了皱眉,但也没有心力去教导对方。 他深深叹了口气,自己一世清名,效忠两任皇帝,为国为民,最后却连自己的亲儿子都没有教好。 徐世的脸色微沉,斟酌许久,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亲儿子,他道:“阿秋姑娘的家人尚在我们手里,趁大理寺的人还没来,将他们……杀了吧。” - 大清早,梁轻便被叫醒了,陶管家说:“公爷,归一来了。” 归一将国公府暗卫被徐府侍卫发现的事,告诉了梁轻。 梁轻拢着被子,他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脸上还带着一丝迷茫的神色。 他的白色单衣披在身上,连目光都如清晨雾气一般冷淡,皱眉低声道:“徐府知道我们查到了?” 归一说:“是。” 他们现在的证据虽然不多,但大理寺官员排查后发现,七日前,阿秋就与徐恒纠缠在一起,之后,除了家人和街坊邻居,与阿秋来往的人,只有一个徐恒。 阿秋的兄长阿松还跟隔壁说过徐恒的身份,当时大家都以为,阿秋要攀上高枝了。 具体的细节,抓住徐恒或者徐恒的贴身小厮,审讯一顿就可以知道了。 但是,梁轻的暗卫与徐府侍卫发生冲突,让事情无法再私下解决了。梁轻拽下被子,道:“扶我起来。” 绣绣忙过来给他穿衣洗漱。 然而,梁轻的轮椅刚推出房门,府上的幕僚一撩衣摆,跪地道:“大人可知,徐阁老年过半百,膝下只有徐恒一个命根子,平日里宝贝的不得了。” “这件事是命案,一旦公之于众,迫于压力,大理寺必然不可轻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您这一去,就是真的与徐阁老势不两立了。” 清晨的风带来淡淡的桂花香气,走入正院的萧承衍,刚好听到幕僚那重重的一声“势不两立”。 萧承衍抬头望向梁轻,选择放任不管,徐世将来必定记着这份人情,以后或许会站在梁轻这边也不一定。 而另一方,是事情的真相。但是,没人会去选真相。 萧承衍的父亲曾告诫他,要有一颗赤子心,他试着去做了,却在这个黑暗丑陋的世间碰了个狗血淋头。 他很好奇,梁轻会如何。 梁轻垂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幕僚,他的眸光很淡,又因为睡眠不足,眉间透着倦怠的气息。他穿着深色衣裳,宽大的衣袖垂在膝盖上,虽然坐在轮椅上,却让人忍不住屏住呼吸,望向他。 他的神色冰冷如霜:“让开。” 幕僚愣住。 萧承衍眉头微挑。 梁轻说:“如果一味为了拉拢朝臣,获得权势,而放弃自己为官为人的底线,那么,还会有人信服我吗?” 萧承衍忽然发现了梁轻与他们的不同,像幕僚如此,是只分析利弊,往往只选择对自己利益最大的事,但梁轻会考虑更多的东西。 但是,这样会思虑太多,看重太多,最后会活得很累。 萧承衍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梁轻扭过头,问道:“归一,你觉得如何?” 归一想也不想道:“听大人的。” 梁轻道:“好,你推我出去。” 萧承衍皱了下眉,幕僚见状,劝解不了,怔怔看着。到了府邸后门,梁轻正要上轿,却见萧承衍上前道:“我一同去。” 梁轻道:“你伤势尚未好全,且有府兵同行,你来做什么?” “已经好多了。临安城外,没有人会认出我。”萧承衍道,“如果大人亲自前往,须得坐马车,马车脚程慢。徐府收到消息,极大可能杀人灭口。” 这一点梁轻倒是没想到,道:“归一带人,先去确保阿秋家人安全。” 他想了想,看向萧承衍,道:“那你便跟着吧。” - 这是梁轻头一次离开临安城。 他出发的突然,临安城内暂时还没有多少人注意到他。虽然有官道,但离开都城,外面的道路对于马车行驶来说,还是颠簸了些许。 梁轻长时间坐轮椅,此刻再一颠簸,便有些受不住了。 他微皱着眉,时不时咳嗽两声。因为起得早,梁轻想要闭目养神一会儿,都会被突然地颠簸给震醒了。 轮椅虽然铺着软垫,但还是木材做的,撞的他尾椎骨和腰腹背脊都酸痛难忍。 片刻,梁轻撩开帘子,在下方的正好是随着队伍走的萧承衍,对方抬起头,浅瞳看向梁轻,带着询问。 虽然萧承衍常年冷着脸,但当被他浅色的眸子注视着的时候,却会产生一种温柔的错觉。 梁轻说:“你上来。” 萧承衍犹豫了一下,梁轻说:“愣着干什么,怕本官吃了你不成?” 萧承衍想了想,从前面上了马车。 马车因为考虑到梁轻的轮椅,做得高,但对于萧承衍来说,站直是不可能的。他弯着腰,到梁轻面前,不得已半跪着,疑惑道:“大人叫我来——” 面前忽然探过一只修长白皙的手,萧承衍话音顿住。 梁轻道:“扶我下来。我想躺一会儿。” 萧承衍有时候怀疑,梁轻对自己无比的信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梁轻不是没有警惕心,他对萧承衍的认知偏差,来自于对原著前期的龙傲天太过印象深刻,或许是从一开始,就将萧承衍视作了需要呵护、值得信任的翩翩君子。 马车上没有搭手的扶梯,萧承衍铺上一层柔软的棉布,梁轻让车夫先停下来,又转头对萧承衍说道:“你的黑布呢?” 萧承衍一愣,想起之前在温泉池里蒙眼睛的黑布,道:“没了。” 梁轻便道:“那便把眼睛闭上吧。” 萧承衍点头,梁轻借着萧承衍手臂的力,慢慢地从轮椅上下来。 因为梁轻双腿没有任何支撑,相当于他整个人的重量,都挂在了萧承衍的手臂上,梁轻抓着对方的手臂陡然绷紧,肌肉的触感果然很硬。 没想到就算是受了伤,龙傲天的身体素质依然这么好。 梁轻都坐下来了,还是依依不舍捏了两下,一抬起头,发现萧承衍幽深的目光盯着自己。 梁轻呐呐收回手,龙傲天不愧是直男,同性碰一下都不让吗? 绵软的床铺一样的垫子比轮椅舒服多了,梁轻平躺下来,腰腹顿时舒坦了许多,叹息般松了口气,他道:“萧承衍,你会按摩吗?” 萧承衍:“……不会。” 梁轻哦了一声,充满了对这个业务不太行的服侍小厮的不满,道:“你在府上,如果要孝顺母亲,不会按摩什么的吗?” 萧承衍道:“有贴身侍女。” 梁轻点点头。在原著中,萧承衍与父母,都是非常内敛的人。豫王对自己的儿子严格,希望儿子能文能武,从小萧承衍就被送去私塾念书,后来拜于老太傅门下,与抓鸟摸鱼的童年无缘。 豫王与自己的妻子,并不如胶似漆,因为常年征战,聚少离多,却不是没有感情。豫王妃自缢于王府,一是为王府清名,二是为情而去。 到原著后期,已经化身为暴君的龙傲天,冷酷的像没有感情的机器,看的时候依然很爽,但更多了一丝怅然。 梁轻道:“那你长大后,房里有过侍女吗?教过你做点什么吗?” 萧承衍神色愣住。 梁轻摸了下鼻头,结合之前阿秋的传闻,说他虐待侍女什么的。他又听说古代男孩长大,房里都会有侍女那什么。他没经历过,好奇的紧。 萧承衍此刻依旧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捏着腰侧的短刃,他没有伤人的想法,纯粹是被气的有些发懵。 这人,身体病弱的如此厉害,眉间永远都带着疲色,还、还想着这些事情? 他知不知道自己……自己受不住? 半晌,萧承衍道:“未曾。” “等到了,公爷再叫我。”萧承衍冷声说完,跳下马车去了。 他动作太快,梁轻都叫不住他,他摸了下鼻头,不满地哼哼两声,“突然这么凶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萧崽,你不对劲 想要看大家的爪爪! 今天给大家推推我的古代耽美神魔的完结文【灰飞烟灭后我恋爱了】,短短的小甜饼! 第 21 章 梁轻平躺下后舒服很多,马车的时间过的很快。下车的时候,梁轻让人先把轮椅放下去,再坐在马车上借力挪到轮椅上。 因为已经穿来了好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动不便,好在他位高权重,也无人敢对他露出异样的目光。 他们一往前去,就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清脆的剑敲击声,刺破皮肉和撞倒的声音,直到梁轻出现,徐府兵马才收了手。 镇国公已经来了,对他们来说,只能束手就擒。 归一护着阿秋父母和哥嫂过来,幸好归一来的及时,都只受了点伤。 梁轻看了眼陌生的阿秋家人,对方因为受到惊讶,被拽着过来,吓得已经软倒在地,看起来都丢了魂似的。 徐世安排安置他们的,是一座偏僻的田庄偏院,因为徐世下的死命令,双方动了真格。梁轻这边有死伤,徐府侍卫更是。 地上有鲜血落在土黄色的地面上,渐渐变深,梁轻看的皱眉,面色微微发白。 他演戏的时候,只见过导演布置过这种战场发生后的死伤场景,他也算见过不少,甚至也演过尸体。 不是他胆小,任谁当直面这种真实的画面时,即便是一场死伤很小的冲突,也会感觉到后怕。 “大人。”归一上前道,“庄子里总共来了十余个徐府侍卫,杀阿秋父母和哥嫂四人,已经被拦下了。” 他腰间别着刀,袖口下摆都有血迹,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凶险。 也幸好萧承衍提前猜到徐世可能会下手,才让梁轻提前让归一过来保住了四个人的性命。 梁轻问过伤亡情况,两边只有人受伤,而没有死亡的人,这让梁轻松了口气,他叫人带上阿秋家人,送去大理寺接受审讯。 梁轻又让侍卫推着自己,来到跪在一旁被看管这的徐府侍卫头领取前,道:“本官暂时不抓你们,回府告诉徐大人,让他不要再干这种毁他名声的事。” 他的神色冰冷如霜,再加上本就出众的相貌,颇有威势。 侍卫低着头,闷闷道:“是。” 押送的队伍先走,梁轻的马车跟不上,走到半路,他饿了。 快要接近正午了,梁轻起得早,路上吃的早膳,折腾了大半天,又累又饿。 他撑起身,撩开帘子,外头是一个面容有些陌生的侍卫,道:“大人有何吩咐?” 不是萧承衍,梁轻不知为何有一丝失落,问道:“萧公子呢?” 侍卫道:“属下不知。” 梁轻皱眉,他从不管萧承衍做什么,萧承衍不是安于现状之人,而且他的行动力很强,豫王案虽然过去没多久,但对方必然想要去查一个真相出来。 梁轻道:“去把他找过来。” 梁轻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点担心、又不安,只能以为是怕对方出了事,自己会遭殃。 片刻,侍卫带着萧承衍过来了,萧承衍撩开帘子,问:“大人找我有事?” 梁轻探出头,没说话,目光一扫,道:“你手上拎着什么?” “夕水街上有一家桂花糕,每次从学堂出来回府,我都会去买。”萧承衍见梁轻眼眸微微亮了,道:“大人要尝尝吗?” 梁轻矜持地伸手接过。 油纸包裹着的桂花糕还热着,带着扑入鼻尖的甜蜜的桂花香气,吃着的时候完全没有干的口感,而是细腻顺滑,满口都是香甜。 对于一个甜食爱好者来说,这简直是天堂般的感受,梁轻觉得在马车上颠簸都不难受了。 到了府上,梁轻还不忘问萧承衍:“是哪家铺子?” 因为急切,他甚至伸手扯住了萧承衍腰间的穗带。 萧承衍停下脚步,垂头看着他漆黑微睁的眼眸,像是绣绣眨眼吃胡萝卜的兔子白白。 梁轻看起来,丝毫没有怀疑方才自己为了掩盖外出行动的说辞。 这让他久违地想起仿佛过去了两个人生的短暂的少年时期,母亲坐在家中,在看到带着桂花糕、从学堂回来的他时,面带温柔的笑意,问起他今日的功课。 这种过于柔软的温暖情感,让许久未曾触碰过的萧承衍、感到有些轻微的惶恐。 他把名字告诉梁轻,梁轻压着嘴角的笑,道:“你今日做的不错,本官要赏你。” 到了晚膳,萧承衍才发现,梁轻的赏赐,竟然是再一次邀请他共同用膳,并且请他喝了一碗……鸽子汤。 - 第二天一早,梁轻去大理寺查看阿秋案的审讯结果。案件的审理他交由大理寺少卿处理,昨日晚上,大理寺去徐府押走了嫌犯徐恒和他身边的小厮,一晚上过去,该交代的都交代了。 梁轻知道,他之前所有的算计、手段、心血和精力,都付诸东流了,但他实在不能看着徐恒再逍遥法外,让这个渣男不但虐杀女子,甚至还毁掉三公主萧月的婚姻。 昨日出去颠簸了一趟,梁轻起来时头脑昏沉沉的,他对自己的身体很小心,立即叫来了府医。 府医只说是太过操劳,梁轻服了药,才启程去大理寺。 萧承衍依然同行。 大理寺的偏厅里,归一和大理寺少卿邢远进来,邢远行礼,梁轻道:“直接讲吧。” 邢远起身道:“阿秋曾是大人府上的侍女,因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徐府公子徐恒。徐恒见她长得好看,心里生出了想法。” “阿秋兄长偶然听说了这件事,哥嫂便提议,将阿秋送去徐府做小妾。但是徐恒公子却拒绝了,回头屡次骚扰阿秋姑娘。在一次施虐时,阿秋姑娘的脑袋磕到石头,撞死了。徐恒慌乱将其抛尸入河。” 梁轻的神色沉了下来,邢远继续道:“徐恒公子的贴身小厮方顺已经全部招供了,这是他的画押文书。” “还有阿秋家中搜寻出来的玉佩、玉簪已经确认出自徐恒之手。徐恒已经承认,背后和肩膀上的牙印、伤口是阿秋姑娘反抗时留下……” 一条条证据都已经明了,已然可以定案。 如果不是梁轻亲自下令、大理寺的效率又高,这个案子不会这么快就得到清楚的结果。 梁轻缓声道:“按本朝律法处置吧。” 他的神色淡淡,他与阿秋只有一面之缘。除了应有的惋惜同情,还有淡淡的悲哀外,便很难再生出其他的情绪。 萧承衍更是面无表情,他一个杀伐果决的暴君,更是情绪平淡,内心泛不起一丝波澜。 他看了眼邢远离去的身影,道:“此人言语严谨、行事稳重周到。” 萧承衍记得,对方后来虽没有成为重臣,但在乱世中安然无恙,是为数不多的、‘梁轻’势力中善终的臣子。 梁轻闻言看了他一眼,赞同地点了点头。一旁的归一道:“今早有侍卫说,昨晚有人半夜潜入国公府,围墙上有黑影闪过。” 梁轻挑眉道:“是哪里来的不长眼的毛贼?” 归一看了萧承衍一眼。 萧承衍:“……” 又是鸽子汤又是燕窝,大补两日,萧承衍晚上睡不着,干脆出去练武发.泄了。 哪料到国公府晚上的看管也很严,他差点被发现了,为了避开,就直接往围墙上跑了。 梁轻疑惑的目光也投向了萧承衍冷淡而英俊的面孔,萧承衍面色依旧很淡,精神很好,看起来完全不像半夜不睡觉、往围墙上跑步的人。 梁轻收回目光,心想自己都在想什么,他怎么能怀疑萧承衍呢? 作者有话要说:  萧崽:夜跑吗 感谢在2021-06-13 22:18:08~2021-06-15 14:12: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挽楠有酒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 22 章 案情虽然明了,但是结果没能公布下来。 不怎么处理政务的皇帝终于不淡定了,他将梁轻和徐世,都叫了过来。 一个小侍女死了,他不关心,臣子的儿子因罪入狱,他也无所谓,问题就是,徐世是他拉拢的对象,而三公主萧月,还被太后软禁在后宫里,等着成婚之日。 徐世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佝偻着背,见到皇帝,扑通一下就跪下了。 皇帝便看向梁轻。 梁轻的态度很坚定,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皇帝想保全徐恒,不过是为了个联姻罢了。到了这一步,梁轻就更不能退让了。 这个时候就显现出梁轻作为权臣的巨大底气了,皇帝想要压住这件事情,不能靠自己的权力,只能找梁轻,说服梁轻放过徐恒。 梁轻只能退让到:“臣只能留徐公子一条性命,按本朝律法,杀人者将被逐出都城。” 皇帝索性站起身,道:“徐世,你不能说句话吗?” 徐世摇了摇头,梁轻又不是傻子,何至于花这么大精力,查出来,再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徐世磕了个头,道:“陛下,时不可待,容臣再去牢房里看犬子一眼吧。” 皇帝沉着脸,没说话,徐世便没再多说什么,起身告退了。 皇帝将目光转向了梁轻,梁轻的神色依旧淡淡的,面上如同往常,带着病态的苍白。 如果有医者敢说,那么必然会告诉梁轻,他这样下去、很难长久。 皇帝问:“朕需要一个解释。” 皇帝问责,梁轻也不想在此刻撕破脸,便道:“陛下,我是您的臣子。” 皇帝神色缓和了些,至少梁轻还记得自己的身份。 梁轻道:“近日江南地带收割粮食,我听说有部分县城遇到虫灾。户部在筹集银两准备赈灾,臣可以帮忙。” 越国经历了多年战乱,国库空虚,要拿出钱来比什么都难。户部最近也在愁这件事,找了皇帝好几次,皇帝也想不出办法来,总不能开他的皇库吧? 梁轻虽然不是皇亲国戚,但作为南越权臣,收拢了大批钱财,在钱庄的支票,数目大的梁轻自己都记不清楚。 梁轻这么一说,皇帝的面色当即一变,道:“爱卿此话当真?” 梁轻点头:“自然,臣明日便去找户部尚书。” 皇帝顿时就不生气了,脸上露出了一丝笑,甚至让梁轻随意处置徐恒,不用再过问他的意见。 梁轻道:“只可惜三公主的亲事……” “那不碍事,朕回去就跟太后解释。”皇帝摆手道,“过几日便是中秋节的夜宴了,爱卿可一定要来啊。” 梁轻道:“臣记着了。” - 大理寺内。 徐恒被关押在大理寺里,大理寺看管严格,且是梁轻的势力所在地。徐世还没有进去,就被守卫拦了下来,说是没有大理寺卿允许,不得随意看望犯人。 这原本是梁轻的命令,担心徐恒会被人劫走,没想到反倒拦住了徐世。 徐世怒道:“我是内阁徐世!” 小兵很敬业:“公爷说了,没有腰牌,不得入内。” “等一下。”一个穿着侍卫服装的高大男人走过来,手中举着一个腰牌,“公爷让我来带徐阁老进去。” 徐世睁大眼看着他,萧承衍拉着他进门下楼,到了安静处,徐世才回过神道:“世子,你、你怎么会在此处?怎么会有腰牌?” “偷来的。”萧承衍面色自若淡然,“您自行去吧,我最多等您小半个时辰。” 说是小半个时辰,徐世回到两人分开的阴影处,萧承衍果然很守诺地站在那里。 徐世还愿意来见他,不是因为出不去,而是有一件事要交代。 刚一碰面,徐世忽然跪了下去,萧承衍吓了一跳,忙扶住对方的胳膊,把人托了起来。 徐世却用挣扎的力道不愿起身,道:“世子,我知你品行高洁、不与人同污。但老夫有一件重要的事拜托你。犬子……犬子徐恒,顽劣不堪,却是老夫唯一的子嗣,世子如果可以,保他一条性命。” “往后若有需要,世子尽可告知老夫。” 晦暗的角落里,萧承衍的眸色很深。他前世遇到过有人向他托孤、请求他帮忙照料生命中重要之人,仿佛这样求饶,就能让所托之人豁出性命去救。 萧承衍自然不是。 他对一切人的命,有种超乎一般的漠然。 萧承衍说:“徐大人不必如此大礼,请先起来说话。” 徐世道:“请世子答应我。” 萧承衍道:“好。” 徐世这才起身,深深地看了萧承衍一眼,便兀自上楼,离开了这里。 梁轻怎么也不会想到,在最后,他和皇帝费尽心机都没有拉拢的徐世,竟然在最后,选择了萧承衍。 - 案件定了下来后,被看管在大理寺的阿秋家人也要被放回去。梁轻办完事,从后门出来,恰好遇见他们。 阿秋父母骤然失去女儿,又被关押了那么多日,精神萎靡,后面的哥嫂二人更是神情恍惚,看起来受了不少打击。 四个人强撑着行了礼,老父亲道:“谢大人还草民一个公道。” 说完,他又盯着梁轻,忽然说:“你是不是镇国公?草民将女儿阿秋送予镇国公府上,当时见过一面,对公爷还有印象。” 实在是梁轻的相貌太过出众,很难忘记。 梁轻垂眸:“是我,怎么了?” 他话音刚落,后面跪着的男子骤然起身,“竟然就是你!你买了阿秋,却不把人收入房中,反而将她送回来。你们这些官府的人,个个都是狼心狗肺之徒——” 他正是阿秋的兄长阿松,话还没说完,阿松突然暴起,但大约是紧急时刻,他将目光瞬间锁定了全场唯一的残废、也是武力值最弱的梁轻身上,就在瞬间扑了过去。 梁轻没有让众侍卫包围护卫自己的习惯,而且事情发生就在一瞬间,太突然了,一时间众人没有反应过来,梁轻也没法推开轮椅,竟然让人揪住了他的衣摆。 梁轻捏紧椅把手,低头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疯狂和恨意。 但是下一刻,旁边黑影闪过,一脚将阿松踹了出去。 阿松的身体像是不可阻挡的石块,重重地撞在了石灯上,将石灯击碎后,才落在了地上,发出砰的声响,可见那一脚用了多大的力气。 一旁的侍卫都惊呆了,纷纷将惊讶的目光投向了突然出现的、身形高大的男子。 梁轻依旧维持着拽自己衣摆的姿势,他抬起头,看见面前挡着的身影、遮住了太阳,从侧脸到下颚,透着一股冰冷的气息。 梁轻最先回过神,对身边的侍卫道:“还不把人抓起来?” 侍卫忙移开了目光,将倒在地上起不来的阿松拽起来押好。而萧承衍也半跪在地,道:“大人受惊了。” “无妨。”事情发生的太快,梁轻惊魂未定地深吸了两口气,多亏萧承衍出现的及时,梁轻不敢想象接下来会怎么样。 他的双腿实在是太不方便了。 等缓过神来,梁轻回味了一下阿松扑过来时怨毒至极的目光和话语。阿秋是因为被国公府抛弃而沦落至此的,仿佛他才是给他们一家带来灾祸的源头。 但这是不公的,阿松明知徐恒对自己的妹妹有歹心,却依然为了攀上权势把妹妹嫁给对方,他们的父母更是默认一般对一切熟视无睹。 他们不想要公道,而只是想要阿秋出嫁的利益。 倒头来,反倒怪梁轻让他们得罪了权贵,还丢了钱财和女儿的性命。 梁轻不是不能想明白这一点,只是找到的真相无人在意,他也有几分心寒。 大理寺的人将阿秋一家人带下去,梁轻看了一眼,叹气道:“他们不想要一个公道吗?” 一旁的大理寺少卿邢远道:“大人,普通民众,公道于他们而言是意难平,他们更多考虑的如何更好地活下去。” 邢远道,“但是,从没有过来府上做贴身侍女的女子就要被达官贵人收入房中的规矩。那刁民分明是看您好说话,又气恼于没能从阿秋姑娘身上拿到彩礼,想要讹您一笔补偿。” 邢远已经在朝为官七年,处理的案件没有上千,也有几百,经验老到,比刚穿过来、在现代生活的梁轻更为目光老辣、头脑清醒。 梁轻道:“是本官没有想透彻。” 他扭头看向一旁一直沉默的萧承衍道:“方才多亏你了。” 萧承衍神色淡淡的,面上波澜不惊,颇为冷淡地只回答了一个嗯字。 国公府的侍卫护送梁轻回府,萧承衍跟在马车后。 他曾经流落世间,也遇到过许多恶民,甚至比朝堂上的小人的更为可恶,毫无礼义廉耻之心。所以萧承衍对阿秋一家人的遭遇,也并不同情。 只是他此刻无比淡然的外表下,心绪却并不那样平静。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弯曲着,方才踹人的力道让他的脚部微微发麻的感觉仿佛还在,可见方才的力道有多大。 他不得不承认,方才梁轻被拽住要拖下去的那一刻,他紧张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后天就要入v啦,会尽量肥更一下下,希望大家能继续支持呀 第 23 章 这种感觉对于萧承衍很陌生,他在前世经历过无数生死的考验,也曾命悬一线,到最后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淡然和无比强大如硬石块的内心。 在临死前,萧承衍都按计划下了遗诏,安排好了后事,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但是这种笃定在那一刻被打破了,他无法想象梁轻被拖下轮椅摔在地上会怎么样,仿佛局面脱离了他的掌控,所以让他紧张的让力道都有些失控。 到了府上,梁轻叫来陶管家,过问了阿秋侍女被遣回的细节。陶管家说:“国公府从未说过她的一句不是。公爷稍等片刻,老奴去把当时的账册记录翻给您看。” 确认国公府的银两给足、确实没有半点亏待他们之后,梁轻道:“罢了,我们问心无愧便是。” 陶管家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顿时无比气愤:“当时的补偿也是按最高档次的大侍女来给的,这个人家怎地不满足、还能讹我们镇国公府呢?况且,一个好好的女儿家我们还回去,大人……” 陶管家想起什么,小心往梁轻瞧去。 梁轻正在喝茶,闻言瞪眼道:“瞧什么,本官会是那种趁人之危的人吗??!” 虽然在书中,原主被描述成一个残暴阴险之人,也有虐待身边侍女的传闻,奈何有心无力又对旁人丝毫不信任,所以房中从来没有人。 陶管家忙露出一丝笑,道:“是,大人您行事光明磊落,必然不是。” “时候也差不多了,用晚膳吧。”梁轻道,“把萧公子叫来。” 陶管家:“您要与他一同用膳吗?” 方才还反驳自己不是趁人之危之人的梁轻道:“是。近日心情不好,一个人吃饭着实无趣。萧公子长得下饭。” 陶管家傻了片刻,道:“……是。” - 就这么过了两日,皇帝在宫中设立的中秋夜宴到了。 梁轻养了这么多日的身体终于好些了,也不至于让他担心自己秋夜出个门就会病倒。 下午,绣绣过来给梁轻束发换衣,出席宫宴的礼服和朝会觐见的不同,更华艳秀美,衬的梁轻整个人面冠如玉、俊美非凡。 另外一边,萧承衍听到隔壁主卧的动静,静坐片刻,那动静却一点没小下去,他便只好起身,走了过去。 陶管家推着梁轻从房间里出来,梁轻抓着把手,看着手上空空,道:“绣绣,再给我去拿个小毯子来。” 绣绣问:“大人要什么花色的?” 萧承衍眉头微皱了一下,他母亲出门时,似乎也有这幅场景。 身为男子,也可以这么麻烦的吗? “要个素净些的。”梁轻扭过头,看到灌木丛后站着的萧承衍,微愣,道,“你要与我同去吗?” 萧承衍摇头,梁轻道:“你不去,今日我不能与你一同用膳,你不要挂念。” 萧承衍:“……” 当今皇帝不昏庸也不勤政,心机不深不搞事,但是他有个坏毛病,平生愿望很粗俗,贪图享乐。 中秋夜宴,办的排场极大。 珍馐美馔、华灯彩带,连舞姬个个相貌身姿都是上乘。 皇帝身边坐着当今皇后,相貌娇美,但这位皇帝多少也有些贪恋美色,盯着舞姬都回不过神来。 再旁边是当今太后,穿着雍容华贵,宴会开始前,梁轻私下与对方见过一面。太后向梁轻过问了徐世的事情。 太后是原主的姑母,虽与原主关系亲厚,但徐世的事确实也是梁轻一手破坏了他们的拉拢计划,令太后有些不满。 梁轻便将徐恒所作所为如实告知太后,太后颇为惊讶愤慨,对他说道:“哀家也是女子,没想到徐恒此人人品如此之差,幸好月月尚未嫁过去。此事你做的很好。” 得了嘉奖,倒让梁轻松了口气。这位太后,看起来比皇帝好说话。 中秋夜宴上,伴随着歌舞升腾,群臣私下交谈,时不时与皇帝讨论国政,当然,都是什么海晏河清、四海升平的好话。 就这么一副奢靡之景中,皇帝喝醉了,他醉醺醺道:“梁爱卿桌上连个酒坛都没有,去,拿朕珍藏的那坛桂花酿,赠与梁卿。” 太监忙托着一小坛酒过来,掀开了上面掩着的红布。 酒香瞬间飘了开来,不光梁轻眼中露出了惊艳,连身旁的尚书,歆羨的目光也往这边投过来。 梁轻的父亲曾对酒喜好非常,连带梁轻都品过不少上等美酒,但到发达与愈发浮躁的现代,酿酒工艺远比不上古代的精益求精和世间沉淀的美味。 梁轻闻得有些馋了,吃了这么多日的苦涩药膳和清粥,难得品尝一下,应当也无妨。 他让小太监将酒倒入杯中,又慷慨地给身侧的官员每人倒了一杯,又让小太监代自己给皇上倒了一杯,皇上举杯笑道:“朕与梁卿同饮一杯。” 梁轻仰头喝下。 果然是入口细腻私滑,回味甘甜,这坛酒在民间必然是价值不菲,而且很有可能是达官贵族才有门槛享用的酒酿。 见他们都喝了酒,梁轻便放下心,让小太监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三杯下肚,梁轻即便越喝越上头,却也不敢贪杯了。 歌舞升平,整个大殿内的灯火明亮,梁轻伸手扯了下衣服下摆,觉得有些热,他叫来一个小太监,道:“这里太闷,推我出去走走。” 殿外是一轮圆月,清亮月辉落在枝头,殿外是一个小花园,高高的围墙下,茶花海棠朵朵,开的明艳。 梁轻对身边的人说:“你们出去,我自己呆一会儿。” 小太监们退下了,他微垂着头,没有说话,直到潜入皇宫、忍不住经过夜宴殿外的萧承衍发现。 萧承衍微皱了下眉,秋夜凉爽,对于梁轻却有些寒了,他也不怕受凉吗? 萧承衍身姿轻盈地落下围墙,从石子路走到对方跟前,对方才抬起头,神色依旧冷如冰霜,漆黑的眼眸却带着一丝迷茫。 然后,萧承衍便见梁轻对自己扯了下衣襟…… 他说:“有点热。” 萧承衍想要后退,却被他拉住了衣摆,往前一拽,又被他扯住了袖子,酒香袭来。 萧承衍道:“……你在宴会上喝了酒了?” 梁轻浑然未觉,自顾自道:“这么漂亮的月亮,是不是跟我那里还是同一个呢?” 萧承衍沉默。 这是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却听这人又喃喃说了句听不懂的话,萧承衍低下头,梁轻忽然语气一变,郁闷道:“但是,我怎么站不起来了?” 他伸手扒拉住萧承衍,像是极其懊恼似地尝试起身了好几次,最后他一用力把自己拉起来了,萧承衍险些被他拽下去,退后半步才稳住。 然而梁轻双腿用不出半点力气,即便靠着萧承衍能起来,却也站不稳,他整个人晃了一下,然后往前栽进了萧承衍的怀里。 萧承衍托着怀里的人的腰,微凉的冬夜里,只觉得这人身上的酒香和滚烫的暖意,让他的心头一片无措的惶恐。 作者有话要说:  崽,那不叫惶恐,那叫小鹿乱撞 下章入v啦,会在24日零点更新新章,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v章给大家发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