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媱嫦》 第一章 绣止府(一) 冬至。君子安身静体,百官绝事。 辰时。恰逢晓云舒瑞,罗袜新成。 通益坊,绣止府。 此处原是书圣贺卞居所,去岁贺先生因一纸书文获罪离京,这处宅子便空了下来。 直至今年年初,圣人亲设绣止府,便把这位于宫城东南隅的宅邸充公作了绣止府衙。 府内那棵伴了贺先生二十余载的银杏被齐根砍断,在原处安置了个硕大的日晷;府外日夜皆有骁骑卫驻守,寻常人再不敢靠近分毫。 昔年银杏华盖宾客满座的雅居改换匾额,新匾乃圣人御笔亲书,以“绣止府”三字书尽肃杀,抹去了贺先生留存在京安城中的最后一抹颜色。 此刻,绣止府的朱漆大门前站着个娉婷姑娘。 她牵着匹马,身上的玄色劲装沾了些尘土。三千墨发以一根红带束在脑后,眉眼英气,不似京安贵女肤白体娇。 她微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御笔匾额,片刻后便收回视线,把手里的缰绳随意丢向身旁的骁骑卫校尉郑子石。 郑子石盯她许久了。 绣止府挂匾至今,这是头一位敢在这儿驻足良久的人。 他到她近前来是想赶走她的,但却莫名其妙的接住了她甩来的缰绳,好似以往替上峰牵马般顺畅。 但眼前的,不过是个碧玉年华的小丫头,纵使她形容桀骜,也只不过是个小丫头。 郑子石定了定心神,拧起眉毛喝问:“你是何人” 女子看都没看他,只丢下了两个字便径直踏入府门: “媱嫦。” 这名字,分外耳熟。 郑子石攥着缰绳琢磨片刻后陡然变色:“元州军那位” 媱嫦却已经绕过了影壁,能回答郑子石的只有驻守大门两侧的守门卫。 他们看着上峰,颤栗着点头:“是。” 郑子石狠拍了下自己的额头,眼中尽是懊恼。 是了,算着日子,这位也该到了。 近日因杂事烦愁,他倒是忘了这一件大事。 看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身旁的黝黑骏马,郑子石暗自思忖自己方才可否说了不敬之语。 绣止府的布置简单至极,最多的便是铜漏水钟。 冬至亚岁,百官休沐,然而媱嫦在府内只走了半刻,便有七八位捧着书卷行色匆匆的文吏从她面前路过。 无人理她,似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京安禁猫三载有余,现下坊间诸多妖鬼言论。又偏生是在今日,圣人已前往迦隐寺祈福尚不知情,右骥卫把此事回禀至明德坊,长公主的意思是让公子料理。” “此事做好无功,有一丝疏漏却都是重罪,公子可有打算” 轩敞的大殿内传出说话声,女孩子的声音,听音调年纪不大,却老气横秋的。 门旁没有通传,媱嫦索性不再等,径直跨入殿门。 殿内只有两人。 一个是位妙龄女子,身量稚嫩,圆脸圆眸,却梳着男子发髻,方才说话的便是她了。 平案后坐着的男子拢着狐裘大氅,宫中式样,必是圣人赏赐。他面容憔悴,没有血色的唇微抿,瞧着不过二十余岁,眉间却已有了道细纹。 他面色平和,并未叱责媱嫦这个无礼闯入者。 媱嫦心知眼前这病弱男子便是绣止府的司丞程聿。 在她接到圣人诏书后,阿姊拉着她说了数日有关程聿的种种,直至她启程离去。 是以此刻见到程聿,媱嫦竟觉不似初见,反倒有些老相识似的熟稔。 媱嫦又往前走了几步,距离程聿近了些。 阿姊说他素有眼疾,相距二尺他便什么都看不清了。 媱嫦在他面前一丈处站定。 不等她说话,程聿便先开口了:“元州军先锋,昭武校尉媱嫦,来履新的” 媱嫦微微蹙眉。 他看得清 没听到她否认,程聿阖起眼,无需她问便解了她的疑惑:“绣止府内皆是文吏,你步疾却轻,功夫必定不弱。月前圣人下诏调你入绣止府,算着时日,也该是你到了。” “素闻程先生听针可辩位,闻香可识人,今日总算见识了。”媱嫦的眉头舒展开,她垂下眼眸拱手行礼,“元州军媱嫦,拜见司丞大人。” “无须多礼。” 程聿的心情不错。 他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回忆着此人的注色经历。 她是顾氏养女,四年前顾大将军与四子先后战死,她便随长姊披挂从军,那年她十二。 姊妹二人一文一武,以破竹之势荡平进犯的仰西,击退敌军近百里。庆功之时,她年方十四。 顾门出将才,诚不欺人。 此番圣人把她调派到绣止府,元州那位无疑被折了双翼,但于程聿而言,这是雪中送炭。 绣止府满府文吏,的确需要这样一位悍将。 程聿站起身,拢着斗篷缓步行至媱嫦跟前。 他离她很近,幽深的黑眸盯着她的俏脸,目光有些放肆无礼。 “司丞大人有何指教”她轻扬着下巴,脸上不见羞赧,回以同样无礼的目光。 “指教不敢当,只是好奇你为何舍下长姊独自回京。” 元州战事已定,这姑娘却舍下那山高水远的逍遥处回到暗流涌动的京安城,此番取舍,由不得程聿不多想。 媱嫦面色不改,并无半分局促:“凡顾氏子孙,金甲黄沙定,忠骨青山葬;生不违君命,死魂镇边疆。家训如此,阿姊与我自当遵从。司丞多虑了。” 程聿颔首:“顾门忠勇,自不必说。” 他转回身,对那圆脸姑娘说:“宋秋,派人告知明德坊,此案无需惊动旁人,绣止府必能勘破。” “公子”宋秋的眸子瞪得更圆了些。 今日的命案处处透着诡谲,明德坊那位向来不喜程聿,便是她都看得出这案子不过是明德坊为难绣止府的手段,公子竟然还要接 程聿回到案后坐下,他看着媱嫦的方向,道:“今日百官休沐,能料理此事的也只有绣止府,明德坊此番安排并无错漏,如若不接,便是绣止府渎职。” 宋秋想劝说两句,却碍于媱嫦还在,硬是把话咽了回去。 媱嫦站在原处,神色倦怠,全没把这个把人命当回事的模样。 许是仗着程聿看不清,她甚至还别过头去打了个哈欠。 第二章 绣止府(二) 媱嫦这轻到几不可闻的动作却还是惊动了程聿。 他看向她:“倦了” 媱嫦也不否认,只说:“连日奔波,合该梳洗后再来拜见司丞大人,多有失礼,还望司丞谅解。” 她是极累的,月前收到调任诏书后她便马不停蹄的往京安城赶,一路风餐露宿,连热汤都没喝过一口。 程聿闻弦知雅,却道:“今日府内事多,你速去甲库领用兵刃。” 媱嫦微微蹙眉,略有些不情愿,却仍应下:“喏。” 宋秋快步走上前,与她说:“我带你去。” 二人并肩而出,出了殿门,宋秋便招来了一个武吏:“去明德坊回禀长公主,此案有绣止府在,无需惊动旁人。” 武吏快步跑出,宋秋便朝媱嫦微微一笑,引着她往甲库的方向走。 走出十余丈,宋秋这才说:“今晨卯时七刻,丰阳坊陈记酒肆内死了个羌余商客,其下髎穴处被缝了条猫尾。京安城内禁猫” “我方才听到了。”媱嫦打断了她的话,她瞥了眼宋秋的手,问,“你是仵作” 宋秋的脚步顿住。 她看向媱嫦,眼中带着询问。 “你身上有药味,手上生茧的位置很怪,不似练武之人,你也不是婢女。这样的茧子,我只在军医手上见过,是拿惯了医刀的缘故。” 媱嫦清冷的目光落在宋秋身上:“司丞方才说,绣止府内皆是文吏,府内医者自不会有军中那般多砍筋断骨的活计。” 宋秋不禁抬起自己的手仔细查看,片刻后她便心悦诚服:“下官宋秋,任仵作一职。” 媱嫦颔首,又迈开了步子:“走吧。” 宋秋继续给她引路,心中对这个新来的主事又多了几分敬意。 甲库就在府内后院,紧邻后门的三间库房。 甲库内只有位老者,须发皆白,脊背佝偻。 “这位是徐主事,专司甲库事宜。”宋秋与媱嫦说道,而后便转向了徐玮,“徐老,这是我们四处新调任来的主事,媱嫦。” “哦,久仰。” 徐玮从桌案后站起身,来到媱嫦跟前儿,眯着眼睛仔细打量她。 半晌,他点点头:“嗯,有几分顾帅当年的气度。” 媱嫦有些惊讶:“您认识家父” “认得,自然认得。”徐玮背着手转回身,翻开一本蓝面册子,问她,“你要什么武器障刀或是弓弩” 障刀是用于近战的短刃,以身体为障,最是出其不意;而弓弩却是远攻武器。 徐玮问的是武器,实则却是在问媱嫦会什么。 “都要。”媱嫦答。 徐玮握笔的手一顿,一点墨水滴落到纸上。 他也不去擦拭墨汁,反倒是抬头看向媱嫦。 媱嫦的嘴角微微上扬,朝他伸出了手。 徐玮搁下笔,起身去拿了早已给她备好的贴身软甲和绣止府官服,并她要的弓弩和障刀。 媱嫦接过,还未言谢,怀里又多了个油纸包。 “这是烟丸,红的报险,黄的支援。”徐玮又拿起了笔,在册子上写着媱嫦领用的物什。 媱嫦翻开那油纸包,除了红的和黄的,她还看到了颗黑色的烟丸。 “那黑的呢”她问。 “黑的是程司丞专用的集结令,黑烟一出,周围八坊武吏卫尉必得倾巢而出前往支援。”徐玮头也不抬的说道。 媱嫦捏着那颗黑烟丸,又看向徐玮。 宋秋也瞧见了这黑烟丸,她出声提醒:“徐老,您给错了。” 徐玮仍旧没抬头,老人家有些不耐烦的挥手赶人:“错了便错了,左右是我老头子眼花头昏,司丞要罚,我认便是。” 宋秋看向媱嫦。 媱嫦微微一笑,轻声对徐玮说:“多谢徐老,我先告辞了。” 徐玮含糊的应了一声,并未起身相送。 出了甲库,宋秋寻了间退室给媱嫦盥洗换衣。 “公子不善力,圣人隆恩,特命军器署造了黑烟丸给公子,大昭国内只公子能用。” 宋秋觑着媱嫦的面色轻声提醒。 媱嫦没答话,洗了脸又重新梳了头,换好衣服才转身对宋秋说:“走吧。” 宋秋见她对自己的提醒全不在意,心中不免有了些许怨怼。 公子心善,这烟丸的罪责最后怕是要被他抗下。 心中气闷,宋秋的步子都快了几分 。 二人回到大殿,程聿仍旧阖眸端坐在平案后,仿若从未动过。 “给。”媱嫦径直走到他面前,把那枚黑色烟丸放到了案上。 宋秋看到她的举动,这才松了口气,脸上却多了抹羞赧。 程聿连眼睛都没睁开,只道:“给了你便收着,也能换得老人家一分心安。” 媱嫦看着他,眉头微皱。 这人古怪得很。 他敏锐得就像是塞外的孤狼,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程聿不愿在这点小事上浪费心神,他阖着双眸对媱嫦说:“今日圣人去迦隐寺祈福,申时方能转回。圣人平素最不喜猫,今日却在京安城内涌出猫妖言论,你如何看” 媱嫦拾起那枚黑色烟丸收好,这才回他:“怪力乱神罢了,我从不信妖鬼能杀人。此案诡谲,无非是那不该有的猫尾,寻得猫尾来自何处便是。” “三个时辰。”程聿睁开了眼睛,他看着媱嫦,缓声道,“圣人回銮之时,此案必得告破。” 明德坊把这案子推给绣止府,自然也不会替他们隐瞒分毫,如若不能在圣人震怒之前寻得真相,绣止府阖府上下都得领罪。 媱嫦有些疲惫似的眯起眼睛:“我来得不巧。” 程聿被她这话逗笑了。 他不常笑,此刻笑起来,倒显得气色好了许多。 “我今日身子不适,你与宋秋一道去丰阳坊,查明此案。”程聿呷了口茶,“可行” 媱嫦并未直言拒绝:“若在元州,一个时辰足矣。” “京安城有何不可” “在元州,无人敢阻我。” “这般放肆,”程聿放下茶杯,正色道,“绣止府自立衙之日起,上查宗亲,下顾百姓,无人敢挡。” “你现任绣止府四处主事,专司京安城内各色奇案诡事,绣止令出,便是凤阁鸾台都得答你所问。” 程聿的黑眸落在媱嫦身上,也不知他能否看得清她的模样。 他问:“如此,三个时辰,可行” 媱嫦与他对视片刻便转身向外走去,只留给他一个字: “行。” 第三章 羌余商客 “公子,她才来,能信么” 绣止府上下官吏皆是程聿挑选,除了这个媱嫦。 她是圣人亲派,难保不是圣人派来盯着程聿的。 况且她又只是个武将,骁勇有余,但若让她查案 宋秋担忧的看着程聿。 没人比她更清楚程聿处在这个位子上有多艰难,上有皇命厚望,下有京安百姓,左右还有虎视眈眈的政敌。 绣止府瞧着光鲜,实则只靠着程聿一人支撑。 偏生程聿也不过是个正五品的文官,在京安城的勋贵眼中,正五品的官,与小吏无异。 稍有不慎,他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程聿拢了拢斗篷,眸光渐冷,已没了玩笑意味。 “我身子不济,你盯着她些。”他低声道,“顾氏忠心无需质疑,我只怕她在塞外野惯了,不识京安礼法。” 一声马啸自后院马厩传来,随后便是泼墨般的马蹄声。 程聿转向宋秋:“速去。” 宋秋施了一礼便急急追出去,所幸,她牵马出门时,媱嫦还在门前等她。 “大人,礼制上不许在城内骑快马,今日又是冬至,街上百姓多,您可别” “是礼制紧要,还是查案重要”媱嫦坐在马上,一手攥着缰绳反问。 宋秋扯着马鞍的手顿住,一时无言以对。 “带路。” 丰阳坊位处京安城最西,与绣止府相隔甚远,若是循规蹈矩的步行过去,怕是要耗上一个时辰。 媱嫦耗不起这一个时辰,过了御道后便带着宋秋策马疾驰。 宋秋伏在马背上,心中默念着礼制:凡无故于京安城内策马疾驰者,罚银五两,鞭二十。 绣止府平素与六部无甚交情,今日又无皇命诏书,怕是她说自己事出有因,刑部那些人也不肯信。 她一个区区从九品下的仵作,一年俸禄不过十两,经此一事,她今年想添置个小宅子的心思必得落空了。 宋秋悲痛万分,是以在二刻后她们在丰阳坊勒马时,她问媱嫦的第一句话便是:“大人,您军功赫赫,俸禄必定不少吧” 媱嫦疑惑的瞧了她一眼,答:“月俸二十两。” 大昭重武,像媱嫦这样的边军将领俸禄极高。 宋秋跟着她下马,眼中多了几分热络。 不等她再开口,便听得媱嫦继续说道:“尚不及阿姊给我的月例。” 宋秋提着个木箱,紧跟着媱嫦的步子往陈记酒肆走,她目光热切:“大人,于京安城内策马疾驰罚银五两,我只是个仵作,我真拿不出这罚银,不过大人你” “我也没钱。”媱嫦再一次打断了宋秋的话。 宋秋双眸圆瞪,不敢置信的看着媱嫦。 照她这般说,她一年有五六百两银子,花在哪儿了用得完吗她在元州买了多少宅子 “换酒喝了。”无需她问,媱嫦便说出实情,“羌余的奶酒味道极好,甜而不腻,酒劲也足,不过去元州的羌余客商甚少是了,这儿死的便是个羌余客商吧” 宋秋泪眼婆娑的看着媱嫦。 她从军四年,到底喝掉了多少个宅子啊 此刻的陈记酒肆已被值守的武吏围住,这铺子西邻丰远门,南靠丰罗街,是西城首屈一指的大酒肆。 丰远门是贩夫走卒押送货物入城的城门,这儿每日来往的人极多,现下有许多行人驻足观瞧,大多还背负着货物。 媱嫦把缰绳丢给一个武吏,转头便瞧见宋秋捂着心口还僵在原处。 她微微蹙眉,催促:“干活。” 宋秋回过神来,抹着眼角泪痕去到媱嫦身旁,问武吏:“尸首呢” 武吏瞧见她二人身上那绣着茱萸云纹的官服时便低眉顺眼的退到一旁,闻言立即回话:“还在原处,未得允准,我等不敢乱碰。” 宋秋微微颔首,终于舒心了些。 她看向媱嫦,压下心头的酸楚道:“大人,我先去勘验尸首。” “嗯。” 媱嫦应了一声,目光在聚拢的人群中游移,并未跟着宋秋进到酒肆内。 死者是个羌余人,面颊粗糙黝黑,经年奔波的客商大多如此。 他的身体呈跪资侧卧,双目紧闭,面容平和不见狰狞,须发和衣领都浸湿了,在身下洇开一片水渍,散发着浓重的酒味。 “大人,这人叫脱里,五年前起给我家供货的,我与他要好,平素他送货来,便留他在铺子里 宿下,昨儿也是如此,我和他彻夜畅谈,结果今早就c就唉” 说话的是陈记酒肆的陈掌柜,他年过半百,大腹便便,此刻被武吏盯着,冷汗不住的往下掉。 宋秋微皱着眉头,手捏住脱里身后的猫尾。 “如何了” 身后传来媱嫦的声音。 宋秋转过身,刚喊了句“大人”,她的话便顿住了。 媱嫦的手里拿着根冰糖葫芦,红艳艳的果子分外讨喜。 她她刚刚在铺子外头驻足观瞧,竟不是在找寻线索,而是寻吃食 宋秋现下已不担心自己的罚银了,她只担忧自己能否活得过今日。 媱嫦咬了颗果子,一面嚼一面在店内踱步。 来到个半人高的酒缸前,她手里的竹签子指向那没有泥封的酒缸,回头问陈掌柜:“他是溺死在这儿的” 陈掌柜连连点头:“今晨卯时七刻,伙计洒扫的时候发现的。” 宋秋已经收起自己的物什站起身,去到媱嫦身边说道:“大人,这人是卯正时分死的,溺亡。” “溺死的人能这般祥和”媱嫦随手把竹签放进嘴里叼着,转身去到脱里身旁蹲下。 她伸手捏住脱里的下巴,掰开了他的嘴。 烈酒的味道里,夹杂着一丝奶甜味。 媱嫦收回手,捏住竹签又咬了颗红果,起身看向掌柜的:“你们昨晚喝的是羌余的奶酒” 陈掌柜怔愣片刻,点头应下:“是。” 媱嫦又问:“羌余奶酒在京安城是什么价钱” 宋秋呼吸一滞。 顾氏满门忠烈,现下又只剩下了媱嫦她们姐妹二人,圣人断不会因为一桩案子斩了媱嫦的。 想通此节,宋秋只想尽快赶回绣止府告知程聿,请他再寻他法,免得被媱嫦连累。 第四章 平西上将 陈掌柜不知宋秋心中所忧,毕恭毕敬的回话:“羌余奶酒价高,五十文一壶,如若大人喜欢,只管拿去便是。” 媱嫦蹙眉。 这酒,比元州的价格低了三成。 不过在坊间,这也是寻常百姓喝不起的高价酒了。 媱嫦转动着手里的冰糖葫芦,垂眸凝思片刻便再次看向了陈掌柜:“羌余人自小以酒代水,你们昨晚饮了多少” “这个”陈掌柜大约宿醉未醒,拧着眉头思量了好一会儿才说,“坛是有的,脱里酒量好,还是他把我送回卧房的。” “他没醉”媱嫦追问。 陈掌柜面颊泛红,眼底悲色浓重:“这些年来,我从未见他醉过。” “那便不是醉后溺亡了”媱嫦手里的竹签指向脱里,对宋秋问,“中毒了吗” 宋秋早已检查过,她摇头:“未曾。” 如若中毒,面颊必现青灰之色,但脱里脸上身上都无这般颜色。 “那猫呢”媱嫦又问。 “这猫与死者亡故时间相差无几,瞧着猫尾长度,这黑猫体长大约一尺半。” 宋秋说完便看向陈掌柜:“你们没人听到猫叫声” 陈掌柜连连摇头:“不曾,京安城禁猫多年,哪来的猫大人,这该不会真的是遭了妖” “胡言乱语。”宋秋拧眉喝断,“天子脚下,妖鬼何敢作祟” 陈掌柜自知失言,腿一软便跪了下去:“大人恕罪草民失言” 媱嫦挥了挥手,而后朝宋秋偏了下头,转身走了出去。 宋秋提着自己的木箱快步跟上,除了酒肆大门,她这才对媱嫦说:“大人,会不会是那掌柜的见财起意痛下杀手” “若是如此,他不会自找麻烦在尸首身后缝上猫尾。”媱嫦咬下最后一颗红果,“一顿酒饮了十余两银子,这二人若非关系极好,便是掌柜的有事相求。” 宋秋抿了抿唇,思量片刻后说:“不如还是先回府内,让公子定夺” 打从绣止府出来,宋秋心中对媱嫦的钦佩便一点点消散。 不论怎么瞧,眼前这位都更合适在军中过活,肆意洒脱,不必理会那些繁文缛节。 指望她在京安城中查案,宋秋头一次觉得公子看错了人。 媱嫦咬着竹签,未动。 良久,她伸手招来对面铺子下的卖糖葫芦的老人:“再来一根。” 宋秋只觉头晕目眩。 她摇晃几步,引得媱嫦侧目。 “你要么”她把糖葫芦递向她。 宋秋哭丧着脸:“大人,您还有心思吃” 媱嫦见她不接,收回手给了老人两枚铜板,顺势问他:“最近入城的人更多了吧” 老人捧着铜板连声道谢,又道:“回大人话,原本是不多的,也就亚岁这几日多了些。” 媱嫦拿着糖葫芦也不吃,语气和善的问着:“那最近这边可有什么稀罕事儿我才入京安城,好奇得紧。” 宋秋背过身去,泪意盈动。 老人家见她言语和善,不似寻常官家蛮横,也松乏了些:“大人说笑了,这城门附近来往多是百姓羌商,哪有什么稀罕事儿嗯倒是昨日,不知哪处官家的公物走错了门,也从西门入了,与守城卫闹了许久,耽误得后头鱼虾死了大半。” “哦” 京安城四个城门,西门入平民货物,东门走官人公物,南北二门直通御道,是圣人才可走的。 这般规矩已有百年,哪家府衙会走错 媱嫦又给了老人几枚铜板,回身便瞧见宋秋正面如死灰的抹着眼泪。 “你若不信我,便自行回去通禀司丞。”媱嫦捏着手里的竹签,轻轻晃动着。 宋秋正要告辞,一个武吏火急火燎的跑来,跪在媱嫦面前急声道:“大人明池捞出具女尸,背后也有猫尾” 宋秋的脚立即便收了回来。 媱嫦朝她扬了扬下巴:“你先去,我随后到。” “喏。” 宋秋不敢耽搁,随着武吏快步离去。 媱嫦随手把糖葫芦给了身旁的武吏,负手朝着丰远门走去。 她走得快,几个弹指间便被酒幌遮去了身形。 武吏拿着那串糖葫芦,侧头看向上峰,低声道:“这位瞧着也就只是个小女娃啊” 这话说完他的头便挨了一巴掌。 上峰夺走糖葫芦咬了一口,含糊道:“你懂个屁这位杀过的人比你见 过的还多,仰西蛮子听到她的名字便不敢再战” “这个缘故我晓得说是她曾连战仰西八位将领,尚有余勇可贾,但仰西却无一人再敢应战平西上将一战成名”武吏的眼眸微亮,好似亲眼得见那时的烽火战况。 “你既知晓,”上峰又咬了口糖葫芦,“那便决不能以寻常度之,莫要以为她吃糖葫芦便是真的在吃糖葫芦,其中必有关跷。” 武吏如梦初醒:“卑职愚钝,还请大人明示” 上峰拧着眉头,思虑良久后学着媱嫦的模样,摇晃着手里的竹签指着对街的人:“把他们驱散了,拥堵在这儿像什么样子不c不便于大人查案” 武吏如得神谕,带人便去驱赶那些驻足观瞧的百姓。 媱嫦买了两个肉包子。包子才出锅,热腾腾的散发着阵阵香气,勾得她更饿了。 顾不得烫,她咬了一大口。 今晨便没吃饭,她饿得厉害。 两个包子囫囵咽下,她竟连个滋味都没尝出来。 好歹填了下肚子,媱嫦也到了丰远门。 守门吏一瞧见她身上的官服便不再理会排队入城的百姓,行了礼后便要奉茶。 媱嫦挥手打断他的逢迎,直接问:“昨日有官家的公物从西门入城,是哪个府衙的” 守门吏忙不迭的捧来登记簿册,往前翻了两页,一目十行看过去,寻得登记条目便立即回道:“回大人,是弘文馆的车驾,那边的大人说,里头是自望州运来的书册,东门过龙槛甚窄,便从西门入了。” 媱嫦微微蹙眉。 弘文馆专司校对书册修补典籍,一众儒生,大抵是与这案子没什么关系的。 她沉吟片刻,伸手拿过了那本簿册。 京安城内是断然不会有猫的,东门距此甚远,这猫只能从西门夹带进来。 媱嫦蹙着眉翻看着簿册,一连数页,除却弘文馆的车驾,便尽是柴米畜鱼,布绢酒油。 她捧着簿册,嘴角微挑。这京安城,倒比她想得更有趣些。 “大人,宋大人遣卑职回禀,明池的死者曾是云楼教坊司的舞姬,半月前被赏与郑校尉为妾室。” 第五章 明池狸花 死去的女子身着红罗衣,墨发披散脸色苍白,却是难得的平和模样,罗衣之下,是条狸花猫的尾巴,毛被浸湿了,斑驳的花色分外诡异。 宋秋收起物什,最终断定:“溺亡。” 仍是溺死,仍是没有半分挣扎迹象。 宋秋揉着额角想缓解头痛,却闻到了一抹香甜的桂花香。 香味来得突兀,她凝眉抬头查看,却见到媱嫦不知何时来到了她的身旁。 她的左手里拿着一包桂花糕。 “大人”宋秋已然不知该用何表情来面对媱嫦了。 媱嫦把手里的纸包递向她,终于有些不耐烦她的表情,解释了一句:“我没吃早饭,饿得很。” 宋秋站起身,轻声提醒:“当心御史弹劾你。” 瞧着媱嫦的模样,宋秋已然想到了御史台会如何说她行公差时放浪形骸,有辱斯文。 “呵,”媱嫦嗤笑,捻起一块桂花糕又咬了一口,“左右也要遭怨怼,不差这一桩半件的罪过。” 宋秋语塞,噎了半晌后才说道:“我已让人去知会郑校尉了,这女子叫织花,自幼在云楼学艺,后被赏给左武卫大将军,半月前被宁大将军的长子赐予郑校尉。” “也是个可怜人。”媱嫦垂眸看着织花,轻声道,“莫让她再受旁人观瞧了。” 宋秋点头应下,自木箱里拿出块白布盖住了织花的遗骨。 媱嫦看着宋秋问:“她也喝酒了” 宋秋摇头:“不曾,织花入府那日我曾去郑校尉府中道贺,织花从不饮酒。” 媱嫦凝眉深思。 脱里溺亡前饮了酒,尚可勉强解释他既无挣扎举动c也无狰狞面色的缘由;但织花却是不饮酒的,模样怎会也如此平和 媱嫦忽而忆起接到诏书后,阿姊与她说的话: “京安城瞧着处处繁花,实则无一时安稳。寻常百姓有口角龃龉,豪门望族有后院缠斗,庙堂之上更有政党争执,便是后宫内官都有数不尽的腌臜事阿媱,你身处绣止府,必得时刻记得这些,京安城内的每一桩事都不是小事。” 思及此,媱嫦再次看向了宋秋:“郑校尉的夫人身体可好” 宋秋的眼中登时便多了抹急切,她立即道:“嫂夫人最是贤惠和善,他们结发之时,郑大哥还只是一个守门小吏,家中用度还要靠嫂夫人做绣活贴补。” “许是那些年熬坏了身子,嫂夫人体弱多病也无子嗣,织花被赏给郑校尉后,还是嫂夫人要办酒席庆贺的,说织花年轻,许是能给郑校尉生个儿子。” 宋秋说完这些,看着媱嫦郑重道:“不会是嫂夫人的,绝无可能。” 媱嫦轻点了下头。 诚然,不该是郑子石的夫人。 她一介妇人,怎能挪得动脱里那样的壮汉 媱嫦微蹙眉头,又咬了口手里的桂花糕。 宋秋再次建议:“要不先回府与公子商议” 媱嫦垂着眼睛,看着那块白布。 片刻后她问:“这只猫又是什么时候死的” 宋秋凑近了些,低声道:“织花该是在寅时四刻前后死的,那条猫尾也是在她落水溺亡前缝上的。” 媱嫦仍旧盯着那块白布,又问:“郑校尉昨夜当值” “没有,昨日下午嫂夫人便有些不适,郑校尉告假回家去了。”宋秋心里急,却仍陪在媱嫦身侧,一一回答着她的问话。 “他功夫如何” “这个我不太清楚,不过骁骑卫是从左武卫中挑选出驻守绣止府的,宁大将军亲自督办,想来也都是百里挑一。” 宋秋话音才落,她们的身后便传来了一阵快马声。 回首看去,正是郑子石带着一队骁骑卫兵士来了。 宋秋不禁皱起眉头,埋怨似的嘀咕着:“又这般急,怕是要被罚死了。” 她说着话,瞥到身旁黑影一闪,怀里已经多了个油纸包,里边还包着几块桂花糕。 身边却已没了媱嫦身影。 宋秋茫然四顾,瞧见媱嫦的影子时,她的眼睛便瞪得更圆了。 不过几个弹指间,媱嫦已高高跃起,出现在郑子石面前。 他方立于马上,她手里的障刀已从袖口划出,刀锋冰冷直朝他的喉间划去。 郑子石被媱嫦眼中的冷意吓到,本能朝后仰倒,一掌拍向媱嫦握刀的右手。 他反应极快,慢半分便会丢了性命。 媱嫦的脚尖在马鞍上轻踏一下,灵雀一般 翩然落地。 她站直身体,眼中冷意尽退。 郑子石只觉得自己额角已有冷汗渗出。 如此短暂的一招,杀机比气力更甚。 这便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将士的能耐么 他翻身下马,不理会身后兵士们的茫然无措,径直去到媱嫦跟前儿,眼中尽是钦佩:“大人,可是有事要问” “嗯,”媱嫦颔首,“你功夫不错。” 郑子石面露羞赧,抱着拳的手放下:“胡乱练的,不及大人分毫。” 对他的奉承,媱嫦全当没听见,直接问:“所以你昨晚听到什么了” 郑子石疑惑的看了眼宋秋,又看向媱嫦:“下官愚钝,大人是想问什么” 宋秋按住心口走了过来,轻声提醒:“郑校尉,你的妾室死于今晨寅时,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郑子石的视线落在那块白布上,他低声对宋秋道了句谢,眼中却并无悲痛,只有些惋惜罢了。 他道:“昨日贱内身子不适,子时方才睡下,大抵是用了安神香的缘故,我昨夜睡得很沉,什么都没听得。” 媱嫦拧眉看他:“你今早没看到她,就没起疑” 郑子石颇有些为难模样:“今晨圣人于日出前七刻前往迦隐寺祭天祈福,按律京安城内驻兵皆于寅正时分集结,时候甚早,我离家时便没惊动旁人。” 媱嫦垂眸沉思。她眼瞳微颤,红唇抿紧,那双灵动中总是带着冰冷的眼睛看着脚下的青石板。 宋秋站在一旁,没敢出声。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媱嫦像极了公子。 半晌,媱嫦突然抬起头,看向眼前甲胄在身的郑子石:“你家在哪” 这个问题极易回答,郑子石没半分犹豫便脱口而出:“景曜坊,双庙胡同。” 媱嫦的眼中终于有了抹惊喜:“景曜坊在东南隅,丰阳坊在最西,这凶手是如何在半个时辰内横跨御道c行过九坊的” 媱嫦说着,回首瞥了眼地上的白布:“更遑论还要带着一个人。” 第六章 弘文书生 今日圣人出宫,御道两旁六坊禁严,便是神仙都无法在此情形下通过御道的。 媱嫦的话让宋秋与郑子石齐齐变了脸色。 宋秋微抿着唇,思忖良久后还是说道:“我再去瞧瞧她。”说罢她便转回身,又掀开了那块白布。 郑子石也瞥向那边,目光在织花脸上转了一圈儿便又看回媱嫦。 对这个妾室,他着实没什么情分。 媱嫦始终看着他,见他仍旧没什么伤心模样,她索性说道:“现下最紧要的便是寻得这两只猫尸在何处,你带人去附近瞧瞧,总该有些痕迹才对。” 郑子石应下,带着骁骑卫在附近查找起来。 宋秋又仔细查看了一遍织花的尸身,良久方才起身,拧着眉心朝媱嫦缓缓摇头。 她以为是自己方才疏忽了,却不想自己根本没看错,织花确是在寅时四刻前后死的。 宋秋轻皱着眉头嘀咕:“难不成这人会土遁” 媱嫦侧头看着丰远门的方向,倏尔笑了。 宋秋眼含疑惑,实在不知道这时候她为何还能笑得出。 媱嫦唇角微扬,轻松了许多的模样:“横跨御道行不通,从东门出去,绕城而过再从西门进来便是了。” 宋秋的眼睛转了又转,眉头越皱越紧:“东门哪是好出的又是宵禁的时候,这” 她说到这儿,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若想在东门随意进出,那必得有官家身份。 数不清的疑云在宋秋的脑中积蓄,她一时间都不知自己该问什么了。 这桩案子,愈发复杂了。 媱嫦走近她,道:“把尸身送回绣止府,让郑校尉查找猫尸下落,你随我去弘文馆走一趟。” “弘文馆” 弘文馆位处兴礼坊,紧挨中书门下,与绣止府也相距甚近。 一路快马行去,苦得宋秋泪眼涟涟。 犯一次忌讳还不够,这还要再犯一次。 弘文馆平素没什么紧要公务,连守门卫都倦怠非常。 瞧见媱嫦与宋秋,这位穿着兵家短袍却蓄着长髯的守门卫搁下手里的书卷,懒怠的说着:“今日休沐,你们明日再来。” 尚未进门便收了道逐客令,瞥了眼紧锁的朱漆大门,媱嫦手一挥便从宋秋腰间解下了绣止府的腰牌。 她把腰牌拍在老兵的书上:“绣止府办案,开门。” 老兵看着那腰牌,眉头拧了起来。 却不是惧怕惊骇,只有被扰了清静的烦闷。 他磨蹭着站起身,去开了门,嘴里还念叨着:“都已说了今日休沐,馆内便只有位校书郎带着几个掌固拾掇书册,你们绣止府向来蛮横不讲道理,这风雅之地怎会与你们有牵扯” 媱嫦侧头与宋秋对视一眼,不禁有些想笑。 看来这风雅之地已然把守门卫都教得文雅起来了。 弘文馆内植了松柏腊梅,在这寒冬腊月里傲然而立,倒也算别致景色。 老兵开了门便不再理会媱嫦,径直回去坐下,复又捧起了书卷。 宋秋皱着眉毛,本想呵斥,却被媱嫦拉住了。 “罢了,先进去。”媱嫦说着便跨过了门槛。 宋秋撇了撇嘴跟上,小声说:“最不耐烦这些酸儒,每每遇到他们,便是有千般道理都讲不通。” 媱嫦低笑:“程司丞不也是文人” “公子与他们怎能一样”宋秋脱口而出,“公子天纵奇才,才不是那些只会死读书的儒生可比。” 媱嫦轻笑着睨了她一眼,不再说旁的,循着声音去到一间退室。 这里大抵是临时充作库房的,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几个人正在其中忙碌,或是记录归类,或是搬动书册,连火盆都没生起来。 媱嫦推开门的时候,正瞧见一个穿着从九品下的文官官服的白面书生搬起了个木箱,箱子里还塞满了书册。 被冷风一吹,里边几人也瞧见了媱嫦,动作便都停了下来。 媱嫦的手里还捏着宋秋的腰牌,轻扬了扬下巴,她看着那文官说道:“绣止府办案,你随我来。” 文官大梦初醒一般回过神来,忙不迭的把手里的箱子放下,一边擦着手上灰尘往外走,一边对其余几人说道:“你们莫停,动作麻利些,这些书必得在今日尽数登记造册才行。” 他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媱嫦近前,拱手一躬到底,他道:“下官元芜,承圣人隆恩忝居弘文馆校书郎,不知二位大人有何事” 他直起身,看着媱嫦的眼中多了抹疑惑。 绣止府内领事的女子不过宋秋一人,平素她常跟在程聿身侧,倒也见过。眼前这位又是谁 不过须臾,他便想起了这人该是谁。 二月前圣人执意召回的元州军先锋,为着她,朝堂之上还来往争辩了数日。 媱嫦懒得与他多言,瞥了他身后大敞着的房门一眼,她便问:“这些便是那日从西门入城的书册” 元芜垂首应下:“正是。” “都在这儿了” “都在,”元芜有些惶恐似的点头,“下官想趁今日休沐馆内无人,尽快把书册入库。” 媱嫦回身朝宋秋道:“你去看看。” 宋秋略有疑惑,看着媱嫦没挪步。 媱嫦眯着眼睛,吐出一个字:“猫。” 宋秋立即便走向房门。 元芜愣了片刻,想拦却又不敢,只能苦着脸让开,低声说:“大人,这都是书,怎么可能会有猫弘文馆内向来不许养牲畜的,只怕会毁了典籍。” 媱嫦没理他的质疑,又问宋秋:“用不用给你寻几个帮手” 宋秋站在门边,看着那堆满了大半间屋子的书箱,点头:“用” 这么多的书,若让她自己一本本看过去,怕是一整日都不够。 但她这话音落下便后悔了。因为她闻到了一丝硝火味,那是烟丸炸开时的味道。 转回身,她果然瞧见了一缕黄烟扶摇而上。 不等宋秋说话,元芜已然哭喊出声,拼命的用脚去踩那颗落在地上的烟丸:“使不得使不得馆内皆是珍贵典籍,可不能熏到烟啊” 他一手捂着鼻子,任凭那烟丸如何滚动,他倒是都能踩准了。 只是他越踩,这涌出来的烟便越多,怎么都灭不掉。 第七章 不擅卜算 黄烟燃了不过几个弹指,弘文馆内便闯进了十余个骁骑卫。 媱嫦朝他们扬了扬下巴:“你们听宋秋的安排。” 而后她又看向宋秋:“我回府去,你查到什么便来寻我。” 宋秋听她说要回绣止府,登时便笑了,心也跟着放下来,连连点着头:“好好好,我尽快。” 媱嫦挥了下手算是应下,转回身便往外走。 走了两步她却停下了,饶有兴致的看着不远处的元芜。 元芜还在踩那枚烟丸,他的动作灵巧,虽没有用处,却也引得了骁骑卫的注意。 一个兵推开他,解开水囊浇在了烟丸上。 烟雾终于不再涌出了。 元芜脱力一般的喘着粗气,看着媱嫦的眼中多了抹怨怼。 媱嫦挑眉,缓声道:“你倒是灵巧。” 元芜捂着肚子,说不出话的模样。 媱嫦不再看他,转身离去。 宋秋也有些困惑的看了元芜好一会儿,这才对其余人道:“随我进来,这里的箱笼都要查看,哪怕是一根猫毛都不能放过。” 绣止府内仍旧与之前一般,文吏来往匆匆,怀里抱着几本书册卷宗,额角都挂了汗。 媱嫦径直去到大殿,进门就看到了程聿还端坐在平案后。 不过他面前的桌案上已摆上了餐食。 “回来了。”他睁开眼睛,看着大门的方向说道,“吃些东西。” 媱嫦走到他对面坐下,这才瞧见桌上仅有一副碗筷,还是放在她这边的。 她拿起碗,略有些疑惑模样:“你知道我会回来” “你方才在弘文馆用了烟丸,自是有事要查,你的性子大抵不会亲自翻找书册,回来也是正常。” 程聿说罢,看向了房间角落里的铜漏水钟。 他的眼力是决计看不清楚水钟的时刻的,媱嫦回头看了一眼,对他说道:“辰时七刻。” 程聿收回视线又看向她:“查得如何了” 媱嫦拿起木箸:“你不知道” “我并不擅卜算。”程聿呷了口茶。 媱嫦略有些含糊的回应:“吃完再说。” 程聿便不再催促,一面饮茶一面等她吃完。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媱嫦便放下了碗筷,拿起茶杯一口气喝了大半盏,这才把查到的细节与他说了一遍,最终又说道:“与官家有关。” 程聿拢了拢斗篷,脸上并无半分惊讶:“一个是羌余客商,一个是云楼舞姬,他们有何值得官家动杀心的” 媱嫦径直摇头:“不知。” 程聿又问:“这二人有何关系” “不知。” “那你打算如何再查” 媱嫦右手握拳撑着额角,全不在意自己身处何处:“查昨夜从景华门所出的车驾。” “嗯。”程聿微微颔首,“猫尸找到了吗” “郑校尉带人在找。” 程聿拿起手边卷宗递向媱嫦:“你看看这个。” 媱嫦接过卷宗,竟从上边看到了脱里的名字。 这些客商每次入京都会由守门卫查验他们所带货物并登记造册,而程聿给她的,正是脱里这些年来的登记货物副本。 媱嫦一行行看过去,眉头便皱紧了。 “每三月送奶酒二十坛入京,他这是要亏死自己”媱嫦从卷宗后抬起头看向程聿,“他是羌余的细作。” 程聿不禁笑了:“我也只是猜测,你怎得如此肯定” 媱嫦放下手中卷宗,眼底划过厌恶:“羌余的奶酒在大昭紧俏价贵,便是行元州商路的羌余客商每次都要带五十坛不止,他手拿京安商路的文牒,却不握紧银子,此举绝不是一个生意人该做的。” 媱嫦看着程聿,片刻后也笑了。 她在外奔波,这位程司丞却也没躲懒。 “难不成那织花也” 媱嫦刚刚开口,殿外便传来了轻疾的脚步声。 声音零碎,不止一人。 媱嫦转头看去,是四个宦官。 他们不理通传径直而入,为首的那个白须白眉,一张圆脸。 “程大人,咱家来传长公主口谕。” 程聿站起身,绕过桌案拱手行礼。 “弘文馆乃国之重地,典籍珍册皆藏于此,绣止府怎敢于弘文馆内放肆速命骁骑卫退去,再不可行放荡之举。” 媱嫦站在程聿身后,眉头微蹙。 这哪是旨意,这分明就是问责。 若是应了,她刚寻得的一丝线索便也要断了。 程聿放下手,身子也站直了,方才还挂着丝浅笑的嘴唇已然抿紧,他看着眼前的宦官,并未答话。 圆脸宦官瞪起眼睛:“大胆你” “公子找到了” 远远地传来马蹄声,伴随着宋秋欢喜的喊声。 她一溜烟的跑进来,半点儿礼节都顾不得了。 “公子,大人,寻到了”宋秋有些气喘,把手里捏着的帕子递了上去,“在书箱里找到的,是猫毛” 媱嫦的眉头舒展开来。 程聿瞥了眼宋秋递到自己眼前的帕子,也不知他是否瞧清楚了上边的几缕猫毛。 他看着眼前的宦官,声音清冷:“弘文馆的箱笼内夹藏凶猫入城,与此案脱不开关系,绣止府依律办案,有何不妥” 圆脸宦官的眉头抖了两抖,瞧着这摆在眼前的证据,他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从弘文馆燃起黄烟起他便领命前来,所耗不过两三刻,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问责,却不想他们的动作竟这般快。 程聿转回头对媱嫦说:“送客。” 媱嫦挑眉:“我送” 程聿颔首。 媱嫦活动了一下手腕,迈前一步拎住圆脸宦官的衣领,揪着他便把他“送”出了门。 余下那三个尚未回过神来,便也都被媱嫦以同样的方式请出了门。 宋秋不禁捂住了嘴:“公子,这这你不管管” 这哪是送这分明是扔 扔的还是长公主的内侍 程聿坐回到桌案后,淡然说道:“元州民风彪悍,昭武校尉在外征战多年,现下不过是不习惯京安礼法,也是我疏忽了,圣人问起,我自会领罪。” 媱嫦拍着手上的灰尘回来,对他说:“便是明德坊管得太宽,你又何必与他们难堪吃亏的必定是你。” 第八章 知无不言 “你倒是不恼我。” 程聿看着媱嫦,没有血色的双唇被茶汤浸过,也红润起来。 媱嫦坐回到原处,拿过宋秋递来的帕子,一面垂眸翻瞧一面道:“为何要恼我看他们也碍眼得很。” 她翻开洁白的丝帕,里边裹着两团杂糅在一起的猫毛。 除却灰黑两色外,还有一缕白色的软毛。 媱嫦的眉头拧了起来,侧头看向宋秋。 “织花身后的猫尾是灰黑色的狸花猫猫尾,这白色的现下尚未瞧见。”宋秋见她看向自己,不待她问便立即回答了。 “还有具尸体。”程聿伸手捻起一团猫毛,手指摸搓间,他的眉头也皱了皱,“许是两具。” 媱嫦狐疑的看向他:“为何” “这些黑毛长短有些差异,也许是两只猫的。”程聿说罢便把手里的猫毛又放回到了丝帕上。 宋秋走上前又查看片刻,最终只说:“我辨不出是几只猫的,不过总还应该有一只白猫才对。” 媱嫦抬手撑住额角,很有些厌烦的模样:“这案子愈发怪了,找猫尸不够,还要再找一具尸体” 程聿问她:“你如何看” “不想看。”媱嫦仰起头,脑后长辫轻荡,划出道墨色弯月。 宋秋早习惯了媱嫦这懈怠模样,闻言连一丝惊讶都没有,径直看向了程聿:“公子,快一个时辰了。” 媱嫦还在眼前,她不便直言请程聿出手,只能以时间提醒。 程聿微微颔首,继续问媱嫦:“快一个时辰了,你还不去景华门” 媱嫦颇有几分不情愿的模样,饮完了杯中茶水才起身。 离开前,她对宋秋道:“查查织花为何昏厥。” “是。”宋秋连连点头,待媱嫦走后,她这才对程聿说道,“公子,顾大人她真的能行吗” 程聿自桌后拿出本卷宗,翻了两页后才道:“她从未姓顾,莫要乱喊。” 宋秋没多思量便点了头,她自小跟着程聿,对他的言谈分外了解,见他不提媱嫦能否成事,便知他是真的信了她,遂不多言语,给程聿添了茶又撤了桌上的碗筷,便去往停放两具尸身的殓房。 这两具尸身委实没什么可看的,是溺亡无疑。 但正如方才媱嫦所提的疑虑脱里醉酒尚可解释,那织花又是为何连一丝挣扎模样都没有 宋秋微蹙着眉,再次查看起尸身。 而在前院,媱嫦去而复返。 她刚刚踏出绣止府的大门便转回了,再次回到了程聿面前。 “忘了何物”程聿在听到脚步声的时候便放下了手里的卷宗,另换了一册拿在手里。 媱嫦径直坐下,全没在意他这个上峰。 “忽然觉得我不必跑一趟了。”媱嫦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司丞大人应该知晓景华门每夜都会有哪处的车马出城的吧” 程聿连脱里是羌余细作都查出来了,自然也该查了这些事情的。 程聿直接把手里的小册子放到了她的面前:“昨夜共有三十八架车马出城,各处都有。” 媱嫦没立即看册子,反倒是看他:“你方才为何不说” “你并未问我。”程聿阖着眼睛,靠回到软枕上,“我已说过,此案你来查,你若问我,我必定知无不言,你若不问,我自不会越俎代庖。” 茶香袅袅,冲淡了绣止府的肃杀,平添了几分淡雅。 媱嫦曲起手指弹了弹那本册子:“既是如此,那司丞可知此案的凶手是谁” 程聿呼吸微滞,唇色更白了。 媱嫦抿唇轻笑,垂眸翻开了那本册子。 程聿阖眸提醒:“若按你所说,只看子时前后出城的车架便是了。” 自景华门绕城至丰远门,便是良驹疾驰都要一个时辰,寻常马车需得两个时辰。按着宋秋所说的织花溺亡的时辰来算,这车大约是子时前后出城的。 “嗯。” 大抵是夜深露浓,子时前后出城的只有三家的马车,长公主府c平康王府以及大理寺。 并无弘文馆。 媱嫦前后找寻,莫说昨夜,便是昨日都没有弘文馆的车马出城。 她放下册子,看向了程聿:“可否把弘文馆的主事传来问话” 程聿这次却摇了头:“弘文馆诸杂事现由门下侍中申孟代领,但他只领个虚名,一应事物皆由两位校书郎打理。” “申孟,”媱嫦略一皱眉,“这人我似乎听过。” “他曾是长公主恩师。” “难怪问责来得这般快,”媱嫦了然低笑,“我记起他了,当年阻着阿姊c说女子从父从夫不从军的那位便是他,我记得他还写过好长一篇劝词,比大昭律还难背。” “你记性倒好。”程聿看她,“可想再与他交锋” 媱嫦抿了口茶,轻摇着头:“倒不是记得他,我只记得在去元州的路上,阿姊骂了他一路,是以印象深刻。” 程聿的唇畔溢出一丝轻笑,似是瞧见了两个姑娘在奔波劳苦之余骂那人的场面。 当年阻碍此事的人有许多,不过是申孟的话最多罢了。 “今日怕是没时间与他交涉了,既是校书郎领事,我便去审一审那个元芜。”媱嫦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既已查出了罪证,骁骑卫应当已把人带回了。”程聿提醒。 “好。” 瞧着媱嫦的背影渐渐模糊成一团,程聿垂下眼眸,瞥了眼搁在膝上的卷宗。 那是媱嫦的注色卷宗。 此刻再看,他倒是看到了她许多值得玩味的经历。 程聿的手指划过其中一行小字。 思忖片刻,他把那页纸撕掉,手一挥,纸页便落在了身旁的火盆里。 纸页被火舌舔过,须臾间便化作了灰,消散于世。 程聿把卷宗放回到原处,与其他书册夹在一起,仿若从未被翻看过。 程聿站起身,拢着大氅自身后隐门离开大殿,穿过抄手游廊,便到了甲库后的鸽房。 他捉住一只白鸽,把捏在指间的竹筒绑好,便把它放了。 白鸽扑腾了几下羽翅,往北飞去。 程聿掏出帕子擦干净手掌,正想回到殿中,却听到戒律房内传出了男子的惊呼尖叫。 第九章 他是何人 绣止府的戒律房甚是清冷,只零星关押着个犯人。 倒不是这一年绣止府无甚作为,只是被关到这儿来的,用不了太久便会被移到乱葬岗去。 此刻,一牢房里被铁链吊在半空的彪形大汉正死死地盯着媱嫦,满眼惊惧。 媱嫦与他尚隔着门栏,碗口粗的铁柱却不能让犯人有丁点儿的安心,似乎下一个弹指她便会从巴掌宽的空隙中钻进牢房到他面前来,取了他的性命。 媱嫦就站在那儿看着他,有些懒怠模样:“唔,你被关到这儿来了啊。” 眼前的人她倒是认得,半年前仰西齐整三十万大军东征,便是眼前这位叫都图的将军挂帅。 她与都图战了一日,拼死把他生擒。 那一战她受伤不轻,足足休养了二十日,她能下床时,都图已经被阿姊送往京安城了。 而仰西痛失元帅,那三十万散兵在阿姊面前比蝼蚁还不如。 整场战役,媱嫦也就只打了头一日罢了。她还喝汤药时,便听到了阿姊与她念仰西的降书。 “啊啊” 男人嘶吼着,脸上的脏污掩盖不住他的恐惧。 “嗯”媱嫦轻眯着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瞧见了他大张的嘴里没了舌头。 “初次审问他时,他便自己咬断了舌头,拼死也不肯说实情。” 程聿的声音在媱嫦身后响起。 他缓步而来,哪怕是在如此腌臜的地方,他仍是那副素雅淡然模样。 程聿在媱嫦身边停下步子,凝望着她:“哪怕用尽酷刑他也不曾如此惧怕过,你到底对他做过什么” 媱嫦嗤笑,肩膀微微颤动:“我能做什么自战场上把他生擒,余下的都是阿姊问的,不过他当真骁勇,仰西第一猛将名不虚传。”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的左肩:“与他打的那一仗,我险些丧命。” 此处曾被都图的长矛贯穿,筋骨尽断。若不是救治及时,她现在也不能站在这儿了。 程聿听着都图的嘶吼,不管怎么听,他都不觉得他这是不甘战败,反倒只有恐惧。 媱嫦九死一生,都图深陷敌国囹圄。 这一仗,的确是大昭胜了。 程聿道:“明日太医署会来给我问诊,你早些起,让他给你瞧瞧。” 媱嫦低笑:“先过了今日再谈明朝吧。” 她转过身去,笑看程聿:“司丞一起去吧我不擅与文人交谈。” “好。” 程聿与她一道走向关押元芜的牢房,身后的嘶吼仍在,却无人有心理他。 元芜尚有官身,是以狱卒也并未把他如何,只是关起来罢了。 此刻他正失神的缩在牢房一角,听到脚步声,他狠狠打了个寒战,把自己缩得更紧了。 程聿轻咳了一声。 元芜颤栗着抬起僵直的脖子,瞧见程聿,他仿若被灼了双目,迅速挪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 “你乃申侍中门下,昭顺二年明经二甲出身,尔以此般德行入弘文馆,申侍中费心不浅。” 程聿垂着眸子,声音清淡,闲谈一般。 他总是如此不急不躁,媱嫦看得有些心焦。 若换做她,先揍一顿再问,若仍旧嘴硬,那便再揍一顿。 一个文吏罢了,能挨得住几下 媱嫦偏着头,靠到了湿冷的墙壁上。 她才刚刚靠稳,程聿便伸手拉住她的衣袖,让她又站直了。 “当心阴湿侵体,你旧伤颇多,仔细些。”程聿竟还断了自己的言说,给了她一句解释。 媱嫦惊疑的看着他,甚是不解。 程聿把手里的茱萸云纹紫金手炉递向她,待她接过后才继续对元芜道:“今日自弘文馆内查出猫毛,你有何想说” 元芜又打了个寒战,他颤抖着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恶名远播的绣止府司丞,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我c我下c下官不知道” “不知,便是失察。”程聿拢了拢大氅,终于抬头看向了元芜,“禁猫令下颁三载有余,弘文馆罔顾圣意,是申侍中狼子野心,抑或是尔等意图犯上” 媱嫦捧着热乎乎的手炉,轻轻咂舌。 这人倒是真记仇 长公主府把这么一桩为难的诡案推给绣止府,又因弘文馆责难于他们,他便以此问责长公主恩师。 哪怕申孟官居正三品,门僚学生不可计数,背后又有长公主撑腰,也没见他有半分惧意。 媱嫦的目光落在程聿脸上,她甚是好奇,这人背后到底有何人相助他在朝堂上又处在哪一边 程聿并未理会媱嫦的探究目光,再问:“那些猫被送往何处” 元芜面如金纸,他只恨自己为何今日跑去馆内拾掇那些书册 程聿的话,他却不敢不答。 “程大人,下官c下官当真不知这一车书册自望州运来,其间押送非是弘文馆的官吏,自车驾入城,从丰远门而来所过六坊,若是恶人有心,怕是多少猫都可被趁乱拿走啊” 元芜跪直了身子,膝行至程聿面前,隔着栏杆提泪横流。 “下官今日才带人登记造册,那些书箱皆是首次开启,根本不知其内有何恶物” “嘴硬。” 程聿转回身,看向媱嫦。 媱嫦正用指甲抠着手炉上的茱萸云纹,觉出他在看自己,她立时便抬起头来,眸中带着抹迷蒙:“我来” “若你来,他也活不到肯说实话的时候了。”程聿被她逗笑了,“先放着,会有人自投罗网。” 他说罢便走,也不向媱嫦讨要手炉,更不理身后元芜的哭喊报冤。 媱嫦没立即跟上,反倒是在元芜身前蹲下。 她盯着他,直把他盯得连哭喊都不敢了。 “其实我下手是有分寸的。”媱嫦道,“不如,你试试” 她的眸子很亮。 身后又传来了都图的嘶吼声。 那绝望的声音让人心颤胆寒。 媱嫦的嘴角扬起,开解似的安抚着战栗不止的元芜:“莫怕,他是罪有应得,意图犯我大昭社稷者,九死不足以赎其罪。” 元芜的双唇血色尽褪,他问:“他c他是何人” “仰西第一猛将都图,半年前与我过过几招。” 媱嫦的语气甚是稀松平常。 她又不自觉的抠弄起手里的紫金手炉,指甲轻碰间发出些许细碎的声响。 元芜跌坐在冰冷刺骨的地上。 他看着媱嫦,仿佛在看修罗阎王。 第十章 堂二小姐 程聿站在廊芜下,任凭北风在脸上割过。 “既是身子不适,便别吹风了。” 媱嫦自他身后走来,把手炉递还到他面前。 程聿没接,仍旧仰头望天:“问出来了” “那一批书是贺卞的珍藏,三月前先生病逝,因先生与申孟是故友,便把自己一生所藏赠与弘文馆。”媱嫦直接把手炉塞到了程聿手中,“押送书册入京的是望州刺史府的亲卫,他们未曾入城,于京外十里把车驾交由左武卫便离去了。” 程聿凝望着她:“只有这些” 媱嫦皱了下眉,继续道:“元芜祖上三辈皆是农户,先祖行医,也曾官拜太医丞。他父亲早亡,家中有母亲和待字闺中的胞妹,现在丰化坊白门胡同赁了个小院。他只有一个发妻,妻子贤惠,胞妹有些顽皮,与他关系不甚亲密。一儿一女。” 程聿默然无语。 媱嫦耸了耸肩:“还有他邻家的婆媳争吵的杂事,你要听吗” 程聿轻叹:“人还活着吧” 能口无遮拦的把这些事都尽数告知,想来是被吓得不轻,已然思绪混杂了。 “活着。”媱嫦点头,“我真没对他做什么,一个白面书生,我哪敢与他动手” 说起来,媱嫦倒觉得元芜这是被都图那野兽似的嘶吼声给吓破了胆,决计是与她无干的。 程聿微微颔首:“圣人英明,你的确适合这个位子。” 文官听到她的名字便惧怕三分,武将大多视她作楷模,她在战场上拼出来的功勋,让她在京安城里如鱼得水。 媱嫦扁了扁嘴,不置可否。 冷风吹起她的发丝,有几缕搭在了她的腮边。 她随手把头发别到耳后,这才对程聿道:“风大了,你回去休息吧,我去左武卫将军府一趟。” “嗯。”程聿缓缓点头,“自己小心。” 媱嫦只是轻笑一声便离去了。 程聿又在原处站了一会儿,待他转回大殿,迈过门槛之时,他对通传道:“让骁骑卫暂封弘文馆,不许进出。” 媱嫦牵马出了绣止府,一路向南行去。 左武卫大将军宁浮的宅邸位处平仁坊,与绣止府所在的通益坊毗邻而居,处在通益坊正南。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媱嫦便在宁府门前勒马。 与西城的热闹街市不同,东城的欢喜都藏在高门大院内。 虽同处京安城,官家与百姓却也是泾渭分明。东贵西贱,只以官爵定居所。而西城里又有南富北贫的说法,富商巨贾大多住在西南,越靠东便越“贵”。 宁府的门房是两个毛头小子,正凑在一起说着今天府里请了哪里的名角,他们说得热闹,连门前多了个人都没觉察到。 媱嫦看着宁府这熟悉的朱门,眉眼都柔和了许多。 宁浮是顾家义子,她该叫叔父的。幼时宁浮便时常拜访,两家甚是亲密,她这一身武艺还是叔父给开蒙的。 那年阿姊决心带她从军,宁浮第一个出言反对,还曾扬言要剁了她们俩的脚,宁愿养她们一辈子也不许她们去找死。 但在申孟递上劝词,又大谈女德之时,宁浮又怒火中烧,要先砍了这酸儒再谈其他。 这些年每逢年节,她与阿姊总能收到婶母亲手做的衣裳,千里迢迢的送到元州去,再附上家书一封,催她们回京,说京中哪家公子举世无双又肯入赘,说嫁妆备好多年,已蒙尘了。 忆起往昔,媱嫦的嘴角不觉上扬。 她朝那两个钻营着如何告假去听戏的门房小子道:“劳驾,通传一声,媱嫦求见宁大将军。” 大抵是有些回家的感觉,媱嫦的语气都和缓了许多。 这俩小子先是愣了半晌,缓过神后对视一眼,有些不确定的望着媱嫦,略有迟疑的试探着问:“堂二小姐” 积年未听过这个称呼,媱嫦只觉喉中干涩,她抿着唇,轻点了点头。 他们俩立时便接连行礼,而后一个跑进门去通传,另一个躬着身子,引着媱嫦往里走。 宁府内与四年前也无甚变化,一应陈设皆是媱嫦熟悉的模样。 她还没入花厅,便听到了宁浮那怒火中烧的铜锣粗嗓:“小兔崽子你还知道回家老子今儿非打断你的腿不可” 媱嫦只觉得一道劲风袭来,身形一矮,堪堪躲过了宁浮扑来的蒲扇大掌。 她旋身后退,看着眼前的黑脸壮汉,笑着讨饶:“叔父,便是要打断我的腿,也烦请您等到明儿,今日冬至,不宜见血。” 宁浮生了一张黑脸,眉似扫帚,眼似铜铃,一步一行皆带着行伍之人的利落潇洒。 明明是冬日里,他却只穿着件单衣,饶是衣着单薄,身上却还冒着腾腾热气。 他瞪着媱嫦,从鼻间重哼一声,问她:“何时到的” “今晨刚到。”媱嫦整了整衣裳,乖觉行礼,“拜见叔父大人。” 宁浮瞧她已换上了绣止府的官袍,眉头立时便拧在了一处:“今日休沐,你跑去履新作甚没得惹一堆麻烦。” 说着话,他大手一挥便把媱嫦的胳膊抓住,拎着人就往厅中走。 媱嫦自小便被这位叔父拎来拎去,早已习以为常。 她笑着道:“刚巧路过,便顺路去了,没想到才进门便有差事。” 宁浮自然听说了今日的案子,他把媱嫦搁到椅子上,自己也坐下来,这才问她:“可有什么难处程聿那厮不会又躲病了吧” 媱嫦仍旧笑着,全不在意的模样:“没什么难处,司丞叔父,我瞧着他身子不大好听说他眼睛也不大好。” “病秧子一个,半尺之外的事物便瞧不清楚了。”宁浮甚是不屑的模样,“他入仕之时迦隐寺的慈惠方丈给他算过,说他活不过二十,喏,再有月余他便二十了。” 宁浮倒了两杯茶,一杯推到了媱嫦身前,闲话家常似的说着:“这二年他得圣心,太医署每月四次给他诊脉,奇珍药草流水似的往他嘴里送。只要他要,便没什么是不能给的。” 宁浮撇了撇嘴,再开口时已换了语气:“不过那厮也真神,就没有他断不了的悬案看不破的隐情,绣止府倒是极合适他的。” 媱嫦轻轻点头,正打算问些正经事,自门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还伴着银铃似的爽快笑声。 第十一章 久别催婚 “阿媱” 宁夫人提着裙摆匆匆而入,鬓间钗環摇晃,连仪态都顾不得了。 媱嫦立即站起身,还未下拜便被宁夫人执了手,泪眼汪汪的看着她。 “莫动,让婶母好好看看你。瞧你这模样,黑了也瘦了,脸色也不好,莫不是又受了什么伤当年我便说不许你们去那虎狼之地,两个姑娘家这些年我这心便没有一刻是安的。” “听婶母的话,此番回来便不要再走了,你叔父已经上书圣人求卿落也回来,如今家仇已报,你们两个都还年轻,也该为日后做打算了。” “你且安稳几月,待到年后春闱,婶母好好给你择个佳婿。” 宁夫人一面抹眼泪一面拉着媱嫦的手不肯放。 媱嫦面颊微红,轻声道:“便是嫁人,也该阿姊先。” “卿落有那位惦记着,何人敢争你便不要推诿了,这事儿婶母给你操办,也无需你操心。”宁夫人擦干眼角,看着媱嫦,她的眼中尽是欢喜。 媱嫦心中叫苦,只得道:“那些日后再说。” 宁夫人连连点头:“嗯,不急,先给你好好调养下身子,你这些年吃苦太多,瞧你这瘦的,看着便心疼。” 媱嫦扯了扯嘴角,担心宁夫人下一刻便要拉着她去寻大夫诊脉,她便转向宁浮问:“叔父,我尚有差事,此来一是拜见,二是想问问您,日前给弘文馆送书的可是左武卫的将士” “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宁浮又瞪她,“自己问去,我不知” 媱嫦还未讨饶,宁夫人已瞪起美目:“你知晓便快说,让阿媱尽快了了差事回来歇息,我月前就把阿媱的院子整理妥帖了,你莫要碍事。” 宁夫人乃将门之女,言行间自有将门虎女的气派。 宁浮荤素不忌,偏生对自己的夫人无计可施,他闷声答道:“那事是宁昌办的,让他来与你说。” 宁昌是宁浮长子,领了个正七品上的致果校尉的散官,平素多在左武卫领些差事。 媱嫦与他关系甚好,他只比媱嫦年长两岁,自幼一道习武闯祸,兄妹情分甚是亲厚。 小厮去唤宁昌,媱嫦笑着问宁夫人:“见您家书言说宁昌哥哥二年前便成亲了,嫂子如何” “那孩子知礼懂事,甚好,就是身子弱了些,平素汤药不断。”宁夫人向来宽厚,待儿媳亦是如此,“中秋之后有了身孕,也没来得及告诉你们。” “如此可要恭喜宁昌哥哥了。”媱嫦笑着,略有些期待的看着门边。 只是小厮却迟迟未归。 再回来时,小厮已然变色。 “回将军c夫人,大少爷不见了” “不见了”宁浮皱起眉头,“他能跑到哪去校场找过了吗” “都找过了少夫人说今晨便没见大少爷的影子,只以为是军中有事,又因身子不适便没有追问。”小厮的眼中带着些惊慌,额角也渗出了汗珠。 媱嫦的心狠狠向下坠去。 她一把揪起小厮:“带我去宁昌哥哥的院子。” 此番话语,她委实太过熟悉。 不久前她刚刚听过与之相差无几的,不过那是自郑子石的口中说出的。 媱嫦步子飞快的往后院赶,宁浮与宁夫人跟在她后边。 宁夫人不明就里,皱着眉头轻声埋怨:“阿昌这是怎的了今日不是休沐么平素也不见他乱跑,偏生今日用得着他却又寻不到人。” 宁浮没应声,媱嫦这模样让他也甚是不安。 莫不是出事了 此般念头一起,宁浮的脚步也加快了些。 他们刚到宁昌的院子,宁少夫人已经迎了出来,她披着厚实的斗篷,纤弱窈窕的一个人儿,面色稍白,正满面忧心的看着宁浮与宁夫人。 “父亲c母亲,昨夜我身子不适便早早睡下了,夫君有客来,待客甚晚,我也不知他是何时歇下的是儿媳的错,早该去找的。” 宁少夫人说着话,眼圈儿已红了。 宁夫人尚不觉有什么,拉了她的手细声安慰:“你有孕在身,莫要理会他,他一个大男人还能跑丢了不成不过是你阿媱妹妹有些事情要问他,这才要寻他的。” 宁夫人说着,一指媱嫦,对宁少夫人道:“这便是我时常与你说的阿媱,日后你们多亲近。” 宁少夫人担心夫君,只勉强撑出个笑来:“妹妹。” “嫂子,”媱嫦见她那苍白虚弱的模样,便道,“宁昌哥哥有东西让我来拿,又不肯说放在何处,这边要找必定会吵到你 ,不如你先与婶母一起去前院歇息” 她说着,回头看向宁浮。 宁浮被她看得心慌,不由分说道:“你们先离开,莫刮碰到了。” 宁夫人有些疑惑,本想问是要寻什么东西,但见丈夫这般表情,到底还是把未出口的话语咽了回去,哄着儿媳一道离去。 待她们走远了些,宁浮这才问媱嫦:“到底怎么回事” 媱嫦没答话,朝他摇了摇头,自己走进了宁昌的院子。 宁昌自幼习武,功夫甚佳,便是有人来杀他,就算不敌他也有呼救的本事。 这里是左武卫将军府,侍卫哪有泛泛之辈 媱嫦在心里如此想着。 大抵是她想多了吧 她踏入花厅,此处已被打扫干净,没一点儿痕迹,她绕了一圈儿出门,却在一旁被冬日寒风吹得干硬的泥土上瞧见了磨蹭拖曳的痕迹。 刚刚平复的心再次提起,媱嫦顺着那两道拖痕找去,直到了后院墙角处的水井前。 她见过尸山血海,此刻却不敢上前去一探究竟。 她怕极了会在水井中看到熟悉的人。 不应该的,宁昌不可能死得无声无息。 这般想着,她吐出口浊气,终于迈开步子,走到了水井边。 探身一瞧,平静的井水里,躺着个面容平和的男人。 媱嫦扶着井沿的手一滑,险些也栽进井去。 井里的人,面白如纸,像极了父亲的圆眸轻轻阖着,再也睁不开了。 井里的人,正是与她一道习武道闯祸道偷吃糖果的宁昌。 第十二章 井底香囊 媱嫦的发丝被北风吹乱,好似幼时贪玩被弄乱的发髻。 她看着与她相隔不过数丈c实则已隔了阴阳的宁昌,良久才直起身子。 她转回身,对上了宁浮的眼眸。 他面色阴沉,站在她一丈之外的地方,那双大手已然握紧。 “阿昌我c我再去别处寻一寻。” 宁浮再与媱嫦对视的那一瞬便偏头朝别处看去。 媱嫦咬了下嘴唇,艰难开口:“叔父,让脚程快的小厮去绣止府,把宋秋寻来吧。” 宁浮的脚步僵在了半空。 他垂在身侧的拳头颤抖着,挺拔如松的身子摇晃两下,再难站直。 媱嫦万没料到,自己前来,竟是报丧的。 她现下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阿媱,答应我,找出真凶,决不能让阿昌枉死。” 头顶传来宁浮的声音。 媱嫦抬起头,眼中像是蒙了层浓雾,看不真切宁浮的脸。 她本能一般的点着头,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 宁浮的眼眶泛红,他瞪着眼睛,把那阵酸涩埋在胸腹之中。 院中只有他们二人,静得让人呼吸都艰难许多。 直到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便是程聿那亘古不变的平淡声音: “骁骑卫捞尸,而后封了这院子。再去把门房寻来,我要问话。宋秋,去勘验尸首。” 他的声音距媱嫦越来越近,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他刚巧停在了媱嫦身侧。 “宁大将军,节哀。” 他拢着大氅微微欠身,言语平淡,并无几分抚慰意味。 宁浮猛地吐出口浊气。 他抬手拍了拍媱嫦的肩膀:“阿媱,你且忙着,我去我去给阿昌准备后事。” 他说罢便转过身,又是那大将军的虎狼之势:“吾儿死得蹊跷,此事需得绣止府给我一个交待。” 程聿道:“自然。” 得了程聿这话,宁浮便像放了心一般,迈着大步离开了这处院子。 媱嫦分明瞧见他的背已然弯了。 身后,骁骑卫已经把宁昌的尸体捞上来了。 宋秋一瞧见这尸体便叹了口气:“公子,是狸花猫。” 她拧着眉头,心里甚是烦闷。 这京安城到底还要死多少人 “四只。” 程聿阖着眼,淡漠的吐出两个字来。 媱嫦突然转回身,她没去看地上的宁昌,而是径直去到水井旁,拉过那条捞尸体牛筋绳子道:“我下去看看。” “大人” 骁骑卫的兵士拽着绳子,惊讶的看着媱嫦。 不等旁人有所动作,媱嫦已经一手扯着绳子,翻身便跳入了井口。 宋秋被吓了一跳,扑上去的时候,已听到了落水的声音。 “大人你还好吗”宋秋趴在井口喊着。 “无事。” 井下传来了媱嫦的声音。 宋秋松了口气,直起身对旁边的兵嘱咐:“拉紧了,可别出岔子” 井下昏暗无光,媱嫦只得以手代目,摸索着找寻。 井上北风呼啸,宋秋直起身,对程聿道:“公子,宁公子应是昨夜子时前后溺亡的。” 程聿往手炉里添了两块碳,垂眸道:“子时到寅时四刻,足矣。” 宋秋去到他身旁,轻蹙着眉道:“只是公子,宁公子武艺极佳,谁能把他丢到这井中” 程聿没答她的询问,而是道:“去找身衣服给她。” 他说着,转身看向了那口井的方向。 宋秋有些惊讶的看了程聿片刻,垂眸应下:“喏。” “哗啦”一声,宋秋才走出步,媱嫦便扯着绳子攀了上来。 她的身上滴着水,模样狼狈,脸上更是冰寒一片,比冬日里的北风还要冷上三分。 她的右手紧攥成拳,也不知拿着什么东西。 径直去到程聿跟前儿,她这才抬起手,把手掌摊开了。 她距离他甚近,全不顾男女大防。 “我不懂针凿女红,你可看得出有什么不寻常的”她呵出白雾,问他。 程聿自她掌中拿起一只香囊,是最寻常的织花缎子,前后不同色,大抵是边角余料拼成的。绣工亦是平平,只钩了两朵梅花。 应是被 水泡过太久,这香囊已然没什么味道了。 他打开香囊,取出里边的香料闻了又闻,道:“寻常的香艾。” “香艾那便不是宁昌哥哥的东西了,他从不在身上带香料。”媱嫦的眼眸微亮。 她从程聿手中拿过香囊,道:“我让叔父去问问这东西是否是府上小厮丫头的。” “你该先去换身衣裳。” “不冷。” 媱嫦只丢下了两个字,人已经出了院落。 宁浮在前院,他负手站在廊芜下,失神的看着自家院中的那棵翠柏。 媱嫦快步跑来,发丝被风吹过,连着水滴一起冻硬了。 她把手里的香囊递到宁浮面前,问他:“叔父,可曾见过宁昌哥哥戴这只香囊” 宁浮瞥了眼香囊,失神的摇头:“阿昌自小便不喜这些物什,莫说是他,他那院中便是儿媳也不用香。” “那便更不能是小厮丫头的了。”媱嫦攥着香囊,对宁浮道,“叔父,这是我自井中寻得的,若不是府中之物,便是凶手落下的。” 宁浮登时便回过神来,一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只香囊,仿若这般瞧着便能寻得它的主人一般。 他也终于瞧见了媱嫦的狼狈样,扯着她进门,拿过自己的大氅把她裹住后才道:“我知你心系阿昌的事,但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 他的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自干涩的喉间又挤出一句:“家中已出了事,你,你更要保重自身。” 媱嫦看着反过来劝慰自己的宁浮,咽下酸苦,低声道:“叔父,您您想好该如何告诉婶母了吗” 他躲在此处,必是还没告诉宁夫人的。 宁浮就像被勾走了魂儿似的,他看着媱嫦的脸,摇头:“没,我方才忽然想起以前,阿昌小时他小时习武,最会躲懒的便是他若是我当年对他严厉些,怎也不至于让他被鸡鸣狗盗之辈” 宁浮闭上了嘴。 他缓缓地弯下脊背,如石像木偶一般,僵直的蹲了下去。 他用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捂住自己的脸,遮去了滑落的泪光。 宁大将军峥嵘半生,便是痛失爱子也只能躲在无人处悲伤。 第十三章 发间吹针 媱嫦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去劝慰宁浮。 她的泪早在顾府家破人亡的时候便流干了。 四年有余,她再没掉过一滴泪。 现下心里堵得难受,眼眶却干得发涩。 宁浮也无需旁人去劝,他短暂的伤怀片刻便又站了起来,招来个小厮,让他带媱嫦去退室换衣裳。 出门前,媱嫦道:“叔父,纵是千难万难,我必找出真凶。” 她的眼底藏着痛色,紧捏着香囊的手骨节泛白。 宁浮未曾言语,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问:“阿媱,你此番回京到底为了什么” 她来时可没有此般严肃模样。 宁浮是了解媱嫦的,她从不是散漫之人。 若非胜券在握,她绝不会是那般模样。 媱嫦的脚步略微停滞,片刻后便顺畅落下,她只说:“奉命而行,并无他想。” 说罢,她再没停留,快步从宁浮的眼前离开。 宋秋已在退室里等她了,备着的仍是绣止府的官衣。 趁着媱嫦换衣之时,宋秋又细细的把尸首模样与她说了一遍。 媱嫦却有些晃神,耳畔仍回响着宁浮方才的问话。 她回京是为了什么 “阿媱,依照仰西的兵力,怎敌得过父亲与阿兄的箭矛我总觉得有些不安,父兄的死,有些古怪。” 那是她们打赢第一场胜仗后,阿姊在夜半时与她说的话。 彼时的她还小,只懂得按着阿姊的话来做事,她指哪儿她便打哪儿,从未想过那般多的事情。 只是越赢,她便也觉得父兄的死甚是蹊跷。 “大人大人” 宋秋略有些急促的声音把她的思绪扯了回来。 媱嫦如梦初醒,转回头看向她:“怎的” 宋秋的眼中含着热切:“郑校尉回来了” 媱嫦眸光一亮,抓起障刀便朝门外走:“可是寻到了” “应是寻得了,不然他也不会回来。”宋秋推开门,郑子石正等在院子里。 他的手里还提着个灰扑扑的布袋,沾染了血污,隔着几尺远都闻得到那腥臊味。 “大人,寻得了。”郑子石把布袋递向宋秋,话却是对媱嫦说的,“居义坊牲市,混在羊皮猪骨里的。” 牲市在西北隅,整个京安城的牲畜买卖都在此处。周围还有牙行赌馆,是城内最腌臜混乱的地方。 “几只” “三只。” 媱嫦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宋秋已经扯开了袋子,一只黑猫,两只狸花猫掉落在地上。 它们都没了尾巴,瞪着血红的眸子,怨毒又诡异。 宋秋叹了口气,看向媱嫦。 还有一只白猫不知去向。 媱嫦的头发还是湿的,并未清洗,甚至她都没重新梳一下。 郑子石在她身旁等吩咐,视线却落在媱嫦发间夹着的一抹银光上。 他伸手捏住那一抹银,在被媱嫦拍到手腕前,他出声道:“大人,您瞧” 郑子石从媱嫦的长发间捏出了一枚寸许长的细针。 媱嫦抬起的手顺势接过那枚针。 这针不似寻常的绣花针,亦不是针灸所用的细针。 它尖细尾粗,倒像是个被拉长了缩小了的铜漏。 “宋秋,来看看。” 媱嫦这话音还没落下,手里的针已经被宋秋捏在了指间,她皱着眉头看着这针,道:“是吹针,用药淬过,最是难防。” “所以还是中了毒了。”媱嫦看着她,眉头皱得更紧,“你可能查出来是什么毒物” 宋秋面露难色:“当真看不出。” 这三具尸体都没有任何的中毒迹象,便是这针,也因着被井水浸泡多时,什么毒都该冲干净了。 宋秋看着媱嫦,有些担忧:“大人,您方才没呛水吧” 若是针里有毒,那井水里自然也不干净,媱嫦刚在那里边泡了许久,怕是也不妥。 她想着便直接按住了媱嫦的脉门。 媱嫦瞥了她一眼:“你还会给活人诊病” 宋秋等诊完脉才道:“多少会些,大人无碍。” “我知道。”媱嫦蹙着眉,她看着手里的香囊,问,“司丞呢” “公子在宁公子的院中。” 媱嫦把手里的香囊给了她:“郑校尉,带我去你府 上。” “喏。” 宋秋赶忙追问:“大人,那宁公子的尸身可要带回绣止府” 媱嫦身形微顿,片刻后她转过身,轻声道:“替我向司丞求个方便。” 宋秋点头应下:“好,我去与公子说。” “有劳。” 媱嫦朝她点了点头,转身便与郑子石一道出了门。 宋秋把地上那三只猫的尸体拾掇回布袋,随手交给一个骁骑卫,自己便快步往宁昌的院中走去。 程聿此刻正在宁昌的书房中,手里拿着几封书信翻看。 宁昌是武将,这书房很是简洁,连书册都没有几本,还都是兵书。 宋秋放轻步子过去,见程聿看得认真,她便噤声立在一旁。 “说。” 程聿放下了手里的纸页。 “公子,主事大人去郑校尉府上了,她说,求您行个方便。” 程聿把那些信纸放好,这才道:“宁昌有官爵在身,也于社稷有功,遗骨自当尊处,便由宁府自行安置,你去替他除了猫尾,切莫留下痕迹。” “喏。”宋秋拱手应下,又道,“公子,郑校尉在牲市寻到了猫尸,不过只有三只,一黑二狸花,并无白猫;方才又发现主事大人的发间有枚吹针,怕是真有什么查不出的毒物。” 程聿面色如常,只道:“让宁公子院中伺候的人进来,我要问话。” 宁昌这院子里平素只有两个小厮,余下的都是少夫人的陪嫁丫头,此刻她们正陪着少夫人不在院内,大抵连这边出了什么事情都不知晓。 那两个小厮面色惨白,眼中尽是悲戚,双目通红。 他二人跪在地上,鹌鹑似的缩成一团。 “昨晚宁公子与何人相见又与谁把酒言欢”程聿仍站在桌案后,手指轻点着桌上的书信。 “我c我家公子昨儿晚上只见了军中长史,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便让人散了,而后公子便在房中处置公务,既没召见过旁人,也再没出来过,连晚饭都没用。” 小厮的声音甚是沙哑,想来是痛哭过。 程聿看着空无一书一卷的桌案,脸色渐渐冷了。 “若是如此,便是你二人弑主了” 第十四章 佳人不再 街上的人更多了,来往间个个脸上洋溢着过节的喜庆。 “大昭庆,圣人安,宫锦载路米盈仓” 追逐的孩童唱着应景的歌谣,暗处的汹涌碍不到百姓过节的欢喜。 媱嫦与郑子石快步穿梭在人群中,此处人多,骑马倒还不如走着快些。 “大人,您觉得行此案的人所图为何” 郑子石按捺不住心中疑惑,低声问媱嫦。 “不知。”媱嫦微蹙着眉,思忖片刻后才道,“我最初以为这仅是为难绣止府的一桩杂事,不过现下看来,这背后之人藏着的心思绝不仅于此。” “为何”郑子石拧着眉头,他觑着媱嫦的脸色,试探着道,“虽说宁大公子身份尊贵,但在军中尚无建树,比不得宁大将军战功赫赫。” “不是为他。”媱嫦轻轻摇头,“是脱里和织花。” “织花”郑子石震惊不已,“她有何不妥” “宁昌哥哥是左武卫大将军长子,脱里是羌余细作,织花与他们一道死了,你不觉得此事有古怪” 媱嫦脚步不停,侧头看向郑子石:“若她真只是一个后院女流,怎可能搅入这浑水中” 郑子石大梦初醒一般停下脚步,他看着媱嫦,默然无语。 媱嫦瞪了他一眼:“走快些。” 郑子石迈着僵直的步伐跟上,一颗心跳得飞快。 他拦在媱嫦跟前,满眼恳切:“若她真有不妥,卑职愿领失察之责。大人,家母与贱内介是无知妇孺,此事定与她们无关” 他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意,看向媱嫦的眼中也多了抹祈求意味。 “你再拖延,便真是有罪了。” 媱嫦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郑子石呆愣了片刻,总算是明白了媱嫦这话里的意思。 他忙不迭的跟上,脸上不禁多了分轻松。 不等媱嫦询问他便道:“大人,织花原本是云楼的舞姬,自小便在云楼长大的,宫官选拔落榜后便被分到了宁将军府上,是宁公子把她赐予我为妾的。” 媱嫦凝眉:“之前我便有些疑惑,宁昌哥哥并非关注后院之事的人,怎得会给你送个妾室” 郑子石面色一僵。 万幸此刻已到了他家门前,他顺势推开门,对媱嫦道:“大人,请。” 他家甚是简单,一个小院,正房里住着郑母,他们夫妻二人住东厢房,西厢便是织花和两个小丫环的屋子了。 因郑夫人久病,院子里都染了些药草味。 “家母这时候多在诵经不见客,大人,随我来便是。”郑子石说着,便引着媱嫦往西厢房走。 织花的屋子甚是简单朴素,打扫得很干净。幔帐上绣着梅花,针线笸箩里还放着个做了一半的正红色抹额,齐整的蓄着棉花。 媱嫦把它拿起来,回头问郑子石:“这是给夫人做的” 郑子石进了这屋子后,脸上终于多了些悲色。 此刻瞧见媱嫦拿着的东西,他不禁叹了口气:“是,自她进门后,这些物什做了许多,都是给家母和贱内的。” “倒是懂事。”媱嫦把抹额放回到笸箩里。 “嗯,她平素不争不抢,”郑子石睹物思人,倒也想起这妾室的好处来了,“很憨直的一个人,对母亲很是孝顺。贱内身子不济,家中杂事她操持起来也井井有条。” 媱嫦转头看向他:“如此一个良妾,你昨晚没见到她也没去寻” 郑子石苦笑,有些疲惫的扶住了桌子:“人不在时才觉出好来。” 媱嫦凝望着他,再次问:“宁昌哥哥到底为何把她赠与你” 郑子石吞了口口水,眉头紧锁。 “要我回禀司丞,让他来问你么”媱嫦走到他面前,眼中已多了抹厉色。 郑子石直挺挺的跪了下去,他拱手朗声道:“不敢隐瞒大人,宁公子此举,是因卑职掌管骁骑卫。” 他绷着脸,并未替自己辩解。 媱嫦的手微微颤抖,她追问:“他要你干什么” “不知。”郑子石抬头看向媱嫦,“卑职曾属宁大将军门下,能统率骁骑卫也仰仗宁大将军抬举,半月前宁公子唤卑职入府,只问了些司丞身子状况,而后便把织花赏给卑职。” 他跪得笔直:“卑职若有不尽不实之言,任凭大人处置” 媱嫦转身回到床榻边,随口说了句:“起来吧。” 郑子石战战兢兢的站起身,也不敢再懈怠,笔直的立在那儿。 媱嫦在床榻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没寻到什么奇怪物什,只找到了几本话本。 她把话本放到一旁,打开了柜子。 里边的衣裳都是织花的,不过身而已,瞧着是近日新做的,皆是素淡的浅色。 她回头看向郑子石:“她之前身处云楼,穿衣打扮不该如此素雅吧” 郑子石立即回:“她说不想再穿在那处的衣裳,也不愿再忆起以前的事情,母亲便做主便把那些旧物都当了,银钱给她做体己。” “那她今儿身上那件红罗衣也是她的旧物” “红罗衣”郑子石的眼中尽是疑惑,“从未见她穿过,况且她是妾室,自不会穿正红色。” “当票还在么拿来给我看看。” “应是被母亲收着的,我去找找。”郑子石立即跑了出去。 媱嫦微蹙着眉,四下打量着这间屋子。 织花大抵是对现下安稳的日子很满意,这房中的每一处都是她仔细装点过的。 媱嫦找不到其他东西,随手拿起话本,坐下来翻看。 门边传来脚步声,软底布鞋的声音,不是郑子石。 “呀” 小丫头的惊呼声在门边响起,很是清脆。 媱嫦抬头看向她,是个十一二的小丫头,模样还算周正,正怯生生的看着她。 “过来,我有几句话要问你。”媱嫦朝她招了招手。 小丫头低垂着头,挪到了媱嫦跟前儿,她盯着媱嫦衣袖上的绣纹,把头低得更低了。 郑子石在绣止府领事,绣止府的官服绣样她自然见过,绣止府是做什么的她更是知道。 现下要被绣止府的大人问话,她怕得不行。 第十五章 巳时二刻 缟素漫天,恸哭连连。 宁昌的棺木是二年前便备好的。 顾家儿郎,披甲之日便备齐寿材,是顾门忠心,亦是置生死于不顾。 宁夫人已哭晕过去了,少夫人也因悲痛难捱腹痛不止,灵堂里只有宁浮一人。 程聿迈步而入,点燃三炷香,插入香炉。 宁浮手扶棺木,凝望着爱子遗容。 “宁将军,节哀。” 程聿缓声道。 宁浮垂在身侧的手握得极紧,他问:“程先生可有线索” 程聿静立在灵堂中,不答反问:“宁公子平素与哪方交情更好” 他这话问得极直白,更是个极难回答的问题。 宁浮转回身,猩红的眼眸瞪着程聿。 他目光如何凌厉程聿都瞧不清楚,仍旧淡然处之,全不在意的模样。 宁浮一拳砸在棉花里,瓮声瓮气的回答:“我是顾老元帅义子,自尊顾氏祖训,惟忠于圣人。” 程聿拢着大氅,声音不疾不徐,却咄咄逼人:“我问的是宁昌。” “吾儿亦是如此”宁浮目龇欲裂,恨不得把眼前这人一掌拍出去。 程聿半阖着眼,听了这话后清冷的眸底划过一抹戏谑。 他转身往外走去,临出门前只说了一句:“亚岁之日,宁公子的身后事不便铺张。言尽于此,宁将军节哀。” 他走入风中,径直离开宁府,被骁骑卫的兵士扶上軿车。 “大人,回府吗” “嗯。” 绣止府的门前停着辆内宫马车,车旁立着个掌事姑姑,腰间还挂着云影殿的腰牌。 姑姑瞧见程聿下车,立即便迎了上去。 “程司丞,司昭仪问,织花姑娘的死因可查清了” 程聿皱起眉毛,眉间那道细纹又深了些。 姑姑垂眸行礼,淡声道:“织花姑娘是昭仪旧友,如若绣止府” 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一阵飞快的脚步声打断。 媱嫦疾跑而来,身后还跟着郑子石。 她看都没看府门前围堵着的人一眼,径直跳进了府门,还一叠声的唤着宋秋。 郑子石倒是停下来了,他自顾自的对程聿道:“司丞,刚刚查得织花所穿罗衣并非是她的物件,许是云楼旧物,卑职这便与主事一道去查。” 程聿微微颔首:“既是顺路,你们再去一趟陈记酒肆。” “喏。”郑子石一口应下。 一旁的掌事姑姑闻言拧起了眉头:“什么罗衣可否让老奴看看老奴在宫中多载,许是知道一些。” 程聿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让郑子石带她去殓房,自己便回到了殿中。 他需要个静谧地方,让他好好想一想这第四只猫到底在何处,又指向何人。 他瞥了眼水钟。 巳时二刻。 殓房中,媱嫦抬着织花的尸体,宋秋一边给她脱衣服一边轻声道:“大人,门外那姑姑是云影殿的,织花与宫中贵人是故友,咱们这般怕是不妥吧” “规矩颜面总没真相紧要,若是寻不到真凶,她才不能瞑目。”媱嫦面色清冷,低声催促,“你快些。” 宋秋手里不停,嘴上还是劝道:“大人,您这话在理,但该如何与贵人说明” “放肆” 门边传来呵斥声。 宋秋抬头一瞧,心中便叫了句不好。 怕什么来什么,她却没想到这姑姑来得竟然这般快。 媱嫦转回头,便见到那位掌事姑姑快步朝他们走来。 姑姑凝眉看着宋秋,声色俱厉:“司昭仪岂是不懂理之人这世间无人比昭仪更想寻得真凶,此等小节,昭仪自不会与尔等计较。” 宋秋原本都打算把脱了一半的衣服给织花穿上了,闻言,她愣是都忘了谢罪。 姑姑呵斥完便不再理会她,她捻起罗衣一角,琢磨片刻后便看向媱嫦:“您便是昭武校尉” “嗯。”媱嫦应了一声,“你是” “老奴是云影殿掌事姑姑琼连,奉昭仪之命厚葬织花。”琼连姑姑朝着媱嫦行了一礼,而后才道,“这身罗衣是云楼的舞衣,一应皆有定数,是万不准带出云楼的。” 云楼隶属内宫管辖,专司教导女孩子歌舞器乐,每三年便会自云楼中选出女史入宫侍奉。而落选的便会分派入官员府邸。也有个中翘楚,可留在云楼做教习。 织花便是落选 后做了二年教习才被分到宁府去的。 媱嫦微微蹙眉:“那这身罗衣便是自云楼盗出的。” 琼连姑姑颔首:“应是如此,这些罗衣平素收拢在库房,不过今日晚间有宫宴,该是半月前便分给姑娘们的。” “多谢姑姑提点。”媱嫦朝她点了点头,而后对宋秋说道,“给她把衣服穿上吧。” “不必了。”琼连姑姑抬手止住了宋秋的动作,“若是主事大人没有旁的事,老奴便带织花走了。” 媱嫦看着织花的遗骨,沉默片刻后还是说道:“现在不行。” 琼连姑姑立时便皱起眉头,看着媱嫦的眼中多了抹冷意。 媱嫦朝她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时辰,待我破了这案子,必当奉还。” 琼连姑姑不禁冷笑:“两个时辰便是程先生也不敢如此果断。” “是以是我在此。” 琼连姑姑被她的嚣张闹得一愣,片刻后她便笑了:“既是主事大人如此说,那老奴便两个时辰后再来,您的话我亦会回禀昭仪。” “随你。” 媱嫦朝宋秋扬了扬下巴:“你跟我来。” 宋秋今儿真真的是快跑断了腿,不过她到不在意这些疲惫,只是心中苦叹连连。 为何主事大人她每次策马扬鞭都要带上自己 路上,媱嫦侧头问宋秋:“那个昭仪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认得一个云楼女子” 宋秋被她这句话吓得差点儿从马背上摔下来 她伏低身子,趴在马背上对媱嫦道:“大人,慎言这可是在街上” 在大街上谈论贵人的事,她是活腻了吗 媱嫦瞥向她:“你不知那我问别人。” 宋秋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她拉动缰绳凑得近了,这才低声道:“那位是二年前自云楼选入宫中的女史,后被圣人纳入后宫,是当下宫内最得宠的贵人大人,算我求你了,别问这事了” 第十六章 一告再告 媱嫦忽而勒马。 宋秋反应不及,紧赶着停下时,距离媱嫦已有三丈。 媱嫦静坐在马上,始终微蹙着的眉缓缓舒展开来。 一直萦绕在她心头的困惑总算是有了答案。 一个是羌余的细作; 一个是左武卫大将军长子; 而这第三个,是宫中贵人的密友。 他们三人到底有何关联 媱嫦不禁忆起方才郑子石家中那小丫头的话: “姨娘平素话不多,但很是宽和。她喜欢写字,不过姨娘写字慢,也不喜奴婢伺候,总是自己一个人。其实昨夜姨娘也有些不适,不过因夫人病重便没惊扰老夫人,自己早早的便睡下了。” 媱嫦轻眯着眼睛,琢磨着有关织花的一切。 瞧宫中那位的做派,这织花大概是她极看重的密友,便是不能让她也入宫,至少也能嫁于官家做正室才对。 她却以教习的身份被送到宁府,又被赏给了从七品上的郑子石做妾。 桩桩件件,无一寻常。 “大人大人” 前边传来宋秋的呼唤声。 媱嫦回过神来,没多言语,打马前行。 云楼位处延德坊,在陈记酒肆所在的丰阳坊北边,再往北便是郑子石找到猫尸的居义坊了。 云楼紧挨明池而建。那是京安城内最大的湖,夏日里有千亩荷花,不过现下却只有一池清冷池水。北风吹皱湖面,连带着岸边的画舫都跟着飘摇不休。 延德坊内多秦楼楚馆,戏院也多。不过今日却甚是冷清,一来因出了人命官司,二来也是因为名角都各府被请走了。 云楼是官家教坊,与旁处大为不同,入门便觉清幽雅致,过了垂花门却是另一番景象。 “宫里的軿车再三刻便到,姑娘们都醒着神儿。今日宫宴,断不敢有分毫差错,否则非但你们的脑袋保不住,连带着整个云楼都要跟着遭殃。” “箱笼都归置好了吧万不可有所疏漏这般杂活你们不必管,只在心里再想着礼仪乐章便是了” 宋秋没心思管她们如何,自顾自的趴在媱嫦耳边提醒:“大人,您可得时刻记着,这云楼现下非往昔可比。他们有宫中贵人撑腰,您可万万不能在此逞凶,言语间一定要客气些” 媱嫦看着眼前的莺莺燕燕,侧头对宋秋说道:“我这些年就只听过阿姊吹笛,多年不闻丝竹管弦了。” 宋秋的话被截断,哀怨的看了媱嫦一会儿才低声回道:“大人,您若是替我拿了刑部罚银,日后我每日给您奏乐可好” “别,我最不耐烦这些,你别扰我清静。”媱嫦摇着头,继续道,“你可认得云楼管事” 宋秋连连摇头:“这延德坊我都是头一遭过来,这边太贵。” 媱嫦不禁低笑。 云楼内一应皆是女子,守门的武吏也不得入门,是以也只给她们指了路,说过了垂花门便找得到人了。 但现下这里边管事姑姑模样的便有七八个,余下的歌姬舞姬数不胜数。 媱嫦看得眼花,随手拽过一个瞧着年纪不大却挽起发髻的姑姑:“绣止府办案,你们管事呢” 宋秋这次用不着媱嫦去拿她的腰牌,自己把腰牌接下来递了上去。 姑姑愣了半晌,这才在媱嫦的盯视下行礼:“奴家轻昉,云楼乐司教习,给大人请安。” 她微垂着头,看着媱嫦腰间的障刀,颇有些紧张:“主事妈妈自三日前便犯了头风,一直卧病在床,大人有何吩咐尽可以问奴家。” 媱嫦瞥了眼一旁堆积着箱笼的马车,问:“那车上的都是你们今晚入宫要带的舞衣” “是,还有些乐器,不过已于昨夜送入宫中了。” “箱子不少。”媱嫦走到马车旁,掀开罩布一瞧,车上尽是些尺许长的小箱子。 轻昉紧跟在她身后,闻言立即道:“为着便利,这些箱子都是姑娘个人的东西,入宫后也不必再分衣裳了。” 媱嫦轻轻颔首:“今晨明池里捞上来一具女尸,你知道吧” 轻昉的眼睛都瞪圆了,不敢置信的看着媱嫦,甚至都忘了礼节。 媱嫦紧盯着她的眼睛:“经核查,那人叫织花,曾经也是云楼的教习。” “织花” 轻昉惊呼出声。 她掩住唇,眼眶立时便红了。 她容貌甚美,身量纤细娇柔,便是沉闷的青色教习衣饰都遮不住她的好颜色。 “ 怎会她不是嫁于骁骑卫校尉了怎得会出这样的事”轻昉柳眉轻蹙,她摇着头,完全不信媱嫦的话。 媱嫦也不在意她是否相信,继续道:“她的身上穿着件红罗衣,是你们云楼的东西。” “红罗衣”轻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看着眼前的马车,声音都急促了许多,“今晚要向圣人献舞,罗衣早已发给舞姬,这若是少了一件” 她的眼中尽是惊慌,比起刚刚听闻织花死讯还难受得多。 媱嫦的嘴角划过一抹冷笑。 她的语气转冷:“紧挨着的明池死了人,那人还是云楼的教习,你一点儿都不知道这不合常理吧。” 轻昉没料到她的话又转了回去,她愣了片刻后才又挂起笑脸:“大人,云楼每日研习技法,平素唯有初一十五方可外出。今日又有冬至宫宴,奴家们自然要以宫中事项为重。莫说是明池死了人,便是楼内死了人都不得耽误片刻。” 她不卑不亢,仿若刚才因织花红的眼眶只是媱嫦看走了眼。 媱嫦盯着她的眸子,片刻后,她道:“把那件丢了的红罗衣所属归谁,给我找出来。” 轻昉皱紧眉头:“这百来个箱子,如何找再有三刻宫中軿车便要来接人了,绝不可耽搁。” “由得你说不可” 媱嫦的话音未落,手中障刀已然出鞘,划断了马车上绑着箱笼的绳索。 宋秋想要去拉她,却已然晚了。 轻昉的脸上尽是怒容:“大人我敬你是绣止府差吏,但你也莫想在云楼撒野,耽误了宫宴,圣人震怒你可敢承担” 宋秋的心已然凉了半截。 唉 不知御史的书简可够用 媱嫦没理会轻昉的话,一面扯开罩布一面道:“丢了件罗衣,你便不会有麻烦了现下找出来还可弥补,若是再拖,天神下凡都救不了你。” 轻昉被她这作为气得脸色发白:“你到底是何人我必回禀主事,告你阻碍宫宴筹备” 第十七章 意外之喜 “媱嫦。” 媱嫦的手轻点着马车上的箱笼,视线已然落到了不远处聚集着的女孩子们脸上。 她们一个个好奇的朝这边张望,不时窃窃私语几句,言语间还带着些许艳羡。 轻昉口中的责难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便噎在了喉间。 便是不理政务的云楼女子都晓得,四年前披甲挂帅的顾氏姐妹为父报仇的事迹。 现下这位平西上将就站在自己面前,轻昉着实没胆子与她多说什么。 顾氏满门忠烈,媱嫦一身军功,现下又在绣止府任职。 无论从哪一点看来,圣人都不会因云楼而责难她,否则必定会伤了天下将士的心。 她抿紧了唇,拂袖转身,去到那些姑娘面前:“舞坊司的去把各自的箱笼领了,看看是谁少了今夜所用的红罗衣。” 姑娘们面面相觑,看着轻昉的眼中尽是疑惑,却也无人质疑,舞坊司的姑娘立即便围上马车,寻着各自的箱子打开检查。 轻昉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愿再去媱嫦前边应事。 媱嫦离马车远了些,这才对宋秋道:“你看她们。” 宋秋满面疑惑:“看什么” “看她们谁像是与外男有染的模样。” 宋秋登时便瞪圆了眼睛,吓得恨不得去捂媱嫦的嘴:“大人慎言啊” 媱嫦没理她,又问:“云楼的月银是多少” 这个问题宋秋自然知晓,她没犹豫便道:“除去年节赏赐,教习每月五两银,那些舞姬大约只有一两。不过她们也算是宫中侍奉的,赏赐还是不少的。” 媱嫦低低一笑,径直走到一个女子跟前儿,俯身按住了她的手。 “大人” 女孩被她吓了一跳,脸色顿时便白了。 媱嫦的手伸向她的耳朵,自她的耳上取下来一只羊脂玉耳坠。 她捏着耳坠在眼前细看,浅笑着说道:“东西不错。” 女孩子的眼神带着些许躲闪,她慌忙站起身,有些紧张的行了个礼,这才有些慌乱的说道:“大人,这是奴家阿兄送的。” “是么”媱嫦抬手朝宋秋招了招,“这是上等的羊脂玉,雕工也甚是精细,宋秋,值多少” 宋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这才回道:“自打去岁司昭仪喜羊脂玉起,京安城中羊脂玉的价格便一路走高。这耳坠是仿宫中式样的,能做出这物件的只妙华堂一家。” 宋秋把耳坠递回到媱嫦面前:“大人,这对耳坠少说十五两。” 轻昉拧着眉走来,看的却是那瑟瑟发抖的女孩:“东西是哪来的你阿兄不过是守门吏,怎可能买得起妙华堂的东西” 轻昉眉眼间尽是怒意。 她只怕这丫头鬼迷心窍,与哪家公子有了首尾。 “守门吏”媱嫦的眼睛亮了,她追问,“守哪个门的” 这问题轻昉答不出了,她瞪向那个女孩:“快说” 女孩子被吓得缩成一团,颤抖着声音小声道:“阿兄平日驻守景华门这c这副耳坠当真是阿兄送与我的,奴家也不知是妙华堂的东西啊” 媱嫦看向宋秋,朝她微扬了下下巴。 宋秋立即转身离开,离开云楼随手扯了个跟上来的骁骑卫,与他耳语几句才转回。 另一边,又一个女孩惊呼:“姑姑我的罗衣不见了” 不等轻昉追责,媱嫦便问了:“你们两个住在一处” 她的视线在两个女孩子身上打了个转儿,眸光凌厉似能看破人心。 被拿了耳坠的女孩脸色更白了。 轻昉也想到什么似的,一把拽过那姑娘,厉声喝问:“你把罗衣给了谁” 女孩噗通一声跪下,边哭边磕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轻昉急得额角都冒了汗,她咬紧牙关还要追问,却被媱嫦拦下了。 “人给我吧。”她的声音慵懒浅淡,“你也问不出什么。” 轻昉的嘴唇都失了血色,她看着媱嫦,眼中尽是惊慌。 “大人,这丫头鬼迷心窍,这c这” “这事如何定夺,自有圣裁。”媱嫦说罢便伸手拎起那女孩的后领,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 轻昉的身子晃了两晃。 “宋秋,让人把她房中的物什尽数拿来,人押回绣止府,让司丞审。” 宋秋脆声应下,招来骁骑卫后才对媱嫦道:“大人,公子今日不适,您确定让他审” “只他一个闲人, 不然我回去”媱嫦把手里的羊脂玉耳坠拍到宋秋手里,“让骁骑卫把人看好了,路上别出差错,你随我再去陈记酒肆。” 宋秋只能应下:“喏” 她当真不知该如何评价媱嫦才好。 每每她觉得这位主事大人目光如炬聪慧至极的时候,她总会再做出些什么事来打消她这念头。 云楼的姑娘们被气势汹汹的骁骑卫吓得噤若寒蝉,她们看着眼前的变故,想的却是自己的前程。 舞姬少了一人,虽有人可补上位子,却难免生疏。 若是在宫宴上出了差错 她们怕得厉害。 她们的担忧看在媱嫦眼里更像是孩童忧国想破了头也只是玩闹。 今夜圣人能否还有心思传歌舞都未可知,便是传了,也必定无心观赏。她们想得如此远,着实没必要。 媱嫦离开前,轻昉拦下了她。 “大人,请留步。” 媱嫦看她那恭敬模样,直接说道:“织花的尸首有贵人安置,你不必多想。” 轻昉错愕的瞪大了眼睛:“您知道奴家想说什么” 媱嫦低低一笑,没回答她的疑虑,径直离开了云楼。 轻昉站在门边目送她和宋秋一起打马而去,脸上的疑惑渐渐化作担忧。 这般女子,怕是会坏事。 “大人,那个丢了罗衣的姑娘不一起带回去审问一二”宋秋疑惑的看着媱嫦问。 “没必要,弄丢罗衣罪名不小,是个人都不会把自己的罗衣拿去给别人。”媱嫦轻甩马鞭,“瞧她模样不俗,大抵是被当了替罪羊。” 宋秋点了点头:“那那个守门吏呢他为何要送如此惹眼的东西给自己妹妹这不是害了她” 媱嫦低笑出声:“你莫不是忘了今晚是宫宴” 宋秋拧起眉头,思量了许久才瞪大了眼睛。 第十八章 闲人闲话 程聿看着面色难堪的郑子石,把手里摆弄着的香匙放下,低笑道:“也罢,只我一个闲人,便由我来问话吧。” 郑子石的脸色更难看了。 他可没转述过媱嫦这话 程聿却是全不在意的模样,用帕子拭去手上沾染的香灰,慢条斯理的动作,没半点儿被时间追着走的样子。 郑子石搓了把鼻子,手背到身后挥了两下,守在殿外的骁骑卫便押着方才从云楼带回来的姑娘和一个守门吏进来了。 这二人面如死灰,已然被吓破了胆。 程聿燃起香。 青烟自炉孔溢出。飘摇而上,终消散于天地,只留下阵阵直冲颅顶的清雅淡香。 他微阖着眼,双手拢着那只茱萸云纹紫金手炉,静静地品香,似已沉入香中,不闻他事。 堂下那兄妹俩已抖如筛糠,脊背都弯了下去,隆冬腊月里却闹了个满头大汗。 一盏香燃尽,程聿终于睁开了眼。 他复又执起香著,鎏金的香著搅动香灰,捣碎了灰褐的硬结。 “说罢。” 他淡然道。 仅此二字,喝得那二人如闻惊雷。 “大c大人” 开口的是守门吏,他双掌贴地,死盯着眼前半寸的青石板,汗滴砸在地上,脏成一团。 “卑职卑职” 他深吸了口气,咬紧牙关挤出一句:“卑职不知所犯何罪” “子石。”程聿手里动作不停,连一丝愠怒都没有。 “司丞。” 郑子石迈入殿内,软甲带起些细碎声响。 程聿垂着眸子,搁下了香著:“赐福。” “喏” 他所谓的赐福,自不会是赏赐,不过是碍于今日冬至,换了种应景儿说辞罢了。 郑子石大步行至那姑娘身后,俯身拎住她的后领,把她从地上拖拽起来。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丈外的程聿是何模样,脖子便被郑子石一把拗断。 没有痛呼,亦没有鲜血。 “冬至亚岁,祥瑞之日,不该见血。” 程聿的手又拢住了手炉,苍白的指尖被热意一烤,也终于有了些许血色。 “大人大人卑职知罪卑职说说” 眼睁睁的看着妹妹死在自己眼前,眼睁睁的看着这酷吏不多一言便要人命,守门吏再也支撑不住,声嘶力竭的吼出声来。 吼完他也不等程聿言语,径直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个干脆: “大人明察十二c十二那日,卑职休沐去喝了些酒,归家晚了些一个个身着夜行衣的男人就在卑职家中等着是他找上门的” “他让卑职在冬至前夜值守时不论看到什么都莫要多言,有水车过也不必检查,他以卑职全家性命威胁,卑职不敢不从啊而c而且卑职想着,既是送出城的,也必定不会危害京安和圣人” “他c他他他见卑职应了,丢下一包银子便走了是c是五十两” “卑职家中贫寒,舍妹自小便被送到云楼学艺她c她已十六了,等不到明年云楼殿选卑c卑职便给她买了首饰,想c想着” 他的舌头就像打了结,越说越结巴得厉害,到最后更是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只能满眼哀求的看着程聿。 程聿神色倦怠,待他说完后才问:“那罗衣呢给了何人如何给的” “是c是是三日前,那人c那人又来了他要舍妹把罗衣放在云楼西北角的洞里” 程聿微微颔首,瞥了眼倒地许久的女子一眼:“诚然,她罪不至死。” 他转回头,看着守门吏道:“你若尽早说,她可留条性命。” 守门吏涕泪横流,他颤抖着摇头,双唇嗫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程聿又不说话了,眼睛却盯着守门吏的方向,似在思量该如何处置他。 守门吏等不到自己的生死命数,绞尽脑汁想着有什么能救自己一命的事。 终于还是被他想到了。 他的身子都不觉跪直了些:“大人那个男人,那个男人我虽没见过他的样貌,但他声音尖细,该是个太监” 程聿微微蹙眉,屈起手指轻叩桌面。 郑子石立即便让人把他和他的妹妹带了出去。 “公子,我这便去告知主事。”郑子石很是着急的模样。 “不必了,”程聿微微摇头,“闲人问闲话,他说的媱嫦都该知道。” “公子”郑子石狐疑的皱起眉头,“主事并未审问过那个女子,更是没见过那个小吏。” “若这二人当真紧要,她立时便会审,在何处审她怎会在意”程聿的嘴角微微上扬,“若是不信,你自行去回禀便是。” 他说罢便阖眸小憩,再不言语。 郑子石迟疑片刻,还是放轻步子退了出去。 “把人看好,这人暂不能死。”郑子石离开前如此交待。 待他寻到媱嫦,把审问出的话悉数说了一遍后,他当真没从媱嫦的脸上瞧见分毫惊诧。 媱嫦仍旧翻着陈记酒肆里脱里下榻的客房,待他不言语了,也只是随口应了一声。 郑子石狐疑的看向始终跟在媱嫦身边的宋秋,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惊讶模样。 郑子石不禁皱起眉毛,问:“大人,您已知道这些了” “不是司丞让你来的吧”媱嫦低笑一声。 “公子说他说您应该已经知晓了。”郑子石满是疑惑的眼神在媱嫦身上打转。 曾经他只觉得自己永远看不懂程聿,现下又多了个媱嫦。 瞧着宋秋的模样,媱嫦应是真的没有问过这些话,那她又是怎么知道的 媱嫦翻看着脱里的文牒,随口解释:“一个驻守东门的守门吏,他若是早与官家有所牵扯,他的妹妹何至于在云楼当差况且这事本就瞒不住,没有哪个真凶会用自己人。” “故而这仅是一桩金钱交易,他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要放走的到底是哪一府的东西。” 郑子石若有所思的摸着下巴,思忖了半晌后先是点了头,随后便又有了疑问:“那他所谓的宦官呢您也猜到了” 媱嫦捏着文牒走向他,把它递到他面前:“今日百官休沐,这么点儿事本可待到明日再查,但明德坊却直接把这案子交予绣止府” “司丞才名在外,若不是自信这案子决不能轻易侦破,明德坊那位会做这样的恶人” 第十九章 半个时辰 北风呼啸,媱嫦的发丝早结了冰,冰晶不知何时被她甩开,头发虽乱,却早干透了。 这般吹风,自然是会有些头痛的。 此刻,她看着眼前呆若木鸡的二人,只觉原本那丁点儿的头痛完全不算什么。 “你们有病么”媱嫦皱起眉头,把手里的文牒拍在了宋秋怀里。 宋秋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的接住文牒,却仍旧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媱嫦:“大人,您的意思是这事儿是明德坊那边” 她没说完就自己捂住了嘴巴,不敢说下去了。 明德坊里住着的长公主,那是圣人胞妹。皇后被废黜后便由她掌管内宫诸事,二省六司皆被她握于掌中。 圣人身旁伺候的人归她所管,安置后宫贵人的奴仆亦是她的心腹,皇宫里的一草一木c前朝三省六部的风云动向都逃不过她的眼睛。她只生了双目一口,却远不止有双目一口。 长公主圣眷优渥,是当今天下最有权势的女子。 诚然,绣止府是脱离她把控的一处权力机构,但她会用这样的方式来给程聿下绊子 若是东窗事发,她又该如何自处 面对这个处处为难程聿的敌人,宋秋此刻甚是激动。 她目光炯炯的盯着媱嫦,似是想问她今日是否就是长公主落魄之日。 媱嫦看着她那眼神便嗤笑出声:“你想什么呢莫说是宁昌哥哥,便是叔父身卒都不足以治她的罪。” 宋秋眼中的光黯淡下去。 也对,是她一时心急,想岔了。 不过她还是抱有一丝幻想:“但总会让圣人明白她的野心。” “会么” 媱嫦低低的笑着。 若是明白,又怎会到了如今境地 媱嫦轻轻摇头:“这些不必我来思量,自有司丞去头痛你看看这文牒,我总觉得这上边除了酒香还有药味。” 宋秋立即便捧起文牒,凑到鼻下仔细闻着。 郑子石却仍旧呆呆的看着媱嫦,眼中尽是钦佩。 良久,他问:“大人,那可否要告知公子这事情与明德坊的关系” 媱嫦刚拿起水囊的手僵在了半空。 她看着郑子石,沉默了许久后才道:“我总算是信了你昨夜绝没有听到任何动静这话了。” 郑子石抓了抓自己的头,再问:“这这怎得又提起了昨夜之事” 媱嫦狠灌了两口冷水:“我也信了你能当上骁骑卫校尉的确是叔父的举荐。” 郑子石茫然四顾。 宋秋的话打断了郑子石的呆滞:“大人,的确是有些味道的,但不像药味,倒有些像花香,或许是香料。” “香料”媱嫦思忖片刻便摇头,“羌余的香料价比黄金,绝不是他用得起的,他亦不曾做过倒卖香料的买卖,身上也没有香囊。” “现下这时节只有梅花开着,但这又不是梅花气味。”宋秋有些苦恼模样,“我闻不出,公子对香料了解甚广,还是送回去让公子看看吧” “嗯。”媱嫦点头,却从她的手里拿过了文牒。 宋秋略有些疑惑:“大人” “我回去,你们去牲市再看看。” 目送媱嫦打马离开,郑子石有些失神的喃喃低语:“原本我以为大人只是功夫了得,却不想她智比公子,什么都想得懂。” 宋秋跟着点头:“是啊不过大人行事洒脱实在不谨慎,在京安城里怕是要吃亏的便是御史台都不会放过她。” 郑子石突然问她:“大人在此处停留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把这儿都找遍了要不再看看” “一盏茶”宋秋苦笑出声,“大人在这儿呆了两刻有余,这地方又不大,自然都找遍了。” 郑子石是按着自己来回一趟及自云楼到陈记酒肆的路程算的时辰,本以为西城人多,他们决计是走不快的,怎么都没料到媱嫦在这儿也能疾驰。 一提起这些宋秋便哀声连连,她看向郑子石,苦着脸道:“郑大哥,下个月我大抵要去你家蹭吃喝了,今日跟着大人在城里纵马疾驰,怕是要被罚死了” 宋秋憋闷了一个半时辰,这会儿终于找到了人吐苦水,索性便多说了几句: “你不知啊,今晨大人带着我自府里到这儿来,所用不过二刻若非武吏不敢拦,我怕是连御道都没过便要被送到刑部去了。” 宋秋疲惫的看着郑子石:“我这一年的俸禄大概都不够今日所罚。” 郑子石被她逗笑了,扯了下她的头发 道:“行了,莫再抱怨了,我带你去牲市瞧瞧,再耽搁下去,我也要带你策马疾驰了。” “可别我现在看到马都心疼” 半个时辰后,媱嫦踏入绣止府大殿。 程聿还坐在那儿,仿若从未离开过。 听到脚步声,他睁开眼,一指跟前茶盏:“坐。” 媱嫦走到桌前坐下,路过水钟时,她还侧头看了眼。 午正。 她还有一个时辰。 程聿问:“查到什么了” 媱嫦把文牒取出来放到他手边:“帮我闻一闻,这上边是什么味道。” 她不耐烦客套,程聿亦是如此。 他拿起文牒,阖眸细闻了半晌,又撕下一角放在口中尝了尝。 媱嫦不理会他的举动,自顾自的喝了几大口姜茶,顺手还把程聿搁在桌上的手炉抱进了怀里。 水钟的滴答水声吵得媱嫦有些心烦,她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良久,程聿才放下了手里的文牒,对她道:“是花,曼陀罗花的味道。” 媱嫦轻蹙眉头:“那是什么花” 程聿看着她倒笑了:“你不知这花在元州最多,漫山遍野都是。” “唔”媱嫦沉吟半晌,摇头,“未曾在意。” “嗯,边塞辛苦,每日想的多是搏命,没注意是常理。”程聿微微颔首,“说说吧,回来找我有何要事” 媱嫦抱着手炉,眯着眼睛看着桌上的文牒:“你还没说这花有什么用处,我还要知道京安城里哪里有这花。” “京安城里不会有它。”程聿答道,“它七月开,现下是冬日。便是七月,京安城内也严禁栽种此种花。” 第二十章 周全颜面 “为何” 媱嫦轻蹙着眉头看着程聿。 “曼陀罗花亦可做药,麻沸散的主料便是它。”程聿端起茶盏,呷了口茶后才继续道,“然而若大量服用曼陀罗花汁,轻则致幻昏厥,重则一睡不起。” “是以京安城内严禁栽种曼陀罗花,京中所用需从元州制成药后再押运入京。” 程聿放下茶盏,不等媱嫦开口便又说道:“一应皆有定数,少一瓶都是死罪。” 媱嫦轻揉额角,眼中带着抹倦意:“长公主掌管二省六司,若是借故从司药局拿出些药来,也是可以的吧” “的确,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情罢了。”程聿颔首,“但司药局既无麻沸散,亦无曼陀罗花汁。京中所供除几处官家药局能分得少量外,余下都在太医署。” 茶已凉,媱嫦拿起灌了一口,又凉又涩。 如此,那便不是了。 刚刚寻得的线索就此中断,媱嫦有些烦闷。 到底是什么药 既要有此效力,还要触手可及 程聿轻叩桌面,打断她的思绪:“别往明德坊查,寻不到的。” 媱嫦微微一怔,片刻后她搁下茶盏,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你比我臆想中要厉害些。” “哦” “能在长公主的针对下活这么久,挺不容易的。” 程聿低笑,不甚在意的模样:“我为圣人效力,行事问心无愧,自不必忧心旁人所言所感。” 这人孤傲得很。看似平和淡漠,实则一身傲骨。 媱嫦心中想着。 程聿敛去唇角笑意,对她道:“说说吧,进展如何了” “昨晚子时前后,凶手杀了宁昌哥哥后自宁府逃离。后去到郑校尉家中,把织花藏在车内运出城去,守门吏被收买,自不会查验车马。” “他驾车从城外绕到西门再入城。从云楼取了罗衣后把织花推入明池。而后他便立即去了陈记酒肆,杀了脱里。” 媱嫦看着程聿的眼睛,缓缓说完后才道:“但按我们现在所寻得的线索,该是还有一具白猫猫尸,也就是说,可能还有第四具尸体是我们尚未寻到的。” 程聿耐心听她说完才反问:“香囊和吹针呢” “香囊不是宁昌哥哥的东西,该是凶手遗落;至于那吹针我以为是用与曼陀罗花相似的药草淬过的,不是剧毒,否则宋秋能查得出。” “这三人都是溺死的,尸首面相平和,没有挣扎迹象,定是昏厥后才被推入水中。” 程聿颔首,重新添了茶又问:“你觉得凶手应该是什么人” 媱嫦垂下眼眸,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腰间的障刀。 她深吸口气后缓缓吐出,声音有些沙哑:“我觉得这人不是武将,应该是个与武力毫不沾边的人。” “为何” “习武之人起杀心是藏不住戾气的,这样的人想杀宁昌哥哥,即便成功也必定会惊扰到旁人。”媱嫦抬头看向程聿,“能让宁昌哥哥全不设防,这人必定与他相熟,或者是有让他绝不会提防的身份。” 程聿的嘴角再次扬了起来,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道:“文吏,还是个力气大的文吏。该是去给宁昌传话的,是以宁昌屏退左右,却不料给了他机会。” “但宁昌哥哥昨晚只见了左武卫中的一个长史,是他”媱嫦蹙着眉,这话她自己都不信,“那不是晚饭前见的客么时间并不相符。” 程聿本想回答,却被自己的咳嗽打断了。 他侧过身去咳嗽数声,脸都泛红了才止住咳嗽,回头喝了口热茶,他哑着声音道:“那是记录在册的,若是要传达不足为外人道的秘事,来人自不会从正门进出。” 媱嫦拧紧了眉头:“你什么意思” 程聿拿出两张信纸递向她:“自己看。” 媱嫦一把扯过那两张纸。 字迹还是新的,想来写成也不过日。字也不多,但每多看一个字,媱嫦的心便向下坠一分。 信尾没有署名,分不清是谁的。而那信上问的是左武卫的甲库存数。 左武卫乃皇城卫队,不论何人探听与此相关事宜,都是忤逆死罪。 媱嫦的脸色发白。 她把手里的两张纸放回到桌上,半晌没言语。 勾结外人,窥探卫队秘事。这与意图谋反也无甚区别了。 宁昌哥哥他疯了吗 这事叔父又是否知晓 思绪纷乱,媱嫦觉得自己的头更 痛了。 “逝者已逝,节哀。”程聿给她跟前儿的茶盏添上茶,淡淡的说着。 媱嫦失神的坐在那儿,像是被抽空了心力一般。 “公子,媱嫦主事的药熬好了。” 一个小厮端着碗还冒着热气的汤药走了进来。 媱嫦狐疑的看向程聿:“什么药” “风寒药。”程聿的面色平和依旧,“喝了吧,太医署的方子。” 小厮把药碗递到了媱嫦跟前儿。 媱嫦看着程聿,伸手拿过药碗一饮而尽。 药苦极了,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倒是程聿推给她茶盏:“漱口。” 刚泡好的热茶冲散了口中苦涩,也唤回了媱嫦的思绪。 她看着程聿,待听不到小厮的脚步声后才道:“宁昌哥哥的事,能否等到日后再查” “他为谁效力,或许与为何而死有关。”程聿淡漠道,“我知你想给他留些颜面,但你今日不查出真凶,绣止府的颜面又有何人来周全” “京中权贵无数,凭这两封没有徽记的信如何查得出”媱嫦冷静了些,思绪也渐渐清晰,“便是不把这两封信公之于众,我也必定查得出真凶。” 她双目炯炯,紧盯着程聿的眼。 若他真想用这两封信做什么,又怎会等到现在才拿出来 程聿看着她,一指角落里的水钟:“还有一个时辰。” “我可以。” “我信你。” 媱嫦正要起身离去,通传如猎豹一般闯了进来:“司丞郑校尉遇刺负伤,现在赶回来的路上” “什么” 媱嫦和程聿面面相觑。 郑子石遇刺 这又是为了什么 程聿已经站起身来,冷着脸追问:“在何处遇刺的刺客可抓住了” 第二十一章 曼陀罗花 媱嫦第一次见程聿失态。 他拔身而起,衣摆掀翻了茶盏,月白色的衣角沾了一片茶渍。他却像瞧不见似的,拧着眉头匆匆而出。 媱嫦跟在他身后往外走,看他步履飞快,她实在有些担心他会迎头撞到门柱上。 “郑子石工夫不弱,城中又处处是武侯,不该有人伤得到他才是。”媱嫦侧头望着程聿道。 程聿的呼吸略有些急促,他这身子骨,显然是禁不住在寒冬里疾行的。 “吹针。” 他说着,侧头看了媱嫦一眼。 媱嫦不禁蹙眉:“你是说,第四条猫尾,是给郑子石准备的” 程聿没答话,只是脚步更快了些。 他们才出垂花门,郑子石便被抬进来了。 宋秋紧跟在侧,却是一副平静模样。 “怎么回事”程聿迎上去,皱着眉头看向双眸紧闭的郑子石。 他这急切的样子也把宋秋吓得不轻。 她忙不迭的去到程聿身前替他拢好大氅,这才道:“公子莫急,郑校尉是中药昏厥,不是毒。” 她说着,把紧攥着的手帕摊开,里边是一枚与之前媱嫦发间的吹针一模一样的吹针。 “回来时途径太医署,我问了当值的药学博士,这针上淬的是曼陀罗花汁。”宋秋微仰着头看着程聿,“我着人查了太医署的取药记册,太医署多载没有曼陀罗花汁入库,都是元州官家药局制了麻沸散再送入京中的。” “太医给郑校尉看过了,中药不多,睡上两个时辰便能醒了。” 媱嫦站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待到宋秋说完,她这才看向程聿,似是在问:你不是说京安城中不会有曼陀罗花么 程聿面色阴沉,他朝宋秋伸出手,宋秋立即把那枚吹针重新包好放到程聿手中。 “送他去退室休息,分一队人守于榻旁,决不许他出事。”程聿说完,松了口气似的转身往回走去。 媱嫦则去到宋秋身边,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宋秋的脸色很不好看,她看着媱嫦说道:“大人走后我便与郑校尉去了牲市,他是在牲市角落寻得猫尸的,与猪骨羊皮混在一起,满地血污,什么线索都没有。” “回来的时候,路过明池时郑校尉突然便从马上跌落,若不是武侯接住他,恐怕他也” 若是郑子石这般昏厥着跌入明池,恐怕九死一生。 宋秋眉心紧锁,看着媱嫦的眼中带着抹惊惧:“我怎么都没料到,竟然有歹人敢对绣止府的官吏动手。” 媱嫦抬手搭在她的肩头,轻捏了下她的肩膀:“传我的命令,自这一刻起,骁骑卫撤回,死守绣止府,外人不得入。你与司丞呆在府内,非死不得外出。” “大人”宋秋错愕的看着媱嫦。 她呆滞了片刻,提醒:“公子是您的上峰,按理说您真不能限制他的行动。”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媱嫦道,“我现在在殿外。” 宋秋呼吸一滞:“” 这个“外”,着实近了点儿啊 她但凡说话声音大些,公子就直接听到了 “若想他安然无恙,便别让他出去。”媱嫦盯着宋秋的眸子,一字一顿的说道。 宋秋看着她的眼睛,莫名觉得自己看到了丝血腥气。 她的心不禁也提了起来,看着媱嫦,她缓缓点头:“喏。” 话出口,她才惊觉自己的嗓音竟然也如此沙哑。 媱嫦再次捏了捏她的肩膀,正要离去,却想起什么似的又嘱咐一句:“还有弘文馆的那个酸儒,派人看好了,他若死在绣止府,麻烦会很多。” “好,我记下了。” 媱嫦转身往外,还没走几步便听到宋秋在她身后喊着:“大人你自己小心” 媱嫦脚步一顿,忽而想起在元州时,每每她外出,阿姊也总是这般送她出来,在她身后嘱咐着“阿媱,自己小心”。 她不禁笑了。 抬起右手轻挥两下,便再不犹豫,迈出了绣止府大门。 骁骑卫动作极快,不过半盏茶的工夫便把绣止府围起来,另有一半精锐入府在各处驻守,决计不会出一丝差错。 媱嫦看他们布防得当,这才转身离去。 还有一个时辰,她却还没找到直接的罪证和真凶,甚至连凶手模样c行凶手段都仅仅是她的臆测。 而歹人对郑子石动手,到底是为何 是想利用这事把程聿留在绣止府 内,还是郑子石本就是他的目标 媱嫦想不透,却也没时间细想了。 那曼陀罗花汁虽重要,却根本无从查起,京安城内百万人,如何查 她现下能去的只有一个地方,她只盼着能从那里找到些新的线索。 轻甩马鞭,她加快了速度。 宋秋端着汤药进入大殿,桌上的狼藉已被收拾妥当,她放下药,轻声对程聿道:“公子,该喝药了,不能再耽搁了。” 程聿端起药碗,执笔拿茶般清雅。 他垂眸盯着深褐色的汤药,问:“她一个人都没带” 宋秋轻轻点头:“大人自己离去的,不过多带了一篓箭。” 程聿微蹙着眉,饮干了药汤,这才说道:“她一个在外,终有诸多不便,恐怕也会有些危险。” 宋秋接过药碗,又递上一杯清茶给他漱口,这才安慰道:“主事大人功夫了得,郑校尉在她手下都没半分抵抗之力的。” “哦”程聿挑眉,“他们交过手了” “嗯,”宋秋点着头,“主事大人身轻如燕,十余丈的距离,须臾间便到了。” 程聿漱了口,默然无语。 宋秋把药碗放好,迟疑片刻后还是问了一句:“公子,您不气吗” 程聿反问:“气什么” “大人她有些僭越了。”宋秋觑着程聿的脸色,打算他稍一动怒便立即劝说。 程聿哑然失笑:“她敢闯弘文馆,敢把长公主的近侍丢出门,便是宫中姑姑都不给分毫颜面不许我出府再正常不过,没什么可气的。” 宋秋松了口气,她真怕这二人有龃龉。 宋秋的脸上多了些笑意,她端起托盘,轻声说:“主事大人来了也好,有她替公子分忧,您也可歇歇了。” 程聿阖上眼,未答。 歇歇么 或许吧。 第二十二章 西侧空宅 “大昭庆,圣人安,宫锦载路米盈仓;京安宁,贵人善,羊脂盛汤云覆廊” 街边孩童的唱笑声不绝于耳。 媱嫦把马拴在郑子石家门口,随后便叩响大门。 开门的是她方才询问过的小丫头,她见到媱嫦,原本还挂着笑的脸顿时便僵住了。 “大c大人可是要取什么东西”她急匆匆的福了个礼,声音中还带着些许颤意。 媱嫦凝望着她:“你家姨娘尸骨未寒,你倒是笑得开怀。” 小丫头膝盖一软便要跪下,却被媱嫦一手托住胳膊,拦下了。 “大人明察,是我家爷说老夫人和夫人身子都不佳,姨娘的事儿便先不要让她们知晓是以奴婢不敢悲痛。”小丫头的头垂得更低了。 “嗯,也对。”媱嫦点了点头,倒是能理解郑子石这般安排。 她瞥了眼仍旧紧闭大门的东厢房,问:“嫂夫人身子如何了” “夫人刚刚吃过药,睡下了,老夫人也正在午睡。”小丫头回答得很老实,她侧身让开门,倒也不拦着媱嫦。 媱嫦没立即进去,而是问她:“你家相邻两家都住着什么人” “东边的王家老爷是左武卫仓曹参军事,西边的宅子一直空着,听牙行的人说那宅子早被人买走了,不过既没有赁出去,也无人来住。” 媱嫦心中一紧,景曜坊所住的大多是八品以下的官家,这儿的宅子紧俏,等闲不会空置才是。 她迈步跨入门槛:“带我入府瞧瞧。” “喏。”小丫头脆声应下,请媱嫦进了家门。 “那房子空了多久了”媱嫦又问。 “唔算起来也有半年了,之前住着的那家公子是弘文馆的校书郎。” “元芜”媱嫦的眉头登时便皱了起来。 她记得元芜说他家住在丰化坊的白门胡同,那房子也是租赁的。 “是,大人认得元公子”小丫头有些惊讶模样。 媱嫦不答反问:“元芜的妹妹与他关系亲密,是吧” 小丫头有些迟疑,片刻后还是凑到媱嫦身边小声道:“大人许是被谁诓骗了。元小姐性子别扭,与兄嫂都不合,元公子卖了这处宅子另搬他处也是因着元小姐” “半年前她与人私奔,这事儿左右邻里都知道,他们家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此处住下去了的。” 媱嫦轻轻咂舌,随后又问:“那这宅子卖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这个奴婢不知,不过他家卖得急,估计是要被牙行狠压了价格的。” 小丫头又一次把媱嫦带到了西厢房门前,她推开门,媱嫦却并没有走进去。 她朝小丫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而后便曲起双膝,猛地跳上了房顶。 饶是小丫头有所准备,却还是险些尖叫出声。 她用力捂紧自己的嘴巴,眼中尽是惊讶和钦佩。 同是女子,这位大人当真厉害 媱嫦轻踩着屋顶青瓦,悄声来到西边那户的墙外。 她伏在屋顶上隐去自己的身形,探头看向隔壁院子。 院子的确荒芜,绝不会有人在此长住,只是这儿绝非无人前来 因着许久无人打扫,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挤满了灰尘,也正是这样,那凌乱的脚印分外显眼。 自大门直入正房,显然来人几乎未曾去过旁处。 媱嫦踩着围墙,一路绕到宅子东北角,而后便轻轻跳入院中。 她落地时声音极轻,在踩上地面的那一瞬,挂在腰间的障刀已经出鞘,被她牢牢地握在掌心。 她弯着腰,紧贴着墙壁悄声前行,每走到一扇窗前,她便停下脚步侧耳细听。 一直走到正房门对着的那堵墙后,她只听到了房间里有轻微的呼吸声,却没能确定那人在何处。 背靠着墙,媱嫦挪到一扇窗前,用手指戳开了一点窗纸。 一阵浓郁的花香卷着热气顺着破洞溢出,媱嫦不禁皱起眉头。 她掩住口鼻,凑到洞口去看里边的情形。 房间里空空荡荡,只在北边窗下有一张软榻,榻上躺着个男人,正在熟睡。 冬日里他却盖着薄被,仍旧睡得满头大汗。 这倒是正常,因为媱嫦看到了房间里生着十余个火盆,把这间房烘烤得如炎炎夏日。 而地上还有二三十个花盆,里边种着的花开得正盛。 那花她见过,纵使从未在意过它叫什么是什么花,但她确切的记得,在 元州时,每逢盛夏,她总能在山间地头看到这花。 按程聿所说,这便是元州特有的曼陀罗花。 媱嫦退后了半步,离那孔洞远了些,这才大口呼吸了几口微凉的空气。 她定了定神,握紧手里障刀绕到门前,一脚便踹断了门栓。 巨大的声响惊醒睡着的男人,他还没从榻上跳起来,脖颈间便贴上了冰冷的刀锋。 “你c你是何人” 男人的背后冷汗涔涔。 “这话,该我问你。”媱嫦轻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男人的眸子,“你是谁替谁办事的” 男人狠狠地咽了口口水,他的眸底划过一抹决绝,正打算咬破牙后藏着的毒囊,下巴却被媱嫦捏住,一阵剧痛传来,他的嘴再也合不上了。 媱嫦把刀伸到他的嘴里,挑出了毒囊,随手甩到了一边去。 她捏着男子下巴的手再一用力,他的下颌回归原处。 “我不让你死,你便不能死。”媱嫦手里的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脸。 男人吃痛之下脸色惨白,他死死地盯着媱嫦,眼中却已经没有了惧意。 破空声传来,数支利箭穿过窗子,朝着媱嫦直扑而来。 “敢坏主子的事儿去死吧” 男人狞笑着盯着媱嫦,似乎已经看到了她血溅当场的结局。 然而,媱嫦只是微微矮身,便尽数躲了过去。 她一把把男人从床上扯下来,用被子把他包裹得结结实实,让他连动弹一分都不行。 “老实呆着。” 媱嫦瞥了他一眼,随手捡起他的鞋塞到了他的嘴里,让他连咬舌自尽都做不到了。 几个转身,媱嫦到了门边。 门外,是十余个举着弓弩对着她的蒙面人。 第二十三章 十九个人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武侯赶到的时候,小院里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了,细数过去,竟有十八人之多。 他们身上的伤口干净利落,流出的血极少,不过却是紫黑色的,显然是自觉不敌,咬破口中毒囊自尽的。 “这” 武侯们面面相觑,怔楞片刻后同时看向了队长。 他也在发傻。 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实在不真实。 京安城内,什么时候发生过如此惨烈的事情 他们面面相觑,堵在门口忘了反应。 “把这些尸体送到绣止府,屋内的花盆也一起送过去,移交给骁骑卫即可,你们不必入府。再分一队人把这个院子封住,不许任何人进出。” 媱嫦边说边提着那个被棉被困住手脚的男人自屋内走出,她瞥了眼那些呆傻发愣的武侯,思量片刻后便又补充了一句:“莫要沾到他们的血。” 她说罢,一手拨开挡住自己路的武侯,离开了这个小院。 媱嫦走后半晌,武侯们才渐渐回过神来。 其中一人狠狠地掐了下自己的大腿:“乖乖这便是平西上将的手段今日我可算是长见识了” 这十八个蒙面人既有弓弩又有长刀,个个都是壮实的汉子。 而他们自听到打斗声到破门而入不过半盏茶的工夫,媱嫦一人便把这些人尽数打败。 看她瘦瘦小小,又是个娇俏姑娘,任谁都想不到她下手竟然如此果决。 “打今儿起,这绣止府里便不止有一个阎罗王了。” 媱嫦拎着那个男人又去了郑子石家中,着小丫头带她去了后院柴房,把男人丢到地上,她这才转头问小丫头:“隔壁那宅子里平常可有人进出” 小丫头连连摇头:“没有的嗯,总之奴婢是不曾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有人进去过。” “好,”媱嫦点了点头,她拿了块碎银子给小丫头,嘱咐道,“你去牙行把管事叫来,就说你家夫人要添置房产,切莫露了痕迹。” “喏”小丫头攥紧银子,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媱嫦关好门,这才解开绑着那男人的棉被。 男人的眼中已经写满了惧意,他看着眼前的俊俏姑娘,却感觉这是地狱恶鬼的面容。 媱嫦把塞着他嘴巴的鞋扯出来,问:“给谁办事的” 男人不答反问:“你是谁” 媱嫦眼底的冷意一闪而逝:“花是给谁种的” 男人闭口不言,死死地咬紧牙关,哪怕整个人都在颤抖,他也不肯吐露一个字。 “呵。” 媱嫦低笑一声,站直了身体。 她睨着男人,也不再问话了。 她的沉默让男人很是不安,他扭动着身体,扯松了绑缚。 他能动,却不敢动。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媱嫦解决掉方才的伏兵用了多久,他自知不敌,自不可能去寻死。 这般情形下,哪怕能多活一个弹指都是好的。 媱嫦静静地站在那儿,嘴角的笑愈发冷了。 方才的那些蒙面人,他们所用的兵刃都是精铁铸就的,寻常人家拿不出这样的东西。 第二十四章 争吵不休 见到来人,宋秋立即垂首下拜:“府卿大人安好。” 来人正是绣止府卿岳明,官居三品,乃圣人恩师,最得圣人信赖。 圣人设绣止府时,因担忧程聿年纪太轻,便请了他来做绣止府卿。一为彰显圣人心意,二也是在程聿身上束一道鞍嚼,免得他失了分寸。 程聿心中厌烦,面上却丝毫不漏,微微颔首,他道:“方才四处主事捉了几个死士,于京安城内豢养死士栽种曼陀罗花,只需查清死士的主子是谁,此案即破。” 岳明望着他,半晌后摇头轻叹:“修怀,你真让我失望。” 程聿回看向他:“先生所言为何” “城内策马扬鞭,大闹弘文馆,惊扰云楼,冲撞宫官内侍,亚岁之日于京安城内杀戮如此行事的主事,你也敢用” 岳明拧着眉头,说一桩媱嫦的罪过便摇一次头,说到最后,他摇头的动作愈发流畅,嘴巴却跟不上,只能连声道:“胡闹c胡闹” 宋秋的头低得更低了。 她只以为媱嫦今日所举必定会被御史弹劾,却怎么都没想到,第一个来说她不是的人竟会是岳明。 御史弹劾,圣人还可念在顾氏功勋的份上网开一面,若是岳明这般与圣人说 怕是媱嫦在京安城内不必睡觉便得回元州去了。 宋秋已然开始担忧程聿的身子了。 主事若走了,公子便又要每日奔波劳碌。 程聿听了岳明这话却一点儿紧张模样都没有。 他微微一笑,瞧了眼北面,这才回道:“她的确鲁莽了些,不过我私心想着,将门虎女是甚模样,圣人必定知晓。圣人圣谕,必有深远之处。” “你还护着她”岳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几分,“我刚从明德坊回来,长公主震怒你可知她扔出去的是何人公主邑司舍人那是伺候过先帝的” 程聿反问:“于绣止府内大放厥词,便是凤阁都事都要从重处置,他区区一个邑司舍人,倒罚不得了” 程聿负手而立,眉心微皱继续道:“媱嫦此举倒是救了他,若按我的意思,直接把人送入刑部倒也省心。” “你”岳明气得胡须微颤,他重重拂手,“修怀你当真以为我不知你是想要做什么诚然,明德坊权重,但你真当凭着区区几个死士便扳得倒她” 程聿站得笔直,微垂着眼道:“我从未想要扳倒谁,不过是寻一个真相罢了。” “你寻的真相,会害了绣止府,动了社稷根本”岳明的胸口急剧起伏,他瞪着程聿,眼底都有了血色。 “纵容恶人当权,才会动摇社稷。” 眼瞧着这二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宋秋的眼睛飞快转动两下,而后迈前一步,扯着笑脸道:“岳大人,廊下风凉,不如先移步至殿内” 岳明冷哼一声,收回紧盯着程聿的目光,一甩袖袍,转身朝大殿走去。 宋秋担忧的看向程聿,低声道:“公子,别说了与他争辩,平白惹气罢了。” 岳明向来信奉君子无为而治,越老便越信命,与程聿恰好相反。 万幸的是,岳明老了,身子不济,一月也来不了绣止府一次。 程聿侧头看向宋秋,声色皆恢复平静:“莫要理会他,让人把这些死士的兵刃收好,再着人去问问媱嫦那边如何了。” 他话音才落,便听得大殿内传来争论声。 隔得远,宋秋听不清那边的人在吵什么,不过她却已经猜到了会是谁在吵。 敢在绣止府内闹出这般动静的,以前没有,今天有一位。 程聿的眉头却舒展开来,嘴角都染上了笑意。 他慢吞吞的迈开步子,用比平日还要慢上几分的速度往大殿那边走。 瞧见程聿这般反应,宋秋愈发肯定自己心中所想了。 岳明方才回到殿内,便瞧见桌案前坐着个俊俏姑娘,正毫无规矩可言的倚在桌边喝茶。 她脚边还躺着个男人,被棉被裹着,瞧着是晕过去了。 “你是谁” 岳明刚刚与程聿吵了一架,心情本就不爽,这会儿瞧见个穿着绣止府主事袍服的生人,不必想便知这人便是扰得京安城不太平的媱嫦。 见她这般无礼,岳明愈发嫌恶,索性装作不知她是何人。 媱嫦头疼得厉害,方才喝下的风寒药并未有太好的效果,她正烦着,回头便瞧见个咄咄逼人的老者。 媱嫦美目微眯,她看着这人越走越近,忽然拍了下桌子:“我说过今日不许除我以外任何人进出绣止府, 骁骑卫便是这般守门的” 她声色俱厉,一时间竟把岳明吼得发懵。 岳明捧了一辈子的圣贤书,朝内武将在他面前也需得收敛颜色,他何时被人拍着桌子呵斥过 一时怔楞,他便失了先机。 媱嫦见他大摇大摆的入殿也无人拦,虽不知他究竟是何人,却也能猜得出几分。 尤其是没在他身旁瞧见程聿或是宋秋这事情便愈发有趣了。 她站起身,在骁骑卫副领事进门后便出声呵斥:“今日诸事繁杂,司丞拖着病体劳心劳力,你们却连一道门都守不住,这般作为,凭甚为兵” 副领事觑着媱嫦的脸色,背后已有冷汗涔涔而下。 他瞄着一旁脸涨成猪肝色的岳明,低声道:“大人,这位是府” “你可懂什么叫作除我以外之人皆不可出入有郑校尉遇刺在前,难不成你打算放入府中几个心怀鬼胎之辈刺杀司丞” “放肆” 岳明忍无可忍怒喝出声。 他抬起手指着媱嫦的鼻尖儿,他的手指颤抖着,随时要亲手掌嘴似的。 “放肆c放肆” “吾乃绣止府卿,圣人恩师岂是你一个黄毛丫头能随意辱骂的” 媱嫦转回头,微皱着眉头看着他道:“大人安康。不过不论您是何人,我既是绣止府四处主事,便需得为京安城负责,说今日闭府,便决不能放任何人进来。” 岳明脸色涨红发紫,他的白髯颤抖得比手指还要剧烈,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却一时间都堵在了喉间。 第二十五章 击掌为盟 殿门未关,冷风呼啸着闯入,卷起岳明的长袍和媱嫦的墨发。 媱嫦站得笔直,一字一句字字铿锵:“岳大人见谅。我自小从军,军令如山不可改,我是如此,我手下之人亦需如此想来是骁骑卫尚不知晓我的脾性,也请岳大人日后不要越矩。” 岳明气血翻涌,喉间甜腥一片,他指着媱嫦的手并未放下,眼底更红了许多。 媱嫦瞥了眼角落里的水钟,负手淡然道:“今日之事距真相大白只余一步之遥,若岳大人不嫌疲累,待到我查清案件,便请您书明细则上奏圣人。如此,可行” “你当老夫是为了这丁点儿功勋而来”岳明怒极反笑,“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 “如若您来并非为这案件,那便请您先去退室歇息走是不可能了,歹人恶毒,您身份贵重,若离开绣止府出了意外,我担不起这份责任。” 媱嫦瞥向殿门,果真在门旁瞧见了那一片衣角。 她收回视线复又看向岳明:“岳大人,事分轻重缓急,还请不要耽搁卑职当差。届时圣人问责顾氏一族,绝不会欺瞒圣人。” 岳明终于按捺不住胸中怒火,竟还真的被气得吐了血。 “岳大人” 一旁呆愣的副领事立即冲过去扶住岳明,他喊着岳明的名字,愣是没敢看媱嫦一眼。 以前只听说主事大人战功赫赫,却不料她的嘴比刀刃还要锋利几分。 媱嫦看着双眸紧闭的岳明,淡漠依旧:“抬下去,请府医来。” 她的脸上一丁点儿担忧的模样都没有,比被热包子烫了手时还要平静许多。 副领事匆匆把岳明扛走,并未注意到媱嫦眼中的戏谑冷意。 程聿带着宋秋迈步走入大殿,看到媱嫦他便笑了:“到底是绣止府卿,你这般针锋相对,也不考虑自己的前程” “前程”媱嫦的嘴角勾起抹冷笑,“昔年若不是他主张裁军,家父怎会以十万守百万鏖战月余,城破。” 她静静地站在那儿,说起旧年恩怨,脸上却已没了伤怀。 程聿微微颔首。 是了。 五年前圣人登基,岳明便主张以文治国,大肆宣扬裁军的诸多好处,若说顾大将军之死与他毫无关系,实在不能让人信服。 试问,朝内武将谁的心中对岳明毫无怨怼 万幸,经此一事,圣人再不理会岳明所言,虽还敬重师恩,却也绝口不提裁军之事。 圣人对岳明大抵还是有怨的。先帝恩师领凤阁相位,开府仪同三司。而岳明,仅是正三品绣止府卿罢了,说是圣人信赖,实则他是绣止府内最清闲的那一个。 程聿走到媱嫦跟前,抬手搭在她的肩头,问:“你可还好” “无碍。” 媱嫦微扬着的下巴始终未落下,她道:“便是圣人问责,我担着便是。” “岳先生年迈身子不济,迎风发怒损肝耗神,需得静养。”程聿说着,回到案后坐下。 媱嫦皱眉看他:“你这般与圣人解释,怕是不能使圣人相信。” “我非医者,岳先生病情如何怎会轮得到我来说”程聿拿起红泥炉上的紫金壶,“宋秋。” 宋秋扁了扁嘴,有些不满的屈膝应下:“我这便去岳大人那儿,公子放心,府医自然知道该如何说。” 宋秋揣着手离开,走在廊下时不禁叹息连连。 旁人总说人老为贼,他们这儿除了年老的那位,余下的都是贼。 偏生那位老的还总以为自己尚有余力与年轻人一较高下。 程聿倒了茶给媱嫦,轻声道:“喝杯茶暖暖身子,瞧你脸色不好。” 媱嫦拿起茶杯,旋即狐疑的看向他:“你看得清我脸色如何” 程聿给自己倒茶的手微微顿住,半晌后才道:“我也不是全瞎了的。” “哦。”媱嫦不自觉的扬起嘴角,喝了口茶。 茶里兑了姜汁,有些辛辣。 媱嫦小口小口的抿着茶,喝完了一整杯茶,她觉得自己头疼得也没那么厉害了。 她看向程聿,问道:“那个元芜,你又审过了吗” “不曾。”程聿看向她,“又查出什么来了” “明德坊。” “嗯。” 媱嫦回来除了带回那个男人外,还要再审一审元芜。 方才郑家的小丫头带了牙行管事回来,管事告诉给她 元家的那处宅子,从未售出。 媱嫦却没动,添了茶之后继续慢慢喝着,也不去看程聿。 隔了许久,程聿说道:“凭此事想要让长公主吃亏,绝无可能。” “那真相便不重要了”媱嫦看向他。 “真相固然重要,”程聿微微合起眼睛,“总归不是她亲自动手,是何人行此事,便由谁来承担。” “程聿。” 媱嫦忽然叫了程聿的名字。 程聿没睁眼,也无需她再说,他道:“我知你想要给宁昌一个公道,但媱嫦,这里是京安城。” “京安城便能罔顾人命”媱嫦放下茶杯,侧头凝望程聿。 程聿终于睁开眼睛。 他倾身向前,距离媱嫦不过一尺。 “你想如何”他问。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媱嫦面色严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她是谁,我从不在意。” “若是不能以此治她的罪呢”程聿又问。 媱嫦沉默片刻,答:“我是武将。” “顾氏清誉,你不要了” “自有后人评说。” 殿内又静下来了。 媱嫦紧紧地盯着程聿的双眸,丝毫不肯退让。 良久,程聿笑了。 他靠回到椅子里,推开茶盏铺纸执笔:“去行你的差事,只要你查得出真相,为着江山社稷,便是东宫动他又有何妨” 媱嫦瞥向那张白纸,问:“当真” “当真。” 程聿想了想,放下笔,朝她伸出右手。 媱嫦迟疑片刻,竖起手掌与他轻拍一下。 “击掌为盟,你要的真相,亦是我要的。” 程聿道。 “好,我必查出真相给你。” 媱嫦答。 她起身走出殿外,回到冷风中,方才因姜茶而暖起来的身子又有些冷了。 京安城当真不讲道理,温暖转瞬即逝,不肯停留须臾。 第二十六章 宁府客卿 对于程聿的试探,媱嫦并未太过在意。 他处在那个位子上,他怀疑任何人都是正常的。 他的试探甚至让她更宽心了些。 站在殿门旁,媱嫦转回头看向程聿,与他道:“替我查一下元芜的注色可好” 程聿还在写字,闻言头也不抬的应下:“好。” 媱嫦这才离开,径直又去了戒律房。 戒律房内终年也见不得阳光,阴冷潮湿,在冬日里比室外还要冷上三分。 因着有元芜在这儿,戒律房内守备更多了些。 媱嫦未到关押元芜的牢门前便问:“可有旁人来过” “回大人,并无。” “他可又说了什么” “也没有,一直缩在角落里,不吃不喝。” 媱嫦微微挑眉,径直去到了元芜的牢门口。她路过都图的牢房时,又听到了他的嘶吼鬼叫。 许是被都图的声音唤回了神智,元芜猛地打了个寒战,满面惊恐的看向了牢门。 媱嫦示意值守开牢门,待到那扇吱呀作响的门开启,她便迈步走了进去。 元芜脸色惨白,瞧见媱嫦便不住的往后挪。 他摇晃着头,像是看到厉鬼修罗一般,平日里捧惯了书卷的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颤颤巍巍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媱嫦在他面前蹲下,平视着他问:“怕什么” “我c我我我”元芜惊恐的摇着头,“我不想死” “没有人要杀你。”媱嫦一手托腮,先给了他一颗定心丸。 这人的反应太过奇怪。 他这般惧怕,到底是为何 世人皆惧绣止府,但怕成这样,委实太过。 元芜呆呆的看了媱嫦片刻,又转头看向了一旁搁着的冷馒头和清水。 媱嫦也看了过去,旋即明白了元芜这是为何而怕。 她的嘴角微扬,转回头道:“那是戒律房的餐食,不是你的断头饭按着大昭律,那一餐有三十文,无人会克扣的。” 元芜看着她,眸光渐渐平静下来。 他长舒了口气,擦着额角的冷汗,虚脱似的靠在了墙上:“以往从未进过牢房,只听说死前会有餐食可吓死我了” 他瘫软在那儿,声音干涩沙哑,看着媱嫦,他勉强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个带着些许恭维的笑。 他问:“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还不能,”媱嫦收起脸上笑意,问,“你家半年前为何举家搬迁” “这个”元芜皱起了眉头,低垂着头躲闪起媱嫦的视线来。 “说。” “唉” 元芜先是长叹口气,然后拧着眉头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模样:“是舍妹年幼无知,被一个戏子花言巧语骗去,万幸他们尚未出城便被拦下。” “不过此事闹得甚大,街坊邻里尽知,原先的住所自是住不下去,便也只得搬离那处。” 元芜面颊泛红,这事儿着实不好听,他说起时也是满面无奈懊悔。 “怪我,家父离世后未能教好妹妹,还引得母亲伤心家宅不宁不过,大人,此事总归是没触犯了大昭律的吧” 元芜微皱着眉头看向媱嫦,眼中多了些许疑惑。 媱嫦没回答,而是继续自己的问话:“你家那处宅子,卖出去了” 她不答,元芜也不敢追问,只是苦笑着摇头:“哪里卖得出去旁人都说这宅子已经被那戏子摸透了,无人敢买。” “赁出去了” “没有,”元芜继续摇着头苦叹,“那宅子一直荒废着,左右也不会再去,家母把钥匙都丢到渠里了。” “你们搬走后,便再没回去过”媱嫦紧盯着他的脸,不肯错过他变化的表情。 元芜有些茫然,他拧着眉头看着媱嫦:“自然,莫说是那处宅子,便是景曜坊我都不敢踏足大人,到底怎么了” “有人在你家旧宅里设了暖房栽种曼陀罗花,这是京安城内严禁栽种的,你当真不知是谁” 媱嫦一字一顿的说道。 元芜的嘴巴渐渐张大。 良久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再一次翻身跪下,连声喊冤:“大人明察卑职当真不知为何许是旁人见这宅子无人居住才起了歹心啊” “卑职自打搬离后便再没有回去过,家母亦是如此大人明察,此事绝非卑职所为” 元芜的声音沙哑却尖利,回荡在戒律房内,噪杂难听。 媱嫦缓缓站起身,她垂眸看着冷汗涔涔还在辩解的元芜,沉默片刻后转身离去。 元芜所言合情合理,与她从郑家小丫头和牙行管事那儿打听到的消息如出一辙。 只是她仍旧不信。 元家并不富裕,他不过是弘文馆那清水衙门的校书郎,仅凭元芜一人供养,家中怕是捉襟见肘。 这样的人家,怎可能把一处宅邸置之不理 媱嫦站在门外,回头又瞥了眼元芜。 他伏在地上,瑟缩成一团,比起她来之前更要害怕些。 媱嫦沉默片刻,侧头对值守道:“盯着他,莫要松懈。” “喏。” 她微皱着眉头离开戒律房,回到大殿门前时,恰巧遇到个捧着卷宗的文吏。 他垂眸行礼,而后便跟在媱嫦身后进了大殿。 程聿没看媱嫦,而是对那个文吏道:“把东西给她。” 媱嫦接过卷宗,翻开一瞧,正是元芜的。 她一行行看过去,一时间也没觉出什么不对。 一旁的文吏低声提醒:“大人往后瞧” 说着,他伸手指向一行小字。 那处是朱笔批注的,上书: 昭顺三年腊月十八,拜入左武卫大将军宁浮门下为门客。五月后,经宁将军长子举荐,入弘文馆任校书郎。 媱嫦微蹙眉头,抬头看向程聿:“他一个文官,怎会拜到叔父门下” 而且,宁昌又怎么会把他举荐到弘文馆去 依着宁昌的性子,怎会让门客到这样的地方便是在军中做个长史都好过去弘文馆吧 程聿搁下笔,看着她缓声道:“这便要去问宁大将军了,我身子不适,你自己去吧。” 媱嫦抿了抿唇,看着他微微点头,低声道了句谢。 程聿不置可否,把手里的信封递向她:“把这封信带给宁大将军。” 第二十七章 只要真相 宁府内白幡飘飞,织成密网,拢住人们的哀思和低泣。 媱嫦站在街旁的石柱后,轻咬着下唇,脸色发白。 “阿媱,走,我带你去迦隐寺,那儿的桃花开了。绫姐姐被四殿下缠着不便带你一起,你随我去,我知晓个绝好的地方,那处景色最美。” “阿媱,你要当心了,我要使绝活儿了这一招你好好接着哎这都被你接下了算了算了,我认输,今日请你吃糖葫芦可好” “阿媱此行凶险万分,我知你心意已决,我会替你说服父亲,到了元州,立即要写信回来。” “疆场不比校场,万莫逞强,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懂吗” “阿媱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你珍重。” 昔年种种话语尚在耳畔回荡,媱嫦皱起眉头,心口抽痛不已。 她深吸口气,指甲陷入掌心,丝丝疼痛让她勉强冷静。 她绕过石柱,走入宁府。 府内哭声不止,前来吊唁的人不多,只有宁家的几位至交好友。 宁浮在灵堂里,一个时辰不见,媱嫦发现他的背已有些佝偻了。 她沉默着去给宁昌上了香,跪在蒲垫上,她久久未起。 她始终以为啊,该是宁昌为她操办身后事的。 却不想方才回京,尚未得见便已生死相隔。 宁浮把她扶起来,未言其他,他带着她去了退室。 “如何了” 宁浮看着媱嫦问。 他的嗓音分外沙哑,是遮掩不住的疲惫倦意。 媱嫦微微抿唇,片刻后才道:“已经查明了宁昌哥哥的死因他是被淬了曼陀罗花汁的吹针射中,失了神智后被拖入井中溺亡。” “我方才找到了栽种曼陀罗花的地方,就在景曜坊里,那处宅子以前是弘文馆校书郎元芜的住处,半年前他家搬离,便一直空下来了。” 宁浮微微颔首,片刻后追问:“那凶手呢可有线索了” 媱嫦轻叹口气,不答反问:“我来是想问问叔父,为何元芜的注色经历上写明,他曾是您的门客” “元芜”宁浮皱起眉毛,大手挥了两下道,“你容我想想。” 宁浮这般地位,门下客卿不胜枚举。 一个元芜,他当真需要好好想想。 媱嫦点了点头,把程聿的那封信拿出来奉上:“叔父,这是程司丞让我转交给您的。” 宁浮皱起眉毛,接过信函打开。 纸上的字不多,他两眼扫完,直接把信递给媱嫦,让她自己去看。 媱嫦接过信,上边只有短短四行: “仓明碧波荡, 怀安圆弓张。 月明食霜天, 塞北无庙堂。” 媱嫦反复念了数次,蹙眉看向宁浮:“他向来如此说话” 这般绕,烦也要把人烦死了。 宁浮疲惫的挥了挥手,问她:“阿媱,你如何看” “仓明明德坊,仓池。”媱嫦拿着那张纸,恨不得把每个字都拆开来念,“仓池就在长公主府外,他这意思是,今日所行皆是长公主的手笔” “怀安圆弓张,是指怀安坊”媱嫦皱眉看向宁浮,有些耐不住性子的直接问,“叔父,宁昌哥哥与怀安坊有关” 怀安坊内只有两处宅邸。 一是平康王府,一是乐康王府。 平康王是圣人胞弟,平素最得圣人信赖。今日圣人去迦隐寺祈福,也只携平康王一人同往。 而乐康王虽在京安城内有府宅,他却从未住过。先帝驾崩后他便南下云游,除年节外再没踏入过京安城。 宁浮默然无语。 媱嫦急了,皱着眉头提醒:“叔父,若是宁昌哥哥真与平康王有关,长公主此行便是消除异己,这便也不仅仅是一桩疑案。” 宁浮仍未答话。 他垂着眼睛,搭在膝上的拳头渐渐握紧。 “叔父” “阿媱。”宁浮终于抬头看向媱嫦,他说,“我想起来了,我门下的确有过元芜这人,他祖辈从军,便来了我这。” “当时军中并无空缺,我便举荐他去了弘文馆。” 媱嫦捏着那张纸,盯着宁浮的眼睛说道:“元芜祖上行医,也曾入过太医署。” 宁浮拿起桌上茶盏,狠灌了一口冷茶后才道:“那许是我记错了,府中门客不知凡几,一个儒生罢了,若你不提,我已忘了此人。” 他说罢,把茶盏搁下,复又合起双目,再不打算言语。 媱嫦一掌拍在桌上,看着宁浮的眼眶微微泛起红晕:“宁昌哥哥尸骨未寒,有什么比他因何而死更重要” 宁浮仍紧闭双眸,全然不理媱嫦的怒喝。 媱嫦看着宁浮的眼神渐渐冷淡。 她是了解叔父的,他不想说的话,绝不会开口。 半晌,媱嫦退后两步,轻声道:“我今日繁忙,叔父,我先走了。” 宁浮“嗯”了一声,待到媱嫦即将迈出门前,他终是说了一句:“阿媱,有些事,不能太过。” 媱嫦脚步微顿,她迈出门,侧回头道:“我只要一个真相。” 说罢,她再不停留,快步离去。 宁浮缓缓睁开眼睛,无奈摇头。 他不说,是不想宁昌出事在前,媱嫦紧跟着也要有差池。 宁浮沉默良久,终是强撑着站起身来,换下了身上素衣,撇下前来吊唁的客人自后门离府。 媱嫦走在长街上,耳边尽是嬉笑的喜庆辞藻。 他们的欢喜与她无关,方才与宁浮谈起元芜,反倒让她想到了一种可能。 她加快了脚步,朝着丰化坊而去。 丰化坊内的街道窄了许多,来往多是小吏家眷,便是此处的武侯都懈怠许多,成群的凑在一起,时不时便大笑出声。 媱嫦一面打听一面寻,终于停在了白门胡同丙字十六号府门前。 尚未叩门,她便听得了门内的吵嚷声。 “这般时候还不知归家,怕是又跑去寻他那小相好了吧” “你这妮子怎可如此说你阿兄若不是为你,我们家又怎会如此这丰化坊什么都没有,便是过节都过不安稳” “为着我若不是他当日求我,我会替他行那般恶事耽误了我不说,他许诺下的可有一桩事成” “你c你你闭嘴作死吗” 第二十八章 元氏妇人 待到门内没了声响,媱嫦这才抬手叩门。 “来了” 门内传来一声老妇的声音,紧跟着是一连串脚步声。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一个身着布衣的老妇人开了门。 迎着她那布满皱纹的脸,媱嫦微微一笑,而后拿出自己的腰牌:“绣止府查案,婆婆,烦请让让。” 老妇听闻“绣止府”三字,刚扯出来的笑脸立时便僵住了。 她死死地扒着门,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慌:“这c这可是我儿犯了什么过错他不会的,决计不会的,大人可不能冤枉他的” 媱嫦面色和善,唇角微扬着连连点头:“婆婆放心,元大人清正廉明人尽皆知,不过是被些腌臜事情缠住了,我来是为还他一个清白的。” “如若元大人真有罪,来的便不止我一个了。” 老妇长舒了口气,立即躬着身请媱嫦入府。 元家房舍简陋,门庭斑驳。院内辟出一处一丈见方的药圃,养着几样喜寒的药草。 “都出来都出来绣止府的大人要问话” 老妇一进门便喊着女儿和儿媳,她喊完还回首对媱嫦说道:“大人见谅,家里两个孩子跑出去玩了,不过他们也不懂什么,大人若要问话,我这便喊他们回来” “不必了。”媱嫦笑着,依旧是和善模样。 东厢走出个年轻妇人,瞧着与元芜年纪相仿。布衣布裙,眉眼倒是和善。 西厢出来个姑娘,嘴唇略薄,穿着条鹅黄的雪缎下裙,发间还插着支双蝶银簪。 媱嫦瞥了眼她的绣鞋,浅笑着道:“这便是元大人的妹妹吧早听闻元大人最喜欢他的妹妹,看来的确如此。” 那姑娘没答话,蹙着眉头走到院内,打量着媱嫦的目光很是无礼。 元母扯着笑脸描补:“这丫头被她阿兄宠坏了,大人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无妨。”媱嫦回看向她,问,“你看我做什么” 元姑娘盯着她发间的红发带,轻声回道:“大人的发带是顶好的宫锦,真是浪费。” 媱嫦回手摸了摸自己的发带,笑着答:“这个么我阿姊做给我的,大抵是随手扯的余料吧,我也未曾在意过。” 元姑娘抿起唇,不答话了。 元母去到她身旁,扯了她一把低声骂着:“大人位高身贵,用什么都配的,你莫要多言,不会说话便把嘴闭紧了” 媱嫦听着她这尽是提醒意味的话,心中冷笑。 她走到那块药圃旁,甚是随意的问着:“元大人还懂药理” “是呢”元母紧赶着跟上,言语间多了抹自豪意味,“我家祖上皆是医者,栎明自小耳濡目染,这些都是懂的莫说是药理,便是左右邻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他也能给诊治妥帖了” 她说着话,目光始终落在媱嫦身上,为自己儿子争功添彩的意味十足。 媱嫦却问:“栎明是元大人的字” “是呢我家祖籍栎照,栎明他是栎照县头一个秀才,这字是县太爷给取的” 提起儿子的光辉,元母的眼角眉梢尽是欢喜得意。 媱嫦想的却是另一件事。 程聿给宁浮的那首诗里,第三句的“月明食霜天”,她之前以为是指岳明的。 现下看来,指的亦可以是元芜。 媱嫦微皱起眉毛。 程聿到底知道多少事 他今日几乎就没离开过绣止府,却好像尽知这一切变幻。 这人,真可怕。 再想到程聿方才对自己的试探,媱嫦没来由的觉得脊背发寒。 她定了定神,转头看向元姑娘:“姑娘闺名是” 若是程聿所言真的是指元芜,那其后的“霜天”又是指什么或者说是指谁 刚才在门外,她听到埋怨元芜的声音正是这位元姑娘的。 元芜让她做了什么事又是否与今日的事情有关 元姑娘有些拘谨模样,垂着眼睛回答:“元薇。” “可有小字” “并无。” 媱嫦略有些失望。 她看向元母,道:“婆婆,带我去元大人房中看看吧。” “好好好,大人这边请。” 元母直接带着她走向东厢,没瞧见自己的儿媳一般,越过她直接推开了东厢房门。 媱嫦站在门边,看着元芜的妻子道:“嫂夫人一起吧” “她一个妇人 ”元母开口想要阻拦,话才说出一半便自觉不对,赶忙说,“你还不进来难不成要大人去请你” 元夫人大抵是早习惯了婆母如此待她,脸上连丁点儿不满都没有,跟着回到他们的卧房。 这东厢三间房,一间花厅,左右分别是卧房和书房。 媱嫦先去了书房。整面墙的榆木书架,上边摞满了书册。 她在书架旁细看,元母跟在后头絮絮地说着话:“栎明自小便爱书,这些书不管去哪儿都要带着。不过这也是好事对吧正合他在弘文馆的差事” 媱嫦翻看着架子上的书,并没什么特别的。 她突然转过身,盯着元芜的夫人问:“元大人的外室住在哪儿” 她如此突兀的发问,元夫人和元母都愣住了。 元母反应倒是快,一拍腿便哈哈笑着说:“大人打哪儿听来的谣传,我儿洁身自好,怎会有” “闭嘴。”媱嫦之前的好颜色尽数收起,眼眸里泛起的寒光让元母立即便闭上了嘴。 她盯着元夫人,重复了一遍自己的问题,而后道:“我问你,你若不如实回答便是阻碍绣止府查案,你一家的脑袋都不足以抵过。” 元夫人脸色惨白,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婆母。 “别看她,我问的是你。”媱嫦随手把手里的书丢到桌上,绕过桌案走到元夫人面前,她捏着她的下巴让她看自己,“说。” “我c我”元夫人颤抖着狠咽了口唾沫。 “想想你的儿女,嗯” 媱嫦的眼底划过戏谑的笑:“为着一个与你夫君有染的女子赔上他的前程和你们一家子的性命,值得么” 元夫人还没说话,听到这事会影响到元芜前程的元母立即开了口:“我说我说” “那女人也算不上是栎明的外室,她就是个云楼舞姬根本就没进过我家的门” 第二十九章 公主褚琏 云楼舞姬。 媱嫦几乎立即便想到了那一身红罗衣。 “哦” 她不动声色的瞥向元母:“云楼女子会与元大人有所牵扯” “那姑娘是我家同乡,我记得是叫织花,对,就是这个名儿。栎明念旧才对她照拂一二,”元母眉头紧锁,伸手拽住了媱嫦的衣袖,“大人明察啊,栎明与她绝对没有越矩之行”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的。”媱嫦轻摇着头,“在元大人身上有个织花缎子的香囊,你家如此朴素,这东西恐不是出自夫人之手。” “不,是我做的,”元夫人轻摇着头,眼角都湿了,“香囊上是两朵梅花,因着夫君喜欢梅花才绣上的。里边的香艾亦是我亲手放入,夫君在弘文馆当差,那处多虫蚁,放些香艾最合适。” “是么”媱嫦的心里已如惊涛炸起。 她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只在井底寻到的香囊竟然会是元芜的。 元芜当真心思缜密,连她都骗过去了。 若不是元母担忧自己儿子的前程,恐怕她怎么都猜不到竟然还真是元芜。 只是 元芜今日一直被拘在戒律房内,又是谁对郑子石下的手 元夫人紧赶着跑回到卧房,捧出来个绣绷。 “大人您看看,这是我给婆母做的鞋面,上边的针脚可是与香囊一样” 媱嫦看着那绣绷,良久无语。 早知道,应该带宋秋一起来的。 她自小不习女红,这些针脚她着实看不出异同。 见媱嫦紧盯着绣绷却不言语,元母的心都提起来了。 她紧抿着唇,挣扎了许久后一拍自己的腿,蹿到门边扬声喊着:“元薇你快些过来告诉大人你阿兄与云楼的那个小蹄子没关系” 媱嫦侧头瞥向元薇,果真从她脸上瞧见了不耐之色。 元薇在原地踟蹰不前,元母心焦气躁,跑出去扯着她的胳膊把她拖了进来。 把人丢到媱嫦面前,元母目光恳切:“大人,您听薇薇细细说给您听,栎明当真无辜” 在元薇开口前,媱嫦对她说道:“想明白再说,若有一字不实圣人有诏,欺瞒绣止府者,与欺君之罪同处。” 不必她说,圣人此诏世人皆知。 只是此刻再提,元薇便是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说谎了。 她双手揪着帕子,把上边的绣花都扯得变了模样。 “阿c阿兄他的确与那人有些关系。” “元薇你说什么浑话呢” 元母如遭雷击,跳起来便要堵元薇的嘴。 媱嫦抬起手,一把把她按住:“闭嘴。” “大人大人莫信啊大人这妮子近日与栎明吵嘴生了些龃龉,她这是混说话害她阿兄呢啊” 元母哪听得进去在媱嫦手里仍旧挣扎不休。 媱嫦索性把元薇手里的帕子抽出来,团成一团塞进了元母的嘴里。 她做完这些,看向元薇:“继续说。” 元薇没了帕子,绞着自己的手指,抿了抿唇后看了眼元母,眼中已经含起泪花: “阿兄心悦那姑娘,却碍于身份无法亲近。每逢云楼休沐,他便让我去给织花送信那日出城,便是阿兄求我送织花走的。” “后被追上,织花自是要被送押回云楼。阿兄不知寻了何人疏通,这事便就此作罢,我却被扣上了个与人私奔的罪名。” “他为着一己之私不顾我的名声,这等人,凭何为人兄长” 初时,元薇的声音还带着些许颤意,说到后来,大抵是心中委屈非常,她便越说越顺了。 元母不再挣扎,她呆滞的看着元薇,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元夫人垂首抹泪,大抵是早已知道这事的。 媱嫦的手有些冷。 之前的种种疑虑总算是有了解答。 这便是织花以教习之身被赏至宁府做舞姬的缘故。 这般丑事,云楼自不会留她,便是为着颜面不曾当众处罚,却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宁府却也不敢留她,急着把她嫁了出去,便也是担忧她会再跑,扰得宁府不安生。 不过 既是与织花情深如此,元芜怎会杀她 媱嫦在元家又翻找了些时候,没寻到什么线索便离开了。 关上门的那一瞬,她便听到了元母撕心裂肺的痛苦声。 她的脚步未停,略微摇了摇头 ,便快步往绣止府赶。 有些事,恐怕只能回去问程聿了。 明德坊,长公主府。 偌大的长公主府内静谧非常,来往的宫人脚步轻缓,一丁点儿声音都没有。 触目所及无不精美华贵,便是踩在脚下的汉白玉石阶都由巧匠雕刻出朵朵莲花。 万字菱花窗后的紫檀美人榻上,白嫩的皓腕枕着嫣红的团花苏锦软枕。腕间一只掐丝嵌宝翟凤镯,迎着冬日暖阳熠熠生辉。 枕上的美人细眉入鬓,眉间一点朱砂痣媚而不妖。她的眸子缓缓张开,瞧着窗外的人,她笑了。 朱唇微挑,她缓声道:“宁大将军倒是稀客,怎的也是来寻本宫状告绣止府的听闻他们把宁府闹得很不安宁呢。” 她的声音极柔,娇美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嗔怪似的埋怨,没有半分权倾朝野的气势。 宁浮立于窗外,垂着眼睛看着墙缝:“长公主明鉴,绣止府此行实乃职责所需,犬子之死亦与他们无关,臣并无怨言。” “哦” 褚琏轻轻撑着身子坐起身,她伸手推开窗,顽皮孩童似的以双手撑着下巴,一双似能勾魂夺魄的美眸紧盯着宁浮:“你当真一丝怨怼也无那可是你的长子。” “为兵者,不与亲王同辇。犬子与平康王交往过密,本已是死罪,今日死于歹人之手,虽不该,却也并不委屈。”宁浮一字一句说得利落干脆,没半分伤怀模样。 “放肆,”褚琏扬起下巴,“三皇兄怎会如此不知分寸你污蔑皇亲,该当何罪” 宁浮一掀衣袍,直挺挺的跪下。 他仍盯着那处墙缝,朗声道:“臣亦是今日方才知晓,程司丞在犬子院中搜到了他与平康王来往书信,此事绝非臣妄言。” “哎呀,那是我方才冤枉你了”褚琏浅笑着,一双凤眸弯成月牙。 “长公主明察秋毫,是念及兄妹情分才有此询问,臣不冤枉。” 第三十章 长兄如父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午后的阳光更暖了些,斜照进廊下,洒在宁浮的身上。 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不论是眼前女子的凝视,抑或是这暗流涌动的京安城,都只能让他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褚琏那如削葱的细长指头轻点着窗台,她唇角含笑,睨着宁浮问:“宁大将军此来到底为何我怎得弄不懂了” 宁浮跪得笔直,朗声道:“回长公主,顾氏媱嫦是臣兄之养女,自幼从军疏于管教,不习京安礼法,实难于绣止府任职。臣恳请长公主殿下上奏圣人,允她解甲离朝。” “媱嫦昭武校尉,平西上将。”褚琏一手托腮,看着天边薄云,心神往之的模样,“顾大将军的嫡女是叫顾绫吧顾府将才,个个骁勇,任谁能想到,这两个姑娘家能平了仰西呢” 宁浮的眉头皱起,片刻后便又舒展开来。 他又道:“她们二人自幼耳濡目染,加之元州军骁勇,二者兼备方才成事。她二人于疆场或可为将才,但若在京安城中” 不待宁浮说完,褚琏便挥手打断了他:“顾家女名震元州,媱嫦入京又是圣人钦定,现下她方才进京,宁将军便要本宫出面准她解甲” 褚琏的笑容落下,眼底也多了抹冷意:“宁将军这是要我插手朝政抑或者是觉得本宫在这明德坊住得太舒适,想要本宫挪一挪地方” “臣不敢。”宁浮以额触地,继续道,“长公主明鉴,臣绝无此意。不过是因今日媱嫦在京中闹出许多事端,臣私心想着,待到圣人回銮,必定要以此问责。” “不守规矩的是她,与本宫何干皇兄即便是要问责,要么寻她的错处,要么便由绣止府担着。说起来,她还打了本宫府上的邑司舍人,这事本宫记下了。” 褚琏又勾起了一抹笑,她收回手,复又靠回到了软枕上:“宁将军请回吧,家中既有丧仪,便也不必为旁人奔波了,是福是祸,全看她如何自处。” 褚琏缓缓阖眸,嘴角的笑意却始终不消。外头的宫人仍旧远远地立在那儿,谁也没上前来请宁浮离开。 宁浮撑着地直起身子,抬头看向窗子。 他跪着,这般自然看不到褚琏是何模样。 宁浮沉默片刻,朗声道:“殿下,方才媱嫦来寻臣,言语间问起元芜之事,臣,未回。” 窗后,褚琏眉心微蹙。 片刻后,她的笑声如银铃悦耳,飘扬传至窗外。 “宁将军,本宫念你丧子之痛,便不追究你这般僭越之举。” 褚琏缓缓坐起身,盯着宁浮的眼中冷意乍现:“不过你方才所言倒也有几分道理。你是顾氏养子,宁昌便是媱嫦的阿兄。她既无父母,也无其他兄长。宁昌便是她长兄,长兄如父,兄长身亡,她这个妹妹自当丁忧去职。” 宁浮长松口气。 不论褚琏所言借口到底有多蹩脚,他都可以接受。 他所图的,不过是家中的其他孩子可以远离这些是非。 他再次俯身叩首。 “臣宁浮,谢长公主体恤,长公主厚恩,臣万死不足以为报。” 第三十一章 心急不得 再回到绣止府,媱嫦惊奇的发现那满府的文吏皆不再忙碌了。 透过窗子可以瞧见,他们各自坐在位子上,或阖眸小憩,或饮茶用饭,竟无一人再去翻阅那些卷宗。 媱嫦凝眉进入大殿,见程聿也是如此闲适模样。 “回来了” 听到她的脚步声,程聿并未抬头,只是轻笑着询问:“可要喝茶” 媱嫦走到桌案前,她没坐下,而是皱着眉头凝视着他:“程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聿抬起头,示意她先坐下。 媱嫦站在那儿没有动。 程聿轻叹,略有些无奈模样:“你是圣人亲派,我本该信你。只是你的注色上并无任何与查案有关的经历,绣止府四处任重道远,我是你的上峰,自该考校一番。” 他对自己的心思毫无隐瞒意思,坦然得很。 “你大抵是想问我何时知道凶手是谁的吧”程聿呷了口茶,声音和缓了些,“是在宁府,看到宁昌与他人的书信往来时我便知道此事与明德坊脱不开关系。” “不过那时我也不确定凶手会是元芜。”程聿说着话,拿过一只茶盏添上茶,推到了媱嫦面前,“是郑子石出事的时候,我方才确信是他的。” 媱嫦坐了下来。 她拿起茶杯,饮了口茶。 程聿嘴角微扬,把自己的手炉也递向她:“暖暖身子吧,奔波了两个时辰,你也累坏了。” 媱嫦接过手炉,沉默片刻后才问道:“你如何知道的” “绣止府大肆探查此案,你又从未刻意隐瞒过行踪,那凶手便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该在此刻顶风作案。”程聿的嘴角噙着丝浅笑,“他们或许是真的想要郑子石的命,但一定是想借由此事保全真凶。” 媱嫦轻轻点头:“需得被保全,那人必定已经在绣止府的掌控之内,今日绣止府只捉了一个人,便只能是元芜了。” “诚然。” 之前他便对郑子石说过,今日一定要看紧元芜。 那时他只是想借由元芜引出真凶,却不想当时的决断,竟成为了他知晓真凶的引子。 程聿看向媱嫦,轻声道:“你机敏聪慧,圣人慧目。” 闻言,媱嫦自嘲一笑。 “司丞言重了,我还不是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程聿给她添上茶:“我所想皆是猜测,你若寻不到那栽种曼陀罗花的地方,此案无法确定真凶。” “真凶” 媱嫦皱起眉头:“区区一个弘文馆校书郎,能瞒天过海把猫夹藏于书箱中送入京安城又能指使宫人去买通守门吏他又是从何而来的曼陀罗花种” 程聿没立即回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后,他笑了。 “此事关系皇亲,便是你我都知道这件事与明德坊脱不开关系,她也必定早留好退路,是决计不会因此潦倒的。” “你说过,你寻的是一个真相。”媱嫦的眼底寒意乍现。 程聿没瞧见她的眸光变换,颔首后自顾自的继续说:“我知道,这桩事我已记下,哪怕要拖得时间久些,也必定会让她偿命。” 他坐在桌案后,身上拢着厚重的大氅。他眉目平和,不悲不喜,也无半分怒容。 他就那般静坐着,却让人莫名的愿意信服。 好似这京安城内就没有他做不成的事。 哪怕他现在说的是,他要让长公主偿命。 媱嫦盯着他,沉默了许久后,她轻轻点头:“好,我不急。” “嗯,现在说说你的事情吧。” 程聿又看向了媱嫦。 媱嫦略有惊疑:“我我怎么了现下难道不是这案子更重要” “有猫尸c有曼陀罗花c有宅邸地契,加之一些细碎小节,足够定元芜之罪,此案已结,宋秋已经在审问元芜做供词了。”程聿看向媱嫦,“现在更紧要的是你的麻烦。” 媱嫦低笑,眼底划过一抹不屑:“不过是犯了几条礼制,御史台若想弹劾,由得他们去便是。” “不,”程聿摇了摇头,“是明德坊不会放过你。” “我为何”媱嫦凝眉望向他,“她不是厌恶你么” “但今日在外奔波之人是你。”程聿道,“日后她必定会愈发提防你,你要多小心。” 媱嫦并不在意:“京安城内能伤我的,只叔父一人。”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她比你听闻的要可怕许多。”程聿又拿起茶盏,瞧着那茶汤,他却又笑了。 媱嫦看着他,似是在想他的话。 程聿呷了口茶,端着茶盏看向媱嫦:“不过你且放心,今日圣人回銮后长公主必定会上奏圣人,要你去职丁忧。” 媱嫦失笑出声:“放心你是想说,若回了元州,我便不必怕她了” 程聿自身旁拿出一份奏章,递到她面前道:“圣人现下应已祈福完毕准备启程回朝,若你能赶在圣人召见长公主之前把此折呈上,便是长公主再如何言语,你都可留在绣止府。” 媱嫦接过那份奏折,轻哼一声:“你倒把我当成信使了。” “绣止府内唯你一人有本事赶在她之前。”程聿叩了叩桌面,“若你当真想要回元州,便与我再饮一盏茶吧。” 媱嫦拿起茶盏,仰头喝完了杯中茶。 她捏着奏章起身,对他道:“程聿,我留下,是要亲眼看着她给宁昌哥哥赔命,你若敢骗我,我必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程聿颔首,眼中多了抹玩笑意味:“上将英武,修怀一届书生怎敢欺骗于你” 媱嫦轻哼一声转身离去。 程聿隐约听见她道:“你骗了我一日,此刻倒装起胆小了。” 他微微挑眉。 太过机敏,委实不好骗。 诚然,自打今日长公主把此事推给他时他便知晓,这案子的幕后真凶必定是她。 不过那时也仅是猜测,他的确是在宁府时才确定的。 程聿无奈轻笑,展开一张纸,执笔写下四个名字。 脱里 织花 宁昌 郑子石 他总觉得,那四条猫尾背后所指,必定意义非凡。 望着这四个人名,他的脑中一时间涌出许多杂乱的念头。 第三十二章 寺中腊梅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迦隐寺位处京安城外南二十里的阳山上,此时隆冬腊月,寺内腊梅尽数绽放。 圣人仪仗自大雄宝殿蜿蜒而下直至山脚,左右卫各五千随君护卫,便是有天大的本事都不能靠近圣人分毫。 圣人方才用过素斋,此刻正与平康王褚稷一道,行至寺后赏梅。 院中白雪映出朵朵红晕,被风一吹,那红晕便也跳动着恭迎圣驾。 迦隐寺主持方丈慈惠伴驾而行,他须眉尽白,一脸慈悲相。 圣人负手而立,对褚稷道:“今日不太平,便是在佛门净地都躲不得清闲。” 褚稷微微一笑,缓声说道:“褚琏不喜程聿已久,只是今日,她委实过了。” 圣人伸手折了一枝腊梅:“修怀当得世人不喜。” 褚稷颔首:“木秀于林,自是如此。” 圣人把手中腊梅递给身侧内侍:“拿回去给司昭仪,她近日身子不适,佛前花总会让她心安些。” “喏。” 内侍躬身接过,忙不迭的去寻了合适的盒子装好,生怕碰掉了一片花瓣。 “圣人,绣止府四处主事媱嫦求见。” 又一内侍缓步而来,低声道。 “媱嫦”圣人轻轻摇头,“不见。” 说罢他便看向褚稷,眉眼间倒也看不出喜怒:“修怀向来不禁说,才提起他,便差人过来了。” 褚稷哑然失笑,想了想,他还是道:“皇兄不如见见这小丫头大抵是今日方才到京安城的吧也算周全了顾氏颜面。” 圣人却仍摇头:“不见,难得偷取半日闲,实在不耐烦理会他们那些琐事。” 褚稷只得应声:“皇兄不喜,便让她候着吧。” “嗯。”圣人复又转身,寻了只翘首而立的腊梅折下,不发一言递与内侍。 这一支腊梅他未说明要给谁,内侍却更显郑重,比方才那枝还要珍视些。 褚稷瞥了眼那枝腊梅,缓声问道:“皇兄向来喜欢幽兰柔顺,怎得今日对梅花也有了赏玩的雅兴” “凛冬含苞,迎风而开,这花,倔强得很。” 圣人瞧着眼前的梅花,似是想起了什么人,眉心缓缓皱起。 褚稷的嘴角依旧含笑,听不出圣人言外之意一般,直言:“人似花三分,花与人无异,皇兄这是睹花思人。” “这话,也只你敢说。”圣人低低一笑,敛袖转身,“顾家那小丫头呢传进来。” “喏。” 媱嫦捏着那封奏折,顶着寒风站在山门外,着实有些冷了。 今日着实把她折腾得不轻,现下被冷风吹着,原本就有些疼的头愈发疼了。 等了二刻,终于等得了内侍前来唤她觐见圣人。 她理了理衣衫,跟着内侍步入山门。 “主事大人这边请。” 来传话的是内侍省常侍曹舍人,形容瘦削,眉目锐利。 他躬身前行,与媱嫦走得极近。 “今日亚岁不朝,圣人召见大人已是恩宠有佳,大人万勿忤逆圣驾。” 他微微侧头,以极低的声音对媱嫦道。 “多谢公公提点。”媱嫦回以浅笑,“我依稀记得您。” “哦”曹舍人看着媱嫦的眼中尽是惊异。 他扭着头看媱嫦,脚下的步子却一刻不停。 媱嫦跟着他脚步不停,仍笑着对他道:“四年前,我随阿姊入宫求见圣人,便是您带我们入殿的。” “大人好记性”曹舍人有些感慨模样,“老奴也记得,大人那时还是瘦瘦小小的一个小姑娘,哭红了眼,却怎么都不肯听话离开。” 媱嫦双眸炯炯,看着他问:“公公,不知今日圣人可曾召见过旁人” 程聿要她赶在明德坊之前把奏折递上,她总得要知晓那边是否已经来过了。 第三十三章 多智近妖 褚稷笑看媱嫦,问她:“顾卿落可还好” “元州无恙,阿姊一切都好。”媱嫦仍旧垂着眼眸,“臣替阿姊拜谢平康王挂念。” 她面上波澜不惊,心里却已翻涌起疑云。 听他们谈起有关顾绫的积年旧事,她这颗心便怎么都安不下来。 圣人把奏折搁到一旁,紧盯着媱嫦道:“正巧你来了,朕有一事想问问你。” 媱嫦拘礼躬身,礼仪上一丝不肯错。 “涂州军中郎将半月前病故,你可有举荐之人” 听闻此言,媱嫦的眉头立时便皱了起来。 涂州军 难怪平康王要提起当年旧事。 四年前,不,自打顾绫十岁那年与当时的四皇子在校场偶遇,那位四爷便对她紧追不休。 原本他二人的婚事已成定数,却因先帝驾崩耽搁了下来。 世人皆以为待到四爷三年孝期满顾绫便是宁康王妃,然而顾绫却在隔年远赴元州,自此再未回来过。 顾绫走后不久,宁康王披甲挂帅,执涂州纛旗。 自此,二人一北一西,相去万里。顾绫未嫁,四爷未娶。 媱嫦想的,却不仅是这些儿女情长。 她的脑中反复掠过的是程聿给宁浮信上最末那句 塞北无庙堂。 涂州地处大昭北疆,山高水远,亦有对顾绫痴心一片的宁康王坐镇。 元州军四年未尝败果,日益做大。顾绫身处统帅之位,早已是军中如日中天的人物。 世人皆知顾绫只擅兵法,圣人却把自己从元州调入京安城。 其中未必没有削减元州军的意思。 只几个弹指间,媱嫦的脑中已翻来覆去的想了一遭。 最终,她只能在心中感叹一句: 程聿此人,多智而近妖。 敛起心神,媱嫦颇有些无奈道:“回禀圣人,臣不知。” “不知” 这回答着实出乎圣人预料,褚稷也惊诧不已。 媱嫦眨了眨眼睛,神色中带了分小女儿的羞赧:“臣在军中只管上阵杀敌,一应军情要务,皆是阿姊掌管。” 圣人看着她,倏尔笑了。 “朕许你胡说。” 香炉里的香似燃得更旺了,袅袅绕绕,裹得媱嫦有些喘不过气。 她抿了抿唇,眼底多了抹悲色:“若宁昌哥哥在,倒是可以。” 若能送顾绫到涂州,那必定是个最好的去处。 但这话,决计不能从她的口中说出。 “当真是胡言乱语。”圣人微微摇头。 媱嫦垂眸只道:“陛下恕罪。” 圣人挥了挥手,终于拿起了那份奏折。 他一面看一面问:“朕听闻你今日把京安城扰得天翻地覆” “陛下明鉴,臣不过是一小小主事,有何本事使得京安城大乱”媱嫦甚是无辜的模样,“更遑论今日这案子事关国运,便是臣当真有些许急切之处,圣人也必不会怪罪于臣。” “事关国运” 圣人的面上也看不出喜怒,只是静静地翻阅着程聿的奏折。 “坊间皆道此事是猫妖作祟,司丞不信怪力乱神,更不许此等言辞流传于世,这才着臣尽快破案,也免得此等谣言越传越广。” 圣人合上奏折。 他盯着媱嫦的眸子,问:“案子破了” “破了。” “得罪人了” “得罪了。” “用膳了吗” “用了。” “伤到了吗” “未曾。” 圣人低笑颔首。 他把奏折推开,对媱嫦道:“之前你力擒仰西猛将都图,朕尚未赏你什么,说说,想要什么赏赐” 媱嫦被圣人绕得有些头晕。 不过想来圣人在此刻问起此事,必是要她说 “擒住都图实乃臣之本分,不敢邀功。如若陛下体恤,臣恳请陛下准许臣留在绣止府。” “怎的这劳苦差事你倒乐在其中”圣人的嘴角含着笑。 “回陛下,是绣止府距宁将军府甚近,婶母身子不好,臣方便照拂。” 圣人低笑出声,复又执起笔来。 “准了。” 媱嫦乖觉跪地行礼:“臣媱嫦,叩谢圣恩。” 圣人的笔触已落于纸上,他扬声唤人:“曹羽。” 曹舍人迈着轻疾的步子进入禅房:“陛下,老奴在。” 圣人的笔一指媱嫦:“给她寻件斗篷,再赏两盒佛饼。” 曹舍人躬身应下:“喏。” 媱嫦略有些疑惑,这赏赐委实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她还是先谢恩告退。 圣人只是挥挥手,不想再言语的模样。 媱嫦随着曹舍人离去,禅房内又静了下来。 褚稷笑道:“这小丫头有些意思。” “嗯。”圣人垂眸抄经,漠然道,“若把顾绫调去涂州,四弟或许要欣喜非常了。” 褚稷思量片刻,摇头:“未必,昔年顾卿落把什么绝情的话都说完了,这二人再见,怕是尴尬非常。” 圣人良久未言。 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他搁下笔道:“老四情根深种,便是有些龃龉,他也舍不得。” “拟旨吧。” 圣人侧过身,抬手轻拍褚稷肩膀。 “喏。” 褚稷躬身应答。 低头间,他的眼眸微亮。 媱嫦自曹舍人手中接过一件月白色宫锦斗篷,浅笑道:“有劳公公,我自己来就好。” 曹舍人笑眯眯的看着她:“大人圣眷优渥,日后必当顺遂非常。” 媱嫦披上斗篷,稍有些疑惑:“圣人此番赏赐,我受之有愧。” 曹舍人依旧笑着,去到她身前给她系上系带:“大人面色不佳,回城后记得去太医署瞧瞧。” 媱嫦微怔。 他这话的意思是圣人的赏赐只因为觉得她生病了 曹舍人从身旁内侍手中接过两包佛饼递向媱嫦:“大人,迦隐寺的佛饼您以前大约是吃过的。” 媱嫦接过来,有些笑不出了。 何止是吃过。 她幼时最喜欢的点心便是这平平无奇的佛饼。 媱嫦的心提了起来。 若说斗篷是圣人体恤臣子,那这佛饼中的提点意味,也委实太重了。 她看着曹舍人,脸上笑容不减:“是呢,我以前最喜欢这个。” 曹舍人不再言语,笑着替她撩起门帘:“山中风寒雪厚,归途路远,大人一路慢行。” “多谢公公提点。” 媱嫦提着佛饼离去,犹如提着千钧重担。 第三十四章 圣人恩赏 “臣聿稽首言, 值亚岁之际,万贺之时,四海升平,文武功勋盖世。圣主劳心以稳社稷,臣属劳力以固乾坤。 却有专权邪辟者以一己之私易国之安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值此用人之际,臣跪请圣恩,莫以小节定功勋,广集贤能为主所用。 臣聿惶恐,再拜圣恩。” 圣人复又看了一遍奏疏,摇头低笑。 “这般应付,连原委也不肯书明。” 他轻捏笔杆,沉吟片刻后对曹舍人道:“让太医即刻去给他瞧瞧,再把慈惠开光过的七宝手钏给他送去。” “喏。” 曹舍人立即应下,却没即刻离去,而是又提了一句:“陛下,老奴听闻媱嫦姑娘旧疾颇多,是否也一并瞧瞧” 圣人颔首:“嗯,应该。” 略一思量,他又道:“今日绣止府除恶有功,赏银千两,夜宴赐席。” “喏。” 曹舍人躬身退出禅房,圣人把笔放下,翻开那奏折又瞧了两眼,眉心皱紧了几分。 通益坊,绣止府。 宋秋揉着眼睛回到殿内,声音中带着几分疲累:“公子,都已审问清楚了。” “元芜说因与织花暗生情愫,是以记恨宁大公子与郑校尉,他本想带织花私奔,她却不肯,一时生恨,便也把她杀了。” “至于那陈记酒肆的脱里,他说是今晨将织花丢入明池时被他撞见,是以杀人灭口。” 宋秋说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眼中尽是无奈。 程聿一手轻按额角,淡然道:“他倒是会编排罢了,谅他也说不出其他,就这般递上去吧。” “喏。” 宋秋放下供词,去到程聿身后给他揉按额角:“公子,这般言辞,只怕百官不信。” “无需他们信。”程聿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媱嫦回来了吗” “主事大人才走半个时辰,恐怕还未到迦隐寺吧” 程聿唇角上挑,并未回答。 “公子不如先去歇歇今晚夜宴,只怕还有麻烦呢。” “不必,我等她回来。” 宋秋不敢再劝,只得继续给程聿按压穴位。 又过了一刻,府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 宋秋抬头向外望去,不多时便瞧见媱嫦披着件斗篷,快步而来。 她不禁瞪圆眼睛:“怎得这般快” “她那匹良驹是元州军所养战马。万里挑一的千里马,区区四十里路,半个时辰足矣。” 程聿缓缓睁开双眸,对着已踏入殿门的媱嫦问道:“圣人如何说” “也没说什么,圣人准我留任绣止府。”媱嫦站在距他一丈之外,“司丞天纵奇才,我自愧不如。” 她这一路都在感叹。 程聿的头脑着实让她惊异。 此人聪慧到让旁人恐惧。 “恭维话便不要说了,来,坐。”程聿示意她坐下。 媱嫦抿了抿唇,去到桌前坐下了,随手把那两包佛饼也放在了桌上。 程聿瞥了一眼那油纸包,对她说道:“今晚宫宴你与我一道去。顾氏离京多年,今日又逢宁府丧仪,你无论如何都要去的。” “好。”媱嫦点头应下,“那我等会儿便去梳洗。” “嗯。”程聿一指佛饼,“不必多想,你是圣人亲诏回京的,圣眷优渥实乃常理。” 媱嫦不禁低笑出声:“到底有什么是你不知道的” 若不是他没长出一副神棍面孔,她真要以为他能掐会算了。 从进门到现在,她分明就没说什么,他却像已经看穿了她一般。 难怪阿姊让自己小心他。 “我不知道的事很多,”程聿很是平静的继续说道,“明德坊今晚必定要为难于你,你可有打算” “并无,”媱嫦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饮了半盏之后才道,“若有机会,我也想为难于她。” 程聿静静地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忽然问道:“当真” “当然。”媱嫦瞥了他一眼,“你有什么诡计不成” 程聿笑了。 “我病重体弱,自当严于律己,广施善举,怎可行施诡计” 他说罢,一手撑着桌案站了起来,对她道:“我去休息,你尽快准备。” “好。” 待到程聿离去,宋秋这才满眼钦佩的看着媱嫦:“ 大人,虽元芜身后尚有主使动不得他,但也的确是行那三桩命案的真凶,您竟当真在三个时辰以内破了这案子,卑职钦佩” 媱嫦瞧了她一眼:“运气而已,若不是元芜有个对他积怨颇深的妹妹,我又恰巧在门外听到了她们谈话,这事当真没那么容易。” 宋秋摇着头:“公子说过,世上诸事无一巧合,更不能以运气二字概之,若非大人耳力非常,恐怕也不能听到那些言语。” 她的无心之言却让媱嫦皱了皱眉头。 她放下茶盏,转而问:“郑校尉醒了吗” “还没呢,”宋秋摇着头,“我去瞧了,郑大哥睡得倒是香,无论如何都叫不醒,只怕要耽搁了今晚的差事。” “你是说宫宴” “是呢,”宋秋一手托腮,轻轻点头,“像是这般公事,骁骑卫必得随行公子左右以确保公子安危。” 媱嫦看着她说道:“去告诉他们,今晚便歇着吧,有我。” 宋秋先是想拒绝,随后便释然了。 也对,有媱嫦在,程聿想要出事都难。 她轻轻点头,笑着说:“他们今日倒是能躲个懒了,也可回家去好生过节。” “让他们回去之前先把织花的尸首送到云影殿,那位贵人不是要给她下葬么。”媱嫦倒还记得这事儿,特意嘱咐了宋秋一句,“你奔波一趟,把她遗容整理干净再送回。” “嗯,大人放心。”宋秋脆生生的应下,旋即又问,“那脱里呢” “敌国细作,死有余辜。”媱嫦的眼底划过一抹厌恶,“丢去乱葬岗。” “喏。” 宋秋直起身来,正要离去,外边却传来了碌碌车马声。 绣止府门前这条路是静惯了的,忽然传来这般多的马车声,宋秋立即便提起了十二分戒备。 她低声问媱嫦:“大人,我去唤公子” “不必,我来应付就是了。” 第三十五章 配合无间 青石板铺就的长街上,挤挤插插站满了人。素来静谧的街道此刻却如市集般吵闹。 除去仆从,余下的皆是文官打扮的人。他们成群凑在一起,或凝眉不展,或哀叹连连,更有甚者已抹起眼角,涕泪满面。 媱嫦迈过门槛,一瞧来人打扮便知晓了他们所来为何。 心中冷笑,她面上却不带丝毫烦闷,只问:“诸位大人这是何意” 一身着五品玄冕官袍的长髯男子迈步上前,细细打量了媱嫦一遭,这才朗声道:“我等听闻岳先生身子不适,特来探望。” “诸位美意,我会转述与先生。”媱嫦站在朱门正中,双臂环胸,目光从这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先生身子不适不便见客,诸位请回吧。” 又一个人站了出来:“岳先生身子向来强健,怎会突发急症莫不是有人要加害先生我等必得要见到先生无恙才能心安” “岳先生是国之栋梁,绝不可被小人欺辱” “若是先生当真病重,我等自会觅良医救治,若先生是被人所害,我等便要恭请圣裁” 媱嫦仍旧站在那儿,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讨伐。 说是要来瞧岳明,怕是就想逼她与他们争吵吧 吵赢了,她便是天下文官的死敌;吵输了,那便要被扣上一个谋害府卿的罪过。 媱嫦忽然笑了。 她侧过头,对身旁的骁骑卫道:“岳先生身子不适不宜见客,司丞旧疾复发不可受惊,你们守好门,切勿让心怀鬼胎之辈闯入府中。” “喏” 媱嫦浅笑着瞥了一眼那些闹事的文官,继续道:“绣止府乃国之重地,如有人想借由二位先生不能理事之际硬闯,那便是心怀不轨,依律斩首,连坐九族。” 她的身上,是那些人只在书册中见过的武将虎威。 一时间无人言语,胆小的已经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脖子了。 两相对峙,无人言语。 宋秋迈步而出,去到媱嫦身边,她朗声道:“大人,现下案情已解,是否要解了封府的命令” 媱嫦看向她,眼中多了抹欣赏意味。 她来得及时,这话说得也格外妥帖。 媱嫦先是点头,随后双眸便如利剑一般刺向那些文官: “是了,我险些忘记,今日绣止府不许任何人进出,府卿大人病重的消息是如何被尔等知晓的” 文官们哑然变色 媱嫦迈前一步,她只走了一步而已,那些人却似乎已经瞧见了高悬着的刀刃朝他们劈砍而来。 “是有意探听绣止府密辛,还是受人指使抑或者是结党营私” 媱嫦每吐出一个字,文官们的脸色便更差一些。 宋秋跟在媱嫦身后,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大人,府卿大人甚少来府内,今日前来亦是有事相商,这些大人们不仅知晓府卿大人的动向,还知道府卿大人病重不得不查啊” 媱嫦微微颔首:“嗯,刑部休沐,此事有关乎绣止府,那便带进去吧。” “你放肆我乃正五品上户部郎中岂容你恶语中伤”最初开口的玄冕文官恼羞成怒,指着媱嫦怒喝。 媱嫦的眸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儿,对骁骑卫道:“那便从他开始审,一个一个来,宫宴前给我个结果便是。” “喏” 媱嫦与宋秋一道回到大殿,远远地瞧着那些文官被骁骑卫一个个押送至戒律房,二人不自觉的就都笑了。 媱嫦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个有些陈旧的水囊,打开来,奶酒的甜香味儿便弥漫开来。 她喝了一口,对宋秋道:“你倒是机灵,岳明这结党营私的罪名是跑不了了。” 宋秋双手托腮,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平素便见他指手画脚,多加阻碍公子行事,今日总算能把他扳倒了。” “绣止府没了他,日子也未必都是好过的。”媱嫦背靠桌沿,大口大口的喝着酒。 宋秋只道:“有他在也没什么好处,他除了在府内逞凶,出去了便是老好人,朝中有几人是真的敬重他” 媱嫦嘴角微扬,心情甚好的模样。 便是不能即刻寻得当年兵败的真相,至少也可先把这个家伙丢入深渊,告慰元州军亡魂。 宋秋笑了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待会儿媱嫦还要随程聿一道入宫。 “大人别喝了等会儿还要面圣呢您快些去梳洗一下吧这样失仪可不行的” 她说着便站起身来,拽着媱嫦的胳膊把她从椅子上拽了起来。 扯着她的胳膊往外走,宋秋还不住的嘱咐着:“大人呐,我知道您圣眷优渥,但在百官面前您可千万别乱说话,不然圣人震怒,首当其冲的便是您” 媱嫦颇有些无奈:“你小小年纪怎么这么唠叨” 宋秋直瞪她:“我比你大的” 媱嫦错愕的看向她:“嗯” “我是孝成十年八月生的,今年已经十七了”宋秋把她拽进了退室,瞧见早已准备好的簇新官袍,对她道,“大人您等等,我这便让人送洗澡水进来。” 媱嫦坐到榻边,一手托腮看着她忙碌,随口问:“你跟着司丞多久了” “我自小便跟着公子,幼时家中变故,公子收留了我。”宋秋的面上毫无悲色,“公子教我习字,我是看着阿爷留下的书籍学的本事,我家世代都是仵作,不过我学艺不精。” 她说完话,正想让媱嫦在此等她回来,扭回头便瞧见媱嫦已经和衣躺在榻上睡着了。 宋秋稍显无奈,想了想,还是没叫醒她。 时间倒也来得及。 她替她脱了鞋袜,拿过被子给她盖好,又出去灌了个汤婆子回来,塞到了她的怀里。 媱嫦大抵是真的累坏了,放松下来便睡得踏实,被宋秋这般折腾也没有动弹分毫。 房间里暖烘烘的,媱嫦抱着汤婆子,面颊红润了许多。 宋秋悄声离开,关好房门后招来个仆从:“你在此守着,一个时辰之后叫主事大人起来。” “喏。” 宋秋安置完了这一边,又去往郑子石睡着的退室。 走在路上,她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颇有几分无奈模样:“都快要变成他们的老嬷嬷了” 第三十六章 诊脉瞧病 程聿收回手,身旁是正拧眉拾掇腕枕的太医。 曹羽立在另一旁,紧盯着太医问:“程大人身子如何” 太医看着程聿,苦口婆心的规劝:“程大人劳心劳力,沉疴压身却不得静养,自然日渐憔悴大人还是应当以自身为重,宽心静体。” 程聿闻言轻笑,摇头不语。 宽心静体 于他而言,这四个字便是永不可能的。 曹羽垂首立于一旁,也是哀叹不止。 想让程聿安心养病,这如何可能 他沉吟片刻,奉上七宝手钏:“程大人,这是圣人特地着老奴赐予您的七宝手钏,由慈惠方丈开光的佛门宝物。” 程聿撑着床榻缓缓起身,朝着皇城的方向谢恩后接过手钏。 行了礼,曹羽立即上前扶他起身。 程聿扶着他的手问:“圣驾可已回銮” “已回了。” 圣人在何处,与旁人是决计不能说的,但此人是程聿,对他便没什么不可说的。 把程聿扶回到榻上,曹羽继续说道:“程大人,老奴还得带太医给媱嫦大人瞧瞧,圣人体恤媱嫦大人奔波多载,特许太医也给她瞧瞧身子。” 程聿有些疲惫的阖上眼:“去吧,莫要告诉圣人我的病情,平白惹圣人忧心。” “喏。” 曹羽带着太医离去,掩上门,二人一前一后走着。 太医思量许久,还是说道:“公公,程大人的身子恐怕” 他的话只说了一半。 曹羽侧过头,眉头紧锁:“直言便是。” “油尽灯枯。”太医面色凝重,“现下也只凭一股子心力撑着,说不准何时便撑不住了。” 曹羽的身子猛得颤了两颤。 程聿在,绣止府在,京安城安。 程聿不在那绣止府恐怕也只能当做摆设了。 他实在想不出,大昭境内还有何人撑得起这个位子。 曹羽正忧心着,余光瞥见骁骑卫押着几个文官入了戒律房。 他满面狐疑,径直招来了一人询问:“这是怎的了可是又有什么事情” “回公公,这几位大人于绣止府门前喧闹,主事大人明察秋毫,发现这些大人有窥探绣止府密辛之嫌,着卑职等一一查问。” 曹羽错愕:“媱嫦大人” “是。” 曹羽的眸子飞快转动,片刻后他便对太医道:“你且去给媱嫦大人好生看诊,我得先回去禀明圣人。” “公公慢走。” 曹羽脚步飞快,急急地离开了绣止府。 他自是不会瞧见,方才离开的那扇门后,程聿正嘴角含笑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太医寻到媱嫦歇息的退室时,距媱嫦睡着只过去了半个时辰。 守门的仆从先是躬身行礼,却道:“大人,主事大人正睡着,劳您稍待片刻,奴这便去唤大人醒来。” 太医还未言语,退室的窗子便被一只纤长的手推开了:“进来吧,我醒了。” 媱嫦的声音分外清醒,仿佛醒了许久。 太医进门后却发现媱嫦正靠着窗,身上披着被子揉眼睛,显然是才睡醒。 “大人,冬日风寒,您初醒,切莫如此吹风。” 太医说着,见媱嫦不动,他便道了句“得罪”,自己去关上了窗子。 媱嫦伸了个懒腰,懒散的把手伸了出去:“有劳您跑一趟,我只是有些着凉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太医拿出腕枕并一方洁白的丝帕,丝帕一角还绣着两朵梅花。 “大人请。”他道。 媱嫦把手腕搭在腕枕上,太医便把那条丝帕覆在了她的腕间。 媱嫦盯着那块帕子上的梅花,总觉得有些眼熟。 太医没觉察到她的目光,自顾自的仔细诊脉。 良久,他这才道:“大人身子强健,只是气血亏虚了些,平素多吃些红枣即可,无需特地吃药。” 他说着话,便把丝帕折起,与腕枕一起放入药箱。 媱嫦点着头,却说:“今儿吃了碗风寒药,没什么作用,烦请太医再给我开一道方子可好” 太医点头应下:“大人稍待片刻。” “有劳。” 媱嫦微微一笑,在他转身去写药方的时候,随手拿过障刀在手背上轻轻一划。 血珠子立即便滚了出来,媱嫦的脸上 却没半点儿疼痛模样。 等到太医又走远几步,她这才低呼一声。 太医匆忙转身,就瞧见媱嫦随手从他的药箱里扯出来一方丝帕,裹住了右手。 丝帕很快便染上血迹,洇红一片。 “大人” 太医被这变故吓了一跳。 媱嫦却只是无奈苦笑:“无妨,这新刀不合手,该换了。” 她说着,抹去手背上的血迹,那道浅浅的伤口只有一道浅痕而已。 太医松了口气:“大人莫动,我这便给您包扎伤口。” 媱嫦直接挥手:“不必,磕碰一下罢了,明日便好了。” 她说着,后知后觉的举了举丝帕:“不过脏了你一条帕子,明日赔你。” “大人言重,”太医浑不在意,“不过您这伤还是应当涂些药才是。” “这般小伤实在不必,您还是给我开一道风寒药要紧。” 太医见她坚决,只能点头应允,去写好了方子,对媱嫦道:“还请大人派个仆从随我去太医署取药,此般也更快些。” “好,有劳。” 媱嫦浅笑着目送他带着守门的仆从离去,直等到瞧不见他的影子了,她这才从床上跳下来,把障刀复又挂回到腰间,捏着那方染血的丝帕快步往外走去。 “可不就是你这一睡便是两个时辰,我还以为你要睡得更久些呢” 门内传来宋秋的声音,媱嫦停下脚步,抬手叩门。 “该是你的药来了,我大人” 宋秋拉开门,瞧见媱嫦站在门外,她赶紧把媱嫦拉进了门,还忍不住埋怨她:“您这是才睡醒吧外边这般冷,怎的也不披上件斗篷” 媱嫦瞧了眼床上坐着的郑子石:“醒了” 郑子石连连点头,正要下床,却被媱嫦抬手拦下:“莫动,不是找你的。” 她说完便把手里的丝帕递到了宋秋面前:“你瞧瞧这个。” 宋秋直接皱眉:“血是新鲜的,不过一刻,这般血量该是道极浅的刀伤,一寸左右。” 媱嫦伸出手:“是这样的吧” 宋秋看着她手背上的血痕,眉头皱得更紧了:“大人有人伤你” 媱嫦叹了口气:“我是让你瞧那帕子上的绣花” 第三十七章 月下悍将 宋秋拿着那方丝帕,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狐疑的看向媱嫦:“大人,这绣花有什么问题” 媱嫦轻叹口气,拿过丝帕指腹揉搓着那两朵梅花,说道:“你不觉得,这绣花与之前在井下寻得的香囊上的绣花很相似么” 经她提醒,宋秋这才明白她到底让自己看什么。 再次凑过去细瞧,宋秋却仍旧摇头:“大人,我女红不精,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如还是去找个绣娘来瞧瞧吧” 媱嫦想了想,把丝帕递给她:“明日再去吧,务必找个稳妥的。” “大人放心。”宋秋点着头,仔仔细细的把丝帕叠好收进怀里。 见媱嫦吩咐完了事项,郑子石坐直了身体,问她:“大人,那织花的尸首我可以领回去了吗” 媱嫦轻声道:“不必了,司昭仪要为她安置身后事既然嫂夫人身子不佳,便也不要以此事引她伤怀了。” 郑子石凝眉深思片刻,终是点头:“也好。”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苦涩。 宋秋看向媱嫦:“大人,该沐浴更衣启程进宫了。” “嗯。”媱嫦轻声应下,眉头却紧皱不展。 今晚这宫宴,注定了不能好吃。 一个时辰后,媱嫦与程聿一道坐进軿车。 车内的座椅分外柔软,丝毫不会颠簸。 媱嫦倚着软枕,阖着眼睛小憩。 程聿亦是如此,二人皆闭口不言。 车轮碌碌。 行了二刻,车停了。 车夫回首低语:“司丞,前边是长公主府的车。” 程聿仍旧阖着眼眸:“不急。” 媱嫦在车停时便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程聿:“她此时尚未进宫,想来是胜券在握。” 程聿嗤笑,以此作答。 胜券在握 想于宫宴之上发难,借由百官口舌相助 妇人吵闹罢了。 媱嫦有些懒怠的打了个哈欠,问他:“我出去瞧瞧” “不必理会。”程聿睁开了眼睛,看向媱嫦微微颔首,“嗯,梳洗之后精神了许多。” 媱嫦轻拂长发:“是么” 她不甚在意,发辫是宋秋帮她梳的,她倒甚是满意。 他们二人说着无用闲话,前边长公主的车却迟迟不动,只堵在那儿,也不见人下车来让程聿前去应话。 两厢僵持,一个不走,一个不急。 外边忽然静了。 媱嫦的眼中燃起冷芒,手中障刀已然出鞘。 “坐着别动,伏低。” 她对程聿说了一句,不知何时抓过了车厢角落里的弓箭,已掀开车帘蹿了出去。 寒芒闪过,一枚利箭被她拦腰斩断。 箭,是朝着长公主的车去的。 媱嫦翻身立于车顶,张弓如满月,朝着箭来的方向射出一箭。 寒风凛冽,她一身黑衣立于车顶,任凭周围其余官员的车马如何躁动不安,她自巍然不动。 天色将晚,华灯初上,北风也被绵延不绝的灯笼点亮。 破空而来的长剑直朝媱嫦的脖颈袭来,她稍一侧身便躲过,一脚把黑衣刺客踢出,他尚未落地,心口已被媱嫦手中弩箭贯穿。 鲜血染红了褚琏的车顶,连带着把赶车的内官的脸也染得通红。 而媱嫦,她的身上纤尘不染。 周遭的人连尖叫都没了力气,他们仰着脖子,呆呆的看着月色中染了一身银辉的姑娘。 她执弓而立,发丝被风吹起,既有女子的纤细身姿,亦有巾帼不让须眉的气魄。 那份一夫当关的气势,使人肝胆俱寒。 她说:“闲杂人等皆退于车内,五个弹指后仍在车外者,按刺客论处,格杀勿论。” 她的声音清冷至极,平静却带着磅礴杀意。 一阵悉悉索索的嘈杂声后,四周车马旁再无一人。 那些人躲在车内,只听得外边有些许打斗声音,还有血液砸落至车顶的噼啪声响。 不过半柱香的时候过去,车外又传来了那道声音:“左武卫何在” 此刻尚在御道之上,是左武卫守辖之地。 将士们整齐的步伐声由远及近,也终于有人敢掀开车帘一探究竟。 不看尚好,这般一瞧,车外已是一片火似的红。 距离媱 嫦近些的车,甚至已有血珠子连成线自顶沿滑落。 马匹大多受了惊,马嘶声不绝于耳。 人也多半被惊骇笼罩,个个儿瞠目结舌,连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把刺客尸首送至绣止府。” 她说。 她的话音才落,对面的车帘便被掀开。 褚琏盛装端坐,正笑盈盈的看着媱嫦,眉间那一点朱砂痣红得刺眼。 “媱嫦大人好武艺。” 她缓缓抬起手,拊掌娇笑。 媱嫦垂首行了个礼,只道:“此处不安全,还请长公主尽快入宫。” 说罢,她径直跳回到了自己的车内。 无礼,却无人敢当面指责。 外边静谧至极,只有左武卫拖拽那些尸首的细碎声音。 褚琏的嘴角笑意更浓。 如此悍将,万中无一。 只可惜经此一事,她更不可能留在京安城中了。 褚琏抬手轻挥,宫官立即放下车帘,驾着軿车径直前往宫门。 车内,程聿看着媱嫦问:“伤着了吗” “没有。”媱嫦仍旧是那干干净净的模样,全不像刚与十余个刺客交过手的模样。 程聿微微颔首:“你觉得那些刺客是何人派来的” “朝谁去的,便是谁。”媱嫦已经靠回到软枕上,全无避讳的说道。 程聿低笑:“这般肯定” “于御道上行刺,即便我不在这儿,亦有左武卫相护,怎可能成事”媱嫦懒怠的眯着眼睛回答,“更何况,现下在这儿的人,除却此刻之外,不论是想要刺杀谁,都容易得很。” 现在这里都是些什么人 除了褚琏以外皆是官家。 想要杀他们,怎需在御道上c左武卫的眼皮底下动手 潜入他们各自府中动手,岂不是容易得多 媱嫦嗤笑一声:“过犹不及,你把她逼急了啊。” 程聿面色如常:“我整日抱病,能逼谁做事不过是自己想岔了心寻岔了路,与我何干” 媱嫦撇了撇嘴,甚是不屑模样:“随你如何辩驳,左右尘埃已定,我这差事也算了了。” 第三十八章 毫发无伤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冬至之时血染御道,你有十个脑袋也禁不起御史弹劾。” 程聿嘴角轻扬,看着媱嫦说道。 媱嫦瞥了他一眼:“你觉得御史会弹劾我” “总有不怕死的。” “命是好东西,怎会有人舍得弃之不要” 媱嫦说罢便合上眼睛,像是只慵懒的猫,微蜷着身子靠在软枕上,早没了方才的凌人气势。 程聿目光微移,挪到了她身上。 她一皱眉:“看我作甚” 程聿没答话,笑了笑便也闭目养神。 “殿下。”婢女奉上清茶,“请用茶。” 褚琏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后方才问道:“程聿无恙” “奴婢方才瞧得清楚,无一刺客踏上过绣止府的车顶。” 婢女低垂着头,把不慎沾染到血迹的裙摆藏到身后。 “呵。” 褚琏低声轻笑。 “这般手段,都图输得不冤。” 她缓缓握紧茶盏,其中茶水泛起道道涟漪。 婢女迟疑片刻,还是问了一句:“殿下,可要更换车驾” 褚琏所乘的軿车距离媱嫦最近,车顶已被鲜血染红,滴滴哒哒的往下掉着粘稠的血液。 “不必。”褚琏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昭武校尉护驾有功,本宫怎好藏了她的功勋” 她说罢便闭上眼睛,恍若闻不到那刺鼻的血腥味一般。 云影殿。 圣人瞧着眼前这垂泪不休的美人,轻叹一声后才道:“真有这般伤怀” 司昭仪抹着眼角,纵使垂泪不休,却也美不胜收。 “妾与织花自幼便在一处,现下她突遭横祸,妾” 一句话尚未说完,泪珠子便又掉了下来。 圣人无法,拥她入怀后轻声道:“逝者已逝,朕许你以昭仪丧仪厚葬于她,葬入妃陵,可好” 生时苦痛皆已化作烟尘飘散于世,死后哀荣不过是做给活人看的。 他不屑于此,却也只能以此来抚慰她。 到底是心尖儿上的宠妃,换做旁人,便是有满腹苦痛,也不敢如此放肆,更不敢饶着他去哄。 司昭仪的泪痕还未抹干,便提起裙摆下拜:“妾替织花谢圣人恩。” 她的嗓子有些哑,非但不显呱噪还更勾人心生怜爱。 “好了,”圣人把她扶起,“时辰也差不多了,随朕去南苑。” “喏。” 司昭仪抹干泪痕,压下满心悲痛伺候圣人更衣。 曹羽快步而来,径直跪在圣人跟前:“圣人,长公主于御道遇刺,绣止府四处主事将十四个刺客尽数斩杀。” 圣人的眉头皱起:“她无事吧” 曹羽垂眸回道:“长公主无虞,百官无恙。” 圣人没言语,紧锁的眉心亦未舒展。 曹羽于心中数了三声,又道:“媱嫦大人武艺精绝,毫发无伤。” “嗯。”圣人的眉头这才展开。 他随手拿起串碧玺珠串,一手把玩着,执了司昭仪的手便往外走。 “今日的案子便是她破的,待会儿宫宴,你可与她饮一杯酒。” 司昭仪双眸炯炯:“妾听琼连姑姑提起过,本以为程司丞身子不济,此案怕是要拖沓许久,却不想这位女将军也有这般本事。妾着实该敬她一杯。” 今日难得听她说了这般多的话,圣人低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那便让她与你坐到一起去,不然满宫男子,也着实不便安置她。” 司昭仪笑了,含着泪却笑得灿烂。 圣人看着她这笑,一时晃神。 他记得她也曾这般含着泪笑着看他。 第三十九章 爱臣如子 南苑已备好宴席,宫人来往无声,脚步轻缓,入眼每一处皆美如画卷。 媱嫦在殿外便去了兵刃,与程聿并肩走着,旁的官吏离他们甚远,只差把“敬而远之”四个大字写于面上了。 媱嫦侧眸看程聿:“用我扶你么” 程聿没答话,一个小太监从旁边的匆匆迎上。 “奴才给程大人请安,圣人命奴才前来侍奉大人。” “嗯。”程聿微微颔首,这才看向媱嫦,“不必。” 媱嫦轻哼一声,不理会他。 小太监扶着程聿的胳膊缓步而行,迈入殿门便引着他去到右下首靠前的位子上坐下。 媱嫦本打算坐到他旁边,小太监却叫住了她:“媱嫦大人,这边请,您的位子在那边。” 媱嫦略有些疑惑,蹙眉看向程聿。 程聿也不知这是为何,略一思忖,他朝媱嫦说道:“去吧,自己当心规矩。” “嗯。”媱嫦点了点头,“你自己小心。” 担忧她倒不必,还是顾好自己更紧要吧。 众目睽睽之下,小太监引着媱嫦去了左下首第三个席位。 百官哗然。 这般盛宴,左侧多是后宫贵人的位子。媱嫦虽是女子,却也是臣下,怎的把她安置到了那边 不多时,褚琏与褚稷一起到了。 百官起身行礼,他们二人却都看向了媱嫦。 倒不是对她关注颇深,实在是她所处的位子太过显眼。 褚琏径直走向左手第一的位子上,路过媱嫦,她轻笑道:“你可知此处意味着什么” 媱嫦垂眸答道:“为人臣子,不敢揣测圣意。” 褚琏的脚步略有停滞,片刻后便被宫人扶着坐下,笑声如银铃悦耳。 褚稷倒是没多言语,去到右手第一个位子上坐下,隔着老远看着媱嫦说:“起身吧。” 百官归坐,却无人再交头接耳,一个个老老实实的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缄口不言。 酉正,吉时,圣人入,百官贺。 “众卿平身,今日亚岁,百官同乐,宴起。” 乐起,舞起,圣人喜乐,百官言笑。 “媱嫦大人,本宫敬你。” 媱嫦刚拿起筷子,左侧的华贵美人便执了酒杯朝她伸过皓腕。 媱嫦微微一愣,拿起酒杯与之相碰。 饮了酒,司昭仪这才说道:“今日之事,万幸有你。” 媱嫦立即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 这便是宋秋说的,云影殿的那位贵人了吧。 她含笑,只道:“承蒙圣恩腆居此位,自当为圣人分忧,为百姓谋福。” 司昭仪很美,眼底却总有些愁绪。 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媱嫦,道:“大昭十三州,除却圣人,本宫最佩服的便是你们姊妹二人。” 说着话,她又拿起酒杯:“大人不必多心,今日座次是圣人体恤本宫失去好友之痛,特许我好生感谢你的。” 媱嫦总算是放心了。 她真怕今儿入了这宫门便出不去了。 再次与司昭仪饮了杯酒,媱嫦忽然压低声音道:“贵人日后莫要再谈谢字,臣受之有愧。” 司昭仪几不可察的皱了下眉头:“大人醉了,满朝皆知今日程司丞身体不适,这案子自然是你破的。” 媱嫦捏着手中酒杯,低笑:“贵人不会真以为仅凭一个校书郎便能做成此事吧” 司昭仪樱唇含笑,她又拿起了酒杯朝媱嫦递去:“大人可愿在绣止府无事时进宫来坐坐本宫整日无事,最喜欢听边关风情,大人可能讲与我听” “自然。” 曹羽端着两道点心无声而来,他站到司昭仪和媱嫦中间,把两份一模一样的金丝杏茸卷分别放到她二人的桌上: “昭仪娘娘c媱嫦大人,圣人说女儿家多喜甜食,这道点心是司膳房特地为您二位做的。” 一旁的褚琏轻笑出声:“皇兄好生偏心,偏爱臣子却不理会臣妹。” 圣人闻言低笑:“你向来不喜甜食,怎得又吃味了” 褚琏一手捏着酒杯,眉眼间颇有几分落寞:“臣妹是觉得今日这宴席少了许多人,无聊得紧,想吃些甜的暖暖心呢。” 圣人终于看向百官坐席,“唔”了一声后才问道:“今日是少了些人,哪儿去了” 曹羽瞥了眼媱嫦,躬身在圣人耳畔低语几句。 不待圣人 问话,媱嫦已放下酒杯,起身出席,跪到阶下朗声道: “今日绣止府卿岳明大人突发急症,几位文官前往绣止府讨人,言语间竟是绣止府对岳大人不敬之语。” “臣念及同僚义重本不想苛责,却又想起今日绣止府封府,岳大人的急症断不该传出。” “圣人,有人窥探绣止府密辛,臣本想待到明日再上奏,既长公主殿下提起,今日便不得不说了。” 圣人凝思不语。 褚琏瞥了媱嫦一眼:“是以主事大人便把诸多官员扣押于绣止府中自古有言,刑不上士大夫,主事此举,未免过于跋扈。” 媱嫦回看向她:“臣初回京安城,只记得绣止府查案,便是凤阁鸾台都要倾力相助知无不言,是臣记错了” 褚琏微微摇头,笑着道:“本宫不懂朝事,只谈人心。岳大人是皇兄恩师,亦是天下儒生之师,许是岳大人去绣止府之前有何交待也未可知。” 媱嫦面色清冷:“长公主殿下的意思是岳大人结党营私” 褚琏掩唇叹息:“主事大人好厉害的嘴巴,本宫可什么都没说。只是这绣止府是设在京安城内的,可不是元州。” “咳咳。” 静谧的大殿内突然响起了咳嗽声。 圣人立即看向程聿:“修怀,可还好” 程聿扶着小太监的手站起身,缓步走到媱嫦身侧,躬身道:“劳陛下挂怀,臣无恙。” 程聿直起身子,缓缓转身看向褚琏: “长公主言之有理,刑不上士大夫。是以即便是有十足的证据,绣止府也未曾对那几位大人用刑。长公主爱臣如子,臣替他们先行谢过殿下挂念。” 字字诛心。 媱嫦险些没忍住笑。 这人,狠起来真要命。 不等褚琏言语,程聿又转回身对圣人道:“陛下,此事关系重大,不如待到明日臣查清缘由再求圣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