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将军王妃》 001 狠毒背叛 四月的夜,乍暖还寒,夜空中没有月亮,黑的让人窒息。 寒风吹过庭院,在走廊上回旋,呜咽作响,宛如鬼哭一般。 一身风尘的秦玉舞站在窗边,松落的长发被风吹的打着卷飞扬,纤细的手紧紧的捏成拳头。 “殿下,您对玉舞那丫头也是这样疼惜温存么” “调皮,那丑女人哪里能与你相比她不过是一只恶心的苍蝇,哪里及玉乔你的万分之一。” “嘻嘻,殿下您可别这样说呀,那丫头怎么说也是殿下的正妃呢,哪像我” “哼,正妃父皇赐婚,将那么个不详的丑丫头赐给本王当正妃,摆明了就是羞辱本王若不是她还有些用处,本王早打发了她玉乔,你也知道,本王只喜欢你,本王的正妃之位主人属意为你,待到时机成熟,本王一定休了那个丑八怪,娶你为妻” 丑女人c不详c有些用处窗外人的脸越来越白,握住长剑的手抑制不住的发抖,紫电剑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发出轻微的蝉鸣。嫁给他三年,为他暗中铲除异己,斩杀仇敌无数,助他一步一步坐上太子之位,没想到换来的居然是这样的一个评价。 庭院里的垂丝海棠被寒风扫过,粉白如雪纷纷扬扬飘落,秦玉舞只觉得一颗心被撕成了碎片,疼的浑身发抖,却流不出一滴泪来。 四年前,她随父亲进宫面圣,在御花园中遇见了那个被众人环绕俊美如天人的他,顿时看痴了眼,直到父亲呵斥,她才从发呆中回过神来,结果抬眼却瞧见了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们脸上的鄙夷。听着他们窃窃私语说她丑和他投过来的打量目光,勾起了她的自卑,让她只想赶紧逃开,却不想因为太过慌乱,走动时不小心踩住了裙摆,身子一倾,一头栽进了旁边的荷塘中。 因为是进宫面圣,所以母亲特意为她穿上了新作的衣裳,层层叠叠繁缛累赘的衣服吸了水奇重无比,拖着她往水底沉去,即使她曾学了泅水,在此时也乱了方寸,只得拼命扑腾挣扎。她不知道自己挣扎了多久,久到再也没有半分气力快要放弃自己时,一张俊美的脸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下一刻她就被他拉进了怀里,紧紧的抱着,带着她往水面飞去。 那一刻,她芳心暗许,以至于在圣上问她立了军功想要什么赏赐时,她脱口而出想要嫁与他为妃。虽然是她主动提出,可是当圣上询问他本人意见时,他颔首应允下来,并没有半分的拒绝,这让她心中暗暗窃喜,以为他对她也是喜欢的。 可是现在她才陡然发现,当初她的自作多情是多么可笑。他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喜欢她,他喜欢的不过是她镇国公府嫡长女的身份,他娶的也不过是一个身手了得立下赫赫战功能为他铲除异己的女将军 只身远赴南疆,为他解决了那个被他手下官员强占田地霸占心上人火烧屋舍后越狱而出想要进帝都告御状的书生,然后马不停蹄日夜兼程赶回来想给他一个惊喜,却没想到竟然撞破了他和她妹妹的苟且之事。 心口如针刺般绞疼,喉头涌起一股腥甜味,让她“哇”一口呕了出来,殷红的血喷在石板上,在月光照射下,莫名的妖异。 这一声呕吐,惊动了屋内的人。 “谁在外面”屋内传出一声冷喝,里面响起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与此同时,被惊动了的暗卫破门而入,涌进了院子中,将那个带着金色面具一身黑衣宛如地狱罗刹的女子围了起来。 房门从内被打开,衣着整齐的太子殿下抬眼看清站在门外的人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数变,最终牵动嘴角浮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玉舞,你何时归来的” 秦玉舞心口犹如撕裂了一般痛的几乎窒息,鲜血源源不绝的从嘴里涌出来,滴落在胸口上c地面上。她想要开口质问,却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该说什么,问他为什么背叛自己还是问他有没有爱过自己这些话,此时还有问出口的意义么 屋内响起轻轻的脚步移动声,秦玉舞蓦地凝眸望去,看见一道瘦弱的身影来到了窗边站定,隔着薄薄的一层窗纱,静静的立在那里,与她对视着。 秦玉乔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那个在外人看来知书达理c纯洁高雅的大家闺秀,拥有天京第一美人之名的秦家引以为傲的二小姐,此时就在她和他的寝殿中,以主人之姿而立。她,反而成了一个外人 “为c什c么”秦玉舞满心凄楚,嘶声质问。 颜稷泰深眸里浮起一丝慌乱,上前一步伸出手试图去扶秦玉舞,却在瞧见她那冰凉绝望的眼光时,悻悻然的停下了动作。 “玉舞,既然你已经发现了,那索性便说开了吧”颜稷泰深眸中的慌乱褪去,目光开始变得冰寒。 “你本 是女子,却在军营中滚打,没有半分闺秀样;你天生面容丑陋,却偏偏喜爱抛头露面,致使自己沦为京都的笑谈;你杀人如麻,手段毒辣,心肠堪比蛇蝎;你不知羞耻,居然依仗圣恩向父皇索要赐婚这一条条,都让本王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欢。” 看着眼前的颜稷泰,面容俊美身姿倜傥,风采尤胜当年御花园的初见,可是从那张好看的嘴里吐出来的话,却堪比世上最毒的毒蛇之牙,将她咬的体无完肤。同枕三年,她此时才看清他居然可以如此无情。回想起自己为他所做的一切,突然觉得傻到了极致,那么掏心掏肺的对他,换来的居然是他如此的不屑,甚至是憎恶。 颤抖着手抚上脸上那半边金色面具,金属的冰凉刺痛指尖。他在新婚之夜轻抚着她脸上的这半张面具,温柔似水的亲吻这半张面具,在她耳边低语:“虽然你的脸上有胎记,但你身姿飒爽,眉眼英气,绝非那身居闺阁见短识窄的小气女子可比,在我眼中,你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是专属于我的。从此刻起,我必将珍视你,爱护你,执你之手,白首不离。” 执你之手,白首不离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等谎话,可恨她竟然当了真 “颜稷泰,你如此嫌弃我,当初又为何要娶我纵然我向圣上表明心意,你也可以推辞不允,又何必委屈了自己这么久”秦玉舞站立不稳,一把扶住廊柱,手中的紫电剑蓦地指向窗户后的那个人影。“还有她,为何是她” 颜稷泰脸色微变,窗户后的人儿却缓步上前来,身子几乎贴在了窗纸上,隔着窗纸轻声的,一字一字的,以只有秦玉舞能听见的声音说:“姐姐,你难道还不明白为何我会在这儿么” 秦玉舞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秦家是京都的大门大户,家教严苛,秦玉乔若是没了秦家的许可,又怎会在这儿只怕是秦家人早已动了这心思,暗地里将她算计了她却不自知,还傻傻的被蒙在鼓里。他们怎么能下的了手,她难道不是秦家的女儿吗 窗内的人却突然扬高声音哀求了起来:“姐姐,都是玉乔的错,是玉乔真心喜欢殿下,想要跟殿下在一起,与殿下无关,求姐姐别生气。玉乔不敢求得成全,只求姐姐别怪殿下,要打要骂都冲玉乔来。” 字字句句,竟然是将秦玉舞坐实了歹毒之名。秦玉舞的眼中充满恨意,几乎要滴出血来,执剑之手抑制不住的颤抖,带动紫电剑柄悬坠的金珠嗡嗡鸣响。 “与玉乔你何干是本王不喜她这蛇蝎泼妇。”颜稷泰脱口而出的话让秦玉舞越加心寒,对秦玉乔的呵护和对她的厌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深深的刺进了她心中。 秦玉舞冷冷一笑:“蛇蝎泼妇是,我是蛇蝎泼妇,可我手中犯下的每一道杀孽,难道都不是为了你” 颜稷泰的神色浮起一丝狠毒。他的神色令秦玉舞的心猛然一抽,知道她说出去的话触及了他的忌讳。他是用何种手段打败太子坐上的这个高位,她比谁都清楚,那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都是她在替他解决,可现在他的位子已经坐稳了,她便没有了用处,不仅毫无用处,反而还成了他内心里的一根刺,眼里的一根针,时时的提醒着他那些过往,还有随时可能将他的阴谋泄露出去的隐患。 那一条一条的指控,不过是说给外人听的东西,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看来,他早就已经打算舍弃她了,可是又舍不下镇国公这支庞大的势力,所以便去勾搭上了秦玉乔。无论他们二人谁先主动,她被舍弃的结局,早在她助他登上太子之位时,已经注定了。 想通了这一点,秦玉舞的眼底已是一片荒凉。 “好,好,我沦落至此,乃是我咎由自取。你要我成全,也罢,我便成全你们”手中的紫电剑蓦地出击,向面前的男人刺去,可她刚一动,就发现乏力感从心口蔓延至四周,让她手一软,长剑跌落至地上。她身子支撑不住,双膝屈跪在地上,只觉得心口像是要有什么东西钻出来了一样。 “你下毒” “新婚的酒里下了一种噬心的毒药,这种毒无色无味,只有释放了药引才会发作。”颜稷泰缓缓的蹲到秦玉舞的面前,目光扫过失去了血色的苍白容颜,朝她摊开了手掌,手心中一个小小的琉璃瓶塞子已经被拔去,有丝丝浅淡若无的药味飘出来。“本王本不欲如此对你,但你武功高强,让本王不得不防” 秦玉舞的心彻底的死了,颜稷泰的话比刀子割肉还要疼,她蓦地发现自己活得多么可笑,竟瞎了眼挑上这样一个狼子野心的男人,一手酿造了自己的悲剧下场。她悔不当初啊,倘若再选一次,她即使自挖双眼,也一定不会再选他为夫 热泪从秦玉舞几欲迸裂的眼窝中缓缓流出,带着腥味,一滴一滴的滴在衣裙上。 眼前的女人从眼眶中流出来的那两道血泪,和那双死死瞪着他的眼珠子,就像是一个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让颜稷泰心一惊,蓦地后退了一步,不想脚却踩住了袍角,让他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掩饰住 脸上的惊吓之色,对着暗卫下令:“秦氏失德,谋刺亲夫,规劝无果,射杀”说完快步转身步入殿内,关上了门。 身后传来了呼啸之声,铁羽刺破夜空如雨般朝廊上的人袭来。 秦玉舞蓦地哈哈狂笑起来:“颜稷泰,秦玉乔,今生你们负我,来世,我一定要你们十倍百倍千倍的还回来哈哈c哈哈哈哈c哈哈哈哈哈哈” 廊上的人被铁羽穿身,射成了一只刺猬,但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喊出的疯狂之语,却如索魂之手,扼在了每一个听见此嘶喊之声的人身上。 ------题外话------ 这是我想要写了很久的重生文,今天终于鼓起勇气决定发出来,如果期待故事发展,可收藏起来。我会每天都更新,手中也有一定存稿,请放心入坑。感谢感谢 002 再世为人 秦玉舞听见耳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一下子清醒了。 “小姐真是可怜,夫人去世还没过一个月,府里就迫不及待的将续房抬进了门。好不容易长到这么大,结果又得了这种病。前面府邸上下都在为二小姐的十二岁生日庆祝,谁都不愿来管一管小姐,凭着她自个去死活要是夫人还在,小姐又怎么会如此可怜我真是看不下去”说话的声音渐渐哽咽。 “好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小心被人瞧了去到夫人面前告你一状,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刘妈妈,我这也是看不过眼” “这府里看不过眼的事情还少么有这哭哭啼啼的功夫,还不如赶紧把药重新煎好了给小姐端进去喂服。小姐若是个命大的,这场病自然便能熬过去,若小姐是个命苦的,熬不过去,那也是她的一种解脱。” 秦玉舞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 窗外那两个说话的人一个是她母亲的陪嫁丫头,也是她的奶娘刘妈妈,另一个是打小伺候她的巧儿。 这两个人,是她在秦府时最亲近的人,后来她随父从军去了,才与她们分散。几年后回府才得知,巧儿和刘妈妈在她离府不久,便相继生病不治而亡,坟头野草都长葱郁了。 可是她怎么会听见她们的声音她不是应该被乱箭射死了吗 秦玉舞一个机灵,缓缓睁开了眼睛,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入眼便看见了那顶熟悉无比的白纱帐,帐子上有鹅黄色的迎春花,那是母亲在世时亲手为她缝制的。 这里是她的闺房秦玉舞被这认知吓懵了。 “刘妈妈,小姐也是命苦,夫人早早撒手去了,留下她一个半大的孩子,偏偏脸上又生有那一块胎记若是没有那块胎记,也是个玲珑人儿,便也不会被老夫人冷落,被那些人欺辱”巧儿语气里满是哀怜。 “你今日是怎么了,说话越发口无遮拦”刘妈妈出言冷斥。 “我就是瞧见他们那些得势的在前头捧那房母女的臭脚,却对病的不轻的小姐不闻不问,心里觉得气愤” “你在这逞口舌之快,难道就能帮小姐了吗小姐现在身边只剩我们两人伺候,你再这样不知轻重,要是被人拿住话柄惹来了祸患,你让小姐以后怎么办这些话以后不许再说,一个字都不许再说,再委屈也给我吞到肚子里去要是你再说,我便先撵了你出去听清楚了没”刘妈妈口气严厉无比,巧儿似乎被骂的羞愧难容,低低的应了一声“知道了”。 “你煽着火赶紧把药煎好,我进去看看小姐。”刘妈妈的脚步声从廊上行来,至门口轻轻推门进来。秦玉舞躺在床上,扭头怔怔的望向朝自己走来的人,眼泪簌簌落下来。 “小姐,你可醒过来了。”刘妈妈的脸上浮起一丝欣喜之色,她是个极古板的人,性子直冲,说话也不好听,脸上更是难得有喜怒哀乐,可此时却由衷的露出了一丝笑意。 “刘妈妈我这是怎么了”秦玉舞觉得自己浑身无力,喉咙里似乎要冒出火来了,干涩难开,说出来的腔调都不似自己的声音。 “小姐你出了水痘,又发了高烧,已经昏睡了三天了。”刘妈妈拿过一旁的干毛巾,为秦玉舞细细的擦去泪水。 “会传染”秦玉舞下意识别开脸,躲闪。她前世出水痘,后来过了好久才得知水痘会传人,可是刘妈妈和巧儿却对她不离不弃,依然悉心照顾,让她心里感动不已。 前世c前世 脑袋中纷杂的画面闪过,让秦玉舞身子一僵。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手脚发软毫无力气。 “老身小时候出过水痘,不会再被染上了。”刘妈妈擦去秦玉舞脸上的泪,伸手将她扶坐起来,拿软垫垫在她身后让她靠着。 “那不长眼睛的李大夫说你出了天花,我一眼便看出来不是,你看现在不是已经好起来了嘛。”刘妈妈冷哼一声,伸手给秦玉舞掖掖被角,“小姐你好好养病,不要胡思乱想,心宽了病才会好得快。” “奶娘”秦玉舞泪珠子止不住的滚下来,她伸手去抓刘妈妈的手,入手是真实而温暖。她又扭头看屋子,熟悉的布局,是她入军营之前居住的屋子。 “小姐,你是不是哪里疼啊,怎么突然哭成这样”刘妈妈心疼的去擦秦玉舞脸上的泪,却越擦越多,那大颗大颗的眼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噼里啪啦落下来。 “奶娘,我不疼c不疼,是高兴”秦玉舞抽抽啼啼,语无伦次的回答。 哭了好一会儿,秦玉舞才渐渐止住了眼泪,然后一掀被窝就要起身。 刘妈妈忙不迭的伸手拦住。“小姐,你身子还虚着,可莫要乱动。” “奶娘,你把那面 铜镜拿给我吧。”秦玉舞听话的卧回床上,一开口却又丢出句让刘妈妈一愣的话来。 “铜镜”刘妈妈看了看面前的少女,一时没有动身。 “嗯。”秦玉舞用力点头,抬起手指向一旁梳妆台上扣着的铜镜。“那个铜镜。” “好”刘妈妈起身走过去拿起那面铜镜,捏在手中有些迟疑是否该给。对上床上少女那充满期待的眼睛,无声的叹息一声,走上前将铜镜递上。 秦玉舞接过铜镜,迫不接待的凑到面前。 铜镜昏黄,但依然清晰的映出了一张少女的脸,和左脸上那半巴掌大一块的褐红色胎记。 刘妈妈站在一旁紧盯着床上的少女,小姐可是最不愿照镜子的,因为一照镜子,她就会看见脸上的胎记,心情就会变得很烦躁,所以铜镜几乎成了屋子里的摆设,鲜少有被用到的时候。可现在怎么会主动去照莫非发烧烧坏了脑子 刘妈妈顿时焦急起来,而秦玉舞对刘妈妈的心思一无所知,她现在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铜镜中的少女脸上。那是一张稚嫩而青涩的脸,眉如柳叶,眼如星辰,翘鼻樱唇,正是初初含苞的模样,只是左脸上那巴掌大的红色胎记,将她原本端正美丽的脸庞生生的撕裂,瞧着有些狰狞和可怕。 可此时的秦玉舞却一点也不觉得那红色胎记可怖,她甚至觉得亲切,伸手缓缓抚摸着脸上的胎记,她突然裂嘴笑了起来,直笑得眼泪夺眶而出,流满了脸颊。 她没有死,她还活着,活着啊 还没有去军营,没有在男人堆里爬摸滚打,没有嫁给那个恶魔,没有手刃那么多忠良之臣,没有坏事做尽最后却落得个被背叛c被万箭穿心死无全尸的下场 “小姐,你到底怎么了又哭又笑做什么” 手中的铜镜被人夺去,秦玉舞抬眸,看清面前紧张的脸,一头扑进面前人怀里,张嘴嚎啕大哭起来。 刘妈妈伸手抱住纤瘦的少女,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在哭什么笑什么,可这小小的人儿一直以来所受的苦c遭的罪,她也万分心疼,却又无可奈何啊。 正这时,熬好了药的巧儿端了药进来,瞧见秦玉舞醒过来了,自又是开心不已,眼泪滚滚落下,竟是比秦玉舞哭的还要凶狠。 “小姐醒过来是喜事,你这丫头哭什么哭,晦气”刘妈妈嘴上呵斥一声,伸手端过药碗送到秦玉舞面前,面上却是含着笑意,也并不是真的在责骂。 “刘妈妈,我这是喜极而泣。”巧儿一边抹泪一边笑,又哭又笑模样甚是滑稽,可秦玉舞瞧在眼中却是感动不已,心知巧儿是真心为她开心,心也柔软了几分。 前一世,巧儿和刘妈妈也是全心全意照顾着她,只是她的心思甚少放在她们俩人身上,只觉得照顾好自己是她们的本分,虽然对她们比别的妈妈丫头们亲切,可却没有真正注意到她们为自己做的事情,受的委屈。现在再世为人,才明白两人为了护住生病了的她而受了多少委屈。心里愧疚的同时,也暗暗决定以后一定要护住她们二人,不让她们二人再受委屈。 刘妈妈待两人都收了泪,便拿过托盘上的糖块准备放进药碗中,不想刚抬手,秦玉舞已经端起药碗咕噜咕噜两口便喝尽了药汁,然后伸手擦了擦嘴角,冲惊讶的刘妈妈和巧儿粲然一笑。 “不要糖块,以后吃药都不要糖块。我要记住这苦味儿,一辈子都记住。经过了这一遭,我已经不是从前的玉舞了。我知道谁真心待我好,谁是狼心狗肺,我必定不叫她们的目的得逞” 刘妈妈有些吃惊的望着面前的秦玉舞,见她消瘦的脸上洋溢着一股狠劲,明亮如星的眸子里闪着幽寒的光泽,居然已经似换了个人儿,与往日那自卑寡默的小姐截然不同。心里顿时升起微微的喜意,伸手轻轻的抚摸着秦玉舞的头,点头道:“小姐,你终于长大了,心也通透了,夫人在天之灵也会欣慰了。” 巧儿虽然对秦玉舞的话似懂非懂,但看到小姐高兴,她也心情愉快起来。 喝了药,秦玉舞又嚷饿了,刘妈妈和巧儿开心的去给她准备吃食,她则躺在床上整理思绪。嘴里的药味很苦,苦的有点想让她呕吐,但她心里却很开心,因为这种苦味是如此真实,提醒着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她真的是重生了,回到了少女时期,正是十三岁的年纪。 前一世,在她十三岁时,林氏在她父亲面前撺掇,说她面如无盐,与其待在闺中嫁不出去,不如投入军营,也许能挣一条出路,毕竟史上也曾有女子从军,官拜至将军的先例。父亲成功被林氏说服,果真将她带入了军营,而她也以为林氏是真心为她着想,对其甚是感激,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林氏用心何其歹毒。因为堂堂镇国公府的女儿,不呆在闺中,却投身军营与一群粗鲁军汉混做一堆,生生沦为全京都的大笑话,而且更狠毒的是,从她踏出府门那一刻起,她嫁为人妇的路便已经被折断了,因为她的闺阁之名已毁。 本来以为她只能含冤枉死,却不曾想老天爷真的听见了她临死时的呼喊,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机会。既然她回来了,那些害她的人,好日子便要到头了 林氏,秦玉乔,颜稷泰你们等着,欠我的帐,我们一笔一笔慢慢算 秦玉舞的双眸中,燃起了熊熊的复仇烈焰。 003 淡漠的父女 吃过饭,秦玉舞已经梳理好了杂乱的心情,靠坐床头与刘妈妈和巧儿说话,慢慢了解府内情况。 刚醒过来时,她已从巧儿嘴里得知,因为李大夫怀疑她是天花,所以林氏将她所在的荷苑隔离了起来,将她们三人关在里面自生自灭。 林氏秦玉舞听着巧儿的话,嘴角凝起一抹冷笑。她半岁多时母亲辞世,不久后林氏便进了门。上一世她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现在再回想,才发觉其中问题重重。虽然那时候父亲还没有袭爵位,但作为开国时立下赫赫军功而被开国皇帝封为异姓镇国公的秦家,在京都地位尊贵,极重名声,怎么会在发妻死后不久,就如此急不可耐的续弦,将名声抛诸脑后而林氏虽然出身尚书府,可只是庶女之身,地位低微,怎么会坐上国公府当家主母的位子除非两家有共同利益,或者两人早已瞧对了眼 秦玉舞想到这里,眼底一片冰寒。她又想起上一世时,虽然林氏明面上对她疼爱有加,可她却常常遭遇下人们背地里的小手脚,譬如短物事和月银c故意不教她规矩和礼数c诱导她贪玩不做女红不读书等等,现在看来,这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待遇,自然都是林氏的手脚和心机。而有了她做比照,林氏的亲生女儿秦玉乔的优秀便凸显的分外明显,知书达理贤良淑德的美名响遍京都。 只痛心当初的她太傻,毫无知觉的往林氏布的套子里钻,被阴惨了还满怀感激。而她更是没想到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秦玉乔,平时端着高贵洁好的闺秀小姐架子,背后竟能做出未婚爬上姐夫床的龌龊事,但现在回头一想,有林氏那么个会算计的娘,教出那样一个女儿也就不足为奇。至于与秦玉乔勾搭为奸的那个恶毒男人颜稷泰,她曾一心一意爱他,为他舍生忘死,不惜性命为他铲除异己,助他一步一步铲除太子和其他皇子夺得太子之位,最后却换来个万箭穿身的下场,这是她上一世活的最傻c最失败的证明,她也为自己的傻付出了最惨痛的代价 万箭穿心的痛楚陡然袭来,让秦玉舞蓦地浑身冰寒发抖,她伸手按住心口,只觉得额际血管突突狂跳,几乎要爆裂开,头痛c心痛c浑身无处不痛。 “小姐,你怎么了”巧儿看见秦玉舞一张脸忽然变得惨白无血色,眉头紧锁,眼中浮起巨大的恐惧和害怕,忙伸手抓住她的肩膀,急切的唤她。 “小姐c小姐”刘妈妈瞧秦玉舞似乎是突然陷入了魔怔,忙伸手轻拍她的脸颊拉她回神。 秦玉舞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两张脸,失了焦距的瞳仁里痛楚翻腾,在两人一声声的叫唤下,那惊慌恐惧慢慢平息了下去,重新回归清明无痕。她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抓住刘妈妈和巧儿的手,就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力极大,死死的抓紧,恍如一辈子都不会再放开一般。 “我不会放过他们一个都不会放过”她咬牙切齿的字一字的c口气森寒如铁的如是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恨和狠,下下了一个最歹毒的咒语,让听见的刘妈妈和巧儿都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前世负她的c伤她的c害她的那些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 “小姐,你刚醒来,再休息一下吧。”刘妈妈抑制住心中的惊讶,放柔声音劝慰。 秦玉舞看着面前微微变了脸色的刘妈妈和巧儿,乖巧的点点头,由着刘妈妈扶她躺下,然后闭上眼睛假装入睡。刘妈妈给她掖好被子,便拉着巧儿退了出去。她听见刘妈妈一边走一边低声叮嘱巧儿“刚才小姐是在说胡话,你切不可说出去,以免招来灾祸”,心里默默的接话“这不是胡话,今日之誓,他日定将达成” 夜里时,秦玉舞被刘妈妈叫醒起来喝药,正端了药碗准备喝时,突然听见院落里响起了人声,似乎是有人在院门口询问事情。秦玉舞侧头细听,没听清是谁的声音,只听见来人似乎说了几句,人声便散了,然后有脚步声匆匆往屋子里来。 秦玉舞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口,就见巧儿进门来,清秀的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意。 “小姐,老爷刚才来问你了。” 秦玉舞正靠在褥子上,闻言一下坐直了身子:“父亲来了”她倒是忘了,秦玉乔十二岁生辰,正赶上了秦明春平定北蛮边境叛乱回京都,当今圣上龙心大悦,重重的封赏了父亲,林氏趁机说动老夫人和父亲举办宴会,广邀京都有头脸的人物来府相聚,实际却是打着庆贺的名头借机将她的女儿秦玉乔推出来在众人面前露脸。而秦玉乔果然在此次宴会中风头大盛,名动京都。 “是啊是啊,老爷问小姐你的身体如何了,奴婢回说小姐你已经康健不少,过些时日便可病愈。” “嗯。”秦玉舞脸上闪过的喜色瞬间隐没,又软软的躺回褥子上靠着,面色淡淡的垂睑不语。在她的记忆中,这位父亲多数日子都是呆 在军营练兵或者出征平乱,呆在府中的日子屈指可数,她见到他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她入军营后,他也没有对她有所照顾,将她如其他士兵一般训练,见面的机会也没有因此增多。后来她出谋划策助他打了几场胜仗,一路擢升为将军,才因为定期的汇报军情而见的多了一些。 其实回想起来,她这位父亲对几个子女算得上一视同仁,据她所知并没有做出厚待秦玉乔薄待她的事,只不过她也一直觉得他对她不似父女,反倒更像是两个相识但没什么交情的街坊邻居,也不知道是因为军营生涯磨练出了他这冷淡的性子,还是他原本就是一个寡情之人。就像现在,她重病在榻,他会在忙完之后过来询问她的情况,并非不闻不问,但到了院门口又不进来,只是站在院子外询问下人关于她的病情,也不见她,也没想得她亲口答复,问得了结果便离去。他也许是担心会被感染吧,也由此可知,这个父亲对她这个女儿的疼爱着实一般。 “小姐,老爷是关心你的。”刘妈妈瞧透了秦玉舞内心所想,轻声的开口。 秦玉舞冲刘妈妈笑了笑,将手中药碗里盛的汤药大口喝了下去。 ------题外话------ 前三章是背景交代,从下一章开始,秦大小姐要开始复仇啦啦啦啦歹毒的坏蛋们,惩罚你们的恶魔要来咯 004 跑路 又过了三日,秦玉舞的痘病便彻底的好了,得了消息的林氏倒是很快便亲自带了大夫过来确认,只不过行至荷苑院门口便止了步,只令大夫进去行诊。 林氏找来的大夫姓李,是秦府惯用的人,将秦玉舞水痘诊断为天花便是此人。那李大夫蒙着面带着手套做足了防护措施进院子来,抬眼看见坐在廊上眯着眼睛晒太阳的秦玉舞,见她脸上蒙着白纱,露出来的额头光洁如玉,其上原本生有的病痘都已消失无痕,不由得老脸一红,悻悻的除了面巾,向她施礼,然后纳脉行诊。 不多时,李大夫便携了药箱在巧儿的相送下出院来,候在院门口的林氏见他出来,开口询问秦玉舞病情,李大夫羞愧答已痊愈。 林氏脸上浮起夸张的喜意,抬眼望向走廊上那抹淡黄色的纤细身影,嘴角微抽了一下,对李大夫笑道:“果真痊愈了是否还需呆在院中查看数日,确认病症已绝,不会复发” 李大夫抬袖擦了擦额际的汗水,忙不迭的点头:“自然还要再观察几日。” 林氏面色微缓,又道:“生了这一场病,院子里已满是秽气,还请李大夫开几记洒扫除晦气的药剂,将这荷苑里里外外仔细清扫一遍。” “好。”李大夫点头应下。 林氏便转头看着相送李大夫出来的巧儿道:“巧儿,跟小姐说还要委屈她在院子里多待几日,待这病症彻底绝了,院落也洒扫干净了,到时候再出院子来不迟。” “是。”巧儿纵然满心不快,依然只能点头记下。 林氏便转身带着丫鬟和李大夫离开,秦玉舞立在廊上,盯着林氏离去的身影,眸子深幽如井,黑不见底。 “小姐。”巧儿折身回来,将林氏的话禀报。 秦玉舞听完,面色淡然,并没有丝毫不忿。她记得当年这一场痘病让自己缠绵病榻多时,差一点便丢了性命,待得身子终于好转时,林氏已经说动了父亲将她带入军营。这一世,她的痘病好的极其迅速,倘若林氏还存了当年的那番心思,那么在事成之前,林氏必定要尽力阻止她与父亲见面,以免坏了谋算。所以林氏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将她困在院子中,绝不让她出去。 军营秦玉舞眼眸沉了沉,上一世被颜稷泰讥讽她在军营滚打,没有女子的贤良淑德,这一世她一定不能再入军营,让林氏毁她清誉的诡计得逞。虽然清誉对她来说没那么重要,但能让林氏吃瘪的事,她就一定要做到。话说回来,虽然她不打算入军营,但把上一世的武功捡起来,把势力扩充起来却是势在必行,因为只有拥有了足够的资本,才能找颜稷泰报仇雪恨 既然想通了林氏的计谋,秦玉舞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她当下便交代刘妈妈给她父亲递一句话。刘妈妈在府里多年,多少有些人脉交情,很快便搭上线将话传了出去。 林氏带着李大夫行至花园一角僻静地,停下脚步,转身拿一双冰凉的眼睛盯着身后卑躬屈膝的李大夫,也不说话,直瞧得他出了一身冷汗,身子止不住的发抖起来,才徐徐道:“李大夫是聪明人,既然失了手,必定晓得如何补救吧。” 李大夫抓紧挂在肩膀上的药箱背带,忙不迭的哈腰点头:“晓得c晓得。” 林氏冷若冰霜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满意的笑意,对身旁的贴身丫头萱儿使了个眼色。萱儿上前来,抬手扶起躬身行礼的李大夫,顺手从衣袖中取出一锭金子塞进了他的手中。 “萱儿,你随李大夫去取药吧。”见李大夫将金锭塞进了袖袋中,林氏淡然吩咐道。 “是。”萱儿领命,带着心情冰火两重天的李大夫出府去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去迟迟不见回,林氏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劲,又遣了个婆子出府去找,直等的心浮气躁,才见萱儿匆匆回府来,却是空着两手。 “什么,跑了”林氏杏眼圆瞪,“怎么回事” “奴婢奉夫人的命,随那厮回医馆取药。结果那厮东拖西拖,然后又说有几味药要过几日才有,让奴婢先回府,待他配齐了药再送进府来。奴婢当然不肯,他便说要去别的医馆去买。奴婢便随着他去其他医馆,结果逛了几家后,那厮趁奴婢一个大意便跑了。” “他那医馆不要了他的家眷也不顾了” “奴婢去查了,结果发现那医馆内的值钱物早已搬空,而那厮的家人早在数日前便以回乡探亲的名头离开京都了,倒是一个都没有逮着。”萱儿回道。 林氏怒极反笑,冷哼道:“倒是我小瞧了那老东西” “奴婢没有看住人,让那厮跑了,请夫人责罚。”萱儿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林氏的长指甲在花梨木椅子的扶手上缓缓的划着,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半响,她脸上的怒意 才平静下来,垂眼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萱儿,道:“你且起来吧,那老东西早已谋划好了出逃,你怎样也防不住,此事怪罪不到你。只是要除掉那丫头,又得重新谋划一番了” 因为林氏头疼李大夫逃跑之事,所以便疏忽了秦玉舞那边,等得知消息时,被秦明春请进府中的三位大夫已经给秦玉舞诊完了病。 原来,林氏前脚走,秦玉舞后脚就给秦明春透了李大夫将水痘误诊为天花之事,顺便让传消息的莺儿吹了点风,表达对李大夫医术不精的担忧。秦明春是秦府主人,又是她的父亲,得知此事又怎会撒手不管,罔顾府中众人的安危 林氏得知消息晚,李大夫又跑了,就算她有心做鬼,也失了东风,只能恨恨的咬紧了银牙。 ------题外话------ 好戏要开场咯,求收藏,求收藏 005 饭桌第一回交锋 晚饭在竹青院开席。 林氏携了一双子女过来,入门便瞧见了坐在秦明春下座的秦玉舞,眼角不由得一跳,脚步一顿。 就这一怔神的时辰,秦玉舞已经起身对着林氏盈盈一拜,脸上的那块红色胎记在灯光的映照下,流露出一丝狰狞。“见过母亲。” 林氏心里有些膈应,只淡淡嗯了一声,便要牵着秦玉乔姐弟去对面的位子坐下,离秦玉舞远远的。不想秦玉舞却对着秦玉乔和秦玉飞招收,脸上洋溢着温和亲热的笑容: “母亲,二妹,三弟,你们来啦,快坐下吧,就等你们开席了。二妹和三弟若是不嫌弃,便挨着我坐吧。”其实按照规矩,男女眷应该分开桌吃饭,但秦府不过秦玉飞一个独子,年纪又尚小,秦明春更没有避嫌的道理,所以秦府也就没有分桌而食。 林氏听她如此说,伸手一把拉住身畔的两个孩子,推着她们往秦玉舞对面的位子去。秦玉舞的脸上浮起一丝失落,甚是委屈的垂下头咬了咬嘴唇,苦涩道:“倒是我唐突了。我也是在院子里闷了数日,许久没有瞧见二妹和三弟,这才想着坐在一处叙话,却忘了自己大病初愈” 林氏身子一僵,蓦地抬眼望向对面的秦玉舞,似是没想到平日里沉默寡言不起眼的秦玉舞居然似变了一个人,一番话直指她母子嫌弃那秦玉舞。若是平日也罢了,可当着刚回来的秦明春说,却又是另一番效果。 果然,秦明春的脸色已是微微一变,抬眼看着秦玉乔和秦玉飞道:“大夫说玉舞的痘病已痊愈,并不会再传人,你们不必如此忌讳,过来挨着坐吧。” “父亲,还是算了。虽然女儿已经病愈,又遵医嘱沐浴消毒,但还是小心些妥当。方才是女儿欠考虑了。”秦玉舞却体贴的拒绝。 上座的老夫人似乎也是没有料到秦玉舞今日会有此表现,半阖的眼睑抬了抬,扫了一眼秦玉舞,却见她是强忍着委屈拘谨的站着,并未曾有其他逾矩,又想到她生病时林氏的做派,心里只当她是真在委屈,当下咳了一声,道:“好了,都坐下吧。” 秦玉舞应了声“是”便缓缓坐下,嘴角扬着无暇的笑意,抬眼看着铁青着脸的林氏携着一双儿女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重生后,这还是一家人第一次见面。上座的老夫人贾氏穿着金线绣五福纹样的藏青色薄袄,额上带着同色镶金玉的抹额,发髻上只簪了一支赤金嵌蓝宝石发簪,手中捻着一串佛珠,眉眼仁慈温和,只是垂下的眼睑偶尔抬起时,才流露出那通透明亮的眼眸。上一世时,这位祖母便是沉迷佛事,府中事由很少过问,由林氏一手主掌秦府。对她而言,这位祖母是疏离和陌生的。 身旁的秦明春一身白色唐草便服裹身,发髻用白玉扣紧束,眉眼与老夫人有六成肖似,沉静儒雅,但鬓角隐隐可见的白霜和眉心那常年紧皱眉头而形成的纹路,以及眼底那抹不容忽视的冷厉,却昭显着他绝不是个如打扮一样的文人。秦玉舞上一世见过这位生父的戎马身姿,可谓威武非凡,傲压群雄。 林氏着浅蓝色暗花湘绸裙子,头上戴着金丝衔珍珠凤钗,脸色沉沉,一双美眸瞪着秦玉舞,眼底有着强憋的怒火。 坐在林氏下手的秦玉乔刚满了十二岁,眉眼和身量已经长开了,糅杂着孩子和少女的气韵,又遗传了林氏的美貌,秦明春的英气,似一朵正在花瓣微绽的红芍药,美丽极致。秦玉乔无疑是美丽的,甚至在上一世时,秦玉舞也是由衷觉得她美丽,美丽的让她都生不出嫉妒之心,而是臣服于她的美。可这幅美丽皮囊下藏着的那一副蛇蝎心肠,却是比砒霜还要毒上几分。 “姐姐,都是玉乔的错,是玉乔真心喜欢殿下,想要跟殿下在一起,与殿下无关,求姐姐别生气。玉乔不敢求得成全,只求姐姐别怪殿下,要打要骂都冲玉乔来。” 耳边又回响起秦玉乔满腹委屈说那一番话,秦玉舞下意识掐紧了衣角,指甲透过衣裙刺在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了,但却抵不上心中的疼。 控制住内心翻腾的怒火,秦玉舞的眼光落在了秦玉飞身上。秦玉飞是秦明春唯一的儿子,此时不过才八岁,一副被宠坏的娇少爷的模样,眼珠子滴溜溜转,只是碍于秦明春在场,还算比较安静守礼。上一世时,秦玉舞没有少受这位刁少爷的欺辱,口头辱骂,甚至有时还拳脚相加,但秦玉舞觉得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所以并不与他计较。现在想来,秦玉飞对她如此刁蛮,背后定然是有林氏的支撑,不然一个小孩子,又怎会如此行事无恐 秉着“食不言”的规矩,一家人闷声吃完了饭,撤了席面后,才陪着贾氏叙话。 秦玉舞坐在椅子上,安静的听着众人说话。突然听到老夫人提到了秦明清,秦玉舞下意识的抬头望去。 只听贾氏道:“年底明清会回京述职,他的亲事也该定下来了。” 秦明春道:“母亲做主便是。” 却只见贾氏脸上浮起一丝冷笑,道:“若是我这把老骨头做的了主,又何必在你面前提。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便做了主,可毕竟是隔了一层肚皮,何况他现在又是驻守南环的明威将军。” “母亲真心为三弟好,三弟必定明白。”秦明春垂眼道。 贾氏听了自己儿子的话,端起茶杯徐徐喝了一口,才又道:“前些年给他说亲,他以挣功名为由推脱,一拖便到了现在。如今已是二十五有余,若是还不能定下来,过完年他回了南环,又是四年不得见,岂不是拖得没完没了既然我这把老骨头做不了他的主,你便进宫去求皇上做主,年底无论如何要将他的亲事定下来,我才能向秦家先祖交代。” 秦明春微诧,沉默了片刻,问道:“母亲可有相看好的人家” “前些日子,陈大人家的夫人过来拜访,正巧瞧见了她的三女儿,瞧着是个可人儿。” “既然母亲已有了人选,孩儿便向皇上求了这门亲给三弟。”秦明春道。 贾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话题又转到了其他上面。秦玉舞的心却不能平静下来。她记得在上一世,在边关驻守的三叔秦明清年底回京述职,结果却发生了意外,一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将军自此变成了傻子,而南环那边因此发生了暴动,父亲奉旨前去平乱,也带了她去,她助父亲平定叛乱,还因此立了个小功。她与这位三叔只有一面之缘,只记得他是个极英气爽朗的人,当时曾摸着只有七岁的她的头,笑着道:“舞儿,庸俗女子才以色侍人,你可不要堕入庸俗蒙了眼睛呀。”当时她并不明白他此话的意思,现在回想起来,才明白他是在宽慰她。 她倒是不知道,原来还有为秦明清请旨赐婚一事,莫非那个意外与这赐婚有关 006 各怀心思 秦玉舞揣测了一番,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上一世,她几乎禁足荷苑,后来入了军营更是与秦府断了联系,秦府中诸事都不知晓,此时自然也是一头蒙,想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若是能知道三叔父是因何事出意外,也许能提防一下,救他一救。 说了一会儿话,老夫人道要诵经念佛,众人便起身告辞。秦玉舞从屋子里退出来,天色已薄暮,秦明春居然站在外面等着她,而林氏和秦玉乔姐弟也陪在一边。走过去行礼,秦明春微微点了下头,道:“玉舞你独居荷苑,平日里要多出来走动,和玉乔玉飞多来往,姐妹兄弟三人莫生分了。” 秦玉舞垂头应“是”。 秦明春眼睛扫了林氏母子三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见秦明春走的远了,秦玉舞才抬起头,入眼却看见林氏狠狠瞪着她,鼻子冷哼一声,拉着秦玉巧和秦玉飞便要走,结果秦玉舞却伸手一把拽住了秦玉乔的细胳膊,手劲之大叫秦玉乔疼的抽了一口冷气。 “你干什么”林氏一手打向秦玉舞抓秦玉乔的手,“啪”一声脆响,秦玉舞白净的手背上便起了一道鲜红的印子。 “母亲,玉舞见天色尚早,想要邀请妹妹去荷苑坐坐,父亲刚还说让我们姐妹俩别生分了”秦玉舞甚是委屈的道,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 老太太屋子的门帘动了动,林氏眼角看见是老夫人身边的赵妈妈站在帘后观望,只怕自己刚才的举动已是被瞧了去,心底更是气闷,道:“你身体刚好需要多休养,玉乔又怎能再去给你添烦,还是待你养好了身子再说。”说完拽住秦玉乔和秦玉飞快步离去。 被林氏拽着离去的秦玉飞走了两步,回头来冲着秦玉舞吐舌头做鬼脸,嘴里冲她大骂“丑八怪”。秦玉舞转过头,恰到好处的背对着老夫人门后偷窥之人的视线,面色静静的盯着嚣张嘚瑟的秦玉飞,不怒不笑,一双眼睛黑幽幽的泛着冷芒。那正闹得欢快的秦玉飞见她居然不似以前一般自卑的垂头,反而睁着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盯着自己,眼底映衬着天边的夕阳,像是燃了两团火在眸中,脸上那半边胎记越加鲜红欲滴,像是泼上去的一片血,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不由得愣了一下,心里只觉得没由来的害怕,嘴里嘲讽的话也不说了,急忙转回头,往林氏身上缩了缩,加快了步子离去。 瞧着远去的母子三人的背影,秦玉舞一脸落寞的垂下头,甚是失落的轻叹了一口气,在原地仲怔着站了一会儿,才与陪伴在侧的巧儿一道离去。 赵妈妈放下门帘,转身进到佛堂,对跪在蒲团上的贾氏轻声道:“老夫人,奴婢有事禀报。” 贾氏闭着眼睛,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半响才道:“何事” 赵妈妈便将在院子里发生的事情小心的说了一遍,想起秦玉舞那落寞的样子,心里也是有一丝心疼:“往日也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回大小姐生病,夫人不闻不问已是不妥,现在还如此与大小姐置气” 贾氏的眼睛微微睁了睁,眼底的精光一闪,赵妈妈却已是慌忙跪了下去,伸手便给了自己一个嘴巴:“瞧我这张嘴,真是越老越没规矩了,这等话居然也没遮拦的说出来了。” 贾氏伸手,赵妈妈急忙起身上前扶住她慢慢起身往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你是我身边的老人,打小伺候着我,纵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也不必如此紧张不安。”贾氏缓缓道。 “是,奴婢知晓了。”赵妈妈恭谨的应下。 贾氏缓缓转动着手中的佛珠,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青燕,我当真是老了么,自己是从这府里斗出来的,可现在眼睛里竟容不得那些脏东西存在。” “老夫人,您身康体健,可一点也不老。” “你呀,惯会哄着我。”贾氏嘴角浮起一抹笑,眼眸却是冷了下来,“方才你有所顾虑说的不直白,我心里却都是明白的。连你也瞧不过眼了,可见她是越发猖狂了” 赵妈妈见贾氏已是有了怒容,连忙低了头,却听贾氏又道。 “我虽然不喜那丫头,可好歹也是我秦家的血脉,断容不得她胡作非为此次没闹出什么来,我便不与她追究,若是再有下一回,我必不饶了她你也仔细看着点,别叫她再闹出什么事情来坏了秦家的名声。还有那丫头身边的妈妈和小丫头,倒是两个忠厚老实的,你看着赏些东西吧,其他那些软骨头都遣了出去,重新派几个老实可靠的丫头妈子过去伺候。” “是。”赵妈妈连忙应下。 “说到秦家的血脉,我倒是有一桩事情要你去办。”贾氏招了招手,赵妈妈连忙凑上前,只听贾氏压低了声音与她细细叮嘱了一番,赵妈妈含着一丝笑意连连点头,然后领了吩咐退了出去。 秦玉舞缓缓的走在花园中,此时是盛夏时节,花园中奇花怒放,藤萝攀缠,在夕阳的余光中,整座花园仿似镶了一层金,另有一番美丽。她眼睛扫过面前的那些奇花异草,却是心不在焉。方才吃饭与林氏有了第一回交手,算是她重生回来给林氏的见面礼。上一世她入军营立下战功被封女将军,凭的可不是那一星半点儿的蛮力,而是智谋。只不过死前从未将之用在内宅争斗上,既然老天爷让她重活一次,她必定穷尽一切智谋,将这些害了她的人,通通打入地狱 林氏c秦玉乔都已经见到了,那个害她在上一世万箭穿心而死的贱男人,又会在何时出现呢上一世,她在十八岁时才遇见了他,这一世,她可不愿等那么久。她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好好的会一会她上一世的夫君了呢 007 进新人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亮,秦玉舞便爬起来,在屋子里悄悄的循着上一世的记忆打了一遍拳,出了一通热汗,才叫刘妈妈烧水沐浴洗漱。刚洗漱完,便听见外面嚷嚷了起来。她起身走出房间,看见贾氏身边的赵妈妈带了好些人进了院子来,身边跪了四名奴婢,都是她院子里的人,刘妈妈倒是没有跪,站在一旁静静的候着。 秦玉舞上前来对赵妈妈屈身行了一礼,赵妈妈忙一手搀扶住了她起身,道:“大小姐使不得c使不得。”心里却是诧异这个平日里见了她都要躲着走的人儿今日怎的如此大方有礼起来。 秦玉舞微微一笑,道:“赵妈妈,这是”眼光落在她带过来的家丁身上。 赵妈妈“哦”了一声,连忙将自己的来意说明:“前几日小姐生病,不想这院中的奴才却趁机乱规矩,个个心思往外长。老夫人叫奴婢给大小姐送两个老实可用的奴婢过来,顺便将这群没眼劲儿的东西都处理了。”说完对身后的家丁们一声令下,家丁们便上前来,押起跪在地上的四名奴婢,半拖半拽的往外去。 “大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 哭天抢地的求饶声在院子里响起,秦玉舞听了,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脸上浮起一丝不忍之色,眼睛望向赵妈妈,似乎是想要开口求情,却见赵妈妈对她摇了摇头,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其实她也没有真打算为那几名奴婢求情,那种背主弃义的奴婢就算今日赵妈妈不来处理,她也会想法子打发了出去,只是需要费些心思,没有这么方便罢了。只是在赵妈妈面前,她还是需要做足了戏,毕竟她只是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倘若听到如此凄惨的求饶声却无丝毫动容,只怕会在赵妈妈和贾氏心中留下个残忍心硬的印象,那可不利于她以后的行事。 那几名奴婢很快被拖了出去,声音渐渐听不见了。赵妈妈这才又叫了候在后面的两名丫头和两个粗使婆子过来朝秦玉舞见礼。 “这是珍儿c珠儿,她俩是一对孪生姐妹,是今年初刚从府外买回来的,一直在府中学规矩,老夫人让送过来伺候小姐。”赵妈妈指着那几名奴婢介绍,“这是宋妈妈c胡妈妈,是老夫人亲自挑的人,院中粗使活计交给她们便是。” “奴婢叩见大小姐” 四人很有眼见力的上前来,给秦玉舞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秦玉舞看着面前那两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和看着忠厚守规矩的妈妈,冲一旁的刘妈妈望了一眼,刘妈妈得了自家小姐的眼色,上前来伸手扶起几人。赵妈妈在一旁叮嘱道:“以后记得好好伺候大小姐。” 四人乖巧的应下。 赵妈妈又对秦玉舞身边的刘妈妈和巧儿道:“这一回大小姐生病,你们二人尽心尽力伺候在侧,老夫人都是瞧在眼里的。这是老夫人对你们的赏赐。”说着冲身后那两名端着托盘的丫头招了招手,那两个丫头上前来,掀开托盘上的红布,只见每个托盘上赫然装着两条小黄鱼,足足是十两之多。 巧儿惊呼了一声,脸上已是笑意满满,伸手就要去接,却被刘妈妈拉了一把,才回过神来要先谢恩,急忙行礼谢恩后,喜滋滋的接了赏赐。刘妈妈瞧见这两条小黄鱼,虽然也是有些吃惊,但神色却是淡然的多,遵着规矩行事,没有喜极忘形。 秦玉舞将两人的举止神情纳入眼底,脸上也扬起一丝笑意,似乎是为两人获赏赐而高兴。 “小姐,老夫人虽然不问府中事,但毕竟是你的亲祖母,心里还是有你的。”赵妈妈拉着秦玉舞的手,伸手拍了拍,在她面前轻轻说了一句。 “多谢赵妈妈提点,玉舞明白了。”秦玉舞屈膝行了一礼。 赵妈妈见她乖巧聪明的样子,只觉得她已不似往日那般愚笨自卑,也不枉自己逾越本分提点一二,遂点了点头,含笑告辞。 待得赵妈妈一行人彻底的离开了,秦玉舞才敛起了脸上的笑意,转身往屋内走去。她走到屋内的正面榻上坐定,脸色沉着,也不言语。刘妈妈领着巧儿和四名奴婢进来,站在她面前,垂着手望着她,却是瞧她脸色越来越冷,心里皆是微微一颤,不知道为何刚刚还笑盈盈的小姐转瞬便变了脸色。 过了约莫半柱香的时辰,秦玉舞才缓缓抬起眼皮,一一扫过面前恭敬而立的四位新奴婢,最后目光定在珍儿和珠儿的身上。 “你们两个进府不久,原本有机会可以伺候在老夫人身边,或者留在夫人身边,现在却被指派给了我,心里或多或少是有不甘的吧。” 珍儿和珠儿没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大小姐一开口居然是如此一番话,顿时脸色刷白,双双屈膝跪在了地上。 秦玉舞眼睛又看向依旧站着的宋妈妈和胡妈妈,看的那两人也扛不住跪了下来,这才淡淡开口:“你们不必着急否认,我 也不是要和你们计较。我想说的是,你们既然被老夫人指来了这里,那就尽好本分,我必定不会亏待了你们。”说着起身上前,亲手将四人扶起来,然后对刘妈妈道,“刘妈妈,一人封十两银子,算作我给两位姐姐和两个妈妈的见面礼。” 四人见秦玉舞这先抑后扬的手段,心里皆是暗暗吃了一惊,她们心里原本确实是有一丝不甘愿的,可现在却是将那点不甘愿彻底的收了起来,对秦玉舞也是臣服了几分。刘妈妈心里对秦玉舞的手段也是吃惊不小,但依然面色从容的包了银子赏给几人。 “刘妈妈,珍儿和珠儿以后就留在房中伺候,两位妈妈你看着安排。”秦玉舞给几人做安排。 “是。”刘妈妈领命,带着几人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了巧儿,秦玉舞眸子冷冷的盯着她,见她眼珠子滴溜溜转,嘴角含着美意,手拢在袖子中,不用想也知道定是紧紧攥着方才获赏的那两条小金鱼。 唉。内心暗暗叹了一口气,上一世时,巧儿也是如此心性,虽然心底单纯c善良c重感情c忠实,但也有着贪小财c管不住好奇心c嘴巴没有遮拦c没有心机的不足。若她活在上一世,巧儿这样的性子便也罢了,可她早已不是上一世的她,这一世,她要以一人之力对付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身边的贴身丫头若还是这样的一个性子,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她决定趁着今日整治下人的机会,顺便把巧儿也给处理一下。 008 我要争 秦玉舞盯着巧儿看了半响,迟钝的人才意识到气氛的不对劲。她迎上秦玉舞的眼睛,脸上浮起疑惑不解的表情,不明白大小姐今日怎的如此盯着自己瞧。 秦玉舞垂下眼睑,转身走到榻上坐定,这才徐徐的开了口:“巧儿,再过一个多月,你便要满十八岁了吧。” “是的。”巧儿点头。 “你是母亲留下来的丫头,自己还是个孩子时,便已学着照顾我,若说你是丫头,我倒是更愿意认你为姐姐。” “小姐”巧儿听玉舞如是说,眼底浮起了薄雾。她内心里也是真心当秦玉舞为妹妹,从秦玉舞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时便伺候在侧,如今一转眼已是十二年,早已超越了奴婢和主子之间的情谊。 “巧儿,这些年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秦玉舞眼底也涌起一丝感动,心里有了一丝犹豫是否要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但一想到未来要走的路荆棘重重,若是此时心软,只怕会引来无穷后患,便硬起了心肠,“但是,你若是伺候我,光是对我好还没有用。” 巧儿听着前半句还有些欣慰,可却没想到话锋却转了,下意识的抬起头,一脸愕然的望向上座的秦玉舞。 “巧儿,我身边的贴身丫头,不能只是心善c忠心,还要会察言观色,会知进退,会想方设法的帮我且能守口如瓶。但这些,你都做不到。” “小姐,巧儿做的到”巧儿被秦玉舞一番说辞惊住了,下意识的跪了下来,张口就接话。 “你说你做的到,可是我看见的却不是这样。便说我在病榻上时,只听你在廊上满腔怨怼的那番话,刘妈妈呵斥了你数次,你才不甘不愿的住了嘴。” “小姐,我那时候没有旁人在,我心里实在憋的委屈才” 秦玉舞看着巧儿因为急于解释而涨红了脸,心软了一下,叹道:“好,那件事揭过不提。那么再说今日,你可知你今日又错在了哪里” 巧儿一愣,怔怔的望着秦玉舞,一脸茫然。今日,她没做什么事情啊,怎么也出错了 秦玉舞便又叹了一口气,知道自己给她的最后一丝机会也是枉然,她的心思天生粗条,又不善察言观色,留下亦无多大用处。她放缓了脸色,起身走到巧儿面前,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温和道:“巧儿,你是我的好姐姐,但你实在不适合呆在我的身边。不过你放心,我也不会不管你,我会为你挑一户好人家嫁过去,或者你已有了中意的人选也可以告诉我,我为你做主。嫁妆也必定办的丰厚,给你体面。” 巧儿的眼泪扑扑落下来,哭的梨花带雨,她现在终于知道大小姐是不要她了,却始终想不明白大小姐为何不要她,只是紧紧的拽着秦玉舞的衣袖,一脸伤心难过。 刘妈妈不知何时来到了门边,静静的望着被巧儿的哭泣带的慢慢变红了眼圈的秦玉舞,望着那个她一手带大的小孩子,虽然不知道她为何一夕之间便似看透了世事一般,成熟懂事的叫人惊讶,但也知道她已不是那个不争不闹宛如秦府中一抹最不起眼的影子一般的存在,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巧儿退出去后,秦玉舞卧在榻上,怔怔了半响,直到手边被摆上了一盏消暑的冰镇莲子羹,才悠悠的回过神来。 “刘妈妈。”秦玉舞坐起身子,下意识的往她身后瞧了一眼,不似往常,巧儿已经没有跟进来了。 “奶娘,舞儿是不是太狠心了”秦玉舞难掩心底的失落,“巧儿是很好的。” 多久没有听到秦玉舞唤她一声奶娘了,刘妈妈的脸上有一丝动容,暗叹了一口气,伸手缓缓抚摸上秦玉舞的头,却不想秦玉舞却突然一头扎进了刘妈妈的怀里,娇小的身子微微的抖动着,竟是哭了。 有多少年她没有这样软弱过了,不记事时母亲便离世,打小受尽府中诸人的白眼,忍气吞声的活到十三岁入了军营,每日训练痛的手脚都抬不起来却不敢落一滴泪。但若只是身体上的苦楚,她咬紧牙关忍忍便熬过去了,可心里上的苦,却是找不到宣泄口的。重生回来后,过了最初的兴奋,心思沉静下来,才越来越看清,这不是一场幸运,这只是另一场磨难的开始。她要讨回那些人欠她的债,她的双手必定会染上鲜血,她要打起比前世硬百倍千倍的心肠,甚至她还要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下手。巧儿的事,只是开始。 哭一场吧,为过去可怜的自己,为现在心痛的自己,也为将来无情的自己从今以后,她不会再落一滴泪,谁敢挡住她的路,她必定毫不犹豫摧毁之 “小姐,夫人是个恬静沉闷的性子,与世无争,与人不争,最后却小姐,人活着,争也好,忍也罢,只要你这一世能安稳度过,便没什么看不开和放不开的,若是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刘妈妈的手一下一下 抚摸着秦玉舞的头,缓缓的说道。 秦玉舞的身子一震,蓦地伸手紧紧的揽住了刘妈妈的腰身,紧紧的抱着她,轻声哽咽道:“奶娘,舞儿要争” 刘妈妈虽然心中早已察觉到了,此时听秦玉舞直接说出来,依然心头一震,抚摸着秦玉舞脑袋的手也顿了一顿,脸上浮起了一丝难过,一丝欣慰。 秦玉舞察觉到刘妈妈的异样,泪眼蒙蒙的抬起头来,瞧着仲怔出神的刘妈妈。却见刘妈妈叹了一口气,点下了头,答了一声“好”,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转头望了望门外,终究不再言语,只重新抚摸了一下秦玉舞的头,冲她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意。 秦玉舞见刘妈妈那模样,心知她定是有话要说,只是现在还有所顾忌才没有说出口,当下也不询问,只待时机到来时,自然会知晓明白。 刘妈妈抽出帕子轻轻拭去秦玉舞腮边的泪,瞧着自家小姐那红着眼睛和鼻头却又展露笑颜的小脸,若不是脸上那一半的红色胎印盖住了她本身的容貌,只怕这张脸早已名动京都了。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刘妈妈的脸色黯然了一下,内心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奶娘,巧儿的事,您看着办,别委屈了她。”秦玉舞面色认真的道。 “小姐放心,巧儿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比亲闺女也差不了多少,不会委屈了她。”刘妈妈应道,“只是,小姐身边缺了得力的人手,却是有些不便。” “嗯,这件事情也烦请奶娘多多费心,帮着物色一个得力可靠地人过来。倒也不急,慢慢选着便是,只是这段日子却要奶娘为舞儿多费心了。”又想起巧儿若是出嫁,要给她准备丰厚嫁妆,于是问道:“奶娘,我手中可用的银子尚有多少” 刘妈妈只略一顿,便回道:“这些年小姐的月例银子,除掉办事时的打点,还有院中丫鬟妈妈们的打赏,现在一共剩下不到二百两现银。” 秦玉舞听刘妈妈如此说,心中已知她的不易,她虽然是府中的嫡大小姐,可林氏借口她无需操心吃穿用度,每个月给她的月例银子不足五两,这五两银子还得支付刘妈妈和巧儿的月例,剩下来的已是寥寥无几。难为刘妈妈居然还能省下这样一笔银子,背后却是不知吃了多少苦。 这样想着,不禁抬头打量面前的人。这是秦玉舞第一次如此认真而用心的打量刘妈妈,见她虽然年不过四十,却已是两鬓白霜,脸上皱纹丛生,乌灰夹杂的发髻中只别了一支素银梅花钗,一身衣裳也是浆洗的泛白,袖口领口等易摩擦处都毛了边。似乎是察觉到了秦玉舞的心思,刘妈妈伸手摸了摸秦玉舞的头,缓声道:“小姐,这些都算不得什么。” 秦玉舞将小脸靠在刘妈妈的胳膊上,“以往我只知道自怨自艾,全不顾及奶娘和巧儿,也没有想到你们跟着我吃了这么多的苦。这二百两银子,只怕一半还是奶娘你算上了先前祖母打赏的两条小黄鱼吧。” “之前是有被银子憋住的时候,可也熬过来了,小姐不必为这些俗物烦心。还有”刘妈妈顿了一下,道:“巧儿也是要将赏银给出来,是我让她留下存着自用” “奶娘,你怎得不问我为何坚持要让巧儿离开”秦玉舞抬起头望着刘妈妈。 “小姐既然有了主意,我又何必问你总是不会害了她的。”刘妈妈淡然的说道,对秦玉舞却是满心的信任。 秦玉舞眼睛已是有些润了,她重重的点头,道:“奶娘相信舞儿,巧儿嫁户好人家过相夫教子的日子,比在这步步是陷阱的龙潭虎穴要好百倍千倍。” 009 处境难行 方才哭了一阵,心里的难过已是消散不少,心情也平复下来,秦玉舞将莲子羹吃完,刘妈妈端着碗出去后,便靠在榻上梳理自己在秦府的处境。 老国公当年先娶了嫡妻,生了一个孩子秦明辉,但嫡妻命薄,秦明辉不足三岁,母亲便因病去世。于是老国公又续了贾氏入门,生下了秦明娇c秦明春。后来,老国公又纳了一名妾侍,生下了秦明清。所以秦府一共三子一女,分别是长子秦明辉c二子秦明春c幺子秦明清,一女便是秦明娇。 按照长幼有别,镇国公爵位本该由秦明辉所袭,但秦明辉自幼不喜仕途,埋头从商,所以没有承袭爵位,而是做一名商贾,具体做些什么生意不清楚,只知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因为没有入仕,老夫人对秦明辉态度不冷不热,秦明辉也不拘束缚,搬了出去自立门户,寻常很少有来往,只逢年过节偶尔来秦府拜见。 二女秦明娇嫁与了当今圣上,圣眷浓盛,位尊贵妃,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十六岁的二皇子颜稷和与比秦玉乔小一岁的四公主和玉。 秦明春和秦明清继承了秦家的武将之途,但官职悬殊。秦明春继承了镇国公爵位,伴君身侧,而秦明清则是一步一步在军营中靠实力挣前途,也算得皇帝赏识,封为明威将军,常年驻扎南疆,只在四年一次的面圣述职时,才会回京来呆上数日。 所以虽然镇国公府楼阁亭立,但实际上住在这里的却只有秦明春一家。而秦明春随了老镇国公,是位马上骁勇的武将,手握兵权,是圣上的左膀右臂,更是圣上手中对外的一柄好刀,为国奔波难免就难入家门,呆在秦府的日子也是屈指可数,偌大的镇国公府,居然便只剩下老夫人和林氏还有三个幼小的孩子,瞧着甚是单薄。 秦玉舞想到此处,觉得果不愧是父子,自己这位父亲和祖父竟然都是死了嫡妻,再续弦,唯一不同就是祖父第一个孩子是嫡子,而她是个女儿。随即又想到,父亲目前只有一个嫡子秦玉飞,一根独苗,对于重视子嗣的官宦人家,这实在是有违常理。即使他是个长情的人,心中只有林氏,可老夫人那一关,却又是如何过了的何况林氏年岁渐长,只怕已是再难育嗣,难道偌大的镇国公府最后竟只有秦玉飞这一个后继之人 秦玉舞思及此,微微蹙起了眉头,眼底却是亮了起来。 老夫人礼佛,平日里几乎不问府中事,家中又没有其他妾室,所以由得林氏在秦府一人坐大,一手遮天。若是给父亲纳几房小妾回来,搅得这府里不得安宁,林氏的日子便会没有现在这样轻松,她也不会把眼珠子搁在自己身上。秦玉舞心中浮起了这样的想法,心底已是有些兴奋起来。 只是去哪里寻这些既能入得了秦明春眼又能与林氏抗衡的可人儿呢 心思不由得往府中转,却只想了一下便放弃了。若是府中有这样厉害的人儿,父亲又怎会这么多年还只有林氏一人只怕这府中上下早已全是林氏的人,没有谁有这个胆子了。 倒是老夫人那边可以选人儿,只是不知道老夫人是什么心思,她现在没有摸透,便也不好贸然前往。 看来这件事只能慢慢筹划,心急不来。 心中的兴奋淡了下来,秦玉舞又想到了自己,她将巧儿打发了,身边只有一个刘妈妈可信,可用的人手实在单薄。珍儿珠儿是老夫人那边送过来的,平日里做伺候她的活儿自不必说,可是否能堪大用还要再观察。如此算来,她几乎与孤身一人无疑。看来当下最紧要的,还是扩充人手,不是扩充一个两个,而是多多益善。但现在她是府中不受宠的大小姐,那些下人惯会看风向,现在林氏独大,她要想拉拢府中的人,只怕是难上加难。 另外,银钱是目前最大的问题,巧儿的嫁妆,扩充人手,上下打点办事等都要不菲的开支。她倒是有一笔不菲的家底,是她母亲的陪嫁,而且就在她住的这个荷苑里,但是钥匙在秦明春手中,上一世在她十五岁及笄后,才交给她。现在实在打不上这个主意。 还有自己的武功得尽快练上来,这样才能自保。想到学武,秦玉舞倒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人上一世在她入军营后便一直教她武功,短短几年便让她从手握不住寸铁到一刀便能毙人命。若是这一世她能将那人要到身边来,那么她的复仇成功的几率会大大增加。只是那人属于秦明春,怎么不如军营而将那人要到她身边来,还得细细琢磨。 思考了半响,发现了林林总总一堆问题横在面前需要解决,却又不是一时半会儿便能解决的,只觉得千头万绪,又想了太多事,头已隐隐作疼起来,遂叹了一口气,心忖道:没想到重生回来,却发现自己活得如此艰难。莫说报仇了,便是如何在这府中先立住脚跟,已是诸多不易。 随手抓起身旁的扇子,有一搭没 一搭的扇了起来。正扇了没两下,便又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进来,蹙眉凝听着,只听见絮絮叨叨的说话声,似乎是刘妈妈正在和来人说话,不多时刘妈妈便进来汇报。 “小姐,大夫人让齐妈妈送了两个丫头过来。” 秦玉舞半眯着眼睛,道:“奶娘做主安排便是,母亲知道我身子还没好利索,定不会怪罪我没有出面相迎的。” 刘妈妈点头道:“是。”说着退了出去给齐妈妈回话。 齐妈妈留下两个丫头在荷苑,回了如意苑,当着林氏的面就抱怨上了。 “说是身子还没好利索,正卧床休息,实在起不来身,让我把两个丫头留下便回来,连面都没见着。夫人,那丫头也太嚣张无礼了些,真是气煞奴婢” 林氏的手死死的揪着帕子,显然也是对秦玉舞不给自己脸很气愤,可偏偏是她让秦玉舞多休养的,此时也只得自己吞下这口气。 秦玉舞却没有那么多心思,其实从赵妈妈打发了院子里的奴婢时,她已知道林氏会送人进来,老夫人虽然处置了人,也送了人过来,不过两个丫头能抵什么事儿显然也是给林氏留了面子的。 院子里重新进来了四个丫头,想必又会热闹起来。热闹好,热闹了,她才有事做呀。 010 一环一环又一环 第二日,秦玉舞吃罢早膳,这才让刘妈妈把红鹃云雁叫进来。 “云燕c红绢见过大小姐。”两个婢女齐齐向秦玉舞见礼,被这个不得宠的丑小姐晾了一夜,两人心里多少是有气的,加上两人都是大夫人派来的人,自觉身份高,于是都是半蹲了蹲膝盖,并没有跪地磕头。 秦玉舞倚在榻上不动声色的瞧着眼前这两人,见她们一个桃花面眉眼皆含风情,一个身如细柳婀娜多姿,又是十六七岁最好的年华,俊俏的叫人挪不开眼,只是二人面上都有着一丝不甘和不屑。心底已是明白了过来,只怕林氏是故意趁机将此二人打发过来的,这样好的美人,若是在林氏那房留着,难免便入了秦明春的眼,爬床上位。而二人原本是随在林氏身边的丫头,突然被拨到她这个不受宠又无钱无势的丑小姐身边,莫说没了勾引秦明春的机会,便是提拔获赏的机会也没了,心底又怎会痛快 不似先前对待珍儿珠儿一般让她们感受到威压,秦玉舞不仅对两人的不尊恍若未见,还急忙起身作势要去搀扶两人:“两位姐姐快起来吧,母亲拨了两位姐姐过来伺候我,我心底本已感激不已,两位姐姐就莫再和我见外了。” 云燕和红绢两人对视了一眼,似乎没有料到秦玉舞会对两人如此客气。不过转念一想,她一个不受宠的不祥丑小姐,自然是要仰仗林氏的鼻息过日子,怎么可能不拉拢两人心中便已是安定了,径自起了身,站在原地道了谢:“小姐身子不好,便好好躺着吧。我们奉夫人的吩咐,一定会好好伺候小姐您的。” “母亲有心,劳烦两位姐姐了。”秦玉舞一脸谦卑感激之色,又拿出早已备下的两封红包递给两人,“这是一点见面礼,还请两位姐姐收下。” 云燕和红绢见秦玉舞亲自打赏,嘴上推辞了两句,便接过来,暗暗掂量了一下,却是不菲,只觉得这丑小姐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穷酸,心底俱是高兴了不少。 “以后我院中的事情,还请两位姐姐多多费心。”秦玉舞笑眯眯的说,又对珍儿道,“珍儿,你与珠儿都是伺候人的新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要多多向两位姐姐学习,知道么” 三人自是满口答应下来,便告退了下去。秦玉舞瞧着走在最后的珍儿那低眉顺眼的模样,嘴角浮起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她已经点明了,之后就看她们怎么去做了。珍儿和珠儿若是个精明的,必定会有法子满足她的所想。若不是精明的,或者害怕惹事而不出头,那也没什么再继续培养的必要了。 第二日,秦玉舞带着刘妈妈如常去贾氏院子里请安,在门外碰见了林氏携着秦玉乔和秦玉飞两姐弟过来给贾氏请安。林氏瞧见秦玉舞,脸色就有些沉。秦玉舞满脸微笑的屈膝行礼,让林氏和秦玉乔秦玉飞先进门,然后才带着刘妈妈进去。 屋里头有些闷热,贾氏端坐在上座,正在缓缓的饮着热茶。林氏几人问过安,寻了位子坐。秦玉舞上前,对着贾氏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安,贾氏面色淡淡的叫她起来,秦玉舞谢过后,又恭敬的向林氏行了礼,得了起身,这才起来,却并没有走,嘴里说着“好久不见祖母,玉舞陪祖母说说话”,也走到一旁的空位上坐下。 林氏几人见她居然主动要留下来与贾氏说话,顿时都微微皱起了眉,瞧着她的眼神也都不善起来,不知她又要弄出什么幺蛾子。 贾氏房里的丫头金秋捧了朱红漆的木托盘上来,将茶盏送到各人的桌上,秦玉舞端起来喝了一口,见林氏几人瞧她在场,居然都不打算先开口说话,于是抿嘴笑着道:“祖母,玉舞今日想要向祖母求样东西。” 一开口却是要东西,叫贾氏的面色微微一变,一旁的赵妈妈也是微微皱了眉,瞧向秦玉舞,心里忖道:前几日方才觉得这大小姐懂事了,怎得今日又回头了 林氏脸上浮起讥讽笑色,尖声斥道:“这一大早的就问老太太要东西,平日里学的规矩都到哪里去了” 秦玉舞急忙起身跪下,眼底浮起一丝委屈,却是忍着不肯表露出来,低声认错道:“母亲教训的是,玉舞错了。因这样东西只有祖母有,玉舞这才想着趁向祖母问安时求过来。” 贾氏虽然不喜秦玉舞,可更不喜在她的屋子,她还没开口斥话,林氏便先摆出了主母的姿态。 “起来说话,别动不动就跪着,你是秦府的大小姐”贾氏冷声道。 “是。”秦玉舞起身,站着回话。 “你说只有我这里有,是什么东西”贾氏问。 “回祖母的话,是佛经。”秦玉舞不慌不忙的说道。 “哦”贾氏的眼底浮起一丝讶然,似乎没有料到秦玉舞居然要的是这样东西。 “之前玉舞生了水痘,结果被大夫误诊为天 花,差点小命不保。刘妈妈说玉舞这次能化险为夷,一定是因为祖母诵经念佛感动了佛祖,让秦家老小得到了佛祖的辟佑。玉舞听了觉得甚是有理,便想与祖母讨些佛经诚心诚意亲手抄写,来聊表内心的感恩和感谢之意。” 贾氏听了秦玉舞的一席话,脸上已浮起了淡淡的笑意。没想到她小小年纪,却有如此一番恩举,心里只觉甚是欣慰。 “是个有心的孩子。”扫了一旁脸色难看的林氏一眼,对秦玉舞点头,道,“一会儿给你拿两卷经书回去,抄好了送过来供奉在佛堂吧。” “是。”秦玉舞欢喜的行礼道谢,抬眼只见林氏的脸色已难看无比,心里暗忖:这便受不了了,接下来可还有好戏呢。 声色不露的坐下来,笑着道:“祖母,玉舞还有一事相求。” 因佛经一事,贾氏对秦玉舞已是大有改观,点头示意她说。 秦玉舞眼睛望向林氏,道:“方才母亲责骂玉舞不知规矩,玉舞甚是难过。想着以前只顾着玩闹,伤了母亲的心,让母亲失望的不肯再教玉舞规矩,心底已是后悔不已。玉舞毕竟是长女,若是在自家不懂规矩,还有祖母和母亲护着,若以后在外边丢了规矩,那可就是丢了秦家的脸面,实在是大罪过。所以,玉舞想求祖母指派个教习嫲嫲,重新教玉舞学规矩。” 贾氏哪里不知道林氏故意放任秦玉舞不学规矩之事,只是以前心里对这个面相丑陋的长孙女不喜,便也睁只眼闭只眼只做不知,此时见秦玉舞提了出来,字字句句却都只怪自己,没有针对林氏,心底已是有了一丝愧疚。她这个被忽略了太久的孙女,分明是个聪明伶俐的人儿。 “你想的很对,规矩关乎着秦府的脸面,怎能不教不学呢”贾氏语气重了一下,道:“既然你求到我跟前来了,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谢祖母。”秦玉舞脸上的笑容更浓。 林氏的脸气的青白。这臭丫头,居然当着她的面在老夫人跟前告她的状决不能容她 “玉舞还要感谢祖母送了珍儿和珠儿给我,也要感谢母亲送了云燕和红鹃两位姐姐过来。”秦玉舞笑意盈盈的向贾氏和林氏道谢,话锋一转,望着林氏道,“母亲,之前红绫姐姐出嫁,母亲给红绫姐姐添了不少嫁妆,不知这准备的嫁妆可有什么讲究” 011 挖坑让你跳 红绫是林氏的贴身丫头,两年前放出去嫁了人,因为是林氏从娘家带过来的人,所以是林氏给的礼,按照府中一等丫头的份例,给的不菲。 “你问这个作什么”林氏哼了一声,脸上全是不耐之色,根本不愿搭理她。 “我的贴身丫头巧儿已经十六了,原本打算再留她两年,只是现在祖母和母亲送来了贴心可用的人,我也就不打算继续留她,准备将她放出去嫁人,这嫁妆也就得提前准备。” 林氏没有料到秦玉舞居然会将贴身的丫头放出去,而且未经过她允许便放了人家,正欲借机发火,忽的对上秦玉舞笑眯眯的眼睛,心底一咯噔,已是想到巧儿是秦玉舞母亲留下来的丫头,不算秦府的人,自是能做主答应。 强忍下心底的怒火,道:“若是府中的人,按照等级置办嫁妆便是,只是巧儿不是秦府的丫头,你看着置办便是。” “玉舞知道了。巧儿毕竟是我的贴身丫头,服侍了我这些年,我自然尽力为她置办,不会小气了她。” “嗯,你说的不错,要好好的办,莫叫旁人觉得我们待下人苛刻小气。”贾氏开口道。 “祖母说的是。”秦玉舞从袖兜中抽出早已备好的礼单,“玉舞已经拟了给巧儿的嫁妆单子,还请祖母和母亲帮着瞧一瞧。” “你念便是。”贾氏点头。 林氏脸上浮起一丝紧张之色,她忽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似乎秦玉舞又在挖坑等她跳。 “素银簪子一对c鎏金耳环一对c湘绸一匹c描梅双耳插瓶一个c纹银五两。”秦玉舞口齿清晰的念着,浑然没有察觉在座的诸人已经变了脸色。 秦玉舞抬起头来,就见贾氏已经蹙起眉头望着她,神色很是古怪。 “没了”贾氏问。 “没了,就这些。”秦玉舞点头,表情淡然,一点也没有察觉到有何不妥。 贾氏伸手,秦玉舞将礼单递上去,贾氏接过来只瞧了一眼,眉头已是皱的几乎打结。只见准备的嫁礼不过薄薄一张纸,三四行字,果然正是秦玉舞方才念的寥寥几样东西,顿时有些不悦道:“这便是你的大方连末等丫头的嫁妆都不如。巧儿好歹是你的贴身丫头,你怎得就拿出了这么一点来” “这礼单玉舞瞧着已是很好了,怎得还不够么”秦玉舞一脸惊讶。 贾氏一愣,下意识的转头看向一旁的林氏,却见林氏一张脸通红,眼底已是要喷出火来。 她终于明白了这臭丫头的真实意图,敢情是借巧儿的嫁妆之事来老太太面前哭穷来了。以往不过是个木讷愚笨的丫头,怎的突然一下变的如此精明起来 秦玉乔瞧见林氏盯着秦玉舞,眼底的恨意丝毫不掩饰,一旁的贾氏正冷眼瞧着,急忙伸手悄悄拽了一下林氏的衣袖,将林氏拽回过神来。 林氏的眼睛死死盯着秦玉舞,忽而露出一丝冷笑来,道:“玉舞,你这是做什么呢来老夫人跟前哭穷么小小年纪,怎的就有了如此深沉的心机” 秦玉舞垂下眼睑,一脸的不安和内疚,心里却是冷冷发笑,看来这一下真是惹急了林氏,居然被林氏不顾脸皮直接戳穿她的企图,必是想借此引起老夫人对她的猜忌。倒是一招两败俱伤的狠棋。 一旁的刘妈妈忽的一下跪在地上,向贾氏和林氏磕头请罪:“夫人,您实在是冤枉小姐了。小姐年幼,对银钱这等俗物丝毫不懂,这些礼品都是奴婢一手挑选的。” “刘妈妈,你虽然不是秦府仆妇,但也是见了世面的,怎得挑这么些摆不上台面的东西”贾氏冷声斥道。 “老夫人,奴婢并非不懂规矩,只是小姐每月只有五两银子的月例钱,除掉日常用度和发给奴婢们的月例钱,所剩已是无几您瞧着这些东西不值钱,实则已是小姐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了。”刘妈妈苦着脸说道。 “刘妈妈,你不必说了。”秦玉舞淡淡的开口打断了刘妈妈的话,眨着明亮的眼睛望着贾氏和林氏,道:“祖母,母亲,这些东西虽然不算贵重,可玉舞已经尽心,贵在心意。”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不顾秦府的脸面。”贾氏淡淡的看了秦玉舞一眼,眼神中透出一丝审度。这丫头,胆子还真是越来越肥了,顺杆子就往上爬,忒咄咄逼人了。“这样吧,巧儿的嫁妆我这里安排。” “祖母”秦玉舞颇有些犹豫。她的目的可不是坑贾氏,而是想要从林氏那里坑一笔回来,以报复这些年林氏对她的苛待。 “就这样定了,我有些乏了,你们退下吧。”贾氏不容她再说,已是下了送客令。 秦玉舞便只得道了谢,与刘妈妈一起退了出去。 林氏也携了秦玉巧和 秦玉飞准备告退,结果贾氏却挥手让姐弟俩退下,留下林氏说话。 “蕙茹啊,玉舞是堂堂镇国公府的嫡长女,你却如此苛刻她的用度,你叫我如何说你” 林氏脸皮再厚,被贾氏这样当面训斥,一张脸也涨成了猪肝色,似要烧起来了一般。“她年幼,无太多花销,所以给的少一些。” “以前如何我不管,不过既然捅到我面前来了,我却不能坐视不理。以后她的月例银子,你按嫡长女的份例给,不得克扣分毫” “是。”林氏强压住内心的怒火,低声应下。 秦玉舞回到荷苑,屏退了下人,只留了刘妈妈在室内叙话。 “奶娘,祖母今日已是看穿了我们做的这场戏,不过好在解决了巧儿的嫁妆问题,我心中的石头也终于落下了。”她已经狠心将巧儿放出去了,若是不能风光厚嫁,心中的愧疚可就没法弥补了。 “巧儿若是知道小姐你为她花的一番心思” “巧儿待我好,我为她做这点事情算不得什么,奶娘你也莫在她面前提。”秦玉舞摆摆手打断了刘妈妈的话。她与刘妈妈商议了这一出戏,虽然落了贾氏的嫌,与林氏又撕破了脸皮,可终究解决了手头拮据为巧儿置办不出嫁妆的难题,一失一得,也不必去算其中的好与坏。 “小姐”刘妈妈想要提点秦玉舞行事莫要心急,可看着秦玉舞那亮晶晶的眼睛,见她脸上流露出来的真心的笑意,到嘴的话便又说不出来了。 012 端午送礼和来客 过几日便是五月,嶶朝习俗五月初一至初五娘家要接出嫁的女儿回府归宁,林氏虽然是庶女,但贵为国公府夫人,自然是要被林家接回去的。所以这几日林氏都在忙着准备礼品,给秦玉乔和秦玉飞制备衣裳的裁缝更是几乎踏破了国公府门槛。 府里各处也在忙着打扫,准备端午节祭品c礼品。珍儿领了艾草菖蒲过来,在荷苑各个门上悬挂。秦玉舞坐在廊上的木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扑着团扇,一双明亮的眼眸子半眯着,翘而浓密的长睫毛掩去了她眼中的神色。 前两日,巧儿的亲事有了着落,说的是刘妈妈的远房侄儿。刘妈妈领着人过来给秦玉舞瞧,秦玉舞隔着帘子问询了一番,巧儿站在一旁,一张脸俏红,嘴角却是含着满意的笑的,这门亲事也就定下了。现在她已经让巧儿专心准备嫁妆,院中的事情完全交由四个丫鬟来,是人是鬼也有了机会辨认。 院子中,珍儿在挂艾草,珠儿拿着雄黄酒在院子各个角落倾洒,云雁随刘妈妈一起去府中厨房帮忙包角黍,红鹃秦玉舞眼眸沉了沉,就见门外兴冲冲走进来一个丫头,却正是她刚才想到的红鹃。 红鹃瞧见秦玉舞坐在廊上,脸色微微怔了一下,便冲她扬了扬手中端着的小盘,道:“小姐,我去领了香药丝绦,一会儿做几个五毒灵符和香囊,端午日佩戴着,能辟邪驱虫。” 秦玉舞用扇子掩住嘴,打了个呵欠,这才睁开迷蒙的眼睛,淡淡的扫了红鹃一眼,点头:“劳烦红鹃姐姐你了。”说着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叹道,“这日头真好,晒得我骨架都酥了,我先进去小睡一会儿,院子里的事情,还劳烦姐姐多多上心。”说着迈步进了房。 红鹃见秦玉舞那迷糊样子,暗暗吁了一口气。 五月初一一大早,林府接人的马车便停在了国公府外,林氏携下人将礼品络绎不绝的搬上马车,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秦玉乔和俊气老沉的秦玉飞跟在林氏身边,越加衬托出林氏的得志。秦玉舞携珍儿站在门边,嘴角吟着淡淡的笑意,见林氏要上马车了,便屈膝行礼恭送。林氏回头瞥了她一眼,似乎是想要摆出和蔼继母的样子,张嘴叮嘱几句,但瞧见秦玉舞那幽幽的目光后,便没了做样子的兴致,轻嗯一声,转头上了马车。秦玉乔和秦玉飞也随之上去,秦玉乔看着穿着比自己低了不知道多少的秦玉舞,冲她得意的扬了扬下巴,骄傲的进了马车。 马车浩浩荡荡的走了。秦玉舞缓缓起身,静静地看着远去的马车消失在街头转角后,才转身。 从今日开始,端午节就算正式开始了,秦玉舞带着做好的五毒灵符和香囊往竹青苑去请安,至门外,与赵妈妈打了个照面,于是从珍儿手中拿过一个五毒灵符和香囊送给赵妈妈,赵妈妈欢喜的收了,打帘子示意她进去。 秦玉舞掀开帘子走进去,抬眼看见贾氏正端坐在主位上,手中捏着一串佛珠慢慢的转着。 她屈膝向贾氏行礼,得了贾氏的起身,从珍儿手中拿过五毒灵符和香囊,温声道:“祖母,端午节至,孙女亲手缝了这驱邪避虫的灵符和香囊给您送来,您瞧瞧是否合用。“ 贾氏伸手接过来,细细打量,见那两样东西虽然样子似了个八分,但刺绣针脚不齐,实在算不上精致。贾氏眼眸不由得沉了沉,倒不是对秦玉舞不满,而是对林氏这种放养秦玉舞的举动实在瞧不过眼。好歹是国公府的嫡小姐,却连请个绣娘好好教教绣工这等事都不上心,实在有失府邸脸面。 “玉舞绣工活实在拿不出手,本该藏拙不显露,但想到自己长这么大,还从不曾亲手为祖母做过什么,心里实在愧疚难当,便也就顾不得出丑了。“ “什么出丑“秦明春打帘子走进来,随口问。 秦玉舞抬眼看向贾氏,一时没有接话。 贾氏脸上浮起喜色,冲自己的儿子招手。“你今日怎的有空回来“ 因为初五那日宫里要举办划龙舟比赛,秦明春麾下出了一支队伍,所以这几日他都在军营里训练这支龙舟队,已是好几日不曾归家。 “今日得了片刻空闲,便回来向母亲请安。“秦明春恭敬的向贾氏行礼。 秦玉舞待秦明春在椅子上坐下,便款步上前向他行礼。 “方才你说什么出丑“秦明春重新问道。 “是这丫头想尽孝心,亲手做了灵符和香囊,但绣活实在算不上精致。“贾氏接话。 秦玉舞从珍儿手中拿过给秦明春准备的灵符和香囊,走到秦明春面前递过去,这还是她两世为人第一次向秦明春送礼,他明显愣了一下,才面色淡淡的伸手接过来,略略看了两眼,就顺手系在了腰间。 贾氏见自己儿子的举动,便冲秦玉舞笑道:“难为你有这份 孝心,这是最难得的。至于针脚么,回头让赵妈妈挑个绣活出彩的绣娘教教你便是了。“ “谢谢祖母。“秦玉舞乖巧的道谢,眼底的冷意一闪而过。其实她会刺绣,上一世嫁给颜稷泰后,为了让自己成为贤良淑德的妻子,她拿惯刀剑的手捏着绣花针没日没夜的练习,绣花绣鸳鸯,为他做香囊裁衣裳,看他穿上身就能傻乐好几天,哪怕手指尖扎的千疮百孔。为了膈应林氏,她才假装不善女红,若非重生一世,此时的她原本也确实不会针线活。 正这时,赵妈妈打帘子进来通报,说是大爷家的来了。贾氏点头,赵妈妈便掀起帘子请候在外面的人进来。 先进来的是一个着一身湖水绿绣金钱纹华丽长袍的笔挺男人,浓眉挺鼻,眼神犀利,嘴线紧绷,发髻上扣一个剔透的翡翠玉扣,腰间缠一根镶珍珠彩宝的金腰带,一左一右各坠一枚晶莹剔透的玉佩,整个人透着一股令人难以忽视的张扬,商贾有钱人的张扬。 秦玉舞认出这便是她那个从商的大伯父秦明辉。 秦明辉身后跟着进来的是一个满身珠翠的女人,在珠光翠影中越加只觉得女人眉眼黯淡,失了光华。这便是她的大伯娘刘氏。 刘氏身畔一左一右跟着两个孩子,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和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女明眸皓齿,亭亭玉立,如含苞待放的美丽花骨朵,光彩照人,正是秦家排行第一的堂姐秦玉依。少年身姿绰绰,如挺拔茁壮成长的幼松,带着一股不服输的劲,正是排行第二的堂哥秦玉墨。 再后面跟着进来的是一个身姿窈窕的年轻女子,着绯色罗裙,腰间系红色丝绦编织的宫绦,上坠一块羊脂玉佩,玉佩下悬三颗拇指大的莹白珍珠。罗裙裙脚用红线细细密密绣着石榴花,一步一摇曳,步步生花。女子挽高髻,戴一只多宝坠珍珠长流苏簪,那珍珠粒粒圆润饱满,十分好看。 女子身畔跟着一个奶娘,奶娘怀中抱着一个小婴儿,白嫩可人,正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四处望。 这个女子是秦明辉的妾室罗氏,去年生了儿子,取名秦玉腾,正是奶娘怀中抱着的这小家伙,是秦玉舞堂弟。 上一世时,秦玉舞与她这个二伯一家并没有走动,她因为相貌丑陋,龟缩在荷苑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而这个二伯一家又是分家出去了的,一年来不了几回,所以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对他也知之甚少。只是听人说他是一个很厉害的商人,家财万贯。 众人一一向贾氏和秦明春行礼,并让丫鬟们把带的礼品呈上来,都是贵重稀罕的东西,但贾氏也只是淡淡的点头,让赵妈妈与丫鬟们接过拿下去,然后拿了回礼给三个孩子。 等到众人入座,秦玉舞便起身向秦明辉,刘氏,秦玉依,秦玉墨行礼。 秦玉舞记事起便没有与这些人打过照面,看着少女身姿已经亭亭玉立,秦明辉的面上浮起缓和的浅笑,刘氏则是一脸唏嘘。 “玉舞已经长这么大了啊。过来,让大伯娘好好瞧瞧。“刘氏朝秦玉舞招手。秦玉舞缓缓走过去,与她隔着一臂距离处站定,露出浅笑。刘氏目光扫过秦玉舞面上的红色胎记,无声的叹息了一声,将手上的一串青翠水润的翡翠手串褪下来,拉过她的手戴上。“好孩子。“ 秦玉舞屈膝行礼道谢。一旁的罗氏起身走过来,拉着秦玉舞的手笑道:“这可是国公府的大小姐,妾身还是第一回得见,是个伶俐人儿呢。“说着伸手摘下宫绦上的那枚羊脂玉佩塞到秦玉舞手中。 秦玉舞接过礼物,也屈膝道了谢。秦玉依和秦玉墨对她点头,却是没有拉着她续话。秦玉舞便转身走回座位坐下。 秦明辉从秦玉舞身上收回目光,与贾氏和秦明春聊着。金秋领着丫头们上来看茶。又坐了半响,秦明辉一家便起身告辞了,倒是并不留在秦府吃午膳。贾氏也没有挽留,嘱了赵妈妈送客。秦玉舞便也起身告辞,与秦明春一起去送秦明辉一家。 一路上秦明春与秦明辉在低声热聊着,秦玉舞领着女眷跟在后面,大家只指着沿途的奇花异草说笑,都小心翼翼的避开将话题引到秦玉舞身上来。毕竟,她的那张脸,让每个人的心都紧绷。行至大门,大家告辞乘车,秦明辉上马车前停下脚步,转身过来看着秦玉舞,明显是有话要说与她。秦玉舞见状走上前,秦明辉看着面前的这个侄女,沉声道:“秦家人再不济,也由不得外人欺辱,以后你若是有什么需求,可传话给我。“ “是。“秦玉舞没料到秦明辉会说这样的话,微微愣了愣,才点头。 秦明辉便上了马车,携家眷离去。秦玉舞收回目光,转身回府,却看见秦明春站在门内,静静地候着她。这个父亲,看来也是有话要与她说。 ------题外话------ 有话说因为本文大部分习俗参考的是明代,所以这里说明一下秦明辉一家的穿着。在明代初期,衣着打扮是有严格的等级限制的,普通商贾人家的衣着打扮并不能如此华贵。不过因为秦明辉虽然 分了家,但他没有和秦府脱离关系,所以不是普通商贾,而是老镇国公嫡子身份,另外他与当朝某重要的权贵人物有交集,身份也是尊贵的。这个后面会提及。不过话说回来,本文的衣裳穿戴描写不是完全严谨遵循明代,有变动,主要是为了描写好看哈。解释一下,免得虫子太多大家捉不赢。么么哒 013 秦明春给嫁妆 缓步走过去,秦明春便转身往府里走,秦玉舞带着珍儿跟在他身后,一路无话,穿过中庭,来到秦明春的书房。 “玉舞你进来。“ 秦玉舞便留下珍儿在门外候着,迈步随秦明春进了书房。秦明春走到书架前,挪开一叠书,露出一个暗格,他从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匣子,转身放到书桌上。那是一个雕刻着鸳鸯戏水的红木匣子,落了铜锁。秦明春拿起书桌上的一本书,从书底部摸出一柄小巧的铜钥匙,放到红木匣子上,一并推到秦玉舞面前。 秦玉舞当然认识这个红木匣子,因为这正是她早逝的母亲留给她的东西,上一世在她十五岁及笄后,秦明春将这个红木匣子交给了她。但没想到重生回来后,秦明春会提前将东西给她。 “这是你母亲给你的东西,原本该等到你及笄后再给你,但巧儿要出嫁,需要置办嫁妆,便就现在给你吧。“ “谢谢父亲。“秦玉舞道谢。 秦明春又从书桌的抽屉里摸出一张庄票,放到红木匣子上。“这个你拿着。“ 秦玉舞一眼看见那庄票上的面额,居然是一千两,顿时惊住了。她这个父亲,平日里对她不闻不问,没想到一出手居然如此大方,倒叫她有些捉摸不透,也就不敢轻易收下。 “父亲,这“ “你长大了,总有花钱的地方。“秦明春淡淡的说。 “是。“秦玉舞现在确实缺银子,也就不再扭捏,将庄票拿起来,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中。 秦明春看着面前垂首的女儿,纤细的身姿,细长的柳叶眉,挺翘的鼻尖,无一不带着那已经逝去的人的影子他的这个女儿,长的实在太像她的母亲,若不是脸上的那块红色胎记,只怕也会与她母亲一样,名动京城。 秦明春眼底闪过一丝痛苦之色,那个藏在他心中的女子,那个站在荷塘边对他巧笑盈盈的女子,走的实在太早了,早到到现在,他都无法接受她已经不在了的事实,也让他无法面对这个女儿。这些年,他为了不勾起内心的痛苦,不敢面对女儿那张长有胎记的脸,对这个女儿几乎不闻不问,却没想到因此让她落入被苛刻至此的境地。 “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为父。” 秦玉舞再次诧异的抬起头来,看向面前这个与她并不亲近的父亲,完全没有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怔了怔,才恭敬有礼的点头应一声“是”。 “初五的龙舟赛,你可想看” 秦玉舞这下是真的震惊了,只觉得这个父亲今天对她实在好的过了头,叫她都有些手足无措了。微微蹙起眉看着面前的人,不掩饰眼底的疑惑。 秦明春被秦玉舞看的有些发窘,伸手摸了摸女儿送的灵符和香囊,道:“若是想去,为父就安排。” 秦玉舞看见了秦明春的举动,才恍然明白,原来他竟是因为她送了礼物,而给与她回礼么。心下释然,扬起嘴角,点头。“想去。” 从秦明春书房出来,珍儿迎上来,想要接过秦玉舞手中的红木匣子,却被她摇头拒绝。她抱着匣子,回到荷苑,却见刘妈妈侯在门外,见她回来,便迎上前来,结果目光落在匣子上,却是一怔,一时没说话。 进了屋子,秦玉舞看见桌子上摆着盖着红布的木盘,刘妈妈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道:“小姐,这是二老爷遣人送来的,一盘金锭,一盘银锭。来人说,以后每月都会给小姐送一次银子。” 秦玉舞掀开红布一看,只见一盘摆着十个马蹄银锭,个个十两重,足足一百两,另一盘摆着十个马蹄金锭,个个十两重,也是足足一百两,却是一笔不菲的财富。秦玉舞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前两日还因为巧儿的嫁妆与林氏斗智斗勇,为银子的事情头疼无奈,没想到现在难题就解决了。回想秦明辉的话,她心下了悟,一定是秦明辉听闻了林氏苛待她的事情,所以才会送银子来。看来这一招棋虽然走的险,却也值得。 让刘妈妈把银子和庄票收起来,秦玉舞抱着红木匣子走到榻上坐下,手指轻轻摸着匣子上精致的雕刻,一时有些恍惚。匣子上一世打开看过,知道里面是一把放母亲嫁妆房的钥匙,还有一支断裂后用金线接过的羊脂玉荷花簪。那荷花簪碎成了几段,用金线接好后,被固定在匣子中,只可看不可簪。想来不过是何莲君留给她的一个念想而已。 刘妈妈收妥了银钱,转身就看见秦玉舞呆坐着,目光空洞无神,目光落在她怀里抱着的红木匣子,又看看她还布满稚嫩的脸,叹息一声,走上前伸手摸平她鬓角的碎发,正欲开口说话,忽然看见窗外有身影闪过,顿时将到嘴的话咽住,眼眸沉静,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玉舞,玉舞” 秦玉舞翛然睁开眼睛,整个人急速弹起退后,手下意识的摸向腰间,幽黑的眼眸如冰刃盯向面前的人。似乎是没料到她会有这么大反应,叫她的人怔愣住了,伸出来她身子的手僵在半空。 淡淡的月光穿过窗纸落在屋里,秦玉舞看清了面前的人,整个人瞬间松懈,瘫坐在床上,伸手抹额头的冷汗,低声说:“奶娘,是你啊。” 刘妈妈也松了一口气,小姐这反应也实在太过诡异,她刚才真的有一瞬间觉得,如果小姐腰间有佩剑,肯定会拔剑杀了她。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姐变得这么警惕了难道是被林氏给逼出来的吗想到小姐的处境,刘妈妈心底浮起疼惜,在秦玉舞面前坐下,伸手摸了摸面前人的头发,低声说:“小姐,奶娘有话对你说。” 夜里的风很大,很凉,秦玉舞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在冰凉的石凳上坐下,伸手将随风乱舞的鬓发挽到耳后。方才她被刘妈妈叫醒后,按照刘妈妈的要求打开红木匣子,拿出嫁妆房的钥匙开门进去,从角落里翻出一个毫不起眼的铜匣子交给刘妈妈,然后随刘妈妈悄悄到后院的荷塘,乘荷塘边泊着的小舟来到湖心的这座八角亭里。 荷塘里的荷叶初露尖角,有夏蛙趴在其上呱呱欢叫,四周视野空旷,难以掩形,在此谈话不用担心被人偷听。秦玉舞心里浮起一丝紧张,只觉得刘妈妈如此小心行事,即将要说出来的话,肯定非常重要。 刘妈妈将手中的匣子放下,看着秦玉舞,张了张嘴,似乎对即将要说出口的话还有一点犹豫。她缓缓坐在秦玉舞旁边的石凳上,蹙起眉毛沉吟了一下,便似下定了决心,抬眼看向面前的人。 “小姐,奶娘即将说出来的话,对你至关重要,原本按照夫人的嘱咐,要在你及笄时才能告诉你,但现在你抱回了红木匣子,我便也不想再让你受苦,所以决定把这个秘密提前告诉你。”刘妈妈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沉声道,“玉舞,你脸上的胎记,并非胎中带来,而是夫人故意用秘药造成的。” 秦玉舞只觉脑中一阵轰响,手指尖霎时冰凉,她睁大眼睛看向刘妈妈,惊诧的脱口:“什么” ------题外话------ 我起笔名财宝妞,是因为我希望把我的书迷朋友们叫发财宝宝,寓意看我的书都能开开心心,生活愉快,事业有成,然后发财致富。你们发财了,我也就跟着发财啦,就是这么直白 014 胎记的秘密 “当年你刚出生,夫人便命我在你的脸上抹了药,弄出这块红色印子,对外只说是天生的胎记。” “母亲为何要这么做”秦玉舞蹭一下站起身来,手指捏握成拳,只觉心中气闷c震惊c不解齐涌,让她难以镇定。上一世,因为脸上的这块红色胎记,让她受尽天下人的羞辱,最后还落得一个万箭穿心的惨死结局,却没想到造成这一切的,居然是生她的母亲,这叫她如何接受,情何以堪 “夫人这么做,是为了保护你。”刘妈妈伸手握住秦玉舞捏紧的拳头,将她重新拉坐回石凳。“夫人为美貌所累,一生凄苦,实在不忍心你步她的后尘,所以才用这秘药掩住你的容貌,为的就是希望你能平安长大,得一良婿安度一生。” “安度一生”秦玉舞冷笑出声,“她可料到,我不仅不能安度一生,还沦为天下人的笑柄,甚至最后落得个” “玉舞,不许你这样说夫人”刘妈妈面色一沉。 秦玉舞别开头,咬紧嘴唇,极力压抑眼中因为委屈而浮起的泪花。 “夫人这样做,自有她的苦衷,难道做母亲的还会害自己的孩子”刘妈妈伸手将铜匣子推到秦玉舞面前,“何况,夫人早已做了安排,这匣子里,便有去掉你脸上红印的解药。” 秦玉舞转回头看着铜匣子,目光幽幽,上一世不待她及笄,刘妈妈便死去,后来她拿到了红木匣子,也不知道解药就在嫁妆房的这个铜匣子中,若不是重活这一世,这个秘密到她死都不会知道。咬了咬牙关,她冷声问:“她让奶娘你保留秘密,有没有想过,若是这中途出了什么岔子,我无法得知这个秘密,那我这一生岂不是就毁了” “不会。”刘妈妈摇头,“即使你没有解药,只要你成亲,与夫君同房,你脸上的胎记一样会消失。夫人早已做了安排,如果那个人能不计较你的容貌而娶你,那么他一定是真心喜爱你,也就值得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你。” “真心喜爱我”秦玉舞只觉得心中一片荒凉。上一世,颜稷泰娶了她,却是冲着国公府和她将军的身份。而且,她成了亲,但脸上的胎记并未消除,这又作何解释他拉了她的手,亲了她的脸颊和嘴唇,也抱着她睡觉了,已经同房了,为什么胎记还在呢难道是因为时间太久,药效出了问题 “是。夫人希望小姐能找到彼此真心相待的人,共度一生。” 秦玉舞回过神来,沉默不语。彼此真心相待么她上一世如此奢望过,这一世,却再无此痴念。隔了好一会儿才又看着刘妈妈问:“既然母亲让奶娘在玉舞及笄时再道出真相,奶娘也隐瞒了这么些年,为何现在又不遵守母亲的嘱托了” 刘妈妈看着面前渐渐恢复冷静的秦玉舞,脸上浮起一丝慈爱的疼惜。“因为玉舞你,长大了啊。” “这些日子,你的改变奶娘都瞧在眼里,你已经不再是以前懵懂不知事的姑娘,而夫人的原意,也是想让你懂事了之后就告诉你。何况,你拿回了红木匣子,拿到了钥匙,我可以把解药直接拿给你,而不用担心你冒险去老爷处拿匣子回来。” 秦玉舞沉默,刘妈妈的话不无道理,如果她没有拿回红木匣子就得知了真相,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秦明春处拿回匣子,到时候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伸手打开锁扣,掀起盖子,露出绢绸内里,只觉得一阵柔和的白光亮起,赫然是满满一匣子鸽子蛋大小的圆润珍珠,每一颗都光彩夺目。 刘妈妈伸手拨开这些珍珠,从里面挑出一颗光泽不起眼的珍珠,递到秦玉舞手上。 “捏开它。” 秦玉舞手指用力,只听轻微脆响,手中的珍珠就裂出了缝隙。原来里面已经被掏空了,只剩薄薄一层珍珠皮。去掉珍珠皮,里面一颗白蜡裹着的珠子露了出来。 “解药就在这白蜡里封着,你捏开蜡壳,把药吃下去,脸上的红印就会消失。” 秦玉舞捏着蜡丸的手指有些微微的发抖,心里一阵紧张,有些踌躇着不敢捏破蜡壳。如果,如果这个解药不能除去她脸上的红印,那么她心中的欢喜和期待就会落空。而她这一辈子,也就无法再除掉这脸上的红印,即使重活一世知道了这个秘密,也将期待落空。 可害怕就不试么如果不试这一次,她也一样没有机会去掉红印啊。 秦玉舞不再犹豫,捏破蜡壳,将里面的解药送进嘴中,咕噜着努力咽了下去。药落腹中,不过片刻,她就察觉身体开始发热,细密的汗从浑身各处涌出来,失控一般,很快浸湿了她贴身的衣衫。她有些紧张的看向刘妈妈,却只觉眼睫毛上也挂了汗珠,糊住她的视线,于是伸手用袖口去擦,却看见袖口擦下来一抹红色,顿时面色一喜,急忙抬袖再擦,更加多的红色被擦了下来。 “小姐,不要着急,等药效过了再擦。”刘妈妈伸手按住秦玉舞的手,防止她用力过度擦破脸皮。 “奶娘,我脸上的红印是不是变淡了”秦玉舞问。 “嗯。”刘妈妈点头。 秦玉舞便安静了下来,任凭浑身汗如流水。过了一盏茶的功夫,身上终于不再出汗了。刘妈妈拿出一方白色手绢,在秦玉舞的脸上轻轻擦拭,不一会儿,手绢便被染成了红色。她将手绢放到桌上,从匣子内取出一个手掌大小的铜镜,递到秦玉舞面前。 秦玉舞手指发抖的接过来,缓缓举到面前,月辉清淡,铜镜黄糊,但依然能照出少女朦胧的脸庞,那本该有着红色印子的脸颊,已经不再被遮盖。 秦玉舞捧着铜镜仲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伸出手指触摸脸颊,摸了一下,再摸一下,那里肌肤光滑白嫩,果然再也没有红印,真的已经去掉了。一时只觉心潮翻涌,悲喜之情交加,竟是呆愣无语了。 刘妈妈嘴角含着笑,关上铜匣盖,然后将匣子翻转过来,伸手按了按,底部就弹出一个暗格。她伸手从里面扯出一块白绢布,递到秦玉舞面前。 “小姐,这是夫人留给你的话。” 秦玉舞回过神来,放下铜镜,看着那白绢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缓缓展开,只见其上用绣线绣着寥寥数语:“吾儿舞儿:当你看见这些话,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一切。请原谅娘的自做主张,让你受了多年委屈,但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终有一日,你会明白娘的苦心。舞儿,你还这么小,娘真的舍不得死,但娘无能为力。娘对不起你,不能陪你长大,希望你不要怨恨娘。好好活着,娘在天上保佑着你。最后,舞儿你记住,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你一定要记住娘绝笔。” “不能嫁给姓颜的人”秦玉舞眼眸黯淡,母亲为何会留下这样的话而她上一世惨死在颜稷泰手中,也印证了母亲的遗言。如果她能看见这份遗言,一切是否会有所不同 “小姐,夫人是悄悄留下这份手绢的,老爷并不知情。”刘妈妈在一旁叮嘱。 秦玉舞回过神来,捏紧手中的白绢布,然后将之塞进袖口中。“我知道了,一会儿回去我就拿火石把它烧掉。” 夜风习习,吹得秦玉舞手脚冰冷,她的心思也沉静下来,沉吟了片刻,叮嘱刘妈妈:“奶娘,我恢复了容貌的事情,暂时不宜外传,所以需要奶娘你帮我准备一些脂粉涂抹在脸上掩盖。” “好。” “初五我要出府,还请奶娘给我准备一套男装,一张面具,方便我装扮。” “我明日就出府去办。”刘妈妈点头。 秦玉舞顿了顿,又道:“奶娘,你再去城南的卢瘸子铁匠铺给我打造一柄匕首,稍后我把图纸画给你。” “行。”刘妈妈虽然不知道秦玉舞合适对这些利器起了心思,但想到匕首在身总不是坏事,便也就不多问了。 吩咐完这几件紧要的事,秦玉舞眯了眯眼睛,道:“现在既然有钱了,一些必要的东西和人也该置办起来了。”对付颜稷泰的事,也该谋划布局了。 “好。”刘妈妈点头,看着面前纤瘦的人儿,也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两人从荷塘出来,悄悄回到屋内,月已西斜。因为出了一身汗,刘妈妈便烧水给秦玉舞洗澡,惊醒了红鹃和珍儿,只说是小姐做恶梦出了汗,烧点水擦身子,把她们赶回床上睡觉,也就敷衍过去了。 秦玉舞将白绢布烧掉,洗漱,然后躺在床上,盯着床顶,手指轻轻的摸在光滑白皙的脸颊,嘴角终于轻轻的上扬了。 ------题外话------ 还在被雪藏没有出场机会的男主:求收藏,求收藏,打滚求收藏不然亲妈变后妈,不让我出世咋办财宝妞拿着菜刀磨刀霍霍向男主冷哼,算你小子识趣 015 初见谢情 第二天一早,刘妈妈进屋来给秦玉舞送了一小盒红胭脂,秦玉舞对着铜镜细细抹了一层在脸上,看着与以往无异后,才放珍儿珠儿进门来伺候。 吃过早膳,刘妈妈便出门去置办服饰。见人走了,一旁的红鹃开口问:“小姐,你端午要出门呀” 秦玉舞转着手中的团扇,点头:“父亲允我出门去看龙舟赛,我正打算和你们商量这事呢。”眼眸斜斜一瞥,落在红鹃的身上,“出去在外,不能带太多人,以免太过张扬,所以姐姐们几个我就不能全带去,只打算带两个,只是到底带哪两个姐姐呢”为难的蹙起眉来。 “既然小姐为难,那奴婢就留在家里,把机会让给她们。” “红鹃姐姐,你真是太好了。”珍儿端了一碟酥糖进来,放到秦玉舞面前。“那赛龙舟可热闹了,奴婢很想看呢,求小姐带奴婢去。” 珠儿端了一盏茶进来,急忙道:“奴婢也想去。” 秦玉舞随手捏起一块酥糖轻轻咬了一口,在俩丫鬟期待的目光中慢悠悠的吃了,才缓缓道:“这事还得等云雁姐姐回来了再定。两位姐姐若是想去,还得再与云雁姐姐商量呢。” 红鹃听秦玉舞的意思,已经没有把她算进里面,心里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秦玉舞放下手中的酥糖,转身回榻上靠着,慢悠悠的打着扇子,几个丫鬟见她昏昏欲睡的样子,便都退了出去。 秦玉舞摩挲着扇柄上坠着的玉珠子,静静的出神。一大早,贾氏那边就派人过来知会她这几日都会有各府女眷上门走动,人多礼繁的,就省了她去请安,得个清净。秦玉舞自然知道贾氏是觉得她这个嫡小姐会丢国公府的脸,所以委婉的将她禁足在荷苑,避免与各府女眷照面。她自然不会因此而不悦,反而真觉得是乐得个清净,也能让她好好梳理心中的杂乱思绪。 这一世,许多事情已经与前世大不同,她见到了秦明辉一大家,她提前拿到了嫁妆,刘妈妈提早消掉了她脸上的胎记所有的事情,从她痘病康复后主动争取机会见到贾氏和秦明春开始,就已经脱离了原本的轨道。这样的改变,不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恶果。秦玉舞转念便释然,即便会带来不可预测的恶果,她也一定会拉着颜稷泰和林氏那一堆人陪葬 颜稷泰秦玉舞眼眸一沉,眸子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杀意。她忽然将手中的扇子“啪”一下按在桌上,心里一个计划冒出了头来。 初五一大早,秦玉舞早早换好衣服,此时的她一身蓝底黑边曳撤,长发在头顶盘髻,腰间别一把小巧折扇,一眼瞧去就是个翩翩小公子。她打开铜镜旁放着的锦盒,一个精致的黄金面具静静地躺在其中,泛着明黄的光泽。她伸手拿起面具,小心翼翼带上,然后将扣带在后脑勺处扣好,大小正合适,也很稳固,不易被人轻易摘了去。看着铜镜中只露出眼睛和嘴唇的脸,秦玉舞满意的扬了扬嘴角,迈着小方步踱出门外。 随她一同去的珠儿和云雁早已穿戴整齐的侯在门外,珠儿打扮还好,云雁却是仔细装扮过的,原本就生的好看的脸蛋更是顾盼生辉。刘妈妈跟出来递上一个钱袋到秦玉舞手中,然后皱着眉叮嘱:“你们两个丫头好生照顾小姐,不然回来仔细你们的皮。” 珠儿和云雁乖巧的应下,随秦玉舞走出了荷苑。 国公府门口,有车驾在等候,秦玉舞早已得知贾氏不宜吹风,并不去观赛,所以知道那辆车架是为她准备的。车驾旁候着一名着青袍戴黑网巾的十六七岁少年,和一名瞧着比秦明春年纪要大的灰袍大叔,正是秦明春派来保护她的人。 因为是宫里举办的龙舟赛,所以各府女眷都得了邀请,不过得知贾氏不去观赛后,秦玉舞便与秦明春商议不以秦府女眷的身份出席,而是低调去看。秦明春明白她的顾虑,也不想让人对她和国公府指指点点,便遂了她的请求。所以虽然指派了手下保护她,却是便服装扮,并没有着轻甲。 瞧见秦玉舞走出来,少年微愣,灰袍大叔却见怪不怪的抱拳行礼:“李康拜见大小姐。” 少年挑起长眉,打量了秦玉舞一遍,抱拳行礼:“谢情拜见大小姐。” 谢情秦玉舞眼睛一亮,目光落在少年身上。见他玉树亭立,英姿飒爽,但却没有武将身上带的煞气,反而身上有一丝儒雅的书生气息。他生了一双清澈透底的眼睛,嘴角微微含笑,带起脸颊上两个浅浅的酒窝,干净而明亮,像春日的暖阳,让人感到很舒服。 秦玉舞眯眼掩去眼中的光芒,举步走上前,对着两人抱拳回礼:“有劳二位。”上一世她在军营呆过,这一抱拳姿势自是气势十足,倒是更似翩翩小公子。 “大小姐请上马车。”李康道。 秦玉舞却并没有答话 ,她目光落到马车后面等候的两匹骏马身上,上下左右打量了一番,锁定其中那匹浑身黝黑发亮趾高气昂的骏马身上,走上前,伸手去摸马的脸。谢情和李康转身看着秦玉舞,不知她想做什么,却忽然见她伸手挽住缰绳,抬脚踏上马镫,一使力,如一只灵活的飞燕,一下就翻了上去,稳稳的跨坐在马鞍上。 “大小姐,这马认主,烈得很”谢情急忙上前想要去拉住缰绳。 秦玉舞微微扬起下巴,一双清亮的眼眸居高临下的瞥着少年,嘴角微微上扬。“我是秦公子,既然是公子,又怎能不骑马”说着一扯缰绳,驾着骏马往前奔去。 “谢情,快去保护小秦公子”李康急忙开口。谢情飞快跳上李康的马追上去。李康看着马车边两个目瞪口呆的丫鬟,蹙眉,“还不快上马车,一会儿人丢了,谁负责” 珠儿和云雁急忙上马车,李康跳坐在马车前,与车夫赶着马车急急往前追去。 秦玉舞骑着骏马一路狂奔,惊得路上行人连连惊叫避让也不停止,跑了好长一段路,直到忽然从旁边伸过一只手一把拉住她的缰绳,强迫着她停下来。 “大小公子,你”谢情开口就准备斥骂秦玉舞,却忽然见秦玉舞转眸看着他,一双明亮的眼眸像两颗发光的黑色宝石,里面盛满了开心和快乐。 “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手中抓的缰绳,身边熙熙攘攘的街道,风中飘荡的栀子花香,都是如此熟悉和真实。踏出秦府,看见外面的这一切,她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活着是真正的活着,而不是一场冗长的迷梦。 谢情责备的话便说不出口。他并不知道秦玉舞心中所想,从他看来,只以为这个秦家大小姐难得出门,所以才兴奋的如脱缰野马,横冲直撞。 秦玉舞一拉缰绳,骑着马往前慢悠悠的走,脑袋四处打量,看着热闹的街市。谢情跟在一旁,侧头打量她,见她嘴唇粉嫩,皮肤白皙,一排整齐的贝齿在上扬的嘴唇间隐现,细密而纤长的睫毛下,圆溜溜的眼眸子四处打量,满是开心。他不由得想伸手摘掉她脸上的那个面具,一睹她的真容。但这念头才冒出来,就被他自己给掐断了。面前的人可是国公府大小姐,岂容他轻薄 “不知谢大人所司何职” “啊”谢情从愣神中惊醒,看着偏过头来问话的人。“卑职是内卫南营第六卫下的千户。” 秦明春统领守护皇城的内卫,上一世她入军营也是先进的内卫,但却是在北营。不过对于谢情这个名字,她却是有印象的,因为南营中武功最厉害的人,正是他。秦玉舞心里默默记下,又问:“那李大叔呢” “他是国公爷身边的人。”谢情道。 秦玉舞点点头。恰好身后传来马蹄声,两人回头一看,却是李康驾着马车赶了上来。众人会合后,便往观看赛龙舟的澧水河而去。 因为上月平定了叛乱,所以这次的龙舟赛举办的格外隆重。沿途百姓人头攒动,越往河边走,越是寸步难行。秦玉舞没有料到会这样拥挤,拉住缰绳调转马头,与众人寻了一个宽敞地重新商议。 “国公爷倒是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所以让在下带着这个。”李康从怀里摸出请柬。 秦玉舞拿过来翻看了一下,道:“也只好去紫薇园了。”嶶朝开朝先祖的皇后闺名紫薇,最喜欢的也是紫薇花,所以先祖在天京城内遍植紫薇花树,而其中又以皇家别苑紫薇园尤甚。此次皇家和达官贵人汇聚紫薇园观赛,秦玉舞原本是没打算去凑热闹的,但没料到会遇到这些变故,只能改道过去。于是一行人朝着紫薇园而去。 016 仇人相见 临近紫薇园,已是日头当顶。四周重兵把守,已是不能再骑马行车,于是众人下马下车,步行至园门处,递上请柬,核查了身份,便步行入园。 穿过三道门,忽然只觉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清绿的巨大湖泊出现在面前,湖风清爽,吹的众人皆心神一爽。湖心有一座小岛,岛上鲜花簇拥,一颗五彩藤球置于其中,正是此次龙舟赛的彩头。 湖边种着垂柳,翠绿的柳丝随湖风飘荡,柳树下摆着桌几,已有不少贵人依树而坐。湖的北面,是一条雕梁画栋的长廊,廊后是巍峨有致的皇家行宫。远远望去,那里也是人影攒动。 秦玉舞知道那里坐的是皇家和诸大臣内眷,自然是不会过去的,就近挑了张视野开阔的条桌,与众人坐下。一会儿,便有宫娥端着鲜果琼浆送到桌上,请诸人享用。 日头渐盛,忽然只听得嘹亮的号角自行宫处响起,低沉如兽吼,号声刚低下去,又听第二声号角响起,却正在众人旁边不远处的一个八角亭中,震得众人忍不住伸手揉了揉耳朵。一声一声号角传递下去,渐行渐远,终于听不见了。 秦玉舞知道龙舟进紫薇园还要一些时候,但她也不愿四处走动招惹麻烦,于是就坐在位子上眺望湖光山色,看着看着,目光就落在了旁边坐着的谢情身上,心思一转,开口道:“谢大人。” 谢情转过头来。 秦玉舞道:“不知谢大人看好哪只队伍夺魁” 此次龙舟赛一共十二支队伍,地方七支,藩王两支,内卫一支,外卫一支,民间一支。秦玉舞上一世也听闻过这次龙舟赛的隆重盛举,自然知道夺魁队伍是哪支,只不过并不似现在亲临现场观赛。 “自然是我们内卫队。”谢情毫不犹豫的回答。“此次龙舟队还是国公爷亲自操练指挥,必定所向披靡。” “若是大人猜错了呢”秦玉舞问。 “怎么会”谢情拧眉。 秦玉舞扯出腰间的折扇,呼啦打开,在身前装模作样的扇了两下,嘴角一扬:“要不我们赌一把” “好。”谢情不容人质疑他的判断,爽快的答应。“我赌十两银子。” “赌金银太俗”秦玉舞摇头。 “那要赌什么” 秦玉舞眼珠子转了转,“这样吧,输的一方答应赢方一个要求。” 谢情皱了皱眉。 “当然,肯定不能是杀人放火十恶不赦的事情,也不能超出自身能力范围之外。”秦玉舞补充道。 “好。”谢情心中的顾忌消除,也就爽快的接下了赌约。 秦玉舞抿嘴一笑,眼眸看向一旁看热闹的李康身上。“李大叔,你呢” 李康看着秦玉舞嘴角那抹狐狸似的笑,怎么看都有陷阱的味道,还是不要掺和了,于是急忙摆手摇头:“你们年轻人玩,我这把老骨头就不加入了。” 秦玉舞见状,倒也不勉强。摇着扇子,吹着和煦清爽的湖风,加上早上起得比平日要早,她坐了片刻,就有些昏昏欲睡起来,于是叮嘱一旁的珠儿待龙舟进园后叫醒她,便往旁边挪了挪,倚着柳树杆闭眼小憩。 正睡得迷迷糊糊间,忽然只听得一阵呵斥声,随即就被人拉扯衣袖叫醒。 “龙舟进园了”秦玉舞问。 “不是,小姐,云雁惹祸了”珠儿焦急的说。 秦玉舞一下就清醒了,转头往声响处望去,就看见一群华服贵公子正站在身后不远处呵斥一个跪地道歉的少女,却正是那云雁。 “怎么回事”秦玉舞一边问一边急忙起身,谢情和李康也随之起身跟在她后面。 “云雁去拿瓜果,似乎是走的太急撞到了贵人。”珠儿回道。 秦玉舞捏紧扇柄,心道自己不过刚松懈一下,那丫头就耐不住去寻高枝。路面这么宽,怎么就偏生会撞上人,多半是看对方衣着华贵而故意为之。她也不想想,这园子里的人岂是她能随意攀附的,一个不小心,就会惹祸上身 走的近了,秦玉舞心里一咯噔,果然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一群人,赫然是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主子们颜家诸位皇子 秦玉舞不动声色的将那群人扫了一遍,认出为首的太子颜稷安c二皇子颜稷和c四皇子颜稷泰c六皇子颜稷康。而云雁撞上的赫然便是她的仇人颜稷泰 秦玉舞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颜稷泰,内心中的恨意如破堤而出的洪水,瞬间涌满她的心,漫红了她的双眼。她无意识的握紧拳头,眼光冰寒的瞪着那个人,那个身形和脸都还没有完全长开的少年,那个面容俊美如仙心却歹毒似魔的颜家恶魔 “小姐”珠儿感受到秦玉舞 的不对劲,低声叫她。谢情的目光也落在身前少女抑制不住发抖的肩膀上,他皱了皱眉,伸手一把拉住了少女的胳膊,少女下意识转过头来,一双赤红的眸子冷冷的扫上他的脸。谢情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松了手,而面前的人已经飞快的垂下了眼睑,掩住了眼底的神情。 “秦公子,你没事吧”谢情犹豫的问。如果眼神能够伤人,方才只怕他已经被那一瞥刺出了两个血窟窿。只是面前的这个少女怎么有如此凶狠的眼神,就像是就像是战场上杀红了眼的敌人一般。 “没事。”秦玉舞已经抑制住心中的恨意,低声的说。 谢情微微松了一口气。 说话间,已经来到了诸位皇子面前。 “你是哪家丫鬟”颜稷泰面色不耐的盯着跪在面前只顾哭的云雁,口气中已是含了怒气。 秦玉舞目光幽幽扫过颜稷泰,看着他脸上的嚣张跋扈之色,心里冷冷一笑。谁人不知这位四皇子嬉笑怒骂皆现于面,是个仗着权势横行的草包头,但却鲜少有人知道他正是故意营造出这种模样作为保护皮,来掩盖他阴毒诡诈的真实面目。察觉到她的目光,颜稷泰抬头向她看来,恰与她幽深的眸子对上。 秦玉舞微微垂下眼睑,浓密纤长的睫毛恰到好处的掩去眼底的神色,开口问:“云雁,怎么回事” “小姐,救我”云雁一下转过头来,对着秦玉舞哭喊求救。 没想到云雁会一口道破她女扮男装的身份,秦玉舞眼眸一沉,一旁的珠儿也是捏了一把冷汗,只在心中暗骂云雁不知分寸。而因着云雁的呼声,众人的目光都齐齐落在了秦玉舞的身上。 ------题外话------ 啦啦啦啦,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啊火花四射,暗箭齐飞嗨起来 017 赌局就是气你的 “居然是个扮男装的小姐”六皇子颜稷瑞脱口道。 颜稷泰长眉一挑,将秦玉舞打量了一遍,问:“你是谁家小姐” 秦玉舞垂下眼睑,不答他的话,对着诸位皇子屈膝行礼:“拜见太子殿下c二殿下c四殿下c六殿下。” “本王问你话呢”被忽略的颜稷泰不满的呵斥。 秦玉舞未得起身,保持屈膝行礼的姿势,却是打定主意不回话。颜稷泰气的脸皮发红,冷笑道:“丫头无礼,原来竟是有这样一个无礼的主子本王倒是要看看,你到底是个怎样狂妄自大的丫头”说着忽然伸手过来,指着秦玉舞面上的金面具抓去。 谢情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却是堪堪挡在秦玉舞面前,将颜稷泰的手挡在了面门处。“谢府四子谢情拜见太子殿下c二殿下c四殿下c六殿下。” “谢府”一直沉默的颜稷安闻言抬眼看向谢情,“翰林院谢大人是你何人” “正是家父。”谢情回道。 翰林学士虽然只是正五品,但学生遍野,在朝野的影响力却是极大的。得了谢情的承认,几人面色都微微一变。 “起身吧。”颜稷安道。 “谢太子殿下。”秦玉舞和谢情拜谢后,起身来。 因了谢情的身份,颜稷安对秦玉舞的身份也好奇起来,他目光落在面前带金面具的翩翩佳公子装扮的少女身上,开口道:“摘下面具来。” 秦玉舞身子一顿,抬起头看向面前的人,午间阳光强烈,身材高挑的少年的面孔逆光俯视着她,她微微眯起眼,看清少年五官分明挺俊的脸。上一世,这个少年被他身边的颜稷泰陷害,最终太子之位被废,而他的母亲也被打进冷宫不得善终。那一场指向他的谋逆叛乱,有她在背后操作。再世相见,她的心情很复杂,有内疚,也有对他不堪一击的不屑。 “太子殿下”谢情见秦玉舞只是瞧着颜稷安沉默,心知她定是不愿,于是开口打算为她求情。 “你这丫头,无视本王,现在居然连太子殿下也不放在眼里吗你好大的胆子”颜稷泰怒道。 秦玉舞嘴角忽然扬起了一抹淡淡的不屑的笑,她从谢情身后走出来,看着颜稷安,问:“四殿下是打算以权压人么” “你” “我戴面具自然有戴它不可的理由,若是四殿下非要强人所难,我也无话可说”秦玉舞却是直指颜稷泰,将太子摘了出去。“不过今日本是普天同庆的好日子,若是闹出不愉快的事情,难免会扫了诸位殿下的观赛兴致。既然是比赛,那不如我与四殿下赌一局,若四殿下赢了,我便摘下面具来。” “好个伶牙俐齿,本王要摘便摘,何须与你赌一局”颜稷泰冷哼。 秦玉舞也不急着接话,只拿眼睛望向一旁的颜稷安。她知道颜稷安乐意看热闹,倘若颜稷泰能因此出丑,他更会开心,所以她不骄不躁的与颜稷安对视,等着他的开口。 看着那双亮晶晶的漂亮眼睛,颜稷安眼中浮起了浅笑,开口道:“四弟,你不妨与她一赌,为这场龙舟赛添些彩头。” 太子发话,颜稷泰即使不愿,也只能答应。“好,本王便与你一赌” 秦玉舞浅浅一笑。“方才说了四殿下赌赢的好处,现在说说我赌赢的好处。” “你说” “若是我侥幸赢了,还请诸位殿下放了我的婢女,也不再强迫我摘下面具,道出身份。” “你这胃口可真大”颜稷瑞道。 秦玉舞狡黠的眨了眨眼。“我是小女子,诸位殿下不会与我在这上面计较吧。” “哼随便你提什么彩头,本王看你输定了”颜稷泰冷哼。 正这时,远处的紫薇园内湖入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伴随着加油呐喊声。众人齐齐转头看向湖面。 “龙舟来了” 众人选了就近的那个八角亭,站在亭中眺望入口处。秦玉舞遣了珠儿去端鲜果琼浆过来,放在亭中的石桌上,然后寻了面对湖面的石凳坐下,端着杯子倒了一杯菖蒲酒,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开口问:“不知四殿下选了哪支龙舟队” “自然是内”颜稷泰差点脱口说出来,好在及时刹住口,转而询问的望向颜稷安。颜稷安走到秦玉舞对面的石凳上坐下,也倒了一杯菖蒲酒凑到嘴边抿了一口,才道:“四弟,既然是你应赌,你选便是。” “是。”颜稷泰浓眉一扬,“本王自然是选内卫队。秦国公亲自指导的龙舟队,怎会输” 秦玉舞垂下眼睑点了点头:“有道理。” 颜稷泰脸上浮起一抹得色:“你选哪支” 秦玉舞放下手中的杯子,托腮皱眉装模作样的思考了一下,才徐徐开口道:“四殿下,你已经帮我选了呢。” “本王帮你选了什么时候”颜稷泰一愣。其他人也是一愣。 秦玉舞抿嘴浅笑。“刚才。” “刚才刚才我明明只选了我看好的” “是啊,如果殿下选的龙舟队没有赢,那不就是我赢了” “你耍赖”颜稷泰气的不行。 “有吗”秦玉舞微微歪头想了想,看向颜稷安,“太子殿下,你说呢” 颜稷安看着浅笑的秦玉舞,唇边扬起了一抹若有所思的笑。这丫头方才定赌局的时候留了空子,他们居然都被她坑了一道。若是按照她的这赌约,十二支龙舟队,除了内卫队,剩余的十一支队伍无论哪一支赢,都算她赢。毫不按规矩的行事,古灵精怪到令人牙痒痒。 “四弟,这次就当长教训吧。”颜稷安淡淡的下定论。 颜稷泰脸涨的通红,眼睛狠狠的瞪着秦玉舞,满是不甘,却又不得不咽下这口气。一旁的谢情看着小狐狸一样的秦玉舞,忍不住皱起眉头,刚才她和自己打赌时,似乎也留了这个空子这丫头 龙舟队终于进入了眼帘,众人齐齐看向远远划来的龙舟队,当先三支队伍并排而进,势均力敌,争得难舍难分。 “快划,快划” “内卫队,加把劲” “” 秦玉舞伸手拿过一颗黄澄澄的琵琶,剥开琵琶皮,挤出琵琶核,将果肉送进嘴中慢慢品尝着,浑不在意输赢似得,直看的颜家几位皇子纷纷无语。 其实秦玉舞就算不知道结果,凭她两世为人,对秦明春的了解,也知道这一次的龙舟赛他是绝不可能夺魁的,有一句话叫“功高震主”,他刚刚平定叛乱回京,获得皇帝的嘉奖,秦府又办了那样一场盛宴,如果这次再出风头,难免不让皇帝心有它想。秦明春虽然是武将,但不是一个糊涂人,就凭他能袭下镇国公这个爵位,掌管守卫皇城的内卫,以及每每战事时都被皇帝亲点为领兵出征的大将军来看,他都不是一个不懂权术均衡的人。毕竟本朝建朝二百年,以异姓尊国公之爵位,又手握重兵的臣子,仅秦家父子。她有心占颜稷泰便宜,所以设了个空子,现在不能拿他怎么样,气一气他就当讨点利息。 结局是早已知道的,所以等到颜稷泰灰败着脸色转过头来时,秦玉舞也起身,对着他抱拳行礼。“多谢四殿下。” “哼” “多谢太子殿下,二殿下,六殿下”秦玉舞对着颜稷安c颜稷和c颜稷瑞施礼。“我就不打扰各位殿下赏花游园了,告辞”说着转身走出八角亭,带着谢情c李康c珍儿和云雁快步离去。 “谢大人有个不喜文独爱武的儿子进了内卫,可是他”颜稷安问。 “想来应该是他。”一直沉默着没有出声的二皇子颜稷和开口。 “能调动内卫护主的人”颜稷安眼眸幽闪。 颜稷泰蓦地转头看向颜稷和:“二哥你难道不认识她” 颜稷和望着远去的人影,脑海中蓦地浮起一个淡淡的身影,随即摇头,怎么可能是她生了那样一副相貌,秦家人是绝不会允许她出门献丑的。遂道:“不认识。” “哼不管你是谁,本王总有办法查出来”颜稷泰冷冷的哼道。他说出来的话,也正是其他三位皇子心中所想的话。 ------题外话------ 奇怪,我按时发布了昨天的章节,结果竟然没有发布成功导致昨天没有更新,唉 018 姐弟 秦玉舞从紫薇园出来,也不骑马,钻进马车中,让车夫赶着飞快离开。一行人钻街绕巷,故意绕了一大圈路,才直奔秦府。秦玉舞掀开车帘,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知道自己今天的一番举动,必定会引起那几位皇子的追查。虽然没想过会这么早就与他们产生纠缠,但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是绝不会怕的。 正想的出神,忽然马车一个颠簸,她身子蓦地往前冲去,幸亏手抓着布帘,才缓了去势,没有滚出马车外。一旁的珠儿和云雁就没那么幸运,两个人滚作一团,幸亏门口有车夫挡了一下,才没滚下车。 “小姐,你没事吧”珠儿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疼痛,撑起身子焦急的看向秦玉舞。 “大小姐,你没事吧”谢情策马上来,透过布帘看她。 “怎么回事”秦玉舞稳住身子,问。 “大小姐,有一个小孩拦路。”李康回道。 秦玉舞扶起珠儿和云雁,然后掀起布帘钻出车厢,站在马车上看李康手中拎着的一个面黄肌瘦衣着破烂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很瘦小,衣衫破烂,瞧着不过七八岁,一脸害怕,一双清亮透底的眼眸里含着泪水,看见秦玉舞,张嘴大喊:“少爷,求求你救救我爹他快要死了,可是我找不到大夫找不到人他们都去看龙舟了” 秦玉舞从来不是一个心善的人,上一世她甚至手染无数人鲜血。她冷冷的看着那个孩子,看的那孩子胆怯的抿住嘴噤声,小身子微微发抖,只拿一双眼眸子怯懦的望着,才开口问:“你让我救你父亲,你准备给我什么回报” 小男孩眼泪滚下来,咬了咬嘴唇,颤声道:“我愿意给公子做牛做马。” “好”秦玉舞从马车上跳下来,示意李康松手将孩子放下,然后俯视着小男孩说,“我答应救你父亲” “谢谢好心公子”小男孩听到秦玉舞的回答,破涕而笑,原本还充满愁容的稚嫩小脸上瞬间布满了阳光起来。 秦玉舞看着面前小男孩的高兴模样,微顿了一下,终究说出现实的话:“不过你父亲既然快死了,我就不能保证一定会救活他。” 小男孩脸上的笑容一滞,清亮的眼眸里浮起了悲伤之色。他捏了捏拳头,扬起小脸看着秦玉舞,说:“爹爹常说生死有命。只求公子救他,让我尽孝,得一心安。” 秦玉舞微微惊讶了一下,没料到这小毛孩居然说出如此一番话,于是对李康道:“李大叔,麻烦你去请大夫过来一趟。”她想李康既然是秦明春身边的人,自然有手段请到大夫。果然,不必点明,李康已领命翻身上马,飞快离去。 “你带我们去你家。”秦玉舞又看向小男孩。 “随我来。”那小孩转头飞快的往巷子中跑。秦玉舞留下云雁和车夫侯在外面,与珠儿c谢情跟了上去。 小男孩的家在深巷里的一个破落小宅内,一个长满杂草的小院,两间摇摇欲坠的烂木屋,几人走进院子内时,脚步声还惊掉了一枚悬悬欲坠的青瓦,砸在草丛中发出一声闷响。推开半掩的门,里面也是毫不意外的破败,蛛丝遍布角落,黑灰落满器皿。 “爹爹,我找到人来救你”小男孩跑进里屋,后面的话却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生生掐断了一般。 秦玉舞快步走进去,借着从破烂的窗棱透进来的光,就看见那小男孩怔怔的站在床前,嘴张着,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声,似乎是想要说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个年级稍长的女孩跪趴在床前,低声的哭着。稻草铺成的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男人,双眼圆睁,嘴角溢血,满脸痛苦,已是没了气息。 “爹爹,我找到人来救你了”小男孩终于说出话来,却是重复呢喃着这一句。 “小弟,你不要说了,爹爹他已经去了。”女孩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小脸。 “爹爹”小女孩的话终于让小男孩止住了重复的话,他似乎此时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怔了一下,忽然大叫一声扑跪在床上男人身上哇哇大哭起来。 一旁的珠儿别过头去,用衣袖擦眼眶中的泪。谢情也是微红了眼眶。秦玉舞看着面前生离死别的悲伤场面,伸手解下腰间的钱袋,走上前放到女孩面前。“好好安葬你们的父亲。”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刚走到院子外,身后传来小男孩带着哭腔的声音:“公子,你帮了我,我给你做牛做马” 秦玉舞止住脚步,转头看向泪痕满面的小男孩,淡声道:“我来不及救你父亲,所以你不必报答我。” 小男孩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坚定的说:“公子有心相救,是我爹命薄,且公子给了银子” “我说了不必。”秦玉舞阻断小孩的话,然后转头快 步离开。 几人回到街上,李康恰好骑马载着大夫风尘仆仆赶来,秦玉舞冲李康摇了摇头,转身爬上马车。 一圈折腾,回到秦府,秦玉舞向谢情和李康道谢,然后转身进府。 谢情眼见秦玉舞一只脚踏进了秦府大门,脱口问道:“大小姐,今日赌局是我输了,不知大小姐的要求是什么” 秦玉舞转头过来,巧然一笑:“先欠着,待我想好了就告知谢大人。”说完带着两名丫头走进了国公府。 入府后,秦玉舞并没有马上回荷苑,而是带着云雁和珠儿直接去竹青苑。进门向贾氏行了礼,秦玉舞忽然转头对着身后的云雁喝到:“跪下” 云雁见秦玉舞忽然变脸,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在对自己说,顿时变了脸色,却是没有马上听令下跪,而是脱口辩解:“小姐” “小姐让你跪下,你听不明白吗”珠儿一把按住云雁的胳膊,脚尖踢上云雁的膝盖窝,云雁双膝一软,扑跪在地上。 上座的贾氏看着在她面前头一回露出疾言厉色的秦玉舞,心知肯定是出了大事,果然,就见秦玉舞转过头来对她禀报:“祖母,我这荷苑太小,装不下这心比天高的丫头,还请祖母做主” “怎么回事细细说来”贾氏沉了脸。 秦玉舞便把云雁碰撞了太子等人之事禀报,贾氏岂会不知云雁的企图,为她差点给国公府惹来大祸而震怒,当场叫人把云雁拖出去打了二十大板,然后逐出府去。 借贾氏的手除掉了林氏塞进来的眼线,秦玉舞告辞回到荷苑,让珍儿烧水洗了澡,便半靠在床上闭目养神。不一会儿,珍儿进来回禀说是林氏回府了。秦玉舞点点头,只道太累缩进被窝中睡了。不知睡了多久,忽然被一声尖叫惊醒,秦玉舞蓦地睁开眼睛,黝黑的眼眸子里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019 蛇灾 贾氏正在诵经,赵妈妈忽然打帘子进来。寻常事情,赵妈妈是绝不会打扰贾氏潜心念经的,但刚刚发生的这件事,却非同小可,也让她顾不得忌讳,闯进了佛堂 等到贾氏携赵妈妈一群人匆匆忙忙赶到荷苑门口,看见院门口已经围了林氏c秦玉乔和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 “怎么回事”贾氏怒问。 “老夫人,不得了了,这荷苑里闹蛇灾了”林氏身边的齐妈妈惊慌失措的回禀。 贾氏急步上前,众人纷纷让开,屋内的情景显露出来,只见灯笼所照之处,全是翻涌爬行的滑溜溜的蛇群,一团一团形成蠕动的黑影,叫人毛骨悚然。 “啊”贾氏吓得连退两步,赵妈妈急忙伸手搀扶住她。贾氏伸手按着心口,身子发颤,问道:“玉舞呢这院子里的人呢” “大小姐还在屋内没有出来蛇太多了,没人敢进去”齐妈妈回禀。 “老夫人,我已经叫人来打蛇救人了”林氏说着转头瞪身后的丫头,呵道,“人怎么还没来,快去催” 那丫头得了林氏的眼神,忙领命匆匆离去催促。 正这时,院子里有了响动,众人齐齐望去,就看见一个黑发白衣的清瘦少女,带着提着灯笼的丫鬟婆子们一步一步缓缓走出来,所经之处,脚下那密密麻麻翻涌交缠的虫蛇纷纷避散,竟似是非常惧怕一般,不敢靠近。 少女越走越近,深幽的眸子扫过门外的众人,脸颊上那块红斑妖娆而诡异,慑的众人皆心口一紧,不自觉的白了脸色。她一步一步,不慌不忙,缓缓的走过满院的蛇群,来到众人面前。林氏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被旁边的齐妈妈伸手搀扶住,才没有失态。 “玉舞向祖母请安,向母亲请安”秦玉舞不慌不忙的屈膝行礼。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多蛇”林氏压住内心的惊悸,开口直问。却是含了指责的口吻,半点没有关心秦玉舞是否有受伤。 赵妈妈看了林氏一眼,开口问:“小姐,你没事吧可有被蛇咬着老夫人很担心你呢” “我没事,幸亏随身带了灵符和香囊,蛇虫才不敢近身。”秦玉舞伸手指了指腰间悬挂的五毒灵符和香囊,却正是她赠与贾氏的那种。 “是啊,幸亏小姐之前也给奴婢们赏了这东西,不然今日真是要葬身蛇腹啦”珠儿愤愤道。 贾氏只觉一口气憋在了胸口,喝道:“荒唐不是刚打扫过府邸,撒过雄黄酒,挂了艾草菖蒲” “是啊。所以玉舞也很好奇,为何还会闹蛇灾”秦玉舞瞥向一旁的红鹃,脸上浮起一丝冷笑。 “莫非妙贤师太预言成真了竟是因为不详,啊”齐妈妈匆匆掩住嘴,像是不小心揭露了某种忌讳的事情。 “你说什么”贾氏的脸色一寒,目光如刀一般割在齐妈妈身上。 “齐妈妈,大小姐怎么可能是不详的人呢”林氏流露出不赞同的表情,但一双眼睛却往秦玉舞身上看,明显是有着怀疑之色。“你可不要胡说” “老夫人,大夫人,奴婢也只是觉得明明撒过雄黄酒了,大小姐这荷苑里却依然出现这么多虫蛇,才想到了妙贤师太曾说的话而且,府中其它院落都没有来蛇,偏偏只有大小姐这里有” “老夫人,赵妈妈,不好了”正这时,一个丫头匆匆跑过来,惊慌失措的大喊,“竹青苑好多蛇” “什么” “什么” 贾氏身子一晃,林氏大惊失色,齐妈妈那后面的话卡了壳,就像被人突然往嗓子里塞了一团棉花,堵得她一窒。 秦玉舞将齐妈妈和林氏的反应看在眼中,又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不敢相信的红鹃,垂眸冷笑。 “查给我彻查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魔鬼怪作祟”贾氏一跺手中的拐杖,咬牙切齿的道。 竹青苑。 院里涌出来的蛇虫已经被下人清理了。金秋点了熏香,将屋里残留的腥臭驱散。贾氏坐在太师椅中,目光如刀的看向跪在屋中央的采买李妈妈。那李妈妈被贾氏盯得浑身发抖,缩了缩身子,垂着脑袋,拿一双眼睛往一旁的红鹃瞟,却见红鹃那丫头低垂着头,连个眼色也不敢送。 一旁的地上,摆着几个雄黄酒坛子,但却没有雄黄味,反而散发出丝丝腥臭味。 “这可是端午采买的雄黄酒”贾氏一拍桌子,怒问。 李妈妈吓得身子一哆嗦,伏地道:“老夫人明察,这坛子确实是,可里面的东西却不对啊。”她明明将这几个坛子处理掉了的,怎么会又被找了出来,简直是见鬼了 贾氏怒哼:“这酒坛子是从你管理的库房里查出来的,你现 在却说东西不对” “求老夫人明察一定是有人陷害奴婢”李妈妈吓得大声求饶。 “哦你说有人陷害你”贾氏目光一寒,目光在下座众人身上扫过,“那你倒是说说,谁跟你有这么大的仇,不惜拿秦府全府人的性命来陷害你若是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是信口雌黄,罪加一等” 李妈妈闻言身子一抖,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说” “奴婢奴婢”李妈妈目光在林氏身上看了一下,飞快的转开,落在沉静恍若不存在的秦玉舞身上,心里一权衡,飞快的伸手指向了秦玉舞。“是她大小姐陷害奴婢的” 秦玉舞抬起幽沉的眸子看向李妈妈,那双眼睛如两口不见底的深井,没有一点光亮,黑漆漆的瘆人。李妈妈被这样一双眼睛盯,只觉得浑身汗毛一下立了起来,背脊后冷汗瞬间逼了出来。 贾氏的目光落在秦玉舞身上,还不待说话,一旁的林氏已经豁然起身,指着秦玉舞怒道:“玉舞,你为什么要害老夫人” 秦玉舞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冷笑,抬眸看向林氏,道:“是啊,为什么呢,我也很好奇啊” 020 临死一搏 “你还狡辩”林氏说着就扬起手来,竟然是要甩秦玉舞的巴掌,却被秦玉舞蓦地瞪过来的一双眼眸看的微微一愣,就那么一愣神间,秦玉舞已经起身挥开林氏扬起的巴掌,转身走到李妈妈身边,对着贾氏屈膝行礼,道:“祖母,您可要给玉舞评评理。若是玉舞真如母亲所说的要害祖母您,为何又会明明针线活不好被绣花针扎的手指头都肿的情况下依然给您绣了驱虫蛇的灵符和香囊呢。玉舞岂不是多此一举” 贾氏垂头看向腰间的香囊,点了点头。李妈妈刚指向秦玉舞时,她是感到震惊了的,但随即看见秦玉舞那镇静的模样时,心里就平缓了下来。这件事,肯定不是秦玉舞所为,那荷苑的虫蛇明明最多,怎么可能是她所为一定是那李妈妈为了推卸责任,胡乱栽赃陷害 “那c那是你故意所为,只为掩盖你的真实心思”李妈妈狡辩道。 “哦真实心思”秦玉舞看向一旁的李妈妈,忽然弯低身子凑近李妈妈,一双眼睛含着一丝不达眼底的笑意望着她问,“玉舞竟然不知道李妈妈对玉舞的心思如此了解,还请李妈妈明说,我为何要这样做。” “自然c自然是因为嫉妒”李妈妈硬着头皮继续编。 “嫉妒我嫉妒谁呢”秦玉舞冷笑。 “嫉妒二小姐奴婢曾听到你私下抱怨因为你面生恶斑,为老夫人c国公爷所不喜,又妒忌二小姐相貌出尘,所以你的心里失衡才想要报复”李妈妈穷尽心思编排谎言。 “玉舞,没想到你竟然心思如此歹毒纵使你不喜我这个母亲,但这可是你的亲祖母c亲生父亲和亲妹妹啊你怎么能下的了手若是今天老夫人被蛇咬伤”林氏厉声指责,那装腔作势的模样,看的秦玉舞想吐。 “母亲,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乱说,您应该比玉舞清楚不是吗”秦玉舞忍不了,便直接开口打断了林氏的做戏,毫不客气道,“就凭这奴婢无凭无据的话,母亲你就想要坐实我的莫须有之罪吗” “你”林氏气的手指发颤。 “还有,母亲你是不是对祖母和父亲有什么误解。玉舞虽然相貌有缺,但却从未觉得受到祖母和父亲的不喜,更不曾说过这些大逆不道的浑话。今日玉舞能出府去看龙舟,便是父亲安排的呢,父亲待玉舞如此好,玉舞又怎会做出此等混账事来呢母亲如此指责玉舞,莫非竟不知道此事吗” 林氏当然知道秦明春让秦玉舞出府看赛龙舟,还安排了身边的得力下属随同保护,顿时被秦玉舞堵的话一滞。 “母亲,虽说李妈妈是您手下最得力的妈妈之一,掌管着整个国公府油水最足的采买,但母亲也不能为了这么一个信口雌黄的奴婢而损毁祖母和父亲的名声啊。今日李妈妈这话若是传出府去落在旁人耳中,给祖母和父亲扣上一顶苛待嫡女的冤帽,那祖母和父亲还怎么做人啊”秦玉舞话锋一转,已经将一顶罪大恶极的帽子扣在了李妈妈头上,连带林氏也牵扯其中。 赵妈妈刚给贾氏端了一杯茶润嗓子,听到秦玉舞点名要害,贾氏蓦地将手中的茶碗指着李妈妈劈头盖脸的砸下去。那滚烫的茶水洒落了李妈妈满头满脸,顿时烫的她“嗷”一声惨叫,忙不迭用手去擦。 “混账东西这采买一直是你负责,库房钥匙也一直是你掌管,谁能陷害你了去我早该将你拖出去杖毙,没得由你在这里诬陷主子推脱罪责来人,将这老东西拖出去,赏一百耳刮子,非得将她一口老牙打到一颗不剩不得罢手”一百耳刮子打下去,这李妈妈的命也就要丢了。 “老夫人饶命,老夫人饶命”李妈妈慌忙跪地磕头求饶,早有两旁的丫鬟婆子上来架起李妈妈往外拖。李妈妈将状,蓦地朝着林氏一扑,抱着林氏的大腿哭喊,“夫人救我,夫人,我是冤枉的啊” “啪”林氏狠狠一耳刮子抽在李妈妈脸上,打的她脑袋歪到一边,生生掐断了她即将喊出口的话。“没用的东西,你都胡说了些什么” 李妈妈捂着脸慌乱的抬起头来,脸色已是惨白一片,她看见林氏那双阴沉的眼睛后,心底忽然一片冰凉。她知道林氏绝不会忤逆贾氏保她性命,今天无论如何是不会有善终了,这个锅必须由她背下来,不得不背,因为她的儿子c儿媳还有刚出生没多久的孙子,都在府中,在林氏手下做事,林氏捏着她全家的命门啊。 脑海中念头急转,李妈妈眼中浮起一抹疯狂,她忽然一下站起身来,指着秦玉舞大喊:“大小姐,明明是你让老奴去买的这些诱蛇虫的药啊,你怎么能撇的干干净净呢”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你这老东西,死到临头还敢诬陷主子”贾氏面色森寒的怒喝。 李妈妈噗通一下跪在贾氏面前,戚声嘶喊:“老夫人,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奴婢 深知今日难逃一死,索性将大小姐的真面目揭开,也免得你们再遭大小姐毒手啊” “真面目”秦玉舞冷笑出声,“我指使你将雄黄酒换成诱蛇药的真面目吗” “是”李妈妈果断的承认。 秦玉舞看了一眼豁出去了的李妈妈,又看向嘴角含着一丝欣喜的林氏,最后目光落在神色琢磨不透的贾氏身上,嘴角忽然绽开一抹浅笑。 死到临头还不自知现在笑,一会儿有的你哭林氏心里恶毒的腹诽。她没想到李妈妈人之将死,竟然豁出去扛下了这件事,还要拉秦玉舞垫背。既然这老奴婢识趣,她也不介意在其死后对其的儿子儿媳多点赏赐和重用。 贾氏见秦玉舞站在那里只笑不说话,开口道:“玉舞,这事你怎么辩解” 秦玉舞忽然偏了偏脑袋,露出天真无暇的少女娇俏模样,睁着大眼睛无辜道:“祖母,你难道不觉得李妈妈的话很好笑吗” 021 做戏做全套 “”贾氏被秦玉舞的话弄的一愣。瞧她那样子,竟然一时摸不清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氏见秦玉舞那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玉舞,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以为装傻充愣就能糊弄过去吗” 秦玉舞叹了口气,摇头道:“母亲,你真是太看的起我了啊。”她敛起笑意,恢复了那冷淡的样子,看向李妈妈道,“李妈妈,既然你说是我指使你去换的诱蛇药,那么请问我给了你什么报酬呢” “你”李妈妈正待开口,秦玉舞又幽幽的加了一句。 “李妈妈的采买之职油水丰厚,想必寻常财物是无法让李妈妈冒送命的风险的吧。可我之前月例银子少,手头拮据到连巧儿的嫁妆都拿不出,还是祖母添置的,也实在支付不出来惊人的财物。所以,不知道我是怎么让你甘心为我卖命的呢” 一番话说出来,既堵的林氏瞪圆了眼睛,也叫贾氏暗暗吃惊。这丫头,真是越来越有气魄,越来越口齿伶俐了 李妈妈到嘴的话便咽了下去,看着面前面色波澜不惊的秦玉舞,感觉到了事情的棘手。她怎么也没想到,曾经在府中谁都可以欺负一脚的不受宠丑丫头,竟然忽然似换了一个人,咄咄逼人到让她难以招架。 “说”贾氏呵斥道。 “是”李妈妈忙伏下身子,回道,“是是奴婢见大小姐可怜,所以才起了恻隐之心,帮大小姐买了这些” “好一个恻隐之心啊”秦玉舞伸手拍了拍手掌,竟然是为李妈妈的话鼓起掌来。拍了两下,秦玉舞蓦地挥手一巴掌扇在李妈妈的脸颊上,那响亮的一巴掌,叫在座的诸人都浑身一震。 “我堂堂国公府嫡大小姐,竟叫你这个老奴起恻隐之心,然后拉着你放蛇来杀这一府的人我若真有此歹意,这世间害人法子千千万,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冒着被人揭穿c被你出卖的风险行事还要背负上不详的指责存活于世”秦玉舞眼中杀意一闪而过,“我不知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如此诬赖于我,但既然要做戏,也请你拿出做戏的样子来,找一个没有漏洞的说辞,而不是在这里胡言妄语,为你的主子脸上抹黑要是再摊上个不明内情的,误以为这是你主子指使的,可就不大好了” 秦玉舞一番话,将那李妈妈的脸说的灰白,更是叫林氏坐不住噌一下站起身来。 秦玉舞瞥了林氏一眼,像是忽然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开口解释道:“母亲,玉舞就是这么一说,可不是在说您哦。” 林氏气的差点吐血,脸色涨的通红,却不得不咬牙忍住坐回椅子。秦玉舞确实没有指名道姓,她站起来,无异于自己凑上去对号入座。 秦玉舞见林氏吃瘪,心情甚是舒坦,她转头对着贾氏屈膝行礼,道:“祖母,玉舞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一切但凭祖母做主。” 贾氏目光复杂的看着面前的少女,心里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挥了挥手,冷声道:“拖下去杖毙” 李妈妈顿时如一滩烂泥似的瘫软在地上。 秦玉舞冷冷的看着那李妈妈被拖下去,眸光暗沉了下去。那李妈妈本该有一个舒坦的晚年,但奈何她跟错了主子,想要害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屋子里恢复了安静,贾氏冰凉的目光扫过林氏和秦玉舞,秦玉舞面色淡然的站定,林氏刚才被秦玉舞气,面色还有些发红,此时被贾氏目光一扫,下意识的垂了眼皮。 贾氏眼底浮起一抹冰寒,蓦地一拍桌子,大喝道:“跪下” 林氏身子一哆嗦,见贾氏一双厉眼瞪着自己,顿时双腿一屈跪在了地上。 “我把秦府交给你,你当的好家”贾氏气的手指发抖。一旁的赵妈妈见状忙伸手拍贾氏的背帮她缓气,劝道:“老夫人,您快别太生气,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此事是我失察,没有发觉那老奴包藏祸心,还请老夫人责罚”林氏开口认罪,但却是只担失察的罪名,冤枉诽谤之事一字不提。但个中蹊跷,明眼人谁看不明白只不过现在李妈妈已经被拖了下去,无凭无据,拿林氏没奈何。 贾氏闻言瞥向秦玉舞,秦玉舞见状开口道:“祖母,想必母亲也是被下人蒙蔽了。”她知道今日之事并没有闹出人命来,且不说没有证据证明林氏指使,即使有,贾氏现在只怕也不会动林氏的地位。毕竟林氏代表的可是背后的林府。既然如此,她不如给贾氏一个台阶下。 贾氏见秦玉舞识趣不追究,便揪着林氏持家失职狠狠的责斥了一顿,并责令林氏彻底查扫府邸,撂狠话“若是遗漏一条蛇虫,林氏这当家主母也不必做了”,便了结了此事。 林氏回到如意苑,气的摔碎了桌上的一套茶盏她明明是让红鹃在荷院洒吸引蛇虫的药,然后打算 扣那丑丫头一个不详的罪名,却没想到这药竟然洒的全府都是,弄的整个府邸都有蛇虫出没,不仅没有伤到那丫头,还因此被贾氏责骂。 “给我把红鹃找来”林氏狠狠的吩咐。 齐妈妈领命,退了出去。 荷院。 秦玉舞倚靠在美人榻上,挥手将珍儿点燃的熏香扇进鼻间,用力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来,这才觉得那蛇腥味淡了些。 林氏让红鹃在她院子做手脚,引蛇虫来,想要咬死她,却没想到她早已备好了装有驱蛇虫药的香囊,不仅没被林氏得逞,还反而折损了林氏手下一名得力奴婢,又扣了对方一顶当家不利的帽子。这一场交锋,她算是大获全胜。只不过,现在她的心情却并不愉悦。 从竹青苑告辞时,贾氏望着她意味深长的问:“玉舞,你的心中,可曾有一丝怨恨过我们冷落了你”她当时笑着答:“祖母和父亲都很疼爱玉舞,玉舞怎会有如此不孝的心思祖母可千万别被有心人给挑拨了呀。”说的贾氏露了笑意才退出来。 可真的不怨恨吗她当然恨上一世,若不是她们的忽视,她怎么会遭受背叛,被万箭穿心而死只不过,这丝恨,在面对颜稷泰和秦玉乔时,相对淡薄而已。 珍儿将熏香炉盖子盖上,原本就该退出去,可瞧见秦玉舞出神的模样,终究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小姐,今日大夫人吃了这样一个大亏,只怕绝不会善罢甘休。” 秦玉舞回过神来,抬眸看了珍儿一眼,淡淡点头道:“她自然不会甘心,说不定还有后招等着我呢。” “那该怎么办呢”珍儿脸上露出愁容来,但话一脱口便意识到自己逾距了,有些懊恼的皱眉,道,“是奴婢多舌了。” “无事。”秦玉舞挥手示意珍儿不必紧张,浅浅一笑道:“再可怕也不过两只眼睛一张嘴,既来之则安之吧。” “是。”珍儿见秦玉舞面色无愁意,回想她似乎并没有在林氏手下吃到过亏,心知她一定有应对对策,提起来的心便也安了下来。 正想的出神,刘妈妈走了进来,珍儿见状便自觉退出房去。刘妈妈见珍儿带上了门,才凑到秦玉舞耳边轻轻嘀咕了两句。秦玉舞幽黑的瞳仁闪了闪,浮起了一丝冷意。林氏把红鹃叫过去,难道又打算来点什么坏主意既然如此,不如先下手为强 022 再出招 第二日,秦玉舞去竹青苑请安,掀起帘子进门来就看见贾氏正在和秦明春说话,林氏c秦玉乔c秦玉飞屛息凝神的坐在一边。看见她进来,林氏脸上浮起一丝恼恨。秦玉舞只当没有看见,走上前向贾氏c秦明春请安,最后转身对着林氏请安。 林氏后来得知秦玉舞还让贾氏将云雁逐出了府,对秦玉舞就恨的更咬牙切齿,即使极力忍耐,依然有一丝失控。她冷冷瞥了一眼坐在秦明春下手的秦玉舞,开口道:“老夫人,我听闻这月十五,妙贤师太的高徒璇玑姑娘会在水月庵诵经祈福,近些日子府中诸事不平,运兆不详,所以我想带这三个孩子过去祈福消灾,为府里求个庇佑。” 秦玉舞心里冷笑,不详这不详可是林氏亲自造出来的。看来她是打算揪着这不详的由头再做文章了。 “妙贤师太”贾氏面上浮起一丝惊色,眼眸暗沉了下来。 林氏看见贾氏的脸色,嘴角噙起一抹浅浅的冷笑。秦玉舞不动声色的将林氏的表情纳入眼底,心沉了沉,对这个妙贤师太起了一丝疑惑。 “既然是去祈福,我也一并去吧。”贾氏开口道。 林氏眉头清浅的皱了一下,随即便舒展开,嘴角浮笑道:“也好,那我这就去安排。” 从竹青苑出来,秦玉舞回到荷苑,让小厨房做了一盒点心,让红鹃送去秦明春的书房。红鹃得了差事,俏脸生辉,眉眼含笑的去了。 支走了红鹃,秦玉舞叫了刘妈妈进房,询问关于妙贤师太的事情。 “那妙贤师太当年曾是天京城里炙手可热的女尼,受皇家的供奉,是各府达官贵人争相结交的人,据说她佛心慈悲,开座讲经时有虔诚的弟子看见她座下莲花绽开,空中飘七彩佛花,奇香绕鼻。当年夫人怀着你时,与老夫人出门,恰好在街上遇到妙贤师太路过,得了她的缘法,帮国公府看运势,说秦家后人中会出一不祥人,将累及秦家根基。”刘妈妈叹了一口气。“没多久你就出生了,夫人在你脸上抹秘药遮住你的容貌,本是为了保护你,但看在旁人眼中,却与妙贤师太的话不谋而合。” 秦玉舞眉头微微皱了起来。林氏会提不详,提妙贤师太,这正中贾氏心中的忧虑,让贾氏成功再次对她产生嫌恶。她一直以为是因为自己相貌丑陋所以不得大家喜爱,没想到背后还有个不详的罪名,相比起外貌,为秦府带来不详,才是她真正受到冷落的原因。她的这个母亲,疼她的方式,还真是特别。 “小姐,大夫人这次只怕是不安好心。”刘妈妈想了想,终究不放心的提点。 “当然是不安好心。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会无动于衷”秦玉舞想了想,道,“奶娘,你去库房取些银子去办这几件事”后面的话却是小了下去。 “当初妙贤师太道出那番话不久,脸生恶斑貌如无盐的玉舞便出生了。虽然未曾证实她便是那不祥人,可生了那样的相貌,又克死了她的生母,也实在叫我喜欢不起来。当初本要将她悄悄送人,可浅之拦着死活不愿,我拗不过他也只好作罢,但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这场蛇灾是不是就是对我的警示” “老夫人,府中闹蛇灾是人祸。”赵妈妈轻轻捏着贾氏的肩膀,力道适中。 贾氏闭着眼睛叹息了一声:“这孩子实在不是个叫人省心的。这次去见璇玑姑娘,听听她怎么说吧。” 赵妈妈乖觉得没有接话。 “对了,这回去庵里,顺便找璇玑姑娘合一下八字,若是八字合适,就着手开始安排。” “是。”赵妈妈应道。 “这件事不能再拖了。”贾氏叹了一口气,“简直没有一个省心的。” 十五一大早,秦玉舞早早起床梳洗装扮,她挑了一套藕色裙衫,头发简单挽了发髻,簪一支翠玉发簪。打开装着金面具的锦盒,手指在面具上停顿了一下,犹豫是否继续戴这张面具,虽然凭颜家那几个皇子的势力,有心追查必定会查到她头上来,戴不戴这张面具,身份都会暴露,但她还是不想这么快暴露出自己的身份。她还没有彻底准备好向颜稷泰复仇 关上锦盒,秦玉舞选了帷帽带上,带着珍儿和珠儿出门直奔竹青苑,接了贾氏往门口去。 秦府大门外停了三辆马车,秦玉舞扶着贾氏坐上前面的马车,不一会儿就见林氏携着秦玉乔c秦玉飞两姐弟和丫鬟婆子出来。秦玉舞下车向林氏请安,林氏淡淡点头受了,便携着秦玉乔和秦玉飞去后面的马车,不想贾氏这时掀开帘子道:“玉飞过来随我坐吧。”看见站在原地的秦玉舞,道,“你也上来。” “老夫人,玉飞坐车好动,怕吵着您,还是让他随我坐吧”林氏脸上浮起不情愿。 贾氏皱了皱眉,秦玉舞将林氏 的反应看在眼中,开口柔声道:“这路途遥远,弟弟活泼,恰能陪着祖母解闷。母亲放心,祖母必定会照顾好小弟的。” “是呢,老夫人还给小少爷准备了许多吃食。”赵妈妈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小少爷快过来吧。” 林氏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恨意,秦玉舞虽然隔着面纱,依然将眼中那抹阴狠瞧得分明。林氏松开拉着秦玉飞的手,秦玉飞跑过来,经过秦玉舞时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她猛的一撞,秦玉舞一时失神,被撞得身子一偏,身边的珍儿和珠儿手疾眼快的扶住她,才稳住身形。 “丑八怪”秦玉飞对着秦玉舞比了个嘴型,声音轻微若无,只让秦玉舞一个人瞧见。又冲她做了个鬼脸,然后小跑着往马车去了。 “小姐没事吧。”珍儿和珠儿上前来查看。秦玉舞不动声色的看了一脸不甘和恨意的林氏一眼,摇头缓声道:“没事。走吧。” 珍儿和珠儿点头应下,随秦玉舞一起上了贾氏所在的马车,一行人往城外行去。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车轮辘辘,蹄踏响亮,秦玉舞已经摘下了帷帽,安安静静的坐在马车中,并不像秦玉飞一般伸手掀帘子往外瞧。贾氏坐在一旁,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色淡然恬静的秦玉舞,望着她光洁的右脸,心中微微叹息:本应该是个美人坯子,可惜却被那胎记毁了一辈子。 出了城门,往城外行了约莫半个时辰,车外忽然有了异动,有几声呵斥响起,但瞬间便又消停了,秦玉舞伸手去掀帘子想要探个究竟,却只觉马车忽然猛的一震,车内的几人猝不及防,身子被震晃的倾倒,秦玉飞还好,贾氏的头一下磕在了马车上,顿时痛的“哎哟”了一声。秦玉舞急忙扑上去,一手抓住坐凳一手拉住贾氏,才没让贾氏滚下榻来,可自己的手臂却也被贾氏压的差点折断。 强忍着伤痛扶稳贾氏,秦玉舞出声喝问车外的马夫:“怎么回事”却只听“唔”一声便没了回声,心中顿时不安起来,一把拉过晃的发晕的秦玉飞,把他塞进贾氏怀里,对脸色煞白的赵妈妈c珍儿和珠儿道:“你们照顾好祖母,我去瞧瞧怎么回事”便起身往车外去,正准备掀帘子瞧瞧,结果手刚掀起了帘子,一柄明晃晃的长刀便搁在了面前,泛着寒光的刀刃瞬间映亮了秦玉舞的眼眸。 023 山贼拦路 秦玉舞有一瞬间的慌乱,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前世她在战场杀敌无数,此时又怎会被吓到,被那刀逼近,并不退缩,抬眼望向执刀之人,灼眼的烈日下,一张凶残的布着一条蜈蚣状的刀疤的男人脸近在眼前,如凶神恶煞一般瞪着她。 “老实点,下车”刀疤男人恶狠狠的道。 秦玉舞被刀锋逼着,缓缓挪动脚步,钻出马车,抬眼一看,只见领头的四名家仆和赶车的马夫都已被打倒在地上。她也不多言,一手撑着车架纵身跃下马车,有技巧的落地,动作轻巧敏捷。 那刀疤男见她乖巧,便转头又将马车内的其他人赶下来。秦玉舞站在下面伸手接住秦玉飞,又搀扶住贾氏让她慢慢下车来,待她站定了正准备再去搀扶赵妈妈,却见那刀疤男一脚踢在赵妈妈后背,将她直接踢滚下马车来。秦玉舞忙上前抱住赵妈妈,两人倒地在地上滚了一圈才缓住了去势。 “哎哟,大小姐,你没事吧”赵妈妈忙不迭从秦玉舞身上爬起来,然后查看秦玉舞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赵妈妈,你照顾好祖母”秦玉舞撑起身子,对赵妈妈淡然一笑。 那马车上的刀疤男此时将珍儿和珠儿一手拽一个的从马车上直接跳了下来。珍儿和珠儿虽然被吓得面色发白,却强忍着没有发出尖叫声。这时候,安静绝对比吵闹要好。 秦玉舞一边注意刀疤男的举动对珍儿和珠儿并无大碍,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四周,只见道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林,幽静偏僻,十几名手执大刀的山贼将马车包围,那些人都蒙着面,唯独只有眼前的这个刀疤男敞着脸。秦玉舞见此,心便提了起来,若是这刀疤男蒙面,那也许只是单纯求财,她们还有生机,可现在毫无顾忌的露出真容,只怕是奔着要她们命来的。心里的警惕便又再提高了起来。 秦玉舞又望向马车后的道路,忽然发现原本应该跟在其后的林氏乘坐的马车,现在完全瞧不见踪影了。如此巧合,看来这件事十有八九与林氏脱不开关系但秦玉舞转念一想,又觉得林氏居然请这批山贼来对付自己实在是太小题大做了些且贾氏也在车上呢,莫非她竟然是连贾氏的命都要了就算真是林氏所为,贾氏拉着秦玉飞一起坐车,林氏也该收手才对。毕竟虎毒还不食子,若是林氏连亲生儿子都能舍出来,其心之歹毒,才真正令人毛骨悚然 刀疤男将手中的珍儿和珠儿用力一推,两个丫头顿时趔趄着冲向众人,秦玉舞忙伸手将两人拦住,才避免了她们摔倒在地上。那刀疤男的眼光从众人面上滑过,在盯上秦玉舞时,停留了下来。秦玉舞只觉得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盯上了,浑身忍不住一阵恶寒。 “你们要什么银子我给你们,不许伤害我们的人”贾氏虽然面临险境,却很快从慌乱变得镇定,开口与刀疤男讨价还价。 “银子自然是要的”刀疤男嘿嘿一笑,手中的刀指向开口说话的贾氏:“可人也不会留”贾氏双腿一软,差点便跌坐在地上,赵妈妈忙伸手搀扶,才叫她稳住了身子。秦玉飞更是被那刀光吓得直往贾氏身后躲,幼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放肆你可知我们是谁”秦玉舞将贾氏众人护在自己身后,挺直身姿与刀疤男怒目相视。 “我管你是谁,就是天王老子,进了我刀疤胡的地盘,我也照杀不误你生的这么丑,活在世上也没男人喜欢,我看不如就先解脱了你”刀疤男冷笑一声,手中的长刀指着秦玉舞就要砍下。 “小姐小心”珍儿尖叫着扑上来挡刀疤胡的刀。秦玉舞趁机一下拔出袖中藏着的匕首,矮身一闪已是来到了刀疤胡的身侧,对着他的腰便是狠狠一刀。 “嗷”刀疤胡只道她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曾放在眼中过,所以一直都是大意对待,没想到居然被秦玉舞一招得手,顿时痛的面容扭曲大叫出声。 秦玉舞眼都不眨,手中匕首往后一拉,刀疤胡的腰瞬间被割裂,鲜血如注从他腰间喷出来。 手起刀落,快的让人不及反应。 刀疤胡砍下的刀一滞,珠儿一把将珍儿拉退回来,万幸没有被砍伤。那刀疤胡吃痛,手中大刀转向砍秦玉舞,但秦玉舞已经灵巧的逃开。自痘病好后,她每日天不亮便起床练拳,后来她让刘妈妈准备了这柄匕首,又循着上一世的武术方式操练,虽然时日颇短,受这柔弱身子所累,远不及上一世勇武,但依然长进神速,现在才能趁其不备一举得手。 “杀c杀了她”刀疤胡大喊,结果人已经不支,扑通一下跌跪在地上,手中的长刀也哐啷一下掉了。他双手捧住腰上的伤口,可哪里止得住,血和着肠涌出来,将地面染成了血红。刀疤男脸色灰白如雪,眼底涌起了绝望,他怎么也没有料到,纵横匪道数年,自己居然要命丧在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之手。 秦玉舞满手鲜血,身上也溅上了血,手执沾着鲜血的匕首,眼眸深寒如冰的盯着刀疤脸,宛如嗜血的豹子盯着猎物。她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忽的再次上前,一刀划过了刀疤脸的脖子,然后快速弹开,只见刀疤男的脖子上渐渐出了一条红线,鲜红色的血失控了一般喷出来,像是下起了一场血雨。 那些蒙面山贼都傻在了原地,怔怔的盯着纱裙染血的秦玉舞,看着她以迅雷之姿杀掉了刀疤胡。如此连贯的动作,几乎是一气呵成,迅速的让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贾氏c赵妈妈c珍儿c珠儿c秦玉飞几人更是震惊,这还是那个他们所认识的秦玉舞么 “杀了她这个妖女,为老大报仇”不知是谁喊了这样一句,震惊中的山贼们才回过神来,纷纷举起手中的刀剑,往秦玉舞包围过来,连马夫和贾氏几人也不管了。 秦玉舞收起手中的利匕,捡起地上刀疤胡掉落的长刀握在手中摆出防御之姿。虽然拿起这把刀都觉得吃力,实在无法发挥出前世武功的十之一二。但即使如此,总比普通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要强。珍儿和珠儿见状,飞快的跑到秦玉舞身边,背靠着彼此,赤手空拳的摆出防御姿势。 秦玉舞是她们的主子,哪怕拼尽性命,她们也要护住她。 秦玉舞瞧见这俩丫头的举动,心里一阵温暖,低声道:“珍儿c珠儿,你们快去保护祖母和小少爷一会儿见到机会就赶紧逃跑” “小姐,我们要保护你” “听话,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秦玉舞低喝。 珍儿和珠儿咬牙对视了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退出来,跑到贾氏身边。 “祖母,我们快逃”秦玉飞见山贼都冲着秦玉舞而去,忙拽着贾氏的袖子哭嚷起来。贾氏虽然面容镇定,可心中也敲起锣来。虽然瞧见秦玉舞凶狠的杀掉了刀疤男化危为安,可她面对包围过来的这么多山贼,绝不可能赢。到底是趁他们围攻秦玉舞时伺机逃跑,还是与秦玉舞一起抗敌 贾氏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拉开与背对着她们的秦玉舞之间的距离。珍儿和珠儿见状,心一凉。赵妈妈转头看一身血的秦玉舞,咬牙低声提醒道:“老夫人,还有大小姐” 正这时,秦玉舞似乎是察觉到了她们的意图,忽的回过头来,一双眸子扫上了贾氏,眼眸中有着复杂的神色。 024 追与杀 贾氏面皮一热,顿住了脚步。秦玉舞却恍若未见,又面无表情的转过了头,只是在贾氏看不见的眼底浮起了一丝讥讽之色。她一手持刀摆出防御姿态,一边对着围过来的山贼朗声道:“我知道诸位好汉都是刀口上舔血的狠角色,不怕见血丧命,但你们既然只是求财,又何必与我们闹的鱼死网破只要你们放过我们,我可以给你们更多的银子,并保证绝不追究今日之事,但若要你们坚持要取我性命,我必将与你们拼到最后一口气,死也再拉几个垫背的你们又何必为了一个已死的人而白白搭上性命” 围拢过来的山贼中,有人迟疑了,缓下了围攻的步伐。其中一蒙面山贼忽的又喊道:“莫要听此妖女胡说,杀了她” 秦玉舞转眸望向那喊话之人,见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脸上蒙着黑巾,流露在外的一双眼睛滴溜溜转着。便是此人,一直在煽动那些山贼。 “我们是秦国公府的家眷,若是你们今日放了我们,我发誓秦府绝不追究此事可若是你们今日伤了我们性命,你们便是与整个秦国公府为敌,你们必定不得善终,不止是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人c你们九族内的人都逃不过”秦玉舞的话寒冷如铁,铿锵有声,“你们可要想好了,是报仇重要,还是你们的性命重要” 其他蒙面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都开始犹豫是否出手。他们本是这附近的山贼,平日里跟随者刀疤胡打劫过路人,劫完财便会放人,根本不是嗜血的凶残之徒。这一次刀疤胡说要带他们干票大的,他们很是高兴,可没想到刀疤胡居然打的是秦国公府家眷的主意贼不与官斗,这是不成文的规定,因为得罪了官府,绝对不会有好下场刀疤胡这是将他们往绝路上推 现在刀疤胡被面前这个瞧这柔弱却下手很辣的小姑娘杀了,他们难道要继续错下去 “她一个秦府不受宠的丑小姐,说的话根本不算数。兄弟们,你们莫要被她骗了我们快上,杀了她们”那矮瘦个有些急躁起来。 秦玉舞眸中闪过一丝寒意,心中暗暗冷笑,她尚未表明自己是秦府小姐,那厮已经自乱阵脚露出了破绽,看来真是针对她而来的,背后指使的那个人,一定是林氏勾结土匪强盗取自己的命,林氏真是好手段。忽的又想到那厮说要杀了她们,莫非竟是连贾氏也要一并除掉么 “兄弟们,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她们是官家人,现在不杀了她们,她们回头就会来抓我们杀了她们,我们还有一丝活路快上啊” 可那些山贼已经被秦玉舞的话打动,没有一个继续动的,都站在了原地观望。瘦小个见挑拨无用,急的跺脚,忽的咬牙往秦玉舞冲来,举刀便砍。 秦玉舞举起长刀挡下一击,只觉虎口震麻,手中长刀几欲脱手而去。她咬紧牙关执稳长刀,抵住瘦小个的大刀,身子敏捷的滑开,挥刀往瘦小个砍去。若来的是个高大的男人,秦玉舞根本抵挡不住,可这挑拨的是个小个子,比她高不了多少,力气虽然也大,但她使出全身力气抵挡,还能抵挡一二。 一连交手了三四招,险象环生。眼见自己处于下风,秦玉舞也不讲究打法了,指着矮个子挥刀一通乱砍,长刀挥的虎虎生风,竟也逼的矮个山贼连连后退。 正打斗的难分难解之际,忽的只听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官道上传来,似乎有很多的人马往这边疾驰而来。 那些山贼一见大事不妙,纷纷拔足狂奔进两边的树林中逃命去了。马蹄声近,只见一队墨衣黑甲的铁骑从转弯处奔出来,往秦玉舞几人驰来。 秦玉舞根本无暇看来者是谁,堪堪躲过了矮个男的又一刀,还来不及出手,那矮个男已经往路边的树林中逃遁而去,如一只狡兔,瞬间便没了踪迹。 抓住那人,便能得知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决不能让他逃脱秦玉舞脑中急转,已是有了主意,也拔腿往其逃遁的丛林追去。珍儿见状,叮嘱珠儿保护贾氏,然后提裙追着秦玉舞去的方向而去。 铁骑临近,几人面色皆流露出喜色,贾氏已经有些稳不住身子往地上软。 为首的黑衣铁面之人翻身下马来,行至贾氏面前打量了两眼,冷声问:“可是国公府的秦老夫人” “正是老身。敢问大人是”贾氏稳住心神,开口问。 来人却并不直接回答,转而问道:“我们奉旨办事,途经此地。不知这里发生了何事” 听闻此言,再看对方铁面黑甲的装束,贾氏心里已是明白面前正是本朝最为神秘和强大的那支势力,心中紧悬的一口气松了下来,缓声回答:“老身携府中家眷去水月庵上香,不曾想行至此处,忽然遇到了拦路抢劫的山贼。” “山贼老夫人身子可有损伤” “谢大人关心,老身没事。”贾氏摇头回道 。 一旁的珠儿急的开口求救:“大人,我家小姐刚才追着匪贼进那树林子了,我姐姐也追上去了,求您快救救她们” “秦家小姐追山贼去了”来人口吻微惊,旋即转身点了三名黑骑出列。“你们负责保护秦老夫人。”又指着了另两名黑骑出列,“你们随我去寻秦小姐,剩下的继续赶路待此间事了,我会立马赶来与你们汇合。” “是” 黑骑们整齐应下,旋即行动起来,为首的那名黑骑翻身上马,领着两名黑骑往树林里奔去,马蹄嘀嗒,渐行渐远。 秦玉舞追着矮个山贼进了树林,跑了一段路,已是气喘吁吁起来。重生回来时间太短,锻炼时间有限,身子骨还是太软,但她不想就此放弃,于是咬牙继续紧追。越往前走,树林越深,只见大树参天,荆棘密布,前行已是极难。又追了一段路,来到一处乱石嶙峋之地,忽的从石头后蹿出一个人,挥刀便朝她砍来。 秦玉舞急忙往后一躲,却不想一脚踩在石头上所生的青苔,脚下一滑,一跤摔在了地上,恰好躲过了这砍来的一刀,但手中的长刀却也脱手而出,掉在了远处。 “臭丫头,不知天高地厚,居然还敢追来,真是找死”矮个山贼手执长刀冷哼。 “到底是谁派你杀我”秦玉舞的眼眸中闪着幽亮的光泽,紧紧的盯着山贼问。 “哼,你死到临头我也不怕告诉你,要杀你的正是国公夫人现在你就安心上路吧”矮个山贼手中长刀对着秦玉舞狠狠砍下来。 秦玉舞就地一滚,躲开了砍来的一刀,身子却一下撞在了旁边的大树上,顿时只觉腰间一阵痛楚,来不及再反应,第二刀便朝着她劈来。秦玉舞伸手抓住地上的干叶子往矮个山贼丢去,叶子迷了山贼的眼睛,身子却是躲闪不及,被大刀划破了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难道今日真要命丧此地吗不,她还不想死她还没有报仇林氏c颜稷泰c秦玉乔,这些害过她的人,她一个都还没有处理她怎么能死秦玉舞不甘心的抽出匕首,也不顾胳膊上的痛意,直接往山贼扑去今日必须是他死 那矮个山贼被秦玉舞眼中流露出来的凶狠杀意吓得一怔,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个柔弱的小姑娘竟然会有如此森冷吓人的杀意,那双眼睛里面翻涌的杀气,逼的他背脊一片冰凉。 趁着矮个山贼的愣神,秦玉舞的匕首狠狠的插进矮个山贼的小腿,顿时让其痛的大叫一声。矮个山贼抬起另一只脚踹上秦玉舞,将她踹翻了个跟头,然后举起大刀对着秦玉舞狠狠的砍下来。 “去死吧” 秦玉舞眼见大刀朝自己劈下,已是躲闪不及,毫不犹豫的抬起胳膊去挡。即使这一挡可能叫她手臂断掉,她也毫不犹豫,因为她决不能命丧于此眼见那刀就要砍上胳膊,她甚至已经感受到了森寒的刀气刺破了她的衣衫,却忽然发现那刀堪堪停住了。她忙身子一滑,快速躲开刀锋,然后抬头望去,就见那山贼面色痛苦的保持着挥刀的姿势顿在那里,一柄剑从他的左胸口插穿,鲜血顺着剑刃流下来,像一串血红色的珠帘,一颗接一颗滴落在地上,越流越急,最终成了一条血线。 左胸口的剑刃忽然被拔走,矮个山贼的脸上浮起绝望,手中长刀“哐啷”落地,随着胸口鲜血的喷涌,整个人直挺挺的往地上扑倒下来,正好倒在了秦玉舞的面前,一双圆瞪的眼睛中有着死不瞑目的不甘。 秦玉舞没有流露出害怕和不忍,她的双手早已不是干净的,又何惧面对一个死人的愤恨之眼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睛,只见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少年从山贼身后缓缓站起身来,手中正握着那柄杀死山贼的长剑。 025 西金质子救与杀 秦玉舞打量着少年,见其虽然脸颊上涂抹着泥巴,但依然可见其五官精致,眉眼深邃,一双黑幽幽的眸子里闪着一丝兴奋的亮光。他的发髻上插着两根带叶树枝,身上的衣裳沾了泥水,还勾烂了几处,瞧着像个逃荒的乞儿,可秦玉舞一眼便瞧出了衣服的面料华贵不凡,还有少年浑身上下流露出来的那股浑然天成的贵族气息。 秦玉舞盯着少年瞧了片刻,瞳仁翛然一缩这个少年她认识 在上一世,她随父平定西金进犯时,曾在战场上遥遥见过此人一眼,不过那时的他并不是此时的少年模样,而是一个在战场上凶猛如神嗜血如魔有着屡战不败的战绩被西金将士尊称为“银狼王”的年轻俊逸的铁甲皇子。 西金国五皇子赫连煌 秦玉舞忽的捏紧了匕首,眼中流露出警惕之色。据她所知,在前世里,这位五皇子残虐嗜血成性,为了皇位甚至手刃同胞兄弟,死在他手中的人的尸骨更是能堆积成山。上一世她不曾和他在战场上交手,但空穴不来风,他绝对不是个心慈手软之人真不知这位原本应该远在西金的三皇子怎会出现在这荒山密林之中,还让她给碰上了 忽然想起以前曾听手下将士聊及这位铁狼王在天华朝当过几年的质子,后来才回了西金国去。莫非他竟是从宫中逃出来的 赫连煌将长剑插回剑鞘,这才认真打量背靠树干浑身保持警惕的秦玉舞。他原本藏身在一旁的巨石后小憩,不曾想忽然听到了追赶的脚步声,他还以为是追踪他的人过来了,没想到却看见了一个面生红斑的纤柔少女提着柄大刀在追一个蒙面山贼。大嶶女子素来柔弱似水,却不曾想今日竟然出现了一个如此凶猛不怕死的,倒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于是躲在石头后屏息凝神的窥看,最终在瞧见少女不敌恶贼时,出手救了她一命。 宝石一般漂亮清透的眸子盯着秦玉舞打量,入鬓的长眉无意识的微皱,秦玉舞心底虽然紧张,可也不怯的睁眼对视,一时大眼瞪小眼。两人对视了片刻,少年忽的跨过山贼的尸首,来到秦玉舞的面前蹲下,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指抬起秦玉舞的下巴,细细的打量着她的脸。 秦玉舞别开脸,却被赫连煌捏紧下巴没有挣脱,不由得睁大眼睛瞪他:“你做什么” 少年沉默,轻轻浅浅清新的呼吸落在秦玉舞鼻间,让她下意识的往后仰退。少年仔细看了片刻,雕刻一般精致的脸庞上浮起若有所思的表情,浓密细长的眼睫毛轻眨了两下,忽然用手指在秦玉舞的左脸上用力摩挲了两下,就见手指腹上染上了一层红色。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味深长的松开了捏住秦玉舞下巴的手,徐徐道:“有点意思。” 秦玉舞心知对方估计已经看出了自己脸颊上的红斑秘密,心思急转,忽然将手中的匕首伸到对方脖子前,冷声威胁道:“既然你发现了我的秘密,我也不能留你” 少年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低低嗤笑了两声,一挑眉:“就凭你” “就凭我”秦玉舞手中匕首蓦地往前一刺,少年斜斜避开,飞快的伸手一把捏住她的手腕,指尖用力,就叫她手指松开,匕首掉在地上。 “这点三脚猫功夫,居然也想杀人” 秦玉舞吃痛,瞪大眼睛盯着他,却也不求饶。赫连煌看着她鲜血直流的胳膊,终究松开了手,冷冷道:“没这本事,就别自不量力” 秦玉舞冷哼,她原本就知道杀不了他,不过做做姿态,打消他对她的杀意而已。起身到死去的山贼旁,伸手摘下其面上的布巾,一张贼眉鼠眼的脸,可惜并不认识。 赫连煌在一旁瞧着她的举动,终究忍不住内心的好奇,追问:“喂,你为什么要把脸涂成这样” 秦玉舞没有搭理赫连煌,伸手搜山贼身,结果除了摸出一些碎银子,其他什么也没有搜到。 “你这人态度真恶劣,刚才若不是我出手,你胳膊就要断了我可是救了你胳膊的恩人”赫连煌道。 “比起被你救,我情愿断只胳膊。”秦玉舞毫不客气的回答。 “不识好歹那你现在把这胳膊还给我”赫连煌蓦地欺身上来,抓住秦玉舞的胳膊,用力捏住,脸上浮起一丝寒意。秦玉舞受了威胁,脸色不变,一双眼眸静静的与赫连煌对视,丝毫不露怯。两人目光交锋几个来回,赫连煌终究松了手,“你这小姑娘脾气倒是硬气。算了,胳膊先留在你这里吧” 秦玉舞翻了个白眼,伸手捡起地上的匕首,扯住自己身上的一截裙摆撕拉一划,割下一块长布,然后皱眉咬牙切齿的将布条往胳膊上的伤口处绑,但一只手实在绑的吃力,只能勉勉强强的把布条挂在伤口处。 赫连煌从怀里摸出一瓶药在秦玉舞面前晃了晃,诱惑道:“告诉我,我就给 你上好的金疮药。” 秦玉舞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这么硬气情愿不要命我倒是更加好奇了”赫连煌眨了眨眼睛,“我知道你是国公府的人,想必你这个秘密还不为外人知晓,若是我不小心泄露出去的话” 秦玉舞一下抬起头,对上赫连煌的眼睛,眼底寒意涌动,冷声道:“你不妨试试,五皇子殿下” 赫连煌眼眸一沉,手中长剑一下搁在了秦玉舞的脖子处,声音森寒如铁:“你还知道什么” 秦玉舞浑不在意的道:“我知道你本该乖乖的呆在皇宫中做质子。对了,刚才我碰到了大批黑骑,你说他们来此是做什么呢” 赫连煌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眼中的杀意翻滚,秦玉舞却丝毫不惧怕的与他对视,毫不畏惧。正这时,丛林内忽然传来了隐隐的马蹄声。 两人面色同时一变。 赫连煌心一横,似乎就要出手,却听秦玉舞道:“殿下,你若杀了我,你也逃不掉。” 赫连煌心思急转,忽然一把拽住秦玉舞的手,拉着她躲向之前藏身的大石。 “等一下” 秦玉舞眼眸微沉,想到那山贼死于长剑,她手中只有匕首,若是被有心人察觉难免惹来麻烦。甩开赫连煌的手,拿起手中的匕首对着山贼左胸口的那道伤口扎下去,让匕首与伤口贯穿契合后将匕首拔出来,又在裙裾上割下来一块白纱,将脸庞遮住,这才快步走到石头后,与少年并排躲在一起。 赫连煌看着与他贴身一处的少女心思缜密至此,眼波越加幽沉如铁。 葱郁茂密的树林中,很快显露出来了追踪而来的铁面黑骑。铁骑循迹追过来,看见死在地上的山贼,下马查看。 秦玉舞躲在石头后,想要探出头去偷看,结果却被赫连煌一把抓住她的手,对她轻轻的摇头示意不要动。秦玉舞瞧着近在咫尺的少年,见他黑眸沉沉,深幽如井,竟是瞧不出一丝情绪。 “大人,这名山贼死在这里,会不会正是秦府小姐所为”一名铁骑开口。 “有可能抓紧四处找一找,看有没有秦府小姐的踪迹”冷冽的声音吩咐。 “是” 秦玉舞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对话和丛林搜寻声,心知来人并非林氏所派,心中微定,转身便要从石头后走出来,却被少年拉住手,在她手心飞快的写了几个字,才放开了她的手。 秦玉舞握紧手掌,只觉得被赫连煌手指划过的手心发痒发烫,叫她又羞又气,忍不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快步走出来,对着恰恰到了跟前的黑骑道:“几位大人不必找了,我在这里。” ------题外话------ 铛铛铛,美少年出场,喜不喜欢呀,落难世子爪牙也利哦,猜猜他是不是男主呢他又会和咱们的舞儿有什么交集呢 026 冷面黑骑 为首的铁面黑骑抬眼望去,就看见一个身子纤细的蒙面小姑娘从石头后走出来,素裙染血,左臂衣袖更是被鲜血染成了一片红色,可眉眼沉静如水,居然没有流露出一丝痛苦,颇有秦国公之风范。他静静的看了她两眼,翻身下马,上前两步,冲秦玉舞抱拳道:“秦小姐,卑职奉命前来寻找小姐。” 低沉的年轻的声音,听不出腔调,有着不留痕迹的刻意。 秦玉舞抬眼瞧面前的铁面黑骑,见他身姿笔挺骁勇,脸上铁面罩冰冷森然,只一双眼眸闪着微光。她眸光水沉,上一世时,她已耳闻目睹铁面黑骑的威力。这支神秘的力量是皇帝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c排除异己c铲除叛党以及做一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而建立的,隶属禁卫军,只听令于皇帝一人。成员皆以铁面罩遮颜,穿墨衣黑甲,骑铁甲黑马,腰悬黑骑令牌,行事雷利,作风毒辣,是令当朝诸人闻风丧胆的狠厉势力。上一世,颜稷泰便是暗中与黑骑首领陈鹰勾结,借助黑骑之手铲杀太子党羽夺得其位。 黑骑,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秦玉舞眼光闪动,面色却不显露,对着黑骑行礼:“多谢大人费心。” “你受伤了”黑骑走上前来,一双寒芒闪闪的眼睛看着秦玉舞染血的左臂。 “不小心为贼人所伤,无甚大碍,不知我的祖母和家仆们如何了”秦玉舞淡然问。 “她们都安然无恙,不过有一位丫鬟追着你进了山林,我们正在寻找。” 不知道跟进来的是珍儿还是珠儿秦玉舞皱眉道:“还请大人们费心仔细搜查,务必将人找到” “秦小姐不必费心此事,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己”口气里带着一丝浅浅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怒意,让秦玉舞不由的再抬头看黑骑,却见他低垂着眼睑从怀里摸出一枚小瓷瓶,冷着声音道,“你的伤口需要处理” “啊,我自己来”秦玉舞下意识摆出男女有别的姿态。 黑骑便将手中药瓶塞进她手中。秦玉舞再次觉得感受到了对方的怒气,但是为什么呢不明白她也懒得去想,扭头开始处理胳膊上的伤口,之前因为胡乱缠了布条,现在解起来才发现很费力,扯了几下都没扯开,倒是拉扯到了伤口,瞬间又浸出了鲜血。 面前的黑骑忽然上前一步,扒开她的手,伸手点上秦玉舞左肩上的穴道,秦玉舞只觉手臂一麻,伤口流血的速度顿时减缓。黑骑点完穴,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灵活的捏住布条结头,一拉一扯就解开了死结,将布条轻轻拆开,露出血肉模糊的细长刀伤,忍不住眼眸一沉,抬眼瞥了面前惨白脸色的人一眼。 秦玉舞被对方一瞥,觉得自己就像是做错了什么事被抓包了似得。 黑骑飞快的垂下眼睑,左手一摊,冷漠道:“药。” 秦玉舞赶紧将手中的药瓶放到对方手中。 黑骑拔开瓶塞,有一瞬的犹豫,随即便将药粉倒在伤口上。秦玉舞没想到那药性会那么烈,只觉左臂上忽如其来一阵剧烈的刺痛,顿时猛抽了一口冷气,一张脸瞬间血色尽失,冷汗涔涔而下。她急忙咬紧牙关,手握紧成拳,长眉皱的几乎打成了结,硬是将几欲脱口而出的痛呼声吞进了喉咙。 黑骑抬眼瞧见她露在白纱外面因为疼痛而血色尽失的光洁额头,大颗的汗珠正从额际浸出,滚落,但居然一声不吭出口,清冷无波的眸子里浮起一丝难以察觉佩服之色。这金疮药的药效好,药性却是极烈,他头回使用也是痛的哼哼了的可她居然能忍住 “忘了说,这药药效虽好,药性却很烈。” 秦玉舞瞪大眼睛看着面前的黑骑,敢怒不敢言。为什么她觉得他不是忘记了,而是故意的呢 黑骑手不耽搁,熟练的上好疮药,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卷白布,开始缠秦玉舞的伤口。秦玉舞对黑骑能掏出金疮药和白布并不感到奇怪,上一世她从军后,也会在怀里放金疮药和白布,若是练武或者打仗受了伤,便能及时的处理一下,可不要小瞧这简单的处理,那可是能救命的。 缠好伤口,打结,黑骑抬起头,俯瞰着她。“伤口只是简单包扎,回去后记得请大夫重新处理。” 秦玉舞皱了皱眉,对他福礼:“多谢大人。” 黑骑静静看了她一眼,转头对身后查看尸体的那名黑骑道:“你们把尸体带上,继续寻找秦府奴婢。”说完重新看着秦玉舞道,“秦小姐,我先送你回去,还得委屈你与我同乘一骑。” 秦玉舞想说她自己能骑一匹马,但对方肯定是不肯的,而且总不能她骑一匹马,让那两个大男人共骑一匹马吧。她前世能以女子之身入军营,现在情况特殊,也不打算做一个拘泥于男女有别的闺中小姐,遂正色大方道:“那就有劳大人了。” 黑骑翻身上马,然后伸出手来。秦玉舞也不扭捏,将手搭上他的手掌。因为疼痛,她的手掌冰冷,手心全是汗,柔弱纤细的手指落在宽大厚实的手掌中,顿时如冰火交融,只觉灼热感分明,让她下意识的想要缩回手。对方却已经一把握紧了她的手掌,手臂一用力,她只觉身子一轻,人已经被拉上马背,稳稳坐在了他的身后。 手掌中的柔夷微微一挣,黑骑松开手指,那手便飞快的缩了回去,如一尾滑溜的鱼儿,从他掌心桎梏中溜出去,指甲在手掌纹路上留下不经意的刮痕,丝丝麻麻的,涌上心头。他下意识的捏紧手掌,手心微湿,是她手心的汗,手指紧紧按住被刮过的掌心处,仿若在抑制那酥麻的感觉,又仿若是在回味,脑袋里却想到的是,刚才一握,她的手掌心和指腹上居然有浅浅硬硬的茧,是弹琴所致吗随即收敛心神,策马往林外而去。 另两名黑骑也紧随离开,待得黑骑消失不见了,躲在石头后的赫连煌才缓缓走了出来,望着黑骑消失的方向静默良久,转身往丛林深处行去。 歪倒在地上的家仆已经被拖到了一排躺着,死掉的山贼首领刀疤胡的尸首被摆另一边,贾氏不忍看死人,已领了秦玉飞几人进马车里坐着闭目养神。 正这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只见一辆马车从转弯处行了过来,却正是那失踪许久的林氏乘坐的马车 刘妈妈掀开帘子探头望去,待瞧清来的马车后,脸上的神色僵了一僵,抬眼瞧了闭目养神的贾氏一眼,缓缓放下帘子。 不待说话,贾氏已经冷哼一声,眼睛未睁开,声音却是冰寒如铁刃割人:“来的可真是好时候啊” 珠儿和刘妈妈对视一眼,同时噤声不言,秦玉飞年纪小似懂非懂,可瞧见贾氏那张冰冷的脸,见她脸色阴沉如山雨欲来的天空一般,也不敢出声。 马车停住,林氏和秦玉乔从车上下来,瞧着面前的狼藉,脸色白了白,急忙往马车行来。守护在侧的黑骑上前拦住了二人。 “来者何人” “我们是秦国公府的女眷,请问几位大人,这里发生了何事”林氏眼光扫过堆积在一旁的尸体,脸色越加难看。 “国公府女眷”黑骑打量了林氏和秦玉乔两眼,又看向一旁的马车,见马车里的人居然没有动静,一时也有些犹豫是否应该让两人近身来。 好在此时,贾氏坐着的那辆马车的帘子被人打起,一个人钻了出来,却是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飞快的从马车上跳下来,朝着林氏扑去。 “母亲”秦玉飞一头扎进林氏怀里,语带哽咽的唤。 林氏瞧见儿子活蹦乱跳的在眼前,一颗紧悬的心放下来,紧紧的搂住儿子,“玉飞,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哪里” “你到哪里去了”贾氏的声音忽的响起,如寒冰一般,蕴含着浓浓的怒气。 林氏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急忙搂着儿子快步上前走到马车边,垂首道:“方才儿媳肚子不舒服,去荒地解手。” 赵妈妈掀起了车帘,贾氏冷眸里精光流动,冷冷的盯着马车下的林氏母子,嘴角扬起一抹冷笑。 “竟是如此凑巧么” “祖母,母亲真是肚子不舒服。”秦玉乔开口为林氏作证。 贾氏冷哼一声,正欲再说什么,可眼光落在不远处的黑骑身上,终究抿嘴不言。 贾氏不出声,林氏的心便又提了起来,也不敢造次,只得站在原地。心中却是暗忖,一旁死掉的那几人竟都只是不痛不痒的人,而那个本该横尸此地的人,怎的不见了踪影莫非中途生了什么异变手不自觉的捏紧了衣袖,一颗心也是七上八下起来。正这时,树林中传来了马蹄声,众人循声望去,瞧见一队黑骑从树林中行了出来。 ------题外话------ 喜欢的话收藏起来吧送花花 027 新大夫 秦府大门外。 在黑骑的护送下回到秦府的贾氏等人站在门口千恩万谢的送走了黑骑,受惊回府的一干人等根本不及回各自的院中休整,便被贾氏一并叫到她的院里。 竹青院。 端坐在上座的贾氏目光冷冷的扫过站在面前的林氏c秦玉乔和秦玉舞,目光最终落定在秦玉舞的身上。见她面色沉静如水,手臂上缠着的白布上已经有血渍往外浸开。贾氏眉头越皱越紧,眼前又浮起秦玉舞对那刀疤男毫不留情的下杀手的画面,顿时心如针刺,眉眼内的血管突突的跳,叫她额际生疼。 “玉舞,我且问你,你这身耍刀弄枪的功夫,是从哪里学来的” 秦玉舞会功夫林氏内心一惊,扭头看向一旁的秦玉舞。这丑丫头何时学了耍刀弄枪的本事居然连她也瞒下了 秦玉舞的功夫可是在上一世学的,此时自然不能说出来,于是否认道:“祖母,玉舞并不会什么功夫,只是面对危险不甘为鱼肉,持刀自卫胡乱砍罢了。” 贾氏听她如此说,心里自然是不信的,自己也是见过学武之人耍刀弄枪的,她御敌时的一招一式有板有眼,绝非胡乱使出,可她从出生便一直在秦府,这一回还是头一次出府,身边来来去去的就是那几个下人,也绝无可能学到功夫。心念忽然一转,想到了秦明春骁勇善战,莫非她的敏捷凶猛是遗传自她爹应该是自己想多了,贾氏脸色缓了缓,忽然又紧起了眉头,冷声道:“你是堂堂秦国公府的大小姐,杀了那刀疤胡是情非得已便也罢了,可居然还跑去追那逃跑的山贼,这若是传出去,叫别人如何看你你还要不要你的名声了还要不要你的身份了” 秦玉舞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只觉得贾氏的说辞实在有些好笑。名声身份这些东西她从小到大又何曾有过上一世她们没有给过她,这一世她也不在乎更何况,她面生恶斑模样丑陋早已传遍京都,还有什么好名声在外既然名声已经臭了,又何妨再多一个凶残之名清白么,相信那些嚼舌根的人绝对不会泼她清白的污水,因为长得丑陋如无盐的她,便是白送,只怕也不会被瞧上的。 不怪她自损,这些话,可是她在上一世时亲耳从旁人嘴里听来的。 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的笑,贾氏瞧见她被训斥反而发笑的模样,怔了怔,忽然明白了秦玉舞在笑什么,只觉得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原本还有一腔的怒火,也都偃旗息鼓了。 “罢了,好在都安然无恙,这些也就不提了。只是你且记住,以后切不可再鲁莽行事” “多谢祖母教诲,玉舞知道了。” “我方才嘱了金秋去请大夫,这会儿应该到你院子了。你赶紧回去让大夫治一下伤。” 秦玉舞向贾氏道了谢,带着珠儿一并退了出来。她原本想要跟贾氏说一下那山贼的事,纵使人死无对证,可至少也会叫林氏的日子不好过。不过临时又转变了想法,因为从她搜身矮个山贼一无所获可知,林氏安排此事必定是做了完全的准备,绝不会轻易留下什么把柄让她抓获。所以她现在说出来,不仅对自己没什么帮助,弄的不好还可能被林氏反咬一口个泼脏陷害的名头,失了好不容易在贾氏和秦明春心中攒起来的那么一点情意。再加上禁卫军已经带了那山贼的尸首去官府调查,若是到时候调查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了,再说也不迟 见秦玉舞退了出去,贾氏又对秦玉乔和秦玉飞看了两眼,“你们两个也回院子去” 秦玉飞受了惊,一直紧粘着林氏,此时一脸不情愿与林氏分开,不过被贾氏一瞪,再不愿也只得随妈妈丫头们离开。 人走的七七八八,屋子里只剩下贾氏c林氏和两人各自身边的贴身妈妈,贾氏使了眼色,赵妈妈便领着林氏贴身的齐妈妈走了出去,远离了屋子。 林氏站在贾氏面前,强自镇定着不变脸色,一双手垂立,只有她自己知道袖子里面的手捏的有多紧。 贾氏也不说话,只拿一双精明的眼睛盯着林氏看,那目光要多复杂就有多复杂,像剜肉的刀子,把林氏从头到脚剜了无数遍。 林氏只觉得脊背上冷汗涔涔而下,脸色已是有些惨白。 到底耐不住贾氏的打量,林氏开了口:“老夫人,您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今日之事,你如何看”贾氏徐徐开口,问的居然是这样一个看似无关痛痒实则陷阱重重的问题。 林氏心神紧绷,不敢有一丝松懈,心里暗自揣摩了半响贾氏的用意,忽然膝盖一软朝着贾氏跪下请罪:“老夫人恕罪,玉舞行为有失,全是我这个做娘的未尽心教养,才叫她养成了这样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林氏从头至尾没有在场,自然只肯将话往秦玉舞身上引,厚着脸皮只当听 不懂贾氏的话。 贾氏虽然心中有疑,可一来没有确凿证据,二来她认为林氏纵是有坏心怕也是没有坏胆勾结匪贼来害她的,更何况玉飞还在车上。她现在也不过是在讹林氏,不过也明白根本不可能从人精一样的林氏嘴里讹出什么东西来。 那些山贼哼,已经交给了官府,总能查出些眉目来的到时候若是发现与林氏有关,再问罪也不迟 贾氏心思几转,面色却是依旧冷峻,沉默着任由林氏跪在地上。 即使林氏没有参与此事,可好巧不巧的正好躲过了这一劫,也不能叫林氏这样轻易的起来 这一厢贾氏给林氏苦头吃,那一厢秦玉舞回到玉苑,也忙的不停。 瞧着纱帘外的陌生人,秦玉舞微微蹙起了眉。像秦府这样的大户人家,都是有用惯了的大夫坐诊的,秦府之前一直便是那位李大夫,却不知怎得却换了新大夫。莫非是因为上次误诊之事而将其换掉了 “大夫贵姓”秦玉舞一边伸出胳膊去给大夫上药包扎,一边问道。 “敝姓杨。” “小姐,这位杨大夫是御医院杨御医的侄子,是老爷亲自选的。”珍儿在一旁提点出来人的身份。 “原先的李大夫呢”秦玉舞问。 “据说是回老家去了。”珍儿回道。 秦玉舞眼眸子幽闪了一下,“何时的事” “上回来诊治小姐痘病后。大夫人身边的萱儿说那李大夫医术不精,将痘病误诊为天花,被说了两句,觉得很是没脸,便索性灰溜溜的离开京都了。” 秦玉舞眼底一寒,误诊会没脸到离开京都这话搁谁会信这李大夫混到如今地位,怎会因为这一次误诊被人耻笑而舍弃京都的一切回老家去而且离开的也太急促了些,莫非其中有其他隐情难道与自己有关 秦玉舞眉头渐渐皱了起来,现在仔细回想起来,只觉得自己这一场痘病生的忒蹊跷。她长居荷苑,连秦府其他地方也很少走动,随身伺候的巧儿和刘妈妈都是生过痘病的人,并不会再染病,所以自己这痘病生的实在蹊跷,肯定是有人从中作梗一念及此,背后那个人已经呼之欲出 又想起那山贼所说的话,秦玉舞的眼眸中已是一片冰寒。林氏,林氏,竟然接二连三的想要她的命她也决不能容她 那个李大夫既然逃脱了,那就要找出来,作为扳倒林氏的武器,好好利用利用 杨大夫看了秦玉舞胳膊上的伤,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道:“小姐胳膊上受了这样深的一刀,以后怕是要留疤了。” “手不会废就行。”秦玉舞眉眼淡淡,似乎要留疤的不是她的胳膊。 杨大夫闻言,略有些吃惊抬起头来望向面前的人,隔着一层纱帘只看见一张朦朦胧胧眉眼坚毅的脸,心中倒是有一些惊讶。不过这惊讶也只一闪而逝,随即垂下头继续给秦玉舞处理伤口,不再多言。 包扎好伤口,杨大夫又给珍儿和珠儿处理伤口。两个丫头倒是没有什么大伤,都是磕破皮蹭破肉的伤,上了药,处理好,杨大夫就告辞了。珠儿随杨大夫去取药。刘妈妈和珍儿陪在床前。 028 十倍奉还 “小姐,你这回可是太过了,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了自己呀”刘妈妈脸上浮起心疼之色。方才她看见杨大夫剪开秦玉舞胳膊上的衣裳露出皮肉翻卷血糊淋漓的伤口时,纵是再见过世面,也看的有些心惊。这一刀砍的都快见骨头了,若是再往上一寸,便要砍到肩膀和脖子了 “奶娘,我没事,您别担心。”秦玉舞淡淡的安慰刘妈妈,目光落在一边安静站着的珍儿身上,想起她和珠儿在险境时不顾危险的相护和追赶,心里有了一些患难见真情的触动。 “珍儿,今天你和珠儿两个人危难时候护着我,我很感动。”秦玉舞道。 珍儿浅浅一笑:“保护小姐是奴婢该做的。” “不怕吗要是在丛林里遇到了山贼,可能你就没命了。” “现在想来有些后怕。”珍儿诚实的回答,“不过当时却顾不得那么多,只一心想着追上去能为小姐你搭一把手。” 秦玉舞嘴角扬了扬,点点头,“今日闹了这一场,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是”珍儿退了下去。 待珍儿出去了,刘妈妈才压低声音问:“小姐,你今日怎么没有释放信号弹若是你能早些求救,也不至于伤成这样啊。”出门前,为了防止林氏在途中做手脚,秦玉舞让她拿钱请了一队武林好手假装成商队尾随在秦府马车后面不远处,一旦遇险,只要秦玉舞点燃信号烟弹,他们便会出手保护,却没想到秦玉舞根本没点。 秦玉舞挪了挪身子,在榻上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椅靠着,才淡淡回道:“我本是要这样做的,但那山贼露了马脚出来,我便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谁在下黑手,这才稍微迟了一些,后来又遇到办事的黑骑队出手,这才作罢。”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时,秦玉舞也不想暴露出自己的底牌,毕竟一旦暴露,林氏对她的提防就会大大提升起来。她还不想这么早就让林氏察觉她的防备。 “以后可不许再如今日这样任性了”刘妈妈板了脸训话,“你一个女孩子,身上留下伤疤,以后可怎么嫁人” 嫁人么这辈子,她可没想过。但对上刘妈妈真诚的关怀,秦玉舞还是感觉到一阵心暖,乖巧的点头,“知道了奶娘,玉舞听您的,以后一定注意。” 得了秦玉舞的答应,刘妈妈脸色才稍微转好。“我去瞧瞧珠儿回来没。今日那俩丫头随你受了这一场惊吓,想必也是后怕的。” “唔。一会儿珠儿拿药回来了,奶娘你就让她也去休息。熬药的事情,就请您多费心。” 刘妈妈看着秦玉舞脸色苍白,知道她是失血过多,点头宽慰道:“好,小姐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躺下休息一会儿吧。等汤药熬好了,我再叫你。”说着扶秦玉舞起身上床躺下,为她掖好被角,然后退了出去。 刘妈妈带上门,屋内安静下来,秦玉舞睁着眼睛,缓缓从被子里伸出手掌举到眼前,望着空空的手心。 被赫连煌划过的地方,似乎像是被火灼过,发烫,一直烫进心里。 没完 赫连煌在她的手心,写了这两个字。 没完什么难道他竟然要来找我么秦玉舞一把捏紧手掌,将手重新塞回被子里。无论赫连煌想耍什么花样,她都一定不会任他胡来 秦明春得知消息回府时,秦玉舞已经歇下了。刘妈妈原本想要进房通传,却被他制止。他缓步走进房,静静的站在床边,就着从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辉打量自己这个女儿,看见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看见她手臂上还有隐隐血迹浸出来的包扎的伤口,浓眉紧蹙,手指紧握成拳。 他忽然才意识到,这个一直默默无闻静悄悄长大的女儿,是她留给他的唯一念想了。如果今日出了什么意外,这个世上,再无任何与她有关系的人 秦府家眷遭遇山贼,这事很快传遍天京城,圣上震怒,派秦明春带兵,将城外游荡的山贼来了一场大剿杀,直叫那些占山为王的贼寇四散逃窜,也将那不长眼的刀疤胡骂的狗血淋头,恨不得冲到他悬挂在城门口的头颅前唾几口老痰,补上两刀。 因为那矮个山贼已死,官府又没有查出什么有效的线索,最终将这一场事件定性为山贼抢劫。事件渐渐平息,但只有秦玉舞知道,这背后的始作俑者,就是林氏。想到林氏为了杀她,甚至连秦玉飞也肯作为诱饵,可见其确实是个心狠手辣的人,对她的警惕越加深。 林氏秦玉舞将伤药一饮而尽,唇齿间的苦味非常刺激,寻常人只怕要忍不住作呕,但秦玉舞却似没有味觉一般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只有一双幽沉的眼眸中浮起了浓浓的杀机。你送我的这一刀,我势必十倍奉还 在屋子里修养了几天,胳膊上的伤 渐渐结痂,这一日,杨大夫提着药箱进来换过药后,秦玉舞扶着手臂叫了珍儿进来,大声吩咐道:“父亲这些日子忙着剿匪,必定操劳伤神,现在事情结了,终于可以稍微清闲几日。一会儿待父亲回府,你就把这银耳莲子羹送一碗过去,让他消消暑气。” 珍儿听了秦玉舞的吩咐,也提高了声音道:“是。” 秦玉舞瞥了眼门口露出来的一截衣角,嘴角慢慢扬了起来。 秦明春回府后,珍儿乘了一碗银耳莲子羹装好,正准备送过去,红鹃笑吟吟的走进厨房来,问道:“珍儿,你这是要给谁送东西去” 珍儿回道:“大小姐吩咐给老爷送过去的。” 红鹃眼珠子转了转,道:“我正巧要去府中的库房取些干果回来,不如就我帮你带过去吧,也免得你跑这一趟。” 珍儿为难的蹙起眉头:“可是这是小姐亲自嘱咐” “哎呀,珍儿妹妹,这有什么关系,之前小姐也吩咐我去给老爷送过羹汤,不会出问题的。”红鹃伸手提过珍儿手中的盒子,笑嘻嘻道,“你就放心吧。” 珍儿还想要说什么,红鹃已急急忙忙的走了出去。 029 反击除红鹃 红鹃提着盒子喜滋滋的朝秦明春的书房走去,行至花园处,眼见一簇粉色月季开的漂亮,心思一动,从中选了一朵开的正俏的月季簪在头上,才又急忙往前去,却不想这一幕正巧被路过的莺儿和春杏瞧见。 秦明春正坐在书房中闭目养神,忽然听见娇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老爷,小姐让我给您送消暑的银耳莲子羹来。” 秦明春正觉得有些口干舌燥,点头道:“进来吧。” 红鹃扭着婀娜的身段走进来,将盒子搁在书桌上,打开盖子把银耳莲子羹端出来送到秦明春面前。“小姐说老爷最近剿匪辛苦,所以特意为老爷做了这个,老爷您尝尝。” “玉舞有心了。”秦明春睁开眼睛,端起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只觉得一阵冰凉,甚是舒畅,忍不住又吃了一些。 淡淡的花香从红鹃的身上散发出来,合着碗里冰凉的莲子羹味道,勾的人心肝颤了颤。秦明春放下碗,抬头看向书桌前眉眼含笑的娇俏丫头,一直自制的心神松开了一丝裂缝。他忍不住站起身来,伸手去碰她鬓间的那朵月季,而随着他的动作,红鹃的脸上也浮起了迷离的红晕。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喝斥惊醒了两人,同时望去,就看见林氏带着丫头妈子气急败坏的站在门口,一张脸上布满愤怒。 “夫人”红鹃心一慌,屈膝跪在地上。 “贱婢,竟然做出这等没脸没皮的下作事”林氏冲进来,一把拽住红鹃的头发,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蕙茹,你干什么”秦明春皱眉。 林氏蓦地抬起头来,目光落在秦明春指间捏着的那朵月季,愤恨的一把夺过来,“你你对的起我” “夫人饶命,奴婢与老爷清清白白,求夫人明察”红鹃抱住林氏的腿哭着求饶。 林氏本就怒火攻心,看见红鹃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又看见秦明春沉着脸对她一脸不满,顿时气得两眼发红,抬脚狠狠踢在红鹃的心窝,将红鹃踢翻在地上。“你这勾人的狐媚子,我留你不得齐妈妈,给我把这贱婢拖出去,处死” 秦明春目光冰冷落在林氏脸上,“我与她清清白白,你这样闹,是想做什么” 秦明春说的是实话,可落在林氏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味,她一下捏紧了拳头,指甲狠狠的扎在手心。“你你竟然还维护她c维护这个贱婢你们还等什么,还不给我将她拖下去” “夫人饶命,老爷救我,我只是奉小姐之命来给老爷送莲子羹,没有做错什么啊,求夫人饶命”红鹃挣开上来拖她的婆子的手,扑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 因为忙碌一天,秦明春本就筋疲力尽,好不容易喝碗莲子羹舒服一点,现在被林氏c红鹃这一闹,顿时又头疼心焦,心里的火气也蹭蹭上冒,蓦地拿起桌上的碗狠狠的往地上一砸,“这里是什么地方,容得你们来胡闹” 林氏脸色顿时白了几分,那些丫头婆子也都怔愣住了手。 “你们在闹什么”威严的声音在门口想起,众人回头看去,就见贾氏在赵妈妈的搀扶下,缓缓走了进来。一旁,还陪着捂着受伤胳膊强忍着痛意的秦玉舞。 “给父亲请安,给母亲请安。”秦玉舞缓缓屈膝行礼,眉头微蹙,小脸血色惨淡。 秦明春走上前扶着贾氏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皱眉看着秦玉舞:“你受了伤,怎么不在屋里好好养着,来这里做什么” “我派珍儿来给父亲送莲子羹,结果却被红鹃这丫头自作主张顶替了过来,又过了这许久不见她回来,心里不放心,就遣珍儿过来寻她,却没想到这里居然闹了起来。我心里担忧,就亲自过来看看。”秦玉舞徐徐道。“红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姐救命红鹃与老爷清清白白,求小姐让夫人不要将奴婢处死”红鹃扑到秦玉舞跟前哭着求救。 “处死处死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给我好好说清楚”贾氏皱着眉头扫过面前的人。 林氏冷哼一声,“这等勾引主子的下作东西,就该千刀万剐” 秦玉舞皱眉:“红鹃,你这样哭有什么用我本是派了珍儿给父亲送莲子羹,怎么就变成了你你来送也就罢了,还惹怒了母亲,连祖母都被你惊动了。你若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就先把委屈说出来,叫祖母明白。这样哭哭啼啼,事情说不清楚,谁能帮你” 红鹃闻言顿时止了哭泣,爬到老夫人跟前磕头,梨花带雨的说:“老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奴婢原本要去大厨房拿些干果给小姐做点心,恰好碰见珍儿要给老爷送莲子羹,就顺便给她捎带了过来。奴婢等老爷吃完了莲子羹,正准备收拾碗碟告退时,夫人突然冲了进来,骂骂奴婢与老爷不清不白奴婢发誓, 与老爷真的是清清白白的,绝无苟且之事。” 林氏气得一脚踹过去,将红鹃踢翻在地上。她将手中的月季花丢在红鹃面前,恨道:“清清白白你这狐媚子分明就是存了勾引主子的心”说完又恶狠狠的瞪向秦玉舞,“你教的好婢子” 贾氏听那红鹃说苟且之事时,脸色就已经沉了几分,现在见林氏居然当众就动手,更是脸沉的吓人,蓦地一拍桌子,怒道:“闹够了没有” 众人皆噤了声。 秦玉舞道:“祖母您消消气,不要气坏了身子。”她目光落在红鹃身上,叹了一口气,道,“我相信红鹃与父亲之间确实是清清白白的。因为红鹃在母亲身边伺候多年,若真是存了这等心思,又怎会现在才显露出来”这话不轻不软,恰好把林氏的指责抛了出去。“虽然红鹃来我身边不过数日,但既然母亲认为是我管教不当,无论结果如何,我身边都再留不得她了。”说着朝贾氏跪了下来,“还请祖母做主。” “你有什么错快起来”贾氏急忙让赵妈妈扶秦玉舞起身,目光扫了众人一圈,道,“既然闹出了这事,红鹃自是不能再留在府中,赵妈妈,你挑个人家把她嫁出去吧。” “是,老夫人。”赵妈妈领命,上前把脸色惨白的红鹃从地上拽起来,带了出去。 “玉舞,你也回去吧。” “是,祖母。”秦玉舞行礼,然后带着珍儿走了出去。 “浅之,你操劳了一天,好好休息。”贾氏起身。 “孩儿送您回去。”秦明春起身扶住贾氏。 “不用。”贾氏目光落在林氏身上,“让蕙茹送我回去吧。” 林氏沉着脸应了,上前来扶住贾氏往外走。回到竹青苑,贾氏屏退了屋子里的丫鬟婆子,坐在正座上看着林氏,开口道:“原本没打算这么早告诉你,既然今日你闹了这一出,那我也就不瞒你了。” “你嫁入秦家十二载,为秦家诞下玉飞和玉乔,功劳不浅,我甚是欣慰。” 林氏心一凛,脸上已是微微变了色,贾氏从未曾赞许过她,此时忽然如此说道,叫她不得不提起了心神。果然,贾氏顿了一下,话锋便转了。 “只是秦府家大业大,子嗣实在是单薄了些,所以我打算为浅之纳一房妾。我的表侄女春盈年芳十七,尚未许配人家,我已遣青燕去找璇玑姑娘对了八字,也合,此事只需你点头,便可去操办了。” 贾氏的话音落下,屋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林氏只觉得心里涌起一团火气,烧的她要丧失理智了。她猛地一下站起来,一脸羞恼的瞪向贾氏,双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两耳轰鸣,只反复的回响着一句话老太太要为秦明春纳妾 030 通知林氏要纳妾 什么商议,明明就是已经相好了要抬进门来了,现在来知会她一声而已实在是太过分了前有秦玉舞屡屡对自己挑衅,现在连贾氏也要爬到她头上来了,她们把自己这个当家主母置于何地 贾氏眯起眼睛与林氏对视,眼底的寒意和冷然宛如冬日寒冰将怒气打头的林氏惊的一抖,叫她一下回过神来。林氏脸色瞬间白了,急忙垂下眼睛,指甲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手心,将内心的滔天怒火压下来。怒极攻心,倒是连贾氏也不放在眼里了,差点便犯下大错了 “你这态度,是反对”贾氏冷冷的开口问道,声音像碎冰一样凛人。 林氏抿紧嘴,额际冷汗流了下来,她反对,她一百个一万个反对那贱女人进门,可她是秦家的主母,要端庄宽容,而且刚刚才因为红鹃的事情闹了一场,若是现在又反对给秦明春纳妾,得罪了贾氏不说,还会落下个善妒的污名,一辈子也抬不起头来。 “蕙茹,我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这件事,你同意也好,反对也罢,我都是要抬春盈进门的。你嫁进秦家十二年,浅之没有再纳一房妾,光说这份情,也是对的起你了。”贾氏缓缓的道。 林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了竹青苑的,失魂落魄的回到如意苑,齐妈妈见她面色苍白,心神不定,使眼色遣退了屋内的下人,小心翼翼的端了茶上前去,结果茶刚送到林氏跟前,就被她一巴掌打翻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顿时洒了齐妈妈一身,烫的她“嗷”的嚎了一嗓子。 “叫叫叫,叫什么叫,给我滚出去”林氏疯了似的一把将齐妈妈拽起往门外推,“滚,滚” 齐妈妈打年轻时便伺候在林氏身旁,却从没有见过林氏如今日一般失去理智。她很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来不及开口,便被林氏一把推出了门外,将门狠狠的关上了。 齐妈妈站在门外,听见屋内传出了砸东西的声响,噼哩哐啷的,似乎要将整座房子都拆了一般。 秦玉乔闻声来到林氏房外,在门外焦急无措的齐妈妈急忙伸手抓住她的衣袖,急道:“小姐,你快劝劝夫人,叫她千万莫气坏了身子。” 秦玉乔伸手敲门,“母亲,我是乔儿,你开开门,乔儿来陪你。” 敲了半响,门才从内打开,林氏已经梳理了仪容,一双眼睛沉沉的盯着秦玉乔,脸色依然铁青,但好歹没有失态了。 秦玉乔的眼光越过林氏,看见地上满是碎瓷歪凳,一片狼藉。 “母亲,去我屋子里坐坐吧。”伸手拉住林氏的胳膊,挽着她往外走,待得两人走远了,齐妈妈才推门进去,瞧见屋内的情形,震惊之余又暗自庆幸,幸亏她被推了出来,若是她在室内,只怕已是老命不保了罢。 “母亲是为秦玉舞那个死丫头生气”秦玉乔以为林氏在为秦玉舞的事情而气恼,结果林氏坐在椅子上,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却是抿着嘴角不接话,倒叫秦玉乔有些搞不懂了。 “母亲,您也不必为那小蹄子生气,咱有的是办法收拾她”秦玉乔拉住林氏的衣袖卖乖的摆了摆,劝慰道。 没想到林氏闻言却皱起了眉,满眼不悦的盯了她一眼,道:“玉乔,你是秦府的小姐,怎能说出这等粗坯的话来” 秦玉乔被林氏数落,心底不悦起来,可瞥见林氏那冰冷的脸,也只得压住怒火,点头认错:“母亲教训的是,女儿错了,女儿以后必定不再犯。” 林氏这才微微笑了笑,道:“母亲并非因那贱丫头生气,她一个黄毛丫头,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那母亲是因何事生气” 林氏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娇艳如花的女儿,实在不想在她面前提这等糟心的事,可一想贾氏是铁了心要给秦明春纳妾,秦玉乔迟早也会知道此事,索性现在便说了,让她早些知道此事也好。 “你的父亲要纳妾了。” “纳妾”秦玉乔原本歪着身子倚在林氏身边,闻言一下直起身子来,杏眼圆瞪的望着林氏,“父亲怎会突然要纳妾母亲你可同意” 林氏冷哼一声,道:“老夫人要抬人进门,谁能不同意。” 秦玉乔看着林氏,见她脸色灰沉,眼底有着不甘和不情愿,可纵是不甘不愿又如何,这件事她阻止不了。眼珠子转了转,伸手挽住林氏的胳膊,嘴角浮起一丝阴冷,轻声道:“母亲,你不必难过,纵是父亲纳妾了,可也只是个妾,您才是家里做主的人。倘若母亲讨厌她,待她过了门,想法子打发了便是。” 林氏微怔了一下,抬头望着嘴角含笑的秦玉乔,伸手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才微笑起来:“你说的对。我的乔儿,真是长大了啊。” 秦玉乔得了林氏的夸赞,笑容满面的赖到她怀里 ,道:“母亲,其实乔儿觉得那未过门的妾不足为惧,反倒是府邸里的那个不祥之人,以前瞧着是个闷葫芦,却不想居然是个心狠手辣的,不声不响就把母亲送过去的两个丫头给打发掉了,不可小觑呀” “乔儿说的是,为母以前倒是小瞧了她”林氏轻轻拍着秦玉乔的肩背,眸中流露出寒光,“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嘚瑟太久的” 竹青院中。 丫头掀帘子进来,跪在地上向榻上的贾氏回话。 “关起门来砸东西么”贾氏眼神一冷,哼道,“方才一听到我要给浅之纳妾,那张脸便跟垮了天似得,瞧我跟瞧那仇人一般,只恨不得扑上来撕了我。哼,砸吧,在她屋子里爱砸砸便是。” 在身后轻轻的捶打着贾氏肩背的赵妈妈挥挥手,让禀话的丫头退下去,屋里没了旁人,贾氏倾身倚在榻上,手轻轻的揉着额头,脸上浮着一丝疲惫。果然是年纪大了,不过是微微耗了神,便只觉疲惫不已。 “青燕,你说府中就这么几个人,怎的还如此教人不省心” 赵妈妈停止捶打,改为捏贾氏的肩膀,劲道恰好,让贾氏皱起的眉头又平顺了几分,心中的怒气也消弭了不少:“还是你的手道舒服,前几日遣你去办事,金秋给我捏了几日,可捏的我这把老骨头快散架了。” “金秋年轻,手劲大了些,回头我教教她,多练练捏的熟练了便好了。”赵妈妈语气柔柔的道。 “有你陪在我身边,哪里还要她呀。人还是旧的好。”贾氏捻着手中的佛珠,眼神清清冷冷的,“但也不能仗着恩宠倚老卖老呀。” 赵妈妈的手顿了一下,贾氏续道:“我说的可不是你。”手才重新落在肩上继续轻轻的揉捏着。 “好在她虽然心有怨气,却也没有当面顶撞我,否则”贾氏冷哼一声,若是林氏敢阻她抬妾进门,她必定不会轻饶了林氏 “此次合八字劳烦了璇玑姑娘,待到新嫁娘入门,我亲自去水月庵添香油钱,当面谢谢她。” “是。” 荷苑。 秦玉舞倚靠在美人榻上,珠儿在一旁打着扇子。不一会儿珍儿匆匆进门来,道:“小姐,夫人怒气冲冲的从竹青苑出来,回了如意苑就开始砸东西,似乎是受了很大的气。” “很大的气么,自然是府中要多位新主子了。”秦玉舞懒懒的道。那日受了惊吓,水月庵没有去成,后来刘妈妈悄悄告诉她说赵妈妈又去了一趟水月庵,稍微一想,便猜到了怎么回事。所以今日她才会做这样一个顺手人情,既处理了红鹃,又让贾氏借此机会提出纳妾之事来。 也只怪红鹃存了攀龙附凤的心,她便顺手推一把,在食盒和月季上各抹了能引动人心神的迷香,红鹃去书房必定能看见那月季,摘一朵或者衣角擦到,都会沾染上那股迷香,而那碗莲子羹中,也添了诱人心神的东西,香和药混合,不怪秦明春会失态。只怪林氏来的太早,若是再迟一点,坐实了秦明春和红鹃的勾搭,林氏就算想要处死红鹃,贾氏也不会答应。 可惜,她原本还想扶持红鹃和林氏窝里斗呢。这府里,人越多才越热闹呀 031 进军营 胳膊上的伤好了大半,只是那道刀疤实在丑陋,如在嫩白的肌肤上爬了一只蜈蚣,看着瘆人。刘妈妈看一回叹气一回,秦玉舞自己倒不是很在乎。她这辈子的目的是为了报仇,根本也无法预料自己最后会落的个什么下场,也就根本不担心这道伤疤是否影响她嫁人。处理了林氏送来的两个丫鬟,刘妈妈转头就给院子里补了两个丫头进来,堵了林氏再送人进来的机会。没了林氏的眼线,秦玉舞也逐渐放开了手脚,早晚都在后面的荷塘边练剑,在保持不撕裂伤口的强度下,按照记忆一步一步提升护身的武功。 这一日早上,她练完一套剑法,浑身汗淋淋的回到房间,正解了衣服泡澡,珍儿进来通传,说是秦明春让她速去竹青苑。 秦玉舞匆匆梳洗完,赶过去,就看见贾氏c林氏c秦明春坐在房内。上前一一行礼,然后走到一旁的座位坐下,抬眼看向贾氏,却见贾氏微垂着眼眸,明显不欲插嘴,心里顿时紧了心神。 “玉舞,今日叫你来,是想告知你一件事。”林氏开口。 “母亲请说。”秦玉舞面色无波的淡声开口。 “再过几个月,你便要满十四岁了。闺阁小姐到了这个年纪,一般都会开始说亲,可是你毕竟有些特殊。”林氏说到此处时,故意顿了一下,目光在秦玉舞脸颊上扫过,幽幽叹了一口气,引得秦明春和贾氏脸色也一暗,才又继续开口说下去。“所以我与你父亲商议了一下,打算让你进军营,你若立下军功,求圣上赐婚就会容易许多。” 果然来了。秦玉舞眼眸微沉,瞥了林氏一眼,看见她嘴角噙着的那抹清浅的冷笑,眯了眯眼睛,绽开笑容道:“母亲真是为玉舞操碎了心啊。” 林氏面色一僵,皮笑肉不笑道:“你唤我一声母亲,我又怎么能不为你的将来谋划呢” 秦玉舞笑了笑,看向秦明春:“父亲也是这样觉得” 秦明春默了片刻,点头道:“你母亲的这个提议,为父考虑过了,虽然剑走偏锋,但也算一条出路。” “祖母呢” 贾氏微微抬了眼皮,眼底闪过一丝犹豫,但一想到秦玉舞生了那样的相貌,及笄后又到哪里去说好人家呢。堂堂镇国公府的大小姐,难道只能配个贱民秦府可丢不起这个脸沉默了半响,道:“虽然玉舞你入军营是逼不得已,但若能挣得功名,得圣上开恩,指一门好亲事,未尝不是一条好出路。” 秦玉舞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郁暗之色,淡淡的道:“看来玉舞非得入军营不可了。” 秦明春瞧见她落寞的样子,心思沉了沉,终究只是抿嘴不言。林氏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既然整不死你,那就把你赶进男人堆里去,堂堂国公府嫡小姐在一众男人堆里爬摸滚打,即使挣得了功名,看又有哪个好人家会要你 “可是我不想去。”秦玉舞抬起头来,眼眸沉静如水,语调缓而凉,一字一字的说。“如果因为我生了这张脸而瞧不起我的人,我不会嫁;如果因为我挣得了功名,而让圣上开恩赐婚,逼迫他人娶我为妻的话,我更是不能嫁。我的母亲生我,父亲抚养我这么大,难道真的要看女儿被人如此糟践吗” “你”林氏面色一变。 秦玉舞嘴角扬起一抹冰寒的冷笑,目光如炬的看向林氏,道:“何况,将一个堂堂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扔进男人堆中毁了一生清誉,然后又以功名迫使圣上赐婚,这等行事做法,难道就不怕秦府百年清誉遭天下人嗤笑玉舞情愿终生不嫁,带发清修,也绝不能做出这等损害秦府清誉的事情来。” “你,你怎么能如此说本朝开国的紫薇皇后,未登大宝前便是一名骁勇善战的女将军,军功显赫,深的先皇器重,得将士爱戴,你如此岂不是诋毁紫薇皇后”林氏气急败坏道。 秦玉舞眼神冰凉的扫了林氏一眼:“紫薇皇后是乱世出来的女杰,现在是太平盛世,我去从军,旁人如何看难道叫外人以为秦府后继无人,竟丧心病狂到连女儿都要推出来博功名吗” 秦玉舞一番话说的极重,贾氏和秦明春齐齐变了脸色,可是却都无法反驳她的话。他们听这一席话,才忽然意识到林氏所提的这个建议多么可笑,甚至是恶毒若非秦玉舞一语点破,只怕他们就要沦为天下人的笑柄了 “老夫人,老爷,我根本无此意”林氏慌忙转身向贾氏和秦明春解释。她怎么也没想到,秦玉舞会如此通透,一语道破她的心思,让她现在简直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好了,不要再说了此事不许再提”秦明春冷冷的一甩袖子,将林氏的话堵在了口里。 贾氏的脸色更是阴暗的如风雨欲来的天,因为气愤,眼皮底下的那块肉都在跳动。要不是顾忌到秦明春在场,她真恨不得给林 氏一拐杖。这蠢货,谋划的好一盘棋 秦玉舞心里冷哼一声,林氏,你敢算计我看我怎么回敬给你。“父亲,玉舞年纪尚小,人生之事尚可以缓一缓,但有一件事却缓不得。” “你说。”秦明春将口吻稍微缓和一些,对秦玉舞点头。 “这次去水月庵上香,路遇山贼,府中护卫不堪一击,差点害了祖母c小弟和我的性命。所以玉舞觉得,当务之急是撤换府中的护卫,再不能叫这事发生。” 林氏蓦地脸色一变,没想到秦玉舞竟然要换掉她好不容易安插的心腹,顿时开口道:“玉舞你不知道,此次随行的并非府中的护卫,而是府中家丁不是,是护卫”话一脱口,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说出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紧张的话也语无伦次起来。 秦明春脸色一变,蓦地转头看向一旁的林氏。贾氏也是陡然挣开了眼睛,一双眸子里射出犀利的精光。 “哦,母亲,随行的到底是护卫还是普通家丁啊”秦玉舞眨了眨眼睛。 032 阴死你 林氏却语塞了。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掉进了秦玉舞的坑中。若是她回答是护卫,那府中的护卫就会担上护卫不利的罪名而被全部撤换,她好不容易安插的心腹则会被全盘拔起,势力大损;若是她回答是家丁,那势必会引起贾氏和秦明春怀疑,若是因此将她和此次山贼事件牵连在一起,只怕也会让她没好果子吃。这死丫头,竟然如此诡诈真是小瞧了她 “母亲在想什么呢这么难回答”秦玉舞可不容林氏权衡利弊,毫不客气的点破。 秦明春和贾氏的目光也冰冷的落在林氏身上,看的林氏额际冷汗涔涔而下,她指甲掐进手心来稳住心神,嘴角扬起一抹笑道:“瞧我这记性,竟然记混淆了。当日随行的确实是家丁。” “哦母亲为何明明府中有护卫却不带,而带那几个手不拿刃的家丁”秦玉舞紧追不舍的问。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秦明春脸色阴沉的可怕。 林氏心里一寒颤,嘴上硬道:“我还不是为了秦府名誉考虑,不想落个招摇的闲话,所以才挑了几名身强力壮的家丁随行。谁曾想居然遇见这样的事情。” 不想招摇前不久是谁在秦明春平叛宴席上珠光宝气出尽风头的这借口,骗鬼呢秦玉舞眼底浮起一抹讥诮,脸上却是不显露,点头道:“原来是这样啊。母亲顾虑的是。” 林氏见秦玉舞竟然附和,顿时如抓住了救命绳索,忙不迭的点头道:“是啊,秦府家大业大,行事可不能落了旁人口实。” 秦玉舞瞧着林氏,话锋却是一转:“对了,先前因为手臂受伤,伤口疼的紧,我倒是忘了一件事。当日我追着那山贼进树林,那歹人以为我必死无疑,所以对我说出他们并非碰巧劫财,而是有人拿钱买我性命” 贾氏和秦明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简直就像是强风暴雨欲来的天空,黑沉的吓人。 “玉舞,你说的可是真的”秦明春低沉着声音问。但任谁都能听出来里面的滔天怒意。 “千真万确”秦玉舞点头,脸上浮起一丝后怕,道,“幸亏秦家先祖保佑,我没有命丧歹人之手,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到底会有谁要我的性命呢”说着拿一双眼睛看向秦明春,道,“父亲,您在外可是有树什么敌人么真是后怕啊,那车上还有祖母和小弟呢若是真让那歹人得了手,只怕”秦玉舞身子发了个抖,不敢再说下去。 “真是好啊,竟敢算计至此”贾氏的脸色已经阴沉的吓人。“若是真如玉舞所言,那这府中藏匿的小鬼可真不少啊”既然那些山贼就是奔着她们来的,那她们出行的事情是谁泄密出去的这幕后的操控人,是谁贾氏的目光凉凉的落在一旁的林氏身上。不带护卫带家丁哼哼,这其中的算计又有多少呢 林氏一张脸惨白的吓人,指甲嵌进肉中也无法压制住她身子微微发抖,她用牙咬住舌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好一会儿才终于缓下来,然后才佯装镇定的露出吃惊的表情:“竟然还有这等事玉舞,你怎么不早说” “母亲,我刚才不是说了么,因为受了惊吓,又伤痛锥心,所以一时给忘记了。”秦玉舞眼眸含笑的淡然回答。“再说了,当时情况特殊,也许那歹人是青口白牙胡说呢何况现在人也死了,死无对证了啊,所以我也没太在意。今日提了护卫一事,才忽然想起此事来呢。”装无辜,她擅长。 “此事可不是儿戏,你既然不能确定,又怎能信口胡说”林氏没好气的冷哼。 “今日这事,玉舞你说的甚好”贾氏冷冷的开口,“此事无论真假,都是一种警醒。这府中,该好好整顿整顿了。” 听到贾氏的话,林氏的那一张脸啊,一阵青一阵白,简直比落霞的天还要好看。 从竹青苑出来,秦玉舞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虽然她知道幕后凶手就是林氏,可无凭无据,若是说出来只会被林氏反咬一口是栽赃嫁祸,所以她只是点到即止,反而还会让贾氏和秦明春心里对林氏存了怀疑。只要种下了怀疑的种子,总有一天会发芽壮大,将林氏在贾氏和秦明春心中的地位分崩离析。 回到荷苑不久,赵妈妈就领了两个人过来给秦玉舞见面,一个是从宫里请来的教养嫲嫲,另一个则是天京城内绣活一绝的苏绣娘。 “大小姐,这是老夫人特意请来的,带来给你瞧瞧。” “让祖母费心了。”秦玉舞浅浅一笑,“请赵妈妈放心,玉舞绝对不负祖母的一番苦心。” 赵妈妈点点头,告辞出去了。秦玉舞看着面前的两位教养嫲嫲,心想找秦明春要那个人的事情必须要尽快落定,免得林氏又出什么狠招让她着道。 之后的几日,秦玉舞得闲就随宋嫲嫲学规矩,随苏绣娘学刺绣 ,因为贾氏也让秦玉乔一起学规矩,所以两人少不得碰面。 秦玉舞对秦玉乔有恨意,但现在面前的秦玉乔不过十一岁出头的年纪,还是个被宠娇的小姑娘,所以她也不会主动去对付她。当然,若是对方来招惹她,那另当别论。但很奇怪的是,明明每一回碰面,秦玉乔眼中有着浓浓的恨意和嫌恶,却居然也忍气吞声的不来招惹秦玉舞,想来是林氏刚刚吃了个哑巴亏,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吧。 秦玉舞便也懒得搭理秦玉乔,只当她是透明人,彻底忽视。 府中最近比较忙碌,抬妾进门的日子选在六月初六,因为是贾氏亲定的人,所以办的得体又体面。府中洋溢着喜气的气氛,唯独林氏的脸色惨白又黯淡,即使抹了粉含着笑,秦玉舞也从她的面皮下看见了咬牙切齿。 033 纳妾入门 六月初六很快就到了。一顶花轿将新娘子从国公府侧门抬进了府来。林氏端坐在主位,看着一身红袍的秦明春和着朱红嫁衣的贾春盈,拢在袖中的指甲几乎要掐进了手心,脸上却是维持着端庄识体的大度。 有婢子端了茶盘上来,秦明春走到正位坐下,贾春盈端了茶盏向秦明春盈盈跪拜敬茶,秦明春接过来抿了一口,贾春盈伸手接回茶杯放到茶盘上,然后端起另一杯向林氏敬茶。 林氏接过来,伸手掀茶盖,因为手抖,茶盖碰在茶杯上,发出一声清脆声响,她飞快的拿起茶盖,意思着抿了一下,便将茶盖盖上还回贾春盈手中,然后伸手握住贾春盈的手,笑盈盈道:“快起来,既进了府,以后就好好服侍老爷,伺候老夫人。”为秦家开枝散叶的话却是哽在喉头如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秦玉舞并没有在外面凑热闹,她坐在抄手游廊上,一边拿着个绣绷子慢悠悠的绣着花,一边听着珍儿回禀林氏的反应,嘴角浮起一抹笑。林氏的这个秦家主母当的太轻松,太舒坦,才会连姨娘敬的一杯茶都握不稳,当众出丑。这位姨娘进门,开了例,后面指不定还有多少个等着呢。也只怪林氏不争气,就生了一根独苗,秦明春纵然不提,贾氏怎么可能不动心思偏秦明春重孝,贾氏只消打出子嗣的名头,他必定接受,林氏的苦头,还在后头呢。 第二日,秦玉舞到竹青苑向老夫人请安,方走到门外,就听见屋内笑声盈盈,不用猜也知道是那新姨娘的声音。有人笑,就一定有人哭,今日可是有好戏看了呢。 秦玉舞嘴角含起一抹笑,打帘子走进去,目光在屋内淡淡一扫。贾氏坐在主位上,手中捏着串佛珠,鲜见的眉开眼笑。一个身材窈窕婀娜着朱红褶裙的明艳女子站在贾氏身旁,白嫩的玉手正搁在贾氏的肩膀上轻轻的捏着。女子肤白如玉,墨发如云,修长的柳叶眉,盈盈含春波的眼,挺翘的鼻头,殷红如花瓣的唇角噙着恰当的笑意,顾盼间生辉夺目。她发髻间不过插一支掐丝嵌绿松石金簪,戴一朵开的正盛的红石榴花,但就是那朵盛开的红石榴花,生生的将端坐在一旁的珠翠满头摆出嫡妻和当家主母姿态的林氏比了下去。 人比花娇,且戴的还是寓意多子多福的石榴花,心思玲珑剔透可见一斑。 “给祖母请安,给母亲请安。”秦玉舞走上前一一行礼。 贾春盈美目早从秦玉舞进门就落在她的身上,即使目光在瞧见了她脸上的那块红斑时,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惊诧无礼,此时落落大方的走上前一步,对着秦玉舞屈膝行礼:“给大小姐请安。” “姨娘快请起。”秦玉舞嘴角含笑,忙不迭的伸手托住贾春盈的手,将她扶起来。 “我得向大小姐道一声谢。”贾春盈笑盈盈的说。 秦玉舞不动声色的收回手,笑望着她,并不接话。 “哦,这谢从何说起”一旁的贾氏果然开口相问。 “前些日子我得知姑母出行遭遇山贼拦道,多亏大小姐骁勇斡旋,才没叫歹人得手。大小姐保护了姑母,你说侄女当不当谢她”贾春盈笑眯眯的回话。对贾氏的称呼依然还是姑母,而不是老夫人,对自称用我,而不是妾身,这言语间无不透漏着与贾氏的亲近,彰显着她绝非一般的姨娘小妾。 贾氏哈哈笑道:“难为你有这一番心。”竟然也是摆明不计较。 秦玉舞乖巧的回道:“是祖母诚心礼佛,得佛祖庇佑,才能化难为安。” 林氏端坐在一边,看着她们一唱一和着,一张脸越加绷沉。正这时,帘子被人从外掀起,一抹纤细少女身影闪进门来,微扬着下巴,一双杏眼里浮着一丝不屑的扫过秦玉舞和贾春盈,盈盈上前来向贾氏行礼后,转身往林氏身边坐下。 秦玉舞面色浮笑,眼神扫过贾春盈,见她似乎对秦玉乔这漠视无礼的举动恍若未闻,嘴角含着笑走上前对着秦玉乔屈膝行礼:“见过二小姐。” 秦玉乔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她只当没瞧见在面前屈膝的贾春盈,转头对贾氏道:“祖母,玉飞原本是要过来请安的,只是早起头昏眼花,似乎是有染风寒的兆头,怕会累及祖母,所以歇在了床上。” 贾氏闻言,眉头皱起来:“怎么会染了风寒可叫了大夫来看”对于她现在唯一的孙子,贾氏是格外紧张的。也不得不佩服秦玉乔的心思,知道贾氏看中的是什么,便捉着话头转移贾氏的注意力,也是向贾姨娘一个示威,叫贾姨娘看清楚,这府中,血脉才是最得贾氏宠的 “已经派人去请了,应该无甚大碍,祖母放心。”秦玉乔笑着回话。 “一会儿大夫看完了,叫过来给我当面回个话。”贾氏点点头,目光落在一直保持屈膝行礼的贾春盈身上。 林氏见状做出一副恍然的样子道:“方才只顾着说话了,竟忘了妹妹。妹妹快起来吧。” 贾春盈得了话,才缓缓起了身。秦玉乔不耐烦的瞥了贾春盈一眼,若有似无的冷哼一声,别开了头,竟是连看也不愿多看一下。而林氏见自己女儿如此态度,竟也是默许的。贾氏瞧着虽然心有不喜,但贾春盈毕竟是姨娘,府中血脉地位高于妾侍,这是毋庸置疑的,便也无意出口维护。 “谢大夫人。”那贾姨娘也不恼,无事人一般笑意盈盈的走回贾氏身侧,低声询问了贾氏的意见,便继续伸手为贾氏按捏肩膀。然后又不时的说一些家乡趣事,言语间不时恰到好处的捧了贾氏几嘴,直惹的贾氏欢笑连连,叫一旁的林氏和秦玉乔几次都插不上嘴。 秦玉舞瞧着落落大方的贾姨娘,对这女子的忍耐力高看了一分,心里也越加觉得,林氏和贾姨娘之争,有看头了。 034 解心结 天气已渐入浓夏,白日比夜间长,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炎热,今日响午的太阳比往日都毒上三分,秦玉舞在屋子中看了一会儿书,便热出了一身黏腻的薄汗。屋子里闷热,已是有些呆不住,突然想起屋后荷塘此时应是荷叶田田莲花亭亭时,正是消暑的好去处。一念及此,已是按捺不住想要前去的心,遂叫了刘妈妈c珍儿和珠儿随行,又把一门心思准备嫁妆的巧儿从屋里叫出来,一行人出了院子往屋后而去。 穿过游廊,进了院子后门,只见眼前豁然一阔,一股清新的荷花香味扑鼻袭来。众人心神皆一喜,举步前行至荷塘边,但见荷叶碧绿连天,间中荷花亭立,粉的c白的c红的夹错,小孩儿脸庞一般大的绿莲蓬在花与叶间隐现,瞧着极是喜人。塘中央那座小巧精致的八角亭,飞檐勾角,角上各悬一枚精巧的小铜铃,随着风“叮叮当当”作响,那声音清脆灵动,浑没有一丝聒噪吵闹之意。 秦玉舞上一次来荷塘是夜里,瞧不见什么景致,现在再来,被眼前的绿意吸引,嘴角不由得浮起一丝笑意。她上一世时曾听下人说过这荷塘是母亲初嫁入秦府前,她那位冷言少语的父亲亲自设计凿造而成,占地很广,还特意自环城的澧河引水进来滋养满塘荷花。她当时想,父亲凿这荷塘,应该是为了母亲,多少对母亲是疼惜的吧,但转念一想若是他真的心疼母亲,又怎么会在母亲过世不足一年就续弦再娶到底是个薄情的男人。 秦玉舞沿着湖边鹅卵石铺就的小道缓缓往前行,不一会儿就看见一艘小舟如一片柳叶泊在塘边,随着水纹而微微晃动。前世她禁足荷苑,无聊至极时,便常常划着小舟穿梭莲叶中,摘花采莲蓬,或者划至湖心的那座小亭。 船身窄小细长,不过堪堪够两人乘坐。秦玉舞望了随在身边的刘妈妈几人,眼光落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巧儿身上,见她眉间隐隐有郁色,心知终究还是留有一些心结未解开,又想到嫁期临近,以后也没什么机会说话,遂对她道:“巧儿姐姐,你随我去湖心瞧瞧。” 说罢秦玉舞已是抬脚往小舟踏去,她虽然身量还小,但最近日夜习武,身手矫健灵活不少,轻轻一跃已稳稳落在小舟上,转头见巧儿还愣在湖边没有动,遂对她招手。 “快来,我扶你。” 巧儿抬脚往舟上踏来,秦玉舞稳稳的牵住她,小舟微微晃动了两下便稳住了。巧儿坐下,正欲拿船桨,秦玉舞已一手拿过船桨在湖水中划动,撑着小舟往密密的荷叶中去了。 荷叶和荷花时不时的拂过两人的面颊,巧儿坐在船头,转过身去将荷叶拨开,遇到拦路的荷花和莲蓬便折了下来抱在怀里,荷花骨朵清香扑鼻,幽幽如丝直钻鼻翼,让巧儿的脸上浮起了由衷的欢喜意。 秦玉舞嘴角含笑望着女孩心性起来了的巧儿,心里对她有着一丝羡慕,羡慕她遭遇的痛苦和感受到的快乐都是如此简单,与自己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 小舟在荷花丛中穿行,划了不多时,湖心亭已出现在了面前,将小船泊在青石板搭建的码头,秦玉舞率先踏了上去,然后将抱了满满一怀荷花和莲蓬的巧儿也拉了上来。 码头和八角亭之间还有二十来步的距离,秦玉舞缓步走向八角亭,那亭子虽然小巧,可装饰却极其精致考究,琉璃瓦,雕花红柱,亭梁上面描着应景的荷花锦鲤嬉戏图,挂一方牌匾,其上龙飞凤舞写着“月荷亭”。秦玉舞行过石板路,踏上石阶,便来到了亭中。亭子中央摆放着一张青石圆桌和四张凳,秦玉舞伸手缓缓摸上圆桌,触手冰凉,心思蓦地回到那夜刘妈妈揭开秘密时,又想到前世她心绪低沉难受时,就会坐在这里,睁着眼睛看天上璀璨夺目的星子,听着荷塘中的蛙叫,来驱散心中浓浓的孤独和忧伤,一时知觉心潮翻涌,半响无语。 亭子四周荷叶围绕,湖风清亮透心,铃铛清脆作响,还有不时从荷叶深处传来几声蛙叫,好一幅盛夏好时光。巧儿走进亭来,看见秦玉舞举目远眺,微风吹扬起她的发丝,星眸翘鼻,红唇如花,已是娇颜初绽,心不由得微微怔了怔,蓦地鼻头一酸,泪花浮上了眼眶。大小姐原本该是个多么美丽的可人儿啊,偏偏那半边脸的胎记将原本属于她的美丽生生夺取。老天爷真是太不公平了 秦玉舞忽的转过头来,望着泪花闪现的巧儿,见她急忙垂下头去,心底叹了一口气,走上前伸手从巧儿怀里抽了一支莲蓬捏在手中,用纤细的手指撕开莲蓬,拨出青白圆润的莲子。 “巧儿,好姐姐,你心里可是还在怪我对你狠心”秦玉舞问。 巧儿嘴角抿了抿,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又点头又摇头的却是作甚”秦玉舞有些好笑的问。 “原本对小姐是有埋怨的,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了。刘妈妈说,小姐这样安排都 是为了奴婢好,奴婢现在也这样觉得。”似乎是想起了即将嫁的新郎倌,巧儿脸上浮起一丝红晕。 秦玉舞看见她脸上扬起的由衷欢喜之色,心也真的放下了,将抽掉了莲心的莲子送到巧儿嘴边。巧儿愣了一下,抬头见秦玉舞笑盈盈的望着自己,下意识便张嘴将莲子吃了。 “喂姐姐吃这颗莲子,就当是为之前玉舞说重话伤了姐姐的心赔罪。”秦玉舞脸上表情柔柔的,“巧儿姐姐,无论你是否真的明白我的用心,只要你以后过的幸福开心,这一切也就值得,也只有离开这个豺狼虎豹环绕的地方,你才能真正的活的开心,获得幸福。” “豺狼虎豹小姐,你是不是看错了,我怎么看不见呢”巧儿一脸迷茫。 秦玉舞嘴角微扬,“你当然看不见,那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呢。”说着将手中的莲心送进了嘴里,玉齿舌尖有苦味蔓延,苦的想作呕,可是也不及心里之苦的万一。 在湖心的月荷亭逗留了半响,秦玉舞便与巧儿划舟往岸边行去。临近岸边时,只听见有人在大声的斥责着什么。 “还不快滚,污了小姐赏花的兴致,少不得赏你们耳刮子”声音张扬跋扈,声线又尖又亮,甚是刺耳。 巧儿脸色一变,望向自家小姐,却见她眉眼淡然,只是一双眼睛却忽的亮了一下。没想到秦玉乔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如此大好机会,她绝不会放过 035打群架 小舟不停,破叶而出,倒是吓了岸上的人一跳,皆扭头望来,却见一身藕色罗裙的小姑娘从舟上轻飘飘跃上岸来,肩头和乌发间还夹杂了两片粉红色的荷花瓣,乍眼一望,只觉得清丽脱俗,蹁跹袅娜,出尘灵动。 秦玉舞在岸上站定,刘妈妈和珍儿珠儿越过人群行至她身畔,顺手将舟上的巧儿拽上来。 “小姐,贾姨娘带着丫鬟来这荷塘赏花消暑,没想到二小姐也过来了,两方婢子不知怎么就闹了起来。”刘妈妈低声快速的将事情说明白。 秦玉舞抬眼望去,看见秦玉乔身边那颐指气使的贴身丫头涟儿正指着贾姨娘身前的石榴喝骂。贾姨娘站在石榴身后,气得俏脸微红,绞着手中的帕子,而秦玉乔则一脸淡然的捧着一朵粉色荷花在鼻尖细嗅。 秦玉舞目光落在秦玉乔身上,见她虽然才十一岁,但身量已经高挑修长,今日又穿了一件淡粉色绣成簇怒放海棠的轻纱罗裙,纤腰紧束,削肩细腰楚姿尽显,配上云髻上斜插的那一支摇曳的明珠璎珞簪,只觉整个人身姿风流,如云霞灿烂夺目。 察觉到秦玉舞打量自己的目光,秦玉乔抬起头来,一双美丽的凤眼迎向秦玉舞。她的脸蛋糅和了林氏和秦明春的所长,嗔喜颦笑皆生辉,耀眼夺目,令人心惊,竟分不清究竟是她手中的荷花衬出了她的美,还是她衬得荷花更美。 身姿袅娜如柳,容颜精绝赛仙。不过才十一岁,已是美的让人心惊,待得少女长成,那倾城绝世的容颜,又怎会不得颜稷泰的爱 临死前的那些画面又浮现在眼前,秦玉舞眼眸暗沉了下来,拢在袖中的手握成拳头,指甲紧紧的扣在肉中。那两个人居然能若无其事的在她面前演了那么久的戏,如此口蜜腹剑表里不一,还真是可怕又令人倒胃口 “妾身见过大小姐。”贾春盈瞧见秦玉舞过来,心中一喜。今日天气实在炎热,她在房中坐不住,听石榴说府中有一片荷塘可以消暑,于是便过来吹吹风,没想到就碰到了秦玉乔。这个秦府二小姐不喜欢她是众人皆知的事,遇到了又怎么会放过她,果然便寻了个岔,纵使奴婢来指桑骂槐。正闹起来,抬眼瞧见秦玉舞,心思一转,已是有心拉秦玉舞过来与秦玉乔相对,解自己的围。 秦玉乔瞧见秦玉舞,目光在她半脸胎记上看了看,眼底闪过一丝讥色,眼珠子转了转,居然屈膝乖乖行礼:“姐姐,原来你也来赏荷了啊。” “姨娘请起,二妹请起。”秦玉舞走上前来,在贾氏和秦玉乔之间站定,目光落在面前的两个丫鬟身上,问,“方才是谁在大吼大叫的” 秦玉乔黛眉微蹙,却是不打算开口,贾姨娘见状,手指悄悄扯了扯石榴的衣袖,石榴心领神会,指着秦玉乔面前的涟儿道:“大小姐,便是她。” 秦玉舞眼光复又落在涟儿身上,见她脸上浮起一抹胆怯,抬眼望了秦玉乔一眼,硬着头皮哼道:“方才小姐来赏荷,这婢子不识礼数冲撞了小姐,奴婢这才出言呵斥。” “大小姐,奴婢方才陪着姨娘给二小姐请安,不小心踩住了二小姐掉下来的荷叶,不是有心的,还请大小姐做主。”石榴俏脸涨红,泫然欲泣的哭诉。 “贱婢,你冲撞了小姐,还有脸哭” 秦玉舞嘴角浮起一丝冷笑,蓦地快步上前去对着涟儿扬手便甩了一巴掌,打的那丫头懵住了,连带一旁的秦玉乔也吓了一跳。 “这一巴掌,是打你不懂规矩,在二小姐和姨娘面前大吼大叫” “你干什么”秦玉乔反应过来,气急败坏的伸手去推秦玉舞,却不想这一推居然没有推动,秦玉舞反手又是一巴掌甩在涟儿脸上。 “这一巴掌,是打你口出诳言,你与石榴都是伺候主子的丫鬟,你骂她贱婢,那你是什么” 涟儿是林氏一手提拔的丫头,脾气泼辣行事嚣张,专门放在秦玉乔身边保护自己这个宝贝女儿的,此时被秦玉舞连甩了两巴掌,哪里曾受过这样的气,泼辣性子便上来了。恰这时秦玉舞挥手第三巴掌甩在她脸上。 “这一巴掌,是打你这个刁奴才,不思量着好好照顾二小姐,反而给她惹事生非” 涟儿直觉气血冲脑,眼冒金星,蓦地怒喝一声,便往秦玉舞身上扑来。秦玉舞往贾氏身边一躲,那涟儿转头再扑,几人顿时扭在一起。 妈妈丫头们都愣住了,巧儿几人想要上前去帮忙,却被刘妈妈拉住,使眼色叫她们二人站在原地观望,原来方才她看见秦玉舞对她暗暗打了手势,示意她们不必上前帮忙。 正推搡不清时,众人忽然只觉眼前一花,纠缠成一团的几人一起往荷塘中栽去,“噗通”一声,水花四溅。 “大小姐落水啦” “二小姐落水啦” “姨娘落水啦” 荷塘边同时爆出几声尖叫,岸上的奴婢们都慌了起来,已经有人扭头往外跑去叫人。刘妈妈叮嘱了珍儿几句,珍儿便也趁机匆匆离去了。 水中,秦玉舞死死的拽着秦玉乔和涟儿的衣服,拖着她们往塘里沉,秦玉乔和涟儿都是不识水性的人,掉进了水里眼睛都睁不开,手脚胡乱扑腾着,鼻子嘴里呛进了水,已是难受的几乎要死掉了,哪里还知道原来是被秦玉舞暗算了。 原本此时年纪的秦玉舞是不识水性的,可上一世她从军后便学过泅水,此时如鱼入水,只需狠狠的折腾秦玉乔和涟儿,不过为了不让岸上人瞧出究竟,便也装成不识水性,手脚胡乱扑腾,趁机又将浮出水面的秦玉乔的头按下水中。 待得识水性的家丁赶过来将几人捞起来时,秦玉乔和涟儿已经是昏死过去,肚子鼓胀吞了半腹水,贾姨娘也是奄奄一息淹的不行,只有秦玉舞没有事,但为了不露馅,她出水前也吞了一大口水,一上岸就当着众目睽睽故意呕出一滩水来,让众人知道她也溺水不轻。 林氏收到丫头来报,气急败坏的赶过来,一眼便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和涟儿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而两个家丁正按在两人的肚腹间施救,顿时急扑上去一把抱住秦玉乔叫道:“乔儿,乔儿,你怎么了” “夫人,您快让让,让二小姐把肚腹内的污水先吐出来。”一旁的奴婢拉开林氏,让人继续施救。 林氏被拉开,眼光落在一旁躺在地上意识不清的贾姨娘和半躺在刘妈妈身上气息虚弱的秦玉舞身上。想起丫头禀报说是秦玉舞先动手打人才闹出了此事,顿时怒火冲脑,冲过去揪住秦玉舞的衣襟,甩手便是两巴掌,打的秦玉舞眼前冒金花,细长的指甲更是将她的脸上刮出了数道鲜红的血痕。 “贱人,你竟敢伤乔儿” “母亲,我没有”秦玉舞满是委屈的辩解,却被林氏又一耳光甩来,顿时只觉嘴中腥甜,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夫人,不是小姐的错,你不要打她啊”刘妈妈和巧儿急忙挡住虚弱的秦玉舞,结果两人生生挨上了林氏的巴掌,顿时皱眉痛呼。 “狗东西,滚开”林氏指着刘妈妈和巧儿一人踹了一脚,巧儿一个不稳跌坐在地上,刘妈妈却紧紧的护着秦玉舞,又硬挨了林氏的一脚。 “你这贱蹄子,你就跟你那死去的娘一样是个不祥的祸水,今日若是我乔儿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必定要你生不如死”林氏眼中迸出凶光,平日里装出来的温柔皮囊彻底的撕开,暴露出了她的本性。 秦玉舞望着林氏那凶神恶煞的模样,瞧清楚林氏眼中那浓烈的几乎要将她挫骨扬灰的恨,一时有些微微的发怔。虽然她已经知道了林氏对她的狠毒,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见林氏在她面前抛弃伪装撕破脸皮,以前的林氏对她永远是含着淡淡笑意的,瞧不出讨厌的神色,没想到她和善面皮下隐藏的真实面目是如此狰狞可怖。 “夫人,你不要责骂大小姐”一旁悠悠醒转的贾姨娘柔弱的开口为秦玉舞求情,“这事都是妾身的错” 贾姨娘不说话还好,一说话,无疑是烈火上浇了一瓢油,瞬间让林氏满腔怒火燃烧的更加旺盛。林氏蓦地一下转身,冲到贾姨娘身前,一把拎起对方的领口,扬手“啪啪啪”就是三耳光,只打的贾姨娘粉腮通红,嘴角流下了殷红的血线。 “求大夫人饶了姨娘命啊”石榴一把抱住林氏的大腿,拼命磕头求饶。贾姨娘则柔弱的跌坐在地上,嘤嘤的哭了起来。 “贱婢,都是你惹的好事,我今日就结果了你”林氏怒气冲冲的抬脚踢向石榴,一脚踢在对方心窝,将其踹翻在地上。 正这时,一声威严的饱含着怒气的呵斥响起。 “你要结果了谁” 036 扣你几顶大帽子 林氏一惊,迅速收起脸上的杀机,转身却是对着秦玉乔哭了起来。“哎哟我的乔儿啊,你可不能有事啊,你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叫为娘怎么活啊”泪珠落下,这才起身向来人行礼告状,“老夫人,那逆女居然亲手将自己的妹妹推进了水塘中,心思忒歹毒了,必不能轻饶” 贾氏脸色铁青的看着在自己面前垂泪的林氏,缓步走上前来,看向正在被人抢救的秦玉乔和涟儿,见两人都吐出了几口水,已是醒转过来。目光又落在秦玉舞身上,见她正挣扎着从苏妈妈怀里起身,浑身湿漉,脸上血痕醒目,嘴角还挂着鲜红的血丝,眼中虽然泪光浮动却依然紧抿嘴唇没有落下泪来,眉头不由得皱的更紧。正这时,一旁的贾姨娘硬撑着虚弱的身子对着贾氏跪下磕头,道:“老夫人,这并不是大小姐的错,请老夫人明察” 贾氏的目光落到贾姨娘身上,看见她发髻散落,脸颊红肿,浑身湿漉漉,如此凄惨居然还硬撑着身子为秦玉舞开脱,却又不说出林氏的无理撒泼,心里对她这个娘家侄女更加满意。面上却是不显露,只将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一圈,最终落在秦玉舞身上,冷声问:“你为何动手打人” 秦玉舞咬紧牙关站定身子,珍儿悄悄从贾氏身旁走到她身边相扶,她眼圈红红向贾氏行了一礼,却是抿嘴不语。 闹事罪魁祸首秦玉乔见老夫人呵斥秦玉舞,挣扎起虚弱的身子,伸手指着秦玉舞怒骂道:“贱人,便是你动手推我入水”其实方才混乱的很,她根本没有看见秦玉舞推自己,可秦玉舞那丑丫头居然敢在自己面前打自己的婢女,忒嚣张放肆,这口恶气怎咽的下去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先开口坐实她的恶名,让母亲狠狠的惩戒她 却是谁也没有察觉到,秦玉乔这气急败坏时对着秦玉舞脱口骂出的“贱人”,叫贾氏眼底一寒,心底已是浮起了不悦。堂堂镇国公府的二小姐,言语如此粗俗不堪,成何体统 “是,是她推小姐和我下水”一旁的涟儿见状,也急忙出声附和指认。其实她也根本不确定是下的手,不过就算不是秦玉舞下的手,此时也只能是秦玉舞敢打她,她一定叫那丑女加倍还回来 恶人先告状,秦玉舞心中冷笑,这才是秦玉乔本来的模样啊,枉她前世从没有发现,只能说是上一世是她白活那么些年,当了那么多年的睁眼瞎。不过现在她早已识破秦玉乔的真面目,现在叫嚣的如此欢快,一会儿不知道还叫不叫的出来了。脸上浮起一抹冷笑,忽然对着贾氏屈膝跪下,干脆道:“祖母,今日是我先动手打了涟儿,可祖母想知道我为何会如此吗”只说自己动手打涟儿,却绝口不提自己有没有推她们入水,不接话,叫林氏几人不能继续往下压罪名。 涟儿和秦玉乔脸色已是一变,林氏见状心知其中定是又隐情,急忙出声道:“老夫人,你听听,这丫头承认自己动手打人,她连自己亲妹妹也打,这又打人又推人下水的,简直是要我乔儿的命啊,您可不能轻饶了她”话中颠倒黑白,居然硬将秦玉舞打涟儿说成秦玉舞连秦玉乔也一起打了,明目张胆的曲解秦玉舞的本话。 “我还没有老糊涂,是非黑白弄清楚了,该惩罚的绝不放过,冤枉了的也绝不任其委屈”贾氏冷冷一哼,瞥了林氏一眼,眼底的冷笑叫林氏涨红了脸,话里又讽了林氏先前不问青红皂白便动手打人,弄的林氏很是没脸。 林氏脸一阵青一阵白,气的咬牙切齿。若是今日老夫人没在场,她揪着此事就算弄不死那丫头也必定让她脱层皮下来。结果现在这机会却白白丧失了也不知道平日里根本不管事的老东西,今日怎么来的如此快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氏目光如炬盯着跪在面前的秦玉舞。若是以往,她会认为秦玉舞是个胆怯懦弱的人,受了委屈也会默默忍下,但自从亲眼见她持刀与那土匪搏斗,便已经知道这丫头不是个善茬。今日这一场闹,说不定就是她故意闹到如此地步的。但她也不打算说破,林氏进来行事真实越发的嚣张,她也该出手压制压制了。 秦玉舞对着贾氏磕了一个头,然后将方才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间中林氏和秦玉乔几次欲插嘴,都被贾氏冷厉的眼睛一盯而闭了嘴。 秦玉舞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回禀完,话锋却突然一转,对着林氏和秦玉乔大声喝问道:“玉舞想问一下母亲和二妹,二妹由着一个丫头在这里指着鼻子要打要骂贾姨娘和我的丫头,这便也罢了,居然连祖母拨给我的珍儿也骂为贱婢,岂非连祖母也没有放在眼里这样口没遮拦不知礼数尊卑的丫头,我出手教训两下可是逾矩纵是我出手打她惩罚的有些重了,可她居然敢还手打我和贾姨娘,还唆使二妹一起来动手,这又是哪家的理我们不小心坠进塘中,我也是叫家丁们先救二妹和这丫头,结果现在你们一主一婢居然异口同声诬陷是我推你们下塘,我一 个人两只手,又如何推得动你二人今日幸亏有贾姨娘和这么多双眼睛在瞧着,不然,我纵是跳进黄河也洗不尽这身冤屈了”秦玉舞一口气连珠带炮似得质问完林氏和秦玉乔,眼泪夺眶而出,她伸手擦去眼泪,对着贾氏又重重磕了一个头,“祖母,孙女受点委屈倒是没有什么,可这等奴婢欺辱主子的事情若是不严惩,传出府去,岂非要污了秦府的百年清誉请祖母做主” 刘妈妈c巧儿和珍儿也齐齐跪了下来,随着秦玉舞向贾氏磕头。 “妾身愿以性命起誓,小姐所言句句属实,绝无诬陷,求老夫人为小姐做主”一旁的贾姨娘也顺势附言。 林氏气的脸色惨白,秦玉乔也是气的差点背过气去,涟儿则是直接吓傻了。大家之前都察觉到了秦玉舞不同以前的变化,但任谁都没有想到她会变得如此伶牙俐齿巧言善辩,这一顶顶大帽子扣下来,却是直戳了三人的脊梁骨,叫三人傻在了当场。 037 扣完大帽子又挖坑 贾氏身子气的发抖,身后的婢女见状急忙上前来伸手搀扶住她。贾氏缓缓转头,目光扫向其他那些奴婢,却见一个二个目光闪躲,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心中已是有了数,只觉得一口气上涌,蓦地一手甩开搀扶自己的婢女,伸手指着林氏,又指向秦玉乔,一连声道:“你,你,你管教出来的好女儿,好婢子”深吸了一口气稳住心神,蓦地下令道,“来人,将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老夫人饶命啊”涟儿吓得趴在地上求饶,又慌不择路的伸手拽住秦玉舞的胳膊求救,“小姐,救我,夫人,救我” 秦玉乔吓得缩起身子,用力的甩开涟儿抓自己的手,家丁架起涟儿,连拖带拽的往苑外拖去,凄厉的惨叫声很快在院子外响起,那一声一声,如针刺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处置了涟儿,贾氏的目光落在林氏和秦玉乔身上,瞧得两人一哆嗦,浑身如针扎一般。 “祖母,都是那贱婢不识礼数以下犯上,不关我的事”秦玉乔咬牙撇清自己。此话一出,却是叫跟随秦玉乔的奴婢们都心寒了几分。 “祖母,此事只怕还真怪不到母亲和二妹妹。”秦玉舞忽然又开口,林氏和秦玉乔皆一愣,没有想到秦玉舞会突然为两人说情,同时朝她望过来。贾氏也是微微蹙眉,没有料到秦玉舞会有此一言。 “祖母,方才母亲气冲冲的过来狠狠打了玉舞几巴掌,又踹了刘妈妈和巧儿几脚,只道是玉舞推了二妹妹和那婢子下水。玉舞方才想了一下,连二妹妹身边的贴身丫头都如此不识礼数胆大妄为,那么母亲会不会也是受了人蒙蔽,真以为是玉舞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才会怒及攻心对玉舞发如此大火的”秦玉舞黑色的眸子中闪过一抹幽寒,对着林氏微微一笑,道,“却不知方才是哪位去请的母亲” 林氏听到秦玉舞的话,两眼一翻差点便昏死过去,却是指甲死死的掐进肉里,才稳住内心那滔天的怒火没有倒下。 贾氏的眸子一沉,深深的盯了秦玉舞一眼,见她眼底清明透彻,颊上血痕分明,脸上却是一派真诚。对上那样一张脸,贾氏没由来的觉得有些心惊,但又不能否认她所说确实在理。又想到近些年林氏把持府中中馈,气焰嚣张,奴婢们也跟着张狂不少,今日正好趁此机会刹刹风气。遂转头看向林氏,却是等着她答话。 林氏狠狠的瞪着秦玉舞,咬牙喝道:“春桃,你这贱婢做的好事”林氏身后那个被点到名的奴婢顿时花容失色,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道:“奴婢急着去禀报夫人,一时眼花没有瞧仔细求夫人责罚” “贱婢,此等事情也可马虎今日定是饶不了你,来人,拖出去杖责二十”林氏一脸气急败坏,仿佛真是受了奴婢的蒙蔽一般。 秦玉舞看着林氏做戏,心底冷冷一笑,那春桃多半是为林氏顶罪了。原也没打算借此机会扳倒林氏,不过是先斩断她们的爪牙,折损她们二人身边的得力丫头罢了。这不过才是真正的开始,林氏和秦玉乔对她们自己的贴身奴婢都能如此狠心弃如敝帚,其他的奴婢心中难道会没有想法 家丁们上前来拖住春桃便要拉下去,秦玉舞却又开口了,却是朝着贾氏求情:“祖母,那二十大板,还不得把屁股都打烂了今日府里已经杖毙了一人,若是再打残了一个,只怕传出去叫旁人指责我们秦家苛刻下人。不如便免了这打烂身子的责罚,直接赶出府去由她自生自灭吧。” 林氏的眼中几乎滴出血来,她虽然当着面说杖责二十,可行刑的都是老人,自然不会真下狠手打春桃,一顿板子下来最多让春桃卧床几日即可,可现在秦玉舞那丫头却直接要将春桃撵出去,还叫人觉得这是一种莫大的恩情,简直是要气死她了。 “可怜大小姐被那些腌臜东西污蔑,大小姐还能有如此善心。”贾姨娘抹了抹眼泪,道,“老夫人,妾身也觉得府中今日闹了这一场,不宜再见血了。” 贾氏见秦玉舞和贾姨娘的一唱一和,抬眼瞥了林氏一眼,见对方一副要吃了秦玉舞和贾姨娘的样子,内心冷笑一声,点头应允了。 “便依玉舞说的办吧。” “玉舞谢祖母成全。”秦玉舞乖巧的行礼。 下人得了令,却是没有立即行动,反而都看向林氏。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出府去”林氏没好脸子的喝道。下人们这才架起春桃退了出去。 贾氏将这一切不动声色的纳入眼底,脸色却是冷了一分。 处理了两个丫头,场面静了下来,贾氏盯着林氏,缓缓的意味深长的道:“浅之难得在府中,春盈被你打成这样子难以在他跟前伺候,便由你去好好伺候他吧。若是你的肚子争气,趁这段时间为秦家再续一二子嗣,自是一件欢喜事。” 林氏一听,脸都绿了。安排她这个当家主母去伺候男人,这是把她当妾室安排啊。一口气还没出出来,又听到贾氏后面的话,顿时气的差点昏厥过去。 “这段日子玉乔玉飞和玉舞的事你便不必管了,我亲自来管,免得你两头忙活耗神分心,倒叫这些个贱婢为虎作伥,带坏了孩子。” 林氏气的眼前发黑,身子摇摇欲坠,被她身边的齐妈妈一手搀住才稳住了身子。秦玉乔的脸色也是白了一白,心底已是腾起了怒火,不敢朝贾氏置气,只睁着杏眼狠狠的瞪着秦玉舞。 秦玉舞面色平静,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把小姐们带回去梳洗,瞧瞧一个二个都成了什么样子”贾氏冷声下令。“把贾姨娘也扶回去,再找个大夫来瞧瞧。”毕竟已经过门月余,怎么都得确认一下肚子有没消息,今日一闹是否伤及了子嗣。 丫头妈妈们急忙将各自的主子搀扶起来,行了礼退去。秦玉舞被刘妈妈和两个丫头搀扶着,经过贾氏身边时,又屈膝行了礼,才淡然的退去。 贾氏缓缓转头盯着秦玉舞的身影,只觉得自己这个孙女确确实实是不同了。脑海里浮起另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眸子不由得又暗沉下来。 林氏也欲告辞,却被贾氏叫住耳提面命:“到了我这把年纪,在乎的只有秦家的子嗣骨血。其他事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若是伤及秦家根本,便别怪我不留情面” 林氏入府多年,从未曾得老夫人一句重话,她在这府中过得太一帆风顺,结果有些忘形了,居然将这尊大佛抛到了脑后。现在被贾氏收了权,又这样耳提面命直接敲打,便如遭当头棒喝,一时知觉脸皮烧红,脑袋内轰轰作响,大气也不敢出了。 038 做噩梦 秦玉舞回到屋内,刘妈妈拿了干净的衣裙进来,让秦玉舞先换上:“洗澡水正在准备,你先把衣服换下来。巧儿去煮姜汤,一会儿就能送进来,喝了能驱驱寒气。我叫珍儿去请了大夫,待会儿叫大夫给你仔细瞧瞧,千万别落下了什么毛病” 秦玉舞听着刘妈妈絮叨,脸上浮起笑意:“奶娘放心,舞儿没事。” 不曾想,这句话一出口,刘妈妈却已是板起了脸伸手便在秦玉舞的胳膊上打了一巴掌,力道很轻,可说的话却满是指责:“你今日实在是太任性了要对付她们,有的是法子,你又何必搭上自己若是真出了什么意外可怎么办”她知道秦玉舞要出手对付秦玉乔几人,可没有想到她居然胆大到将两人往湖里推,若是真出了事情,可就后悔莫及了 “不会出意外的,奶娘放心。”秦玉舞伸手拉住刘妈妈的胳膊,撒娇的摇了摇,“不过奶娘的话舞儿记住了,以后一定不会再如今日这样子了。” “你啊,回回都答应的乖巧,临到事时就全都忘了。”刘妈妈拿起干布巾为秦玉舞擦头发,望着面前乖巧的人儿,叹息了一声。这狠绝的性子,也不知道像了谁。 “小姐,姜汤来了,快趁热喝。”巧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捧在手心中跑进屋来,居然连托盘也是忘了拿。 秦玉舞急忙伸手接过来,入手只觉得烫,又忙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抬头却见巧儿正两只手捏着耳朵解烫,一副被烫着了的模样。心底涌起一丝感动,伸手拉过巧儿的手,见两只手的手指头都烫红了,张嘴轻轻吹着,道:“巧儿姐姐,我没什么事情,你不用如此着急的。以后记住了,遇到再大的事情,也不要像现在这样慌手慌脚的伤了自己,知道么” “知道了。”巧儿点头,笑着应下了。 一碗热姜汤喝下肚,秦玉舞只觉原本有些凉的手脚瞬间暖和起来,发出了一身的汗。正好洗澡水也准备好了,便起身去洗澡。一番折腾,弄干了头发,躺在了床上,珍儿才请了大夫过来。秦玉舞早已料到大夫没这么快来,府中两位小姐落水,秦府惯用的大夫却又只有一位,自然是先紧着那边的先用。 杨大夫提着药箱匆匆进门来,为秦玉舞搭巾纳完脉,垂首道:“小姐身体康健,无甚大碍。” “杨大夫,不知我二妹妹身体如何”秦玉舞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杨大夫一愣,却是诚实答道:“二小姐受了惊吓,又风寒入体,需服药调理,卧床静养。” “哦。杨大夫,你方才说我无甚大碍,可我却觉得有些头昏鼻塞,身子甚乏,却不知又是为何” 杨大夫闻言身子微微一震,却是点了点头,道:“虽脉象无异,但小姐落水,又受了惊吓,只怕是有些风寒入体,我开张方子,小姐照此方子煎服上一些时日,自可痊愈。” “多谢杨大夫。刘妈妈,送杨大夫出去。”秦玉舞缩回手,望着那杨大夫提起药箱,随刘妈妈出去了,才收回眼光,倚在被褥上缓缓的转动手腕。 刘妈妈折回来了,使了在床边伺候的巧儿和珍儿出去准备晚膳,这才掀起床外的帘子,坐在床头低声向秦玉舞回禀:“小姐,杨大夫刚到门口,便被大夫人身边的萱儿叫走了,只说是今日大夫人也受了惊吓,心口疼,叫过去给瞧瞧。” 秦玉舞冷笑一声,道:“她自然是要叫杨大夫过去瞧瞧的,若是我身体有恙便也罢了,若是我无恙,她少不得还要寻机会修理我一番。”所以她才会叫那杨大夫改口,说她风寒侵体。秦玉乔怎么病,她便怎么病,秦玉乔何时病好,她便也何时病好,那林氏纵使再不甘,难道还能将生病卧榻静养的她挑出刺来不成 “对了,奶娘,今日的晚膳你去府中公厨拿,秦玉乔怎么吃,我便怎么吃。”做戏做全套,秦玉舞今日折腾的够呛,势必吃的清淡无味,她便也随着一起糟糟罪,做做样子吧。 “知道了。”刘妈妈伸手抹了抹秦玉舞的额头,确定真的不烫,才开口道:“好了,折腾了大半日,先睡一会儿吧,待晚膳好了叫你。” 秦玉舞应下,由得刘妈妈将她身后靠着的被褥铺开,然后躺下,等刘妈妈为她掖好被子,便闭上眼睛安睡了。 这一觉,却是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她置身在荷塘底,透过水光,看见塘边站着的颜稷泰和秦玉乔执手相依,颜稷泰深情脉脉的凝望着秦玉乔,秦玉乔娇羞可人的回望着颜稷泰,恩爱甜蜜。她从水底仰望着两人,只觉得心如刀绞,忍不住大口吸气,却不想吸进了一大口水,顿时只觉鼻嘴间呛辣无比,窒息的感觉将她紧紧扼住。她开始拼命的扑腾,水波碎裂,颜稷泰和秦玉乔的身影一片模糊,挣扎了许久,就在以为自己将要被淹死时,她挣出了水面,却冷不丁对上了岸上相依的 两人的目光。 那四道目光盯在她身上,让她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一个脏兮兮的拦路乞讨的乞丐,又似乎是一条落水野狗是这世间一切最令人讨厌c憎恶c嫌弃c鄙夷c不屑的人或物。她下意识的想要捂住自己的脸,可身体却如灌了铅一般,无法动弹分毫。岸上两人的目光狠狠的羞辱着她,让她宛如未着寸缕,身子连同尊严,都被践踏成泥。 “瞧瞧那丑陋的样子,真是倒尽了胃口,居然也想做本王的正妃,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姐姐,殿下是我的,只有我才配站在他身边,你c不c配” 不她无声的呐喊,却忽然看见岸上的那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挥了挥手,无数支铁羽从四面八方射出,破空而来,往她身上狠狠的扎下。 秦玉舞蓦地睁开眼睛,有一瞬间的茫然,直到眼前渐渐清晰,才看清了头顶的绣花帐子。原来是梦么不,这不是梦,这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情啊。 惊出的一身冷汗已湿透了衣被,只觉得浑身黏腻难受,正想叫刘妈妈,却听见有人推门而入,脚步轻轻的走了进来。秦玉舞下意识的闭上眼睛,只感觉到来人在床头坐下,良久,有一只手轻轻的覆上她的额头,又捋开她额际被汗浸湿的碎发,为她轻轻擦去额上的汗水,动作很轻柔,似乎是怕惊醒了她。 秦玉舞不敢睁开眼睛,不知道来人是谁。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生父秦明春,难道是他么可是她这个生父对自己一直是远远疏离的,又怎会像现在这般在她生病时过来探望 床边的人待了一会儿,便离去了。秦玉舞缓缓睁开眼睛,却是有些茫然不懂了。 刘妈妈推门进来时,看见她正睁着大眼睛盯着床顶发愣,走过来撩起帐子,低声道:“小姐醒了” “嗯。”秦玉舞想撑起身子,却只觉得手脚发软,浑身无力,头也有些晕沉,喉咙里干裂难受,似乎要冒火了似得。刘妈妈将她扶住,在背后垫了褥子让她靠上,见她脸色发红,手脚发烫,伸手摸上她的额头,蹙眉道:“小姐,你这是有些发烧了呀。” “没事。”秦玉舞笑了笑,哑声问:“我睡的迷糊间似乎感觉到屋里有人来过,不知是谁” “是老爷来看小姐。”刘妈妈道,“小姐要不要喝点水” 秦玉舞听到真是秦明春来看自己,却是有一瞬间的愣神,直到刘妈妈再问了一次是否要喝水,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刘妈妈端起茶壶倒了一杯水递过来,她伸手接过来喝了干净,又要了一杯,依然喝完了,才觉得嗓子舒服了不少。 这时候,珍儿来到门边站定,却没有进来,只轻声问:“小姐可是醒了,肚子饿了吧,要开饭么” “什么时辰了”秦玉舞这才发觉屋内已经点了灯,窗外漆黑一片。 “酉时刚过。你这一觉,睡的可是久呢。”刘妈妈将茶杯接过去放下,对珍儿道,“把饭菜热热端进来吧。”说完又去内室取了干布巾过来,给秦玉舞擦身上的汗,“先擦擦,待吃完饭了再仔细擦。” 不多时,珍儿和珠儿便端了饭菜进来,两素一荤一汤,都是清淡的口味。秦府人少,膳食都出自一个后厨,各个苑中又配了小厨房,在吃食上,秦玉舞倒是从不曾受到苛待。今日的晚膳原本是打算在小厨房做,但秦玉舞却让刘妈妈去后厨拿的,叮嘱说秦玉乔吃什么她便吃什么。 “小姐先吃着。我去熬药。”刘妈妈退出去,秦玉舞瞧着刘妈妈操劳的背影,心里有了主意。 嘴里没什么味道,如同嚼蜡一般吃了几口饭,便放了筷子。 珍儿端了一铜盆热水进来,轻声对秦玉舞道:“刘妈妈在为小姐煎药,奴婢来为小姐擦身子吧。” 秦玉舞点点头,珍儿放下铜盆,用干布巾浸了水,帮秦玉舞细细的擦拭起身子,擦完又为她换上干净的寝衣。梳洗一番,去掉了身上的黏腻感,噩梦带来的痛苦也平息了不少。 过了一会儿,刘妈妈端了亲自熬的药进来,看着秦玉舞喝下,便给她放下枕头,重新睡下。 039 堂姐秦玉依 过了两日,秦玉舞正窝在榻上,一边拿扇子扑着风,一边吃着秦明春新送来的冰镇葡萄。这是从南疆快马送来的葡萄,圣上恩宠,赏了秦府一些,秦明春竟然亲自送了一篮过来。刘妈妈进门通传,说是“堂小姐”过来了,秦玉舞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说的是秦玉依,便从榻上起身,随刘妈妈出门相迎。 秦玉依站在门口,穿一身浅蓝色的绣小白花的清爽纱裙,乌黑的头发挽成双平髻,簪两朵珍珠珠花。因为天热,她脸颊微红,白皙的额头上浸出了薄薄一层细汗,已是明艳出挑的窈窕少女。见到秦玉舞,她露出甜甜的笑来。 “玉舞妹妹。” “依姐姐,你今日怎么来了快进来,外面日头晒。”秦玉舞回以笑意,邀请道。 “听闻妹妹前几日落水受寒,我今日是特意前来看望妹妹的。”秦玉依笑着让身后的丫鬟把手上的礼品之物端上来,秦玉舞忙让珍儿领着丫头们收了。 秦玉依转头又指了指在廊下远远恭候着的仆人道:“这是父亲让我给玉舞妹妹带来的银子,还请妹妹先收下吧。” “姐姐,大伯父月初才送了一次银子,这不过半月又送来了,可叫我怎么好意思啊。”秦玉舞不好意思的说。 “不过是我顺手把下月的银子一起带过来罢了。一家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秦玉依笑道。 秦玉舞便对刘妈妈点点头。刘妈妈上前去接过了托盘。秦玉依见秦玉舞收了银子,这才笑着转身随秦玉舞走进屋子来。 “珍儿,把冰镇莲子羹给依姐姐盛些来。还有新做的绿豆糕c荷花糕也端上来。”秦玉舞唤了珍儿,然后拉着秦玉依在椅子上坐下,将盛放着葡萄的瓷盘送到秦玉依身旁的茶几上。“姐姐尝尝这个,味道清甜,可解暑气。” “多谢妹妹。”秦玉依笑着拈了一颗葡萄在手指间拿着,抬头打量秦玉舞,见她面色红润,眉眼清亮,虽然脸上红斑遮颜,却并不见病色,这才笑道:“来之前父亲甚担心妹妹身体,现在见妹妹身姿清爽c面色无虞,父亲的心也可放下了。” 秦玉舞从听到秦玉依前来,就心知一定是她落水之事被秦明辉知道了,所以才会让秦玉依一并过来探望。她这个大伯父,对她是真的关心的。 “多谢大伯父对玉舞的关心。”秦玉舞起身对着秦玉依行礼。“有机会,玉舞定亲自向大伯父道谢。” “父亲倒是不在意这些礼数的。妹妹你也不必拘礼。”秦玉依起身扶秦玉舞起身。 两堂姐妹在上一世时,除了见过几次面,并没有什么交集。这一世,在端午时见了一面,本以为也不会再有交集,没想到机缘陡转,两人却有了相处的机会。秦玉舞上一世时对秦玉依了解不多,只知道是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后来许了京中一户家境中等的人家,虽然比不上秦府这样的荣华富贵,但也是一家主母。后两年,她那个堂姐夫考中了探花,博得了功名,秦玉依也生下了一个嫡子,喜上添喜,日子过的顺遂甜蜜。当时她在军营中,这些都是从秦明春口中偶尔得知,对秦玉依的印象不深,但也不坏。这一世,因为秦明辉的关系,秦玉舞对他们一家心怀感激,加上秦玉依对她虽没有多亲近,却也不因她面生红斑而无礼不喜,所以她也是愿意与其接触的。 秦玉舞坐回椅子,珍儿端了两碗冰镇莲子羹和糕点进来搁在茶几上。 “姐姐尝尝,这是从院后荷塘现摘的新鲜莲子做的,味道很是清爽呢。”秦玉舞道。 “好。”秦玉依笑着端起碗,舀了一勺送进嘴里,细细品尝后,点头称赞,“确实不错。” “再尝尝这糕点。” “好。” 秦玉舞也端了莲子羹舀了一勺吃了,然后拿眼瞧秦玉依。秦玉依察觉到秦玉舞的注视,抬眸问:“瞧妹妹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秦玉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这么明显么倒是被姐姐一下就瞧破了。” 秦玉依笑道:“我毕竟年长你两岁,怎会看不出来”秦玉依去年已及笄,长秦玉舞近两岁。 秦玉舞脸上浮起一丝赧色,随即端坐起身子,正色道:“既然被姐姐瞧出来了,那我便也不隐瞒了。我确实有一事,想求姐姐帮忙。” “说吧。”秦玉依放下碗盏,看着她道。 “玉舞想让姐姐回去帮忙劝劝大伯父,把这每月送银子的事停了。”秦玉舞说出心中的主意。 秦玉依挑了挑眉,看着秦玉舞,眼中有明显的疑惑。 “姐姐,是这样的。上一回嫁妆之事后,父亲便给了数额不小的庄票,大伯父又遣人送了金银各百两,我这里的银钱已经完全够 用了,实在不必再让大伯父操心和破费。”秦玉舞冲秦玉依笑着解释。 “这样啊。”秦玉依明了了事情,凝思了一下,道,“此事是父亲安排的,妹妹直接找父亲说清楚即可。” 秦玉舞抿了抿嘴,眉头微皱,秦玉依见状,心思一转,已是明了,开口点破:“瞧妹妹神色,是已经在父亲那里碰了壁” “唉”秦玉舞伸手托腮,目光楚楚的望向秦玉依,颇无奈的点头,“月初送银子来时,我遣了珍儿去见大伯父说明此事,结果被大伯父训了一顿。” “噗嗤”秦玉依忍俊不禁,伸手点了秦玉舞额头一下,道:“都只有找大人要银子被训的,你倒好,不要银子还被训。不过这也确实是你自找的呀。” “姐姐你还笑话我”秦玉舞面色微窘。“我不管,姐姐可要帮我。” 秦玉依摇头笑道:“这事我可帮不了你,父亲要做的事情,我们可拦不住。” 秦玉舞闻言顿时叹了一口气。 “既然父亲给你银子,你拿着便是。这里里外外,多的是需要用银子的地方,你多点银钱傍身是好事,哪里还有嫌银子多的理” “话虽如此,可毕竟一直让大伯父破费,我的心里也实在过意不去。”秦玉舞道。 秦玉依笑道:“若你是想为父亲省钱,那倒不必。说起来,我们家什么都缺,唯一不缺的便是这银子了。父亲还愁这么多银子该怎么花呢,现在有你来帮忙,那可是为他分忧啊。” 秦玉依的话说的娇俏又漂亮,既解了秦玉舞的不安,也暖了她的心窝。秦玉舞头一回发现,自己的这个堂姐,是如此有趣又机智的一个姑娘,心里顿时对她好感增了几分。 两人又叙了一会儿话,竟是分外投机。午餐是在荷苑吃的,竹青苑遣人送来了一些吃食,秦玉舞和秦玉依亲热的吃过午饭,秦玉依起身告辞去竹青苑拜见贾氏,秦玉舞只道病未愈不便相陪,秦玉依也是心思玲珑之人,便约了下次寻机会再聚,这才各自散了。 040 病愈 日子一晃而过,天气越加炎热,秦玉舞和秦玉乔两人自跌进水塘后,便一直缠绵病榻,待得身子有起色时,已是半月过去了。 月底时,巧儿从荷苑出嫁。 穿着大红嫁衣的新娘子对着秦玉舞盈盈跪拜,看着她含娇带泪的笑颜,秦玉舞的眼中也浮起了一层喜悦的泪花。 巧儿嫁出去后,秦玉舞升了珍儿和珠儿的一等丫头位置,两个丫头分工合作,倒也伺候的妥帖得当。 秦玉舞病好了之后,便直奔贾氏所在的竹青苑而去,却在老太太房外碰到了同样过来向贾氏请安的林氏和秦玉乔秦玉飞姐弟。 秦玉乔今日着了一身白色的纱裙,裙摆处密密的绣了一圈五颜六色的蝴蝶,清风一吹,裙摆飘扬,那些蝴蝶便似围着秦玉乔翩翩起舞一般,煞是好看。此时瞧见了秦玉舞,眼底虽然有着浓浓的憎恨,却绷着知书达理的小姐架子,只拿一双杏眼死死的瞪着她。拿眼瞪人的功夫,却是与那林氏一丝不差,一瞧便是母女。 秦玉飞也是满脸憎恶,若是在往日,他只怕早已扑过来对秦玉舞拳打脚踢了。但上一回秦玉舞杀山贼的行为太过狠戾,吓得秦玉飞够呛,所以他现在也只敢躲在秦玉乔身后叫骂:“丑八怪,你居然敢推我姐姐下水,我打死你,打死你” 秦玉舞嘴角扬着浅笑,一双黑又冷的眸子往秦玉飞一瞥,秦玉飞便生生打了个冷战,吓得噤了声。 林氏恨不得要吃了秦玉舞,可她也清楚的知道,贾氏就在门内,若是在这里闹起来,绝对讨不到好。于是冷哼一声,领着秦玉乔和秦玉飞快步朝屋内走去。 秦玉舞瞧着林氏三人的背影,心里冷笑。这半月来,林氏的日子可不好过,被贾氏夺了掌家权,去秦明春处又受冷落,加上贾姨娘频频受贾氏重用,她心里已是焦急不已。所以这才在秦玉乔刚病愈就赶着领俩姐弟来拜见贾氏,在贾氏面前露脸。焦头烂额才好,林氏日子不好过,就腾不出手来对付她,也才能让她更好的对付林氏啊。 拜见了贾氏,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贾氏道:“这月十五,你们随我去水月庵上香吧。” “是。”林氏恭敬应答。 “几个孩子也一起去。”贾氏看向秦玉舞和秦玉乔。 “是。” 等林氏领着秦玉乔姐弟离开后,秦玉舞也起身告辞。贾氏看着秦玉舞的身影消失在门帘外,似自语道:“你瞧瞧,她可是那个不详之人” 赵妈妈心一颤,知道贾氏又想起了当初的那则预言,对秦玉舞来说,实在不算好。“老夫人,秦府这些年倒也没有发生不好的事情”却是不敢再继续求情,提了一句便闭了嘴。 贾氏沉默了良久,徐徐叹了一口气。 第二日一早开始下雨,连绵雨势一直下到了傍晚才停。炎热许久后的这一场雨,将花园屋角清洗了一遍,草木气息浓郁。秦玉舞练完剑,回屋子洗了澡,心血来潮,决定到荷塘小亭中吹风赏月下棋,于是带了棋c红泥小炉和茶盏,与珍儿划小舟进荷塘,临行前刘妈妈追过来给两人递蓑衣。 “这荷叶和花瓣中蓄了水珠,若是直接划过去,少不得会打湿衣裳。” “还是刘妈妈细心周到,奴婢却是没有想到的。”珍儿伸手接过来,给秦玉舞系上蓑衣,又给自己披上,这才荡着小舟往荷塘深处去。 因为落水的事情,秦玉舞已经安排人把荷塘那个偏门堵上了,不担心这院里进来其他人,心神也轻松惬意起来,摘了两支莲蓬,坐在船头一边剥着一边仰头看天空中的星子。雨后的夜空,有一种水洗后的清澈,那些密布的星辰,此起彼伏的绽放着光亮,深幽而空盈,叫人目眩神迷。小舟撞歪了一株荷花,那花骨朵往舟上斜来,一捧雨水珠儿噼里啪啦落在秦玉舞仰起的脸蛋上,滑落进脖子,沾湿了衣襟。秦玉舞不防此着,只觉得脖颈里一凉,忍不住咯咯轻笑,一边伸手去抹残留的水渍。 珍儿划着桨,瞧着秦玉舞不似平日里安静深沉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浅扬了起来。在这朦胧黑夜中,就着船上的灯笼烛火看去,小姐脸上的胎记似乎弱了许多,人也灵动了许多呢。 小舟靠了边,秦玉舞拽起裙摆跳上湖心的石道,与珍儿一起拿着东西往凉亭走。到了凉亭内,秦玉舞伸手解下蓑衣搁在一边,然后伸了伸懒腰,大吸了一口气。上一世时,她夜里偶尔也会来凉亭吹风,但那时心情郁沉,禁足荷苑无处可去,只有坐在凉亭里吹冷风缓解心中的苦楚。现在她却只觉得这一刻是难得的安静和享受。不用费心去勾心斗角,短暂的心灵平静安宁。 珍儿在一旁避风处架起小炉子烧火煮水,水沸之后,从一旁的荷花丛中摘了一支含苞待放的粉色荷花,将花瓣撕 碎了放进茶壶中,倒入水冲泡,一时只闻腾起的热气中清香扑鼻,令人神清气爽。端了茶壶进亭子,秦玉舞正坐在石凳上自己和自己下棋,灯笼搁在一边,在她的身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小姐,尝尝这荷花茶味道如何”珍儿将茶水倒入茶盏中,眼中闪着期翼的目光。 秦玉舞伸手端起茶盏凑到鼻间闻了闻,只觉一股清香扑鼻,浅抿了一口,入口带一点新鲜草木独有的微涩,很快就被花瓣的甜香味道席卷,唇齿间只留下清甜味道。 “不错。”秦玉舞点点头称赞。“你也喝一点。” “好。”珍儿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端着茶盏走到凉亭边栏坐下,一边轻轻吹着茶水一边目光眺望夜色荷塘,最后目光又落回秦玉舞身上。看着她面容沉静的用纤细手指执起圆润的黑子放在棋盘上,然后另一只手执起白子,凝眉观望之后,将棋子放下。以自己为对手,用左右手对弈,一人下一盘棋。 最初从旁人嘴中得知的这个秦府大小姐,是一个面相丑陋的人,所以被指过来服侍她时,心里多少是有想法的,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看她孤身一人应对万千变故,临危不乱,临险不惧,小小年纪魄力十足,心里渐渐已为其折服。 一局对弈完,秦玉舞伸手拿茶盏凑到唇边喝了一口,入口才觉茶水已凉,抬头正准备叫珍儿,却看见对方已经倚靠在亭柱上睡着了。夜风习习,带着一丝凉意,平日里的暑热全无,难得的一个好觉夜晚,便没有出声,悄悄起身,走出凉亭,走在石道上,远眺夜色中的光和影。 夜空深蓝浓郁,亭台楼宇的勾檐飞角如剪影在夜色中起伏,塘间夏娃呱呱,三两轻微虫鸣起起停停,大静中的小动,属于夏夜独有的奏曲,别有一番滋味。秦玉舞伸了伸胳膊,只觉今夜兴致着实好,竟然一丝睡意也没有。 正惬意的伸手勾花骨朵摇水珠玩时,忽然听得一阵极轻的响动,下一瞬就听见一阵沉闷的重物落水的声音。 “什么人”秦玉舞下意识低喝出声。 041 荷塘乱心 声音惊醒了亭中的珍儿,她起身一边揉眼睛一边问:“小姐,你说什么” 秦玉舞心神紧绷,目光在府邸瓦砾上穿梭,奈何功力浅薄,夜色深沉,看不出什么来。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再没有听见什么声音了,才回头对珍儿道:“没事,可能是哪只青蛙落水的声音大了些吧,你睡会儿,一会儿回去我叫你。” 珍儿“哦”了一声,迷迷糊糊的坐下又睡了。 秦玉舞摇了摇头,心想刚才那一声莫非是自己幻听可明明是那么分明的落水声,里面似乎还伴随着低沉的咒骂,正拧着眉想时,忽然听见面前一阵轻微的水响,下意识望去,就看见一个黑影忽然拨开荷叶跃上岸,一手拦住她的腰,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唔” “不要动,不要叫,不然你的闺名就毁啦。”低低的男声,带着威胁,带着诱惑,带着惊讶,带着欣喜,在她耳边响起。 秦玉舞睁大眼睛,看向面前的人,但不及她细看,他已经搂着她跳进一边的小舟,荡进了深深的荷花丛中。 荷叶宽大,婷婷绰绰,掩去了小舟和两人的身形。一只青蛙从荷叶上蹦下来,跳到船舷上,睁着圆鼓鼓的大眼睛盯着面前大眼瞪小眼的两人,嘴里发出低低的“咕噜咕噜”声。沉重的呼吸喷在秦玉舞的脸上,带着一丝腥味,周围很暗,月光穿不透荷叶,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但鼻翼间那清新的味道分外熟悉,一个人影浮上了她的心头。她伸手抓住对方扣在她腰间的手,想要去掰对方的手掌,对方挣了一下,也就松开了,由着她捏住他的手掌,将掌心朝上摊开,用指甲在他手心写写画画。 她写:放开我,我不叫。 对方有些犹豫,没有松手。 她再写了一个“五”字。 对方低声若无的笑了一声,松开了捂住她嘴巴的手,一拂手扫掉船舷上那只吵闹的青蛙,然后软软的靠在了船舷上。 秦玉舞这才发现,对方似乎是受了伤,但周围太黑了,看不见他伤在何处。她伸手往前摸了摸,手指按在一个湿漉漉透着温热的身体,急忙缩手,却被对方抓住手一拽,她身子顿时前倾,栽在他的身上。 “夜黑风高的,不要乱摸。”耳边气息灼热,声音轻若浮烟,只在她耳边低响。 秦玉舞脸烧了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躲开彼此如此近的纠缠,却被他紧紧的抓住手腕,无法动弹。 “别动,人还没走。”低低的声音,带着一丝哑沉。 秦玉舞不想搭理他,但她不愿他在这里丢掉性命,毕竟身份特殊,会给秦府和自己惹来麻烦,于是听话的不再挣扎。一安静下来,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多么暧昧,好在天黑,看不见她发红发烧的脸。脸颊碰到的衣衫湿漉漉的,他的心跳声从衣衫内传出来,贯入她的耳朵,噗通噗通,听得她心跳乱了节拍。她想要把脑袋挪开,却忘了手被他抓着的,一撑按在他胸膛,顿时只听一声抽气声,和咬牙切齿忍吞下去了的闷哼。 他的伤在胸口 秦玉舞再不敢乱动,心绪冷静下来,才发觉鼻端闻到了丝丝血腥味。犹豫了一下,轻轻蹭着他的胸膛转过头,微微上仰起脸,尽量凑到他耳边低声问:“你怎么样” 她温热的呼吸落在他的下巴,柔软的发丝摩擦过他的皮肤,像柔柔的绒羽轻拂,让他心神变软。 “死不了。” “谁追杀你” “不知道,但很快就会知道” “要等多久” “等他们走。” “” 秦玉舞想抓狂。忽然想起上一次离别,他在她手心里写的字,没完,现在看来果真没完。心血来潮来自家荷塘里赏个月,都能碰到他从天而降掉进池塘里来。 塘蛙呱呱,夏虫低鸣,两人呼吸交融,肌肤紧偎,沉默无语。夜色渐渐深沉,秦玉舞只觉得睡意上涌,强撑着坚持一动不动,但也许是夜色太深,也许是周围太静谧,不知不觉竟依偎在他怀里睡着了。 听着怀里渐渐变得均匀的呼吸声,沉默的人犹豫了一下,缓缓抬起手臂圈住她的肩膀,将她更紧的拥在怀里。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不知过了多久,略带着惊慌的呼喊声响起,秦玉舞蓦地惊醒过来,一下坐起身子,正准备张嘴答应,忽然想起自己的处境,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躺在小船上,那人早已离去,只有手指摸在船舷上湿湿嗒嗒的水渍,显示着这里曾有人来过。 七月十五,中元节。贾氏携秦玉飞c秦玉乔c贾姨娘和秦玉舞再次去水月庵上香,拜访璇玑姑娘。这一次秦明春准备充分,安排了护卫护送, 一路平安的到达了水月庵。 秦玉舞依旧带帷帽遮颜,沉默的走在众人身后。好在水月庵中来往多为女眷,且戴帷帽遮颜的世家小姐不在少数,所以并不显得她突兀。 水月庵依山而建,宽大的青石台阶延伸而上,直达近山腰的庵堂。庵前左右各有一株两人合抱粗的银杏树,正是枝繁叶茂时。树枝叉上系满了许多红色绸带,还挂有一些香囊c祈福牌和其他一些求愿望的信物。 秦玉舞走到庵堂前,透过面纱,朦朦胧胧看见门上悬一古朴木匾,匾上刻三个红漆字水月庵。门左右悬字“方外人红尘心,红尘人方外心”。 身在方外,还是红尘,不过都是一场镜中花水中月,唯独心之所在,所向,所求,勘破了,才得圆满。 秦玉舞想,自己是红尘人红尘心,这一生不手刃仇人,就难得圆满,与这佛门清净地,是无缘的。 进得庵来,先陪贾氏拜菩萨添香油,又捐了香油钱,才请姑子通传,求见璇玑姑娘。 等候面见璇玑姑娘的人很多,秦玉舞原本以为会等候许久,便转眸看秦玉乔和贾姨娘各自在摊位上买了祈福牌和红绸带,走到银杏树下闭眼许愿,然后与树下围绕的各家小姐们一样,将手中的祈福牌抛到树上,又寻枝绑上红绸带。 正望得出神,去通传的姑子回来了,对贾氏道璇玑姑娘请几位有缘人一见,末了看秦玉舞一眼。 秦玉舞对上姑子的眼神,那姑子却飞快的转开了头,领着众人往里面去。穿过庵堂,行了一段路,来到右边一间念经室,姑子入门对里面通传:“姑娘,贵人来了。” “请进来吧。”一声清透c幽远c空灵而婉转的美妙天籁之声从室内飘进众人耳朵。秦玉舞总是再沉静如水,此时也不禁对那里面的人产生了一丝惊叹。贾氏几人脸上更是浮起了尊崇惊奇之色。 042 璇玑姑娘 入门来,扑鼻是一股令人心情沉静舒缓的檀香味,然后一个袅袅绰绰的白衣女子身影映入眼帘。那女子穿白色庵袍,一头青丝在脑后打了一股粗麻花辫,正手执燃香插在佛龛前的香坛上。上完香,她才悠然转过身来,抬眸望向诸人。那一张不施粉黛的素净仙颜,顿时让暗室生辉,只见那浓淡相宜的长眉,明媚圣洁的眼眸,细嫩瓷白的肌肤上鲜艳醒目的樱红小口,无一不昭显着美丽精致,偏偏又糅杂着端庄出尘之彩,叫人只觉得此美可远瞻,可膜拜,不可亵玩。她眉间有一朵怒放的红莲花钿,红艳妖娆,看的久了只觉那竟似是一簇燃烧的火焰一般,灼人眼眸。 秦玉舞隔着帷帽看了一两眼,都有些受不住的垂下了眼眸。上回上香未成,她知道迟早会与这璇玑姑娘相见,便查了对方底细,只说是妙贤师太四方游历到南边一户大户人家时,碰到了眉生红莲胎记的璇玑,一眼看出她眉含佛花,身含佛骨,是天神托生,于是收在了身边。只是不知何故,却并没有成为真正的女尼,而是待发修行的俗家弟子。且对方一直随妙贤师太云游四海,前不久才回到了天京。 室内没有桌椅,在地上铺放着九个蒲团,璇玑在最前方的蒲团上坐下,面对众人。 “请坐。”口吻平缓,没有客套,受惯了尊崇的贾氏竟然也没有不悦,眉眼含笑的屏退了随行的丫鬟婆子们,走到璇玑对面的蒲团从容坐下。其余人也寻了蒲团坐下,秦玉舞挑了偏角的蒲团盘腿而坐,沉默凝望面前的一切。 贾氏先请教了璇玑几句佛经之惑,随即又将话题引到贾姨娘身上,求问子嗣缘分。 “夫人心愿可成双。”璇玑扫了满眼期待的贾姨娘一眼,缓缓点头。 贾氏和贾姨娘闻言皆是大喜,秦玉舞听璇玑对此事说的如此通透明白,不禁对其能力也有了几分好奇。 又问了几个问题,都得了解答,贾氏心中犹豫了一下,却是一时拿捏不定是否该问出心中一直纠结的话。 “老夫人心中可还有纠结不明之惑”璇玑眼眸通透,一语道破。 贾氏想了想,转头对贾姨娘几人道:“你们且都出去候着。”明显是不打算让其他人知道。 贾姨娘起身,领着一脸好奇的秦玉飞c秦玉乔出去,秦玉舞也站了起来,正准备举步往外走,却见璇玑望向她,道:“大小姐留下吧。” 秦玉舞脚步一顿,贾氏脸上浮起一丝疑惑,璇玑却抿嘴不语。贾氏心知璇玑此举必有深意,便招手秦玉舞到身边坐下。 室内只剩下贾氏c秦玉舞和璇玑三人。贾氏看了看身旁的孙女,缓缓道出内心困惑之事。 “老身当年曾有缘与妙贤师太偶遇,当时师太对老身说,秦府将出一不祥之人,这些年老身日夜难安,但一直无缘再见妙贤师太,所以也一直无法解开心中之惑。却不知璇玑姑娘对此有何见解” 璇玑缓缓转动手中的一串砗磲佛珠,目光空空幽幽的落在秦玉舞身上,那目光似乎穿透了遮掩的纱帘,让她无所遁形。秦玉舞抬眸与璇玑对视,却并不胆怯,幽幽沉沉的如湖底玉石,巍然不动。 贾氏见璇玑瞧着秦玉舞,心中怀疑似乎印证了几分,开口道:“姑娘可是有解了” 璇玑却并不搭话。 贾氏想了想,又问:“可在此室中” 璇玑收回打量秦玉舞的目光,嘴角含一抹淡淡的笑。“在。” 贾氏心想在这室中的可不就是秦玉舞么,心中顿时一沉,心想果然就是她,没有冤枉了她 秦玉舞却恍若没有察觉到贾氏身上忽然散发出来的厌恶,垂下眼睑端然坐着,似乎并不明白那两人之间的哑语。 璇玑见秦玉舞并不惊慌失措,嘴角笑意越加浓了一点,缓缓开口道:“在,又不在。” 贾氏一愣,没想到璇玑的话还有后一句,一时愣了神。“什么” 璇玑拿过一旁矮几上的两个茶杯,放到面前。“老夫人请看。”璇玑一拂左手,将其中一个杯子掩入袖中。 “原本该在,但现在不在。” 贾氏似懂非懂。 璇玑又将杯子放回原处,然后将两个杯子调换了位置。然后再用左手将那杯子掩入袖中。 “还是在,换了位置,已不在。” 贾氏茫然了。 秦玉舞却霍然抬起眼睑,看向璇玑,手指在袖中缓缓握屈。这一瞬,她怀疑璇玑看穿了她重生的秘密。那两个杯子,其中一个指的正是她,但不知为何,最终不祥的指认却没有落在她的头上。她从来就不相信自己不祥,因为指证不祥的原因之一是她脸上的红色胎记,现在她已经知道那不过是母亲为了保护她 而故意所为,这个原因就不存在。可璇玑这一番话,却是含着无尽深意,让她心神发紧。 “请姑娘解惑。”贾氏实在勘不破。 “天机不可泄露,各中因果,只能老夫人自己琢磨。”璇玑淡淡拒绝。 贾氏心塞,但心知对方是不肯再透漏的,便也只能长叹一口气。无论不祥之人是谁,秦府真的有这么个不祥的人,这就像是在她脖子后悬了一柄致命刀,叫她心神难安。既然得不到答案,贾氏准备起身告辞,璇玑却又再开了口。 “我瞧大小姐举止端庄,身姿沉静,甚有佛缘,想留她为老夫人撰抄一份佛经,供奉在佛前,减轻老夫人所愁,不知老夫人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玉舞,你便随璇玑姑娘留在此处抄完佛经再出来吧。” “是。”秦玉舞点头应下。起身扶贾氏起身,拜别璇玑,将贾氏送至门口。贾氏一脸愁容的出门而去,秦玉舞见众人都行远了,才缓缓转过身来,望着室内已经起身静静望着她的璇玑,眼神幽闪,开口道:“璇玑姑娘留下我,当真是为撰抄佛经吗” 璇玑红唇一抿,绽开笑颜,“是,也不是。” “姑娘何必再故弄玄虚”秦玉舞淡淡的看着璇玑。 “你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老气横秋。”璇玑娇笑,却全没有了方才的端庄神圣之态,一张脸如花绽开,明媚柔美,像在烈阳下肆意绽放的耀眼红莲,妖美惑人。女子之姿或皎如云中月,或艳如春日花,却完美的彼此融合,毫不突兀,圣洁的让人膜拜,妖艳的令人失魂。真正的一个妙人。 “呆站着做什么呢关上门,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见一个人。”璇玑冲秦玉舞招了招手,“聊了这许久,那人只怕已是等急了呢。” 043 莲公子 秦玉舞默然,伸手关上房门,转身走向璇玑。“请璇玑姑娘带路吧。” 璇玑见秦玉舞依旧面沉如水,不问去何处,不问所见是何人,对她的沉静流露出一丝赞赏之色。 从后门出来,是一个僻静的院子,院中一洼荷塘,塘里开满艳红的莲花,绿叶红花,张扬而夺目。塘边有一个草棚,棚中摆了一张矮木桌,四个蒲团,一旁的小炉上烧着水,水已经开了,发出轻微的咕噜声。 一个着银灰色锦袍的公子站在草棚边,望着灼灼而放的红莲,察觉到她们进来,转头望过来,目光落在戴帷帽的秦玉舞身上。 秦玉舞望着对方,心里不知怎么浮起了一句话:冤家路窄。 “莲公子,你要的人,我给你带来了。”璇玑冲赫连煌展颜一笑。 赫连煌遥遥抱拳作揖以示感谢,然后转身走进草棚,静候她们走过来。 “水已沸,就等品茶人了。” “人已至,公子请赐教吧。”璇玑笑着行至桌前,看了一眼赫连煌,又看了一眼秦玉舞,走到一旁的蒲团坐下。 “秦小姐,请坐。”赫连煌做出请的姿态,秦玉舞回了一礼,在蒲团上坐下。赫连煌在她对面盘腿坐下,长臂一伸,提过一旁火炉上的水壶,却并不直接泡茶,而是置于一旁早已备好的一个装了水的木盆中降温。等待间隙,他打开茶罐取茶布盏,行云流水的动作透着赏心悦目的怡然自得。洗好了茶,约莫水温也适宜了,才开始泡茶。热水入壶,腾起的氤氲水雾带着清新茶香飘散开来,闻着一阵心旷神怡。 赫连煌给秦玉舞和璇玑面前的白瓷茶盏斟茶,眼含笑意道:“尝尝,今年的雨前龙井新茶。” 秦玉舞端起茶盏,才忽然意识到戴的帷帽不便饮茶,稍一犹豫,便放下茶杯,伸手将帷帽摘下来放到一边,然后重新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只觉清香溢满唇齿,果然是好茶。 赫连煌见过秦玉舞的脸,璇玑却是第一次见,虽然面上不显,心底却是微微吃惊了一下。赫连煌找她相助秦玉舞时,她以为是一个多么娇俏可人的佳人,没想到居然生了这样一张脸。不过仲怔了一瞬,随即又反应过来,面前这姑娘如此淡然以待,莫非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地方眼睛便落在脸上那红胎记上,看了又看,忍不住就伸出手指想要去摸一下,眼见就要摸着了,却被对方微微一偏躲开了。 秦玉舞望着伸到了面前的纤细玉指,和毫不掩饰好奇之色的美人,不动声色的将茶盏放下,望着两人道:“公子好茶。璇玑姑娘好手。”因为避忌亡母名讳,省略了莲字。 赫连煌咧嘴一笑,璇玑噗嗤一笑,手指摸落空的尴尬顿时没了。 秦玉舞倒是不觉得自己所说有何可笑之处,面色依然娴静淡然。她今日穿着藕色襦裙,两侧发丝在脑后盘简约发髻,点缀一支珍珠发簪,披散及腰的发丝用一根藕色发带在中间松松绑住,清爽干净,十分配她本身沉静的气质。 赫连煌抬眼看她,回想第一次相见时她素裙染血的凶狠,第二次黑夜相见的钻鼻幽香,和现在安静而疏离的清冷,嘴角的笑意越加浓。这个姑娘,有着不为人知的多面,每一面都比现在摆出来的样子鲜活有趣的多。 被对方肆无忌惮的打量,秦玉舞抬起眼眸安静的看回去,没有扭捏,没有害羞,只是如他一样,将他也看一遍。不似前两次的狼狈,现在坐在对面的少年锦衣华服玉冠,将他本就芝兰玉树的人衬得更加明珠生辉,一举手一投足都流露出贵族子弟所有的优雅贵气,一挑眉一带笑也都含着握权者独有的睥睨和衡量。这样的人,比戴着面具的她更难以触摸到他的真心。 不想再被对方掂量探究,也不愿与对方有多的纠缠,秦玉舞清冷的开口:“公子的茶已品,若无其他事,请容我告辞。” “才来就要走么”璇玑放下茶杯,转眸看赫连煌,示意他留人。 “秦小姐留步。”赫连煌开口挽留,“今日约你,品茶只是其一。” 秦玉舞停下起身的动作,静静的看着赫连煌。 “今日请秦小姐来,是想要当面谢你相助之恩。” “好,我收到了。”秦玉舞面色淡淡的点头。林中初遇时,赫连煌帮了她一次,她也没有向黑骑告发对方,所以两人算是扯平,这一次赫连煌特意的感谢,自然是谢她荷塘中的没有开口引来杀手。一想到自己居然在他怀中沉睡过去,秦玉舞的心情就不甚愉悦,因为她发现自己对这家伙的防备心也实在太轻了。 赫连煌微微挑眉,随即想到两人第一次见面时可是对彼此都动了杀心的,相处的可不算愉快,现在却感谢她,似乎显得没那么有诚意。于是正了正脸色道:“之前的事,我 们揭过不提吧。这一回,我是真心想要感谢你。我听璇玑姑娘说起她师父曾对秦府的预言,也听说了你因此受到了一些影响,所以我请璇玑姑娘帮忙,帮你洗刷掉这不祥的污名。” “原来璇玑姑娘之前那一番高深莫测是受人所托”秦玉舞转头看向璇玑。 璇玑眨了眨眼睛:“然也,非也。” 秦玉舞微微皱眉。 璇玑叹息:“我确实是受人所托,但我所说的也是事实。” 赫连煌看秦玉舞脸色平平,开口道:“不过若想彻底洗刷掉你身上的不祥污名,还是得”他适时的打住了后面的话,用手指指了指左脸颊,代替后面想说的话。 秦玉舞眉间浮起一丝冷色。“公子似乎管的太多” “若是秦小姐已经有了完全对策,那么就当是我唐突了。但若没有万全之策,那不妨借力。”赫连煌的目光落在璇玑身上。 秦玉舞当然看明白了他的意有所指。她目前确实没有想好万全之策,来解释脸上胎记的事情。母亲的那番做法虽然情深意切,但若说出去,却只会叫有心人再生波澜,对她对亡母的名声都无益处。如果借助璇玑姑娘之名,来解决此事,确实是很好的一个办法。赫连煌拿捏住了她的为难,适时抛出来了这根合她心思的稻草,算准了她会攀爬上来。 这个璇玑与他还真是交情匪浅,心甘情愿为其所用。 沉默了片刻,秦玉舞缓缓开口:“那就有劳公子和璇玑姑娘了。” 赫连煌原本还打算问秦玉舞是否需要其帮助对付林氏,但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面前的这个姑娘并非没有主意的人,未必会领他的情,一着不慎还可能招了她的反感。他还是暗中相助为妙。 告辞时,赫连煌落后一步,望着秦玉舞道:“那晚你的问题,我现在告诉你答案。” 秦玉舞脚步一顿,有一瞬的茫然。 “追杀我的人,是我的哥哥。”赫连煌面色淡淡的,似乎在说着稀疏平常的事,只是眉眼间终究浮起了不自觉的冷冽。“上一次丛林中也是。” “不是你的人救你逃跑”秦玉舞想起听到的传言,外面传的都是西金质子策划逃跑回国失败被抓回来。 “我没打算逃跑,至少现在没有。”赫连煌冷冷一笑,“与其跑回那样一个豺狼窝,还不如在这里苟且活着。” 秦玉舞没想到赫连煌会对她说出这样的心声,怔了怔,才徐徐道:“哪个皇宫不是豺狼窝不是豺狼也坐不稳这权倾天下的无上宝座。”顿了一下,又道,“这些话,你原本不必对我说。” 赫连煌抿起嘴,弯眼一笑。“是啊,你明明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可不知为何,我觉得你会懂。” 秦玉舞看着赫连煌脸上那懒懒的卖乖的笑意,摇了摇头,抬手将帷帽戴上,转身离开。 044 没打死留下 秦玉舞抄好佛经,供奉在佛前,便与璇玑告辞,步出庵堂。贾氏几人在马车内等候,秦玉舞上车,秦玉乔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你也真是好意思,让大家等你这么久。” “抄佛经供奉关乎秦家运势,岂能随意糊弄”秦玉舞淡淡的瞥了秦玉乔一眼。贾氏闻言点了点头,“确实需要虔诚仔细。”对玉乔已是有些不满。 秦玉乔冷哼一声,头扭到一边。秦玉舞在位子上坐下,沉静端坐,贾氏目光在她身上溜了几圈,脑袋里回想璇玑所说的话,一时捉摸不定。 回到国公府,秦玉舞护送贾氏回竹青苑,进了房,秦玉舞对贾氏道:“祖母,玉舞有事回禀。” 方才一路都没说,现在才提及,想来是不能为太多人知晓的,贾氏挥手屏退了屋子里的丫头,连赵妈妈也退了下去。 “什么事” 秦玉舞摘下帷帽,脸上浮起喜色,道:“在抄佛经时,我摘下了帷帽,璇玑姑娘看见了我脸上的胎记,大为惊奇,说孙女脸上这胎斑与她额际的佛花胎印同出一源。” “同出一源”贾氏微微皱眉。 “是。祖母可知指的是什么孙女愚昧,不能理会。” 贾氏凝眉不语,半响脸上渐渐浮起一丝明了之色,不过却依旧不见喜色。“妙贤师太曾说璇玑姑娘眉间佛花是天神转世的印记,若你脸上的胎记与璇玑额际佛花同出一源,那也就是说并非不祥之兆,而是有福之人吧。” “原来是这样么”秦玉舞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不过随即皱起眉来,说,“若是如此,那璇玑姑娘给的佛水,用还是不用呢” “什么佛水”贾氏抬眸看向秦玉舞。 秦玉舞从怀里摸出一个细颈圆身的白瓷瓶,送到贾氏面前。“璇玑姑娘说,孙女脸上这胎印虽然与她眉间佛花同出一源,但生的位置影响了容貌,导致孙女本该大富大贵的运势被改写,所以最好化去。而化去的办法就是每日焚香沐浴后虔心拜佛,并用这佛水洗脸,如此以往,脸上的胎印自会慢慢化去。” “璇玑姑娘当真这么说”贾氏脸上这才浮起一丝喜色,但更多的是不敢相信。毕竟这脸上的胎印是自娘胎里带来的,怎么可能能轻易化去。 “孙女转述句句皆出自璇玑姑娘之口。”秦玉舞点头。只不过这佛水不是用来洗脸,而是擦她胳膊上的那道伤疤。想起赫连煌将药瓶塞进她手中时,毫不内疚的坦诚那夜小船相依,她迷迷糊糊睡着后,他伸手拥抱她结果手指透过衣服摸到了手臂上的伤疤印,所以特意找了这上好的祛疤凝露,就有些气恼。 “那你自当按照璇玑姑娘说的去做。若是真能化去你脸上这胎印,璇玑姑娘便当真是秦府的大恩人了。”贾氏喜滋滋的将药瓶放回秦玉舞手中。 “孙女听祖母的。”秦玉舞收回心思,笑眯眯的答应。“不过这事儿需要点时间,也不知道效果最后会如何” “嗯。所以这事你只告诉我是对的,之后也不必告诉他人,待到真的化掉了你脸上的胎印,再说出来也不迟。”贾氏沉吟叮嘱。 “孙女明白了。”秦玉舞乖巧的点头。 回荷苑,天色已黑,坐了大半日的马车,秦玉舞身体酸疼,但依然在荷塘边练了一遍剑,才回屋洗澡休息。第二日一大早起床,又练了一遍剑,气喘吁吁的回屋洗漱完,吃了早餐,便带着珍儿去贾氏那里诵经拜佛。一番下来,已到了午时,贾氏留着吃了饭,才回荷苑。如此往复,时间飞快过去,一转眼便进入了八月。 八月十五中秋节,宫中设宴款待重臣,请帖送到府中来,贾氏c林氏及秦玉乔秦玉飞姐弟是必然要去的,秦玉舞自然也是不去的,与往年一样称病不出席。其实这么多年,记得秦家还有个嫡大小姐的外人几乎都没有了,就算有些人记得,也不会在秦家人面前主动提及,自讨没趣。毕竟秦大小姐一直是秦府的忌讳。所以到了十五这日,待秦府女眷们统统都出了门,秦玉舞让刘妈妈给城南大伯父家送些月饼去后,便决定出门溜达溜达。 她像端午那回一样换上男装,带上面罩,男装和面罩自然都是后来新作的,端午那套早被她束之高阁藏了起来。虽然她不怕事,但是能藏久一些也无坏处,自然不会主动露馅。在袖口里别好匕首,便带着穿男装贴了胡子的珠儿和与珍儿出门了。 街上很热闹,张灯结彩,风中飘着桂花的幽香,闻着醉人。秦玉舞在街上左看右看,目光落在一旁嬉闹的孩童身上,忽然想起了上一回遇到的那对姐弟,心思一动,便凭着记忆往那相遇的街道走去。 来到那条巷子,秦玉舞刚走进去一点,就看见里面个高壮男孩围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殴打,小男孩张 着双臂,像护小鸡的母鸡一样护着身后那个满身伤痕的瘦弱女孩。 “大胖,你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你就不是男人是一个只会打女人的懦夫臭流氓”小孩穷尽脑中的词汇来骂面前比他高壮了一倍不止的胖男孩,脏兮兮的小脸上浮着不怕死的硬气,但微微发抖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内心的害怕。 “你们这两个克死娘又克死爹的克星,丧门星,灾星,小爷我打死你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我让你姐当我的童养媳,那是我瞧得起她她不识好歹,我就要揍她”胖子气势汹汹的冷笑。 “我就是被你打死,也不会答应你的无耻要求”身后的小姑娘啐了一口。 “还嘴硬,再给我打”胖子气得肉发抖,一挥手,身边几个小喽罗顿时一哄而上,对着那两个姐弟拳打脚踢起来。那小男孩瞬间挨了几掌几脚,痛的五官皱成一团,却毫不怯弱的出手回击,那女孩先前已经挨了揍,没了还手力气,却还是扑过来将弟弟罩进瘦肉的臂弯,用身体做屏障尽力保护着她唯一的亲人。 珍儿和珠儿都看得眼睛发红,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望向面前静静观看的秦玉舞。珠儿犹豫了一下,终究忍不住开口问:“小姐,再打下去,那两个小孩只怕会死的。帮不帮那两个小孩” 秦玉舞幽幽叹了口气。“看着吧。若是没被打死,就带回去,若是被打死了,就帮他们收尸。” 045 只需堂堂正正做人 那对姐弟在众人的围攻下,很快便没了反抗的能力,瘫软在地上,鲜血糊满了他们的脸,气息也弱的不行。但是那污血却掩不住充满仇恨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向他们施暴的仇人。 “住手吧别真打死了,打死了后面就不好玩了。”那胖子被姐弟俩盯得有些发怵,有些心怕的开口。几个小孩便停下殴打。胖子一脚踩在小男孩的脑袋上,狠狠道:“臭小子,你听着,你姐是我定下的,一日不答应,我就打一日,打到你们认输同意为止” “走。”说完一挥手,带着一群小喽罗转身走,走了几步,忽然看见了站在暗处的秦玉舞三人,同时脸色一惊,停下脚步在原地愣了一下,都意识到刚才的事情被人看见了。那胖子脸上浮起一丝惊慌,但毕竟年纪大一点,很快就冷静下来,一挑眉毛狠狠的瞪向秦玉舞,迈步走过来,大有秦玉舞若是敢插手就给她好看的架势。 秦玉舞淡漠的看着胖子几人走近,身子忽然一动,紧盯着她的几个孩子吓得身子一抖,停下脚步惊魂未定的看着她,却见她脚往边上迈了迈,让出过路来。 胖子见秦玉舞如此,心想对方是害怕惹事的人,便不屑的哼了一声,仰起下巴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过去,他那群手下也屁颠颠的跟了上去。 等到那群孩子走远了,秦玉舞才淡淡开口:“珠儿,去雇一辆马车来。” 珠儿转身去办事,秦玉舞往前走到两个孩子身边,低头俯瞰着地上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两个孩子。那小女孩已经晕了,小男孩还有些清醒着,感觉到有人靠近,强撑着呛道:“你打不死我,就休想得逞” 半响没有得到回应,也没有拳脚落下,小男孩察觉到了怪异,吃力的抬起脑袋,望向面前的人,看见那张黄金面具,愣了愣,眼底浮起一丝光亮来。“好心公子” “还有力气吗”秦玉舞问。 “有。”气息微弱,却透着坚定。 秦玉舞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意。“跟我走吗” 小男孩想点头,目光落在女孩身上,犹豫的问:“带我姐姐吗” “你做决定。” “好,带上我姐姐,跟你走” “不担心其它问题”秦玉舞问。 小男孩小脸上浮起坚定之色:“不担心。公子帮过我们,我愿意为公子做牛做马。”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陈英,姐姐叫陈霞。” 秦玉舞缓缓直起身子,目光清澄,口气平静的说:“英儿,你记住,我不需要你做牛做马,只需要你和你姐姐成为堂堂正正的人。” 回去的马车里,珠儿回想到客栈里那两个孩子伤痕累累的模样,犹豫了许久,终究还是憋不住,问出了心里思虑许久的问题。 “小姐,为什么刚才你不出手相救,而眼睁睁看着他们挨打若是你能出手相救,他们也不会伤这么重。” “你可是在怪我冷眼旁观”秦玉舞抬眼望向珠儿。 “不是,只是奴婢实在不解。” 一旁的珍儿看着与自己模样酷似的妹妹,叹了口气,接话道:“珠儿,小姐这样做,是为了考验那两个孩子。若是他们不能保护自己活下来,就没有资格跟着小姐。”说完看了秦玉舞一眼。 秦玉舞缓缓点点头,续道:“但最主要的原因是我要让他们记住今日之辱,要让他们明白,若想不被人欺辱,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而不是依靠别人施舍援手。没有人永远能护住另一个人,想要活下去,只能不断强大自己。我不出手教训欺辱他们的那些人,是因为我将报仇的机会留给他们自己,等待终有一日,他们从泥泞中爬出来,将仇人的头颅踩进泥水中。有一个奋斗目标,你说他们是否会活的更有动力” 珠儿恍然大悟,不由得对面前的秦玉舞更多了一份佩服。不过随即她又为那两个孩子发愁,怎么才能让他们变得强大起来呢。 秦玉舞笑问:“想知道怎么才能让他们强大起来” “嗯。”珠儿点头。 秦玉舞看向珠儿,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不是有一个现成的机会嘛” 珠儿怔了好一会儿,眼底一亮,拍手道:“对啊,我倒是给忘了。” 秦玉舞道:“既然你如此关心这两个孩子,那么就由你去请那个人吧。” “是,小姐” “去吧。” 谢情换防回府,刚走到府邸门口,就看见一个灵秀的男扮女装的丫鬟候在门外,见到他抿嘴一笑。 “珠儿姑娘” “谢大人好记性。”珠儿眯着眼睛笑,那模样竟有几分似那狐狸一样 的主子。 谢情叹道:“你家公子这是派你来要债了” 珠儿露齿笑道:“既然大人是明白人,那奴婢也就不赘言了,我家公子约大人明日午时在城南悦风客栈一聚。” “客栈”谢情愣了愣,脸上浮起一丝苦笑,“秦公子相邀,情不敢不从。明日定当准时赴约。” “好。”珠儿轻轻一揖,告辞转身离开。 秦玉舞半途放下珠儿去邀人后,便与珍儿径直回了府。贾氏等人还没有从宫里回来。她换掉身上的衣服,摘下面具,去荷塘边练了好半响剑,珠儿过来回禀说已约好了谢情明日午时相见,又禀告说贾氏诸人已经回府,夜间在花园摆团圆宴赏月吃月饼,正遣了丫鬟过来叫人。 秦玉舞便收了剑势,回屋洗漱,换上干净衣裳,带了珍儿和珠儿过去。花园里的树上挂了彩灯,桌椅已经架好,正有精致的点心c热食c果酿源源不断的端出来摆上桌。因为贾氏和秦明春还没有来,所以秦玉舞便走到一边的凉亭里坐下静静等候。 不一会儿,贾姨娘在石榴和双儿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从游廊里缓缓走来。秦玉舞一眼瞧去以为贾姨娘是身体不适,可细细一看才发现不尽然,只见她淡扫娥眉,樱点红唇,乌丝挽髻,簪一支珍珠流苏簪,一串溜儿的米粒珍珠流苏随着脚步前行而摇曳。她身上的衣服是桃红色,衬得她赛雪肌肤白里透红,眉间眼梢都是喜庆之色。 秦玉舞看了两眼,垂下眼睑,嘴角浮起一丝浅笑。今夜,怕是有人要愁的睡不着了。 046 中秋宴欢喜与愁 不一会儿,贾氏在秦明春的搀扶走了过来,林氏也带着秦玉乔c秦玉飞从游廊里走了出来。许是因为参加了宫宴的缘故,秦玉乔的脸上有着明显的张扬开心之色,在瞧见秦玉舞时,那种骄傲和鄙视之色更甚。 秦玉舞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对秦玉乔的鄙视当做空气。众人入座,秦玉舞看见贾姨娘站在林氏身后,一副低眉顺眼的温顺知礼的妾室姿态,只是一只手总若有似无的扶在盈盈一握的腰上,比平日里更加弱上三分,让人不注意到都不可能。 “春盈,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贾氏眼光落在贾姨娘身上。 “老夫人,我身体是有点不舒服,但无大碍。”贾姨娘柔柔的回话。 “今日是团圆宴,你身体又不舒服,就不讲那些许规矩,坐着吧。”秦明春看了看贾姨娘,开口道。 “老爷,这” “这不合规矩”林氏脸色一沉,开口阻拦,“哪有妾与主翁同桌而坐的道理,传出去,只会徒增笑柄。” 秦明春微微皱眉,但林氏所言也有道理,便抿嘴不言。 贾氏也没有说话,只是看林氏的目光冷了又冷。毕竟还是偏心的,那贾春盈可是贾氏的侄女儿,林氏这样说,无疑让贾氏也脸上无光。 秦玉舞看着贾姨娘故作姿态的样子,心里默默的摇头,林氏这性子简直被贾姨娘吃的透透的,人家正等着她来提这规矩呢,一会儿才好打脸回去啊。 果然,贾氏身边服侍的石榴看不过去,张嘴欲言,却被贾姨娘故作姿态的阻拦,却是拦不及,那石榴已经麻溜的把话说出了口:“老夫人c老爷c夫人,其实姨娘身体不舒服,是因为她有喜了。” “哎呀,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没遮没拦的”贾姨娘叱骂道。 石榴双膝一屈跪在地上认错:“奴婢也是为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大夫说不足三月要多休息,实在不宜久站奴婢知错了,请老夫人惩罚。” 贾氏早已眉开眼笑,不待林氏开口,便道:“你何错之有不仅没有错,还得赏你。”已是起身向贾姨娘走去,握住贾姨娘的手,目光在肚子上转了一圈,问,“可确定了” “嗯。”贾姨娘流露出羞涩的表情,“上回见过璇玑姑娘后,回来不久就有了反应,害怕弄错,特意召了三个大夫诊脉,都说都说是喜脉。” “好,好,好”贾氏拍着贾春盈的手,一连说了三个好字,也不看林氏,牵着贾春盈走到座位边将她按坐下。“切记保护好身子,不可累着。你身边伺候的人也要调整,赵妈妈,拨四个有经验的丫头婆子送到姨娘房里伺候,以后的饮食住行一应都要仔细妥当。” “是。”一边的赵妈妈领命。 贾氏双手合十道:“佛祖保佑,秦家先祖保佑。” 秦明春脸上也浮起一丝难得的笑意,能再有子嗣,终究是开心的事情。 林氏的脸色就称不上好看了,她经过了最初的震惊后,已快速的收起了那一丝抑制不住流露出来的恨意,换上了瞧着就虚假的笑容,但只有一旁静静观看的秦玉舞知道,林氏皮笑肉不笑的面皮下,隐藏的愤怒让那张脸几乎抽搐到扭曲。 秦玉乔没有林氏那么城府深,一张脸已经垮了下来,没有一丝笑意,一双明丽的眸子盯着贾氏的肚子,里面一闪而过冰冷的厌恶和杀机。 秦玉飞对这一切似懂非懂,一手拿着月饼吃,一边学秦玉乔扭头看贾氏,一不小心碰翻了面前的水杯,水破洒在秦玉乔漂亮的裙子上,顿时叫她不悦的沉了脸,忽然伸手一把夺过秦玉飞手中的月饼丢在桌上,低声狠狠道:“还吃,很快就要有弟弟跟你抢东西了,到时候看你吃什么” 秦玉飞被秦玉乔一恐吓,睁着一双黑眼睛看了看秦玉乔,又看了看满脸笑意的贾氏和秦明春,顿时明白过来,张嘴就哭了起来。 “我不要弟弟,我不要弟弟,不许抢我的东西,不许” 林氏急忙伸手来捂秦玉飞的嘴,但那话已经喊了出来,一桌子的人都惊住了。 贾姨娘反应飞快的起身,对着林氏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摆出伏低做小的姿态:“大夫人,大少爷,肚中的弟弟绝不敢跟您抢东西的。” 这话一出,贾氏的脸色顿时难看至极,秦明春的脸也不好看了。林氏狠狠的瞪了秦玉乔一眼,急忙起身去扶贾姨娘。 “妹妹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可别动不动就跪,磕着碰着我可担待不起。玉飞还是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与他计较才好。” 贾春盈缓缓起身,就着林氏的手扶着在位子上坐下,竟然是把林氏当成了搀扶伺候的丫头。奈何贾姨娘一副虚弱样子,林 氏即使被阴了一把,也不能当众甩开她的手。 秦玉舞见林氏吃瘪,对贾姨娘的本事又高看了一分。她眼见时机差不多了,便欢喜的开口道:“恭喜祖母c恭喜父亲c恭喜母亲c恭喜姨娘,二妹,飞弟,我们很快就要再有新弟弟啦。” 话音未落,秦玉飞哭的越加凶猛了,林氏狠狠瞪了秦玉舞一眼,将秦玉飞扯起来交给身后的婆子带下去哄。瞧见林氏手忙脚乱的样子,秦玉舞叹了口气,这个中秋节,过得真是舒心啊。 回到荷苑时,进门却看见桌上摆着一个包装华贵的礼盒,上面放一张飘着桂花香的信花鉴,龙飞凤舞几个字,“秦小姐亲启”。 刘妈妈道:“这是方才有人留在门口的。” “可看清是什么人” 刘妈妈摇头。秦玉舞想了想,已猜出送礼之人是谁。她一边缓缓拆包装,一边皱眉想,看来这院子里必须要尽快安排防卫,不然稍微有点功夫的,都来去如入无人之境 拆开包装,露出里面银白锦缎绸圆盒,在灯光下,散发浅浅的莹莹白辉,宛如一个圆月亮。掀起盒盖,露出里面摆放着的十枚精致小巧的月饼,每一个月饼不过一口大小,却各具其色,豆沙白c鹅蛋黄c翡翠绿c桃花红每一枚上还都印着天京最高档点心铺合味轩的戳印,一看就是价值不菲的精心订制。 秦玉舞淡淡的收了手,转身回房,清冷的声音飘来:“刘妈妈,这盒月饼你拿去给她们分了吧。另外让她们守住嘴,今日之事不许外传” “是,小姐。” 047 履行赌约 谢情接到了珠儿的邀请,第二日临近午时出门,穿街绕巷,最后来到了一间并不打眼的客栈,上二楼敲开客房门,就见珠儿笑盈盈的打开门,做出请进的姿势。谢情迈步走进去,抬眼就看见了带着面具坐在桌前慢慢饮茶的小公子。 一段时间不见,她似乎高挑了不少,浑身的气质越加清冷沉静,望过来的一双眸子里宛如有寒星芒闪,冷静澄明。 “秦公子。”谢情轻轻一揖。 “谢大人,请坐。” 谢情在秦玉舞对面坐下,秦玉舞端起茶壶,拿茶杯给谢情斟茶。 谢情目光落在秦玉舞的胳膊上。“胳膊上的伤口可好了”听说她上香遭遇山贼,还划伤了胳膊,心里便一直担心着,但也一直没有机会能当面询问。 “已经无甚大碍。”秦玉舞淡淡的回答。 “那就好。”谢情放下心来,随即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些太急切,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丝可疑的红色,急忙轻咳一声,道,“对了,上回你走后,好几拨人来打听你的身份,不过都被我挡回去了。但是对方似乎并不会轻易罢手,只怕迟早会查到你。” 她摆了颜稷泰一大道,让他面子尽失,会罢手才怪。秦玉舞面色不惊,道:“因有所不便我才遮面,但若实在不得不露出真面目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只是给大人你添了不少麻烦。” “这没什么。”谢情摆摆手,顿了顿,补充道,“这也是保护你的范畴嘛。”可听起来只觉有欲盖弥彰之嫌。 秦玉舞淡淡一笑,也不在意。 谢情却险些把自己舌头咬一口下来,有些慌乱的端起茶杯来喝茶,掩盖自己的失态。不知为何,自从上次瞧见她机智的斗四皇子后,他便时时想起她,她闪亮的眼睛,微翘的嘴角,一举手一投足的倜傥风流,明明还只是一个未及笄的丫头啊,怎么叫他有心跳加速的感觉甚至在她面前连连失态 “上一回与大人曾有一个赌约,大人可还记得”秦玉舞直奔目的。 “如何会忘”谢情摇头苦笑。 秦玉舞抿嘴笑道:“谢大人是谦谦君子,倒是我多此一问,怀小人之心了。” 谢情笑道:“秦公子如此客气,看来要让我做的事情不会太容易。” 秦玉舞眨了眨眼睛:“太容易岂不是瞧不起谢大人。” 谢情看着面前狡黠的姑娘,只觉得一时怔怔无言。 秦玉舞端正坐姿,抬起手来拍了两下。房门应声而开,一高一矮两个裹着白纱伤布鼻青眼肿的孩子一瘸一拐的走进来,来到两人面前站定。 谢情看了看面前的男孩和女孩,转头又看秦玉舞。“这两个孩子” “我的要求是,你收这两个孩子为徒,尽你所能教他们武功,和生存下去的方式。” 谢情一愣。 秦玉舞已经转头对着那两个孩子说:“英儿,霞儿,还不拜见你们的师父” 两个孩子噗通一下就跪在了谢情面前,额头点地“砰砰砰”的连磕起头来。 “拜见师父。” “拜见师父。” 翠嫩的声音,却带着无比的坚定和认真。 谢情这下是不答应也得答应了。他转头看秦玉舞,却对上她流光溢彩充满希翼的眼眸,只觉得心神一阵恍惚,便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了。 “起来吧。”谢情伸手虚扶了一下,示意两个孩子起身。那两个孩子乖巧听话的站起来,因为都受了伤,起身有些吃力,却是下意识的彼此相扶,紧紧相依着你拉我扯着才站直了身体。谢情重新打量面前的两个孩子,从那鼻青脸肿伤痕累累间,依稀看出了熟悉的影子。 “啊,是那两个孩子”谢情认出了他们,微微惊诧的转头看向秦玉舞,明明那一回她给了银子就走了,为什么又将他们带回来了 秦玉舞点头道:“就是他们。”却并不对他们的遭遇多赘述,但谢情怎么会不明白,这两个孩子失了亲人,就像是失了母鹰保护的雏鸟,活下去绝不容易。 虽然表现得冷漠淡然,但她终究还是不忍心撒手不管。而且不惜将这样宝贵的机会,用在他们身上。 “英儿,霞儿,你们今天起就跟随你们的师父学习武功,等到你们有能力了,就去把曾经欺负过你们的人打趴下去,一雪前耻。”秦玉舞看着两个孩子,淡淡的开口。 “谢谢好心公子。”陈英和陈霞对着秦玉舞跪下来磕头。 秦玉舞将他们扶起来,伸手拍了拍他们膝盖上的灰尘,缓缓道:“我希望,以后你们的这双膝盖,除了跪天地恩亲君,再无屈膝时。” 两个孩子似懂非懂的重重点头。 秦玉舞直起身,转身冲谢情抱拳一揖。“这两个孩子,就交给谢大人调教了。” 谢情站起身来,眉眼间的神色凝重而认真的点头:“不敢辱没秦公子之托。” “如此,我就先告辞了。”秦玉舞转身往外走。 衣袍一角却被人从后面轻轻拽住,微微诧异的转回头,就看见一只布满伤痕的小手怯懦的抓着她的衣角,仰起的小脸上一双眼睛里有着期待c困惑和对即将到来的离别的伤感。 “英儿” “好心公子,你你是不要我们了吗”小男孩嗫嚅的问,声音里有了一丝哭腔。 秦玉舞微微皱眉,口气里终究带了一丝柔软:“想来跟随我” “嗯。”小男孩和小女孩都重重点头。 “那就努力变强大,等待你们足够强大了,不需要别人的保护还可以保护我了,我的身边就为你们留出位置。” 小男孩和小女孩都睁大眼睛看着秦玉舞,对她口中所谓的强大没有具体的概念,但却都知道,只要变强大,就能跟在他身边。于是都重重点头。 秦玉舞抿嘴轻笑,转身欲走,结果换了另一只手拉住了他的袍角。 陈霞看着面前的神秘公子,低低的问:“那个好心公子,你叫什么名字” 秦玉舞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又揉了揉一脸期待等着听答案的小男孩的头,许诺道:“等你们将欺负你们的那个坏胖子揍回来了,我就告诉你们。” 树立斗志,树立目标,给那两个孩子心里注入前进的动力,让他们对未来充满干劲和期待。这样的细微体贴,却是面前这个面冷语寒的小姑娘给予的。谢情望着秦玉舞,看着她嘴角抿一抹浅笑,大步潇洒的走出去,姿态优雅干脆,行事果决有谋,一双眼眸越加波澜翻涌,心跳失速。 048 药染的丝线 中秋过后,一连几天都是艳阳天,天气热,人便不愿出门。秦玉舞躲在房里练字c看书,珍儿和珠儿候在一旁,一个绣着手帕,一个拿着扇子扇风。 秦玉舞早前让刘妈妈在澧水河畔盘一栋酒楼,但一直没有合适的,等了数月,前几日终于有了眉目。刘妈妈近几日便都在安排此时事情。 中午时,天色突变,下了一场阵雨,雨很快就过了,但燥热得到了缓解,难得的有了一个有风的凉爽天。秦玉舞便决定去后花园里走走。 带着珠儿出了门,一路徐步过去,穿过抄手游廊,正进了花园,忽然见对面俏丽的人影一闪,四五个人从对面拱门里走了出来,却正是贾氏和四个伺候她的丫鬟婆子。 贾氏也瞧见了秦玉舞,愣了下,随即堆起笑容走来:“大小姐,你也来花园里吹风纳凉么” “是啊,难得半个好天气。”秦玉舞嘴角凝起一抹笑意,走上前,与贾姨娘保持了两步的距离站定,目光在贾姨娘身上看了一下,见她不过几日不见,气色较中秋那日差了不少,脸色苍白,双眼有些浮肿。她手中挽着一个小竹篮,蓝子里放着几团丝线c绵绸锦缎和针剪。秦玉舞面上浮起好奇之色,问道:“姨娘这是要缝什么” “缝几身宝宝穿的肚兜。”贾姨娘面色柔和的回道。 两人往一旁的凉亭走,走台阶时贾姨娘身后的丫鬟伸手搀扶,秦玉舞让到一边,并不主动伸手相扶。进了凉亭就坐,秦玉舞也是等贾氏坐下之后,挑了离贾氏最远的对面石凳坐下,隔着一整张圆桌的距离。 “瞧姨娘脸色,似乎比前些日子差了许多,可是弟弟太调皮让姨娘辛苦”秦玉舞缓缓开口。 “才一个多月,哪里那么快折腾我呢。”贾氏被秦玉舞孩子气的话逗笑了,但那笑就像浪花一样溅起来冒了个影就飞快的消散不见。她微微皱起柳叶眉,叹了一声道:“这几日夜里总是睡得不安稳,白日里也心神不定”后面似乎还想说什么,手下意识摸到肚子,却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姨娘若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叫大夫来看看的好。莫强撑,你毕竟不是一个人”秦玉舞道。 贾氏点点头。“多谢大小姐关心。” 秦玉舞便不再多言,看着贾氏拿起篮子里的针线继续在小肚兜上绣着花,正看着出神,却见贾姨娘哎哟一声,却是被针扎破了手指,一粒血珠子瞬间浸了出来。贾氏随手将手指凑到嘴边吸了吸,将血舔去吐掉。 “姨娘经常被针扎”秦玉舞眸光沉了沉,盯着贾氏手中的针和线。 “我做女儿家时,就不善刺绣,绣活做的少。现在想着亲手给孩子准备点贴身衣物,才又捡起来做。扎着扎着也就习惯了。”贾姨娘笑了笑。 “若是实在为难,交给丫鬟们来做,姨娘在一旁指点,也是一番心意。”秦玉舞道。 贾氏笑了笑,却不接话。她想给孩子准备点礼物的心情,又岂是还是小姑娘的秦玉舞所能理解的 秦玉舞看了看篮子,喜道:“呀,我绣的手帕正缺了一络红线,姨娘这里有,给我一些吧。” 贾姨娘没想到秦玉舞突然开口要线,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大小姐缺哪种,就挑哪种拿吧。” “谢谢姨娘。”秦玉舞笑嘻嘻的伸手勾了一络丝线在手,顺手又摸走了里面的两根绣花针藏在手指下面,再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了。 回到荷苑,秦玉舞将手中的丝线和绣花针放在桌上,吩咐珍儿道:“珠儿,去请杨大夫来,就说我不小心碰到了手臂上的伤口,导致旧伤复发了。” “是。”珠儿转身出去。 秦玉舞想了想,又吩咐珍儿道:“珍儿,你去打听贾姨娘中秋过后的饮食用度,把她最常吃的c最常接触的东西查出来,小心些,别被人发现了。” 珍儿见秦玉舞脸上凝重,心知事情重大,点头道:“小姐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约莫过了半刻钟,珠儿领着杨大夫急匆匆进门来。 “秦小姐,你的伤口伤势如何”杨大夫放下药箱,就欲上前来看秦玉舞的胳膊。 秦玉舞坐在帘子后摆摆手,“杨大夫,胳膊的事不急,先请你看看桌上那两样东西。” 杨大夫微微错愕了一下,旋即明白了过来,便转身走到桌边,见桌上一张白帕子上隔着一络红丝线,两支绣花针,并无不妥之处。但他并非一般普通大夫,自小没少从杨御医处知晓一些后宫争宠的手段,心知秦玉舞匆忙叫他过来一定不会戏耍他,于是凝神仔细查看。看了一会儿,又伸手将东西轻轻拿起来凑到鼻子前细细的闻,最后要了两碗清水,将丝线剪了一截泡到水中,拿起一根绣花针放进 另一碗水中。 半响,杨大夫才开口问:“秦小姐,不知此物从何而来,何人所有” 秦玉舞道:“是我从别处得来。可是有什么不妥” 杨大夫轻叹了一口气,将两碗水端起来送到秦玉舞面前。“秦小姐请看。” 秦玉舞伸手出去将两碗水接住,端进帘子里来,一看,脸色微微变了。只见那绣花针和丝线在水中浸泡久了,正源源不绝的散发出丝丝清淡若无的青灰色。 “这两样东西上,都被抹上了腌臜东西。” “是什么” 杨大夫犹豫了一下,道:“滑胎药。” 秦玉舞面色一变,果然如此 正这时,珍儿从门外进来,看见杨大夫在,张嘴欲说的话便忍了下来,垂头走到秦玉舞面前,掀帘子进去,凑到秦玉舞耳边低声将打听到的话说了。 秦玉舞皱了皱眉,低头沉吟了一下,问:“杨大夫,请问有喜的人饮食可有什么忌讳比如不能吃的食物” 杨大夫思量了片刻,道:“一般饮食并无不妥,只是山楂c蟹黄等寒凉物不可多食,一些微毒野菜也最好不食。啊对了,还有蜂蜜不要食用。” 秦玉舞眼睛一亮,“为何” “其实少有人知道蜂蜜含有微毒,常人食用了难以察觉,但有孕在身的女子本身体质就特殊,若食用过多,会有滑胎的危险。” “多谢杨大夫解惑。”秦玉舞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钱袋递给珍儿。“今日多谢杨大夫前来治疗我胳膊上这伤,还望杨大夫莫要说漏嘴,徒惹旁人担忧。” “小姐这胳膊无大碍,只是需要注意,切莫再伤了自己。”杨大夫躬身道。 珍儿走出来,将钱袋塞进杨大夫手中,伸手虚扶他起身,“杨大夫,奴婢送您出去。” 杨大夫便提起药箱随珠儿往外走,但刚走到门口时,秦玉舞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杨大夫请留步。” 杨大夫闻言转身看去,就看见一直隐藏在纱帐内的少女纤手一扬,挑了纱帐缓步走出来,脸上蒙着白纱看不见模样,只能看见光洁的额头和柳叶长眉下一双远超年龄的沉静幽黑的眼睛。 049 贾姨娘中招 贾姨娘从花园走回屋子,虽然走的缓慢,依然出了一身薄汗。她回到屋子,石榴便出去吩咐厨房做祛暑气的羹汤,青儿而一边给她扑着扇子,一边问是否要准备水擦一下身子。 贾姨娘手中正在绣一个辟邪祈福的五毒图肚兜,此时正绣在了收线关头,便摇头道:“待我绣完这一角再说吧。” 青儿点点头,便安静的扑着扇子。一会儿双儿轻步进来,青儿只道要去入厕,将扇子交给石榴后,便退出了房去。 过了一会儿,青儿进门来,见只有贾姨娘一个人坐在屋中低垂着头全神贯注的绣着手中的图,便又拾起手中的扇子继续扇着,只是一双眼睛却不时的落在贾姨娘水葱似的手指上。 贾姨娘一根绣线绣完,仰起头轻轻转了转,正欲伸手去篮子中取线,青儿忙放下扇子,伸手接过她手中的绣花针,道:“姨娘,您快起身走动走动吧,这都坐了多久了,可别累着了身子。” 贾姨娘闻言点点头,道:“就剩这么几针,心里总想着要赶紧绣完。” “那您起身站会儿,奴婢给您穿线。”青儿一边劝,一边将针线篮勾到面前,伸手从里面拿线。 贾姨娘便站起身来,伸展双手伸懒腰,但顾及着肚中的孩子,所以动作并没有舒展多大。等她收了双手,转头时,青儿已经穿好了线。正这时,石榴端了一份蜜饯鸭梨碗藕羹碟桂花糕碟红枣糕进来,贾姨娘便坐下吃了几口藕羹,又咬了两口蜜饯鸭梨,然后将桂花糕和红枣糕吃了干净,便伸手从青儿手中拿针线想要继续绣,不想手指不小心碰到了针尖,被扎了一下,瞬间出血了。 “哎呀。”贾姨娘痛呼一声,下意识就将手指送到嘴边吮冒出来的血珠。 青儿吓得忙不迭缩回手,屈膝就跪下了。“小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没有叫姨娘,而是叫贾姨娘出嫁前的称呼。 一旁的石榴瞪了青儿一眼,道:“你怎么做事的” 青儿抿嘴不吭声。 贾姨娘瞧着面前垂头跪着的丫头,摆手道:“无妨,起身吧。”她在这府中,能放心的不过就是身边这两个贴身的丫头,平日里也不轻易言辞厉色,只因她知道自己没有撒泼任性的资本。 贾姨娘止住了手指上的血滴,重新开始刺绣。石榴收拾碗碟出去了,留下青儿拿着扇子扇着。贾姨娘本就不善针线活,这收尾的最后几针不知是心急还是暑热打头,手指陆陆续续又被扎破了好几次,心情也变的很焦躁,只觉得心口窒息,突然便一下栽倒在地上。 青儿见状吓得手中扇子“啪”掉在地上,却咬牙忍住大叫的冲动,只目光紧紧的盯着在地上痛苦闷哼的贾姨娘,盯着她的双腿间。 快了吧,应该就快成了青儿眼神中流露出疯狂之色。 正这时,石榴端了茶水进来,一眼看见倒在地上的贾姨娘,手中托盘和茶杯“哐啷”掉在地上,瞬间惊醒了一旁的青儿。 “姨娘,姨娘”石榴扑向贾姨娘。一旁的青儿也忙蹲下身去扶贾姨娘。 “还不快去请大夫”石榴看见青儿,厉声呵斥。 青儿站起身来,有些磨磨蹭蹭的往门外去。石榴回头怒道:“磨蹭什么若是耽搁了时辰,你有几条小命都没用” 青儿被石榴怒吼,这才提起裙摆拔腿往外面冲。刚出了院子门去,秦玉舞便领着杨大夫一行人匆匆进门来,青儿跑的急没瞧见,到是秦玉舞看见了她急匆匆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她跑去的方向,眸子暗沉了下去,随即大步往院子里走去。 石榴的怒吼,青儿的慌张出门,早已惊动了院子里的其他仆妇。秦玉舞进门来,恰恰叫这些慌了手脚的下人找到了主心骨,目光纷纷落在她身上。 “大小姐,姨娘她不好了,大小姐快救救姨娘肚子里的孩子”石榴看见秦玉舞,对着她连连磕头。 秦玉舞看着蜷缩在地上脸上苍白满头大汗的贾姨娘,对身后的婆子丫环们厉声道:“还不快把你们姨娘扶到床上去” 众人忙手忙脚乱的去抬贾姨娘,秦玉舞带着的珍儿和杨大夫却是半步不动。等贾姨娘被抬放在了床上,秦玉舞这才对杨大夫道:“杨大夫,还请你为贾姨娘诊治” 众目睽睽下,挺拔清俊的年轻大夫面不改色的点头,拎着药箱上前来。因为贾姨娘情况严重,石榴也没有去放下帐子将杨大夫和贾姨娘隔开,只是拿了帕子该在贾姨娘的手腕上,然后让杨大夫拿脉。 杨大夫摸着贾姨娘的脉象,略沉吟,便起身走到秦玉舞跟前,低声道:“贾姨娘这是滑胎之兆。” “可能保住肚子里的孩子”秦玉舞眼眸清冷,没有一丝慌乱,冷声问。 “来的及时,药效刚发做,能保住”杨大夫点头。 “好尽全力保胎”秦玉舞果断的吩咐。 杨大夫被面前少女的冷静和果断震的微微一愣,随即点头,转身打开药箱,拿出银针来。 “我先用银针将她体内的药性压住,再列方子抓药”杨大夫一边行动一边解释。 床边的石榴看见杨大夫手中那展开的一排银针,脸上浮起焦虑之色,她看看床上的贾姨娘,又看看杨大夫,咬咬牙对秦玉舞道:“大小姐,这姨娘惯用的是徐大夫,是否等徐大夫过来了再诊治”这话就是对杨大夫的医术有怀疑了。 杨大夫闻言,展开银针的动作便停住了。秦玉舞看着护住的石榴,目光一寒,冷声道:“护主心切本没错,但不懂得看时候便是蠢” 被秦玉舞这样怒斥,石榴一张脸顿时憋的通红。 “杨大夫,你尽全力医治吧,其他的不必理会。”秦玉舞不再看石榴,对杨大夫淡声道。 这便是表示对他充分的信任了。杨大夫便也不再迟疑,行云流水的展开银针,走到床榻边开始给贾姨娘施针。 石榴见状大急,可奈何秦玉舞的眼睛像两把冰剑盯着她,逼的她竟再说不出半句话来。 杨大夫手中的银针一根接一根的往贾姨娘身上去,床边的石榴也汗水噌噌而下。屋子里其他的丫鬟婆子也是目光紧紧的盯着杨大夫,脸色各异,但瞥见冷漠沉静的秦玉舞,都选择了不吭声。 忽然,院子外一阵脚步声匆匆而来,众人纷纷回头,门口的丫环喊了一声“老夫人”,一直诡异的安静的屋子里顿时哗一声炸开了锅。 石榴更是大步冲过去,越过秦玉舞,对着门口“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老夫人,老夫人,快救救姨娘和肚子里的孩子吧” 那凄厉的嘶喊,将刚抬步迈进门来的贾氏唬得身子一震,那脚停在半空,身子顿时不稳,踉跄着差点栽倒。幸亏一旁的赵妈妈和珍儿伸手扶住,才免了一场祸事。 秦玉舞转身盯着地上磕头大喊的石榴,脸色比方才还要冷了。 050 泼污水 “大哭大喊的,到底是怎么回事”贾氏走进来,目光微寒的盯向地上的石榴。 那石榴哭哭啼啼的,倒一时又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到底怎么回事”贾氏看到躺在床上的贾姨娘,和床边埋首施针的杨大夫,一张脸已经阴沉的可怕。她心里浮起里一丝不祥,瞧着阵势,贾姨娘肚子中的孩子只怕是出事了 “祖母放心,杨大夫说姨娘肚子里的孩子保得住。”秦玉舞上前向贾氏行礼,一句话便解了贾氏心中的焦虑。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贾氏的心稍稍回落了些,目光落在秦玉舞身上,带着探究之色。方才珍儿来院中请她来贾姨娘处时,她已经料到秦玉舞必定在这里。只是秦玉舞为何会在这里 “祖母您先坐下,玉舞再向您禀报”秦玉舞伸手搀住贾氏胳膊,扶着她走到桌边的凳子处坐下,然后示意身旁的珠儿将带着的丝线放到贾氏面前。 “这件事,还得从我在贾姨娘处得来的丝线说起”秦玉舞便将午时在花园中遇到贾姨娘及之后的事简单明了的禀报了一遍,只是将她特意请杨大夫查验丝线说成是杨大夫给她复诊胳膊上的伤时,看见了桌上的丝线,才意外发现这丝线有问题。 “我发现这丝线有问题,半刻也不敢耽搁,生怕姨娘出事,于是便自作主张的带着杨大夫前来告知姨娘丝线有问题,又觉得这事太严重,必须要让祖母您知晓,便遣了珍儿去请您。不想过来姨娘这里,竟然发现姨娘满头大汗的歪倒在地上,我生怕姨娘及肚子里的弟弟有事,便自作主张让杨大夫出手相救了。”秦玉舞一气呵成的将事情说完。 贾氏一跺手中拐杖,咬牙切齿的道:“这是有人不想让这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呐” 贾姨娘屋子里的丫环婆子顿时通通跪了下来,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了。发生了这种事,她们的好日子到头了。这件事势必会严查,而在她们伺候下发生这种事,难逃伺候不周的罪责。众人心中顿时将那始作俑者的祖宗十八代骂了个底朝天。 正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秦玉舞和贾氏同时看向门口,就见青儿一脸佯装镇定的领着徐大夫和拎着药箱的药童走进来,只是脸色发白却是怎么也掩饰不掉。她走到贾氏面前,屈膝跪下向贾氏道:“老夫人,奴婢请了徐大夫来给姨娘诊治。” 贾氏目光在青儿身上停留了一下,目光落在身后向她躬身行礼的徐大夫身上。秦玉舞也在同时打量这徐大夫,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夫,见他年逾四十模样,长须淡眉,一身灰色布衫透出一股儒雅气。他身后的药童不过十来岁模样,身子骨孱瘦,便显得拎着的药箱格外大。 “既然徐大夫来了,那便与杨大夫一起去会诊吧我老婆子只一句话,务必保住孩子”贾氏面色沉静的说出让屋内人心紧的话。 徐大夫听了贾氏如此说,也不敢再耽搁,便道了声是,便走到床榻边加入诊治。 秦玉舞站在一旁,目光从徐大夫身上移到青儿身上,然后又移到石榴身上,目光无波,但却叫两位奴婢越加心惊胆颤。 不知过了多久,院子里再度响起了脚步声,因为屋子里的人都大气也不敢出,所以那脚步声格外的响亮,就像踩在人心间上似的,越来越近。秦玉舞垂下眼眸,眼中飞快闪过一抹冷意,这唱戏的主角,看来是要登场了呢。 林氏迈进屋子时,看见的就是跪了一地的丫环婆子,这就让端坐在椅子上的贾氏和站在贾氏身旁的秦玉舞格外的打眼。她得到贾姨娘肚子出事的消息时,心里很是高兴了一阵,然后才决定摆出当家主母的姿态过来慰问,却进来才发现事情似乎和预想的不太一样。一旁的秦玉乔看见屋子里的人,倒是面色无惊,但秦玉舞还是眼尖的看见秦玉乔不自觉的将大拇指和小指曲握在一起。 这个动作,只有在秦玉乔紧张时才会出现,这是秦玉舞上一世时就发现了的秦玉乔的小习惯,但从不曾上心留意,现在忽然看见,秦玉舞一下就想起来了。秦玉乔为何紧张秦玉舞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外表美艳却心毒如蛇蝎的妹妹,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老夫人。”林氏向贾氏问安,秦玉乔也屈膝向贾氏问安,然后居然乖觉得向秦玉舞也行了礼。 事出反常必有妖秦玉舞越加肯定了心中所想,却是不动声色的向林氏行礼。 “姨娘这是怎么了”秦玉乔眨着美艳的眼睛,一脸单纯的问。可毕竟年纪小阅历浅,即使极力控制,但那眉梢眼角里浮现的浅淡兴奋和紧张之色依然漏了痕迹。 秦玉舞看着秦玉乔,将她的那些不为人知的小心思分毫不露的看入眼中。秦玉乔察觉到秦玉舞的打量,转头过来与她相视,眼中飞快闪过厌恶之色,随即便傲慢的翻了白眼移开了目光。 “你们母女先寻地方坐下候着,一切待大夫诊治完了再说”贾氏现在满心都系在贾姨娘和其肚中孩子上,哪里有心思回复,何况方才秦玉舞的一席禀报,让她意识到今日贾姨娘出事之蹊跷,这件事还不定最后是什么结果,所以她也需要安静一会儿,好好将这一切都理透彻。 “玉舞你也别一直站着,坐下吧。” “是。”秦玉舞点头,在贾氏身旁的空位上坐下。贾氏都发了话,林氏和秦玉乔就算满肚子疑问,也都收了声,寻了地方坐下。满屋子的奴婢跪着越加大气不敢出,贾氏身边的赵妈妈遂带了金秋下去煮茶。 不一会儿,杨大夫的银针施完了,他伸手抹了额头上浸出来的薄汗,起身行至秦玉舞跟前行礼道:“大小姐,贾姨娘体内的药性已经被压制,我现在列方子,你遣人去抓药给贾姨娘煎服即可。” 秦玉舞转头看向贾氏,贾氏沉吟了一下,道:“既然是杨大夫先行的诊治,便按杨大夫药方抓药吧。不过自春盈怀上起便一直是徐大夫在请平安脉,所以这药方须的经徐大夫认可。” 秦玉舞便对杨大夫道:“杨大夫列方子吧。” 杨大夫便提笔墨开始列药方,方子写好后,请徐大夫过目,那徐大夫将方子看了一遍,便点头认可了。然后贾氏便指派了赵妈妈亲自领着金秋去抓药煎药。 等药的间隙,床上昏迷的贾姨娘徐徐醒转过来。她下意识的护住自己的肚子,激动的问:“我的孩子呢孩子还在不在” 贾氏上前抓住贾姨娘的手,柔声安抚道:“孩子没事,盈儿你别激动,小心再动了胎气。” 贾姨娘一看见贾氏,顿时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痛声哭道:“姑母,有人要害我肚子里的孩子,您要为春盈做主啊” 这句话一喊出来,无疑便是将事情明摆在了众人面前。林氏正将将走到床边,还来不及开口表示自己的关怀之情,就被贾姨娘这一句话给说的怔了神,随即便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这姨娘在老夫人面前这样告状,且不说合不合适,这都是在打她的脸啊。有人要害姨娘肚子里的孩子,大家想到的第一个人一定就是她,即便不是她,她也要背负一个照顾不周的罪名 这该死的贱货,竟然张口告状,真是不要脸林氏脸都差点气歪了。偏偏,这件事还真与她没有半点关系。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要行这蠢事 “到底怎么回事盈儿你且说出来,若是真有人要害你和肚子里的孩子,我决不轻饶对方”贾氏厉声说。 贾姨娘闻言,泪落的更凶了,抽抽泣泣的不吭声,那跪着的青儿见状,忽然伸手指向端坐着的秦玉舞,大喊道:“大小姐,你好狠的心,竟然妄图毒害贾姨娘肚中的小少爷” 这冷不丁的一声指责,顿时将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引到了秦玉舞身上。 051 何德何能 秦玉舞接受着来自屋内众人如针般的目光,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笑。她戴了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光洁的额头,此时嘴角的那抹笑并不曾被其他人瞧去,大家看见的只有她那双黑沉沉古井一般波澜不惊的眼睛和端坐不动的身姿,竟不见一丝慌乱之色。 “玉舞”林氏眼底闪过一丝欣喜,口气却是沉了沉,秦玉舞转头看向林氏,以为她会如从前一般不问青红皂白就先呵斥她,没想到林氏却忽然话锋一转,望着贾氏道,“老夫人,这怕是有什么误会吧玉舞怎么会做这等事” 贾氏听青儿指认秦玉舞时,脸色已是越加的黑沉,但她不是昏庸的人,不可能凭一面之词就开口定夺。其实还有另一重原因,便是近段时间以来,因为秦玉舞脸上恶斑的消褪,她对这个孙女的厌恶也弱了下去,不再如从前那般不喜,所以多少也有了一点偏袒。 林氏的话,让贾氏颇为认可,遂沉了眼眸,冷声道:“青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奴婢知道”青儿暗自咬咬牙,然后坚决的点头。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不顾一切的往前。 贾姨娘也是没料到自己贴身丫鬟会忽然闹这一出,脸色错愕c震惊之色夹杂,一时竟忘了出声。 “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会牵扯到大小姐,你且一字不许落的给我说出来若是有半句妄言,哼”贾氏冷哼了一声,眼神陡然一寒,杀意毫不掩饰的泄露出来。 青儿只觉得背脊一凉,差点就两腿打颤,被她死死的揪住衣袖稳住了胆怯,大声禀报起来:“回老夫人,晌午雨后,奴婢陪着姨娘去后花园散步纳凉,遇到了大小姐,大小姐摸了姨娘针线篮中的丝线,后来姨娘回到院子,就觉得浑身不对劲,于是奴婢才去唤徐大夫过来给姨娘问诊”青儿忽然脸色青白,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指认的太早了 “哦,这么说来,姨娘是因为这些丝线才导致不适的可青儿,你从进门到现在,我们谁都没有提这丝线有问题,你又是怎么得知的呢”秦玉舞不急不慌的问。 “奴婢奴婢知道平日里姨娘的吃穿用度都由老夫人指派的两位嬷嬷亲自经手,并不曾有任何遗漏,奴婢思来想去,只想到这些被大小姐摸过的丝线可能有问题。因为姨娘用这些丝线穿针引线时惯用嘴咬断线头,若是有人在丝线上做手脚,姨娘必定中招” “你竟然如此聪慧,当一个女婢真是可惜了”秦玉舞淡声夸赞,可谁都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在夸赞,而是在说出青儿心机深沉。“但是有句话不知道青儿你听没听过,叫聪明反被聪明误贾姨娘惯用嘴咬断线头这事,若非她身边亲近之人,谁能知晓至少我在花园中见到贾姨娘之前,是不知晓的。我既然不知晓,又为何会如此煞费苦心的在丝线上抹药” “若要有心,这等事也不难知晓”青儿嘴硬的狡辩。 秦玉舞倒是被这奴婢的话引笑了,她站起身来,走到青儿面前,俯视着她道:“好,假设我知晓贾姨娘这小习惯,那么贾姨娘针线篮中丝线那么多,我又不知贾姨娘要用哪一种,要让贾姨娘中招势必要把所有丝线都抹上药,那么我又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这些丝线一根不漏全都抹上药啊,对了,你一定会说是我提前让人将丝线用药液浸染过的,对吧” “对”青儿点头。 “唉,既然我都如此费尽心机了,又为何多此一举的在花园中去摸这些丝线,还找贾姨娘讨要丝线呢我若是不摸这些丝线,青儿你就没有理由指认到我头上不是吗恕我愚笨,还请聪明的青儿你来解答。” “这奴婢斗胆揣测,也许是大小姐您故布疑阵呢”青儿豁出去道。 “大姐,我们都知道你不喜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但没想到你居然心思如此歹毒,不惜用这等拙劣手段来害姨娘,你简直简直太恶毒来”秦玉舞尚未开口,一旁的秦玉乔便抢先道。 林氏见自己的女儿迫不及待落井下石,心里一咯噔,伸手拉住秦玉乔的胳膊,道:“静娴,无论如何,玉舞是你大姐,你万不可如此说她”一副贤惠温柔的姿态,但之前的恶举在座无人不知,此时便也只觉得林氏是掐着机会在贾氏面前树立贤惠的模样,不由得更加不屑了几分。 秦玉舞看着装模作样的林氏母女,忽然就没了虚以逶迤的心情,她冷声道:“难道不是二妹你不喜欢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么不久前的中秋家宴上,二妹你才唬了小弟说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会跟他抢东西的呀” “你胡诌”秦玉乔气急败坏的站起身来,一张丽脸憋的通红,瞧在旁人眼中正落了个心虚。 “是吗”秦玉舞冷哼,“是不是胡诌大家心里可都有数。” 一句话堵的秦玉乔差点没气翻过去。她捏紧拳头,用力一跺脚,然后蓦地转身抓住林氏的胳 膊,瘪嘴委屈道:“娘” 林氏此前被贾氏夺了掌家权,此时即便对秦玉舞满心的怒火,也不能明面上显露出来,于是伸手一把抓住秦玉乔的胳膊,将她拉坐回椅子上,对着秦玉乔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闹,才开口道:“玉舞,乔儿年纪小不懂事,你做姐姐的,就不要与她计较了。” 秦玉舞轻笑,可眼中却是无丝毫笑意。她悠悠叹了口气,道:“母亲教训的是,玉舞自不会与自家妹妹计较,只不过玉乔如今也是大姑娘了,又常随着母亲出席宴席,若是还不懂得收敛这胡说八道的性子,只怕迟早祸从口出” 林氏面色一变,秦玉乔更是气的又要站起来和秦玉舞争执,被林氏死死压住才没有站起来。一旁的贾氏目光冷冷的看着三人的口角,罕见的沉默。林氏前面都做了那么久的样子,纵是再有气,也只能咬牙切齿的吞下去,然后皮笑肉不笑的回了一句:“玉乔一直是稳重识大体的姑娘,玉舞你说笑了。” 秦玉舞便也不想再搭理林氏母女,转头看着贾氏,忽然便屈膝跪了下去,对着贾氏道:“祖母,前有玉舞不详之名诬陷,现在又有谋害姨娘肚中弟弟的指责,玉舞何德何能,竟能凭一己之力,将这府中搅得如此不得安宁” 贾氏见秦玉舞不开口辩驳,反而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顿时怔了一下。原先因为秦玉舞脸上恶斑,所以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但后来璇玑姑娘已经表明了那并非是不祥之兆,且已经有法子去除,她对秦玉舞的不喜便已经淡了不少。何况,今日青儿指出是秦玉舞下药谋害贾姨娘肚子中的孩子时一事疑点重重,且秦玉舞在她之前便领了大夫过来为贾姨娘诊治。她不排除秦玉舞也许会存了不轨心思,但她更愿相信秦玉舞是一个聪明的姑娘,聪明的人怎么会做如此留人把柄的事 “放肆”贾氏怒喝一声,“一介奴婢,无凭无据也敢朝主子头上泼污水” 052 致命之物 那贾姨娘忙不迭的开口道:“姑母,春盈相信大小姐绝不会害妾身,这婢子也不知着了什么魔,竟敢在这里信口雌黄”她旁观了这一场,心思急转,已明白自己这婢子只怕是被人当棋子对付秦玉舞了。比起身单影只的秦玉舞,林氏那一屋子的人显然更想要她肚中孩子的命。心里不由得对青儿恼恨不已,这吃里扒外的东西 正这时,一旁静静检查丝线的杨大夫忽然上前一步,对着贾氏鞠揖道:“老夫人,我有些话要说。” “杨大夫请说”贾氏点头。对这年轻大夫方才一套针法施下来不惊不慌淡定如山的举止,她看在眼中,也甚是欣赏。好像这是杨御医的侄子,果然是个了不得的。 “这些丝线都被浸了药液,可见是早有准备。”杨大夫这句话,证明丝线上的药绝不是秦玉舞在花园时摸丝线所下。“且虽然这些丝线都被染了药,但因为药量甚微,所以即便偶尔误食,也不会对腹中胎儿造成什么危害。而真正对腹中胎儿造成损害的,只怕另有他物”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还请将贾姨娘事发前后及一日三餐所食所触之物尽数列出来。”杨大夫道。 “好”贾氏点点头,吩咐道,“何妈妈和陈妈妈何在,将姨娘每日所用所食尽数呈上来” 那被点名的两名妈妈忙叩首答应,然后起身退出去拿吃食记录册和食材。一旁的徐大夫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他伸手捏住颔下胡须,轻轻的捋着,一双眼睛半眯着,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在杨大夫的背上。 东西很快呈上来,悉数摆到桌上,杨大夫便自顾检查起来。那反客为主的举动叫徐大夫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一旁的林氏目光在众人脸上穿梭,她自然看出来了有人在给秦玉舞下套,可到底是谁呢正沉思间,忽然只觉得衣袖微沉,蓦地转头,就看见秦玉乔双眼紧紧的盯着杨大夫面前的吃食,白皙的双手无意识的绞着袖口,却浑然没有发觉竟然抓错成她的衣袖了。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打在林氏的头顶,叫她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要死了,这圈套该不会是自己这个傻姑娘给下的吧心念至此,已是坐立难安,背脊生汗。 杨大夫一样样检查吃食和食材,等到看见那几碟甜食时,目光微滞,然后伸手将那几碟甜食端至一旁,问道:“贾姨娘喜食甜食” 秦玉舞当看见杨大夫挑出来的几碟甜食是桂花糕c红枣糕一类的,蓦地想到他曾说的蜂蜜对孕妇有毒之事,眼眸微沉下来。 “是。怀孕后几乎每日都要吃上一两碟。”贾姨娘点头。 “这些甜食是谁做的”杨大夫问。 何妈妈答道:“这些甜食是奴婢每日亲自从合味轩中采买回来的,不会有问题。” 合味轩是天京城里的老字号,甜食尤其出名,连宫里的主子都不时会遣人来买。这样的店铺,制作工艺和人工极严苛,自然不会做害人不利己的事。 杨大夫点点头道:“他家的东西自然不会有问题,可这些糕点却是有问题”说着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根据其上的纹路一掰为二,然后将断面露出来。众人凝神望去,就看见那断面上是一层金黄的蜂蜜。 “这糕点中,被人添加了许多的蜂蜜”杨大夫点出问题所在。 贾氏怒极,长叹了一口气,道:“好厉害的手段若非有点阅历的人,谁会知道这蜂蜜对孕妇是大忌之物” 杨大夫将糕点放下,摇头道:“但这蜂蜜与线上的毒一样,都是日积月累到极点后才会爆发,绝不会引发贾姨娘今日的不适” “也就是说,那致命之物还没找出来么”贾氏怒问。 秦玉舞脑袋中忽然闪过贾姨娘被针扎破手指,血珠冒出来,被她飞快的吮进嘴中的画面。莫非,那真正导致贾姨娘差点小产的东西竟然是绣花针 “老夫人,妾身忽然想到还有一样东西。”贾姨娘忽然开口。 “是什么”贾氏和杨大夫同时开口问。 “绣花针”贾姨娘缓缓的说出答案。她的眼睛静静的盯着跪在地上的青儿,看见青儿听到她说的那三个字时身子抑制不住的一抖,心里的一些猜测便坐实了。 害她的人,十有八九就是青儿了可青儿为什么会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贾姨娘缓缓捏紧被褥,那股被背叛的痛像火鞭狠狠抽在她的心上,火辣辣的疼。 贾姨娘绣的东西被翻开,找出别在布上的绣花针,以及篮子中几根备用的绣花针,杨大夫叫人用白瓷碗盛来三碗清水,他抽出贾姨娘正在用的那根绣花针,又随手抽了另两根绣花针丢进碗中。不一会儿,就看见有淡淡的乌青色从那针身上散出来。 “我不善刺 绣,每每都要被绣花针扎破手指,血珠子冒出来,我会下意识用嘴吮。若是有人在针上做手脚,十有八九会叫我中招。”贾姨娘颤抖着声音说。“方才我发作前,还被那绣花针扎了一下。” 杨大夫闻言微微皱眉,随即端起其中一碗清水,道:“大家请看,贾姨娘使用的这根绣花针的药量浓许多” 众人望过去,就看见那碗水的颜色明显比其他两碗颜色深许多。 事已至此,是谁下的毒手,已是分明。贾姨娘气的指着青儿直哆嗦,心里恨不得扑上去撕了这歹心的毒婢子,但终究忍住了,只是忽然一扭头对着贾氏委屈落泪,道:“姨母,春盈待她不薄啊,她为何要如此害我腹中孩儿” 贾氏忙伸手拍着贾姨娘的背安慰,回头对着青儿冷笑道:“一个小小婢女,竟胆大至此”目光在室内众人身上扫过。目光在林氏身上停留的尤其久。林氏本就因为窥知秦玉乔可能与此事有关,心中忐忑,被贾氏一瞧顿时心直突突。但终究是做过当家主母的人,很快便稳住了心神。 贾氏收回目光,重新落在青儿身上,厉声喝问:“说,为什么要害你的主子” 青儿伏跪在地上,脑袋拼命的摇:“老夫人明察,奴婢绝对没有毒害姨娘啊求老夫人明察” “证据确凿,还敢狡辩”贾氏冷笑,“那你倒是说说,这一切不是你做的,又是谁做的” “奴婢”青儿垂着头吱唔,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却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秦玉舞站在一旁,见青儿的目光往秦玉乔那边瞟,而秦玉乔却飞快的撇开目光,不敢与青儿的目光对接。倒是一旁的林氏,下意识的将身子往前挪了挪,将身旁的秦玉乔遮住大半,颇有护崽母鸡之势。 “还不说”贾氏冷喝一声,手中拐杖重重一杵。 跪地的青儿身子一抖,一旁的秦玉乔也忍不住缩了缩身子。 秦玉舞目光从秦玉乔身上收回来,看向青儿,状似无意的说:“祖母,玉舞有一事不明,既然下毒害贾姨娘之人原本悄无声息的在吃食上做了手脚,只需静待数日,待毒性完全侵害姨娘身子,姨娘腹中弟弟铁定会保不住,又为何如此迫不及待的在今日对姨娘下重手” 053 惩治 贾氏闻言皱起眉来,看来对秦玉舞的话上了心。 一旁的秦玉乔眼眸子中射出凶光。为什么自然是为了陷害你啊可恨的是竟然棋差一招,要不是秦玉舞带着杨大夫赶过来救了贾姨娘肚子中的孩子,现在跪在地上哭的就是你这个扫把星 “好在姨娘肚中的弟弟安然无恙,这便是万幸之事。”秦玉舞叹息一声。“玉舞对姨娘腹中弟弟可盼的紧呢,毕竟府中这么大,只有我和二妹小弟三人,实在冷清了些。”一句话,即将自己对贾姨娘无加害之心重申,又将矛头引到了林氏那一边。这个府中,最不期盼贾姨娘肚中孩子平安落地的人,不正是林氏么。 贾氏目光果然落在了林氏身上,虽然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证明这一切,但作为生儿育女了的过来人,护自己孩子的心思都懂。贾氏缓缓摩挲着拇指,心知今日这又将是一场悬案了,倘若深挖下去未尝不能获得一些线索,可现在就要和林家翻脸吗何况,现在府中人丁单薄,宜静不宜动。 “既然青儿你无话可说,青燕,将这丫头毒哑了带出去处理掉,记住,留她一条贱命。敢害国公府子嗣,死都是便宜了她”贾氏面色冰冷的下令。眉眼间的杀伐之气,让屋中的人都下意识的屏息凝神起来。 “老夫人,奴婢冤枉啊”青儿瘫软在地上,拼命的挣扎求饶。但贾氏已经没有精力在应付她。 青儿忽然转向扑向一旁的林氏,双手欲抓林氏的裙角,但林氏早有防备,抬起一脚便将那青儿踹翻在地上,她身后的齐妈妈飞快上前,趁青儿愣神之际,一把拽住她往外拖,竟然是完全不等赵妈妈动手。那青儿反应过来还想要嚷嚷,却被齐妈妈状似无意的拿胳膊往她下巴一撞,一声痛呼伴随一声轻微的骨骼错位的脆响,青儿最终的话便彻底的碎了,咿咿呀呀的再难吐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青儿被拖下去后,屋中的气氛并没有随之轻松起来,反而越加压抑。贾氏眼中寒意难消,目光落在一屋子垂首大气不敢出的人身上,冷冷的再吐出寒人的话:“既然一屋子的人都伺候不好,那便都发卖出府。青燕,你从我屋中抽调新的人来照顾春盈。” “是。” 贾姨娘身边伺候的石榴闻言面色大惊,一下抬起头来望向贾姨娘,张嘴喊:“求姨娘留下奴婢” 贾姨娘听到石榴的喊声,心一软,转头看向贾氏,正欲开口,却见贾氏面上寒意甚浓,夹带着一丝不悦,顿时讷讷不敢言。 秦玉舞见状,想到石榴曾在荷塘边不顾一切的保护贾姨娘,虽然性子鲁莽了些,但毕竟忠心护主,遂开口道:“祖母,上一回姨娘在荷塘边不小心落水,这丫头拼死相救姨娘,是个忠心的呢。” 贾姨娘闻言便也急忙接话:“姑母,石榴在春盈身边伺候惯了,不如留下她和春盈作个伴。” 贾氏脸上的寒意消弭了不少,瞥了石榴一眼,终究发话:“那便留下,只是这咋咋呼呼的性子实在不讨喜,就贬做二等丫头,磨磨这不讨喜的性子。” “谢谢姑母”贾姨娘忙不迭的道谢。 “谢谢老夫人”石榴也急忙磕头道谢。起身后,她看向秦玉舞,正在犹豫要不要也向这位为她开口求情的大小姐磕头道谢,却见秦玉舞淡然的转开了头,仿若方才的那一句不过随口一提,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石榴的这个头,也就磕不下去了。 屋子里的下人仆妇齐齐被赶了出去,石榴也退了下去。贾氏看向端坐在椅子上的林氏,又看看林氏身后那不吭一声的秦玉乔,脸上浮起一抹浅淡若无的笑,道:“蕙茹,这府中不安分的人可不少啊。” 林氏心神一凛,暗自揣度贾氏的话中意,不敢轻易接话。 “看来之前我说的话太隐晦你并不明白,那我今日便将话说清楚,你既然还是这府中的当家主母,那我便把春盈及她肚子孩子托付给你,由你好好的照顾好她们母子。倘若贾姨娘及她肚中孩子磕着了碰着了,有丝毫的闪失,我都将唯你是问” 林氏蓦然掐紧拳头,一张脸阴沉如锅底。贾氏目光如刃的盯着林氏,盯得她终究扛不住,咬牙切齿的开口:“是,谨遵老夫人之命。” 回到如意苑,林氏气的想要将秦玉乔扇两巴掌,但看见她哭的梨花带雨的模样,终究没有挥出巴掌,只是恨铁不成钢的骂道:“我可是一再叮嘱过,不许你轻举妄动你为何不听我的话现在不仅栽了跟头,也打草惊蛇失了机会,以后再不能解决那贱人肚中的小杂种” “母亲”秦玉乔低声啜泣,“乔儿知道母亲不喜那小杂种,所以才想为母亲出气。若不是秦玉舞那贱人突然坏了事,那小杂种已是不保了” 林氏伸手揉了揉额头,想到秦玉舞面对栽赃嫁祸毫不费力就轻易化解 ,那伶牙俐齿的尖酸样,实在让她火大眼中杀机毫不掩藏的显露出来。“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可小觑,必须尽早除之” “母亲打算怎么做”秦玉乔收了泪水,走上前抱住林氏的胳膊,眼眸中浮起兴奋之色。 “此事不可操之过急。你且记住,从今以后,瞧见那丫头出现,你就远远避开,不要再去招惹她,更不许再如此次一般鲁莽行事”林氏看着自己的女儿,伸手擦掉她腮边挂着的泪水,耳提面命叮嘱。 “是。”秦玉乔有些不甘愿的答应。 林氏伸手摸了摸秦玉乔的头,放缓了口吻,道:“静娴,你要记住,你的未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那个位置,切不可被这些腌臜事玷污了双手” “是。”秦玉乔一想到美好的前途,脸上那丝不情愿彻底散去,露出乖巧的笑意。 林氏见秦玉乔重新恢复了纯真无害的样子,满意的点头,开口许诺道:“你也可放心,母亲绝不会让那丫头得好下场” “是。”秦玉乔开心的揽住林氏的胳膊,一双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似乎已经看见了秦玉舞悲惨的下场。 林氏拍了拍秦玉乔的手,道:“静娴,你先回房去梳洗一下吧。” “好的,母亲。”秦玉舞松开林氏的胳膊,福了一礼,然后转身出了屋去。 林氏走到椅子边坐下,静默了片刻,叫来齐妈妈,道:“齐妈妈,你给大姐送个口信去,就说多日未见,妹妹甚是思念,想要入宫拜见和叙话。” “是,奴婢这便去办。”齐妈妈点头,转身欲出去,却又被林氏叫住。 “现在正是风口浪尖时,且不急在这一时,你过几日再去吧。” “是。”齐妈妈答应下来。 ------题外话------ 秦玉舞:男主呢 财宝妞:收藏量太少,小黑里蹲着不放出来嘿嘿嘿 054 便服探酒楼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这一日男子们相约登高插茱萸,女眷们则相约赏菊赴宴。 秦玉舞前一日收到了赫连煌邀约登高的请帖,不过自然不是以他的名义,而是以璇玑姑娘之名。秦玉舞原本想拒绝,但转念想这是一个难得的出府机会,正好借机去看看盘下来的那间酒楼。于是禀告贾氏,贾氏自是乐意至极。想那璇玑姑娘是多少达官贵人苦求而不得见的妙人,又一语料中了贾姨娘怀孕的事情,让贾氏对其分外尊崇,也起了结交之心,现在主动邀约自家孙女,自是求之不得。于是又准备了厚重的香油钱,叮嘱秦玉舞带去水月庵添上。 初九一早,秦玉舞便带着珍儿珠儿,由府中护卫护着出门了。 马车行至大街上,秦玉舞叫停了车夫,只说忽然有件事需要珠儿去办,放了珠儿下去后,才又继续出城去水月庵。待得马车出了城,消失在大道上,走进了小巷子的珠儿才探出头来,却不正是与珠儿换了装扮的秦玉舞又是谁。 从上一回开始,秦玉舞带珠儿出门都会让她扮做男子,她们年纪虽然相差两岁,但秦玉舞个子长得快,身量已经与她们两姐妹差不多,衣服大小合适,所以能瞒过护卫顺利换出来。现在那马车上只剩了珍儿和扮做她的珠儿,珠儿戴着帷帽,脸上还用胭脂抹了胎记,不怕人认出来。只是想到翘了赫连煌的约,不知道对方会是什么反应。她已经交代了珠儿如何应付赫连煌,剩下的就鞭长莫及了。 此时的她已经擦掉了脸上的胎记,虽然扮做男子依然太过醒目,为了不引起麻烦,她垂着头走到一旁小摊边随手挑了一张花里胡哨的花旦面具罩在脸上,付了银子,转身往酒楼行去。 秦玉舞穿街绕巷走了半响,终于抵达了酒楼。她仰头看着这三层小楼,想起上一世时从颜稷泰那里知道,京城里不少繁华之所背后的真正主子都是达官贵人,而天京城内最红火的那个饮酒宴客还有雅妓弹唱的酒楼月嵘馆,就是他的。那个披着风雅外皮的上层酒楼,为他提供了多条有用的消息。现在她的复仇第一步,自然就是断了颜稷泰月嵘馆的路这也是为何她会执意让刘妈妈找面前这栋酒楼,因为这酒楼恰与月嵘馆隔河而对。她要对岸的月嵘馆眼睁睁的看着她一点一点的将其的生意抢走,一点一点的将其打入死亡 走进门,早有小二迎上来,笑着迎接:“客官,里面请。” 秦玉舞迈步走进去,目光扫过大厅。因为没到饭点,酒楼里没有客人,空荡荡的只有桌椅。她不待小二带领,径直往二楼去,上了二楼挑了临窗的位子坐下,对小二道:“把你们这的菜都上一盘。” 随后跟上来的小二愣了愣,不确定的问:“您是说全部吗” 秦玉舞转头看了小二一眼,冷冷清清的眼眸,瞥的小二没由来的一惊,堆起笑道:“好嘞,客官您稍等,小的这就去办。”说完转身“咚咚咚”跑下了楼梯。 秦玉舞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明烈,一条绿幽幽的河流亘在下面,河上三两游船,岸边两排垂柳,阵阵河风吹进来,说不出的清静凉爽,嘴角不禁浮起一丝浅笑。因为出门不便,找酒楼的事都是依仗刘妈妈,现在终于能坐在楼上吹着河风眺览青水绿柳,穿梭游船,倒是颇具风雅清幽。只不过,想要一鸣惊人,只有这点风雅可完全不够用,好在她心中早有计策,倒也不愁。 坐了一会儿,楼梯上再次响起脚步声,小二端着菜盘开始来上菜。秦玉舞看着桌上色香不错的菜品,执起筷子一样挑了一点送进嘴里,很快便将桌上的菜都尝了一遍,然后挥挥手让小二将菜品都撤下去。如此反复,等到最后菜上完,秦玉舞也尝完了最后一道菜,慢慢的搁下了筷子。 “客官,您觉得怎样可还满意”那小二虽然见秦玉舞举止古怪,却依然保持着克制有礼,没有流露出过分的紧张c担忧c疑惑,微微试探的问。 桌上的菜味道其实不错,但是这种口味太平民太普通,如果想要吸引吃多了山珍海味的达官贵人,是远远不够的,不够精致,不够美味,不够出奇。秦玉舞叹了口气,得改。 “一共多少银子” 那小二愣了一下,“您稍等,我这就给您去算。”说完转身小跑下楼,秦玉舞听见他在低声叫“朱管家,算账”,结果厨房里传来声音,“阿平,朱管事今天去登高插茱萸了,你忘记啦” “哦。我忘了。那我来算吧。” “算什么算,你就”后面的声音刻意压低了,秦玉舞没听见。 “那不行” 噼里啪啦的算珠响起,好一会儿,小二才又蹬蹬蹬跑上楼来,对着秦玉舞笑着回话:“客官,您这里一共十四两六钱银子。” 秦玉舞抬眼看面前微微弯腰低头做出恭敬姿态的小 二,点点头,从钱袋里摸出两个银元宝放在桌上。 “好嘞,收您二十两银子,找您五两四钱银子。” “不用找了,多的赏你。” 小二愣了一下,旋即笑着感谢。“多谢客官。” 秦玉舞随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阿平。” 秦玉舞便站起身来往楼下走,那小二急忙在前引路,一路送到门口,对她行礼。“客官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眼见秦玉舞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外,厨房门口才探出一颗胖脑袋。 “这大上午的,开门就遇见一个怪人,点了这么多菜又不吃,真是莫名其妙” 阿平捏了捏手中的银元宝,想起对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心想肯定是不满意的。 胖厨师伸手抓起菜盘中的菜塞进嘴里嚼了嚼,“这么好吃居然都不吃,真不识货喂,阿平,你尝尝,你说好不好吃” “好吃,好吃”阿平急忙接话。 胖厨师仰了仰肥硕的脑袋,鼻子里飘出一声冷哼,“那当然,也不看是谁炒的” 只是胖厨师没有得意太久,过了两天,店老板忽然领着一个沉稳低调的年轻人进门来,介绍说这是酒楼的新老板。朱管事和胖厨子急忙挤上前来准备献殷勤,但还没有开口,就被新老板一人赏了一袋银子,正喜不自禁时,忽然听到新老板淡淡宣布这是他们的工钱,以后不用再来做工了。那胖厨子和朱管事面色大惊,急忙求情,被拒绝,看在到手的银子丰厚的份上,也就一半开心一半忧伤的收拾东西卷铺盖走人了。 阿平愣愣的站在一旁,心想自己是不是也该领银子了那新老板忽然转过头,看着他,问:“你是阿平么” 阿平点点头。 新老板对他露出笑脸,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阿平,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店里的管事了。” 阿平一愣,忽然觉得天上掉了一块大馅饼砸在了他头上,让他晕乎乎的半响回不过神来。过了许久清醒过来,翻来覆去的想,才忽然想到,这好事会不会跟那个点了许多菜又不吃的面具怪公子有关,当然这是后话了。 055 相遇一马一人 秦玉舞从酒楼出来,在巷子中慢悠悠的走,走了一段路,忽然觉得有些熟悉,停住脚步四处望了望,目光落在横穿过去的那条巷子里面的一户院子,怔了一怔,快步走过去,在看到大门上那块门匾时顿住了脚步。 何府。这里竟然是她外祖家。 秦玉舞曾在六岁时随父亲回过一次外祖家,当时外祖过世,她作为外孙女回府奔丧,只记得惨白的灵堂,一群群着麻衣的人,和漆黑棺木里躺着的安详老人。后来,她再也没有来过何府。 没想到,这一世,兜兜转转,竟然会来到这里。 秦玉舞在门外怔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是否该敲门进去。她是乔装打扮出来的,冒然进门,只怕会引来麻烦。而且最主要的是,外祖已经不在了,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一个舅舅,不知道是否还住在这府中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她这么个外甥女 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感觉到两条腿有些发麻,秦玉舞才缓缓松开握紧的拳头,决定转身离开。刚转了个身,忽然只听一阵马蹄声从巷子外而来,急忙收回脚步往后退了退,就看见一匹黑色的骏马露出头来,与她大鼻子瞪小脸,对了个正着,那两只大鼻孔里“哧哧”的喷出热气,熏得她倒退两步,可因为站太久脚发麻,一下没站稳,整个人顿时仰头往地上倒去。 忽然只觉眼前一阵黑风扑来,然后整个人仰倒在一个温软的怀里。 过了一瞬的晕眩,秦玉舞睁开眼睛,就看见了一张俯视着她的沉郁淡漠而又非常英气俊挺的脸。她微微一怔,对上他的眼睛,看见那黑的不见底的眸子深处有一点亮光燃起,旋即被他浓密而纤长的睫毛遮住,再难看见。 他忽然一用力,倒在他怀里的秦玉舞顿时被推站起身来,随即他也起身,伸手拂掉袍角上沾染的灰尘,站直身子俯视着她。 秦玉舞转身看他,见他十八九岁模样,穿一身窄袖收腰的墨色长袍,系墨色腰带,身材高挑匀称,手脚修长有力,一头乌发在头顶挽髻,用一支古朴的墨玉簪子簪住。秦玉舞禁不住去看他的鞋子,果然也是黑色,浑身上下,除了黑,没有别色。脸和露在外面的手倒是白,比她还要白一些,五官长得很好看,眉长而英气,眼睛深邃,眼尾微微上挑,此时眼睑微微下垂,浓密的眼睫毛像是一层薄薄的灰帘,掩住了眼底的神采。他的鼻子长得秀挺而立体,嘴唇微薄,比肌肤要粉红一点,此时微抿成一线。脸型也很好看,颧角线条分明而不刚硬,下巴微尖,但线条圆润精致,让他整张脸英气和清秀糅杂,却又莫名的和谐融洽。若是唯一的不好之处,就是那张脸上有着明显的淡漠之色,就像高山上的雪,漠视着草原上的人。 秦玉舞现在就是那草原上被漠视的人。 “咳”秦玉舞轻咳了一声,收回打量面前人的目光,冲他抱拳一揖,“多谢兄台相救。” 面前的人淡淡的扫了她一眼,越过秦玉舞伸手拉住马的缰绳。秦玉舞转头看着一身黑的人和一身黑的马,觉得这一人一马还真是相衬。她嘴角浮起一丝浅淡的笑,也不计较那人的冷脸,迈步往巷子外走,刚走了两步,身后雪山开口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 秦玉舞身子一震,脚步再也迈不出去。她站在原地,背对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人也没有再开口,终于忍不住转过头,却正对上他幽亮的眼眸。 看见她转过头来,他嘴唇轻启,低低的说出让秦玉舞心神一乱的话。 “玉舞表妹。” 上一世时,秦玉舞与外祖家接触不多,与秦家人接触也不多,所以对外祖家的情况并不了解,只知道有一个舅舅,但舅母是谁,有几个表哥表妹却并不清楚。不过,有一个人,她是知道的,并且记忆深刻。那个人就是她舅舅的长子,她叫“大表哥”的何家恶魔何镌霖。 为什么说他是恶魔自然是因为他欺负她记得两人唯一一次的相见正是在外祖的丧礼上,她带着面纱,跟在父亲身后懵懵懂懂的走进灵堂,正因为四周人古怪的装束和白惨惨的房间装饰而浑身发毛时,跪着的他一下站起来,拉着她就往棺材边走,然后将她一把推按到棺材边,逼着她看离去的外祖。 “爷爷,这是你到临死都念着的外孙女,你到临死都没能瞧见她一面,现在她来了,你却看不见了。你睁开眼睛看看呀,看看呀” 她当时太小,又常年禁足在荷苑,哪里经过这样的事情,吓得哇一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挣扎着要跑开,结果他的手劲大的吓人,怎么也挣不开,却因为挣扎将脸上蒙的面纱扯落下来,将她那张丑陋的脸暴露在了他面前。 她惊慌失措的伸手将面纱往耳朵后面挂,却在抬头时看见了他眼底的震惊和随即汹涌而出的厌恶。 “哈哈,真是想不到,爷爷你放不下的外孙女,竟然是一个丑八怪丑c八c怪”似乎怕她听得不够清楚,他特意将那三个字重重的重复一遍。 那一瞬间,她感受到了他强烈的恶意,对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讨厌。她一把推开他,转身就跑了出去。后来被刘妈妈追上,却死活不肯再去灵堂,于是在马车上等父亲忙完了直接回了家。 从那之后,她对何家有了浓浓的排斥,再也没有与他们有过任何联系,也再没有见过他们任何一个人。 只是没有想到,这一世,与她这个大表哥,会有这样一场乌龙的再相见,实在是始料未及。 她现在终于有了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感觉,重生回来后做的每一件事,都在改变上一世的人生轨迹,在遇见上一世不可能再遇见的人。 这种结果,也不知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妙。 ------题外话------ 何家恶魔出场啦,我就问你们喜不喜欢他 056 我恨你 虽然不知道这位雪山表哥是如何认出她的身份来的,但既然被认出了身份,秦玉舞便也不再扭捏,对着黑衣人福了福,行礼:“见过大表哥。” 何镌霖轻“嗯”了一声,牵着马走到门前,对内叫道:“木伯。” “哎”门内响起应答声,不一会儿门就开了,一个鬓角花白的男仆走出来,伸手接过何镌霖手中的缰绳,笑道,“大少爷,今日怎么回来的这样早” “今日无事,便早些回来。”何镌霖一边说一边往门内走,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忽然转头往秦玉舞看来,看见她依然站在原地,长眉微微一皱。 秦玉舞看见他那表情,心知肯定要没好话了,果然,就听见他冷冷道。 “怎么,嫌屋子太寒酸,委屈了大小姐你的身份” 如果秦玉舞是十三岁,她也许会气的跳脚,但现在的她虽然有一丝生气,但转瞬也就想开了。气什么呢跟他计较他还没她大呢 嘴角扬起一抹笑,虽然被面具遮住看不见,声音柔柔道:“表哥说笑了。都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这里既是家母的家,也是我的半个家,我又怎么会嫌弃” 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温柔对答,何镌霖眼眸微闪了一下,然后沉默着转过头往门内走。秦玉舞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举步跟上去。 何府并不大,也不奢华,但院内景致布置的清雅不失风骨,与七年前相比也没什么变化,想来是得了精心维护,保留着外祖父在世时的容貌。 何镌霖大步走在前,侧耳听身后人的脚步声,渐渐也就放缓了步子。秦玉舞跟上来,主动开口道:“表哥,府中现在住着哪些人” 何镌霖微微侧头,秦玉舞抬头看见他玉白的耳朵和高挺的鼻峰,看见他似乎微微皱了皱眉,但终究没有说出讥讽她的话来,而是淡淡道:“府中目前就我在。” 秦玉舞一听有些怔愣,下意识问:“那舅父呢舅母呢” “家母早年因病去世,家父带着小妹四处游医,并不在府中。” 秦玉舞想起来小时候曾听贾氏隐约提起过她这个大舅舅与她那个大伯父秦明辉一样,无心仕途,只醉心医术之事,现在看来却是真的。 见身后的人良久沉默,何镌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过来。秦玉舞正沉思,不及防备,结果一头撞在了他的胸膛,顿时忍不住轻呼一声,急忙后退了一步,仰起头皱眉看面前的人。 “为什么忽然来这里为什么忽然想起要来这里” 秦玉舞微怔,下意识脱口答道:“我是无意间逛”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不妥,急忙紧急闭嘴,面前人的脸色却已经阴沉了下来。 何镌霖冷笑了一声,似乎想说什么,但脸色几番变幻,终究将话忍了下去,脸色也渐渐平复成冷漠无惊的样子。他转身背对着她,口气冷淡而疏离,道:“姨母过世后,爷爷和父亲很伤心,将所有对姨母的念想都倾注在了幼小的你身上,只是几次三番想要见你都不得,派人过府接你来也被各种理由阻拦。后来爷爷病重,心知时日无多,一直念念着要见你,于是再次派人去接你,却依然被拒绝。” 秦玉舞默默的听着,手指渐渐掐紧,脸色几番变幻,最终趋于平静,只剩下眼眸暗沉如铁,光芒尽灭。上一世时,她对外祖家的感情是疏离而淡漠的,有何镌霖的影响,也有因为他们对她不理不睬的原因,多少次在她觉得孤苦无依望不到光亮时,他们没有对她伸出温暖的手,她想他们是已经彻底的遗忘了还有她的存在。可是现在却发现,原来她的那些想法都是错的,他们并没有抛弃和遗忘,只不过他们求而不得,秦府那样的高墙大院,将他们阻隔在了她身外。 “我因此对你充满了恨意,我恨你这个高高在上的国公嫡大小姐,瞧不起芝麻大小的我们,恨你如此践踏亲人对你的疼爱,让一个濒死老人抱憾离去。”所以他才会在丧礼上作出那样的举动,所以才会用那样仇恨的目光看着她。 秦玉舞缓缓垂下眼睑,掩去眼底浮起的淡淡水光。是啊,临死都放不下的这个外孙女,却不知外祖父的一番苦心,反而心怀怨恨抱怨多年,哪怕重生回来,心里也不曾有过一丝回来祭拜的念想。若不是因为误入,也许这一生一样不会想起来看看。真是不孝啊,如此的不孝,大逆不道。 “你也许有苦衷,你也许身不由己,但你让爷爷抱憾离世的事实无法改变。”何镌霖顿了顿,又缓缓的说,“不过,即使如此,我也知道爷爷他并不怪你。若是你永远不来,这些话我也永远不会告诉你,但既然你来了,就证明你还有点良心,也不枉爷爷对你的疼爱关怀。” “去给爷爷上香,磕头,将当年灵堂里欠下的补回来吧。” 秦玉舞抿紧嘴唇,沉默了一下,才哑着嗓子低低回道:“好。” 脚步沉重的跟随在前面人走过游廊,来到摆放何府祖宗牌位的祠堂,秦玉舞缓缓抬起头,看着那面刻有外祖父名讳的漆黑牌位,只觉一阵心酸,双膝一屈直接跪在了冰凉的地面上。 “这里有蒲”何镌霖点燃了香,转身就看见纤弱的少女跪伏在地面,额头点地,发出响亮的“咚”磕头声响,后面的话掩了下去。是他太苛责了,她生了那样的容貌,又没了母亲的庇佑,不得秦家人喜爱,在继母的手下日子能好过到哪里去只是心里就有一股无名的气,气她让爷爷抱憾,气她无用不争,更气她将他们忘得干干净净,即使过来也只是无心闯入。可现在看着她久伏在地的背影,心里那点别扭的生气,早已烟消云散,只有无尽的无可奈何和心酸。 缓步走上前,在她身边跪下,望着在上的灵牌,合掌闭眼。爷爷,您疼爱的外孙女终于回来看您了,您该欣慰无憾了吧。她也是一个苦命的孩子,您若在天有灵,记得要保佑她。我也会尽我所能保护她。 磕完头,上了香,秦玉舞默默的凝望着外祖父的灵牌。一旁的何镌霖转头,才发现少女不知何时已经拿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干净明洁的容颜,白皙的额头上有着明显的红印。他眼底浮起一丝惊艳和惊诧,惊艳于她竟然有如此一张明艳初绽的脸,惊讶于她脸上的胎记竟然不见了,就像从来都不曾存在过一样。 察觉到何镌霖的目光,秦玉舞面色淡淡的拿起地上的面具重新罩在脸上,才转头看向他。何镌霖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光亮,面色清冷的说:“既然祭拜完了,就走吧。”说完也不待秦玉舞答话,潇洒转身快步迈出了祠堂门槛。 秦玉舞对着灵牌呢喃道:“外祖父,请您饶恕外孙女的不孝。以后,外孙女必定常常来看望您,来弥补曾经的过错。” 祠堂外的门口,静立的少年听着少女低浅的话,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了一丝弧度,波澜不惊的脸上浮起了浅浅的笑,如云层间乍然初现的一丝阳光,瞬间明辉摄目。 057 陪吃一顿饭 出了祠堂,来到正厅,一个和蔼的老妈妈迎上来。 “大少爷,午饭已经准备好了,你”目光落在身后的秦玉舞身上,话一顿,眼里浮起一丝好奇。 “木伯娘,这是秦府表小姐。”何镌霖开口介绍道。 秦玉舞原本想不要表露身份,但转念一想以后会经常过来,迟早见面,便没有出言阻止何镌霖。 木伯娘闻言脸上浮起惊喜之色,“哎呀,竟然是表小姐来了吗老爷可念叨了好多年哎哟,可惜,老爷还没有回来,不然见着表小姐该高兴坏了”又喜又忧的念叨,上前几步似乎是想拉秦玉舞的手,又有些不敢拉,竟然流露出手足无措的样子。 秦玉舞见着面前心性淳朴的木伯娘,见她喜怒皆现于面,不遮不掩,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欣喜,心里也微微的颤动。 木伯娘目光落在秦玉舞的面具上,看了看,终究叹了一口气。“表小姐既然来了,那就和大少爷一起吃饭吧。” 秦玉舞刚想开口拒绝,就听见木伯娘道:“老爷和小姐不在家,平日里都是大少爷一个人吃饭,今日终于不是一个人了。” 秦玉舞:“” 何镌霖脸上浮起了一丝红晕,一丝赧色,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木伯娘却已经哈哈笑着转身往里面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去准备碗筷。” 秦玉舞无声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向门外,太阳当顶,不过午时,距离与珍儿和珠儿会和的时间尚早,于是收回目光转过头看安静站在前方的何镌霖。 “饭厅在何处,还请表哥带路吧。” 负手站在一旁的少年听见她的话,抿了抿嘴角,迈步往偏厅走,听见身后缓缓跟上来的脚步声,嘴角终于再次悄悄上扬了一些。 桌上是简单的家常菜,三菜一汤,因为秦玉舞留下吃饭,木伯娘喜滋滋的去厨房里再炒新菜,秦玉舞想说不用了,但见何镌霖没有开口,也不好越俎代庖,便沉默着由得木伯娘去折腾。 饭桌并不大,两人面对面坐着,都没有说话,只是桌上菜色就那两三样,不时就出现筷子交错的情况。每一回两人都似被烫到似得飞快的缩手回去,半响不敢再伸筷子夹菜。尴尬,着实尴尬。所以秦玉舞吃了几口后,便放下筷子改拿勺子盛汤喝。 其实按照规矩来说,秦玉舞不该留下来吃这顿饭,因为大户人家规矩森严,尤其在男女相处上。何镌霖虽然是她的表哥,但更是一个男子,两人便是连面都不能随意见,更遑论同桌进餐。但秦玉舞本身经历注定她不是寻常闺阁女子,再者她今日着男装带面具,除了木伯娘和何镌霖,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才会坐下来吃这顿饭。 是否还有什么其他原因也有吧,比如对外祖父的愧疚c对这个面冷嘴毒的表哥并不讨厌。 “木伯和木伯娘是何府的老人,伺候了何府三代人。” “嗯”秦玉舞正喝了一口汤,冷不丁听见何镌霖说这句话,抬起眼眸望向他,怔了怔,才反应过来他在向她解释为何会说出她的身份。他竟然知道她不想暴露身份。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打扮成这样,是个人都能看出她不想暴露身份。 “嗯。”她点点头,继续喝汤。 何镌霖抬眸看见她花里胡哨的脸几乎都要埋进汤碗里了,难得没有端着大小姐的架子,眼底浮起一丝浅浅的暖意。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秦玉舞因为带着面具,目光受限,并不能好好坐着喝汤,只能垂着头看好位置,然后再慢慢辏嘴上去把汤送进嘴里。 “为什么没有带婢女” 秦玉舞咽下嘴里的汤,“我派她们去办事了,稍后再与她们汇合。” 何镌霖便沉默着没有再说话。 秦玉舞放下汤勺,转头打量了四周,忽然想起从进门就察觉到的怪异之处,不由得开口问:“府里伺候的只有木伯和木伯娘吗” “嗯。”顿了一下,补充了一句。“人少,清静。” 秦玉舞心想,嗯,确实符合对方的性子。又问:“舅父和表妹什么时候回” “年底。” “若是他们回府了,可否派人告知,我想拜见他们。” 何镌霖默了一下,点头。 “加菜咯。”木伯娘端着一盘菜上来,却是一道糯米丸子。 “表小姐今日回府,一家人终于团圆了。希望以后表小姐常来,一家人常常团圆。” 朴实的话,却格外戳心窝。秦玉舞冰冷许久的心也不禁浮起了涟漪。她执筷子夹了一颗糯米丸子咬了一口,轻笑道:“好吃。” 何镌霖面色淡淡的倒没什么表情,只不过已经放下的筷子终于 还是再次被拿起,夹了一颗丸子,与秦玉舞一样咬了一口,嚼着吃了,再咬一口,又咬一口 吃完饭,秦玉舞提议去看看外祖父和母亲曾居住的屋子,何镌霖便带着她进了内院,先去了外祖父的书房。秦玉舞看着那堆满了半个屋子的书籍,头一回明白了府中古朴风骨承袭何处。 “爷爷是翰林院里的一个七品编修,虽官品低微,但一生醉心史籍,清冷傲然,自有一腔铁骨。他一生活的肆意潇洒,唯一的遗憾就是将最疼爱的女儿嫁入了高墙红瓦内,铸成大错” 秦玉舞蓦地转头看向何镌霖,却见他正仰头看着书房墙壁上悬挂的一副丹青画像,画上是一个端坐的白袍飘然的老人,虽然头发花白,却肩背笔挺,傲然之姿透画而出。秦玉舞静静的看着外祖父的画像,默默咀嚼何镌霖的一番话,觉得那话里似乎有什么,可又似乎没什么,也就无从问起。 从书房出来,何镌霖引着秦玉舞到何莲君未出嫁时的闺房。绕过照壁,眼前豁然一亮,一个小荷塘出现在眼前。荷塘中荷花亭立,荷叶成篷,一条小木廊从塘边伸向塘中间的八角凉亭,说不出的清幽雅致。这个小荷塘,与荷苑后的那片荷塘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小了很多。看来那些下人传言不虚,荷苑的那片荷塘,果真是为母亲而辟。 从荷塘边的小径走到闺房门口,抬眼看见门上悬“荷轩”门匾,与荷苑不过一字之差。门上上了锁,何镌霖将一直握在手中的钥匙递给秦玉舞。秦玉舞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来,将锁打开,然后推门而入。 没有扑鼻的灰尘味道,反而还有淡淡的荷花香,一看就是经常打扫整理。屋子里桌椅柜台整齐干净,就像这里的人从没有离开过一样。她缓缓走进来,缓缓转动头,用目光打量着,看与荷苑中完全不同的闺阁摆设,看那些承载着母亲少女岁月的物件,只觉心神一阵恍惚。目光忽然落在梳妆台上摆放的一个紫檀木小匣子,走过去,伸手缓缓打开匣盖,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柄和田玉雕制的发梳,梳子边缘上刻着两只嬉戏追逐的蝴蝶,羽翅翩飞,栩栩如生。 这样的东西,不是何府用得起的。但为什么会在母亲的梳妆台上莫非是父亲所赠可若是父亲所赠,母亲为何不带到荷苑去,而是搁置在闺房 手指缓缓摸上玉梳,触手温润。她将梳子缓缓拿起,看着刀刻处的槽痕已经变得光滑,想来这梳子定是常常被人拿在手中,才会磨去了那些刺手的棱角吧。 出门的时候,秦玉舞带走了那柄玉梳,她询问何镌霖是否可以时,他淡淡道:“这荷轩的钥匙我已经交给了你,就代表这里的一切都是你的,想做什么不必问我。” 秦玉舞便将玉梳和钥匙收进了贴身的荷包中。 058 阴差阳错 从何府出来,秦玉舞婉拒了何镌霖护送,只身往与珍儿约好的刘妈妈侄儿所开的香粉铺去,刘妈妈在那里候着,顺便还去看看巧儿。前日从刘妈妈口中得知巧儿已经怀孕了,趁着今日出府的机会,顺便去看看她。 秦玉舞走到香粉铺外时,恰好遇到外出登万岁山的銮驾回宫。道路两边的百姓都跪伏在地上大呼万岁,秦玉舞也急忙跪下,有马从面前经过,惊得她急忙后退一步,下意识的仰起脸来,与那马上之人打了个照面。太阳虽然已偏西,但天色依然晃眼,她只看见一团黑影中一个模糊的轮廓,便不堪光照垂下头来,也就没有看见马上那人忽然变了的脸色。 銮驾车马流水般涌过去,终于只留下一阵烟尘。秦玉舞与两边的人们站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土,转身往香粉铺里走去,却不知道不远处已经有人盯上了她的一举一动。 珍儿和珠儿的马车不久后也就到了,秦玉舞与珠儿互换回来衣服,与巧儿聊了一会儿,见她满脸幸福甜蜜,丈夫疼惜有加,心里很是高兴。恰好店里新进的一批胭脂水粉到了,兴致颇高的看了一些,想起前段时间秦玉依特意过府看望病中的自己,于是便包了三份,让珠儿直接拿去送到大伯府中,给三位女眷。 秦玉舞吩咐完后,便与巧儿夫妇告辞,带着珍儿回马车,往秦府回去。等待护卫马夫都走了,珠儿便提着胭脂水粉往相反的秦明辉府中去。守在外面的人哪里知道这里面的乾坤,瞧见珠儿出来,便跟了上去,见她进了秦府,便回去向下令的主子回禀。 “城南的秦府”燃香的大殿中,一身玄色绣团龙纹王服的少年坐在软塌上,身子倚着身后的靠枕,缓缓转动手中冰镇的菊花酒,嘴角浮起一抹笑。“本王早该想到,那牙尖嘴利的小狐狸是这秦府中人。也唯有国公府的人,才能让谢四这样的人相护啊。” “属下已经查明,城南秦府中确实有一位与主子描述年龄相仿的小姐。” “叫什么名字” “秦玉依。” “秦玉依”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太子殿下眼眸沉沉,“你真是让本王好找啊”自从端午一别,他就派了人去查那金面具少女的身份,结果屡次在谢情那里吃亏不算,天京城里几乎都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相符的女子,正心里窝火之际,没想到今日随父皇去万岁山登高后回宫,却在主街上与她打了个照面。虽然她戴的是一个花旦面具,但那双深幽如墨的眼睛,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揪住了你的狐狸尾巴,看你还往哪里躲”颜稷安的眼眸中亮起光芒,就像瞧见了有趣的猎物,散发出势在必得的占有欲望。 秦玉舞却并不知道互换身份所引来的乌龙,回到了荷苑的她,祭拜了给已亡故的母亲,便一边喝着冰镇菊花茶,一边听珍儿描述被爽约的赫连煌的反应。 “小姐,你是不知道,当珠儿摘下帷帽时,那位公子脸上的表情。就像就像你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吃一顿红烧肉,结果上菜的给你送了一盘清水大白菜,瞬间想要把送菜的人给劈了的那种感觉。” “你这形容倒是贴切”秦玉舞忍不住笑起来。 珍儿苦着脸道:“小姐你还笑得出来,我和珠儿当时被吓得差点腿软坐在地上。”一回想起那位公子阴沉就跟暴风雨要来前的阴天似的脸,依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若不是璇玑姑娘在一旁劝说,只怕那公子会直接伸手掐断珠儿的脖子。 “那你们有把我交代的话说给他听了吗”秦玉舞问。 “哪敢不说啊,一见他脸色不对,珠儿就赶紧说了。”珍儿心悸道,“幸亏说的及时,不然小姐你就要见不到我和珠儿了。” 秦玉舞抿着嘴笑,心想果然是管用的。她让珠儿带的话正是:你不经我同意擅自闯入我荷苑,我就爽你一次邀约作为回礼赠与你另外,记住,下不为例 哼,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以后指不定还要怎么胡来呢秦玉舞冷冷的想,旋即想到给院中增加护卫的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得先从秦明春处把那个人要过来,只要那人住在她院子中,这院中自然就有人防守了看来得找时机去见见她的父亲了。 正想着,刘妈妈回来了。秦玉舞想起酒楼的事,便叫了刘妈妈进来坐下,和她细细的说起自己的想法。 “首先是把酒楼招牌换掉,改为“栖风楼”,应徐徐河风入窗来的景;再把现在的管事和厨师换掉,新管事就让现在酒楼里的那个跑堂小二阿平来做,至于厨师,则重新去找,做的菜色不仅要好吃,还要新奇;另外酒楼里面需要重新翻修,一楼临河的那面墙壁凿出窗户,酒楼中心做一个跳舞的表演台,另外购置一艘画舫” 秦玉舞徐徐说出了心中的想法,抬头看向刘妈妈,瞧着她鬓角生出的 一丝白发,心里一酸,止了话头,道:“奶娘,这些事情琐碎又操心,让你来回折腾我心疼,所以我想让刘顺来帮忙,你看是否可行” 刘顺正是刘妈妈的远房侄子,巧儿的夫君,她今日去那香粉铺看了一遍,觉得刘顺做事有担当有想法,是可塑之才,所以想要将其培养起来。 “小姐你瞧得上顺儿,是那小子的福气。”刘妈妈笑道。 “虽然现在是托酒楼的原老板出面,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我想让刘顺出面把酒楼接手过来,负责总的管理,店里的日常管事交给阿平,有他辅助,香粉铺生意也不会落下。”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玉舞不想刘妈妈露面太多,以免被有心人察觉,发现酒楼幕后老板是她。毕竟多防一手,也就少一层麻烦。 “一切都听小姐你的安排。”刘妈妈看着面前自信夺目的少女,由衷的感觉到她的这个小姐,是真正的长大了。 059 要师傅 秦玉舞思来想去,决定在九月二十一日时向秦明春要人,因为这一天是她的十四岁生日。她既然估摸到这位父亲对她并非没有父女之情,选在诞辰时说出来,必然极大可能获得成功。 贾氏眼见秦玉舞脸上的胎记日日都在变淡,心里欢喜,所以今年秦玉舞的生辰,她决定好好办一办。不过秦玉舞在贾氏面前婉约的拒绝了,只说胎记还没有完全消失,害怕最后有变数,所以最好不要张扬出去。而且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也为了提防可能出现的一些变数,她决定先将脸遮住,并且少出门来。贾氏心里只盼着秦玉舞的脸快些变好,又盼着她和璇玑姑娘多多亲近,解除秦府不祥之人的预言,对她所提之事自然一一的应下。 于是在林氏等人看来,除了偶尔碰见秦玉舞时见她用一条白纱将脸遮住外,没有瞧见其它什么异常,也就并没有疑心其它。 转眼到了秦玉舞生辰当日,府中与往年一般没有什么举动,贾氏倒是送了一些吃食给荷苑,因为秦明春晚上当值,回府较晚,所以连晚膳都没有一起吃。 贾氏都是如此态度,林氏更不可能主动有什么表示。贾姨娘因为心里记挂着之前秦玉舞的提醒之情,叫贴身丫头送了一支雕工精美的翡翠玉簪作为贺礼。下午时,守门的仆人前来通传,只说府门外有人送礼给大小姐,珠儿回话,秦玉舞想了想,让珠儿去见送礼之人,表达感谢,但东西却不要。 不多时珠儿匆匆进门来,怀里抱着一个红木长匣子,哭笑不得道:“小姐,不是奴婢办事不利,而是那送礼之人见了奴婢,不待奴婢回绝,就将东西往奴婢怀里一推,拔腿便跑了,一边跑一边回头说我是店小二奉客人之托办事礼是必须送到的不然没法交差请你交给小姐留也好丢也好全凭小姐做主但是我是肯定不会再拿回去的不然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噗”秦玉舞饶是再冷静淡定,也被珍儿这惟妙惟肖一口气说到底憋得脸通红也不肯断句喘口气的模样给逗的笑了。 “不怪你,你快先喘口气吧,别给憋坏了”秦玉舞抿嘴乐道。 珠儿这才翻着白眼长吸了一口气,将手中木匣子搁在桌上,道:“这礼,小姐你看是留还是丢” 秦玉舞起身走到桌边,伸手摸了摸木匣子,打开锁扣,将盖子掀起来一看,顿时眼睛一亮。 只见匣子内并非珍贵珠玉,也非名家字画,而是一柄剑,剑鞘墨黑朴拙,沉沉如最深的夜,没有一丝光流动,但在这最深的墨色之上,却又镂刻有两朵墨色的荷花,花梗从剑鞘底端生起,彼此缠绕蜿蜒而上,最终绽开两朵墨莲,而墨莲的莲蕊处有细细的金色闪耀。 “好精美的剑”一旁的珠儿忍不住叹息。 秦玉舞收回微微失神的目光,伸手拿起剑,入手冰凉而沉重,手感稍微重了一点,但她也在长身体,这柄剑最终会等待她长大,成为她最趁手的武器。伸手抓住同样墨黑的剑柄,缓缓拔出剑刃,却是光亮灼眼,森寒之气割面,让她下意识眯起眼睛。玄铁剑刃,世间罕见的剑。难怪剑还没有开刃,凛杀之气已经在呼啸翻涌。 将剑刃重新送回剑鞘,秦玉舞无声的叹了口气。这位西金五皇子还真是越来越大手笔,也越来越会揣摩她的心思。他若是送金送玉,她必定弃之如蔽帚,不会多瞧一眼,偏偏他送来的是一柄这么好的剑,比她上一世用的紫电剑还要好无数倍,这对于一个习武之人而言,是多么大的一个诱惑。就像是一个人困得不行,旁人递过来一个枕头,总是理智觉得应该要拒绝,但身体也会控制不住的接受。她现在理智和身体就在交战,想拒绝这诱惑,可下不了这个决心。 算了,以后再找机会把这个人情还上。秦玉舞心里默默的思量一番,便不再纠结,让珠儿将剑放了起来。 夜里,秦玉舞坐在灯下看书,珠儿敲门进来,低声道秦明春回府了,去了书房。 秦玉舞便叫珍儿端起热着的清粥和两三样点心出荷苑往书房去。进门时,秦明春正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秦玉舞敲了敲门,他睁开眼睛,看清自己的女儿,招招手示意她进来。 “父亲。我吩咐厨房做了些清粥点心,给您送过来尝尝。”秦玉舞缓步走进来。她现在没有蒙面,但室内光亮较暗,也瞧不出来她那胎记深浅。 珍儿将手中的食盒递过来,秦玉舞接过来放在书桌上,打开盒盖,将粥和点心端出来放在桌上。 秦明春点点头:“有心了。” “父亲军务操劳,女儿不能帮父亲分忧,只能亲手做点吃食,给父亲补补身体。”秦玉舞浅浅笑着。 秦明春端起白粥喝了一口,不是太糯,也不是太甜,而是一种清甜回甘的味道,忍不住再喝了一口。 放下碗,秦明春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抬眸望着面前盈盈而立对着她抿嘴轻笑的女儿,见她眼中期待之意颇盛,只当她是等着听夸奖,便道:“嗯,这粥不错。” “父亲再尝尝点心。” 秦明春捻了一块桂花糕入口,清甜糯香的桂花味在嘴里绽开,忍不住点头:“糕点也不错。” 秦玉舞笑意不减,但也没有因为秦明春的夸赞而增深一分。秦明春抬头见秦玉舞站在书桌前,并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也没有要告辞的意思,只是一双水亮的眼睛望着他,有期待,也有隐隐浮起的落寞,与平日里是截然不同的样子,不由得心思一动,脑袋里搜寻了一遍,又实在没想起什么事情来,于是犹豫的开口问:“是有什么话要与为父说吗” 秦玉舞淡淡的叹了口气,垂眸转身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幽幽的望着秦明春道:“父亲当真不记得了吗” 秦明春愣了愣,忽然瞧见秦玉舞身后的珍儿比了比手势,蓦地脑中一片清明,找到了秦玉舞别扭出自何处,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笑道:“为父哪里会忘记,今日不正是玉舞你的生辰嘛” 秦玉舞瘪瘪嘴,不甚开心。 秦明春见自己这女儿流露出来的一丝撒娇模样,微微怔了怔,一阵恍惚。这么多年与她鲜有接触,偶尔相见也是规矩有礼,何曾享受到这样的父女相处,心里一阵温暖,又一阵愧疚,不由得缓下口气,道:“玉舞可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物” 秦玉舞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脸无奈道:“父亲,您这说的好像是女儿特意赶着来求礼物来了。” 秦明春一愣,随即呵呵笑出声来,心想自己这个女儿还真是不饶人,连忙摆手道:“哪里是这个意思。” 秦玉舞抿了抿嘴,浅浅一笑道:“那好吧,既然父亲您已经开了口,玉舞也就不扭捏了,恰好有一件事想要与您商量,您若肯答应,就算作是给我的生辰贺礼了。” 有备而来。秦明春摇摇头,“你且说来听听。” “女儿想要学武。”秦玉舞目光熠熠的看着秦明春,坚定而沉稳的说出心中盘算已久的话。 秦明春惊讶的挑起长眉。“学武” “是。”秦玉舞点头。“玉舞是女儿身,不能追随父亲脚步入军营,但心里一直对您崇拜羡慕,所以也想学一身武艺,纵然不能扬名天下,但至少再遇险境能自保,不丢国公府的脸。”她下意识的伸手按在胳膊上的那道疤痕处,脸上浮起后怕之色。 秦明春看见秦玉舞的举动,眼底浮起一丝深思。 “而且,玉舞毕竟不比一般的大家小姐”秦玉舞的手又缓缓摸了摸脸颊上的那道胎记,“若是能习一身武艺,至少以后能自保”欲言又止,但话里的意思昭然若揭。她生了这样的容貌,以后难免遭人欺辱,若是有一身武艺,至少被欺辱时,有自保之力。 秦明春的眼底略过一丝心疼。沉默了一下,点头:“你是国公府大小姐,本该有为父的风范。既然你有心,为父便应了你。” “谢谢父亲大人。”秦玉舞脸上浮起开心的笑容,随即又道,“不过玉舞终究是女儿身,所以这教武的若是一个武功了得的女师傅便最好了。只不知父亲手下可有这样的人” “女师傅么,到是有一个,只是”秦明春微微蹙了眉。 “莫非是父亲舍不得割爱”秦玉舞眨着明亮的眼睛望着秦明春。秦明春手下只有那一个功夫了得的女武师,所以在她入军营后便被秦明春指派到了身边,那个人也正是她想要弄到身边来的人。 “这是哪里的话”秦明春无语的摇头,随即道,“为父且答应你便是。” “真的么”秦玉舞脸上欣喜地笑弯了眼睛,状似无意的问,“不知那位女师傅姓谁名谁对衣食住行有什么喜好玉舞提前备好相迎,也好给她留个好印象,让她能更尽心教玉舞。” “她姓梁,单名一个青字。”秦明春道。“衣食住行么,我倒是不清楚,等你见了她之后亲自相问便是。” “是,玉舞知道了。”秦玉舞听了秦明春的回答,这才真真正正的笑了起来。上一世,教她武功的女师傅,正是姓梁,单名一个青字。 060 生辰礼物 从秦明春处回到荷苑,秦玉舞刚在椅子上坐下,忽然听见了一声细微的鸟叫。她蓦地站起身,侧耳再听,果然又听见了鸟叫声,似乎是从屋后传来。她想了想,脸上的表情渐渐恢复平静,转身走出屋子,叫了刘妈妈一起,往荷塘里去。 穿过拱门后,秦玉舞留下刘妈妈守在门口,然后缓步走进荷塘,身子在塘边站定,对着黑暗的虚空淡淡道:“出来吧。” 明明什么也没有的夜空中忽然想起了细微的破风声来呼应她的话,下一刻,一个高挑临风的身影从屋顶轻飘飘落下,在她身前站定,冲她清朗一笑。明明夜色深沉,可他的笑似忽然点亮的一簇星火,映亮了夜色,落入秦玉舞平静的眼眸中。 秦玉舞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人,想要看他到底准备做什么,却不妨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身子被牵扯的前倾,清爽的气息瞬间萦绕在鼻间,然后只觉身子一轻,夜风灌耳,不及反应,人已腾空而起,裙摆脚尖拂过荷塘花叶,下一瞬落在了塘中央的凉亭外。 直到双脚落地站定,她才忽然感觉到腰间处紧箍的力量,急忙伸手推面前的人,双脚急退,却因为慌乱仓促而踩到了裙角,身子失去平衡,一下往后仰去。眼见要跌个四脚朝天,便只觉面前阴影覆面,腰间再次被箍紧,整个人被拦腰抱住,紧紧贴在了面前人的怀里。 满天繁星缩映在秦玉舞漆黑水凉的眼眸中,星星点点,细碎迷离,一瞬间恍花了俯视这双眼睛的人。他一直冷静平稳的眼眸忽然巨浪翻卷,跌宕起伏,深坠眼前的银河星眸,恍惚了心神。 直到被人重重一推,踉跄后退两步站定,那失掉的魂魄才重回身体,抬眸望去,却见少女已经站稳了身姿,正伸手抚平微微散乱的裙摆,然后无波无澜的抬头看他,没有失魂,也没有迷离,平静的超越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心性。 其实他想的也不错,面前的这个少女,体内的魂魄并非十三岁初开情窦的少女,并且经历过那样痛彻心扉的感情背叛,又怎么会轻易失态 见赫连煌只是负手站着打量她,秦玉舞叹了口气:“夜深露重,赫连公子前来,便只是为了展示你的沉默吗” 赫连煌上前一步,走到她面前,变戏法似得从身后拿出一个纸袋递到秦玉舞面前:“生辰吉乐。” 秦玉舞微微蹙眉看面前的纸袋,想起之前他已送了一柄玄铁剑,现在居然还亲自前来相贺,即使再心冷如铁,此时也有一丝温暖在心里回荡,面色便柔和了一点,伸手接过纸袋,轻轻道:“既送了礼,何必又亲自来一趟” 恰好起了一阵夜风,呼啦吹起了两人的衣袍,烈烈作响,而秦玉舞的声音又轻,细碎的飘进赫连煌耳中,有几分飘忽。赫连煌扬起嘴角,笑:“自然得来一趟。我邀请你被放鸽子,再不来,如何见到你” 秦玉舞抿了抿嘴,面无愧色,转身往亭子中走去。赫连煌跟在其后走进来,两个人在石凳上坐下。因为亭顶遮住了星光,亭中更加黑暗,赫连煌伸手从怀里摸出两颗拇指一般大的珠子往石桌上一搁,浅浅的白色荧光亮起,照亮了纸盒,莹润而不刺目,不张扬,难以察觉。 秦玉舞认出这是南海产的鲛珠,千金难求,极其珍贵,没想到这个囚禁皇宫的西金质子居然都能随手拿两颗出来,看来,面前这个人也许活的并不似传言中的那般凄苦不堪。 “打开瞧瞧。”赫连煌眼中浮起一丝期待,催促。 秦玉舞伸手拉开封住了封口的纸袋,取出里面的锦盒,手指停了停,才打开锁扣,揭开盒盖。一股甜香扑鼻,似花香,带着勾人唇舌的美味,秦玉舞不由得细细一看,只见里面放的是两块圆圆的甜饼,这香味便是从甜饼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西金的特产,叫寿饼,是采百花之蜜c松针之露蒸制而成,寓意甜如百蜜,寿比松柏。”赫连煌目光熠熠,“你尝尝。” 秦玉舞伸手拿起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寿饼入嘴糯甜,花香四溢,又带草木清新,不会甜的太腻,入嘴即化,绝非凡品。 “如何”赫连煌紧紧的看着秦玉舞的脸,不放过她可能有的一丝表情。 吞下嘴中的寿饼,秦玉舞嘴角微微扬起,点头:“很好吃。” 得她一句赞赏,少年的脸上浮起了开心的笑意,方才因为期盼她的反应而不自觉显露出来的那一丝紧张消弭不见。 秦玉舞默默的再吃了一口寿饼,并不开口询问这个饼从何而来,更加不想去探究他为何知道她的生诞,为何亲自前来送寿饼。也许,这些问题的答案,对面的那个少年自己都不清楚吧。那又何必去刨根究底 赫连煌看着面前静静吃着寿饼的秦玉舞,对她的安静感觉到不可思议,原本来之前腹诽了无数遍找 她算放鸽子账,现在居然已经不想提起,打破这份静谧的相处。坐在她身边,心里的那些焦躁浮杂,渐渐就变得平和,淡然,无关要紧。 “还有一个,你吃掉吧。”秦玉舞将盒子往赫连煌面前推了推。 赫连煌咧嘴,不客气的拿起寿饼咬了一口,开心的吃了起来。两人静静的坐着,吹着穿亭而过的夜风,听着蛙叫虫鸣,安静的吃着手中的寿饼,那种平静,穿透了尘世纷扰,直达内心静僻角落。 秦玉舞吃完了手中的寿饼,抬眸看赫连煌,他也恰好张嘴将最后一口寿饼塞进嘴中,脸上满足的表情,像一个吃到了糖的孩子。这种家乡味道,想必他也并不能时时吃到吧。 “吃完了,送我过去吧。”秦玉舞站起身,淡淡瞥了一眼桌上的纸袋和盒子,道。“记得把这些带走。” 赫连煌叹息一声,心里实在舍不得,可是也知道夜色已深,再一想还能再搂一次秦玉舞的腰,心里就心花怒放,忙站起身来。“好。” 秦玉舞当先走出凉亭,安静的站在石板上,赫连煌收拾好了东西,走过来伸手揽住秦玉舞的腰,身子拔地而起,带着她轻飘飘落到荷塘边,待得她站稳身子,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她盈盈一握的腰。 秦玉舞转身对赫连煌屈膝行礼,温温道:“多谢你的贺礼。” 赫连煌没料到秦玉舞会突然如此知书达理,急忙伸手相扶,“你我何必多礼。” 秦玉舞忽然抬起眼睑,澄亮的双眸凝望向赫连煌,嘴角微微上扬,冷不丁伸出双手抓住了他伸过来的手,抬脚狠狠踹在他的小腿上。 “嗷”赫连煌猝不及防低呼,但也只是轻微一声便飞快的咬紧了牙关,将痛哼淹没在唇齿间。 “这一脚,是还你今夜占我便宜”秦玉舞扬了扬下巴,松开手,轻轻的搓了搓手掌,然后捏成一个拳头在赫连煌面前一晃,凉凉道,“以后再敢动手动脚,可就不止这一脚招呼”说完转身飘然离去。 赫连煌伸手捂住被踢的小腿处,咬牙切齿的看着秦玉舞傲娇的离开,脸上痛意散去,取而代之为无可奈何的低笑。 “这丫头真是心狠不饶人呐” 061 学武 秦明春的办事速度很快,亦或者秦玉舞的话上了他的心,所以不过两日,女武师便由秦明春亲自领进了荷苑。 “这位是梁师傅,以后你便跟着她学习吧。” “是。”秦玉舞乖巧的点头应下。秦明春便留下了那名女子离开了。 秦玉舞恭送了秦明春,才转身回头打量笔挺如松站立的那名女子,见她一身深青色武衫,手持一柄不起眼的长剑,一头青丝用一根深青色发带束在脑后,干净利落,静静立在阳光下,仿若一棵挺拔的青松。她的脸型线条比较硬朗,眉浓眼长,眼神很凌厉,扫人一眼带起一种不可轻视的压力。这模样,与上一世初见时相差无几,上一世时她被对方身上流露出来的冷漠震的有些缩手缩脚,过了好久才能适应,但现在她不会再被对方冷漠的气场给震住。 梁青也在看秦玉舞。秦玉舞今日戴了金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嘴唇,在她的注视下,整个人却沉静如水,波澜不惊,没有丝毫的露怯和慌乱,神情自若的对着她抱拳作揖,并不行福礼:“师父,以后请多多指教” “梁青。”女武师挪开脚步,避开秦玉舞的礼数,“大小姐直呼我的名字即可。我将会倾尽所有来教你,但我此举是为报恩,当不起也不会当你的师父。” 秦玉舞早已料到梁青的反应,当下也不觉得尴尬,施施然的收了礼,点头道:“好。”也不问是报何恩,招呼身边的珍儿,“收拾一间干净屋子给青师傅住。” 梁青对秦玉舞这句“青师傅”微微蹙眉,但旋即也就松了眉头。只要秦玉舞不是叫她“师父”,其他的她也不去多计较。 珍儿领命,走上前准备带梁青去住处,梁青抬手将随身带着的一个小包袱丢给珍儿,看着秦玉舞道:“想必小姐也想早日开始,那就不用耽搁了,现在就开始吧。” 秦玉舞看了珍儿一眼,示意她把包袱送去房里,然后点头道:“也好,那便开始吧。”便回房去换了一身利落的武衫,拿着长剑出来,领着梁青往屋后的荷塘去。 秦明春领了一名女子进荷苑的消息,第一时间便传到了贾氏和林氏的耳中。贾氏倒觉得没什么,因为秦玉舞面上胎记每日都在变淡,对秦玉舞也再不似从前那边讨厌,又是秦明春办事,自然放心,也就没有特别在意。而另一厢的林氏,却坐不住了。 齐妈妈将那女子的打扮细细描述完,林氏心里已然猜了个七八分,心里不断冷哼,即恨秦明春送人给秦玉舞竟然都不在她面前提一提,又恨秦玉舞越加狡猾,以后想要对付她只怕越加难。 “给我盯紧荷苑,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记得及时向我汇报”林氏森寒的下令,捏紧拳头。她一定要好好想一想,怎么才能将秦玉舞狠狠打入地狱,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秦玉舞倒是不担心林氏知道梁青的存在,也不担心对方知道她在学武。这些东西,遮不住,便也从没打算遮掩。她认真随梁青学习,从最开始打基本功开始。梁青的武艺到底有多高,她是清楚的,她教学的效果,她也是验证过的,所以对梁青的教导严格遵循,唯命是从,到是让梁青对她如此配合稍感意外,心中因为被指派来教娇滴滴的闺中小姐的那份不爽也减轻了几分。 如此学了半个月,有一天夜里,秦玉舞刚灭灯睡下,忽然听得院中一声低喝。 “什么人” 伴随人飞速掠出衣裳带起的破风声。 秦玉舞一下弹起身,开门追出去,就看见夜色中梁青纤巧敏捷的身影在屋檐上跃过,手中长剑出鞘低鸣,寒光一闪,刺向一道黑影。那黑影险险躲过,低声咒骂了一声,回头看见了站在月光下一袭白衣的秦玉舞,脸上浮起无奈的苦笑,然后挥了挥手,几个鱼跃,飞快的逃窜而去。 那一瞬的回首,月光清亮,轻轻浅浅,但足以让秦玉舞看清来人是谁。 看着西金五皇子狼狈逃走的身影,秦玉舞嘴角微微上扬,心想很好,终于叫这胆大妄为的小子吃了亏也不担心梁青真会伤了赫连煌,那家伙岂是凡人,便收回了目光,转身悠悠闲闲的回房,上床睡觉。 第二日,梁青便开始在荷苑里面布陷阱和预警铃。秦玉舞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目光又落在身边同样津津有味看着梁青的珍儿和珠儿身上,心思一转,有了新想法。 待得梁青忙完,秦玉舞便向梁青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我只答应教你。”梁青拒绝。 秦玉舞也不气馁,她早已料到对方会拒绝教珍儿和珠儿武功,提出来正是等对方拒绝,然后好说下面的请求。“那便不教武功,只教布陷阱和自救,如何” 梁青抬眼看面前的少女。 “我只希望她们有自保的能力 ,若是真遇到了险境,能保住自己一条命,而不是再如之前,任人宰割。”平静的阐述,没有强烈的请求,但已经了解了梁青心性的秦玉舞知道,对方不会拒绝。 果然,梁青不似之前的果断回绝,微微皱眉沉默了一瞬,便点头答应下来:“好。” 秦玉舞笑着冲梁青抱拳作揖:“如此,我便代她们谢谢青师傅你的救命之恩了。” 这一回梁青没有拒绝,接受了秦玉舞的这一礼。 于是跟在梁青身边学武的人,添加了珍儿珠儿两姐妹。梁青教她们布陷阱,秦玉舞也一起学,梁青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叠陷阱书籍丢给秦玉舞,看的她废寝忘食。教给珍儿和珠儿的武功却很简单,也很有效,那就是一招致命的杀人方式。她扎了两个草人立在墙边,画出致命部位,然后让珍儿和珠儿拿着匕首狠狠的扎致命部位,一下,一下,再一下,不断重复,每天练得两个丫头胳膊酸的几乎抬不起来才罢手。 秦玉舞也会学这个快很准的杀手招式,但更多时间她还是被逼着练基础功,只有基础功练扎实了,才能学好后面的东西。秦玉舞知道真正的武学高手需要时间来锻造,但她前一世便是在梁青这种填鸭式的教学中快速成长起来的,所以对现状非常满意,因为她根本从没想过要抵达武学巅峰,她要的很简单,在自保的前提下,能杀一个仇人就算赚了一条命。 062 贾氏寿诞宴席乌龙(一) 进入十月,秦府中开始忙碌起来,因为十月十二日是贾氏五十六岁诞辰。上一回秦府为贾氏大办寿诞是在四年前,贾氏五十岁时。今年贾氏的意思是不大办,但皇帝却来了旨意,允许秦贵妃回府省亲,为贾氏贺寿,如此浩荡皇恩,就算贾氏想低调,京中各府也是决计不肯的。于是府中张灯结彩,日夜忙碌采办,即为寿宴,又为秦贵妃回府省亲,忙得不可开交,秦玉舞院中的丫鬟婆子也都被抽调了出去帮忙。 秦玉舞每日上午依然去贾氏处问安和拜佛,她脸上的胎记已经很淡很淡,只剩下一个浅浅的粉红印子。贾氏瞧着高兴,对她态度越加亲和。不过这一回不用秦玉舞主动提及,贾氏便主动说了寿诞当日秦玉舞不必出来会客,只管安心调养,待胎记彻底化去。如此正和秦玉舞心意。 林氏全副心思照顾贾姨娘,秦玉乔和秦玉飞基本见不着秦玉舞,而且那两姐弟全副心思在寿诞,所以大家各自安好,谁也没有主动来招惹谁。 很快,便到了寿诞当日。 因为府中今日会来许多达官贵人,秦玉舞虽然在内院闭门不出,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与梁青商议后,暂停了武学授课,驻足屋内翻阅布陷阱的书籍。院子中的丫头婆子们都被调去外院帮忙,只留了珍儿c珠儿和刘妈妈在院中伺候。秦玉舞想了想,遣珍儿出去看外面的情景,然后回来给她汇报。 珍儿得令出去,隔一个时辰回来一次,向秦玉舞描述宴会的情形。第二次回院,脸上带着惊奇之色,进门低声向秦玉舞汇报道:“小姐,你猜猜,谁给老夫人贺寿来了” 秦玉舞眉眼不抬,“不要卖关子。” 珍儿见没有勾起秦玉舞的好奇,瘪嘴道:“小姐好歹问一声嘛,可怜奴婢跑的腿疼。” 秦玉舞失笑,摇头道:“你倒是越加顺杆子往上爬了。” 珍儿咧嘴笑了起来,“那好吧,不卖关子了。方才居然是太子殿下来给老夫人祝寿呢” 秦玉舞长眉微扬,从书中抬起头来。“太子殿下”颜稷安竟然亲自来了要知道,平日里这位太子为了避忌落下勾结大臣的嫌疑,一向是不参与这些宴会的,最多只是派下人送一份恰当的贺礼。 “是呢。而且不止太子殿下来了,四皇子殿下c六皇子殿下c平阳公主c康乐公主也都来了。哦对了,那位莲公子也来了。” 秦玉舞眉头皱了起来。怎么这几位今日都来了康乐来还有理由,她是林氏姐姐林贤妃的女儿,又与秦玉舞关系好,前来是理所当然,其他几位皇子公主过来又是为何毕竟秦府少爷只有秦玉飞一人,年纪尚小,与那几位皇子并无交集,秦玉乔与平阳公主更是因为年纪相差了四岁也没什么来往,今日都扎堆来秦府,难道都是来结交秦明春不成还有那个赫连煌,他来凑什么热闹只希望他千万不要闹出什么幺蛾子,不然她绝对要狠狠收拾收拾他 秦玉舞在剥丝抽茧外面那堆麻烦精上门来的目的,外面那堆麻烦精也正在各怀鬼胎。 被秦玉舞暗咬后槽牙的罪魁祸首赫连煌此时正歪坐在酒席上,一手肘撑着身下的软垫,一手捏着酒杯在手中慢悠悠的转,一双深邃如星辰的眼睛若有似无的扫过秦府那堆端坐的女眷,没有看见心中念想的那抹纤影,目光淡淡,随即垂下眼睑。那小狐狸,果然没有出来,心里一阵失落,又一阵安心。 正想的出神,只闻一阵浓郁的牡丹花香钻入鼻间,耳边环佩叮当生响,随即有华贵面料的裙摆飘入眼帘,一抹窈窕倩影在他身侧落座,随即一只纤纤玉手执酒杯凑上来与他手中的酒杯轻轻一碰。 “五殿下,我们来喝一杯。” 赫连煌眼底浮起一丝厌烦,但一闪便沉入了眼底深处,不见痕迹。他嘴角上扬,露出浅浅的笑,转头看身畔满眼爱慕而又姿态高贵不可一世的女子,轻轻举起手中酒杯,一饮而尽。 对面,端坐在秦府女眷席上的秦玉依安静的垂着眼眸,听一旁秦玉乔与康乐低低的点评席间那些适龄的英俊少年,并不参与。她身份不如秦玉乔,父亲又没有官爵在身,秦玉乔从来就瞧不起她,只把她当做透明人,她纵然心里有气,也只能闷在心里,久而久之便也习惯了,也只当对方不存在。 但秦玉依的安静,落在颜稷安眼中,却又是另一番意境。他一边与源源不断前来恭维攀交情的人举杯畅饮,一边不时将那抹清淡而安静的身影纳入眼底,越看越觉得对方在那一群娇柔做作叽叽喳喳的大家闺秀中的那份恬静淡然非常与众不同,与紫薇园中时浑身散发的清冷高贵一模一样。只不过对方似乎身材高挑了不少,但随即又想到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近半年未见,她定是长得快,所以变高了。 颜稷安在不动声色的打量秦玉舞,没有察觉 到自己的举动也落入了别人的眼底,虽然那样细微的眼神变动不易被察觉,但对于深深了解他的人来说,眼底的一丁点波动也已足够。颜稷泰不动声色的喝着酒,目光随着颜稷泰的目光落在秦玉依身上,心里暗暗的想,颜稷安如此频频看那女子,到底是何缘故不由得起了心思,将对方细细看了又看,心里有一丝怀疑对方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个金面少女,但看身形却高了许多,便又不确定,心里顿生疑窦,决定无论如何要弄清楚那女子到底为何如此得颜稷安青眼。 秦玉依一直垂着眼眸静静沉默,哪里知道自己已经被年轻一代中最尊贵的少年错认。她坐了许久,实在无趣,眼见秦玉舞是不会出席了,于是决定退席去瞧瞧她。她起身,安静退下去,席上热闹,谁也不曾注意,只除了一直饮酒的颜稷安忽然搁下了酒杯,寻了个出恭的借口退席,随后颜稷泰也悄悄起身退了出去。 秦玉依穿过花园,恰好遇到查看宴会后折回荷苑汇报的珍儿,珍儿向秦玉依行礼,秦玉依道要去瞧瞧玉舞妹妹,两人便一起往荷苑行去,正要进入内院时,身后忽然响起了温润低沉的男子呼唤声。 “秦小姐留步。” 秦玉依和珍儿同时回头看去,就看见着玄色绣团龙常服,金玉冠束发,器宇轩昂英俊高贵的男子站在身后,对着她们露出清浅的笑容。身旁一树含苞怒放的红色山茶花在阳光下娇艳如火,衣袍上金线锈成的团龙金光灼目,他的脸映了山茶花的红艳,映着胸前团龙投下的点点金芒,如一道最震撼人心的闪电,劈进了少女澄静无痕的心,激起了深埋其中的春意。 秦玉依白皙的脸上浮起了绯红,眼眸痴痴的望着那个男子。身旁的珍儿震惊过后飞快的回神,赶紧一边伸手悄悄拉扯秦玉依的衣袖,一边垂头下跪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珍儿的话让秦玉依蓦地惊醒过来。太子殿下秦玉依只觉脑中一阵轰鸣,急忙垂首屈膝行礼。 “拜见太子殿下” 颜稷安眯着眼睛看秦玉依,然后目光落在珍儿身上。刚才这丫头回首时,他已经看清了她的脸,正是紫薇园中陪在那位小公子身边的丫头。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在看见珍儿时消散,他确定了秦玉依正是那金面小公子,眼睛眯了眯,淡淡的带着一丝冷意道:“你让本王好找啊” ------题外话------ 宝宝们,求推荐票票啦 喜欢本文就动动手指推荐一下吧 送玫瑰花花 063 贾氏寿诞宴席乌龙(二) 秦玉依整个人是懵的,如坠入了云雾,脚底深浅已不知,耳清目明也消失,满眼只有身前颜稷安颀长高挑的身影。 “秦小姐” 秦玉依蓦地回过神来,急忙收回目光,垂下头。 颜稷安看着面前有些失魂落魄的少女,皱了皱眉,觉得似乎与初见时那种胆大妄为相去甚远。 但转念一想,当初的胆大妄为是蒙着脸隐瞒身份,而现在却是被他捉住了尾巴暴露了身份,难免会紧张无措,失神落魄。 如此一思量,颜稷安便又打消了心中的那丝疑虑,嘴角翘了起来。 原来这滑不溜秋的小狐狸还知道害怕,他当真以为她是个捅破天也不怕的家伙呢。 心里顿时还有些微微得意起来,为她对他的畏惧。 一棵树后的颜稷泰目光深幽的看着颜稷安和秦玉依,目光又落在远处静静等候的珍儿身上,来回看了好几遍,觉得秦玉依是那金面少女,可心里却又有一丝怀疑,总觉得似乎差点什么。 他自从那次在秦玉舞面前丢了脸,一直派人查探,想要将她找出来狠狠报复一顿,但怎么找都没找到,就像天京城里根本不存在这个人。 没想到就在他准备放弃了时,颜稷安居然找到了她。 可真的是她吗 看着在颜稷安面前要么眼含春意崇拜爱慕,要么垂首咬唇卑躬屈膝大气也不敢出的秦玉依,颜稷泰心里很犹豫,很犹豫。 要真的是这么个少女,他真是觉得动手都会拉低自己的水平。 珍儿小心翼翼的静候在游廊里,垂首等候秦玉依,心绪却澎湃翻涌。 她并不知道颜稷安为何会叫住秦玉依,但作为奴婢,她知道秦玉依对秦玉舞不错,所以她不能放任秦玉依一个人面对颜稷安而转身不管,若是出了事,她没法向秦玉舞交代。何况,闺阁小姐与皇子私下见面,这事可大可小,若是到时候惹出什么麻烦来,给自家小姐带来麻烦就不好了。 其实也亏得是珍儿出来接人,若是秦玉依遇到的是知道内情的珠儿,说不定珠儿会控制不住说出认错人了的话,或者她不说,脸上也一定会流露出一丝惊讶。 只要有那一丝惊讶,就足以让心思敏捷细腻的颜家两位皇子心生疑惑,从而重新细查,最终发现这个大乌龙。 但秦玉舞知道珠儿没有珍儿稳妥,所以今日将珠儿带在身边,派了珍儿出来,这一切便也如此巧合的继续错了下去。 颜稷安没有与秦玉依多聊什么,他觉得秦玉依现在心情太过忐忑不安,就算有心算账,也实在不是时机。何况他原本也没有打算找她算账,毕竟当时丢脸的不是他。他只是好奇那金面小狐狸到底是谁,现在得到了答案。 但是面前少女在紫薇园时美丽c恬静c狡诈,现在在他面前又卑微无措,到底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他又好奇起来,好奇让他对面前的这个少女产生了不同的心情,让她从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中脱颖而出,上了他的心。 这点上心,让他微微吃惊,也让他望着面前少女时,冷冽的眼神中掺杂了一丝温柔。 秦玉依垂首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勇气缓缓抬起头,睁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偷瞄面前高贵俊美的少年,恰好撞进了他眼底闪现的那一抹如水温柔,只觉一时天旋地转,万籁俱寂,只余那一抹温柔将她紧紧环绕,吸引她深坠其中,再难自拔。 颜稷安告辞离去后,秦玉依愣在原地望着他的身影许久没有回神。远处的珍儿松了一口气,急忙小跑上来,拉起发呆的秦玉依的手往内院走,就像身后有鬼追似得。 颜稷泰原本还想等颜稷安走后出来找秦玉依算账,却不及那丫鬟快,等到颜稷安走远,他终于可以现身时,那丫头已经拽着她家小姐脚底抹油飞快的进了内院,失去了踪影。 国公府的内院,他可不敢闯。颜稷泰只能气恼的摸摸鼻子,一甩袖子转身回座位,心里狠狠想,总有再算账的机会。 珍儿拉着秦玉依进了荷苑,秦玉依还沉浸在颜稷安临走时说的那句话中。 “秦小姐,不知本王以后可否约你相见” 而她绯红着脸点头。 进了屋子,秦玉舞正在与梁青就布陷阱中的一些问题做商议,见秦玉依来了,忙停了讨论,起身携了她的手亲热的坐下叙话。因为有秦玉依在,珍儿也不好汇报前面的事,便转身出去沏茶添点心。秦玉舞与秦玉依聊了两句,见她有些魂不守舍,脸颊上的红晕久久未散,以为是有些醉酒的缘故,又叫珠儿去备解救汤。 秦玉依呆坐了半响,回复了些理智,想要将方才花园的 奇遇说与秦玉舞听,但瞧见秦玉舞的模样,到嘴的话就说不出来了。她若说出来,会不会刺伤这个堂妹的心,让她误以为自己是在显摆心思转了一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捻了点心默默吃了两块,便起身告辞。 秦玉依走后,珍儿过来将秦玉依遇到颜稷安的事情说了,秦玉舞心想自己这位堂姐怎么会和颜稷安认识但转念想起秦明辉生意庞大,皇室贵胄也与他有千丝万缕联系,这位太子殿下说不定也在其中,所以认识秦玉依也并不是什么稀罕事,便也没有细想下去,转头便与梁青就方才中断的商议继续讨论起来。 只是现在谁也不曾发觉,有时候,命运就是如此巧合而离奇,这交错间,一些人的人生便也彻底颠覆,或高升入云端,或跌落进地狱。即使秦玉舞是重生再活一回,也无从预料。 064 你要看,我偏躲 寿宴临近天黑终于收尾,等到喧嚣热闹散去,秦府却没有重归安静,因为秦贵妃銮舆很快就要到来。不一会儿,赵妈妈来荷苑叫秦玉舞去门口迎接贵妃娘娘,秦玉舞早已提前换好衣服,梳理好发髻,依旧戴了白纱遮面,然后领着珍儿珠儿赵妈妈等院中诸人一起出了荷苑,往大门口而去。 一路彩灯明亮,将深沉的夜色也照出了几分喜色。门口早已站了一堆人,贾氏c秦明春c林氏c秦玉乔c秦玉飞c贾姨娘无一不在,秦玉舞走上前,站在秦玉飞旁边,抬眼望去,只见府门外街道洒扫光亮,道路两旁站满严阵以待的兵马,人数虽多,但静悄悄落针可闻声。贾氏由赵妈妈搀扶着,一直往来路探头遥望,平日里波澜不惊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期盼和紧张。虽然贾氏定期可入内省视,但天家所在,毕竟不比府中,母女相见次数并不多,尤其近些年贾氏年老,行走不便,进宫次数越加少,相见一回极是不易。而这是秦明娇入宫后第三次出宫省亲,距离上一回已经过去了整整八年,贾氏又如何不期盼欢喜。 不一会儿,隐隐听见有车马脚步声自远处行来,众人皆面色一震,纷纷探头望去,就看见小跑来一队开路通传的太监。众人瞧见那些太监,心里瞬间都明白,銮舆来了。 果然那队太监方两边列队站好,就有骑马行来的护卫近前来,翻身下马,将马匹牵开,一样立于两侧等候,如此往复,再见两队宫娥伴随鼓乐之声飘然而来,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宫扇,提炉焚香,排场恢弘。一对对过后,一顶金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在门口停下。 等候的众人纷纷跪下叩迎,便有太监前来扶起众人。銮舆入门,抬入东院,有太监跪请下銮舆,然后男子太监都纷纷退出。有贴身宫婢上前,扶着銮舆内的贵妃下来。 秦玉舞上一世见过秦明娇,在获得皇帝赐婚后。秦明娇召了她去寝宫相见,叮嘱她一些嫁人规矩,有身处高位者的淡漠疏离,也有无能为力的无可奈何,对其只算是不好亦不坏。 秦明娇进房换了衣服,便去竹青苑拜见贾氏,进门方要行家礼,候在屋中的一众女眷早已屈膝跪下,恭敬叩拜。秦明娇上前搀扶起贾氏,两人这才第一回瞧清对方的容颜,未及说话,已是泪如雨下。 屋内诸人见状,也都纷纷拿绢拭泪。秦玉舞垂着眼睑,眼底发涩,但没有泪意。她经历曲折坎坷,怎么会因为这种亲情相见而落泪贾氏当初送秦明娇入皇宫去,就该料到母女再难相见,此时落泪,纵是满腔苦楚,也不过是吞当初选择的苦果罢了。 好在她站在最后,众人纷纷感触落泪,也没有注意垂首不语的她。 众人哭了一回,秦明娇抹了泪笑着扶贾氏坐下,便接受女眷的拜见。林氏领着秦玉乔c秦玉飞c秦玉舞上前福礼,秦明娇笑看着明艳少女可爱少年,含笑点头,目光在蒙着白纱的秦玉舞身上扫过时,顿了一顿,眼神微暗,随即便命一旁的宫婢将早已备好的礼物赐下来。 接了赏赐,又叩谢了一回,便站在一边垂首静候。再是贾姨娘上前来拜见。因为她本身是贾氏的本家所出,现在又有孕在身,身份金贵不言而喻,秦明娇也甚是欢喜,赐了礼,还赐了座。 女眷见了礼,屋外的秦明春便隔着纱帘遥遥见礼。姐弟二人隔着帘子说了几句,听得众人也是唏嘘不已。 秦明辉一家白日里来了府中给贾氏祝寿,后来下人通传说秦玉墨忽然不适,便匆匆回府去了,没有在此相候,只待处理了家事,再来叩见。秦明娇听了只淡淡点了头。 见了礼,行了赏,秦明娇拉着贾氏叙话,不一会儿丫头进来给林氏通传宴席已备好,众人便簇拥着秦明娇往正殿去。沿路红灯高悬,纱龙凤帐,很是隆重,但并不见奢华。秦明娇瞧着连连点头。她位尊贵妃,秦明春袭镇国公爵位,已是无上尊宠加身,即使火树银花c金栏玉宇堆砌也不越距,但府中诸人行事却并不走铺张浪费极尽奢华,反而越加清朴简单,这其中利弊权衡自有一番深意。 至正殿,秦明娇免了一众礼数,让诸人落座,连贾姨娘也在下首置了一个座位。秦明春子嗣单薄,秦明娇心里也极为担忧,对有孕的贾姨娘自然恩赏有加,只瞧得林氏心里恨的滴血,却还不能显露出来。 一顿宴席捧羹把盏吃的甚是欢愉,秦明娇也是真的高兴,皇宫再好,终究冰冷,此时亲人相陪在侧的温暖,温热了上位者冰凉冷漠的心。 秦玉舞抿着花茶,不动声色的打量上座的美艳华贵女子,见她已换下了贵妃大衫,着明黄竖领对襟,身前缀方补,绣鸾凤云纹,配红织金云龙海水纹澜裙,如云青丝束起,带黑纱尖棕帽,穿插全套掐丝黄金嵌彩宝头面首饰,戴抹额,耳畔一对鎏金银环嵌宝白玉寿字耳铛发着温润柔光。她的眉眼尾角妆画成 微微上挑,在美艳中平添了一抹冷冽,此时虽然与贾氏交首叙话,但常年养成的高位者那种睥睨天下的姿态不经意间就会有所流露。 她是秦家走出去的秦明娇,但更是皇宫里来的秦贵妃。 秦府女眷们都深刻认识到了这一点,越加屏息凝神,不敢错了规矩。 宴席收尾,女眷们纷纷起身告辞,留给母女二人说体己话。秦玉舞出去时,隐隐约约听见秦明娇对贾氏道:“和玉不能随来,和儿公务缠身,明日得空会前来” 秦玉舞脚步微顿,颜稷和明日会来二皇子颜稷和正是秦明娇所出,在辈分上是秦玉舞的表哥。脑海中浮起紫薇园中跟在颜稷安身侧的那名沉默寡言的少年,秦玉舞微微蹙起眉。 第二日,秦玉舞比平日里起的早了一些,去竹青苑向贾氏请安后,便告辞回了荷苑。她前脚刚离开,颜稷和便入府来拜见贾氏,只眼角瞥见一截藕色裙裾在花园转角一闪而过。 颜稷和拜见了贾氏,又去拜见秦明娇。不多时,林氏携着一双儿女前来,一一见礼。响午时,府中摆宴,秦玉舞早上请安时已向贾氏提前说了不出来与大伙一起用膳,贾氏考虑到颜稷和在场,确实不宜让秦玉舞出来,便允了。所以午膳时秦玉舞不曾出来。 颜稷和在紫薇园见过蒙面的秦玉舞后,原本也不曾怀疑到她身上,但后来近半年,太子诸人都没有找出人来,心里才有所怀疑,所以有心瞧一瞧秦玉舞来确认一下,没想到对方居然躲了起来。 颜稷和不动声色的看了众人一眼,状似随意问道:“外祖母,和儿记得府中还有一位表妹,怎么不见其前来一起用膳” “你是说玉舞么”贾氏笑道,“那丫头身体不适,在房中休养。” 林氏瞥了贾氏一眼,心想明明早上还来请安了,为什么贾氏现在又说秦玉舞身体不适还有颜稷和并非不知晓秦玉舞脸的事,为何有此一问这中间藏了什么猫腻 “身体不适么”颜稷和笑了笑,便也不再追问。 上座的秦明娇看了自己儿子一眼,见他眸中一抹若有所思,沉吟了一下,道:“和儿,一会儿用过午膳你便回宫去瞧瞧和玉,留她一人在宫中,我不放心。” “好,孩儿知道了。”颜稷和微笑着点头答应。 用过午膳,众人退席,颜稷和也起身告辞回宫。秦明娇与贾氏叙话,想起颜稷和方才的探问,秀眉微微蹙了蹙,问贾氏:“母亲,玉舞已满十四了吧,再过一年及笄便要寻媒说亲,可她那相貌实在哎,府中可有了打算” 贾氏见秦明娇脸上浮起忧愁之色,原本一直禁口保密的话在心里过了过,便坦诚出来。 “原先我也担忧不已,只不过这丫头自有她的造化,遇见了璇玑姑娘”便将秦玉舞转述原原本本告诉了秦明娇,又说了秦玉舞脸上的胎印已经淡了许多,再过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化去。 秦明娇闻言大喜,由衷开心道:“若真能化去这胎印,便当真是她的造化,她这一生也就不会被人糟践了去。” 贾氏也含笑点头:“各人造化果真是奇妙无比的。也幸亏留了她的命,当年没有”后面的话却是戛然而止。 秦明娇恍若没有听见,开口道:“我先前听人说起端午时的一件事。”便将紫薇园的事对贾氏说了。“那名官家子弟离去后,几位皇子便派人查探其身份,结果查到现在也没有查出那人身份来,倒是吊足了几位皇子的胃口。” 蒙金面罩c端午c紫薇园c冲撞太子殿下贾氏心神一凛,想起秦玉舞端午那日回府向她回禀云雁冲撞了太子殿下的事,心中已是明了,只是不曾想到还有后续。 “难怪和儿今日会问及玉舞。”贾氏苦笑摇头,“只怕他已有所怀疑。” “母亲如此说,想来那名子弟正是” 贾氏缓缓点了点头,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那丫头常年驻足府中,好不容易得了秦明春允许让她出府去看龙舟赛,居然就招惹了一堆皇子。 秦明娇眼眸沉幽下来,半响无声的叹了一口气。“如此看来,这丫头还真是不凡呐。他日若当真化去了胎记,只怕也会阖府难安。” 贾氏闻言,眼前浮起那张艳绝天下的美人脸,脸色上的喜意淡去,渐渐被担忧笼罩。 后来几日,颜稷和无事便往秦府跑。贾氏与秦明娇既然知道了秦玉舞便是被诸位皇子寻找的人,自然不会主动暴露她的身份,何况她脸上胎记还没有彻底化去,也未到露面时,自然是千方百计阻拦,更是叮嘱了秦玉舞连晨昏定省都不必了,安心在荷苑里呆着。 秦玉舞乐得如此,整日都跟在梁青身边习武,身手一日比一日敏捷,身姿一日比一日挺拔,眉眼间的凌冽萧杀之气也越加浓郁。 秦明娇住了四日,便起驾回宫。颜稷和过府来接,心想母妃銮舆回宫,那病中的秦小姐无论如何也是要出面相送的吧,结果没想到依然没出来。不由越加好奇,心想 非得再找机会见一见这位神秘表妹。 ------题外话------ 这段省亲,有参考一些名著红楼梦,比如时间和流程。秦明娇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对秦家也是非常重要,所以有一个着重描写。 065 雪中伴行 天气转寒,一冷就冷了下来。寒风呼啸,花园中花叶凋零大半,不复往日青郁勃勃。天气一冷,人便犯懒,整个府邸都懒洋洋软绵绵,沉迷安静。 府中裁制冬衣,制衣绣娘丈量秦玉舞身高尺寸,惊讶于这位大小姐不过数月未见,少女身姿竟如破壳上窜的青笋,一日一个样,已是高挑玉立,窈窕婀娜。秦玉舞对自己身体的变化也有些惊讶,但转念一想便知道这与梁青训练脱不开关系,身体得到了充分的锻炼,变的越加高挑匀称修长。 冬衣很快做好送来,都是秦玉舞要求的藕色c葱白色等清浅素淡的颜色。她平素从不在意装扮,大家想想她那张胎记脸若是穿上花红柳绿只怕更是惊悚吓人,所以对她选择这些本不该豆蔻年华女儿家穿的素净颜色也都不以为意。 这一日早上醒来,秦玉舞只觉屋内格外敞亮,心想自己莫不是睡过了时辰,两个丫头怎么也没有进来叫她,急忙掀被子起身下床,这一掀才发觉格外的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正这时珍儿推门进来,手中端了火盆。 “小姐,你快在被窝里缩缩,别受了凉。” “哪里那么体弱不堪”秦玉舞抿了抿嘴角,“我可是睡过时辰了” 珍儿一边将火盆搁下,一边回道:“没呢。是下雪了,好大的雪呢,所以映的屋子里格外敞亮。” “下雪了啊。”秦玉舞搓了搓手,起身推开窗屉,就看见院中一片雪白,皎洁晶莹,忍不住惊呼,吐出的一团热气遇了卷入窗来的雪气,化作白烟飘散,一时怔神。时间如白驹过隙,她重生回来时,不过深春,转眼已入浓冬,这一年眼见就要完了。 珍儿拿了件鹤氅披在秦玉舞身上,珠儿端了热水进来伺候着洗漱完,拿出冬衣,秦玉舞一件一件穿上。 “都收拾妥当了吗” “收拾好了。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珠儿夹了一块热碳装进手炉,用暖套包好塞进秦玉舞手中。珍儿端了热粥热汤进来,搁在桌上道:“小姐快趁热吃吧。” 秦玉舞走到桌边坐下,慢慢吃起来。前两日,刘顺派人给刘妈妈传话,说栖风楼已按照她的要求装修完毕,只待择日开业。恰好璇玑姑娘也遣人送信来,定十五去水月庵相见拿药。她去告知了贾氏,贾氏自然是同意,于是今日便出府,先去水月庵一趟,再去栖风楼看看。 只是没想到一夜下了如此大一场雪。 出门来,只见皑皑白雪遮天盖地,足足一尺来厚,天上仍旧在洋洋洒洒飘着芦苇碎絮一般的大雪花,遮天蔽目。秦玉舞便摘了头上的帷帽,取了白纱罩在脸上,然后披上葱白绣绿荷白狐狸毛连帽披风,系好领口,将帽子罩在头上,转头瞧珍儿穿了一件粉色兔毛领夹袄,带兔毛耳套,玉雪可爱,这一边的珠儿则穿了青色窄袖毛边短袄,戴一顶冬毡帽,活脱脱一个清秀机灵的小厮。确认两人的穿着都暖和御寒,秦玉舞又叮嘱在门口相送的刘妈妈在屋内好好休息,这才迈步走进雪中。珠儿早撑开了伞遮在了秦玉舞头顶,为她遮去飘扬落下的雪花。主仆三人徐徐往府门口行去。 大雪封路,马车行走缓慢,好容易才出了城门口,忽然见一辆马车停在城外官道上,车顶已经积了一层白雪。那马车前后都有戴竹笠披黑披风带刀的骑马随侍保护。 眼见着离那马车近了,那一直安静的马车行队忽然便走了起来,绑了铁链的车轱辘在积雪上碾压而过,发出清脆的“嘎吱”声。 秦玉舞的马车前后也有秦府护卫在保护,便示意车夫缓下马车的速度,与前面的马车拉出一段距离。那前面的马车倒也没有停,悠悠前行。 秦玉舞坐在马车内不知道前方情形,但珠儿是个好动的,在车厢里坐了一阵,便溜到车外与车夫并驾齐驱看雪景,冻得脸颊通红耐不住寒了又缩回马车内就着炭盆烤火驱寒,随口提到了前方马车。 “奴婢原想着这鹅毛大雪天出远门的只怕也就小姐你了,没想到前面还有一个傻的呢。这样倒好,走在前面给我们开路,省了我们不少功夫。” “小蹄子越发口没遮拦”珍儿瞪了珠儿一眼。竟然敢说小姐傻,真是越加没规矩了。 秦玉舞倒不在此事上苛责,但对珠儿所说的前面那辆马车起了一丝心思,于是叫珠儿多注意一点。一路行去,前方那马车始终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与秦玉舞所乘马车隔着一段不长不短恰好可见的距离,除此之外,倒也再没发现任何不妥之处。 大雪行车,缓慢异常,眼见过了响午,离水月庵也还有一段距离,秦玉舞便让珍儿珠儿给护卫们分发了火炉烤软的饼子,又热了一壶酒让大家分着喝了取暖,便加足马力赶路。他们加速,前方那马车也加速,依旧保持着 彼此间相隔的距离。 又行了半个时辰,终于抵达了水月庵山脚。秦玉舞裹紧披风下马车,珍儿珠儿带着香烛等物,给秦玉舞打着伞,往庵里行去。上山前,秦玉舞望了一眼停在前方的那辆不起眼的马车,恰好看见纤长的手指掀起车帘,露出唇红齿白半张脸,鼻尖以上被一尾银白的狐狸毛风帽掩住了,看不清眉眼。但秦玉舞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对其轻点了头道谢,转身往石阶上行去。 瞧见秦玉舞一行人进了庵内,马车内的人挥挥手,马车和护卫们便继续前行,不多时便消失在道路的转角,没了踪迹。 秦玉舞先去大殿叩拜,供奉香油,又添了香火钱,才在姑子的带领下去见璇玑姑娘。璇玑姑娘正候在室内,见秦玉舞带着两个丫头进门来,起身相迎,笑道:“今日本尊可来了。”说着伸手拉住她的手往后院去,一边走一边说,“这样的大雪,原以为你不会来了。” “姑娘相邀,岂敢辜负”这一回是璇玑姑娘以自己名义相邀,不似上一回受人之托,秦玉舞自然要给她这个面子。 璇玑噗嗤笑道:“若是那人听了你这一席话,可还有赏雪品茗的心情。” 秦玉舞神色淡淡不语,看着身前拉着她走的璇玑,见她依旧编着大麻花辫,但身上套了一件大红色用金线绣“”字披风,没有镶毛领,瞧着有些单薄,不过秦玉舞感觉到拽着她胳膊的手掌热度穿透了她的衣服,显示对方并不冷。 走到院子门口,璇玑忽然停住脚步转身,眼眸落在秦玉舞身后双姝身上,道:“让你的丫鬟在这屋内避避风雪吧。”言下之意是要秦玉舞不带她们。 “小姐”珍儿有些犹豫的望向秦玉舞。 秦玉舞淡淡道:“她们是我的贴身丫头,没有什么可回避的。走吧。” 璇玑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多话。松了手,率先往院中走去。 珍儿和珠儿见秦玉舞对两人如此信任,心里又开心又感动,行为举止越加恭谨乖觉。 璇玑领着秦玉舞主仆绕过白雪皑皑的荷塘,出了后院门,走了一段山路,转过一道弯,忽然山风扑面,一阵清幽寒香瞬间萦满了鼻间。众人心神皆一凛,就见面前僻静山谷中,数十株红梅迎雪傲放,如女子白玉脸上涂抹的艳红口脂,映着雪色,分外精神夺目。 梅林间结了一间草庐,白雪压顶,几只红梅探枝在屋顶白雪中,很是有趣。而草庐前,负手而立一个披银灰色绣云纹大氅的高挑出尘身影,安安静静的站在雪地中,眺望着红梅,此时察觉到众人的到来,转首望过来,浓郁如墨染的一双星眸中浮起了清浅的笑意,穿透飘落的红梅花瓣和鹅毛大雪,落在蒙面的女子身上。 066 扫雪煮茶赏梅花 “心急,也不必站在雪地里变白头翁呀。”璇玑戏谑,笑声如银铃般在山谷中回荡,清脆空绝。 赫连煌嘴角含笑,不接璇玑意有所指的话,对着秦玉舞道:“秦小姐,终于又见面了。”自从梁青住进了荷苑,他便再也没有机会夜闯相扰,上一回跟了颜稷安一起出宫来秦府给贾氏祝寿,她又没有出来,算一算,两人也近两月未曾见面了。 秦玉舞自然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嘴角浅浅扬了扬,道:“多谢公子破雪开路。”一旁的珍儿和珠儿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一直跑在她们马车前的那辆马车中坐的正是面前这位莲公子。连想上一回见面的情形,再看面前含笑温雅的如玉公子,两人心里都抖了抖。 说话间,璇玑已经领着秦玉舞主仆到了赫连煌近前。 “快进屋来,我可不要站在雪里受冻。”璇玑抢先走上木廊,跺了跺脚,抖掉脚上c肩上c发上的落雪,走进草庐。 “秦小姐,请。”赫连煌伸手礼让。 秦玉舞走上木廊,抬脚踢掉羊皮小靴上的落雪,然后伸手解开脖子处的绳结,将披风解下来。珍儿伸手接过担在手臂间。 赫连煌随后走上廊来,也随手脱去了身上的大氅,但他的随侍没有贴身相随,递出去的手一顿,转了个向伸到珠儿面前,对她清朗一笑:“有劳珠儿姑娘” 珠儿对上赫连煌那客气有礼的笑,想起上一回骗他的事,身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急忙伸手接过来。 赫连煌似乎很满意珠儿的表现,含了一丝笑意的好心指点:“火盆和木炭在门后。” 秦玉舞回首看了门口一看,旋即回头缓步走到临窗的矮桌边。 矮桌上摆着一个瓷瓶,插一支怒放红梅,梅蕊上还有点点白雪残留其上,融化的雪化成晶莹的水珠坠在花瓣上,洒落在矮桌面,带起一室的凝霜。矮桌前摆着一个碳火盆,一个红泥小火炉,还有一个陶钵,钵里盛满从梅蕊扫下的白雪,正在慢慢化成清水,几片艳红梅花瓣在其中轻荡。 璇玑已经落座,正悠然自得的伸手到火盆前烤火,她身后是开的与门一般高,比门还要宽一些的窗户,窗户上覆的竹帘已经被卷起,蒙了一层透光的白纱,阻隔了窗外的寒风入室,也让屋内光线敞亮。抬眼一望,白影朦胧间,淡淡红影随风摇曳,那是窗外的梅枝。临窗而坐的红袍女子眉眼圣洁,额际红莲似火跳跃,落眼一瞬似画,更似幻影。 桌边摆了三个蒲团,璇玑已经占了一个,还剩两个,一个与璇玑所坐位置相对,挨着火盆,另一个则隔着一整张的矮桌,烤火没那么方便。但无论坐哪个位置,势必都与赫连煌相邻。秦玉舞微微一瞄,走到离火盆远的位置坐下,恰好抬眸可看见门口,见珍儿和珠儿正一个抱着大氅披风站在门口把守,一个翻出火盆木炭在生火。 “你这两个丫头倒是乖巧机灵。”赫连煌走进来,看见秦玉舞离火盆较远,正欲开口与她换位,但又看见烹茶的器皿都在火盆边,便瞥了璇玑一眼,撩袍在一旁坐下,带起一丝寒气扑卷。 璇玑瘪瘪嘴回答赫连煌的扫视。我让你和她挨着坐,你还瞪我 秦玉舞收回目光,仿若未觉二人之间的你来我往,淡淡道:“公子谬赞。” 璇玑道:“你俩就不要互相恭维了,没得浪费这好雪天。莲公子,还不快扫雪煮茶伺候”竟然毫不客气的使唤起来。 赫连煌摇头苦笑,便也真的动手煮茶。他拿起铁钳夹了两块烧红的炭放进小火炉,然后又拿起小竹瓢在陶钵中舀了雪水倒进紫砂壶,提起壶柄置于小火炉上煮沸。 室内一时安静,不时有炭被烧的爆裂,发出轻微的“吡嗞”声,串起几颗火星一闪即逝。从冰雪天中带进来的寒气渐渐消散,身体回暖,更觉梅香寒幽,岁月静谧。 秦玉舞的心便也安静下来,享受这冰天雪地中的一隅温暖,静静出神。直到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置于面前,才眨了眨眼睑回过神来。 “祁红,正适合这寒雪天,尝尝。”赫连煌唇角牵起,侧头看着她邀请。 秦玉舞伸手摘下蒙住了唇鼻的面巾,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入嘴只觉香味浓郁而微甜,带有梅花的寒香。她微垂着眼眸品茶,便也没有发现身侧两人脸上浮起的惊讶之色。 窗外的雪光透室而入,一身藕色镶白狐狸毛短袄的少女恬静端坐,如玉纤手执白瓷茶盏,指甲盖像一枚枚粉玉贝光泽润亮。她正微微垂首饮茶,低垂了眉眼,不似看人时的冷清,长眉密软,睫毛卷翘,明洁如玉的肤脂泛着微微的柔光。她左颊上的胭脂抹的已经很淡了,只有浅浅一片粉红,更加像是因为害羞而染上的绯色。 赫连煌虽然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看出 了她脸上胎印是抹上去的胭脂,但还是第一次看见去掉胎印后的真容。他已经预料到她不染尘埃的脸庞会很美,但现在亲眼所见,还是深深的震惊,心跳也漏了半拍。 “看来停药之日不远了。”璇玑也在看秦玉舞,然后又看向面前的贵气男子,忽然轻笑着说。 秦玉舞闻言抬起头来,却对上了赫连煌怔愣的眼眸,他在与她视线相触时,忽然有些慌乱的垂下眼睑,端起茶盏喝茶,却因为喝的太急烫了一下嘴唇,忙吸了一口冷气。她收回目光,看向璇玑,道:“所以下一回璇玑姑娘再相约,只怕得换理由了。” “理由自然好找,关键是有心。”璇玑笑眯眯看向对面的赫连煌,意味深长。 秦玉舞噤声,慢慢喝茶,不掺和。 赫连煌轻咳了一声,他被茶水烫了一下嘴,唇瓣变得殷红,越加显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更加诡异的是脸颊上还有着浅浅的红晕,平添一抹迷离。 正这时,窗外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哨声,正端然而坐的赫连煌面色忽然一变,起身走到窗边。只见雪白的窗纱外忽然无声无息贴上一个黑影,那黑影低声汇报了什么,然后又飞快的退走,瞬间就消失,恍如刚才出现不过是人眼花产生的幻觉。 赫连煌转过身来,高挑的身影遮住了一些雪光,背光的脸有些暗,看不清神色,只听幽幽一叹,道:“这雪中红梅怕是赏不下去了。” 秦玉舞微微抬起头看向赫连煌。 赫连煌目光幽闪,道:“你姑母家的那位少爷来了,见还是不见” 门口的珍儿和珠儿闻言急忙起身进门来,看向秦玉舞。若是二殿下看见了小姐,那小姐的身份就会暴露。 看来颜稷和还没有死心,竟然一路追到这里来了。秦玉舞放下手中的杯子,站起身来对赫连煌行了一礼,“多谢公子的茶。” 赫连煌微微一愣,轻扯嘴角,似乎是已经明白了她的选择。果然,就见秦玉舞又淡然坐回了蒲团,口吻平平道:“大雪漫天都挡不住他,那见一面又何妨” 赫连煌嘴角淡淡一笑,走回原位捋袍坐下,道:“有缘相逢即是客,见一面又何妨” 秦玉舞见他竟然也不走了,微微蹙眉,她刚才谢他也就是想让他离开,免得徒惹是非,他自然是懂了她的意思,可怎么又不走了随即也释然,他都不怕麻烦,她又何必自扰于是伸手拿起摘下的面纱重新挂回耳后,将脸遮住。 067 不速之客 大雪飘飞,红梅遇寒越加鲜艳。披黑色镶白貂毛大氅的贵族公子踏雪入谷,行至草庐外,挥手屏退了身后的黑衣随侍,一边扯脖子前的系带,一边朗声道:“踏雪寻梅,寻访至此,不知屋中主人在否” 话音未落,人已经上了木廊,解下的大氅随手一掷,正挂在了起身走出门来的珍儿手上。珍儿急忙仔细拿好,与后一步出来的珠儿一并屈膝行礼:“奴婢参见二殿下。” 颜稷和曾在紫薇园见过珠儿,此时瞧见面前一男一女两个珠儿,微微好奇的挑了挑眉梢,旋即笑道:“呀,你这婢子在,那你们家小姐也在吧” 珠儿见面前墨绿锦服的英俊贵公子装傻充愣,无语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就是追着小姐来的,还装,装 颜稷和不请自入的进了门,屋内的三人已经起身相迎,彼此一照面,便向他行礼。 “拜见二皇子殿下。” “免礼。”颜稷和抬手,不动声色的将三人打量了一遍,在看见赫连煌时并无多少意外之色,在看见璇玑姑娘时眼底微微一亮,最后目光落在蒙着白纱的秦玉舞时,微微眯了眯眼睛,心底的怀疑已是得到了答案。 “想不到在这荒山野谷里,还能与煌殿下相遇,真是凑巧的很。”说话间已走到火盆边挤着赫连煌坐下,也不管没有蒲团只能坐在冰凉的木地板上。 对面的璇玑伸手从屋角扯过一个蒲团丢过去,颜稷和伸手接过来,挪了挪身体塞好坐稳,对璇玑笑道:“多谢璇玑姑娘c” 璇玑嘴角含笑微微点头。她名誉天京,颜稷和认识她也不足为奇。 几人重新就坐,赫连煌取了一个杯盏,斟茶递给颜稷和,待他伸手接过去了,才缓声道:“想不到平日沉静儒雅的二殿下竟也喜欢攀山越岭。” 颜稷和抿了一口茶,舒服的叹气,道:“不攀山越岭,如何窥得见这人间绝色”绝色说的是窗外的美景,也说的是屋内的美人。 “久闻二殿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好一张利嘴。”璇玑笑道。 “能得璇玑姑娘称赞,本王真是荣幸。”颜稷和展颜而笑。他容貌肖似秦明娇,肌肤白皙,线条柔和,眉眼如墨染,明亮而丽,但眉梢眼角里却又含着男子的英气,嘴唇较薄,唇色偏红,一笑间白玉般的整洁牙齿夺目生辉,是个俊俏雍容的翩翩公子。 秦玉舞想起紫薇园中静静站在颜稷安身后沉默寡言的颜稷和,再看面前言行举止张扬朗阔的颜稷和,心想这位表哥果然也是个多面人。 颜稷和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秦玉舞身上,看着她微微垂首,一双眼眸看着火光跳跃的火盆,又似乎没有在看着火盆,转了转手中的茶杯,一笑道:“敢问这位小姐是” 秦玉舞抬眸看向颜稷和,静了一瞬,起身对着他福礼:“玉舞见过和表哥。” 颜稷和眉眼弯弯,眼睛里浮起意味深长的笑意,笑道:“原来是玉舞表妹啊,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只缘身在此山中呀。” 有些话,不点破,但大家都懂。 颜稷和看着面前身姿高了不少的少女,想起她让几个皇子几乎把整个天京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被查出来,个个吃瘪难受不爽,眼里的笑意就越浓。前两日听说太子好像是终于找到了那个金面小公子,但却并不是眼前这位,只怕是哪里出了差错找错了人有趣,甚是有趣 “这大雪蔽目的天,表妹怎么会在这里” 秦玉舞缓缓坐下,道:“奉祖母之命,来给菩萨添些香油,找璇玑姑娘拿点女儿家的物什。” “如此看来,表妹的身子已经好了吧。母妃昨日还念及表妹呢。” “已经痊愈,多谢贵妃娘娘挂心。” 颜稷和抿了笑意看秦玉舞蒙着白纱眉眼不惊的脸,想到当日她戴金面具出门,只怕正是为了掩盖脸上的那块胎记,所以才不惜与颜稷泰对上,不惜冒险忤逆太子,也要护住面具,隐藏身份。若是太子c四弟c六弟几人知道了他们千方百计追查的人生了那样一张脸,不知他们会作何反应想想就觉得更加有趣 不过转念一想,秦府一直以来都将这个女儿隐藏的滴水不漏,鲜为外人知晓,若是他把她暴露出来,先不说母妃那里跑不掉一顿训斥,他那个威名远播的国公舅舅只怕也不好对付为了有趣,和母舅家结仇,这事可是大大不划算。 还有,这西金质子怎么也在这里是巧遇还是他又是否知道秦玉舞脸上有胎记这事 眼眸潦黑一沉,颜稷和饮完杯中茶,淡淡道:“表妹身子刚好,还是不要出门,多在家休养调理,以免落下了病根。” 秦玉舞点头:“表哥说的是。”说完转过头来冲璇玑 微微屈身行礼。“多谢璇玑姑娘,既然东西已拿,我这便告辞了。” “我送你出去吧。没得坐在这里被人扫了兴致。”璇玑瞥了颜稷和一眼,放下茶杯站起身来。 颜稷和被璇玑当面嫌弃,瞬间脸色一变,随即浮起一丝苦笑。 秦玉舞也起了身来,又对着赫连煌和颜稷和屈膝行了礼,便与璇玑走出门去。赫连煌目送秦玉舞的身影,想要起身,却被颜稷和伸手按住了胳膊,道:“如此好茶,烦请煌殿下再给本王斟一杯吧。” 赫连煌被拖住,只得提起茶壶重新给颜稷和倒茶,然后眼睁睁看着那抹身影走出了门外,侯在门口的侍女抖开披风将她紧紧罩住,留下他们两人的大氅挂在墙壁木勾上,然后迅速的离开。 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好不容易得来的一次约会,就被身边的人给搅黄了忍不住没好气的瞪了身边的人一眼,却见那锦服少年恍若未闻的捧着茶杯“呲溜”的喝茶,一边喝一边叹息:“好茶,好香,好有趣。”然后忽然转过头来,眯着眼睛对赫连煌一笑,“煌殿下,你出宫我父皇知道吗你是坐马车来的吧打算什么时候回宫本王和你一起啊” “” 赫连煌淡淡的转过脸,“好啊,二殿下开了金口,本王又怎敢不从” 068 别理阿猫阿狗 水月庵前的草棚下,燃着两堆火,一堆火边围着秦府的护卫和车夫,另一堆火边围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两边人马各自为营,互不搭理。正在跺着脚烤火的车夫紧了紧身上的黑披风,看着棚外漫天飘飞的鹅毛大雪,道:“这雪下起来没完没了了一会儿回去别寻不着路了” “刘老六,闭上你的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个护卫没好气的抬脚踹他。 “唉唉,我也就这么一抱怨。”刘老六急忙堆起笑,正要再说,身边的护卫忽然看着大雪中走来的人影道,“哎,大小姐出来了,都起来准备走了。” “可算出来了。”刘老六捂着肚子站起身来,“这泡尿我也实在是憋不住了,你们谁要上厕所的,一起去做个伴要解决的赶紧,别一会儿半路上折腾,冻坏了二兄弟就麻烦了” 护卫们都嬉笑着站起身来,其中一个道:“我们可不像你,事到临头才放水。” “快去快回,让小姐久等,有你好看”领头的护卫拿起剑鞘拍刘老六的屁股,催着他赶紧去。 刘老六夹着屁股一溜儿跑到草棚后面,寻了个隐蔽处解决去了。 护卫们迎秦玉舞,牵马,各自忙开,谁也没有注意旁边火堆边的一个乞丐,也畏手畏脚的缩着脖子往草棚后去了。 秦玉舞领着珍儿珠儿上了马车,护卫们也都纷纷上了马,就见戴着竹笠的刘老六紧着身上的披风小跑出来,跳上马车,抓起马缰一挥鞭子,驱使着马车往前走了。 因为雪未曾停,路上的积雪越加深厚,回城的路也越加难走。寒风打着卷儿从窗帘的细缝中钻进马车,扑的火盆中的赤炭“哗啦子”冒起一串火星。 一颗火星飘到珠儿手背上,烫的她哎哟一声急忙伸手拍打。秦玉舞忙伸手在窗棂上抓了一把雪飞快的拉过珠儿烫了的手背一按,掌心冰凉的雪花贴在灼热的皮肤上,瞬间解了痛楚。 “哎呀,小姐,没烫多大点皮,你快松手,别冻着了。”珠儿急忙伸手欲拉秦玉舞的手往火盆边挪挪,却被她紧紧按着。 “这点雪花怎么会冻着倒是针尖儿大一点烫伤,都够你痛的。”又贴了贴,觉得差不多了才松了手,就看见珠儿白嫩的手背上芝麻大一点红,因为冷敷及时,才没有起水泡。 珍儿拿出帕子将秦玉舞手指尖上的水渍擦去,才叹了一口气:“这雪下的也太大了,若知道这雪下个没完,小姐就该回了璇玑姑娘的邀请,择日再见,也能免了这一场罪受。” 秦玉舞淡淡的垂下眼睑:“大雪行车,也没什么不好。” “何况遭罪的又不止我们小姐一人。”珠儿意味深长的抿嘴笑。 “死丫头,说话越发没个正经。”珍儿伸手打珠儿手背,“我看你这手烫的还不够疼” 珠儿敏捷的一缩,躲开珍儿的巴掌,身子往秦玉舞处凑了凑,道:“我说的有什么错遭罪的本来就不止小姐一人,还有我和你呀还有外面的刘大叔c护卫大哥们呀” “臭丫头,还学会埋汰人”珍儿被珠儿气得发笑,伸手拍了她胳膊一巴掌,怒目道,“还不快坐好,莫要把小姐挤坏了” 秦玉舞看着她们两姐妹闹腾,嘴角含了笑,心里觉得一阵温暖。 珠儿瞥见秦玉舞嘴角的浅笑,又想起赫连煌站在雪中殷殷期盼的样子,心里一动,故意道:“那位莲公子样貌生的不错,就是脾气暴了点,上回生起气来差点叫奴婢丢了性命,小姐以后还是和他少接触为妙。” 珍儿见珠儿眉眼间的戏谑之色,拧起眉瞪她。 秦玉舞收了嘴角的笑意,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说的在理,以后所有他的邀约,就都由你去回绝吧。” “啊”珠儿没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顿时叫了一声,“不好,奴婢还想多活几年,多伺候小姐几年呢” 秦玉舞眼睛晶亮的瞥向珠儿:“既然是你提的议,自然由你去。” 珠儿瞬间苦了脸。 秦玉舞见她真被吓着了,强忍着笑意,又道:“若是不想接这差事也行,不过你以后得记住一件事” “小姐请说,就是一万件,奴婢也记得住”珠儿忙不迭点头。 秦玉舞往后挪了挪身子,靠在软垫上,带了一丝慵懒道:“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叫你们做事,你们都要硬气的不搭理你们是我的贴身丫鬟,只需要对我唯命是从记住了吗” 珍儿和珠儿对视了一眼,忙点头:“记住了。” “不仅要记住,还要做到” “是” 珠儿才明白先前她因为害怕而接了赫连煌的大氅被秦玉舞看在了眼中,现在这是出 言点醒,忙紧了紧心神。 “今日之事倒也没什么,只是此风不可长,因为你们俩是我跟前的贴心人,若是被有心人乘了机会,少不得要出大麻烦。所以虽然我话说的重了些,也是为了大家好。” “奴婢明白了。”珍儿和珠儿细想了秦玉舞的话,都觉得小姐所言非虚,若她们不谨言慎行,真被人有机可乘,后果不堪设想。 “以后你们的脊背也要硬气一些,你们代表的是我,真出了什么事,我必全力护住你们,所以不必被旁的阿猫阿狗给吓唬住了。” “噗哧”珍儿和珠儿同时乐了。 后面不远处的一辆马车内,端然而坐的赫连煌忽然冷不丁打了一声喷嚏,一旁的颜稷和忙不迭躲开。 “当然,你们也不可恃宠而骄若是你们自己行差踏错,我便不管” “小姐”珍儿和珠儿又想哭了。 正这时,马车忽然一震,只听一声惨烈的嘶鸣,车厢瞬间歪斜,车内三人顿时朝着马车前面滚去。 “刘老六,你干什么”马车外想起护卫的呵斥。 秦玉舞一把抓住车厢的护栏,出手捞住失衡的珍儿和珠儿。珍儿慌乱间抬眸,发现自家小姐的眼眸很亮,就像等待已久的猎户终于瞧见了猎物,透出一丝嗜血的欣喜。 果然来了秦玉舞嘴角扬起一抹血色的笑。 069 一夜未归 国公府表面看着还算平静,但里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秦玉舞去庙里上香入夜未归,贾氏坐立难安,秦明春又因为大雪封路,休息在了军营,并没有回府,只有林氏和贾姨娘陪在身边宽慰。 “老夫人,大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不会出什么事的,您就放宽心。说不定一会儿她就回来了。”贾姨娘劝慰道。她的身形丰腴了不少,呈现出一种雍容之态。 “是啊,想必是风雪太大,在路上耽搁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了。”林氏居然也罕见的劝慰。 贾氏目光在林氏面上转了一圈,对她在这件事上的不挑事态度微微宽心。“寻找的人都派出去了吗” “派出去了。”林氏点头。 贾氏便叹了口气,转动着手中的佛珠,低喃道:“希望佛祖保佑,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这一等,将近子时,秦玉舞都没有回府。贾姨娘因为怀有身孕不宜熬夜,被贾氏劝回房休息,只有贾氏和林氏还在坐着等候。 林氏看着屋外漆黑的夜色,心里的期待越加落实,那丫头只怕是回不来了。但面色却是焦虑担忧不已,频频探头盼向屋外,一副焦心母亲的姿态。 “老夫人,玉舞这孩子到现在还没回来,出去寻找的人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只怕还是派人通知老爷吧” 贾氏缓缓睁开眼,点头,“去吧。” 林氏便叫唤了府中一个护卫去通知秦明春,待人走后,林氏看了看贾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贾氏将她的神色看入眼中,道:“你还想说什么” 林氏蹙眉沉吟了一下,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老夫人,无论玉舞那丫头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回府,她彻夜未归都是事实,若是此事传扬出去,只怕对秦府名声有损” 闺阁小姐彻夜未归,足以让人产生无数联想,对一个未出阁女子,是比死还要大的伤害,若是处理的不好,更会连累秦府的名声 贾氏皱紧了眉头,明知道林氏这一席话背后的居心叵测,却也无话反驳。她即使有心护着秦玉舞,但若是在秦府名誉和秦玉舞这个孙女之间选,她不会犹豫的选择前者。因为她不能让自己的儿子被人拿住戳脊骨的把柄,不能让秦家的子子孙孙都被京城里的人讥讽嘲笑瞧不起 “若是那孩子真的彻夜不归,为了保护秦府名声,只有委屈她了。”良久,贾氏幽幽的说。 林氏的眼底,兴奋之色一闪而过。 一夜很快过去,但对贾氏和林氏来说,却很漫长。贾氏彻夜难眠,年纪又大,熬夜让她整个人都憔悴了不少。林氏后半夜眯了眯眼睛睡了个小觉,瞧见外面天色大亮时还没有瞧见秦玉舞的身影,心情大好,容貌也光彩起来,一扫熬夜的困顿。 忽然有奴婢匆匆打帘子进来,贾氏和林氏同时抬头望去,就见那丫头跪地回禀道:“老夫人c夫人,派出去查探的人传消息回来了,说在离水月庵不远的一处水潭底发现了小姐乘坐的马车。” “什么” 贾氏身子晃了晃,跌坐回座位。林氏嘴角的笑意差点忍不住,忙拿帕子掩住,厉声道:“大小姐人呢带去的丫鬟呢护卫呢” “目前还没有找到人不过搜查的人说只怕人凶多吉少,因为天寒地冻,人落了水就算没淹死只怕也冻死了,只是因为雪下的太大,什么痕迹都掩盖没了,所以还在仔细搜查。” 没找到人林氏心里浮起一丝慌乱,旋即又想聘请的可不是一般的杀手,即使淹不死秦玉舞,也会杀了她,也许是杀后毁尸灭迹了如此一想便觉得正该是这样,心底的那一丝焦虑也就烟消云散了。 正思忖间,金秋忽然急匆匆进门来了。 “老夫人,小姐小姐回来了” “什么”林氏蓦地一下站起身来。 贾氏也陡然睁开了眼睛,赵妈妈急忙上前一步扶住贾氏的手,将她扶站起来。 “小姐现在正往这边过来,似乎是受了伤。” 林氏转头看了贾氏一眼,眼底神色变幻,开口问:“老夫人,你看” 贾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坐回椅子,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冷声道:“既然她过来了,那便在这里等着吧。” 林氏便也重新坐回椅子,端正了姿态,目光幽冷的盯着门口。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丫头进门来通传,说是小姐到了。 “叫她进来”贾氏开口。 丫头退出去,不一会儿,蒙着白纱的秦玉舞就在珍儿c珠儿和一个脸生的妈妈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进来。贾氏和林氏见她露出来的额头肤色苍白,眉头微蹙 ,肩膀尤其僵硬,明显是身体不适,心更沉了几分。 林氏按捺不住,也不管那脸生妈妈是谁,对着秦玉舞连珠带炮似得问出了一串问题:“玉舞,你昨夜做什么去了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你有没有有没有发生羞辱门楣的事”甚至连难堪的问题都迫不及待的问了出来。 贾氏脸色越加的沉,瞥了林氏一眼,林氏微缩了缩脖子,但脸上的神色却并不收敛。她就是要先声夺人,逼得秦玉舞没得时间狡辩,坐实秦玉舞的不贞不洁之名,闹得人尽皆知,这样她就算想脱身贾氏也绝不会同意 “你的问题,我来解答。”秦玉舞身后的门帘被一支纤纤玉手挑起,那皓腕上一串白玉般的砗磲佛珠颗颗莹润夺目。 林氏皱眉不悦,贾氏却面色一惊,随即浮起一丝喜意。 就见一个着藕色长袍的丽人显露出来,一头青丝编成粗麻花辫,斜斜的搭在右肩,眉心一朵灼人红莲跳跃如火。璇玑莲步款款,身子飘然出尘的走到秦玉舞身边,双手合十对贾氏唱了一句佛号。 “璇玑姑娘,老身有礼了”贾氏连忙起身施礼,然后忙不迭请璇玑上座。 璇玑也不推辞,在贾氏旁边的正位坐下。 贾氏也坐回座位,林氏知道璇玑的名号,但也不想放过这个除掉秦玉舞的机会,便问道:“方才璇玑姑娘所言是何意” 璇玑嘴角含着浅浅的笑看了林氏一眼,那一眼平平淡淡,却叫林氏瞬间怔了神,只觉得自己那点龌龊心思在对方眼中都变成了透明,那种感觉如芒刺在背,叫她竟忘了要说的话。 璇玑淡淡撇开眼,望向站着的秦玉舞主仆,对贾氏道:“老夫人,大小姐有伤在身,不妨先让她坐下,我再慢慢说来。” 贾氏点点头,对秦玉舞道:“快扶着你们小姐坐下吧。” 珍儿和珠儿忙扶着秦玉舞走到一边的椅子上坐下。那名脸生的妈妈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贾氏和林氏都再次看向她,这一看却渐渐皱起眉来,只见那位妈妈四十多岁年纪,保养的很好,眉眼端庄,带雍容之气,着褐色镶黑貂毛短袄,墨蓝裙,绑抹额,额心嵌鸽子蛋大小红宝石,发髻上簪两支珍珠黄金簪,那珍珠圆而润,一看就不是凡品。 这一身,绝不是普通仆妇可穿戴的 就见那妈妈对着贾氏和林氏屈膝福礼,声音缓而稳的说:“奴婢公主府管事朱娘子,拜见老妇人c夫人” 070 铺天阴谋 当今嶶朝公主府只有一个,便是皇帝的同胞亲姐长公主殿下的府邸。长公主比皇帝大两岁,尚了萧王的长子为驸马,婚后不到两年,萧王府因为谋逆被镇压,驸马剑逼长公主威胁皇帝,长公主明国家大义不顾性命击杀驸马,传为一时佳话,也落下谋刺亲夫的恶名。后来皇帝有心为长公主再挑选驸马,长公主予以拒绝,皇帝便重重封赏了长公主,甚至将箫王府的封地一并赐给了长公主,让长公主成为与诸王地位齐平的女子。 因为皇帝的厚爱,所以整个天京城对长公主也很尊崇,各府女眷更是以能结交长公主为荣。但长公主高贵而冷性,很少主动攀交各府,更不与任何一方势力为伍,独善其身的立于这朝堂天子脚底,因此很是神秘,也更得皇帝的喜欢。 没想到,秦玉舞竟然会跟长公主攀上交情这一结果,让贾氏和林氏皆一震。 朱娘子道:“长公主命奴婢送秦小姐回府,并说明秦小姐彻夜未归的事情原委。” “玉舞怎么会与长公主相识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贾氏目光在朱娘子身上看了看,又看向座位上的璇玑,最后目光落在安静的秦玉舞身上。 一旁的璇玑开口道:“老夫人,其实昨夜秦小姐彻夜未回府,并非去了不该去的地方,而是在长公主府中,所以也更不可能发生什么有辱门楣的事情。而长公主为何会派人护送秦小姐回来,这说起来,还是秦小姐与长公主有缘。” 璇玑看了一眼朱娘子,朱娘子便接话道:“正是璇玑姑娘说的这个理。昨日雪大,长公主本不会出门,但前夜里做了一个梦,梦境奇妙难懂,长公主心里忧念,于是便决定去水月庵请璇玑姑娘解惑,没想到遇见车驾坏在半途的秦小姐主仆。长公主素来对秦国公忠烈护国心存敬意,所以便邀请秦小姐随公主重回水月庵,只等公主见完璇玑姑娘后再一起回城,送秦小姐回府。” “后来雪越落越大,公主担心回城太晚让秦府人担心,便邀请璇玑姑娘来公主府小住,上府解惑,得璇玑姑娘欣然答应。” “原本回城只不过路难走些,耽搁些时间也就是,只是谁都没想到归途中居然有杀手出现,企图刺杀长公主幸亏秦小姐奋不顾身相救,才护住了长公主安全,只是没想到秦小姐左肩却被歹徒割伤长公主当机立断带了秦小姐回公主府救治,并让秦小姐的护卫回秦府来通传。” “什么长公主遇刺”林氏面色大惊,身体更是几乎要惊站起来。会不会是她派出去的那个杀手为了完成任务,不惜对公主府马车下手这个想法像一道惊雷,劈的她坐立不安起来。刺杀公主非同小可,皇家必定会彻查,若是因此牵扯出她来一念及此,脸色已是惨白,血色尽褪。 “还有长公主既然派护卫回府通传,为何我们并没有收到消息”贾氏也是大惊。 “我们当然收不到消息,因为有人根本不想让我们得到消息”门外忽然传来冷哼,门帘被重重卷起,披软甲带长剑的秦明春卷着寒气大步走进来,一挥手,他身后的随侍便抬着担架上前来,担架上赫然躺着奄奄一息的保护秦玉舞的四名护卫中的一位。只见那名护卫衣袍碎裂,身上多处剑伤,血渍污面,活像是去地狱走了一遭,惨不忍睹。 “老爷”林氏微微一愣,随即一下站起身来,对着秦明春迎上去,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秦明春冷冷的瞥了林氏一眼,那一眼冰寒如利刃,刺的林氏心头一跳,双脚发软差点跌坐到地上。 担架上的护卫挣扎着要起身行礼,被秦明春挥手制止,他看着那护卫道:“把你知道的原原本本说出来” “是”那人躺回担架,因为这一动,胸口伤处的鲜血又流了出来。他穿着粗气,吃力的开始说起来。 “卑职名叫卓虎,是昨日随大小姐一起去水月庵上香的四名护卫之一。昨日小姐从水月庵回城,行至半途,拉马车的马不知怎么突然发疯,我们堪堪将小姐和丫鬟救出,那马就拉着马车坠下了悬崖,拉马车的刘老六也一起坠了崖。” 卓虎撑着力气说了这些话,有些出气不赢,大口喘气,平复了一下才又继续道:“幸亏当时长公主的车驾经过,见我们是国公府的人,便带着我们重回水月庵接了旋即姑娘后再回城,却没想到回城半路上竟然遭到了杀手的袭击其他三位护卫因此丧命,大小姐更是因此受伤,陷入了昏迷,性命危急,长公主便带着大小姐直奔公主府找太医救人,并派卑职回府禀报此事。卑职不敢有丝毫耽搁,奋马疾驰回府,却没想到咳咳” “没想到什么”贾氏颤声急问。 林氏听着卓虎的话,心神已经不宁,此时忽然看见咳得厉害的卓虎拿眼睛朝她盯来,那样森寒的眼神,像尖利的冰针刺得她彻骨生寒她忽然感觉到了扑天 盖面的阴谋味道向她扑来。 “没想到,卑职刚到国公府外,就被四名蒙面黑衣人不问青红皂白的绞杀”卓虎咬牙切齿的缓缓道。“卑职眼见国公府在望,却生生被阻断了进府的路那些人武功高强,下手毒辣,竟然招招都是要卑职的命” 屋中所有人,都齐齐变了脸色 “那些黑衣人是什么人为何要阻拦你”贾氏双眼圆睁,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竟然有人敢在国公府外明目张胆的祖杀府中护卫,而府中人却一无所知,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卑职不知卑职受伤逃走时,只听其中一人道今夜绝不能放一人入府禀报。”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再次脸色大变,贾氏更是直接站起身来,连道三声“好”,然后手狠狠的拍在桌子上,声音如碾碎的冰一般凌冽:“我倒要看看,是谁如此胆大包天天子脚下,皇城之中,国公府外,竟然敢下如此狠手浅之,给我查,把这幕后主使揪出来,好好清算” 林氏心里已经叫苦不迭,她再笨也知道这是秦玉舞对她撒开的大网,什么国公府外刺杀,她根本就没有安排此举,可现在却是要为这件事背锅了。只希望她派出去的那名杀手没有被抓住,就算被抓住,她也有法子自保,只是却要 “是。母亲放心。” 一旁的朱娘子道:“老夫人,国公爷,长公主常居公主府,鲜少外出,此次长公主去水月庵之行也是临时起意,知之者甚少,所以长公主觉得此次刺杀来的实在太过蹊跷,怀疑并非针对长公主而来。因此长公主派护卫连夜追查,果真发现了一些事情。”朱娘子顿了顿,道,“长公主认为,此事还得让国公府来处理,所以命奴婢带了相关人来。不过这两人命已归西,只恐冲撞惊吓了贵人们,所以奴婢暂时将他们留在府外。不知老夫人和国公爷是否召见” 贾氏面色微变。死人两名她虽然见惯生死,但对这件事并非不膈应,目光扫过座下林氏和秦玉舞,又转头看向身旁的璇玑,正欲开口询问她是否避开,璇玑已经淡然道:“生老病死不过是人的一场修行,我是不惧这些的。老夫人不必顾忌我。” “祖母,父亲,玉舞此次差点丢掉性命,无论如何也是要把这件事情弄明白的。”一旁沉默寡言的秦玉舞也淡淡的开口,声音虚弱,脸色更是因为久坐而越加的白,但语气里却是不容拒绝的坚定。 林氏这下是真撑不住了,双膝一软跌坐回椅子,动作太大惹的众人齐刷刷把目光落在她身上,惊得她又一下挺直脊背,一边用帕子捂嘴遮掩脸上的惊慌之色,一边嗫嚅道:“死死人”露出害怕之色。 ------题外话------ 感谢昨日新书首订大力支持我的各位发财宝宝们,我将继续努力写,努力更,呈现一个波澜壮阔跌宕起伏的故事给你们。同时也厚着脸皮,求一求推荐票。爱你们比心 s:发财宝宝,是我对喜爱我作品的你们的昵称,希望喜欢财宝妞作品的你们,都会事业丰收,爱情被宠成宝宝,发财金宝走上人生巅峰。绝对是掏心窝子的祝福啊。 071 毒招 “你若是见不得,就进内室回避。”秦明春扫了林氏一眼,缓声道。 林氏真的想拔腿就跑,可是她不能躲,她必须要坐在这里,一来看看那死的人究竟是谁,二来她要谨防一切指向她的不利证据,若是她不在场,秦玉舞那死丫头不知道会整出什么东西来 “回避什么心中坦荡,半夜鬼敲门都无惧,何惧于此”贾氏冷哼。 林氏这一下就算是想走也是走不了了。赶忙点头道:“老爷,我也留下。” 秦明春便转回头看向朱娘子,点头,“抬进来吧。” “请几位贵人稍等,奴婢去去就来。”朱娘子行了个礼,转身走出门外,留下众人在屋内等候。 不多时,朱娘子重新打帘子出来,身后跟着四名公主府家仆,抬两个担架,担架上各躺着一名蒙着白布的尸体。 家仆将那两具尸体并排放下,朱娘子挥挥手,那四名家仆沉默有序的退了出去。朱娘子转身看向秦明春和贾氏,道:“请国公爷查看” 秦明春当先一步走上前,一手掀开其中一具尸体身上的白布,面色一震。只见那尸体是一名四十多岁的男人,皮肤因为常年日晒雨淋,粗糙,布满褶皱,脸上表情惊恐,脖子上一道醒目割喉剑伤,血肉翻飞。 “刘老六”一旁的卓虎看清那人面目,悲戚痛呼。 “此人被发现于水月庵山脚休憩的草棚后,找到时已经死去多时,据判断是被人捂住口鼻一刀割喉毙命。”朱娘子冷声道。 “草棚后”秦玉舞惊呼出声,身子摇晃了一下,“他怎么会死在草棚后若他死在草棚后,那回城时赶马车的人是谁坠崖的是谁” “只怕回去时的刘老六,早已被人掉包,不是刘老六了”秦明春冷哼一声。一伸手,又掀开了另一具尸体上的白布。这一回露出来的是一个一身黑衣的年轻人,那人身形消瘦,容貌平庸无奇,一眼看去很难让人记住他的相貌。他脸上表情有些惊讶,有些不敢相信,一柄匕首插在他的右胸腔。 “这是刺杀公主的刺客,当时这名刺客正要行刺公主,秦小姐奋勇相斗,最后夺过对方的匕首将其刺杀”朱娘子道。”对了,在秦小姐马车坠下的水潭边,护卫们还找到了一个竹笠和一件灰色长袍。” “是刘老六的衣服。”秦玉舞忽然面色一惊,情不自禁“啊”了一声。 贾氏c林氏几人转头看向秦玉舞。 “怎么了”秦明春问。 “我刚才忽然想起来,公主遇刺的地方离我们乘坐的马车坠入水潭的地方并没多远,如此巧合,莫非刺杀公主的刺客正是那名假扮刘老六的人难道那刺客原本是为了杀我公主是被我拖累了吗莫非最初的马车坠崖也不是因为马忽然发疯引发的意外难道他们在府外阻杀其实是针对我的第二杀招啊,太可怕了”秦玉舞一下捂住嘴,浑身颤抖不已,眼睛里布满惊惧之色。一旁的珍儿和珠儿忙伸手扶住她的肩膀宽慰她。 害怕是假,一夜折腾,主仆三人差点去掉半条命,身体虚弱是真。但现在不到去休息的时候,只能咬牙强撑着。 而秦玉舞状似无意的一席话,却已经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让所有人心中的疑惑都瞬间清明,明白了这一切并非意外,而是有人在狠下杀手甚至不惜将长公主也牵连进来 “只怕还有一个后招。”座上的璇玑忽然凉凉的开口,“背后那人如此安排,就算不能杀死你,让你一夜不能归府,也足以毁掉你的闺名清誉,毁掉国公府的声誉” “真是好深沉的心机啊”朱娘子叹息,看向秦玉舞的目光里流露出淡淡的怜悯,“到底是谁对秦大小姐有如此深的恨意,竟然招招都要致其于死地” 贾氏脸色青白交加,眼中的怒意滔天盖地。秦明春绷紧嘴唇,脸色黑沉如锅底,额际青筋凸起,手掌紧攥成拳,也已经到了暴怒边缘。而林氏背心已经冷汗涔涔,浑身抑制不住的在发抖,这一切都超出了她的掌控,往一个完全无可预料的方向而去,若是一旦被查出那杀手是她所指使,后果不堪设想 “这件事,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给公主府一个交代”秦明春抑制住眼眸中的怒火,对朱娘子缓声道。 朱娘子点头:“国公爷的话,奴婢一定如实转达长公主。既然秦小姐已经安然回府,该送的也已送到,此间事了,奴婢也该回府向长公主禀报了,就此告辞。” “我也随你一起走。”璇玑起身,对贾氏施了一礼,转眸看向秦玉舞,道,“我佛慈悲,本来是为助你,结果却让你因此身受重伤,也是你命中有此劫。此事你受的委屈,老夫人和国公爷自会为你讨回公道,剩下的事情你也不必操心,不如回院中去好好修养,免得 落下病根。” “璇玑姑娘说的是。玉舞,你带着丫头们回屋吧。”贾氏接话道。 “是。”秦玉舞起身,向秦明春c贾氏c林氏屈膝行礼,道,“那玉舞就先回去了,也顺便送送璇玑姑娘和朱管家。”说完与璇玑和朱娘子一起往屋外走去。 秦明春目送她们出了屋,叫护卫进来将地上的三具担架和人抬出去。然后转头看向贾氏,母子两人对视一眼,目光一凉,同时缓缓移到林氏的身上。 林氏正自惊慌难安时,冷不丁被两人同时一盯,顿时只觉如身置冰窖,瞬间凉了个通透。 “老爷c老夫人,你c你们”林氏不自觉的结巴,差点咬到舌头。 “蕙如,你觉得此事是谁人在背后主使”贾氏缓声问。 “我c我哪里知道”林氏缩在袖子中的手指死死攥紧,强迫自己面色坦然。 “但望如你所说”贾氏一声冷哼,森寒之意叫林氏毛骨悚然。 秦玉舞与璇玑和朱娘子缓步走在花园中,低低的叙话。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秦玉舞看着璇玑,面露感激之色。 璇玑笑道:“这一切原本因我邀约而起,你又何必客气” 秦玉舞便也不和她见外,转向对朱娘子行礼道:“劳烦朱管家跑这一路,更是因此叨扰了长公主,待此间事了,玉舞定登门拜谢公主今日相助之恩。” 朱娘子看着秦玉舞客气有礼,进退有度,抿嘴浅笑道:“长公主派奴婢来时,已嘱咐奴婢,此次相助小姐之情,欠情的自有他人,小姐不必挂记于心,更不必登府拜谢。” 秦玉舞微愣,随即也就释然。既然长公主话已至此,她若再故作姿态反而扭捏小气,便浅笑着表示明了。 ------题外话------ 秦玉舞:看在我烧脑子对付坏人的辛苦上,各位美少女们把手中的推荐票投给我们吧 072 各人心思 送走了璇玑和朱娘子,秦玉舞携着珍儿珠儿回到荷苑,刘妈妈早已候在门外,急忙上前来搀扶。秦玉舞走进房间,脱鞋窝上美人榻,又招呼珍儿和珠儿也一同窝上来。珍儿和珠儿罕见的没有摆出尊卑之姿,听话的脱鞋爬上榻,和秦玉舞挤在一处。刘妈妈见三人眉眼间全是疲态,心知一夜未归必定折腾的够呛,便多抱了一床被褥盖在三人膝上,然后转身去端热气腾腾的食物。 热气腾腾的甜粥下肚,秦玉舞才彻底的懈下紧绷的心神,伸手摸了摸受伤的胳膊,那里隐隐有血迹渗出,看着挺可怖,但只有她知道其实不过是旧伤复发。这一夜的惊险,实在叫她心情难以平复,好在她们都活下来了。 “小姐,我的手到现在都还在抖。”珠儿惨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些血气,抖着嘴唇说。 珍儿也没有比珠儿好到哪里去,但她性格沉稳,即使仍旧心里后怕,却是抿紧嘴不吭声。 秦玉舞伸手将珠儿腮边散落的发丝扒拉到她耳后,然后伸手拍了拍她们的肩膀:“你们做的很好” 当那个杀手偷袭时,珍儿和珠儿和她默契的配合,借助之前青师傅教的陷阱布阵,出其不意的将那杀手击杀。其实若是硬碰硬,她们绝无生还之机,就像那四个护卫拼尽全力抵抗也挡不住那杀手一击,落得三死一重伤的下场,她们获胜的唯一希望,正是这出其不意,打了那杀手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那杀手临死前大睁的眼睛,那满脸的不敢相信,秦玉舞知道自己实属命大。倘若她没有把青师傅要到手,倘若她没有央求青师傅教珍儿和珠儿,想要从这个杀手手下脱困,只怕极难。 想到赫连煌和颜稷和赶到,看到站在杀手尸体旁的自己时的震惊样子,秦玉舞就觉得有些好笑。原本他们是想直接送她回府,但却被她拒绝。如此好的给林氏泼脏水的机会,她怎能轻易放弃,于是决定将计就计,给林氏织一张大网。让卓虎成为她的证人便是其一,为了给丧命的兄弟报仇,卓虎自然同意。至于长公主府,倒真是意外。她们在快进城时遇到了长公主前往水月庵邀请璇玑姑娘的车驾,长公主得知了秦玉舞半路遇袭之事,心忧半路不太平,便派了车驾去接璇玑姑娘,她则打道回府,顺带将秦玉舞带回长公主府稍作休憩。 秦玉舞原本并未打算借长公主的势,但长公主在将朱娘子指给她时,意有所指的道出一句“恩多不压身”,秦玉舞转了转脑袋瓜,便大言不惭的编出了相救长公主的故事来。反正已经欠了恩情,也不怕多欠一些。 事情至此,便就顺理成章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她太幸运,刚想打瞌睡便有人塞枕头,这一夜惊魂的故事彻底完整。下一步么,就只等着林氏露出狐狸尾巴来了。 长公主府。 朱娘子回府后,径直去面见长公主,将秦玉舞的所作所为一丝不漏的回禀了。 窝在美人榻上的娇艳妇人乌发披散,点绛朱唇勾起一丝弧度,如珍珠落玉盘似的清脆婉转的声音响起:“这小丫头倒是真会顺杆子往上爬,原本是本宫施恩与她,现在倒变成本宫欠恩于她。” 朱娘子屏息凝神,不接话。 “也罢,既然是还那人的人情,由着她去闹腾也就是了。没得到时候被人抱怨,本宫竟然和一个黄毛小丫头斤斤计较。”长公主慵懒的扑了一下手中的团扇,似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漆黑的眼眸子中浮起一丝亮光,“也不知道那小子怎么会对这丫头如此上心” 朱娘子自然不会接她这话。主子的话,不是句句都能接的。 “这大雪天,可真是冻死人,忒没趣。”长公主丢掉手中的扇子,似乎完全忘记了殿内炉火热闹,如置暖春中。“待来年开春,得好好办一场赏花宴驱驱这寒气。记得把这小丫头叫上,许久未见这么胆大包天的小丫头了。” “是。”朱娘子这一回恭敬的出声答应了下来。 “殿下,表小姐已经平安回府。”下人进来回禀。 颜稷和正在吃早膳,闻言并不意外。从看到那个丫头裙裾染血的站在杀手便对着他们冷冷一瞥起,他就意识到,他这个表妹不简单。没有一个闺阁小姐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面不改色,眉眼不惊。倘若不是那一块胎记毁了她的脸,那样机灵聪明,那样沉稳大气的她,必定惊艳天京。 正是那样的她,让他决定袖手旁观她和继母的争斗。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弱肉强食。她若是能凭自己的本事打到害她之人,他绝不会在旁边对她落井下石,她若是不自量力落败,他也不会出手相助。毕竟她只是表妹,他要的却是整个国公府作为后盾。大局为重。 昨夜长公主府卷进这件事来,倒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知道真如表面所见的那般巧合,还是有不知道 的内幕在其中。毕竟这世上巧合之事不多,如此巧合之事,更是蹊跷。 但据他所知,这位表妹和长公主府从未曾有交集,就算是有心安排,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国公府隐形小姐,又怎能调动长公主府为其所用用得长公主眼缘来解释,似乎更合理。 颜稷和想来想去,终究只能相信,秦玉舞真是运气好的不行来解释了。 天京城中某一处偏僻的小院中,一只信鸽扑腾着翅膀落到窗棂上,“咕咕”的叫了两声。 一个带着银面具的黑衣人伸手捏住鸽子,拔下它腿上的信筒,打开看了一眼,嘴角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手指摩挲了一下信纸上的那句“此女简直胆大包天”,然后手指收紧,再松开,那纸条便成了一堆粉末,从他指间流落,被风吹得四散而去。 抬头眺望窗外,整个世界都是白雪皑皑,院子中一棵红梅树正在迎雪怒放,那鲜艳的红色,映亮了他的眼眸。 “去给血煞殿的主事人送个警告,管好下面的人,再敢把手伸进京都,就提头来见。” 空荡的身后响起了一声“是”,随即便有细微的响动破空而去,很快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黑衣人静默了片刻,恍若自言自语一般道:“有些人也该尝尝痛苦的滋味了。” 忽然一阵北风呼啦啦穿堂而过,吹扬起一地红梅花瓣,就像是忽然四溅散开的无数滴殷红的血。 ------题外话------ 发财宝宝们,猜猜,黑衣人是谁还有,我忽然才发现,我竟然一直把月票叫推荐票,潇湘找遍了也找不出来张推荐票的呀呆 073 冤死鬼 秦玉舞在美人榻上窝了一会儿,眼见珍儿和珠儿恢复了神采,便让她俩回房休息,自己去端了些热腾腾的糕点去拜见梁青,向她表达感谢,并询问今日是否继续训练。 梁青看了看秦玉舞胳膊上裂开的旧伤口,丢给她一瓶伤药,口气冷硬的说:“先把胳膊上的伤养好了再练。我不教残废的人。” 虽然话不动听,但秦玉舞却乐的裂嘴笑了起来。她这个面冷心热的师父,开始关心她了。 乖乖的领命回房,洗漱上药后,秦玉舞索性缩回床上睡大觉。之前心里搁着事,在长公主府难以安眠,现在心里少了一件事,困意来袭,很快便沉沉睡熟了。只是没想到,旧伤复发,加上在雪地里冻太久,夜里竟然开始发起烧来。 烧的迷迷糊糊间,秦玉舞感觉到自己胳膊疼的厉害,浑身上下就像是快要散架了似的。她觉得自己意识很清醒,可眼皮却如千斤重,怎么也睁不开眼睛。耳边似乎有许多的人来来往往,声音很嘈杂,隔一阵儿又安静的诡异。她的身子也一阵阵热的如置火窖,一阵阵又如置冰窟,让她喉咙干燥的快要撕开了一般。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她耳边轻哼:“连血煞殿的人都敢杀,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现在却让一场风寒折磨成这样” “什么血煞殿你是谁”秦玉舞梦呓一般的追问,却没有得到回答。下一瞬有冰冰凉凉的东西滑进她嘴里,让她快要干裂的喉咙变得舒服。她贪婪的咂巴嘴,想要更多,却又惹来一声低沉的轻笑。 “果然是个贪心的胆大包天的家伙” “你才贪心”秦玉舞生气的说。然后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沉,终究沉沉睡去。 再醒来却是半夜,秦玉舞只觉得口干舌燥,刚动了动身子,就听见外间起身的声音,伴随着刘妈妈的声音:“小姐可是醒了” “奶娘。”秦玉舞唤了一声,用手撑起身子,却只觉得浑身酸软难受,差一点便支撑不住自身重量。 外间的油灯被点亮,刘妈妈打帘子进来,手中端着一杯温水递到她手中。 秦玉舞接过来一口气喝完了,才觉得干疼的嗓子舒服了。 刘妈妈接过杯盏,伸手摸了摸秦玉舞的额头,摸到一手的汗,但终于退烧了。 “饿了吧” “嗯。”秦玉舞点点头,口气中带了一丝不自觉的撒娇。 “睡了两天一夜,怎会不饿”刘妈妈心疼的念叨了一句,拿过床头搁置的干净帕子给秦玉舞擦去额头上的汗。她发现自从那场痘病后,秦玉舞常常满头大汗的从梦中惊醒,于是便往床头备了毛巾,便于随时擦汗。 “竟然睡了这么久么”秦玉舞身子依靠在刘妈妈肩头,感受着被照顾的温暖。忽然她一下坐起身子,看着刘妈妈,问:“可有消息了” 刘妈妈停下为秦玉舞擦汗的动作,将她扶靠在床头,然后正色看着她,道:“今儿个下午老爷气冲冲的回府,随即大夫人身边的齐妈妈便被拖出去乱棍打死了,而大夫人也被狠狠的训斥后被赶回了如意苑,老夫人对外只说是突发疾病,需要静养,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前去打扰,二小姐和小少爷在老夫人面前跪着求情都被赶回房去思过了,连晚膳都没有出来吃。我去打听了一下,得知是老爷查到确凿证据,证实收买杀手的金主正是林氏身边的齐妈妈。” 秦玉舞幽黑的眸子如冰潭一般沉而冷。“齐妈妈是为她主子背锅,做了枉死鬼了” “即使查到大夫人身上,凭她娘家是林尚书府,又有一个生了皇子的贤妃做姐姐,她也是性命无虞的。”刘妈妈看了秦玉舞一眼,怕她心有不甘,低声提醒。 “奶娘放心,这样的结果也在我意料之内,她心思诡诈,做事肯定留有脱身的后手。我也没有想要通过这一次就要了她的性命,她三番五次要我性命,若是如此轻易就死了,岂不是便宜了她”秦玉舞冷笑一声,“这一次就先断她得力臂膀,下一次再摧毁她的心智,让她痛不欲生,才能以解我心头只恨呐”林氏差点将她再次害死,她满腔怒火早已熊熊点燃,新仇旧恨,必要和林氏好好清算 “小姐心里明白,奶娘也就放心了。”刘妈妈伸手摸了摸秦玉舞的头,脸上浮起一丝欣慰。 “只是这么精彩的场面我竟然没有看见,有一点可惜。”秦玉舞眼眸沉冷,随即又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过错过了这一次也不算什么,好戏还在后头呢” “所以小姐你要赶紧养好身子,千万不要再折腾自己了。” “奶娘,我知道了。”秦玉舞点点头,想起栖风楼没有去成,叹了一口气,“原本想要去看看翻新后的栖风楼,现在看来只能再找机会出府了。” “酒楼就在那里,又不会跑了,等小姐你的身体好了,再去也不迟我去给你端些吃的过来。”刘妈妈起身欲往屋外去。秦玉舞抬眼看见昏黄灯光下的刘妈妈眉眼间难掩疲态,瞧着甚是憔悴,忍不住伸手拉住刘妈妈胳膊。“奶娘,舞儿又让您担心了。” 刘妈妈伸手抓住秦玉舞的手,轻轻拍了拍,“只要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就好。” “奶娘,快了,一切都快了。”秦玉舞眼中闪过杀意。 刘妈妈沉默的点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吃过粥,秦玉舞没了睡意,将刘妈妈劝睡后,便披了大氅开门走到走廊上吹风。雪还没有化,白茫茫的,映的夜色浅淡成灰。冷风如刀,吹在脸上似乎要把皮肤都割破了,秦玉舞瞬间冷清醒了,忙将脸往脖子上的白狐毛里缩了缩,才迈步跨过门槛,走上游廊。 回府之前,她曾答应赫连煌给他传递消息,只是没想到一觉会睡这么久,依着那人的性子,得不到消息,只怕会直接蹲屋顶守着,所以她才走出来,看看他是否在。 吹了一会儿冷风,就听见屋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咕咕”鸟叫声,秦玉舞凝神一听,正欲往屋后去,忽然听见梁青住的那间屋子门咯吱一响,她转头回望,就看见一身劲装的笔直身影手握长剑立在门边。 “青师傅”秦玉舞轻唤。 梁青走出来,脚踩在积雪上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她上游廊来,静静的看着秦玉舞:“小姐怎么不在床上休息” “睡了太久,起来走动一下。”秦玉舞说。 “小姐是要去后院荷塘” 秦玉舞知道梁青听见了那声鸟叫,微一犹豫,便点头承认:“是。与人有约。” 梁青原本微皱着眉头,忽然听她竟然坦诚相告,微一怔,随即松了眉头,依旧面无表情的说:“我在这里候着,有什么事,小姐叫一声。” 虽然是冷淡的口吻,但秦玉舞还是感觉到了梁青对她态度有了一丝变化,变得亲近了一点。她点点头:“好,谢谢青师傅” 074 夜会 来到荷塘边,夜风更烈,吹的大氅猎猎作响,摆裾在半空中打着卷儿翻腾。秦玉舞伸手捏紧大氅,裹住身子,抬眸看向四周的黑暗处,就看见一个灰色的身影走了出来,踩着塘边的积雪,一步一步朝她走来。 夜色灰蒙,积雪如蒙了一层灰纱的白玉,那人的身影比积雪深了几分,透出挺拔颀长的轮廓。秦玉舞静静的看着他,忽然才发觉比起初次相见时,面前的人已经长高了将近一个头。其实之后的每次相见,他都有变化,只不过她从不上心而已。毕竟这一世的她,已经不奢望感情秦玉舞眼眸黯淡下来,她垂下眼睑,目光落在雪地上,不再看缓缓行来的人。 因为隔得远,夜色又暗,赫连煌也就没有看见秦玉舞忽然转变的神色。他走上前来,不待寒暄,便径直伸手摸上面前微微颔首的少女额头,惊得面前人讶然抬首。 “唔,终于没有发烧了。” 秦玉舞往后退一步,别开脸,躲开额头上那只热的烫人的手,不待行礼,对方的手一落,已经执住了她的一双手,将她的手掌握在手中。 “唔,手这么冰” “殿下”秦玉舞有些气恼的缩手。 赫连煌知道秦玉舞左肩有伤,哪敢用力,便顺势松开了手,对着她咧嘴一笑,然后伸手解开自己的大氅,抖开,蓦地将气恼的少女整个包住,一卷,小心翼翼的将她打横抱起,直接往湖中心的凉亭跃去。 “喂你”秦玉舞不防他有此招,羞恼不已,但手脚被缚住,动弹不得,只能咬牙切齿的盯着面前的俊颜。 “去湖心亭说话不怕人偷听。”赫连煌给出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抱着她落在亭外,然后走进亭中,将她放坐在石凳上,手却紧紧抓着大氅边缘,阻止她挣扎。“小心别挣裂了伤口。” 秦玉舞知道挣扎无益,也实在没什么力气折腾,便安静的坐着,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说吧,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不想知道你父亲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到买凶杀人的”赫连煌眼底含笑的问。 秦玉舞挪了挪身子,靠在石桌上,淡淡的说:“想来是你们的手笔。” 赫连煌摇头。 秦玉舞一怔,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我和二殿下的人慢了一步,被铁面黑骑抢了先。” 铁面黑骑秦玉舞皱起眉来,没想到此事竟然还把他们也牵扯进来,要是对方查出这一次的事情是她布的局 “给消息的那名黑骑原本承了长公主一个情,算是私下报恩。放心。” 秦玉舞微怔,怎么又有长公主的事,不过随即也就释然了。长公主既然已经被她拉入局,又如何会缺了这点人情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明白赫连煌是故意提铁面黑骑让她担忧的,顿时没好气的瞪了面前的人一眼。 赫连煌眯了眯眼睛,笑道:“你睡了这么久,我在外面冻惨了,总得收点利息不是。” 秦玉舞闻言,默了一下,道:“我醒了自会给你消息,你又何必亲自来等。” “我不放心”赫连煌沉声说,想到她独自对付那个杀手,他就觉得心有余悸。 那样直白的回答,让秦玉舞再也无法维持清冷,她有些不自在的微微别开脸,避开面前人发亮的眸子,道:“我在自家府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赫连煌瞧见她的避让,眼眸暗沉了一瞬,随即坐直身子露出一丝浅笑,道:“府中有那么个歹毒心肠的人,也就你心大还能睡得着。” 秦玉舞垂着眼睑沉默了一会儿,回道:“不是我心大,是有些人坏事做多了要翻船了。” “恶人逃不了恶报应就是。”赫连煌松开手,站起身来伸了个大懒腰,惬意的叹了一口气,“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秦玉舞看着赫连煌放松的样子,想起璇玑在场时的两次见面他正襟危坐沉默寡言,端着皇子的身份,而在她面前时却又是另一种胆大轻松,是不是意味着他对她并没有顾忌只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只因为她救了他摇摇头,有些想不透彻。 “你总是半夜偷溜出来,皇上也不怕你跑了”秦玉舞问。 赫连煌收回张开的手臂,负在身后,迎着夜风转头看她,鬓角散落的一缕发丝随风飞舞。他低头一笑,似是自嘲道:“他自然是吃定了我现在不可能逃回去,不然上一次我被人劫持出宫,他也不会按下不究。” 一个被自己父王亲自送来的附属国质子,地位低微可见一斑。只是事实真的如此吗上一世,这位西金皇子回国后,迅速以雷霆手段掌控全局,所以她才会在战场上看见已经握住西金兵权的他。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不受西金皇帝宠爱的儿子,又怎么能如此 轻易的站上高位弄权者心思诡秘,绝不是表面所见如此简单。而当今皇上由着他出入自由,必定也是有办法掌控他的行踪秦玉舞心念至此,一下皱起了眉,忽然想到赫连煌屡屡与她相见,会不会也已经落入了皇帝眼中 皇帝脑海中浮起那个窝在明黄龙袍里消瘦萎靡的身影,想起他那双狭长含笑却盯得人背脊生凉的眼睛,秦玉舞瞬间清醒了。她上一世是受他宠信的女将军,是他的儿媳妇,虽然与他鲜有交集,但并不意味着她不知道他的可怕。若是她现在的所作所为落进了他的眼,只怕会带来一些麻烦。看来以后还是需要和赫连煌保持距离,不能让他坏了她的事 秦玉舞站起身,裹在身上的大氅散开,她拿起大氅递给赫连煌,面色清浅:“夜色已深,殿下该回去歇息了。” 赫连煌没有伸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何忽然就变了态度。 秦玉舞等了一下,便收回手,将大氅搁在石桌上,然后对着赫连煌屈膝行了一礼,转身往亭外走去。 赫连煌跟上前,伸手想要拉住秦玉舞的胳膊,没想到她似乎有所察觉,加快脚步堪堪避过,他只碰到了一下她袖口绒绒的狐狸毛。 “为什么”为什么忽然变了脸为什么说走就走为什么忽然就要将他拒之于千里 秦玉舞停住脚步,沉默了一下,转头看向亭中挺立的人。夜色黑浓,月影婆娑,看不清楚他的脸,但依然能感受到他的失落和不解,以及淡淡的忧伤。 有些感情在萌芽,有些期盼在滋生,但都不是她要的。秦玉舞缓声道:“殿下,我没有去过西金,不知道你们那边男女是如何相处,但在我们这里,男女授受不亲,尤其是未出阁的女子与男子私下相会,传出去不仅有损闺誉,甚至还会连累家族名声。所以,以后你不要再随意闯入我的院子来,也不要再随意相邀我出府相见了。” 撒谎你岂是在乎闺誉的人赫连煌眸光沉冷,这些话他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静静的沉默了一下,放低语气道歉:“是我唐突了。” 原本以为他会反驳,没想到他却放软态度认错,秦玉舞满腔话一时说不出来了。她叹了一口气,道:“殿下现在知道就行了。”说完转回头离开,却听见身后的赫连煌道,“我在天京没什么朋友,觉得和你很投缘,所以才想跟你多亲近。” 朋友秦玉舞微愣。愣神的片刻,赫连煌已经拿了大氅追上来,与她并排往前走。 “以后我会注意,不给你带来麻烦,所以你也不要不理我,好吗”可怜的祈求,像一个撒娇的小孩。 秦玉舞没料到堂堂西金皇子殿下竟然能面不改色的撒娇,差点崴到脚。 “小心”赫连煌伸手扶住秦玉舞,眼里浮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我送你过池塘吧。” “不用”秦玉舞忙挣开赫连煌的手,走上前两步与他远远站开,然后对着暗处低叫了一声:“青师傅,来接我。”就听见黑暗中有衣阙翻飞的细响,不过眨眼功夫梁青已飞驰而来,稳稳落在她身边。 秦玉舞转头看向赫连煌,看见他与她身后的梁青对视一眼,然后伸手抱拳一揖。“久仰”收手又对她扬起嘴角点头一笑,“那我便告辞了”身子陡然跃出去,上了凉亭顶,微一借力,便如一颗灰弹丸激射而出,瞬间遁远。 跑的还真快秦玉舞望着赫连煌消失的方向瘪瘪嘴,转过头来对着梁青道:“多谢青师傅。” “走吧”梁青伸手揽住秦玉舞的腰,一跃而起,带着她往荷塘边跃去。 ------题外话------ 赫连煌:占到便宜咯。 秦玉舞:找屎 财宝妞:别斗嘴,赶紧要月票去。不然不给肉吃。 赫连煌与秦玉舞:我们可怜呐求月票票 075 久病 第二天,秦玉舞正靠在榻上看书,秦明春过来看她。因为在自己屋子,秦玉舞没有蒙面纱,而秦明春这几日都在忙着调查刺杀的事情,一直不得空过来,今天才第一次看见秦玉舞去掉了胎记的脸,心神一震,恍然以为逝去的人回来了,竟一时呆愣在了原地。 “父亲”秦玉舞看见秦明春眼中的恍惚,看见他脸上突然涌出来的惊讶c不敢相信和欣喜,微一皱眉,便明白了原因所在。她伸手摸上左脸颊,掀被子起身向秦明春行礼。 “快起来”秦明春回过神来,走上前伸手扶起秦玉舞,然后有些发窘的轻咳了一声,指着她的左脸问,“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胎记不见了” “此事说来还得感谢璇玑姑娘”秦玉舞重新坐回床榻。 秦明春扯过被子盖在秦玉舞身上,在床边坐下,道:“嗯,你仔细说来。” 秦玉舞便将事情都说了一遍,中途刘妈妈泡了茶端进来,秦明春听得入神,都没有察觉。 “其实我的脸还没有大好,还有一点印记。”秦玉舞侧头,将左脸颊露在秦明春面前。秦明春仔细一看,发现上面果然还有一层浅淡若无的粉红,若不仔细看几乎难以察觉。 “因为不知道最终是否能彻底的化去胎印,祖母叮嘱我不可张扬,等到真的化去了再告诉大家也不迟,所以我隐瞒了此事没有告知父亲,还望父亲大人恕罪。”秦玉舞说着又要起身行礼。 秦明春摆手阻止,高兴道:“你祖母考虑的周全,你听着便是。”目光落在面前少女如花似玉的干净脸庞,一时思愁绵长,怔忡无言。他一直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长得美,长得像她的母亲,只是没想到去掉了胎记后,竟然肖似到如此地步,那垂眼c转眸抬首展颜都似乎是她的复生。 “莲君”秦明春缓缓伸出手,似乎是想要去触碰近在眼前的人,却不过刚抬起手指,便肃然惊醒,忙缩了手指捏住被子,垂眸掩去眼底的失神,道,“你这一次受了伤,要好好调养,切莫落下病根。” “是。”秦玉舞点头。 秦明春眼眸沉了沉,叹气道:“你母亲我是说现在东厢里的那位,我不知道她为何对你下此狠手,但你放心,我总会护着你的,不会再让她有机会害你” 秦玉舞没料到秦明春会说出这番话,眼眶陡然生涩,她强压住上涌的泪意,问:“是因为我的胎记化去了,不会再侮辱秦家门楣了吗” 秦明春身子一僵,抬眼看向秦玉舞,看见她发红的眼眶,脸上布满委屈,心里的愧疚更浓,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是因为愧疚。为父给不了你美丽的容貌,甚至连你的母亲也留不住” 秦玉舞没料到是这样的答案,惊讶的睁大眼睛看向秦明春,却看见他脸上的痛苦并不似假装,一时怔住。 “你好好养伤,为父有空再来看你。”秦明春忽然站起身来转身就往外走。 秦玉舞一下坐直身子,看着那伟岸挺拔的背影,叫道:“父亲,我的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明春身子一顿,默然了一下,低声道:“你母亲是个很好的女人,也是我心中最美的女人。”说完大步离去,再不停留。 很好c最美秦玉舞喃喃着秦明春的话,回想刚才他看见她容貌时的失神,掀起被子起身,拿过柜子上的铜镜照出自己的容貌,看着镜中消掉了胎记的脸,眉如柳叶c眼若星泽,眉梢眼角初染了少女的姿彩,顾盼生辉。她怔怔的看着,心想早逝的母亲应该就是长的这样吧。她手指缓缓摸上铜镜上的容颜,想要摸到母亲的脸,却终究只有冰冷的镜面寒了她的指尖。 秦明春走后不久,贾氏带着赵妈妈亲自过来荷苑探望秦玉舞。这在秦玉舞的记忆中,似乎还是贾氏第一次踏足这里。 “祖母,这天寒地冻的,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若是被寒风吹坏了身子可怎么办”秦玉舞皱眉,不甚赞同的看了赵妈妈一眼。“赵妈妈怎么也不劝着点。” “奴婢就知道大小姐一定会责怪的。”赵妈妈笑着道,“老夫人,您瞧,果真就是这样” 贾氏眼底含笑的望了秦玉舞一眼,见她小脸苍白,甚是憔悴,心里涌起一阵疼惜,伸手将坐起来的秦玉舞按在靠枕上,道:“我要过来,她又怎么劝得住再说了,我不亲自过来看看你,总是不放心。” “玉舞不孝,让祖母担心了。” “你这孩子,哎”贾氏叹了一口气,“受苦了” 秦玉舞抿紧嘴唇,沉默不吭声,下垂的眼睫毛轻轻颤动着,显露出她的委屈。 “我也没料到她的胆子会这么大,闹出这一场事,差一点就殃及”贾氏似乎是意识到这话在秦玉舞面前说不妥,抿了抿嘴,道, “你在危急时刻不顾己身救下长公主,做的好” 秦玉舞自然明白贾氏那句殃及后面是“秦府”,她知道贾氏是看重秦府胜过她,这也是为什么她会拉长公主进来布下此局的原因。如果只是伤了她,林氏也许并不会被责备,甚至还可能借助她彻夜不归的事情迫使贾氏保秦府名声而处理她。这一次,她胜了,所以才会得贾氏前来探望,而不是被关进荷苑,甚至被赐一碗索命药。 “玉舞只是觉得若是长公主殿下受了伤,说不定会累及秦府,所以无论如何都得护住长公主殿下。” 贾氏满意的点点头,道:“你能如此想,也不枉为秦家人。”说着又对一旁伺候的刘妈妈道,“记得把我带来的那些滋补品炖给小姐喝。” “是。”刘妈妈答应道。 贾氏便起身告辞,她站起来,望了秦玉舞一眼,缓声道:“这次的事情让你受委屈了,我和你父亲也严厉责罚了她,只不过她终究是这府里的主母,背后又有林家,只能适可而止,你明白吗” “玉舞明白。”秦玉舞嘴角含笑的回望着贾氏,柔声道,“一切但凭祖母和父亲做主。” “唔。”贾氏点点头,对秦玉舞的态度很满意。 秦玉舞掀被子要起身相送,被贾氏摆手阻止。 “你好好休息,只管把身子养好是正经,这些礼数先作罢。”说完便由赵妈妈搀扶着走了出去,一旁的刘妈妈跟着出去相送,秦玉舞坐在床上,想着贾氏的一番话,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虽然她早已知道了林氏不会被怎么样,但从贾氏口中亲耳听说,心里依然不舒服。在家族利益面前,即使是秦府嫡长女,也只能是一颗被牺牲的棋子。这让她又想起了上一世时秦玉乔说的话,秦玉乔爬上颜稷泰的床,贾氏,也是默许的吧。 刘妈妈送了贾氏出去,折回来看见秦玉舞恹恹的窝在床上,叹了口气,走上前给她紧了紧被子,然后转身拿了托盘去收桌上的茶盏。正端了茶盏走出门外,又见丫鬟通报,说是贾姨娘身边的李妈妈来看望小姐,便又转身进屋搁下茶盘向秦玉舞禀报。 “叫进来吧。”秦玉舞强撑起精神道。 刘妈妈冲门外候消息的丫鬟点头,那丫鬟便转身去领在院子外候着的人,刘妈妈走到床边,看着面色憔悴的秦玉舞道:“小姐若是身子乏了,不见也可。” “越是这时候,越得撑着精神应付才是。”秦玉舞软软的吐了口气。 很快李妈妈便到了门外,进门来向秦玉舞请安,然后指着身后的两个粗使丫鬟怀中抱得几大盒子礼品道:“大小姐,我家姨娘原是要亲自来探望的,只是因为积雪未化,天寒路又滑,好不容易才被奴婢们劝住没有过来,于是特意挑了这些滋补品叮嘱奴婢送来。姨娘还说了,待过几日天晴雪化了,必定要再亲自来探望您。” “姨娘有心了。”秦玉舞浅笑着示意刘妈妈领着丫鬟们把东西放在桌上,又叫刘妈妈看座泡茶,李妈妈哪敢再叨扰,忙推说还要回去照顾贾姨娘,便领着丫鬟们告辞退出去了。 一连见了三波人,秦玉舞恢复的一点力气耗得差不多,便让刘妈妈关了门,缩进被子中睡了。而这一场旧病复发,直到进了腊月,才将将好起来。 ------题外话------ 秦明春对玉舞的娘是真爱,比珍珠还真。 076 秦明清归京 进了腊月,年关也就近了。 秦玉舞肩膀上的那处刀伤还没有彻底生好,若是胳膊挥动太大,就会牵扯的生疼。好在伤在左肩,她重新随梁青练习武术多半用的是右手,倒是没什么耽搁。 这一日练完了剑,回房换下汗湿的衣衫,任珍儿给她擦洗了身子和头发,又换了左肩伤口的药,坐在榻上,烤着炭火,一边任珍儿给她擦干头发一边饶有兴致的看书。 珠儿拿了地瓜和栗子进来,埋进炭火灰里,然后凑到秦玉舞跟前,瞥了眼她手中的书,道:“也不知道别家闺阁小姐是不是跟我家小姐一样,把儿女情长的小说话本弃之如蔽帚,竟只挑些朝堂权谋男儿书。若你不是我家小姐,奴婢可真要怀疑你是个儿郎扮的红妆呢。” 秦玉舞就着手中的书轻敲了珠儿的额头一下,珠儿惊叫着捂住额头,嘟嘴抗议,黑溜溜的眼睛里闪着促狭笑意,瞧得她也忍不住轻笑出声,不想这一笑,却把珠儿给瞧愣了神。 她现在已经不再在左脸颊上抹胭脂了,整张脸洁白晶莹,泛着玉石的光泽,五官已日渐长开,如画的眉眼因为这乍然一笑而微微弯起,闪着少女独有的灵动俏皮,一头乌发半湿半干的垂在肩头,更衬得肤白唇红,如破雪而出的白梅初初绽开。 “好美”珠儿喃喃惊叹。 “什么好美”珍儿瞧见妹妹又犯浑,伸手过来要敲她一记爆栗子。 珠儿偏头躲开,弯着嘴角乐呵呵道:“小姐好美比二小姐可美多了” 珍儿脸色一沉,忙低头看秦玉舞,却见她正重新埋首书中,似乎对珠儿的话未有察觉,这才狠狠瞪了珠儿一眼。 “这是事实,难道还不许人说”珠儿对着姐姐吐了吐舌头,蹲到火炉边用火钳翻灰里埋的地瓜和栗子。 秦玉舞受了称赞,却并没有什么喜色,因为她忽然有些理解了母亲遮掩她容貌的做法。拥有这样一张连她陡然一瞥都会觉得美艳到心惊的脸,注定令众人瞩目,这对于她来说绝不是好事,还可能是灾祸之源。 正愣神间,刘妈妈从外面走进来,走到秦玉舞跟前,低声道:“大小姐,刚才听老爷身边的莺儿说,三爷明日抵京述职。” 秦玉舞蓦地抬起头来,“三叔要回来了” 秦明清抵京后,直接去面圣述职,然后又带着随行返程的士兵去了军营安顿,第二日午时才随秦明春一起回府来。 秦玉舞一早得知秦明清今日要回府来,便先去竹青苑向贾氏问安,然后随贾氏一道到中厢房等候。为了不引起麻烦,她依然蒙了面。 进了中厢房刚坐下,贾姨娘便挺着肚子进来了,几个月不见,只见她的肚子已经很显形了。 秦玉舞上一世未曾怀过孕,但也曾见过怀孕的妇人,觉得贾姨娘现在不过刚刚五月的肚子似乎已经大的快要临盆了一般,不由微微蹙起眉。 “你身子重,就在屋里好好养着,过来做什么”贾氏不赞同的皱眉道。 “在屋子里躺的骨头疼,就想趁机出来走动走动。”贾姨娘浅笑着向贾氏屈膝行礼,被贾氏抬手扶住阻止。 “走动走动也好。”贾氏点头。 贾姨娘目光落在秦玉舞身上,想要屈膝行礼,秦玉舞见贾氏都没有受贾姨娘的礼,她哪里能受,忙抢先开口阻止:“姨娘怀着弟弟,快别来这些虚礼,赶紧坐下歇息吧。” 贾氏颇为赞赏的看了秦玉舞一眼,对贾姨娘道:“你赶紧坐下吧。” “是。”贾姨娘由着丫鬟扶走到椅子边坐下。 过了一会儿,秦玉乔和秦玉飞也带着贴身的妈妈和丫鬟走了进来。 秦玉舞有好几个月没有瞧见她们俩姐弟了,见两姐弟都长高长大了一些,秦玉乔出落得越加漂亮,只不过失了林氏的庇佑,脸色恹恹的,秦玉飞依旧是个孩子,也不似从前那样嚣张跋扈,眉眼间竟然有了一丝不属于孩童的阴沉。 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两姐弟转眸过来与她对视,眼底的厌恶之色甚浓,但罕见的没有出言讥讽,而是很快的转开目光,走到贾氏面前屈膝行礼。 “孙女孙儿拜见祖母。”两姐弟异口同声。 “起来吧。”贾氏瞧见两人乖觉的模样,满意的点头道,“挨着你们大姐坐吧。” “是。”秦玉乔点头答应,然后牵着秦玉飞走到秦玉舞面前,竟然对着她屈膝行了一礼。 秦玉舞微愣,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秦玉乔和秦玉飞,不及开口叫他们起身,就见那两人已经径自站起来,走到一边的座位上坐下。 不过是在贾氏面前做出个乖巧的样子而已,哪里是真正懂了礼数。秦玉舞淡淡一嗤 。 众人坐着候了一会儿,就有下人来禀,说是国公爷和三爷回府了,众人皆转头向外望去,就看见青石路上两道颀长身影有说有笑并肩行来,走在右边的是身着赤色镶青缘公朝服戴八梁公冠的秦明春,左边之人全套身甲,戴红缨铁盔帽,佩宝剑,行走带风,器宇轩昂,正是秦明清。 秦明清走进屋来,身上铁甲摩擦有声,带着一丝森寒,因为走得近了,秦玉舞才看清了铁盔帽下的那张脸,长眉如刀又浓又黑,双眸却是一双水润光亮的桃花眼,没有武将该有的那种锐利割人,皮肤也不黑不糙,瞧着根本不像是常年驻守边关的武将,脱了身上甲胄,就是京中潇洒俊逸的世家公子模样。 秦玉舞忽然想到了谢情,觉得这两人身子笔挺行走带风身为武将却没有萧杀之气的特点,分外的相像。 秦明清走到贾氏面前站定,对着贾氏屈膝叩拜:“拜见母亲。” 贾氏微微含笑的伸手:“回来就好,起来吧。” 秦明清便站起身来,看向贾姨娘,对其抱拳一揖道:“见过兄嫂。” 贾姨娘听见秦明清唤她兄嫂,身为妾室,能当众得此厚待,心里早已喜不自禁,用帕子捂住喜笑颜开嘴,起身屈膝行礼:“见过小叔。” “兄嫂有孕在身,不必多礼”秦明清忙开口阻止。 秦明春走上前扶住贾姨娘坐下,转头看向秦玉舞几人,道:“玉舞c玉乔c玉飞,见过你们三叔。” 秦玉舞站起身,和秦玉乔c秦玉飞一起向秦明清屈膝行礼。 “玉舞见过三叔” “玉乔见过三叔” “玉飞见过三叔” 秦明清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略过,笑道:“几年不见,都出落成小大人了呀快起来。” 三人起身来,秦明清目光落在蒙面纱的秦玉舞身上,与她的目光对上,顿了一下,对她露出灿烂的笑容。秦玉舞对这位三叔印象颇好,也微微点头示意。 “这一回回来,我带了边塞特产的雪貂裘,已叫人送去了大家的院子。”秦明清对着大家笑道。 雪貂裘,毛色洁白无瑕,细密如针,软密如棉,轻便又御寒,可是千金难买的稀罕物。 “你有心了。”贾氏点头道。 “谢谢三叔”秦玉舞c秦玉乔道谢。 “好了,开饭吧。”贾氏起身,率先往饭厅去。秦明春扶着贾姨娘起身,和秦明清一起跟上去,秦玉舞站起身正欲走,一边的秦玉乔和秦玉飞疾步上前来,狠狠撞了一下她,让她一下没站稳重新跌坐回椅子。 “小姐”珍儿急忙扶住秦玉舞。 秦玉舞摆摆手,看见秦玉乔冷哼一声,带秦玉飞扬长而去。 还以为林氏的下场能叫这对姐弟有所收敛,现在看来,她们对她的恨意只怕更甚了。也罢,从没有想过会和她们和睦相处,她们越不仁,她不义起来也就越心安理得了 从椅子上站起来,秦玉舞理了理裙子和面纱,面色波澜不惊的跟上去。 ------题外话------ 忽然发现,文里进入了腊月,咱们现在也临近年关了呀,神同步呢。 今天是圣诞节,大家准备去干些啥呢我早早把文更了,大家晚上该约会的去约会,该聚会的去聚会吧。 祝大家节日快乐 077 公主突临 饭菜很丰盛,如此的丰盛上一次还是中秋节。后来接连发生许多事情,坐在一起吃饭已经许久不曾有过,直到现在秦明清回来。 秦玉舞吃的很少,更多的时候在不动声色的打量桌上的人。 她看见秦玉乔不时看向秦明春和贾姨娘,眼中浓浓的恨意c不甘以及委屈一闪而过。 秦玉乔这番作态自然是在为林氏抱不平,父亲和姨娘恩爱亲密,而林氏却被孤零零的关在如意苑中,秦玉乔又怎么会甘心可是不甘心又如何,身为子女,不能对父辈之事横加干涉,一个不小心还得把自己搭进去,秦玉乔如此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所以才会满腹委屈不甘依然不动声色。 秦玉舞忽然想到秦明清刚才看见林氏没在,既没有问也没有感到奇怪,看来她这个三叔一定也知道了林氏被禁足的事情,甚至还可能当面叫贾姨娘“兄嫂”的举动是故意为之,倒是有几分意思。 秦玉舞的目光不由落在秦明清身上,看见他正大口吃着桌上的菜肴,一副心满意足分外开心的样子。驻守边关四载,不想念家中美味是假的。 贾氏吃的也很少,更多时候是看着秦明清吃,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 秦玉舞有些看不透贾氏对秦明清的态度,她想起贾氏曾在提及秦明清不成婚时满脸冷意,但现在面色温和慈爱,不见一丝厌恶不喜。 秦玉舞忽然想到贾氏在面对秦家嫡长子秦明辉时的模样,脸上的笑容似乎没有现在多,这样看来,是不是意味着贾氏对秦明清更喜爱一些 其实无论贾氏喜不喜欢这两个不是她所出的兄弟,单凭她能容这两兄弟长大存活至今,且能维持住母子关系,这份嫡母气度胸襟和手段,就要比林氏不知道高明多少 饭毕,众人端坐饮茶叙话。 贾氏询问秦明清在边关的饮食起居,秦明清都一一回了,秦明春不时帮着回一两句,兄弟关系倒是亲近无疏。 “老三儿,边关苦寒,你年岁也不小了,此次既然回来了,就留在京中谋个职位,然后娶妻生子,成家立业,也给秦家列祖列宗有个交代。”贾氏话锋一转,终于说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话。 秦明清正欲答话,忽然有下人进门来通报。 “老夫人,康乐公主” 话未说完,一道粉红身影已经打帘子走进来,娇声道:“玉乔妹妹,你不是答应我进宫赏梅花的,怎么放我鸽子” 公主临府,众人不敢怠慢,纷纷起身行礼:“拜见二公主殿下。” “大家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少女娇声道。 众人得命起身来,康乐向秦明春和贾氏问了好,被迎向上座就坐,她摆摆手道:“我是来找玉乔妹妹的,老夫人和国公爷不必客气,就让我随玉乔妹妹坐在一处吧。”说着往秦玉乔走来。 秦玉舞不动声色的看着康乐,见她披着鹅黄色的鹤氅,领口一圈白貂毛,越加衬得她肤白如玉,唇红如樱,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如两颗黑宝石,炫彩醒目。她穿了时兴的月华裙,行走间裙裾飘拂,兰草绣纹隐现,清新脱俗,又不失高贵。 秦玉舞上一世和康乐没什么接触,只知道她一直和秦玉乔关系不错,因为康乐的母亲林贤妃正是林氏的嫡姐。 只不过,这俩表姐妹的关系好到如此地步,实在叫人觉得有些太怪了些。毕竟公主可不能随便出宫,康乐冒着被责罚的风险跑出宫来秦府就只是为了追究秦玉乔没有陪她赏梅,会不会有些太小题大做 康乐走到秦玉乔身边,满脸惊讶的秦玉乔忙起身让出座位,又撵了秦玉飞往旁边移了一个位子,她坐在秦玉飞的位子上,一旁的婆子忙重新添凳,让秦玉飞落了座。 秦玉乔凑过头去和康乐小声说话。 “对不起啊,我最近真的没心情,才放了你的鸽子。” “我不怪你。”康乐摆摆手大度道。 “你今儿是悄悄跑出来找我的”秦玉乔问。 “嗯。”康乐点头。 因为康乐的到来,先前的话题便继续不下去了,贾氏总不能当着一个外人的面聊家事,而且毕竟公主在座,还是一个身份棘手的公主,不可能随意闲聊,便一个一个都端坐着品茶。 康乐和秦玉乔聊了两句,便发现了众人的安静,她目光扫过众人,落在对面秦明清身上,眼眸亮了亮,脸颊上浮起一丝娇羞,随即飞快的移开了目光,然后转头看向贾氏道:“老夫人,怎么不见我姨母呢” 贾氏从康乐进门就隐忧的事情被提及,心情瞬间阴郁,但康乐已经提及此事,她也不能不回答,只得淡淡道:“你姨母身体不适,在房中休养。” 秦玉乔见康乐提及母亲,哪里肯放过机会,忙道:“祖母,母亲已经病了大半个月了,我实在担心母亲身体,还请祖母恩准玉乔去探望。” 贾氏面色一沉,不悦的扫了秦玉乔一眼,不待说话,康乐已经抢先附和道:“我也去瞧瞧姨母,母妃先前听闻姨母病了,也一直关切呢。” 贾氏浅笑道:“二公主,你姨母的病需要静养,容不得人惊扰。还是等你姨母的病情稳定了,再去见她吧。” 秦玉乔还欲再争取,却被贾氏冷冷一个眼风扫过来,顿时就没了勇气。她求助的看向康乐,却发现康乐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并无意于在此事上争取,只得捏紧衣袖忍了下来。 不想,一旁的秦玉飞忽然哇一嗓子就嚎了出来,一边嚎一边叫:“我要见母亲,我要见母亲,我想母亲了” “玉飞休得胡闹”一直沉默的秦明春忽地一拍桌子,眼眸冰冷的盯着撒泼发横的儿子,心里对林氏平日里只顾纵容娇养儿子的行为越加不满。 秦玉乔忙伸手捂住秦玉飞的嘴,低声劝慰道:“弟弟,别哭了,快别哭了” 奈何秦玉飞毕竟年幼,又一直受林氏的宠溺,这段时间陡然见不到林氏还被罚闭门思过,心里已经憋满了怨气,现在见父亲如此当众喝斥他,一半惊吓一半难过,哪里还止得住,哭的越加大声,但嘴被捂住,想也不想,张嘴就狠狠咬在了捂住他嘴巴的手掌。 “哎哟”秦玉乔不防被咬,顿时痛叫出声,下意识的就伸手重重推开秦玉飞,想要把被咬的手缩回来,却没料到推的太用力,秦玉飞一下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078 一哭二闹三上吊 身后的仆妇丫鬟忙惊叫着去扶地上的秦玉飞,贾氏c秦明春和贾姨娘也焦急的起身来查看。 秦玉乔吓得呆住了,她没料到会把弟弟推到地上去,手掌传来阵阵锥心的痛,又因为害怕惊惧,眼泪一下就涌上来,在眼眶中打转。 康乐看着乱成一团的人群,也不禁往后缩了缩,下意识的想要避开,但一转头看见对面秦明清也正起身走过来,忙也跟着站起来往人群凑,一脸焦急关切的询问:“哎呀,玉飞弟弟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哪里要不要叫大夫瞧瞧” 秦玉飞哪里得空回答康乐的话,他这一摔,就哭的更加卖力了,声音都见了嘶哑,听得人揪心。 秦玉舞看着面前的闹剧,无声的叹了口气。 这一闹,欢迎宴就算是结束了,今天是听不到贾氏要给秦明清说亲的事了,也就暂时无法得知秦明清在上一世到底是因为什么而发疯的。 不过贾氏既然已经物色好了秦明清婚配的人选,自然会再和秦明清提,她到时候再找机会探听吧。 秦玉飞哭闹不休,贾氏和秦明春即使对林氏再不满,但对这个秦府目前唯一的嫡子还是疼的,见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一张小脸涨的通红,哪里还敢斥责,忙不迭的哄了又哄,可依然没有用。 最后秦明春也火了,怒道:“你若是再哭闹不休,就一辈子也别想再见你母亲” 他虽然多数时候面色肃穆少笑,但也甚少发怒呵斥,这一出口顿时让一众人噤了声,秦玉飞更是吓得身子一抖,哭闹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生生掐断了一般,但声音止住了,吸鼻子和抽泣的动作止不住,小身子一抽一抽的,强忍着哭出声的冲动,拿一双朦胧泪眼瞅向身旁的贾氏,模样甚是楚楚可怜。 贾氏瞧见孙儿吓成这样,再坚硬的心也软了下来,忙伸手揽住秦玉飞的肩膀一边轻轻拍着安慰,一边对秦明春道:“这孩子虽然哭闹一番,却是因为念母,孝心可嘉,是个心地纯良的好孩子,不该伤了他的心。罢了,孩子无辜,就让我领他去见一见他娘吧。” 秦明春闻言沉默了一下,扭头看向秦玉舞。 贾氏见状也随之转过头来。 秦玉舞站在人群外,忽然被两人目光瞧住,心里一紧,便已明白了两人是要看她是什么态度,毕竟林氏被关起来的原因还是因她而起。 不动声色的思量一番,秦玉舞浅浅一笑,道:“百事孝为先,玉飞弟弟哭闹不休,是因为孝心,父亲就遂了他的愿吧。” 听见秦玉舞的话,贾氏欣慰的笑了笑,秦玉乔的脸色变得捉摸不定,秦玉飞却是不屑的瞥了她一眼,康乐则目光根本就没落在她身上,而是不时的往一旁瞟,那里站着英姿飒爽的秦明清,而秦明清的目光正落在秦玉舞的身上,眼底含着一抹惊奇之色,不知为何,他就觉得自己这个侄女并没有如此好说话。 秦玉舞将众人反应收进眼底,嘴角微微一抿,收了那抹笑意,凝了语气道:“只不过,玉飞弟弟毕竟是秦家儿郎,又是嫡少爷,即使年纪尚小,也不能学了那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手段,更不能因为此手段尝了甜头,以后就照搬为之。这一回是因为思念母亲出此下策也便罢了,若是以后稍有不顺遂就使出这下作手段,那可就丢了秦家儿郎的脸面。” 泼妇c下作这话真是又恨又准,瞬间叫秦明春和贾氏变了脸。 秦明清闻言嘴角抿了抿,将笑意压住,心想几年不见,这畏手畏脚自卑内向的侄女竟然性格大变,伶牙俐齿的令人惊叹,简直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看来那榆木脑袋终于开窍了 转念一想,身为一个国公府嫡大小姐,竟然要如此顺人眼色c步步为营,想来是日子不好过,处境艰难,被逼出来的伶牙俐齿吧。 秦明清眼眸不由得沉了沉,开口道:“舞丫头说的在理,我秦家儿郎可是驰骋沙场的铿锵男儿,怎能学了那泼妇样玉飞今年八岁了吧,二哥这么大时,都随着父亲在沙场练兵了,哪里还哭哭啼啼不成样子” 这一番话,更是让本就沉了脸的秦明春蓦地一甩袖子,冷声道:“都是被他娘惯得不成样子母亲,你也不必领了这孽子去见他娘,待我先去了他这哭哭啼啼的毛病” 贾氏心疼秦玉飞,但秦玉舞和秦明清一唱一和,话又在理,再有心疼孙子,见秦明春发了话,也就只能作罢。 但终究心里有些不舒服,眼睛瞥了秦明清一眼,伸手扶着秦玉飞站直身体,道:“你也听见了,秦家儿郎自小就得有秦家儿郎的模样,可赶紧收了这眼泪鼻涕。” 秦玉飞憋着嘴巴还想哭,但见贾氏板着脸色,再没有之前的疼惜,知道这是没得商量了,于是拿一双泪汪汪的 眼睛往秦明春身上瞄,对上秦明春冷厉的眼光,顿时吓得缩了缩脖子,生生将悬眶欲坠的眼泪珠子收了回去,不敢再哭闹一声。 贾氏被赵妈妈扶着走回座位坐下,一双眼睛不时往秦玉舞身上扫,目光明显带着不悦,但见秦玉舞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眼睛沉静如水,又拿不住什么话头来说,何况这场闹还是因康乐而起,顿时只能一口闷气往心里吞。 这一闹,康乐也不提要去见姨母的话了,陪着秦玉乔安安静静的坐回椅子上扮文静淑女。 秦玉飞想要跑到秦玉乔身边去,但秦明春没有开口,他也不敢妄动。 秦明春还在板着脸,秦明清和贾姨娘则是一副看戏的姿态,谁也没有开口说话,屋子里一时安静的有些令人发怵。 秦玉舞可不想站在这里被贾氏和秦玉乔的目光杀死,于是淡然的转身,对着贾氏和秦明春屈膝行礼告退,然后便退了出来,刚走到花园,就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舞丫头。” 秦玉舞驻足回首,就看见秦明清阔步走出来。 079 梦魇 “你还住在荷苑里吗” “是。”秦玉舞点头回答。 “那三叔去你那里讨一杯茶喝。”秦明清爽朗的开口,有着沙场男儿的洒脱不拘泥。 “不胜欢迎。”秦玉舞对着没把她当外人的秦明清,露出真心的笑意。 两人便一边聊一边往荷苑去,秦明清说话敞亮不藏着掖着,说什么远处的丫鬟婆子也都听得见,便有丫头进去向贾氏汇报,贾氏还未开口说什么,秦明春已经怒瞪了那丫头一眼,斥道:“且不论玉舞未及笄,便是叔侄聊上几句喝杯清茶,又有什么不妥我堂堂国公府,怎的就学上了那些酸腐人家的小家子气以后再叫我听到这些捕风捉影的浑话,军法伺候” 那丫头被最后那句话吓得身子一抖,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表示知错了。贾氏也没料到秦明春会忽然发这么大的火,转念一想便知道秦明春这是将对林氏把秦玉飞养的不成器的怒火迁怒到了这丫头身上,于是对一旁的赵妈妈使眼色。 赵妈妈上前一把拽起那丫环,道:“好没眼色劲的丫头,还不快出去领罚”说着便将那丫头带下去了。 秦明春虽然发火,但自然不会亲自动手处理贾氏院子里的人,此时贾氏给了台阶下,便一甩袖子,对着贾氏道:“母亲,下人的事,还得您多操心,但玉飞从现在起交由我来管。明日我便带他去军营” 贾氏一听,一下就站起身来,刚要开口反驳,一旁的贾姨娘开口道:“有国公爷亲自带,大少爷他日必定会长成国之栋梁,光耀门楣” 贾氏看向贾姨娘,见她是一脸真诚的在说,转念想了想,便又缓缓坐回了椅子。她是心疼秦明春会让秦玉飞吃苦,但作为秦家长子,以及现在的独子,光耀门楣将秦家荣耀传承下去,也是秦玉飞的责任,吃苦是必经的过程,逃不掉的。 秦明春这一厢大发雷霆,秦玉舞和秦明清却聊的甚是愉快。秦玉舞上一世在军营呆过几年,性格被磨砺的爽快大方,放下防备心后偶尔流露出来的真实本性,更是对秦明清的胃口。 “舞丫头,可惜你是个女儿身,若是生为儿郎,我必定拉你进军营来。” “三叔你可绕了我吧,前一阵我才差点被送进军营去呢,可不能再拿这事儿来唬我了。”秦玉舞笑着摆手拒绝。 秦明清脸上的笑容一冷,哼道:“我倒是差点忘记了她干的好事”顿了一下,转头看向秦玉舞道,“你好歹是秦家的嫡长女,身子骨挺直了,硬气点,别动不动被人拿捏了去。” “三叔放心,父亲和祖母待我是很好的。”秦玉舞笑着点头。 “唔,听说二哥将那梁青指给你传授武功,可见是疼你的。”秦明清点点头。但对贾氏,他却并不多说一语。 “是。” “我原想着这一回回来,给你院中物色两个可用的人,但现在你院中既然有了梁青在,也不必我再操心了。”秦明清道。他虽远在南疆,但对秦玉舞这个不受宠的侄女颇为关注,后来得知了林氏对她的苛待之事,便有心想帮扶一把。在这一点上,他和秦明辉倒是想到了一处,不过是一个送财一个送人。 秦玉舞闻言眼睛一亮,停下脚步望向秦明清道:“三叔可物色到了合适的人选” “倒是有两个合适的,怎么,有梁青还不够还想要人手只不过你要这么多人做什么”秦明清好奇的问。 “青师傅那可是我的秘密武器,轻易不可岀鞘的。”秦玉舞狡黠一笑:“再说了,既然三叔要给我送人,我院中就是有了铁面黑骑护着,也一定不嫌多”开玩笑,她还手刃了血煞殿的人呢,身边防身的人自然多多益善,哪天若真斗起来,也能多一重保障。 “你这丫头,鬼精”秦明清摇摇头,无奈的笑道,“既然如此,那便明日给你送来,你若觉得合用,就留着用吧。” “多谢三叔”秦玉舞喜笑颜开的道谢,瞥了瞥秦明清气宇轩昂的样子,忽然想到上一世他那悲惨的遭遇,脸上的笑容顿时淡了下去。只怪她上一世太不关心周遭的人事,才会在现在明知道即将发生的事,有心预防却依然只能束手无策。 “怎么又皱了眉,还有什么烦心事”秦明清察觉到秦玉舞明显低落下来的情绪,开口问。 秦玉舞皱眉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问:“三叔,你在外可有什么仇家” “怎么忽然问这个可是你听说了什么”秦明清脸色一肃。 “我”秦玉舞语塞,她总不能说出她知道他很快会发疯,那不用等她这个三叔疯癫,她就会先被当做疯子处理了。心念急转,想了想,说:“三叔,我确实也有些事情要与你说,一言难尽,去我院子里详谈吧。” 珍儿早一步回来将原本架在内室美人榻前的火盆移到正厅,又将半阖的房门拉开,秦玉舞和秦明清进了荷苑来,凑着火盆坐下,一边喝热茶,一边继续中断的话。 “三叔,我要说的事情有些匪夷所思,也让我甚为困惑。”秦玉舞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黑幽幽的眸子看向秦明清,虽然戴着面纱,但依然让秦明清感受到了一丝凝重,也让他不自觉得绷直了心神。 “年初深春时,我曾生了一场痘病,病重神志不清之际,忽然看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秦玉舞话顿了一下,缓缓道,“我看到你今年年关前回京述职,结果却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竟然变成了成了一个神志不清的傻子” 秦玉舞的话说完,秦明清有一瞬间的怔愣。 他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听一个也许会让他吃惊不已的秘密,结果没想到竟然听到了这么一件出人意料的荒谬事。 这让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这个侄女在逗他玩,可当他抬头,对上她那双幽深不见底的沉静黑眸后,他忽然感受到了一丝寒意。 那丝寒意,像一条毒蛇爬上了他的后背,一路往他身上各处爬去,所经之处,冰凉刺骨,鸡皮耸立。 他渐渐的收住了嘴角那一抹初初绽开的笑意,一颗心不停下沉。 “玉舞,你做梦这事可是真的” “三叔,我在梦中见到的你,正是穿这一身。”其实哪里见过这一身,不过是秦玉舞为了加重事情的严重性,让秦明清能重视起这件事来。 秦玉舞的话,让秦明清陷入了沉默。 秦玉舞原本就没有料想让秦明清相信她的话,因为这种事说起来实在太玄乎,她不过是想给他提个醒,让他注意到身边存在哪些可能让他限于不利的隐患,及早进行提防。 “舞丫头,如果你不是在胡说,那么我会注意防备的。”秦明清正色道,“虽然这事听起来实在没头没脑,但像我们这种久经沙场的人,手中人命累累,心里对这些东西比常人却是更相信的。” 秦玉舞见秦明清如此说,也没有太多惊讶。 她上一世混在军中,见识太多手染鲜血的人心中对这些玄乎东西的畏惧,甚至有一个身高体壮如熊砍敌人脑袋如砍冬瓜一般麻利的士兵,却被一场恶梦吓的嚎啕大哭,尿了一被窝。 他们也许是杀人不眨眼,但他们心中都藏有对生死的畏惧。所以她才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提醒秦明清,也成功让对方听进了心里。 秦玉舞想了想,提醒道:“三叔,如果一个人变成疯子,无非是受药物或什么打击所致,所以你可能需要从”她忽然顿住,脑海中如闪电劈过,一下想到了一件与秦明清有关的事 贾氏要秦明春向圣上请职给秦明清指婚 ------题外话------ 今天有事,刚忙完,现在更新。 080 赐婚、收护卫 秦玉舞眉头皱了起来,方才宴席后,贾氏当着秦明清的面就提了他的婚事,只不过被康乐的突然到来而打断了。 年初的时候,贾氏就已经让秦明春去求皇上赐婚陈家女,也不知道是否已经禀了圣上,定了此事 秦玉舞心里思量着秦明清的疯癫难道是与赐婚有关 可又觉得实在有些说不通,毕竟秦明清是征战沙场的骁勇儿郎,怎么会因此事而废心智 “舞丫头,你是想到了什么”秦明清看见秦玉舞忽然面色有异,开口追问。 秦玉舞叹息道:“三叔,确实是有一件事,但本不该由我说与您。” “没什么该不该,且说来听听。”秦明清挥手道。 秦玉舞原也不打算瞒秦明清,便将贾氏当时说的话转述出来。 秦明清听完,面色并无多大变化。 秦玉舞见状,心下便明白秦明清这是已经知道了此事,想必也有了应对之策。她原本还在犹豫是否说出此事,因为贾氏还没有明说,秦明清若是找上去拒绝,可能会给她带来乱嚼舌根的嫌疑,但转念一想,秦明清也是这国公府长大的人,既然知道林氏被软禁的事,那么会知道赐婚之事也理所当然,便说了出来,果然秦明清是知道此事的。 秦明清沉思了一下,便对秦玉舞道:“舞丫头,虽然这事我已有所耳闻,但依然多谢你相告。我原本想在你这里讨杯茶喝了,便去找二哥推拒了入宫请旨赐婚之事。” 秦玉舞看向秦明清,心惊了一下,她这位三叔竟然要拒婚莫非是已有了心上人一念及此,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平民子女婚事皆由父母之命,簪缨世家中的诸侯将相权贵子弟则多由圣上赐婚,原本秦明清是秦府庶子,圣上自不会插手其婚事,但因他这几年在军中战功赫赫,所以如果贾氏为了解决他婚姻之事让秦明春去求旨赐婚时,圣上一定会欣然而允。 倘若尚未面圣求旨,这推拒到没什么。可若是已经求旨了那就麻烦大了。 “既然如此,三叔不妨现在就去,切莫耽搁了要事。”秦玉舞不想再耽搁秦明清,忙开口催道。 “如此,那便告辞。”秦明清起身。 秦玉舞也随之起身,相送他至门外,看着他大步离去的飒爽身姿,心里默默的期盼,秦明春还没有去请旨,秦明清现在去阻拦还来得及。 但不遂人意之事十有八九,下午时,圣旨便到了。 国公府阖家跪地接旨,宣旨公公宣读了圣上赐婚秦明清和陈家三小姐的旨意。 领旨谢恩后,众人起身来,宣旨公公向秦明春和秦明清道贺,秦玉舞站在一旁,看见秦明清的脸上虽然露着笑,但眼底却暗沉无光,未见一丝喜意。 赐婚旨意下来,最高兴的莫过于贾氏。这门亲,原本就是她一早相看好后,让秦明春去请的旨,现在如了意,怎能不高兴 “好c好c好既然圣上指了婚,那便抓紧操办吧。”贾氏笑着对秦明春道。 “是。”秦明春点头,看了看一旁敛了笑容满腹心事的秦明清,抿了嘴。 秦玉舞看到秦明春微微蹙眉看秦明清的样子,心知只怕秦明清已经向他表明了拒婚之意,但显然已是来不及。 第二天一早,秦玉舞练完一套剑法,收了剑式,一边摸额头冒出来的细汗一边走到梁青面前等其指点。 这是梁青教的一套新剑法,在经过了两个月的基本功练习,对秦玉舞评估后,开始在基础功上增加一些新的东西。 “招式都记的没错,只是下手的每一招都太硬了,要软硬相间,否则剑招还未使完,你便力竭了。”梁青道。 虽然她话说的直接,但心里对秦玉舞却是有着惊讶的,因为她发现秦玉舞在学武上很有天赋,所有的东西,她稍微一说就透,演示的剑招看一遍就能还原出来。 更让她刮目相看的是秦玉舞的不怕苦不抱怨,这数九寒天的日子里天不亮就起来练剑,纵是她也觉得寒风刺骨,这秦家大小姐恁是眉头都不皱一下。 秦玉舞得了梁青指点,于是又重新将剑招练了一遍,果然顺手许多。 一遍剑招练完,也到了早膳时辰。 秦玉舞和梁青回到房间,洗漱完毕后,坐在一处吃早膳。 刚吃完放下筷子,珍儿就走进来通禀:“小姐,三爷遣人送人过来了。” 秦玉舞眼中浮起一抹喜色,忙起身走出屋子,就看见一名着甲士兵领着一男一女武衫装扮的人走了进来。 领头那士兵身姿挺拔,眉眼秀挺,尤其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生的分外好,士兵的皮肤颜 色如蜜,泛着细腻的光泽。 秦玉舞上一世没少呆军营,生的清秀的士兵也见过那么几个,但却都没有眼前这名士兵如此清秀出彩,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不想这一瞧却瞧出了些不同来,心里顿时一咯噔。 被秦玉舞盯着瞧,那士兵微微皱了一下眉,走到近前来对其抱拳:“卑职南元见过大小姐” “南姓南疆人”秦玉舞心里有了谱,面上却不显露,对其点了点头,将目光从士兵身上挪到他身后的那两人身上。 那两人年纪瞧着不过在十五六岁,模样都是浓眉大眼,虽然不算出彩,但也算得上端正。 两人身姿端挺,行姿轻盈流畅,眉眼冷沉,不浮不躁,既没有让人见之不喜的锋利感,也不含卑躬屈膝的软弱。 那样不卑不亢的姿态,只有自身足够强大之人才会有。 “见过大小姐”那两人驻足,对着秦玉舞屈膝行礼。 “你们叫什么名字”秦玉舞问。 “请大小姐赐名。”少年和少女异口同声道。 秦玉舞挑了挑眉,想到军营中历来会收留一些身家清白又无处可去的少年少女培养成才,这些孩子多数没有名字,或以收留之地命名,或以其喜好命名,或以数字命名,这两人应该正是秦明清特意为她从南疆收留的可靠孩子中挑选出来的。 她忍不住又细细打量了一下,果然见两人肤色和五官与南疆的人有几分相似,但却又没那么明显,想来并非纯血的边疆人。 “那我便叫你们斩金c断玉吧。”她希望他们两人成为她手中的两柄可斩金断玉的利刃。 “斩金谢大小姐赐名” “断玉谢大小姐赐名” “以后你们就跟着我,只要忠心于我,我必会善待你们”秦玉舞上前伸手扶起行礼的两人,眉眼充满笑意,口气依旧平和的续道,“倘若心生背叛,那么粉身碎骨也不为过” 平淡的话语,却带着果断的杀伐之意,让少年和少女蓦地同时同时抬起头来,却对上了少女面纱之上那双深幽不见底的幽瞳,那其中的冷冽杀意让两人同时绷紧了心神。 “是。” 秦玉舞转身叫刘妈妈领着斩金断玉去住的房间,然后目光重新落到一旁安静旁观的南元身上,倘若面前的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真叫南元的话。 秦明清即便有要事不能亲自前来送护卫,按常理也绝不会派一个女扮男装的士兵来,因为既然要女扮男装,就证明这女子身份不能轻易外泄,自然就没必要多冒出头的风险。 除非他特意如此。 三叔为何要这样做秦玉舞心里有些疑惑,但她绝不会问出口,只是看着南元道:“三叔送的人我很满意,还请回去转告三叔我的谢意,送人之情他日必定相报”言语间已是含了送客之意。 “大小姐有心了。”南元浅笑了笑,抱拳辞行,“卑职告退” 秦玉舞点点头,南元便转身大步离去。秦玉舞看着南元清瘦高挑的背影,心里的担忧更加的深了。 081 索命鬼 斩金和断玉进了荷苑,便自觉开始布防院子。 两人白天黑夜轮班,加上梁青布的陷阱,荷苑的守卫终于可以让秦玉舞微微放松些心神了。 没了后顾之忧,秦玉舞便越加勤快的随着梁青习武,一日倒是有大半在舞剑,累的夜里沾床就睡。 当秦玉舞以为日子就要在这样日复一日中平静度过时,府中忽然一夜之间掀起了闹鬼的传闻。 闹鬼的地方,却是林氏的如意苑。 秦玉舞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甚为可笑,第一反应就是林氏在耍手段博取秦明春的同情。 毕竟年关将至,她被关了这么久,还没有解禁的意头,难免要闹些幺蛾子出来。 但当打听消息回来的珍儿绘声绘色的描述后,她才板正了脸色。 “闹鬼”秦玉舞手指轻轻敲着桌子。 要说这世上没有鬼么,她是不相信的,因为她本身就遇见了那最匪夷所思的复生之事。 可林氏怎么会忽然被鬼缠上 到底是哪只鬼缠的林氏呢 究竟是真闹鬼,还是人为 脑中谜团一堆,秦玉舞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既然要看鬼,自然不能白日里去。 于是临近午夜时,秦玉舞换了一套灵便的衣服,带着斩金和断玉去探林氏的如意苑。 毕竟不是光明正大的去,所以三人都蒙了面,轻手轻脚的摸了过去。 夜色很黑,残雪消融后的夜格外冷,冻的秦玉舞鼻尖酸疼。 打着卷的寒风呼呼作响,“呜呜咽咽”的声音,叫人毛骨悚然。 秦玉舞紧了紧手中的墨荷剑,自从梁青开始教她剑招后,她便将赫连煌所赠的这柄剑拿出来使用。 一开始只觉得入手沉重,磨合了一段时间,现在已经十分趁手,只不过尚未开封罢了。 翻墙进了林氏的如意苑,三人贴墙往里面去,一路上只远远遇到零星几名护院的人,个个满脸倦容的困坐在门边,精神萎靡。 畅通无阻的进了林氏所在的院子,刚挑了个黑暗的角落站好,就忽然听见一阵“呜呜咽咽”的诡异声音响了起来。 那声音,如泣如诉,叫秦玉舞不自禁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一道白影从林氏屋子的屋顶飘然而下,落在走廊上,然后轻飘飘的到林氏屋子的窗口边站定,忽然伸手猛的开始挠窗纸,一边挠一边嘶喊:“还我命来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啊不要过来,不要找我”屋内响起林氏凄惨的尖叫。 “我死的好惨啊还我命来” “不是我杀的你,是那丑丫头杀的你,你去找她报仇,去找她报仇不要找我”林氏慌不择言的大喊。 秦玉舞脸色一变,林氏的话,让她忽然想到了面前这只鬼是谁那个假冒刘老六伏杀她的杀手 难道是那杀手的冤魂来索命了 或者是杀手的同伙前来复仇了 那白衣鬼一边挠窗户,一边哭喊索命,挠了一阵,又改为大力拍窗户。 秦玉舞最初的惊诧过后,心情冷静下来,看着那白衣的动作,渐渐看出了些门道来。 只见那白衣鬼只是在屋外转悠,毫无进房的意思,而且折腾一番后,就会停下动作靠着墙站一会儿,瞧着就像是在休息。 有点意思 秦玉舞眼眸中浮起一抹亮色。 不知这白衣鬼是何方神圣。 倘若是杀手同伙,为何只骚扰惊吓林氏,却放过她 莫非是顾忌她院中的布局和青师傅 那白衣鬼闹闹停停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这才心满意足的准备撤。 飘至半空时,他忽然扭头朝着秦玉舞所在的黑暗之处望过来,那张血迹斑斑的白脸上两只黑幽幽的眼洞,甚是可怖。 可秦玉舞却没有感觉到害怕,只从那只鬼眼中看见了挑衅 他早就发现了她们 却依然在她们面前肆无忌惮的演了大半天戏么 秦玉舞咬了咬牙,只觉得心里冒出一股怒气,很想要追上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但现在她还没有学会轻功,武艺也不堪一击,逞强斗狠实在吃亏,于是便压下了心中的怒气。 且不管白衣鬼是谁,能折磨林氏,她乐见其成 如此一想,秦玉舞便依然静默不动,只是幽幽的回望着那白衣鬼。 见秦玉舞不受挑衅,白衣鬼飘上屋顶,迎风站立, 夜风吹的他袍角猎猎作响,他伸手拨开被风吹到脸上的头发,静静的盯着秦玉舞看了看,然后一转身如一只展翅的白鹰,飞快的消失在了夜色中。 待那白衣鬼消失后,秦玉舞才动了动已经有些发麻的双腿,对身后的斩金断玉挥挥手,三人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在屋外冻了近一个时辰,回到屋子,秦玉舞忙不迭的抱着手炉缩在被窝中。 但脑海中一直反复浮起那白衣鬼,睡意全无。 结果临近天亮才昏昏入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爬起来随梁青习武,等到大半个上午过去终于练完收手后,她忙不迭的洗漱换衣,缩进被窝中去补觉。 这一觉直睡到天黑才醒过来,起床吃饭后,精神抖擞的她想到昨夜那白衣鬼,于是决定再去看看。 她倒是想知道,今夜那只鬼还会不会来 依然带着斩金断玉躲到林氏如意苑,不过这一回秦玉舞学乖了,备了一个热乎乎的手炉握在手中,看戏可不能挨冻啊。 结果等到午夜过,那白衣鬼也不见丝毫踪影,看来根本是没胆过来了。 害她白等了这么久。 秦玉舞打了个呵欠,挥挥手让斩金断玉撤。 三人走出如意苑,正往回走,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破空声,秦玉舞转身一看,就看见一个白影在身后一闪而过。 “装神弄鬼追”秦玉舞冷声下令。 斩金得令一蹿而出,奔着白影追去。 结果斩金身影刚莫入黑暗中,又一道白影朝着秦玉舞扑来。 断玉忙抽剑相迎,那白影飞快遁开,断玉持剑便去砍。 两个人瞬间都被引开,秦玉舞忽然心生不妙感,一阵冷风吹过,风灌进她的脖子,冰凉如刃,割的皮肤疼,但她都感觉不到,浑身的神经都紧绷起来。 背后有冰凉的寒意袭来,让她背脊生汗,她捏紧手中的手炉,忽然转身对着身后掷去。 丢出去前她悄悄扭开了盖子,那伴随着火星的炭灰猛的向身后撒去,只是尚不及撒背后来人满头满脸,就被一阵风朝着她吹过来。 眼见自己就要沾满头满脸火灰,秦玉舞内心不及哀叹,就只觉一个人忽然揽住她的腰一旋,一件披风劈头盖脸的罩在她身上,将那些火灰挡去。 “笨”一声低低的嘲笑在秦玉舞耳边响起。 她不及反驳,就被人点了穴道,然后揽着一跃而起,落在屋顶上,带着她破风飞奔,几个起伏后,落在了一处屋顶上。 盖在身上的披风被揭开,一张惨白带血的脸出现在秦玉舞面前,黑漆漆的两个眼眶吓死人。 毫无意料之外的惊喜。秦玉舞忍住翻白眼的冲动,狠狠瞪向面前的白衣鬼。这家伙胆子还真是大,竟然敢直接掳她 白衣鬼似乎看透了秦玉舞的心思,忽然对她眨了眨眼睛,然后血盆大嘴裂开一笑,伸手指了指脚下。 秦玉舞不明白白衣鬼想干什么,她被点了穴周身不能动,只有眼睛能随着他的手指往下望。 白衣鬼忽然伸手打横抱起秦玉舞,吓得她差点张嘴惊叫,随即就只觉身子被往下放,这才发现是被白衣鬼横放在屋脊上。 将她放倒后,白衣鬼也俯身趴在屋脊上,然后轻手轻脚的将秦玉舞面前的青瓦掀开。 有灯光从里面透出来,秦玉舞眯了眯眼睛,适应了光线后往下一看,忽然整个人都愣住了。 屋子中生着一堆炭火,炭火边的软榻上,相依偎着两个人她的三叔秦明清和那个南元 心中的那点猜测被证实了。 三叔果真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不愿被皇帝赐婚。 也许这一次,他本是带着心上人回来让亲人相见的,却不想却被贾氏抢先求了身上赐婚。 这下麻烦了 眼前的光线忽然消失,秦玉舞回过神来才发现是白衣鬼将青瓦挪回了原位。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不知他为何要带她来看这一切。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 他到底想干什么 白衣鬼面对秦玉舞的控诉没有想要搭理的意思,他起身,打横抱起她一跃而下,在院落间起伏,几起几落后,停在了荷塘边,然后伸手解了她的穴道。 秦玉舞穴道一解就快速往后退,却不想那白衣鬼根本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手中长剑朝她毫不留情的刺来。 秦玉舞忙不迭的抓起悬在腰侧的墨荷剑抵御,只觉虎口一麻,对方的剑势竟然如此惊人。 秦玉舞仓促避开,飞快拔出剑,与再次袭来的白衣鬼战到一处。 转瞬数个来回,秦玉舞一直处于弱势。 只是她也渐渐发觉,白衣鬼似乎并不是要杀她,而只是像逗着她玩儿似的,明明可以刺中的剑招竟然都被他控制力道在胸口前一 寸停住。 与其对战后,秦玉舞才发觉自己的武功还有多差,她总是心有余而势不足,毫无胜算。 如此对战了数个来回,白衣鬼忽然一收手中剑势,飘然退开,看着秦玉舞嗤笑一声后,一挥衣袖转身飞快的跃走。 待得他身影消失无踪后,才见两道身影一前一后的朝她越过来,近到跟前来,对着她屈膝跪下。 “属下失职,请小姐责罚”斩金和断玉开口领罚。 秦玉舞缓缓将剑入鞘,又沉默了片刻,才淡声开口道:“起来吧。下不为例” “是” 秦玉舞仰头望着白衣鬼消失的方向,手指缓缓握紧剑鞘,嘴唇抿成一线。 这个白衣鬼到底是谁,她一定要弄清楚 ------题外话------ 来来来,猜猜这白衣鬼是谁呀 082 心有所属 第二日临近午时,秦玉舞拎了厨房做的几样糕点,带着珍儿和断玉去秦明清居住的清风院。 秦明清正在院中舞长枪,身姿矫健若游龙,手中长枪呼呼作响,杀气甚重。 一旁站着着轻甲的南元,她手中拿着一方手帕,一双眼睛含笑望着秦明清,眼中爱慕之意浓郁。 秦玉舞想到昨夜瞧见两人相拥的画面,忽然觉得有些耳朵发红,为自己梁上君子的举动,也被两人之间的甜蜜氛围弄的有些尴尬,于是她假意咳嗽了一声。 果然,听到她的咳嗽声,秦明清和南元同时扭头望过来。 “三叔,玉舞做了些糕点送给你尝尝。”秦玉舞提着食盒走上前。 秦明清收了手中的长枪往旁边的架子上一插,笑着迎上来,一边伸手接食盒一边道:“舞丫头做的糕点,三叔要好好尝尝。” 秦玉舞将食盒递给秦明清,两人往屋子里走,走了两步,她状似无意的转头看了身后的南元一眼,道:“三叔,我带了不少糕点,给南侍卫也分一些尝尝” 南元闻言望过来,眼中有着明显的探究之色。 秦明清看了秦玉舞一眼,微微敛收了脸上的笑,顿了一下,转头冲南元招手:“沅沅,过来吧。” 没有想到秦明清会直接在她面前点破南元的身份,秦玉舞转头看向秦明清,就见她这位月朗风清的三叔面色微红的道:“有什么想问的,进屋一边吃糕点一边问吧。” 秦玉舞轻笑道:“好。” 进屋后,秦玉舞留了随行的珍儿和断玉在门边守着,这才看向站在秦明清身侧的南元。 “三叔,你不重新向舞儿介绍一下这位南侍卫”秦玉舞话中带了一丝调侃,惹得秦明清和南元同时微红了脸。 秦明清伸手牵住南元的手,对秦玉舞郑重介绍道:“舞丫头,这位南侍卫真名叫南沅沅,是我在南疆时认识的姑娘,也是我想要让你叫三婶的人。” 秦玉舞被秦明清对南沅沅猝不及防的表白惊愣了一瞬,见南沅沅脸颊酡红如霞,完全显露出了女儿家的娇媚,显然也是被秦明清忽如其来的直白话语羞红了脸,只觉得真是小瞧了这位三叔,如此腻歪的话当着她的面张口就来,毫不遮拦。 “南”秦玉舞想向南沅沅打招呼,却发现南侍卫和三婶现在都不合适,微顿了一下。 南沅沅笑着道:“大小姐,你叫我阿沅吧。” 秦玉舞自然不可能真的叫她阿沅,于是乖巧的叫了一声“沅姐姐”。按照两人的年岁差距,叫其姐姐正合适。 “快坐下尝尝这些点心。”秦玉舞揭开餐盒,把点心摆上。“这些可都是我最喜欢吃的,味道很不错,才特意给你们送来的。”话语间夹杂了一些不经意的俏皮和亲近,活脱脱一个求夸赞的少女做派,果然让南沅沅一直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 秦明清拿起一块糕点咬了一口,点点头:“果然舞丫头的小灶出来的东西更美味一些。可见平日里没少偷吃好东西。” “三叔,哪有说自己侄女偷吃的,你可叫阿沅姐姐怎么看我”秦玉舞佯怒的鼓起腮帮子。 “你这个年纪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些是好事呢。”南沅沅笑着接话,言语间有相帮的意思。 秦明清见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嘴角也忍不住再上扬了一些。不知道为何,这一回回来看见秦玉舞,他忽然发现这丫头鬼灵精怪的紧,面上虽然不显山露水,可心里精明通透着呢。所以他一开始就安排了沅沅去见她,果然被看透。 南沅沅倒了一杯茶给秦玉舞,又倒了一杯茶给秦明清,恰好秦明清咬糕点撒了一点糕点粉末在领口,她极其自然的伸手将碎末扒进手中,然后抽出手绢细心的擦了擦秦明清的嘴角。秦明清也乖乖的撅起嘴任她擦,两人目光相对,相视一笑。 很平常的举动,自然的相处,却让一旁的秦玉舞看到了两人对彼此的深重情谊。 她对两人的相知相惜很是开心,也越加忧虑赐婚将要引发的巨大恶果。 她心里暗暗决定,无论如何,她都要帮助三叔度过这个劫坎,绝不能让他沦落到上一世的悲惨境遇 吃完了手中的糕点,秦明清又喝了两口热茶,抬眼看向安静的坐在一旁含笑不语的秦玉舞,微微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揉了揉鼻尖,道:“舞丫头,你可有啥要问的” 秦玉舞摇了摇头,调侃道:“原本是满肚子疑问,不过现在都没有问的必要了。” “小小年纪,偏生说话这样老成,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个什么说法”秦明清笑问。 秦玉舞看秦明清,又看南沅沅,眨了眨眼眸,一 本正经道:“我可是看出来了,三叔你是铁定要娶阿沅姐姐的,既如此,我又何必浪费口水我只要无条件支持三叔你的决定便是了。只不过,有句话我也必须要告诉三叔和阿沅姐姐,前路荆棘丛生,稍有不慎很可能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粉身碎骨也有可能,所以纵使心智再坚定,也要耐住性子好好谋划,切不可意气用事,害人害己毕竟,你们要的是长长久久的相守,不是吗” “你这丫头”秦明清苦笑。前途艰难,他何尝不知,只是被她这样一个小辈毫不留情的点破,实在脸皮有些挂不住。 “大小姐年纪虽轻,却心思缜密,言之有理,我们不会胡来的。”南沅沅浅笑着表明态度。 秦玉舞点点头,微蹙眉道:“前事虽难,但总会有解决的办法的吧。”只怕想要求得全,势必要付出代价,前一世那样的惨痛下场不可谓不惨烈,这一世,又将面临什么 只是,谁也不曾预料到,变数来的这样快,根本容不及他们细细谋划。 秦玉舞辞别秦明清和南沅沅回到荷苑,不知为何总觉得心绪不安,恰这时珠儿说到府中最新的事情:“小姐,就你出门去三爷住处间隙,康乐公主过府来找二小姐玩了。” 秦玉舞正端了热茶在喝,闻言手一抖,热茶洒出一些在手背上,惊得珍儿忙不迭伸手接过茶盏搁下,然后捧住她的手用绢子擦。 秦玉舞却恍若未觉,她忽然想起康乐那双秋水剪瞳望着秦明清时里面浮现的光亮,虽然隐秘而克制,可她总觉得里面所蕴藏的波浪不小。 “她们此时在何处”秦玉舞问。 “先前奴婢回来时,看见她们是往前庭花园去的。” 秦玉舞蓦地一下站起身来,前庭花园挨着秦明清的住处,倘若她们在那里,若是瞧见了秦明清和南沅沅 “我去找三叔。”秦玉舞往外疾走,珍儿和珠儿忙匆匆跟上,一行人赶往秦明清的住处,可当她们行至院外,看见一群奴仆站在那里低低私语时,秦玉舞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083 识破 私语的奴仆们看见秦玉舞过来,纷纷抿嘴退来,让出路来。秦玉舞伸手点了一个站在前边的丫鬟,问:“怎么回事” “回大小姐的话,奴婢也不太清楚,只知道是康乐公主和二小姐带着老夫人过来,里面便闹起来了”那丫鬟道。 果然怕什么来什么秦玉舞只觉得一阵心闷,正欲疾步走进院子,抬眼看见里面重重护卫把守,厅门紧闭,从外面便感受到一股窒息的凝重,只怕屋内的情形更为紧张。她看到这严密的守卫,紧张的心反而冷静下来,心忖若是就这么进去,只怕连她自己都要被牵连,到时候更莫说帮助秦明清和南沅沅。 秦玉舞想了想,悄悄将腰间悬挂的禁步扯下,握在手中,然后走进院子中,朗声道:“珍儿,我记得方才我走的是这边,你且好好找一找,看看有没有落在了花丛堆里。”一边说一边趁机悄悄将禁步塞进身旁珍儿的袖中。 “好嘞,奴婢这就仔细找找。”珍儿聪明的接话,然后走到一旁的花丛中弯身认真寻找。 秦玉舞挪开两步,望向门口的守卫,好奇的嘀咕道:“三叔怎么把门关起来了,神神秘秘的,我进去看看” 那守卫闻言对视了一眼,其中一名守卫忙开口阻拦:“大小姐,请您止步,老夫人有令,谁都不能进去。” “祖母也在里面啊”秦玉舞皱眉望着屋子,想了想,点头,“那行,既然祖母有令,我便不进去了。”说完转身对弯身找东西的珍儿道,“找到了吗找到了我们就回去吧,要是扰了祖母可就不好了。” “好的,奴婢尽快小姐,找到了找到了。”珍儿将禁步举起来,恰好到门口守卫能看清的高度,笑着对秦玉舞晃了晃。 “原来果真是落在三叔这里了。”秦玉舞点点头,“那我们直接回荷苑吧。” “嗯。”珍儿忙点头附和。 秦玉舞便迈着步子带着珍儿悠然出去了。秦玉舞转身一走,屋内站在门口探情况的赵妈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庆幸这丫头识大体没有硬闯进来惹祸。 此时的屋子里,秦明清将着轻甲的南沅沅护在身后,目光静静的望着对面的贾氏。康乐和秦玉乔站在贾氏身两边,一人搀着一边贾氏的胳膊。 秦玉乔脸上表情只有好奇,以及目光落到南沅沅身上时的不屑,而康乐的脸色便复杂的多,一双盈盈大眼中既有对秦明清的爱慕之意,又有对南沅沅的痛恨之色。 贾氏眼中冷意浮现,但终究克制住了当场发怒,沉声道:“公主殿下,老身有些家事要处理,就不留公主殿下了。玉乔,你陪公主殿下去花园里逛逛吧。” 贾氏发了令,康乐若是想仗着公主的身份强留下来,自然也是可以的,但毕竟贾氏是一品诰命夫人,又有国公府撑身,真要放肆拿身份压人,只怕回宫就得遭母妃痛斥。所以即便是满心不愿,却也只能出去。 “殿下,既然已经拆穿了那人女扮男装偷谋不轨,祖母必定会狠狠惩戒,你也不要再生气了,要不去我院子里看看我新学的花样子”秦玉乔挽着康乐的胳膊,柔声哄着。 “青天白日的竟然就搂抱在一起,太不知廉耻了,定要狠狠惩戒”康乐沉着脸,扭头看着被紧紧闭上的门,即使心里很想看到那贱人的悲惨下场,此时也不得不忍着离开。 她日思夜想了好几年的人,凭什么被那样一个粗野女人抢走,凭什么还有那陈家女,到底哪一点能配上他她真想去父皇面前,请求父皇废掉这门亲事。谁也不能嫁给他,她日盼夜盼眼见就要及笄,她就可以求母妃把自己嫁给他了,谁也别想此时拦路。 康乐和秦玉乔带着丫鬟婆子出了秦明清的院子,待一行人去远了,隐身院外墙角的秦玉舞缓步走出来,望着康乐的背影,目光冰凉如铁。果然是康乐作怪,这与林氏沾边的一窝子,简直没一个好心肠。她转头望了望院内,忧心秦明请和南沅沅,但一时也无其他法子,只能静观其变。好在有秦明清在里面护着,想必南沅沅一时半会儿无性命之忧。 秦玉舞心知在此处等着也无用,不如回去好好筹划,怎么帮他们,便领着珍儿珠儿回了荷苑。 一路上,秦玉舞将贾氏可能的行事揣摩了清楚,一回屋便将断玉叫来跟前:“你去院外盯着,如果祖母带了人出来,你跟上去,看看她将人带去了哪里。” “是。”断玉领命而去。 “小姐,老夫人会怎么处置南姑娘啊会不会”珠儿满脸担忧的做了个划脖子的举动。 “目前还没有,祖母极可能会将沅姐姐软禁,逼迫三叔与陈家小姐完婚。只不过三叔成婚后只怕就不好说了。”秦玉舞叹了口气。依照贾氏的性子,只怕会斩草除根。 “ 那小姐快想办法救救南姑娘吧。”珠儿伸手抓住秦玉舞的手臂,满眼期许。她见了秦明清和南沅沅的相处,心里很是羡慕,盼着他们能修成正果。 “珠儿,小姐自有分寸,你别在这里添乱,去厨房看看灶上炖的八宝羹好了没有。”珍儿从门外端了茶进来,喝止闹腾的珠儿。 “哦。”珠儿起身,有些闷闷不乐的往外走。 “我会想办法的,放心。”秦玉舞见不得珠儿那模样,于心不忍的应允。 “我就知道小姐最好了。”珠儿瞬间喜笑颜开。 “小姐,你再这样由着她闹,她都要不知东南西北了。”珍儿将茶递给秦玉舞,对着自己妹妹的背影叹了一口气。 秦玉舞接过茶,只笑着不语。 暮色降临时,断玉进来回话:“南姑娘被老夫人带去了竹青苑,三爷被罚跪在祠堂里面,属下听见老夫人对三爷说什么时候答应成亲,便什么时候起来。” “三爷绝不会答应的,他眼里都是南姑娘,小姐,你说对不对。”一旁剪窗花玩的珠儿停下手中的动作,眼巴巴的望着秦玉舞。 “我也很好奇呢。”秦玉舞怔了怔神,重新捡起桌上的书翻看,只是半响也看不进一页。这一回何尝不是对三叔和南姑娘的考验,考验彼此是真心还是假意。 这一夜,注定是难眠夜了。 第二日,秦玉舞早早起床收拾,领着珍儿和刘妈妈去给贾氏问安。行至门外,就听见贾氏饱含怒气的声音。 “纳为妾竟也不肯答应” 守在门口的丫鬟通传后,门内的声音戛然而止。秦玉舞打帘子进去,才发现秦明春陪贾氏坐在屋内,显然方才正在聊三叔的事。 行了礼入座,又有人打帘子进来,却是秦玉乔领着秦玉飞进来了。 秦玉乔倒是落落大方,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喜色,想来是觉得自己揭露了秦明清与南沅沅的事,立了功了。秦玉飞自前次被秦明春一顿呵斥后,明显知道了惧怕,安安静静的跟在秦玉乔身侧行礼。 人都到了后,贾氏就安排人准备早膳。席间秦玉乔表现的格外主动,为贾氏添粥,给秦明春夹菜,又照顾着秦玉飞进餐,瞧着倒是一个乖巧知礼的模样。 秦玉舞安静的喝粥,对贾氏不时投过来的目光置若罔闻。 撤了席面,重新入座饮茶,贾氏终于开口:“舞丫头,听闻你院子里新进了两个人” 终于来了。秦玉舞心里早已预料贾氏会挑刺,搁下茶盏,轻笑着回话:“是三叔得知玉舞先前受伤的事,所以特意挑的两个护卫给玉舞放在院中看院子的。” “怎么,府中的护卫不够用么”贾氏冷下声来。 “那倒不是。”秦玉舞面色不改的维持笑容,“是三叔疼侄女罢了。倘若祖母觉得不合适,那孙女一会儿回院子便将那两人打发出去。” “既然是你三叔的心意,就留着用吧,府里也不是多了这两张吃饭的嘴便揭不开锅了。”秦明春开了口,口气带着一股子明显的呛味。 “是。”秦玉舞顺势应下,阻断贾氏对斩金断玉再做文章。 贾氏没拿捏住秦玉舞,也就直接的发话询问:“昨儿个你去你三叔院子,都做了什么” “玉舞带了点小厨房做的吃食,给三叔送去尝尝。” “可曾看见什么人了”贾氏眯了眯眼。 “过去时三叔正在院子里练武,不曾见到有其他人。”秦玉舞面色坦然的说完,反问道,“祖母为何这样问莫不是有什么事对了,三叔呢,怎么不见三叔过来一起用早膳” ------题外话------ 祝大家元旦快乐,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发大财 084 试探 “三叔在祠堂罚跪呢。”秦玉乔抢着开口,话脱口而出了,才恍然察觉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露出一副怯怯诺诺知错了的样子,看向贾氏和秦明春。 可秦玉舞明明在秦玉乔那双睁得过分大的眼睛里,看见了一闪而过的得意。 贾氏对秦玉乔此举确实不喜,闺阁之女不能成为多舌妇,但她现在满心里都是想敲打敲打秦玉舞,所以也就没对秦玉乔多做深究,只是冷冷的瞥了其一眼。 秦玉乔触到贾氏冰冷的目光,这次是真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识错的垂下了头。 秦明春长眉紧蹙,明显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不发一语。 秦玉舞明白贾氏对她昨日的去而复返心存了怀疑,所以才会句句试探,就是为了看她对秦明清与南沅沅的事是否知情。倘若知情,却不禀报,那少不得要受责罚,更可能会对她心存防范,影响她之后的行动。 这时候,她的反应就很重要,是要对秦明清的事装不知,还是索性顺着贾氏的话捅破,顺便为秦明清说个情。 上首贾氏目光灼灼紧盯,不放过秦玉舞脸上的一丝变化,奈何秦玉舞白纱覆面,唯独留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眨巴眨巴,却跟个水潭似的,黑沉不见底,波澜不惊。 秦玉舞修眉微拧,随即浅笑道:“三叔之前还曾说许久未曾归家,得空要去祠堂好好跪拜一下,感念先辈们保佑他战事得胜,竟选了这一大早上么。”竟然是另辟蹊径的转了话题,给秦明清塑造出一个感念先辈之恩的好模样,又点出了秦明清战功加身,不是什么容易拿捏的无关痛痒之辈。 秦明春抬起眼眸看向面前的女儿,见她一双眼睛黑白分明,透着纯净的水光,娇憨讨喜。这姑娘怕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却又不点破,将贾氏塞的烫手山芋随手搁下,拿茶盏喝起茶来了。 是了,秦明清这事,与她一个小姑娘家又什么关系即便知晓又能做出什么来何必在她身上找不痛快,好好想想怎么圆满处理此事才是最重要的。 贾氏对秦玉舞的聪明伶俐又有了体会,她其实想看看秦玉舞对秦明清的事知多少,参与多少,借机敲打敲打,免得其不知轻重乱事。可奈何秦玉舞就是个锯嘴葫芦,绕圈又一圈,就是绕不到正题上,还显得她咄咄逼人了。 “既然用膳了,你们俩姊妹就各自回院子里去,年关将至,也该好好盘算一下,这一年长进了些什么。”秦明春下了逐客令。 贾氏瞧了自己儿子一眼,见其沉着一张脸,明显不欲再听她训话小辈,只得抬手挥了一下,示意秦玉舞两姊妹退下。 秦玉舞掀帘子出去时,听见身后隐隐传来秦明春压低了的声音。 “三弟那事,您打算怎么处理” 厚重的门帘被放下来,隔断了屋内屋外,也将贾氏的回答挡成了无从探知的秘密。 秦玉舞心里默默的思量贾氏会怎么回答,依着贾氏的性子,肯定不会允许秦明清抗旨,那么只会棒打鸳鸯拆散两人,甚至为了以绝后患而痛下狠手。这个狠手不能下在秦明清身上,那么遭殃的只会是南沅沅。 秦玉舞缓步走在花园中,忽然被身侧的人叫唤,回过神来,就看见秦玉乔目光冷漠的盯着她:“大姐,你是知道那蛮夷女的吧。” 秦玉舞冷冷瞥了面前比她矮上半个头的小姑娘:“知与不知,与你何干” 被秦玉舞如此呛声,秦玉乔气的粉脸惨白,她哼了一声道:“你是国公府贵女,莫学了那蛮夷之人私相授受,坏了品性,败坏秦府女眷名声。” 这话就是实实在在的没事瞎指摘乱扣帽子了。 秦玉舞轻飘飘的瞥了眼前道行明显不行的秦玉乔一眼,冷声道:“本可以关起门来处理的小事,被你生生闹到宫内去,要说败坏秦府名声这事上,二妹你才是翘楚,我无论如何是比不上的。” 康乐牵扯进来此事,对秦府带来的压力成倍增加,更是可能驱使贾氏要了南沅沅的性命。等贾氏空闲下来,肯定会叫秦玉乔受罚的。 秦玉乔也听明白了秦玉舞的意思,脸色越加不好,也没了心思继续惹秦玉舞的不痛快,领着丫鬟婆子走了。 秦玉舞在原地站了会儿,没急着回荷苑,而是出了竹青苑,站在抄手游廊上望着四季常青的桂树出神。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秦明春从贾氏的竹青苑中走出来了。 秦玉舞快步上前拦住秦明春,柔声唤道:“父亲。” 秦明春止住脚步,看着面前的女儿,天气寒冷,少女白纱外的一点脸颊被寒风吹得有些泛红,衬得她楚楚可怜。秦明春的心也柔软了,道:“随我去看看你三叔。” “是。”秦玉舞眼中露出欢喜的光来。她想去看秦明清,可此时府中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就等着告诉贾氏她的行踪呢,单独去自然不合适。所以她才会站在寒风中等秦明春,原本想着该怎么绕弯子说服一下她这个父亲,没想到不及开口,对方就已经探知了她的心意,省了她不少口舌。 游廊边的草木都是悉心打理过的,生机葱郁,一路上并不见冬日萧瑟。秦玉舞慢半步跟在秦明春身侧,悄悄瞄身前的父亲,心里揣测对方对秦明清此事是什么态度,打算怎么处理此事。 “你三叔的事,你知道了吧。”秦明春忽然开口,用的不是询问的口吻,而是肯定。 秦玉舞微怔,随即坦诚道:“家中就这么大,我要说不知,父亲您也是不信的吧。” 秦明春自然不信,倘若没有梁青教导她,没有她之前行为举止透漏出来的聪慧机敏,他也许还会信。“你怎么看” 没料到秦明春会如此询问,秦玉舞停下脚步,抬眸望向秦明春。 秦明春察觉到秦玉舞没有跟上,转身回望过来。 长廊上寒风呼啸,两人的衣袍被吹得瑟瑟作响。身后的珍儿和刘妈妈早已识趣的远远相随,此时也停下脚步,让他们父女俩能单独说话。 这是秦玉舞第一次如此和秦明春直接的对视,她此前接触自己这个父亲,都是远远行礼,即便重生回来交集渐多,但也说不上有什么亲近,可此时这样直直的相视,她才发现父亲这一双眼睛深沉而锐利,有阅尽人世百态的精明之色,却也透着一丝寂寥和沧桑。 这不该是他这样一个身居高职c娇妻美妾环绕春风得意之人有的眼神。 秦玉舞垂下眼睑,轻声道:“此事想必老夫人和父亲已有定夺,女儿如何看不重要。只是”她微顿了一下,重新望向面前的人,“三叔对女儿好,女儿也希望三叔能幸福。” “幸福”秦明春眼中有光亮浮起,似乎是有什么希翼被点亮,可随即那一点光亮便重新湮灭殆尽,似乎被无尽黑暗吞噬了干净。他嘴角抿了抿,似乎是听到了什么荒缪之事,叹了口气,转身重新往前走去。 秦玉舞见秦明春不再与她多言,心里颇为忐忑,她此言包含刺探,就是想看看秦明春的反应,可此时却忽然摸不着底了。 身在权臣之家,想要幸福,本就是荒谬之盼。 秦明春心里明白,秦玉舞心里明白,秦明清更明白。 这一场局,如何解 这一场局,必须解 因为秦明清对她好,她想要帮他。 秦玉舞心里一番思量,眼前只有先见到秦明清了,再做其他打算。她无声的叹了口气,随即跟了上去。 085 取舍 秦明清跪在国公府的家祠中,秦玉舞随秦明春进去时,秦明清正面对秦家列祖列宗的牌位跪的笔挺如松,从背后瞧不出任何的憔悴和难受。 可走近了,秦玉舞便发现了秦明清唇干发裂,面色暗沉,一张脸失了初见的朝气。 察觉到脚步声,秦明清抬头看过来,一双眼睛通红,布满血丝。 “三叔。”秦玉舞轻唤了一声。 秦明清冲秦玉舞轻轻笑了笑,可那笑容却含满苦涩,他看向绷着脸的秦明春,涩然开口:“二哥。” 秦明春却并未看他,先拿了香点上,对着牌位恭敬的叩拜行礼后将香插在香坛中,秦玉舞也随之向列祖列宗行礼上香。 上香后,秦明春才转身看跪在地上的秦明清,开口:“三弟,你可想好了” 秦明清闻言,低下头不吭声。昨日贾氏识破了他和南沅沅之事,他借机坦诚要拒绝圣上赐婚,迎取南沅沅,气的贾氏让他来家祠罚跪,何时放弃这想法,何时起来。可他跪了一夜,也不想放弃这想法。 秦明春见秦明清仍旧执拗不肯松口,叹息了一口气,问道:“身为臣子,圣旨不可违;身为人子,父母之命要遵循。这道理,我打小教你,你可还记得” “记得。”秦明清缓缓点头,笔挺的身姿似乎忽然背上了厚重的枷锁,眼见的佝偻下去。 “既然记得,想好了就起来去见母亲。”秦明春说完,迈步往外走去。 秦玉舞见秦明春出了家祠门,忙蹲下身来轻声和秦明清说话:“三叔,别和老夫人硬碰硬,沅姐姐现在在她手中,你要先保住她的性命,才能谋后招。” 秦明清蓦地抬头看向秦玉舞,迷茫失神的眼睛渐渐变得清明,脸色也蒙上了沉重之色。他只顾着和贾氏抗争,却忘了贾氏的后宅手段。 见秦明清醒悟过来,秦玉舞一直悬着的心也放下来。她来见秦明清,就是怕他当局者迷,一直和贾氏对抗,激得贾氏一怒之下取了南沅沅的性命,造成木已成舟难以挽回的败局。 如果南沅沅死,秦明清很可能在大受刺激之下,变得疯狂,走上上一世的悲惨结局。 所以当前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贾氏,保住南沅沅的性命。 只要南沅沅不死,一切都还能斡旋。 “玉舞,谢谢你。”秦明清真诚的道谢。 “三叔,我不便久留,先走了。”秦玉舞说完,起身往外走。秦明春已经走了一段距离,她应该跟上去了,而秦明清既然已经明白了,定已知道该怎么做。 秦玉舞跟上秦明春出来,见秦明春正负手站在游廊上,看着灰沉的天空出神。察觉到秦玉舞的脚步声,秦明春收回远眺的目光,抛了一句“天寒快回屋吧”,便走了。 秦玉舞看着秦明春头也不回离去的背影,心里反复回想他对秦明清说的那番话,觉得那番话,同样是套在他身上的枷锁。 回到荷苑不过一盏茶功夫,被秦玉舞留下来注意秦明清的珍儿就回来了。 “小姐,三爷已经出了家祠,去见老夫人了。” 秦玉舞正窝在炭盆边取暖,在寒风中站了许久,寒气从脚底往上浸,这身子骨还是磨练的太少,也太小了些。 对于秦明清这么快就去见贾氏,秦玉舞一点也不惊讶,这在她意料之中。只是,秦明清会如何做呢 贾氏必定以南沅沅性命相要挟,让秦明清接受赐婚。 为了保住南沅沅性命,秦明清只能答应赐婚。 只不过,答应也可以分为暂时的答应,和真正的答应。 秦明清会选择哪一个 秦玉舞揣测不出。她困于情伤,对男人的薄情寡义深受其害,对男人的深情能有多深,她没有体会过,所以无从揣测。 只是,打从心底里,她希望自己的三叔,能做一个深情的男人,不辜负心爱之人的期许。 傍晚时,秦玉舞去向贾氏问安,秦明春和秦明清都在,罕见的,一直在屋子里养胎的贾姨娘竟然也在,此时正坐在贾氏身侧陪着说话。 秦玉舞进来向众人一一行礼问安,贾氏便安排摆晚膳。 直至晚膳结束,秦玉乔都未出现,秦玉飞也未出现。 用过晚膳,秦明春便先行离去,秦玉舞坐了半盏茶功夫便也辞行回屋,秦明清见状随之告辞。 贾姨娘却笑着对贾氏道:“奴婢还要再叨扰老夫人一会儿,这自打显了怀,便难得来老夫人处走动一趟,可得聊回本了才行。” “好好好,今日歇在我这屋子里都行。”贾氏乐的笑弯了眉眼。秦明清服了软, 贾氏的心情自然也雨过天晴了。 秦玉舞笑看了将贾氏哄的眉开眼笑的贾姨娘一眼,与秦明清一道退了出来。 走在抄手游廊上,随行的珍儿和刘妈妈落后了几步,防范四周,秦玉舞和秦明清走在前面低语。 “我已禀了老夫人,答应圣上赐婚。”秦明清主动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秦玉舞毫不意外,此时此景,除了答应,别无他法。她看向身侧的男子,看他一脸落落寡欢的样子,问:“接下来呢” “我不知道。”秦明清长眉纠结紧蹙,缓缓摇头。 秦玉舞的心沉了沉。 “我心悦沅沅,可我也是人臣也是人子啊” 秦玉舞叹了口气,知道此时的秦明清需要时间想明白自己到底要什么,道:“三叔,还有时间,您好好想一想。” “唉”秦明清长叹一声,甩袖离去。 刘妈妈上前来,紧了紧秦玉舞身上的大氅,低声道:“小姐,方才听金秋说,二小姐被老夫人罚了禁足,年前只怕都出不了屋子了。” “那是她自作孽的结果。”秦玉舞面色凌冽的哼道。 秦玉乔暂时做不了恶,秦玉舞也不想再分神在其身上,她当下还有一件事需要马上安排人去做,那边是查出贾氏将南沅沅关在了何处。 无论最终秦明清的选择是什么,她都决定保下南沅沅性命,只要人活着,才有转机,即便最后三叔与南沅沅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最多也只是人生中的情感缺憾,而不会遭受因生离死别所带来的剧烈打击,也就避免了三叔秦明清疯癫的悲剧。 明媚如花的少女纤纤素手夹起一块白檀香放进琉璃香炉中,盖上盖子,将手中的器具交给一旁伺候的宫娥,这才行向半倚在贵妃塌上的雍容华贵的美妇人。 “母妃,这是乐儿新作的熏香,您闻闻可喜欢。” “唔”美妇人凤眸瞥向凑到跟前的少女,见她一双溜黑的眼眸子望着,里面神色一窥透底,“说吧,有什么事” 被识破了自己的心思,康乐索性挨着美妇人坐上榻,道:“前几日,我去见了乔表妹,才知道原来姨母竟然已经病了有些时日呢。” “你姨母病了什么病”美妇人撑起身子,脸上的慵懒之色收去,柳叶秀眉微微拧起来。这美妇人正是林氏的嫡姐,皇帝的后妃之一,康乐的生身之母贤妃。 康乐摇头:“乐儿近日几次三番去找乔表妹,都未曾得见姨母,乔表妹也说不出个二五一,我总觉得不妥。母妃,您说我们要不要再去看看姨母” 这话里透出来的意思,叫贤妃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她沉吟了一下,道:“自然要去的,只是本宫要先探听清楚。” 要不是秦玉乔被禁足,镇国公府又铜墙铁壁似的什么风声都探不出,她实在无计可施,这才到自己母妃面前说项。可若是等母妃探听清楚林氏的情况再去国公府,那要到什么时候去她可是希望能马上知道秦明清和那贱女人之间的事是怎么处理的呢。 康乐皱眉,不乐意自己母妃的法子,她想了想,索性将话题引出来:“对了,母妃,昨日里,我还碰见了秦府一桩事。” “还有什么事”贤妃满腹心事,随口问道。 于是康乐便将发现秦明清与南沅沅私通之事说了。 贤妃听着康乐的描述,看向自家女儿的眼神越来越锐利,心里忽然如惊雷突炸,让她差一点就要挥手甩自家女儿一巴掌。 这丫头,竟然对一个庶子藏了这等少女怀春的心而且这个庶子,还是她名义上的表叔。 康乐将事情叙述完毕,见自己母妃瞪着一双美目盯着她,目光有如火烧灼人,忽然心里就一“咯噔”,试探着叫了一声“母妃”。 贤妃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睁开眼,波澜不惊的冲一旁伺候的嬷嬷招手,待嬷嬷上到跟前来,轻声开口道:“公主近日疏于管束,带下去,好好管教,不得本宫令,不许放出房门。” “是。”那嬷嬷得令。 “母妃”康乐惊叫出声,一下站起身来,不及后退,便被那嬷嬷一把拽住了胳膊。 康乐急忙挣扎,奈何那嬷嬷孔武有力,一双手钳住她的双臂,顿时将她整个人的力气卸去了大半,竟叫她毫无挣扎之力。 贤妃看也不看自己的女儿,挥了手,那嬷嬷便一把提起康乐退了出去。 康乐想要挣扎,可扫到自己母妃那双冰凉没有温度的眼眸子,心存的那点勇气瞬间泄了个彻底,半句也叫不出来了。 见康乐被带出了殿,贤妃叫了随身伺候的宫娥:“去尚书府送个口信。” ------题外话------ 作恶的康乐,自有人磨她呀。 086 拜见母舅 中旬时,秦玉舞接到了何镌霖传话,是舅父和表妹远游回京了。 秦玉舞仲怔了片刻,让珍儿去回话她第二日上府去拜见,然后在院中静坐了许久,待秦明春回府去了竹青苑请安,才赶着时间过去竹青苑,当着秦明春的面向贾氏禀明要去何府探望母舅之事。 对于何府,贾氏是不喜的,且不说是家贫官微,而是因为她本身对秦玉舞的生母就不甚喜欢。加上最近府中发生秦明清的闹心事,所以当秦玉舞提出来后,贾氏脸色便沉了下来。 “你是何时与外家有了联系的”贾氏问。 秦玉舞垂首回道:“我在母亲的嫁妆中找到了一副外祖父给母亲和母舅画的小像,知道母亲是极思念他们的,所以便让刘妈妈去找了他们,但因舅父离京,所以还不曾见过。” 提及何莲君,秦明春的脸色黯淡了下来。他看向面前的女儿,知道白纱下那张脸有多么肖似逝去的发妻,坚硬的心便软了下来。他点头道:“你外祖父和你舅父是极疼你母亲的。后来你母亲和外祖父相继辞世,你舅父又常年离京,我也是多年不曾见过他们了,便趁此机会带你去拜见他们吧。” 贾氏原本不打算答应秦玉舞的请求,除了不喜何府,更是因为秦玉舞现在脸上红斑尽退,模样是惊人的美,为免她的闺名清誉受损,则是尽量减少她出府的机会。但现在秦明春都发了话,她自然没什么可反对的了。和生父一同出去,旁人也无闲话可说。 当下便叫了赵妈妈去准备礼物,为他们明日去何府做准备。 第二日一早,秦玉舞起床,珠儿捧了热水进来洗漱完,珍儿便挑了一套葱白的冬衣给秦玉舞穿上。 因为天气寒凉,珍儿便将秦玉舞大半长发散着,只挑了两鬓的发编成辫子绾起来,簪上珠花。 秦玉舞打量了一眼镜子中素净的自己,想了想,拿过面纱挂在脸上。 梳妆完毕,用过早膳,秦明春便遣了人来知会可以出发了。 秦玉舞披上白狐狸毛风领的大氅,领着刘妈妈和珍儿出门,留下珠儿看院子。和秦明春一起,安全没问题,她便也没有带斩金断玉。 秦明春一共准备了三辆马车,两辆乘坐,一辆装礼。 秦明春站在马车边,见她出来,便冲她招手示意与他共乘一辆马车。 秦玉舞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珍儿和刘妈妈则上了后面一辆马车。 坐进马车,秦玉舞便垂下眼睑安静的坐着。上一世时,她从不曾与秦明春如此独处过。这一世,虽然两人关系有所缓和,但真正独处时,依然能感受到那股因为长年疏离而存在的距离感。秦玉舞其实并不觉得不自在,她只是觉得和自己这位生父不知该如何相处,便选择最省事的安静。 秦明春坐在座位上,目光落在一旁安静的恍若不存在的秦玉舞身上,即使手中统领着千军万马,此时也感受到了一丝无力,不知道该如何和这个女儿自在的相处。 马车摇摇晃晃前进,车厢内安静的有些诡异。终究秦明春首先打破了沉默,问道:“最近功夫习的如何” 秦玉舞转眸看向秦明春,开口回答:“都是在练习基本功夫。青师傅说还不到学招的时候。” “她收你为徒了”秦明春微诧。 “是师傅,非师父。青师傅没有收我为徒呢。”秦玉舞解释道。 秦明春闻言顿了一下,脸上浮起一丝无奈的苦笑。“她那个性子啊” 秦玉舞自然知道梁青是一个冷淡的性子,上一世直到她死,也不曾得其收入麾下,但青师傅对她是实实在在用心教授了的。 “她的身手是不错的,只要你肯学,她也必定会倾囊相授,不会藏私。”秦明春道。 秦玉舞心思一动,问道:“比之谢情呢”她对谢情武艺高强的名声早有耳闻,但未曾亲手交锋过,且梁青和谢情也未曾有机会比试,若是从秦明春口中探知一二也让心里有谱。 秦明春没料到秦玉舞有此一问,看了她一眼,见她两眼微亮,甚是好奇的模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这丫头对武学如此感兴趣,也不知随谁。随即一想,这随的不正是自己么。 “谢情武功更高一些,但年纪太轻实战不足,若是与梁青对上,两人能打个平手。若是拼命相搏,梁青会是活下来的那个。” 秦玉舞眼中浮起兴奋之色。她知道梁青的剑肯定是见过血的,只是没想到竟然是如此厉害的狠角色。跟在这样的人身边,学到的那可都是扎实有用的真功夫,绝非那些花拳绣腿花架子功夫可比。 欣喜过后,秦玉舞想到秦明春竟然肯将如此厉害的一名帮 手割爱给她,倒是对她有几分疼惜。 聊了一会儿,马车便停了下来,是何府到了。 秦玉舞踩着马凳下来,抬头看向何府门口站着的几人。最前边的是一个青袍长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中年男人,眉眼清明,瞧着甚是熟悉,秦玉舞只看一眼,便明白这熟悉感来自哪里,赫然是跟她模样肖似个五六分。 难怪人说“外甥像舅”,冲着这相貌,她也认出了对方正是她的母舅何连成。 何连成身侧站着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女,穿一身湖水碧窄袖冬装,领口镶墨色毛领,眉眼英气,皮肤不似一般少女那边白皙,带点蜜色,配上灿烂的笑容,扑面而来一股阳光气息,连冬天的寒冷似乎都远去了几分。这少女,自然是随着何连成四处远游比她大半岁的表姐何娉婷。 此外门口还站着木伯c木伯娘及一名面生的书童打扮的少年。 秦玉舞目光一一扫过,发现少了她那个毒嘴表哥何镌霖,也不知是不在府还是没有出来相迎,自也不去管他。 “大哥,好久不见。”秦明春走上前,对着门口的何连成一揖行礼。 “草民叩见国公爷”何连成对秦明春屈膝下跪行礼,却被秦明春伸手扶住。 “大哥在这里,我只是浅之。” 何连成却拨开了秦明春的手,然后领着身侧的何娉婷一起跪了下来,对着秦明春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 “草民何连成叩见国公爷。” “民女何娉婷叩见国公爷。” 秦明春的脸上浮起了苦意,他看着面前与自己生疏的人,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然后略微僵硬的一抬手,涩声道:“起身吧。” 秦玉舞将秦明春与何连成之间的相处纳入眼底,眼眸也深沉了几分。 待何连成和何娉婷起身来后,秦玉舞便屈膝向何连成和何娉婷屈膝行礼:“玉舞见过母舅c表姐” “好,多年未见,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何连成抬手让秦玉舞起身,眼眶中微光闪动。 何娉婷快步上前,一把握住秦玉舞的手,笑道:“小妹,你可算来了,你不知道父亲念你念的都快成心病了。”她没有叫表妹,而是叫小妹,虽然只是一字之差,但这话语间的亲近却是颇大差别,也让秦玉舞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你这丫头,口无遮拦。”何连成作势欲敲何娉婷的脑袋,却被她敏捷躲过,然后拉着秦玉舞往府中去,一边走一边不忘回头对秦明春道,“姨父,我有好多话要和小妹说,可就不管你啦。” 何娉婷那一句姨夫叫的秦明春沉重的心情明亮了几分,点头道:“去吧。” 这一闹,方才的那点生疏别扭气氛也消散不少。 何连成看了眼秦明春,叹了口气,道:“国公爷,若是不嫌弃,就进府喝杯薄茶吧。” 秦明春点点头,一本正经的道:“今日本就是来喝茶的。” ------题外话------ 猜猜明日表哥会不会出现 087 红梅树,红梅酒 何娉婷拉着秦玉舞穿过中庭,往内院走。 何娉婷常年在外游历,身手矫健,步伐又大又急,绕是秦玉舞习武,也觉得跟的有些吃力。但她却没有丝毫的不悦,因为她能真切的感受到何娉婷对她的喜爱。 路过花园中两株怒放的红梅时,何娉婷忽然停了脚步,伸手指着那两棵红梅树,对秦玉舞说:“小妹,快看这梅花。” 秦玉舞转头打量院中的两株红梅,见两棵树一般大小,一左一右生长在这花园中,在整院萧条枯色中独放异彩,很是耀眼。不由得点头道:“很美。” 何娉婷看了看秦玉舞,问:“你知道这两棵树有多大了吗” 秦玉舞自然不知道这两棵树有多大了,但何娉婷有此一问,想必自有深意。 秦玉舞看着面前少女眼中期待的神色,又转头看向那两株红梅树,沉吟了一下,回道:“莫非竟与我们一般大” “正是呢”何娉婷兴奋的拍了拍手,笑道,“这两棵红梅树,是外祖父当年在你我出生时,亲手植下的呢,可不正是与我们一般大。” 秦玉舞的心,忽然就冒出来一阵酸楚。她缓步走到红梅树下,伸手摸了摸树干,粗粝而冰冷的感觉,但她的心却一阵温暖。原来竟是外祖父为她们种下的啊,在她孤独成长的岁月里,其实还有这一株红梅树伴随着她一起成长啊。 “对了,外祖父还在这树下埋了梅子酒呢。说是等我们出嫁时,才许挖出来喝”何娉婷在一旁欢快的说。 嫁人么看来这辈子她是无望喝这酒了吧。秦玉舞心里默默的想。 忽然一阵冷厉的北风刮来,红梅花瓣簌簌落下,一条搁挂在枝桠上的红布条被重新吹落下来,飘到了面前。她伸手捏住那翩飞的红布条,缓缓拉直,就看见那上面用黑色的线刺着四个字“佑玉舞安”。 因为悬挂的时间太久,红布和黑线都有些泛白,但那颜色依然刺痛了她的眼睛,她蓦地飞快缩回手,就像红布条是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避之不及。 那红布条失了力,呼啦一下被冷风吹飞起来,在空中翻舞了两下,搁在了枝杈上。 “我悄悄挖过,真的埋得有哦,酒可香了,不过没敢偷喝” 眼底的泪意退去,只剩下干涩,秦玉舞微微低头,拿起发尾上沾到的一片红梅花瓣丢开,看着那单薄的花瓣在寒风中打着卷儿飞远,然后转身走回何娉婷身边,道:“既然这么香,又何必等到出嫁,不如等哪天就挖来喝了吧。” 何娉婷没想到秦玉舞会说出如此大胆的话,愣了一下,一把抓住秦玉舞的胳膊,乐道:“小妹你也和我想的一样啊。行,那我们找个日子就挖来喝了它。”说完又皱起眉来,低声叮嘱说,“不过我们得悄悄的来挖,别被父亲和大哥知道。尤其要提防着大哥,你是不知道,他凶起人来真是可怕” “谁凶起人来可怕”身后忽然响起凉凉的声音。 何娉婷的身子一僵,秦玉舞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只是看见何娉婷那忽然垮掉的脸,实在觉得有些好笑。 “我们没说谁可怕啊我们在说红梅花好看呢。”何娉婷一边胡诌一边转过身来。 秦玉舞也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不出所料,他又穿了一身黑,但整个人看上去却并不阴沉,反而有一种挺拔沉稳。 寒冷呼啸,吹的红梅花瓣四处飘舞,也掀翻起他的黑色大氅,将他长身玉立的身姿添上了一抹潇洒飘逸。 他额边有一缕发丝被风吹散,落在棱角有致的脸上,显得皮肤越加的白。 沉静潦黑的眼眸静静望着她,目光幽深难测,有一瞬,她以为会在他的眼中看见熟悉的冷漠,但对视了一会儿,却发现他的眼睛如一口古井,无波无惊,无锋无痕。 “哥哥,你不是去当值了么”何娉婷上前一把勾住何镌霖的胳膊。 “回府取点东西。”何镌霖淡声回答。 “这样啊。对了,哥哥,你快看看这是谁”何娉婷拉着何镌霖走到秦玉舞面前,卖关子。 何镌霖的目光重新落在秦玉舞身上,数月不见,她的身姿已如破壳的青笋往上冒了一大截,显露出几分少女的窈窕来。 因着了女装,言行举止都沉静,不似上一回那么潇洒,但身上的气质依然出众,让人不自觉的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蒙着面纱,看不清容貌,但眉眼已经长开了一些,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尤其出彩,只是眼眸有着不符这个年纪的幽沉,望不见底,让人看不透她的心思。 正打量间,忽然见她微微往后退了退身体,不动声色的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不由得眼眸一沉。 不过几月不见,秦玉舞觉得何镌霖似乎又长高了,陡然接近带来的压迫感让她不得不后退半步才稍微缓过来,然后垂下眼睑,对着面前的人屈膝行礼:“见过表哥。” “嗯。”何镌霖抿紧嘴轻点了一下头。 何娉婷见两人面色竟然都很淡然,目光在何镌霖身上看了看,又在秦玉舞身上看了看,怎么看都不觉得像是多年未见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道:“你俩是不是已经见过了啊” 何镌霖抬眸看向秦玉舞,心里浮起一丝好奇,想看她会如何反应,却见她不过微愣了一下,便面色平静的坦诚:“见过。” “真的什么时候的事啊”何娉婷惊讶的追问。 “唔,几个月前,我曾来过府上祭拜外祖父。”秦玉舞如实答道。她来过府上的事情又不止何镌霖知道,肯定是瞒不过何娉婷的,不如坦诚。 “几个月前啊”何娉婷两眼放光,嗅到了一丝秘密的味道。 “乐儿,你的待客之道便是叫人在花园中吹冷风么”何镌霖凉凉的开口。 被何镌霖这一说,何娉婷的八卦之心顿时熄灭,不好意思再问下去,拉着秦玉舞的手道:“小妹,瞧我都高兴的糊涂了。快跟我去我房间,我们一边烤火一边再聊。” “好。”秦玉舞点头,心思却还落在何镌霖那一声“乐儿”上,那是表姐的乳名么想到自己活了两世,却是没有一个乳名的。 何娉婷拉着秦玉舞往前走,走了两步回头见何镌霖竟然也跟在身后,想到他刚才故意打断她的话阻止她听秘密,于是故意道:“哥哥,你不是要去拿东西的,还不快去取,可别耽搁了正事儿。” 何镌霖淡淡的扫了何娉婷一眼,那波澜不惊的眸子,直盯的何娉婷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才不急不缓的说:“不着急,待我弄清楚你说的那个可怕之人是谁后再去也不迟。” “”何娉婷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何镌霖看见何娉婷吃瘪的样子,嘴角浮起一丝浅浅的宠溺笑意,却一转眸对上秦玉舞望过来的目光,顿时有些微不自在的抿了抿嘴。 秦玉舞将何镌霖那一抹浅笑纳入眼底,面色平静的转回目光,恍若不曾瞧见一般。但只有她自己心里才知道,这清浅的宠溺笑意,让她有多么羡慕和向往。 这,才是血脉亲情该有的样子吧。 ------题外话------ 我就问你们,表哥可怕不可怕 088 女修罗 何娉婷领着秦玉舞到了她的房间,然后又出去取东西。 因为何府伺候的下人只有木伯娘和那书童,此时木伯娘在厨房忙活,书童陪在何连成那边,所以事情都要何娉婷亲力亲为。秦玉舞便让跟着的珍儿去帮忙。 炭火不时“噼呲”响,炸开一小串火星。 秦玉舞在屋外吹了一阵冷风,进屋又解了大氅,确实觉得有点冷,便伸出手去取暖,伸了一半忽然想到对面还坐着何镌霖,伸手的动作微微一顿,又把伸出去的手稍微缩回来一些。 “那个杀手的来历,你可查出来了” 秦玉舞闻言抬头,看见何镌霖正垂了眉眼用火钳拨盆中的炭火,将火拨的更旺一些,并没有抬眼看她,但这屋中只有他和她,这话也不是在自语,自然是问她。 她在查的杀手么,自然是月前在雪中被她和珍儿珠儿联手杀死的那一个。没想到,这事竟然也被他知道了。 似乎察觉到秦玉舞的讶异,何镌霖放下手中的火钳,抬起头来看着她,淡声说:“血煞殿的杀手被一个手无寸铁的闺阁小姐给取了性命,这事儿知道的人可不少。” 血煞殿秦玉舞微微蹙眉,这个名字好耳熟,她似乎在哪里听见过。但思来想去却毫无头绪。且这名字听起来似乎是一个杀手组织,不知道实力如何 忽然想到了那个白衣鬼,对方会不会就是血煞殿的人看来回头得从血煞殿处入手去查一查,不知道谢情会不会了解一些 转念又想到,她杀那杀手的事情竟然传了这么广,莫非是其中有人泄密又想到林氏既然请了那杀手杀她,那么这件事也就不是秘密,说不定正是血煞殿自己传出去的呢。 不自觉得拿大拇指摩挲食指,秦玉舞心思数度转化,但唯独没有的,就是惊恐和害怕。即使那血煞殿再厉害,能收钱办事,也就不是无办法可解。 何镌霖见面前的少女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头,随即便淡然的松开了,脸色恢复到平常,既没有流露出害怕之色,也没有坐立不安,这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淡然处事之风,叫他心里涌起一丝欣赏。 秦玉舞心里想明白了,抬眸看向面前的人,见他眉角眼梢被火光熏烤着,那蕴含其中的淡漠似乎也被烤化了一些,染上了一丝柔色。 她忽然想到,虽然她这位表哥说知道此事的人不少,但既然知道连她上一世都不知道的杀手组织,想来那些知道的人绝不是没有手段的,包括面前不知所司何职的这位。何况他既然主动提及此事,应该不只是随意寻了一个话头闲聊,倒是她一开始想岔了,下意识便想去找谢情询问。沉吟了一下,问道:“不知表哥对这血煞殿知道多少” 何镌霖瞥了一眼秦玉舞,那含着一丝深意的眼神倒叫秦玉舞微愣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是问错了话。 “见你这许久不吭声,我还以为你不会开口问了呢。”何镌霖凉凉的开口,“或者,你最开始并没打算问我” 心思瞬间被戳破,秦玉舞对面前这人窥探人心之犀利一阵心惊,立马在心里竖起了以后少与此人来往的防备,面色却不显露,淡淡一笑道:“有吗我只是被吓住了,缓了一会儿紧张而已。” 被吓住才有鬼呢 何镌霖见面前的少女张口胡言,也懒得拆穿她,正色道:“这血煞殿是最隐秘的暗杀组织,行事作风极其诡秘,且出手必定见血。但因为对方接任务的酬金堪称巨额,所以能请动他们出手的人非富即贵,而被暗杀的人更是如此。不过也正是因为他们认钱办事,常出现杀了委托方要杀的人后,又转头来杀委托方的事,行事遭人诟病,所以虽然成立多年,却一直也没有发展起来。但你绝不可因此而忽视对方,因为对方行事如此嚣张乖戾却存在多年而不倒,依仗的便是实力。”顿了一下,何镌霖续道,“我倒是一直想问你,那血煞殿的杀手功夫并不弱,怎么就栽在你手里了” 当他收到消息,得知去取秦玉舞性命的血煞殿杀手反被杀了后,饶是他见惯腥风血雨,也是愣了一愣。 秦玉舞一双漂亮的眼睛里浮起狡黠之色:“我说是侥幸,你信吗” 何镌霖觉得,这个答案最能解释这匪夷所思的事,但明显秦玉舞的态度昭显着事实并非如此。 “其实是因为对方太大意,而我们的招数又太出人意料,所以让我捡了一条便宜命。”秦玉舞说出事实。那是她第一次拿梁青教的陷阱对敌,效果是惊人的好。但这事她并不打算告知何镌霖,杀手锏越少人知道越好。 何镌霖被秦玉舞的回答弄的有些哭笑不得,道:“这条命可是有人下血本请来的,不便宜呢。” 秦玉舞抿了抿嘴角,眼眸暗沉。林氏下血本 想要她性命,看来对她是真的恨之入骨了。只是有一点,她一直想不明白,林氏既然这么想杀她,为什么之前十多年又能容忍她活下来呢毕竟在她小的时候下手更容易不是吗 “这个血本到底是多少呢” 何镌霖看着面前少女沉静的脸庞,问:“莫非你也想买他们反水对付害你的人” “那倒不是,她的命可值不了我下血本。”秦玉舞轻笑着摇头,道,“我不过想知道我的命值多少银子罢了。” 何镌霖见秦玉舞此时还能笑的出来,也不知道她是假装还是真的不担忧,不由得凝目望去,见她一身淡然的伸手烤着火,眉眼平静的就像在问最寻常的话,看不出一丝假装之意,不由得对她这沉稳性子也感到微微的吃惊。不知道年纪不大的她,是怎么做到如此淡然的。 “三百两黄金。” 秦玉舞闻言笑道:“唔,确实狮子大开口。不过,买我的命,还是太便宜了”火光印亮她的眼,潦黑的眸子中两团星火耀动,但却陡然结出了连火也化不开的冰寒杀意。 何镌霖瞧清秦玉舞眼眸中的杀意,不知为何,只觉得面前在坐的不再是一个安静的闺阁小姑娘,而是化身成了一个手染万千鲜血脚踩人头白骨从容走出来的女修罗。 他缓缓卷起手指,不自觉得凝起心神,释放出自身的防备,就像是面对一个最强劲的对手一般。但他的眼睛,却又一眨也不眨的盯着面前少女,将她眼中的每一寸杀意都纳入眼底,竟似着了魔似的移不开眼睛。 089 一生不得其所求 何府前堂。 书童端了泡好的热茶放到上座的秦明春手边的茶几上,然后将剩下的另一杯端给何连成,便识趣的退了出去。 屋内一时静寂,秦明春看了下座的男人一眼,无声的暗叹一口气,端起茶盏徐徐饮茶。 何连成倒是没有动,端坐在椅子上,眼眸半阖,视线落在堂厅中央的地面上,似在专注的看着什么东西,但其实那里空空一片。 秦明春喝了半盏茶,见何连成依然是一副端坐不动的姿态,心知指望对方主动开口,只怕枯坐到天黑也不可能,便将手中的茶盏搁下,主动开口问道:“这一回在京中会住多久” 何连成转过头来,恭敬的回答:“住到开春。” 秦明春叹息道:“镌霖开春就是弱冠之龄了吧,娉婷马上也要及笄,两人的终生大事也该操持了,你若是再出去游历行医,终究不妥。” 何连成低眉垂眼的回话道:“父亲在世时,就说过这两孩子的姻缘随他们自己定,不必费心操持。” “话虽如此,可”秦明春一时也有些语塞,顿了一下,续道,“可就算你由着镌霖自己选,对娉婷也还是要多操心一些,毕竟她是是女孩子,又到了说人家的年纪,随着你四处抛头露面,始终于名声不好。” 一番话,秦明春自认说的苦口婆心,可何连成却连个眉毛也没动一下,口气淡然的说:“何家的女儿,只要幸福平安的活着,那些虚名不要也罢。” 秦明春被何连成的话噎得一滞,只觉得嘴里发苦,脸上浮起黯然之色:“你终究还是一直在怪我。” 何连成垂首道:“草民不敢。草民要怪,也只怪我那妹妹命薄。” 秦明春蓦地一下站起身来,因为动作太大,衣袖掀翻了茶盏,那半盏茶倾洒而出,茶叶泼了一地,茶水也打湿了他的衣袖,但他却恍若未闻。 就那么站在那里,目光扫过随之起身卑躬而立的男人,秦明春终究无法再待下去,一甩衣袖,丢下一句“我想起军营中还有要事处理,晚膳后我来接玉舞”后大步朝外走去。 “恭送国公爷”何连成恭敬的对着秦明春的背影躬身行礼。 “哼”秦明春身子一顿,冷哼一声,甩袖大步离去。 待秦明春出了府门,何连成才缓缓直起身,望着那门一会儿,转身朝后院走去。 “好吃的来咯” 秦玉舞抬头望去,就看见何娉婷和珍儿两人端了满满两托盘吃食进屋来,茶水糕点c瓜子蜜饯都有,最妙的是居然还找来了几枚地瓜,于是起身搭手将吃食一一摆上桌。 “我们跑腿受冻,你俩倒是舒服,围着火炉偷闲”何娉婷坐在凳子上,又伸手将珍儿拉坐下,然后手指指了指秦玉舞,又指了指何镌霖,吩咐道,“罚小妹你给我斟茶,哥哥你烤地瓜。” “遵命。”秦玉舞笑着端起茶壶斟茶,珍儿起身想接手,却被秦玉舞按坐下。“娉婷姐姐都发话了,我哪敢不从的。” 珍儿见状,于是便去拿火钳烤地瓜,却没想到何镌霖也已乖乖的拿起了火钳在炭火上拨坑埋地瓜,倒叫她无事可做。 “你就乖乖坐着烤火等地瓜熟吧,我们俩都跑了腿,也该叫他俩动动手了。”何娉婷笑眯眯的看了看秦玉舞,又看了看何镌霖,甚是得意。 秦玉舞被这个表姐逗得也是一阵无语,笑着摇摇头。 何娉婷是个闲不住的人,东聊一句,西跑一下,何镌霖也是拿她没办法。 秦玉舞便问何娉婷外出游医的趣闻,一下打开了她的话匣子,也终于让她能安坐在炭火边了。 “南疆的一个边陲之地,有一座长年积雪的山峰,峰顶上有一汪湖泊,那湖水却没有结冰冻实,而是活水,倒映着蓝天白云,仿佛是从天上裁下来的一块放在那里,可美了” “那是无尘池。”秦玉舞道。 “呀,小妹你怎么知道当地人说那湖泊正是叫无尘池呢”何娉婷惊讶的问。何镌霖也看向秦玉舞,眼底闪过一抹疑色。 秦玉舞自然知道,不仅知道,还去过那湖泊,当地人说在那湖泊边守到第一抹晨光时,对着初生的太阳许愿,愿望就会实现。 当时正值颜稷泰争太子位的要紧时期,她被他派去南疆秘密联络他的心腹势力,曾慕名去了那个湖泊,并在湖泊边守了三夜,才盼来一个朝阳,对着太阳祈福希望能让颜稷泰争位成功。后来颜稷泰果然争位成功了,也算是许的愿望成真。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自己的全心相付,换来的是惨死乱箭之中。 想到前尘往事,秦玉舞的脸上浮起恨意,还有一抹讥笑。只怪上一世的自己 傻,若是再有机会去,她许的愿望一定是让颜稷泰一生不得其所求 “小妹” 秦玉舞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抬眸看向打量她的几人,道:“我在一本游记上看到过,只是刚才回想了一下,竟想不起来是哪一本了。”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见她面色坦然,但刚才他分明从她的脸上捕捉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恨意。看来他这个表妹,身上的秘密不少呢。“你若喜欢这类杂学游记,一会儿可以去爷爷书房里看看,他那里藏书不少。” “好。”秦玉舞点头。 “地瓜熟啦”珍儿开口道,大家的目光顿时都落到火盆里。 何镌霖把地瓜刨出来,放到桌上,何娉婷第一个出手,拿了一个地瓜就开始剥皮。因为地瓜太烫了,她又猴急,剥一下皮,就要拿手捏一下耳朵,嘴里还哇哇叫着好烫好烫。 珍儿去小厨房拿了筷子和碟子,用一根筷子串好地瓜,另一根筷子戳住地瓜皮,转个圈,就撕下一大片来,动作熟练又快速,不一会儿就拨好了一个地瓜,正要给秦玉舞递过去,却被何娉婷一手抢了过去,毫不客气的咬了一口。 “好香c好甜”何娉婷满足的叹息。 秦玉舞瞧见何娉婷那样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珍儿于是又重新选了一个地瓜剥好,正欲给秦玉舞时,何娉婷却忽然一手将那地瓜塞到了珍儿嘴边。 “珍儿,你快尝尝,这地瓜烤的真不错呢。” “可是唔小姐唔”珍儿想说话,却一张嘴就被何娉婷塞一口地瓜,话也说的含糊不清。 “哎呀,小妹还没有吃到地瓜呢。”何娉婷装模作样看了一眼秦玉舞,然后伸手抓过桌上的地瓜塞到正在重新埋地瓜的何镌霖手中,道:“哥哥,你皮糙肉厚不怕烫,你给小妹剥一个。” 何镌霖被塞了地瓜,抬头看向何娉婷,却瞧见她像偷腥的猫似的露出一个贼嘻嘻的笑,还对他挤了挤眼睛。他又转头看向对面的秦玉舞,见她一双眼睛静静的望着他,不卑不亢,可却让他不自觉得别开眼,不敢再与她对视。他垂首将手中的地瓜皮剥开,顿了一下,才递向秦玉舞。 秦玉舞看了那香味四溢的地瓜一眼,默了一下,伸手去接,却不想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何镌霖的手指,那灼热的触感让她下意识的曲起指尖避开,然后拿着地瓜飞快的缩回了手。只是,手虽然缩回来了,可那手中的地瓜的热度,却像极了他指腹间的热度,长长久久的烫在她指间,直烫的她脸颊染上了一层绯红。 何镌霖缩回手,垂下头继续埋地瓜,但藏在衣袖下的手指指腹上,就像是被烙上了火印,丝丝麻麻的感觉,一直抵达心底,久未平息。 正吃的香时,何连成从门口走进来,闻到满屋子的地瓜香,忍不住抚须笑道:“这是打哪里冒出来的一屋子好吃鬼呀” 090 逛的累,要歇歇脚 “胡说什么”何镌霖长眉微蹙,冷声呵道。他迈步进来,因为板了脸色,显得整个人冷漠疏离。走到何连成身后时,随手掷过一物来。 秦玉舞不防他会突然对着她丢东西,仓促的伸手去接,歪打正着的居然接住了。 入手只觉得温热细腻,低头一看,才发现是一支青色小瓷瓶,因为被他一直握在手中,那温热正是残留的他的体温,这一认知让她险些将瓷瓶滑出手去。 “还不赶紧抹在手上,若是留了疤,回去可别告状是我们虐待了你”何镌霖没好气道,他转身在椅子上坐下,又低骂了一句,“笨手笨脚,连杯茶都敬不好” 火气,很浓的火气 秦玉舞不是傻子,自然感受到了何镌霖话语里的不悦和嫌弃。 她有些不明白,自己刚才是不是又哪里得罪了这位雪山表哥,但一想到两人原本就不算好的关系,便也释然了。于是也不觉得委屈什么的,淡然的将药瓶递给珍儿,伸出手让珍儿给她抹药。 因为水渍擦的及时,并没有在手背上烫出水泡,只是烫红了几处地方,但在白皙的手背上多了那么几处红痕,着实有些醒目。 何镌霖瞥了一眼,目光又落在秦玉舞身上,随即脸色越加的冷了。 秦玉舞没有察觉,但何娉婷却将何镌霖的变化瞧在眼中。她看着自己这位浑身散发不悦的哥哥,不敢再胡言乱语了,罕见的安静下来。 “舅父,我父亲呢”秦玉舞见几人都盯着珍儿给她的手上药看,于是开口打破沉默。 “国公爷临时有事,走了。”何连成面不改色的回答。 “走了”秦玉舞怔了一下神。父亲走了怎么也不叫她 “你且安心在这里,国公爷忙完就会回来接你。”何连成瞧见秦玉舞的诧异,忙解释道。 “知道了。”秦玉舞点点头。看来是父亲让她和舅父几人多相处一会儿,所以才没有来叫她一起走吧。 正这时,一名与她身高差不多的圆脸书童进门来,告知午餐已备好了。 秦玉舞先前进门时曾见过这名书童候在何连成身旁,但不过匆匆扫了一眼,便被何娉婷拉走了,此时再见到,便多看了一眼,见他生的清秀讨喜,尤其说话间两颊处有酒窝隐现,很是喜气。 “小妹,这是何轩,是父亲收的关门弟子,比你年长月余,不过你只管叫他阿轩便是。”何娉婷瞧见秦玉舞打量书童,开口介绍。 何轩对着秦玉舞抱拳作揖行礼,道:“见过表小姐” 秦玉舞屈膝回了一礼。她身份远高何轩,原本不行这礼也没什么,但既然是舅父的关门弟子,也算是半子,又比她大,她行礼也是应该。 秦玉舞落落大方的举止落在何轩眼中,让他对这位表小姐瞬间多了一丝亲近。 众人行至正厅,饭菜早已摆好。 菜式明显比上一回她留餐时要丰盛,但比之国公府用度还是云泥之别。 秦玉舞在军营中时,馊掉的饭菜都吃过,又怎会在乎菜式简陋,坦然就座。 因为何府人少,也就没有分男女之别,都坐在一张桌子上用餐,在秦玉舞看来,不过就是从何娉婷的房间挪换到了正厅来,自然更不会在意这些礼节拘束。热热闹闹的吃过午饭,秦玉舞又被何娉婷拉着去聊天,秦玉舞难得出门,心里想去看看重新装修后却一直未能得见的栖风楼,于是便向何娉婷提出想去街上转转,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玩意买了过年玩。 原本秦玉舞想自己带着珍儿去一趟,但何娉婷一听就嚷着要一起去,何连成哪里放心几个姑娘独自出门,便点了何镌霖陪同。 秦玉舞心知推脱不掉,便也不再强求,与何氏兄妹一起出府。她还是不想让酒楼的事情曝光,于是先去街上转悠了一圈,挑了一些有趣的簪子胭脂等玩意给珍儿和院中的丫鬟婆子,又买了一些糖葫芦糖人三人拿着吃,何镌霖一言不发的跟在她们身后买单,倒是叫秦玉舞不敢再多买了。 转了一圈,秦玉舞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提出回何府,行至小巷时,忽然驻足道:“我记得这巷子后面是一条河” “正是呢。”何娉婷咬着糖葫芦点头。 “这么冷的天,不知道河面结冰没有,我们去看看吧。”秦玉舞提议。 本就是随兴出来闲逛,何娉婷不疑有他的答应,秦玉舞便挽着何娉婷的手往巷子里去。 何镌霖跟在后面,瞧着秦玉舞的身影,目光沉了沉,若有所思。 行至巷子口,果然看见一条河,河面结了薄冰,但冰面碎不成形,一艘雕栏砌柱的五彩画舫靠在河对岸,衬着岸边光 溜溜的柳树枝,仿若那悬在枝头开到极致的花朵,浓艳深处显出一抹颓败之色。 秦玉舞目光在画舫上不过注目片刻,便转头看向了身后那栋装饰一新的酒楼。 酒楼大门上悬挂着一块金匾,其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栖风楼”。 “这里何时开了一家新酒楼”何娉婷惊奇道。 “开着门,不如进去坐一坐。”秦玉舞状似随意道。 “走。”何娉婷是个喜欢新奇的性子,即便秦玉舞不提这一嘴,她发现了这家酒楼,都是要进去看一下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就定了,然后挽着手进酒楼去。 一只脚都迈进酒楼内了,秦玉舞才转头看向一直静默一旁的何镌霖,道:“表哥一起么” 这话问的有深意,若是不问这一嘴,何镌霖势必要一起进来的,可问了这一嘴,何镌霖便可以选择不进来。 何娉婷一年四季几乎不在京城,进来看一下也没什么,何镌霖可不一样,他是什么底细到现在秦玉舞还一无所知,所以若是能不将这秘密暴露于他,自然最好。 果然,何娉婷也神助攻的接了话:“对了大哥,你不用再回衙里去么可别陪着我们闲逛而耽搁了正事,到时候被大人骂的狗血淋头哦。” 小心眼的姑娘不厚道的当着秦玉舞的面损自家大哥。 秦玉舞听到衙里,就猜测何镌霖应该是在京兆尹府当值,只不知所居何位。当然即便她心里再好奇,也不会现在开口询问,回头派人查一查便知道了。 何镌霖哪里不知自家妹子的那点心思,面不该色道:“即便被骂的狗血淋头,也不会被妹妹你瞧见,所以你不必为我担忧。” 何娉婷简直对自家大哥的厚脸皮五体投地。她和秦玉舞长这么大初见,可有好多女儿家的悄悄话要说,且心里一直想问出秦玉舞和她大哥之间更多的事,结果她家大哥跟的真是够紧,连一点空隙独处的机会都让她找不到。 秦玉舞见何娉婷吃瘪,于是开口帮腔:“表哥,这里离家近,很安全,你若是有事可以先去忙,我们坐坐就回府。” 何镌霖淡淡的瞥了秦玉舞一眼,道:“我没事。何况刚才陪着你们逛了这么久,有点累,正好进来歇歇脚。” “”秦玉舞看向何娉婷,用眼神表示尽力了。 何娉婷顿时哀叹一声,认清了何镌霖会继续跟随的现实。 几人进了酒楼,便有伙计上前来招待。那伙计穿的整洁利落,对着几人躬身行礼,然后客气道:“几位客官,不好意思,敝店尚未开张,您几位可以进来歇歇脚,只是还没有正经饭菜招待。” 何娉婷看着伙计,奇道:“这位小哥可有意思,店既然开了门,又怎么不开张既然尚未开张,又怎么迎客入内歇脚这都是些什么道理呢” 那伙计不慌不忙道:“姑娘问的有理。只因敝店早已修整完,但东家忙于它务,一直没来验收,于是掌事让我们每日开门但不开业,若是有客人入店来便坦诚相告,贵客愿意进来歇歇脚,我们奉薄茶相待,但因菜品尚未得东家确定,所以没有饭菜供应。” 秦玉舞听了伙计的解释,嘴角浅扬了起来,开口问:“你家掌事是” “正是在下。” ------题外话------ 表哥的厚脸皮,还是可以排的上号的吧。 091 失控的手 一个身着青布衫的年轻人从二楼楼梯上迈着稳健的步子徐徐下来,面带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却又不再如当初当店小二时那般太过拘谨,透出一股掌事之人的沉稳大气。 看来刘顺对陈平调教有方,此时便可瞧出对方对这份掌事工作甚为得心应手。秦玉舞打量着走近前来的掌事,心里甚为满意。 这位掌事,便正是此前秦玉舞私访酒楼时为她点菜算账的店小二阿平,当初的不昧良心明算账,得了秦玉舞的青眼,于是提做了掌事。 这还是阿平升任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陈平并没有认出蒙面的秦玉舞,他不动声色的打量了面前的几人一眼,笑道:“二楼有雅间,几位客官既然疲累,不妨上去歇歇脚” “你这只供茶不供饭菜,莫非让我们饥肠辘辘干喝茶不成”秦玉舞有心考验陈平,不客气道。 “我们店中恰好做了一些糕点,如客人不嫌弃,我们倒是愿意提供一些。” “又是免费送茶水,又是免费送糕点的,你这位掌事好大方。”秦玉舞不客气的哼笑。 陈平憨笑了一下,道:“客官见笑了。在下是生意人,有予必有求,还盼几位客官满意后,在小店开张时能前来捧场光临。若是能再推荐给亲朋好友,那在下更是感激不尽。” “倘若我不满意呢”秦玉舞挑眉。 对于她异常的挑剔,何镌霖目光微动,陈平也察觉到了,但他眉眼不惊,笑着答道:“客官不满意,一定是我们有做的不当之处,还请客官详细告知不满意之处,在下立刻着手改善。” 有勇有谋,进退有度。 秦玉舞越加满意,口气却依然平淡道:“你这位掌事,我们满不满意都让你得好处,你倒是好算计。”说完看向一旁的何娉婷,“既如此,表姐,我们便上楼去看看,这酒楼到底让我们满不满意吧。” 何娉婷本就是好玩又洒脱的性子,自然欢喜的应允。 何镌霖也早已摆明要跟着一起的。 于是三人便往楼上走。 何镌霖走在最后,经过陈平身边时,再次看了他一眼,见那陈平低眉垂眼的立在那里,只感受到他的目光时微微动了动嘴角,面色不惊,遂收回了目光。 二楼设置的甚为清雅,临厅的一面设置了茶座包厢,之间用青竹隔开。秦玉舞走进敞着的包厢,站在护栏边,一眼便望见了一楼大厅中央位置木头搭建成荷花状的跳舞台,及舞台四周搭建成荷叶状的四个小表演台。 “哇,好精致的设计”跟上来的何娉婷看到楼下那栩栩如生的表演台惊叹出声。 秦玉舞扬了扬嘴角。 这个舞台是在她嫁给颜稷泰后,在一次赏荷会上看见盛装打扮的仕女们在荷花丛中嬉笑跳舞而灵光一闪设计出来的,月嵘馆因为这个荷花舞台而名声大噪,一跃成为天京城中最热之地,一掷千金抢夺观赏席位的客人多不胜数,不仅让颜稷泰大赚,还获得了更多太子及其心腹的消息,为他后来的夺太子位奠定基础。 一连数次想到颜稷泰,秦玉舞的心情变得低沉起来。 爱之深,才会伤的这么重,即便现在对他只剩下无尽的恨,可心还是会不自控的因为他带来的伤害而冷不丁的抽痛。她缓缓捏紧拳头,背叛之恨不可忘,毒杀之仇必须报,他既然最看重皇位,她便让他永远得不到 月嵘馆,对他如此重要,她必摧毁之 转身不再看舞台,秦玉舞迈步走进茶座后面的雅间,雅间布置高雅而奢华,临河的一面墙壁是落地窗,她伸手轻轻往两边推开,一个雅致的露台显出来,随之呼啸而来的冰冷河风吹扬起秦玉舞的面纱和身上的大氅,垂在耳边的发丝往后飘起,冷不丁落在了身后何镌霖的脸上。 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抓,风却改了方向,发丝软软落下,从他指缝间漏过,柔软的触感,像他小时候吹起的蒲公英羽朵不经意滑过他手指那般轻盈微妙,带来穿透皮肤的细微麻痒。 他怔愣了一瞬,曲起手指捏成拳,然后飞快的垂下手臂,却怎么也舍不得摩挲掉那痒到心间的触感。 身后静候一旁的珍儿,却将何镌霖的举动看进了眼中,心里忽然就一咯噔。该不会,这表少爷也跟那西金质子一样,对小姐后面的话,她却是怎么也不敢深想下去,赶紧垂了眼眸。 秦玉舞并不知道何镌霖那矛盾的心思,她缓步走到露台上,临栏而立,目光落在澧水河面上。 河水碎冰零落,寒气冻人,但只有她知道,再过几日,这冰冷的河水,将被众人的热情淹没。 因为在河面之下,一个轰动全城的舞台已经准备就绪 ,蓄势待发。 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让栖风楼一举成名,轰动全城 颜稷泰,被你杀死的丑陋之人从地狱爬回来复仇了,你准备好迎战了吗秦玉舞目光如炬的盯着河对岸那栋热闹的酒楼,已经看见了热闹背后的破败滋生。 何镌霖默默的站在秦玉舞身后,看着她迎风而立的高挑身影,看着她静静的眺望着河对岸的酒楼,总觉得她似乎会干出惊天骇地的事情来,甚至是玉石俱焚也在所不惜。 他不知道她为何会怀有如此强烈的怒火,和如此沉重的心思,只是这样看去,她的身影是如此孤独,带着不屈的倔强,让他忍不住想要去陪在她身边。 于是他顺从了自己的心意,迈步走上前,站在她的身侧,伸手将她被风吹歪了的大氅轻轻拉正,然后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顶。 秦玉舞被头顶忽然出现的奇怪触感惊醒,蓦地转头,看见不知何时来到身侧的何镌霖也正目不转睛的眺望着对面酒楼,她微微蹙眉扭头看向另一边,就看见了他尚来不及收回去的白净修长的手掌停驻在她肩膀后一点点。 刚才是他用手掌摸她的头秦玉舞被自己这个认知惊吓住了,那个冷面表哥怎么会对她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来 被抓包的何镌霖不自在的缩回手背在身后,脸颊上也浮起了可疑的红晕,好在秦玉舞也陷在震惊中无暇顾及他的窘迫。 两人一时之间又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正这时,去四周闲逛的何娉婷走了进来,好奇的问:“你俩站在这里看什么呢” “咳。”何镌霖轻咳一声,他刚才虽然眼睛望着对面,可什么也没顾得上看,心思都落在身边的秦玉舞身上,此时自然词穷,好在很快反应过来,也随着追问道:“是啊,你在看什么” 秦玉舞没好气的瞪了何镌霖一眼:“看吃的”说完转身挽住何娉婷的胳膊走进了雅间。 从栖风楼出来,天色已暮,几人便直奔何府。在门口就遇见了前来接秦玉舞的秦明春。 秦玉舞入府去向何连成辞行,秦明春却不进去,只是在门口候着。 入府后,木伯娘引着几人到了外祖的书房。 没想到一推开门,却看见何连成坐在书桌前发呆,被他们的开门声惊醒,抬眼看过来,那双眼睛竟然泛了红色。 书房中还站着一个人,秦玉舞的奶娘刘妈妈。 秦玉舞敏感的察觉,舅父的哭与她或者与她的母亲,有着关联。她看了看何连成,又看了看刘妈妈,缓步上前,问:“舅父,您这是” “镌霖c玉舞留下,我有话要对你们说。” ------题外话------ 表哥对玉舞摸头杀,手感不错嘛 092 毁容的真凶 没有点到名的何娉婷罕见的没有闹腾,带着珍儿退出房间,并关上了房门。 何连成看着秦玉舞,道:“刘妈妈已经告诉我,你吃了解药。你把面纱摘下来吧。” 秦玉舞微怔,看了刘妈妈一眼,她并非怀疑刘妈妈出卖她,而是心知刘妈妈既然对舅父说出此事,只怕还有什么事情即将揭开。 当下也不犹豫,伸手将面纱揭了下来,露出光洁的脸。 屋外的天色已经有些暗沉,屋子里的光也微暗,但秦玉舞摘下面纱的那一刻,忽然惊艳了众人的眼,只觉得周边的灰暗都被一扫而空。 “小妹”何连成低喃了一句,眼眶再次泛起了红色,有水光在其中闪动。 “父亲,这是月儿。”一旁的何镌霖瞧见失神的何连成,开口提点。 “像,长得真像啊”何连成长叹了一口气,垂下眼睑,手握成拳紧紧的抵在书桌上,好一会儿才平复了心中激荡的情绪。“你可还在怨你的母亲” 秦玉舞眼眸暗沉了一瞬,点点头:“怨。” “你不该怨她,她都是为了保护你”何连成脸上浮起痛苦之色。 “也许母亲有什么苦衷,可我因为脸上的胎记所遭受的痛苦,让我彻夜难安。”秦玉舞捏紧手中的拳头。 因为她这张丑脸,上一世的她,受人不喜,成为天京城笑话,甚至最后被毒杀,被万箭穿心而亡。 那一张丑脸,是她痛苦的根源 她怎能不怨 “那你可知,造成你脸上胎印的药是何人所造”何连成问。 秦玉舞怔了一下,抬头看面前的何连成,对上他的眼睛,忽然心有所触:“难道是舅父你” 何连成点点头:“不错,正是我” 秦玉舞不解,也就问了出来:“为何要这样做”他们是她的骨血亲人,为何要这么做 “因为,你的母亲,是被人下毒害死的”何连成哆嗦着嘴唇,一字一字缓缓的说出了答案。 恍若一道惊雷打在她的耳边,下毒害死的话不断在她的脑海中回荡,恍若魔音贯耳,惊的她面色瞬间惨白。 “你说什么”秦玉舞喃喃追问。 一旁的何镌霖见状,伸手按住秦玉舞的肩膀,轻轻摇晃:“月儿,月儿” 最初的震惊散去,秦玉舞的情绪缓缓平复下来,眼睛也恢复了清明。 她看了面前微微蹙眉含着一丝担忧的何镌霖一眼,稳住心神,轻轻退开一步,脱离何镌霖的双手。 手中陡然落空,让何镌霖心里涌起一丝失落,但他很快便止住了这丝情绪,垂手重新站直身体,面色恢复了一贯的淡然。 何连成缓缓坐回椅子,长叹了一口气,终于将尘封多年的往事道出:“当年你的外祖父是翰林院的编修,你母亲随了你外祖的性子,喜爱史籍,于是你的外祖父便常常将扮作男装的你母亲带到翰林院中,随他一处编纂前史。也是在翰林院中,你母亲遇见了一个人,却不想正是因了那人,你母亲才丢了性命” “那个人是谁”秦玉舞下意识的追问。 何连成抿了抿嘴,却没有答秦玉舞的问话,而是继续陈述:“你母亲当时正是豆蔻年华,貌美动天京,无数人想要一睹你母亲的容貌,那人也是其一,得知了你母亲的行踪,于是使计混入翰林院中偷窥你母亲,一眼相中后,便假意以兄弟之名结交,实则一步一步引诱你母亲落入他的掌心。后来,你母亲终于被他骗动了心,爱上了他,两人私定了终身,那人也果真实现了承诺,娶了你母亲过门,只不过只不过唉” 娶母亲过门 秦玉舞心里回过味来,瞪大眼睛望着何连成:“舅父,那个人是我父亲” 原来秦明春竟然是将母亲骗到手的吗 “他不配为你的父亲”何连成忽然激动的呵斥,眼中的痛苦之色分明,那种恨和无力感,让他整个人都透出悲伤。 “父亲”静默的何镌霖开口,清冷的声音,让何连成恢复了理智。 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何连成抬眼看秦玉舞,见她满脸震惊的沉浸在方才的话中,似乎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失言,长叹一口气重新开始叙说:“只不过当你母亲满怀欢喜的坐上花轿嫁给那人,却在掀开盖头之时,坠入了地狱那个穿着喜服挑起你母亲红盖头的人,根本就不是那个与你母亲互定终生的人那人竟是假冒了国公府二公子秦明春之名,骗取你母亲的倾心” “假冒父亲骗婚怎么会这样”这一转折让秦玉舞怔住了。 什么叫那个人假冒秦明春 原来和母亲在翰 林院私许终生的人竟然另有他人吗 那个人是谁 既然母亲已经和那人互许终生,又为何会嫁给秦明春呢 秦明春又为何会心甘情愿的娶母亲 这其中的纠葛千头万绪,一时叫她思绪混乱如麻。 “你母亲当时便拼死不从,奈何这是圣旨赐婚,抗旨会牵累何府,最后她为了不连累我们,含恨将错就错的嫁给了秦明春。可恨我们知道此事为时已晚,木已成舟,白白让你母亲进了狼窝子。”何连成一想到自家妹子含屈受苦的嫁给秦明春,满心满肺都充满了懊恼和悔恨,懊恼何莲君受骗毁一生,悔恨当初没有及时将她从国公府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拉出来。 秦玉舞以前倒是听说母亲嫁给父亲是圣旨赐婚的,只是以前未曾察觉不妥,此时想来母亲一个小小的编修之女,怎么会被指婚给镇国公府的嫡子她便开口问道:“舅父,母亲怎么会被指婚给父亲呢” 何连成被秦玉舞问的一愣,随即蹙眉摇头道:“个中曲折我也不甚明了,总之事情就这么发生了。而你母亲原本以为认命的嫁为人妇,时日一久,所有的痛苦和欺骗也都会渐渐过去,却不想,有人竟还要你母亲的命,悄悄在你母亲的那支荷花簪上下了毒。你母亲日日戴着那支簪,毒性一点点渗入体内,日积月累,等到察觉时,已是无力回天我拼尽毕生所学,护住你母亲生下你,但终究救不回她的性命” 何连成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完了这番话,眼里暴红充血,痛恨c惋惜c后悔交杂,秦玉舞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眉头紧皱,脸上显露出哀伤之色。 原来她的母亲竟然遭遇了这么多悲惨的事情,而之前她看到的那支碎成了几段还被金线接好的荷花簪,便是要了母亲命的凶器么 “月儿,当初你母亲察觉到有人要害她性命,担心肚中的你也会遭其毒手,所以让我全力救治保你周全,甚至不惜损害自己身体,终于让你平安诞生,并在你一出生时,便在你的脸颊涂上秘药毁你容貌,这一切正是为了让你能平平安安长大啊”何连成终于说出了为何毁她容貌,至此,秦玉舞才真正懂了何莲君的一番苦心。 “母亲”秦玉舞心底的怨这一刻终于消散了。 原来她的母亲,也是如此苦命的人,费尽心血的为她谋划,护她性命,虽然那样的作法,并没有让她得到母亲所期盼的结果,但对她的爱却是深沉的。 093 那个人是谁? “小姐”一旁的刘妈妈见秦玉舞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伸手握住她的手。 “奶娘。”秦玉舞抬眸看刘妈妈,见面前的人眼中也浮起了泪花,那是对何莲君所受委屈的怜惜,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的痛恨。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秦玉舞从何连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笑出声来:“果真是他难道给母亲下毒的人,也是他” 何连成见秦玉舞满脸恨意的模样,生怕她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开口道:“月儿,虽然那人欺骗你母亲,可下毒害死你母亲之事却并非他所为。况且,今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让你去找他报仇,你可记住了” 奈何秦玉舞已经陷入了魔怔,皇上骗她母亲的感情,他儿子又骗她的感情,最终母女俩都为情所伤,身消命陨未得善终。 她两母女栽在那颜姓父子手中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好啊,真是好啊 这深仇大恨,此生不报,她枉活此世 “月儿”何镌霖见秦玉舞脸上充满了恨意,一双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布满杀气,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一摇。 秦玉舞下意识一挥手:“走开” 力道之大,将何镌霖推的踉跄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一旁的条桌边沿。 何镌霖长眉紧蹙,没料到秦玉舞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秦玉舞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却又意识到男女之防而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刘妈妈忙上前去扶何镌霖,一边低头查看撞上的后腰。 “刘妈妈,我没事。”何镌霖站直身体,对刘妈妈摇头示意无碍。 何连成也对自家外甥女这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赶到震惊,他看向何镌霖,见其对他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微点了点头。 “表哥,抱歉。”秦玉舞屈膝行李,向何镌霖赔礼。 “月儿,关于何人毒害你母亲,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中。”何镌霖开口道。 秦玉舞闻言,重新望向何连成。 “确有此事。”何连成点头,道:“当年害了你母亲性命的毒药极其罕见,绝非常人所有,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外出游医,便是为了追寻那制毒之人的踪迹,而年前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行踪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秦玉舞闻言眼中闪起光亮。 “但在此之前,月儿你不能轻举妄动,避免惹来大麻烦。” “好。既然舅父和表哥你们自有安排,我便不插手,如有什么我能相助的,请尽管直言。”秦玉舞答应下来,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既然舅父已有安排,她就尽全力协助。 只不过,颜家人欠她母女的债,她该讨回来的,必定加倍讨回,绝不会手软。 “小姐”一旁的刘妈妈见秦玉舞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伸手握住她的手。 “奶娘。”秦玉舞抬眸看刘妈妈,见面前的人眼中也浮起了泪花,那是对何莲君所受委屈的怜惜,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的痛恨。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秦玉舞从何连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笑出声来:“果真是他难道给母亲下毒的人,也是他” 何连成见秦玉舞满脸恨意的模样,生怕她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开口道:“月儿,虽然那人欺骗你母亲,可下毒害死你母亲之事却并非他所为。况且,今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让你去找他报仇,你可记住了” 奈何秦玉舞已经陷入了魔怔,皇上骗她母亲的感情,他儿子又骗她的感情,最终母女俩都为情所伤,身消命陨未得善终。 她两母女栽在那颜姓父子手中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好啊,真是好啊 这深仇大恨,此生不报,她枉活此世 “月儿”何镌霖见秦玉舞脸上充满了恨意,一双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布满杀气,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一摇。 秦玉舞下意识一挥手:“走开” 力道之大,将何镌霖推的踉跄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一旁的条桌边沿。 何镌霖长眉紧蹙,没料到秦玉舞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秦玉舞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却又意识到男女之防而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刘妈妈忙上前去扶何镌霖,一边低头查看撞上的后腰。 “刘妈妈,我没事。”何镌霖站直身体,对刘妈妈摇头示意无碍。 何连成也对自家外甥女这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赶到震惊,他看向何镌霖,见其对他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微点了点头。 “表哥,抱歉。”秦玉舞屈膝行李,向何镌霖赔礼。 “月儿,关于何人毒害你母亲,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中。”何镌霖开口道。 秦玉舞闻言,重新望向何连成。 “确有此事。”何连成点头,道:“当年害了你母亲性命的毒药极其罕见,绝非常人所有,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外出游医,便是为了追寻那制毒之人的踪迹,而年前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行踪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秦玉舞闻言眼中闪起光亮。 “但在此之前,月儿你不能轻举妄动,避免惹来大麻烦。” “好。既然舅父和表哥你们自有安排,我便不插手,如有什么我能相助的,请尽管直言。”秦玉舞答应下来,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既然舅父已有安排,她就尽全力协助。 只不过,颜家人欠她母女的债,她该讨回来的,必定加倍讨回,绝不会手软。 “小姐”一旁的刘妈妈见秦玉舞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伸手握住她的手。 “奶娘。”秦玉舞抬眸看刘妈妈,见面前的人眼中也浮起了泪花,那是对何莲君所受委屈的怜惜,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的痛恨。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秦玉舞从何连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笑出声来:“果真是他难道给母亲下毒的人,也是他” 何连成见秦玉舞满脸恨意的模样,生怕她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开口道:“月儿,虽然那人欺骗你母亲,可下毒害死你母亲之事却并非他所为。况且,今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让你去找他报仇,你可记住了” 奈何秦玉舞已经陷入了魔怔,皇上骗她母亲的感情,他儿子又骗她的感情,最终母女俩都为情所伤,身消命陨未得善终。 她两母女栽在那颜姓父子手中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好啊,真是好啊 这深仇大恨,此生不报,她枉活此世 “月儿”何镌霖见秦玉舞脸上充满了恨意,一双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布满杀气,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一摇。 秦玉舞下意识一挥手:“走开” 力道之大,将何镌霖推的踉跄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一旁的条桌边沿。 何镌霖长眉紧蹙,没料到秦玉舞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秦玉舞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却又意识到男女之防而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刘妈妈忙上前去扶何镌霖,一边低头查看撞上的后腰。 “刘妈妈,我没事。”何镌霖站直身体,对刘妈妈摇头示意无碍。 何连成也对自家外甥女这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赶到震惊,他看向何镌霖,见其对他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微点了点头。 “表哥,抱歉。”秦玉舞屈膝行李,向何镌霖赔礼。 “月儿,关于何人毒害你母亲,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中。”何镌霖开口道。 秦玉舞闻言,重新望向何连成。 “确有此事。”何连成点头,道:“当年害了你母亲性命的毒药极其罕见,绝非常人所有,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外出游医,便是为了追寻那制毒之人的踪迹,而年前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行踪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秦玉舞闻言眼中闪起光亮。 “但在此之前,月儿你不能轻举妄动,避免惹来大麻烦。” “好。既然舅父和表哥你们自有安排,我便不插手,如有什么我能相助的,请尽管直言。”秦玉舞答应下来,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既然舅父已有安排,她就尽全力协助。 只不过,颜家人欠她母女的债,她该讨回来的,必定加倍讨回,绝不会手软。 “小姐”一旁的刘妈妈见秦玉舞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伸手握住她的手。 “奶娘。”秦玉舞抬眸看刘妈妈,见面前的人眼中也浮起了泪花,那是对何莲君所受委屈的怜惜,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的痛恨。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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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秦玉舞从何连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笑出声来:“果真是他难道给母亲下毒的人,也是他” 何连成见秦玉舞满脸恨意的模样,生怕她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开口道:“月儿,虽然那人欺骗你母亲,可下毒害死你母亲之事却并非他所为。况且,今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让你去找他报仇,你可记住了” 奈何秦玉舞已经陷入了魔怔,皇上骗她母亲的感情,他儿子又骗她的感情,最终母女俩都为情所伤,身消命陨未得善终。 她两母女栽在那颜姓父子手中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好啊,真是好啊 这深仇大恨,此生不报,她枉活此世 “月儿”何镌霖见秦玉舞脸上充满了恨意,一双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布满杀气,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一摇。 秦玉舞下意识一挥手:“走开” 力道之大,将何镌霖推的踉跄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一旁的条桌边沿。 何镌霖长眉紧蹙,没料到秦玉舞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秦玉舞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却又意识到男女之防而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刘妈妈忙上前去扶何镌霖,一边低头查看撞上的后腰。 “刘妈妈,我没事。”何镌霖站直身体,对刘妈妈摇头示意无碍。 何连成也对自家外甥女这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赶到震惊,他看向何镌霖,见其对他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微点了点头。 “表哥,抱歉。”秦玉舞屈膝行李,向何镌霖赔礼。 “月儿,关于何人毒害你母亲,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中。”何镌霖开口道。 秦玉舞闻言,重新望向何连成。 “确有此事。”何连成点头,道:“当年害了你母亲性命的毒药极其罕见,绝非常人所有,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外出游医,便是为了追寻那制毒之人的踪迹,而年前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行踪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秦玉舞闻言眼中闪起光亮。 “但在此之前,月儿你不能轻举妄动,避免惹来大麻烦。” “好。既然舅父和表哥你们自有安排,我便不插手,如有什么我能相助的,请尽管直言。”秦玉舞答应下来,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既然舅父已有安排,她就尽全力协助。 只不过,颜家人欠她母女的债,她该讨回来的,必定加倍讨回,绝不会手软。 “小姐”一旁的刘妈妈见秦玉舞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伸手握住她的手。 “奶娘。”秦玉舞抬眸看刘妈妈,见面前的人眼中也浮起了泪花,那是对何莲君所受委屈的怜惜,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的痛恨。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秦玉舞从何连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笑出声来:“果真是他难道给母亲下毒的人,也是他” 何连成见秦玉舞满脸恨意的模样,生怕她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开口道:“月儿,虽然那人欺骗你母亲,可下毒害死你母亲之事却并非他所为。况且,今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让你去找他报仇,你可记住了” 奈何秦玉舞已经陷入了魔怔,皇上骗她母亲的感情,他儿子又骗她的感情,最终母女俩都为情所伤,身消命陨未得善终。 她两母女栽在那颜姓父子手中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好啊,真是好啊 这深仇大恨,此生不报,她枉活此世 “月儿”何镌霖见秦玉舞脸上充满了恨意,一双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布满杀气,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一摇。 秦玉舞下意识一挥手:“走开” 力道之大,将何镌霖推的踉跄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一旁的条桌边沿。 何镌霖长眉紧蹙,没料到秦玉舞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秦玉舞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却又意识到男女之防而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刘妈妈忙上前去扶何镌霖,一边低头查看撞上的后腰。 “刘妈妈,我没事。”何镌霖站直身体,对刘妈妈摇头示意无碍。 何连成也对自家外甥女这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赶到震惊,他看向何镌霖,见其对他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微点了点头。 “表哥,抱歉。”秦玉舞屈膝行李,向何镌霖赔礼。 “月儿,关于何人毒害你母亲,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中。”何镌霖开口道。 秦玉舞闻言,重新望向何连成。 “确有此事。”何连成点头,道:“当年害了你母亲性命的毒药极其罕见,绝非常人所有,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外出游医,便是为了追寻那制毒之人的踪迹,而年前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行踪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秦玉舞闻言眼中闪起光亮。 “但在此之前,月儿你不能轻举妄动,避免惹来大麻烦。” “好。既然舅父和表哥你们自有安排,我便不插手,如有什么我能相助的,请尽管直言。”秦玉舞答应下来,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既然舅父已有安排,她就尽全力协助。 只不过,颜家人欠她母女的债,她该讨回来的,必定加倍讨回,绝不会手软。 “小姐”一旁的刘妈妈见秦玉舞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伸手握住她的手。 “奶娘。”秦玉舞抬眸看刘妈妈,见面前的人眼中也浮起了泪花,那是对何莲君所受委屈的怜惜,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的痛恨。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秦玉舞从何连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笑出声来:“果真是他难道给母亲下毒的人,也是他” 何连成见秦玉舞满脸恨意的模样,生怕她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开口道:“月儿,虽然那人欺骗你母亲,可下毒害死你母亲之事却并非他所为。况且,今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让你去找他报仇,你可记住了” 奈何秦玉舞已经陷入了魔怔,皇上骗她母亲的感情,他儿子又骗她的感情,最终母女俩都为情所伤,身消命陨未得善终。 她两母女栽在那颜姓父子手中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好啊,真是好啊 这深仇大恨,此生不报,她枉活此世 “月儿”何镌霖见秦玉舞脸上充满了恨意,一双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布满杀气,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一摇。 秦玉舞下意识一挥手:“走开” 力道之大,将何镌霖推的踉跄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一旁的条桌边沿。 何镌霖长眉紧蹙,没料到秦玉舞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秦玉舞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却又意识到男女之防而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刘妈妈忙上前去扶何镌霖,一边低头查看撞上的后腰。 “刘妈妈,我没事。”何镌霖站直身体,对刘妈妈摇头示意无碍。 何连成也对自家外甥女这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赶到震惊,他看向何镌霖,见其对他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微点了点头。 “表哥,抱歉。”秦玉舞屈膝行李,向何镌霖赔礼。 “月儿,关于何人毒害你母亲,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中。”何镌霖开口道。 秦玉舞闻言,重新望向何连成。 “确有此事。”何连成点头,道:“当年害了你母亲性命的毒药极其罕见,绝非常人所有,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外出游医,便是为了追寻那制毒之人的踪迹,而年前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行踪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秦玉舞闻言眼中闪起光亮。 “但在此之前,月儿你不能轻举妄动,避免惹来大麻烦。” “好。既然舅父和表哥你们自有安排,我便不插手,如有什么我能相助的,请尽管直言。”秦玉舞答应下来,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既然舅父已有安排,她就尽全力协助。 只不过,颜家人欠她母女的债,她该讨回来的,必定加倍讨回,绝不会手软。 “小姐”一旁的刘妈妈见秦玉舞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伸手握住她的手。 “奶娘。”秦玉舞抬眸看刘妈妈,见面前的人眼中也浮起了泪花,那是对何莲君所受委屈的怜惜,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的痛恨。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秦玉舞从何连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笑出声来:“果真是他难道给母亲下毒的人,也是他” 何连成见秦玉舞满脸恨意的模样,生怕她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开口道:“月儿,虽然那人欺骗你母亲,可下毒害死你母亲之事却并非他所为。况且,今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让你去找他报仇,你可记住了” 奈何秦玉舞已经陷入了魔怔,皇上骗她母亲的感情,他儿子又骗她的感情,最终母女俩都为情所伤,身消命陨未得善终。 她两母女栽在那颜姓父子手中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好啊,真是好啊 这深仇大恨,此生不报,她枉活此世 “月儿”何镌霖见秦玉舞脸上充满了恨意,一双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布满杀气,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一摇。 秦玉舞下意识一挥手:“走开” 力道之大,将何镌霖推的踉跄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一旁的条桌边沿。 何镌霖长眉紧蹙,没料到秦玉舞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秦玉舞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却又意识到男女之防而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刘妈妈忙上前去扶何镌霖,一边低头查看撞上的后腰。 “刘妈妈,我没事。”何镌霖站直身体,对刘妈妈摇头示意无碍。 何连成也对自家外甥女这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赶到震惊,他看向何镌霖,见其对他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微点了点头。 “表哥,抱歉。”秦玉舞屈膝行李,向何镌霖赔礼。 “月儿,关于何人毒害你母亲,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中。”何镌霖开口道。 秦玉舞闻言,重新望向何连成。 “确有此事。”何连成点头,道:“当年害了你母亲性命的毒药极其罕见,绝非常人所有,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外出游医,便是为了追寻那制毒之人的踪迹,而年前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行踪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秦玉舞闻言眼中闪起光亮。 “但在此之前,月儿你不能轻举妄动,避免惹来大麻烦。” “好。既然舅父和表哥你们自有安排,我便不插手,如有什么我能相助的,请尽管直言。”秦玉舞答应下来,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既然舅父已有安排,她就尽全力协助。 只不过,颜家人欠她母女的债,她该讨回来的,必定加倍讨回,绝不会手软。 “小姐”一旁的刘妈妈见秦玉舞脸色苍白,泫然欲泣,伸手握住她的手。 “奶娘。”秦玉舞抬眸看刘妈妈,见面前的人眼中也浮起了泪花,那是对何莲君所受委屈的怜惜,更是对造成这一切的人的痛恨。 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眼眶泛红,晶莹的泪珠在她的下眼睫毛上凝聚,如断线的雨珠滚落。 这一刻,他清晰的意识到,面前这个时时都面色冷漠的姑娘,外表表现的再多么无坚不摧,到底还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姑娘,一个叫人疼到心窝子的小丫头。 秦玉舞眼泪“啪嗒啪嗒”的掉,一抬头忽然就对上了面前静静凝望着她的何镌霖,那双沉静无底的黑眸,像两面镜子,照出了她的失态模样。 她忽然觉得很不自在,有些慌乱的垂首,从袖袋里摸出手绢拭去眼角的泪痕,转头望向何连成,眼中浮起杀意:“舅父,那个欺骗我母亲感情的人是谁下毒害我母亲性命的人是谁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请你告诉我,我绝不会放过他” 那些害她母亲的人,若是还活着,她一定要亲手刃之,为母亲报仇 “月儿,舅父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要你为你的母亲去报仇”何连成缓缓摇了摇头,避开秦玉舞的追问,“只是让你明白,你母亲对你的一番苦心还有,谨遵她的遗言” 何连成提到遗言,秦玉舞的脑海中忽然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一闪而过。 这一生,千万不能嫁给姓颜的人 颜 能随意进出翰林院c假冒秦明春身份,且能让秦明春娶了母亲的人,姓颜 “那个骗我母亲感情的人可是当今圣上”秦玉舞缓缓说出心中的猜测。 何连成一愣,没料到秦玉舞忽然会说出此话。 秦玉舞从何连成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她忽然笑出声来:“果真是他难道给母亲下毒的人,也是他” 何连成见秦玉舞满脸恨意的模样,生怕她想岔了,做出什么不妥的事来,忙开口道:“月儿,虽然那人欺骗你母亲,可下毒害死你母亲之事却并非他所为。况且,今日我告诉你这一切,并不是让你去找他报仇,你可记住了” 奈何秦玉舞已经陷入了魔怔,皇上骗她母亲的感情,他儿子又骗她的感情,最终母女俩都为情所伤,身消命陨未得善终。 她两母女栽在那颜姓父子手中的手段都如出一辙 好啊,真是好啊 这深仇大恨,此生不报,她枉活此世 “月儿”何镌霖见秦玉舞脸上充满了恨意,一双眼睛失去了平日的沉静,布满杀气,忙伸手按住她的肩头,用力一摇。 秦玉舞下意识一挥手:“走开” 力道之大,将何镌霖推的踉跄后退,后背一下撞在了一旁的条桌边沿。 何镌霖长眉紧蹙,没料到秦玉舞的力气竟然如此之大。 秦玉舞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上前一步想要去搀扶,却又意识到男女之防而顿住了脚步。 一旁的刘妈妈忙上前去扶何镌霖,一边低头查看撞上的后腰。 “刘妈妈,我没事。”何镌霖站直身体,对刘妈妈摇头示意无碍。 何连成也对自家外甥女这陡然爆发出来的力量赶到震惊,他看向何镌霖,见其对他摇了摇头,确认没什么大碍,才微点了点头。 “表哥,抱歉。”秦玉舞屈膝行李,向何镌霖赔礼。 “月儿,关于何人毒害你母亲,其实父亲这些年一直在追寻中。”何镌霖开口道。 秦玉舞闻言,重新望向何连成。 “确有此事。”何连成点头,道:“当年害了你母亲性命的毒药极其罕见,绝非常人所有,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外出游医,便是为了追寻那制毒之人的踪迹,而年前已经得到了对方的行踪消息,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眉目。” 秦玉舞闻言眼中闪起光亮。 “但在此之前,月儿你不能轻举妄动,避免惹来大麻烦。” “好。既然舅父和表哥你们自有安排,我便不插手,如有什么我能相助的,请尽管直言。”秦玉舞答应下来,她不是有勇无谋的人,更不是一个不懂取舍的人。既然舅父已有安排,她就尽全力协助。 只不过,颜家人欠她母女的债,她该讨回来的,必定加倍讨回,绝不会手软。 094 只当兄妹 从何府出来,秦玉舞向相送至府门口的何镌霖和何娉婷道别。 何娉婷拉着秦玉舞的胳膊,万分不舍的邀约:“小妹,我可真舍不得你回府,不若留宿一晚,我们秉烛夜话,我还有好多好多有趣的见闻没有说与你听呢。” 秦玉舞看着比自己年长的何娉婷向自己撒娇,有些哭笑不得。她这位表姐还真是耿直豪爽又热情,让她几乎无力招架。 “哥,你快帮我劝劝小妹,让她留宿。我们一大家这么多年未见,就应该好好在一块熟络熟络感情嘛” 眼见何娉婷就要越说越离谱,秦玉舞忙不迭的开口婉拒:“表姐” “乐儿”不想何镌霖也开了口。 秦玉舞止住话,转头看向何镌霖,让他先说。 何镌霖瞥了她一眼,淡声道:“我和父亲由着你胡闹惯了,她可不比你” 她可不比你 这话里话外都透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听在秦玉舞耳中更是觉得刺耳。 想来她这位表哥又不知道抽什么疯,开始针对她了。 也罢,反正她打定主意不招惹他,这口气她也懒得和他计较。 “表姐,父亲在门口等候我多时,我该走了。年后我再过来给舅舅和你拜年”却是刻意不提及何镌霖。 不计较,不代表不能忽视他 何镌霖听出了秦玉舞话中对他的忽视,眉头微微紧蹙了一下,抬眸看向面前的少女,见蒙上了面纱的她眉眼浅笑,但眼眸中飞闪而逝的狡黠如此分明。 这丫头,铁定又误会了他方才的话。似乎他们之间,总是阴差阳错的 得了秦玉舞的话,何娉婷实在不能再扯着秦玉舞不撒手了,依依不舍的松开挽着的胳膊,一边挥手一边道:“那你可说好了,年后就来,不许食言。” “当然”秦玉舞笑着点点头,又垂首向何镌霖微微行了一礼作辞,然后带着珍儿转身欲往马车边走。 转身之际,耳畔响起一句冷清的话,“如有什么难处可告知于我”,秦玉舞下意识的回首,就看见何镌霖面色清浅淡漠的站在那里,幽沉的眼睛望着她,倘若不是那句话确确实实是他的声音,她都会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微微颔首表示已知后,秦玉舞转回头快步往马车边行去。 冰山表哥主动开口要帮忙,她可没胆真的接受。 对方是个什么来头,什么身份她一无所知,就乐颠颠的找上门去,岂非自找麻烦 何镌霖看着离去的秦玉舞挺直的背影,想到她方才眼中的那一抹诧异,以及随即毫不在乎的回应,便知道对方是完全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心里去,更别说会主动找他帮忙。 他这个表妹啊,看来对他还很排斥啊 “哥哥大哥” 何镌霖从沉思中回过神,看着挽住自己胳膊摇晃的何娉婷:“何事” “人都走啦方才让你帮忙留你又不肯,现在干巴巴的望着有什么意思”何娉婷没好气的伸手指戳何镌霖的胳膊。 何镌霖听了何娉婷的话,罕见的板起了脸色,正色道:“父亲可教过我们饭可多吃,话不可乱说” 何娉婷见状,鼓起腮帮子,嘴硬道:“你可别否认你对小妹的在乎。从你一见到她开始,眼睛就一直在她身上,我可都看在眼里了” 何镌霖微微叹了口气,道:“我是兄长,她和你一样,都是我的妹妹。” “什么妹妹”何娉婷瘪嘴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是你的妹妹,小妹可不是她是不知道你与我们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把你当表哥,你可也真的愿意把她当妹妹再说了,纵使你们是真的表兄妹,在大嶶那也是可以成婚的” “乐儿,你越说越离谱了”何镌霖微微蹙眉呵斥。 何娉婷甩开挽着何镌霖的胳膊,恨铁不成钢的道:“若非母亲早逝,父亲性子洒脱,你这么大的年纪了尚没说上亲,我又怎会如此操心我真心实意喜欢玉舞,也打心底觉得你们相配,所以才会费心撮合,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好哼,偏偏你还不识好歹,气死我了” 说完一扭头气冲冲往府内暴走,走了两步又忽然回过头来瞪向被数落的何镌霖,咬牙切齿道,“姑母因为貌美惊人而惹来灾祸,我瞧着月儿容貌身姿比姑母将有过之而无不及,我是绝不会看着她重蹈姑母覆辙的你若是对小妹无意,我自会去再帮她相看适合的人只是我奉劝大哥你一句,倘若你真的无心于她,那便离她远远的不要去招惹,免得害人害己”说完转身大步的回房去了。 何镌霖站在原地,缓缓垂下眼眸,浓密纤长的眼睫毛遮掩了眼底的神 采,也掩去了他波涛翻涌的心思。 真的只想和她当兄妹吗 那声清冷无痕的“表哥”犹留耳畔,她避之不及的疏离退让模样浮于眼前 与她相处的每一瞬,明明彼此就在触手可及之处,却偏偏之间似乎横亘了跨不过的高山沟堑,可望不可及。 一身黑衣的少年缓缓转头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那里触眼只余青砖绿蔓。 忽然想到那天午后,他下衙后骑马回府,却在转角处猝不及防遇见了她。 当他飞身下马揽住差点摔倒的她,对上那双蕴含着惊吓c惊诧的黑白分明璀璨如宝石的眼眸时,他沉寂如水的生活,便折射进来了一缕再也无法消褪的光芒,照亮了他的黑暗,搅乱了他的无痕心湖。 黑色大氅下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曲握成拳,恍若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又仿佛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寒冷的风从转角吹来,鼓动起他的大氅,袍角飞扬,吹散了少年的那丝沉静,也似乎让少年身上凝固多年的寒冷裂开了浅浅的痕迹。 凛冬来临,暖春可还远 秦玉舞回府,直接去竹青苑向贾氏汇报行踪。秦明春随她一道前往。 回府时,秦明春骑马,他们父女没有乘坐一辆马车,也就没有搭上话。 秦明春明显对何府的事情兴致不高,也没有问她在何府的事情,只是在前去竹青苑的路上,提点她别说他从何府离开之事。 秦玉舞知道了母亲之死的前因后果,虽然明面上父亲和母亲之死没有什么关系,但他当时是皇帝的左膀右臂,不可能不知晓皇帝假冒他之名与母亲相会之事,不仅不阻止坦白,后来更是顺水推舟的接旨与母亲成婚,让母亲痛苦,还生下了她,造成她上一世悲剧,他又何尝不是害死母亲的凶手之一 因此秦玉舞心中对秦明春也存了芥蒂,好不容易相处的融洽一些的关系瞬间重新布满裂痕。 见了贾氏,答了她的一些问话,又将何连成带的一些名贵药材呈上后,秦玉舞便告辞离开。 贾氏忙于整理秦明清的婚礼聘礼清单,也无暇顾及她。 秦玉舞临出门前,瞥了一眼贾氏手中那写的满满当当聘礼红册子,想到被强拆散的秦明清和南沅沅,只觉得那抹红变成了鲜血,让她几欲作呕。 这大红喜色,到底是为谁喜 ------题外话------ 表哥你别放大话,小心后面脸被打肿哟 095 除夕 回府后,秦玉舞安排府外的卓虎去打探何镌霖的官职,然后剩下的日子,便领着珍儿珠儿每日随梁青学习,斩金断玉也在看守好荷苑上下的同时不断得空与梁青切磋来提升武艺。 那夜着了武功高超的白衣鬼的道,对他们两人来说是一个深沉的打击,虽然秦玉舞念在他们初犯事后没有惩罚,但强大者对他们心里所带来的阴影和后怕,逼迫着他们必须变强大。 毕竟谁也不想下一回再有人能从他们身边将秦玉舞掳走 那白衣鬼自那夜出现后,却忽然没有再出现,就像从不曾来过一样。 秦玉舞布陷阱好几回,每次都等了个空,心里那股郁气难解,越加拼命习武。 因为贾氏将南沅沅扣押起来,秦明清左右权衡,最终决定顺从贾氏心意,答应遵守旨意完婚。 他虽然对此事心摇摆不定,可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应对。 府中对他的婚事却毫不耽搁,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操办了起来。 林氏被禁足的禁令一直没有解封,虽然闹鬼传言盛行,但年关当下,纵使真闹鬼,贾氏也容不得府中慌乱,于是施了很手段惩治乱嚼舌根的几名下人后,闹鬼之事果然无人再敢提,事情也就平息了下来。 没了林氏的守护,秦玉乔和秦玉飞更是闹不出什么大动静。 所以整个国公府,竟然罕见的平静了下来。 这一段平静,一直持续到了过年。 与往年一样,贾氏要携府中有诰命者着朝服进宫朝贺行礼,林氏至今未获解禁,所以秦府便只有贾氏与秦明春和秦明清入宫。 吃过宫宴回府后,便举家去宗祠祭拜。 秦玉舞往年常关在荷苑中,并非年年都参与祭拜,但今年贾氏特意点了她的名,所以便领着丫鬟婆子入宗祠。 在宗祠门口,正碰上了秦玉乔和秦玉飞两姐弟。 一段时日不见,秦玉乔长高了不少,出落的越加亭亭玉立。一身粉色罗裙,罩桃红大氅,头上挽了垂挂髻,簪了珠花,衬得她脸庞粉嫩,整个人明艳如霞。 察觉到秦玉舞的目光,秦玉乔罕见的乖觉屈膝行礼:“大姐。” 当真是懂事知礼了秦玉舞眼底浮起一丝冷笑,秦玉乔看着她脸上蒙着的白面纱时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将她那点小心思出卖的干干净净。 真是无法想象,上一世杀人无数的自己,竟然会败在她的手上 淡淡的“嗯”了一声,秦玉舞目光落在秦玉乔身旁的秦玉飞身上。 秦玉飞自上回闹脾气被秦明春斥责后,便被秦明春带在身边去军营历练,此时一张小脸恹恹的没什么精神,望过来的眼睛中明显有讨厌神色,但罕见的抿紧嘴没有如以往那般对她说出不敬的话,可见历练确实让其有所长进。 失去了林氏的庇佑,又被秦明春拎在身边教养,秦玉飞若是再学不会收起牙尖嘴利,他这秦国公的嫡子未来能否承袭爵位,可就难说。 秦玉舞上一世并未受到秦玉飞的伤害,这一世,如果秦玉飞不主动对付她,她自然也不会出手对付。 秦玉舞不再看秦玉飞,上前向过府来的秦明辉一家行礼。 秦明辉依然是不苟言笑的样子,但望向秦玉舞的目光很温和,瞧见侄女相较上一回见面时明显气色好许多,微蹙的眉也舒展了一些。 刘氏依旧是珠翠加身富贵夺目,但脸上的气色却好了许多,秦玉舞行礼时,被她拉着手拍了拍,眼中浮现的怜悯之色更浓。 秦玉墨也长高了不少,脸上有了小大人的沉稳,向秦玉舞见礼。 罗氏没有过来,只有奶娘抱了玉雪可爱的秦玉腾前来,那小家伙脖子上挂了金锁,手腕上各戴一个金铃铛,手舞足蹈时叮叮铃铃的很是可爱。 秦玉舞伸手指逗他,被他的小手抓住手指就往嘴里塞,忙不迭缩回手指,伸手轻轻捏了捏白嫩嫩的小脸蛋。 “小好吃鬼”秦玉依好笑的说了一句,伸手挽住秦玉舞的胳膊,两姐妹凑在一起亲昵的笑了一回,随即排班立定,然后引入宗祠。 秦玉舞两世为人,已是多年未曾来宗祠,于是重新留神打量。只见入口的大门上悬一匾,书“秦氏宗祠”四字。进了门是庭院,白石铺设甬路,路两边遍植苍松翠柏,入眼所见皆与前世所见无二,便也不再多做打量,只跟着贾氏诸人前行。 至正殿,只见里面灯烛辉煌,锦帐绣幕,分列排排神主。 秦明春主祭,秦明辉和秦明清陪祭,献爵献帛,焚帛奠酒,然后供放菜饭汤点酒茶,诸人依次拈香下拜,一时只闻铿锵叮当c金铃玉 佩摇曳作响。 礼毕,从宗祠出来,众人齐至竹青苑正厅,依次向贾氏行礼拜年。 贾氏笑容满面的散押岁钱c荷包c金银锞子物,好一番热闹。 之后摆上合欢宴,宴毕,众人方各自散出。 秦明辉携家眷出府,秦明春c秦明清和秦玉舞相送,秦玉乔和秦玉飞也一起相送。 因着几位长辈在叙话,秦玉舞几个小辈便随在后面叙话。 秦玉舞从初见秦玉依开始,就从她的脸上看见了那收不住的喜色,她暗暗打量几回,回回都撞见秦玉依不自觉上扬的嘴角,眉梢眼角里蕴含着脉脉情意。 想到秦玉依早已及笄,到了说亲的年纪,心里暗暗揣测该不会是秦玉依的婚事有了眉目。 只不知说的是哪家。 “今日见姐姐气色可真是好,莫不是有什么喜事”秦玉舞调侃的问。 果然,听见秦玉舞的询问,秦玉依的脸上浮起了娇羞的红晕。 她绞了绞手中的帕子,轻声道:“鬼精的丫头,可休要打趣我。” 一旁的秦玉乔张着耳朵听,秦玉舞见状便也不再多问,应道:“好好好,不打趣。” 她本也不是个多舌八卦的人,不过因为秦玉依待她不错,便多关心几分。 送走了秦明辉一家,秦玉乔拉着秦玉飞凑到秦明春跟前去说话,似乎是怕秦玉舞坏事,特意挽着秦明春的胳膊往前行去,留下秦明清和秦玉舞。 待秦明春几人走后,秦玉舞才重新打量秦明清。 不过数日未见,那个如青松一般笔挺精神的男子已经如被霜雪压身一般,眉眼间布满憔悴和隐忍的痛苦。 “三叔。”秦玉舞开口唤他。 恍神的秦明清望向她,默了默,道:“玉舞,三叔还没有给你准备新年礼物啊。” “三叔,我有话对你说。”秦玉舞缓步往前,压低声音。 秦明清微怔,看见面前侄女儿冷肃的脸,脑袋清明起来,点点头。 ------题外话------ 除夕祭祀有借鉴。 096 做选择 两人往前走了一段,到了花园一处僻静处,秦玉舞让珍儿和珠儿去四周把守,然后才正色道:“三叔,你可还记得我曾对你说过的那个梦” 秦明清点头:“记得。”顿了一下,他看向秦玉舞,问,“你是想说那个梦与此事有关” 秦玉舞此时已经十有八九肯定上一世秦明清发疯与赐婚之事有关, 自从她看见秦明清与南沅沅之间的相处,和秦明清现在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底已经隐隐猜到了会造成秦明清发疯的原因倘若在上一世里,秦明清最终选择真的娶了陈氏女为妻,贾氏却并没有遵循承诺放了南沅沅,而是杀了南沅沅,那么秦明清悲痛欲绝之下,殉情都可能,何况发疯 这一世虽然她已经在布局救南沅沅,可其实也无十全把握,贾氏将南沅沅关在竹青苑,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管,可具体是在哪里,至今查不出来,若是施救一着不慎,就可能谋划落空。 倘若她真的失手了呢 秦明清如果没有事先的准备,只怕真的会被逼到发疯的境地。 所以她决定点破秦明清内心的那点期盼,那点逃避。 “三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秦明清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摇头:“我我不知道。” 秦玉舞心里叹了口气,对秦明清此时还拿不定主意有一些不认可,可她也知道秦明清的为难,一边是心爱的人,另一边却是家族福祸,选择并不会容易。 可再不容易,也容不得继续拖下去,她决定逼一把秦明清。 “三叔,如果你选择遵旨成亲,当真相信祖母会在你成亲后放过南姑娘吗” 恍若一记闷雷打在秦明清混沌的神识,让他一下惊醒过来。 他苍白着脸看着秦玉舞,哆嗦嘴唇道:“玉舞,你你何出此言” 秦玉舞叹了口气,并非秦明清愚笨,而是习武之人重感情,重承诺,言出必行,所以对于贾氏的话选择相信。 但作为从一府嫡母之位爬摸滚打起来的贾氏,后宅内院中的一切行事得目的都是为了保住自己的利益,所以出尔反尔的事情并没有少作,也不在乎多这一件。 “三叔,倘若祖母放了南姑娘,你当真会与她一刀两断,做到老死不相见”秦玉舞问。 “我”秦明清只觉得心一阵抽疼,他摇摇头,“我做不到” “那你打算怎么办娶南姑娘为妾”秦玉舞继续逼问。 “不,不,沅沅怎能为妾”秦明清痛苦的摇头,她是他心中最在乎的人,怎能让她为妾 贾氏一开始提出让他成亲后纳沅沅为妾,他已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秦玉舞叹息道:“三叔,你既不能与南姑娘一刀两断,又不愿让她甘居妾位,莫非你想将她养在外面或者你带她私奔无论是哪一件,都势必损毁国公府的名声,既然能预见这些会发生的麻烦事,你凭什么认为祖母不会要了南姑娘的命一个死人,能解决一切麻烦啊” “我想过母亲也许会食言,但我依然抱着一丝希望”秦明清伸手捂住脑袋,头一次发现自己的处境如此难。 “三叔,你在沙场上刀口舔血的挣功名,难道还不明白,永远不要把希望交到别人手中么”秦玉舞冷声道。 秦明清抬起头来,只见面前少女的脸庞上有着不容忽视的冷厉。 她那双黑幽幽的眼睛静静的望着他,缓缓的道:“所以三叔,你该做选择了。” 秦明清被少女盯着,第一次感觉到了手足无措。他讷讷道:“玉舞,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说完转身,逃也似的离开。 秦玉舞望着踉跄离去的秦明清,久久无言。 回了荷苑,看着打扮的花团锦簇的众人,秦玉舞卸下了心中的沉重。 这是她重生回来过的第一个年,不似以往记忆中与刘妈妈和巧儿寒灯相伴的孤冷,今年院子里人影憧憧,笑闹不断,分外火热。 见她回来,院中的丫鬟仆妇分列上前来向她拜年,秦玉舞拿出装好压岁银裸子的荷包一一赏下去,沉甸甸的手感让大家乐的合不拢嘴角。 碧竹和青杏将炉火烧的旺旺的后,便随众人一道出去,在院中点爆竹嬉闹。 屋中清净后,秦玉舞转身去看桌上摆着的秦明辉送过来的年礼。 金银珠钗c绫罗锦缎,满满两大箱,价值不菲。 这一回的年礼,秦明辉给府中各位小辈都送了,一看便知花销不少。 有这么个富豪大伯,银钱倒是不缺了。 让刘妈妈将礼品轻点入库,秦玉舞又让珍儿取出早已备好 的锦盒,带着两姐妹往梁青的屋子去。 待梁青开门后,秦玉舞笑着向梁青拜年,又接过珍儿手中的锦盒递过去:“青师傅,这是我给您做的一件冬衣,您试试。” 虽然裁制冬衣时都为梁青准备过,但因为梁青对什么都冷淡无求,所以秦玉舞便决定亲手做件冬衣以示感谢。 好在她学了针线功夫,做的似模似样,倒也整齐耐看。 梁青的目光落在秦玉舞手托的锦盒上,顿了顿,才伸手接过来,口气冷淡的道:“小姐有这功夫,不妨多练练剑。” 秦玉舞知道梁青是个冷漠性子,虽然话说的不中听,但好在接了衣服,便点头道:“是,玉舞记住了。”说完便告辞,转身后,却又听到身后的梁青道:“想必今夜还会热闹,若是扰到小姐清净,唤我一声。” 秦玉舞听明白了梁青话中意思,嘴角浮起一抹浅笑,然后点了点头。 身后便传来梁青的关门声。 “小姐,青师父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呢。”珠儿轻声道。 “嗯。”秦玉舞点头认同。 “可要叮嘱斩金和断玉一声”珍儿又问。 秦玉舞抬起眼眸,院中的爆竹火光星星点点在她瞳仁中跳跃,流光溢彩,里面却蕴含着难以看透的深沉。 她静了静,道:“也好。” 珍儿便转身往院角去,珠儿脑袋瓜转了又转,没想明白秦玉舞和她姐姐之间的对话,苦闷的皱了皱鼻子:“小姐不厚道,惯会和姐姐打哑谜。” 秦玉舞转头见珠儿那模样,忍不住伸手指戳了戳她皱皱的鼻梁,道:“既然听不懂那就别费心想了,明日倒是有一件不费心的事情要办” “什么事呢”珠儿眼眸亮起来,方才的低落一扫而空,她要好好表现,一雪方才的无知。 见到她喜怒极于一脸的简单直接模样,秦玉舞只觉得心情也变得透亮。她也不急着说,只待走回屋子,在火堆旁坐下了,才徐徐道:“要备一份礼给谢四送过去,顺便” “顺便看看小英和小霞那两个孩子”珠儿开心的接话,“奴婢就知道小姐绝不会不管那两个孩子了” 秦玉舞有些好笑的道:“话都让你说了,那事就交给你做,如何” “没问题,包在奴婢身上,珠儿必定圆满完成小姐嘱托”珠儿信心满满的拍胸脯许诺。 一旁的刘妈妈见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丫头可真是个活宝儿,但是平日里该机灵的时候绝不行差踏错,是个有分寸的聪明人儿。 珍儿进来,看见屋中三人面上的笑,下意识瞥了珠儿一眼,见珠儿对她翘了翘下巴,一副不示弱的样子,无奈道:“你这丫头又在小姐面前瞎闹了什么” “不c告c诉c你”珠儿傲娇的偏头。 珍儿见状也没辙,走到秦玉舞跟前轻轻点了点头,表示已经把事办好了。 珠儿看不懂珍儿的哑谜,又呆不住,于是跑出去和院中的丫鬟们一起放爆竹。 珍儿转身夹了一块新炭放进火炉中,将火烧旺,然后坐在一旁剥好蜜桔递给秦玉舞。 秦玉舞伸手接过随意掰着橘瓣吃,一张清冷的脸在炉火的照映下如镀了一层金,满腹心思都掩在了长长的睫毛剪影里。 吃了一个蜜桔,秦玉舞便翻出书来翻看。 刘妈妈坐了一会儿,起身回房去歇息了,留下珍儿陪着。 炉火噼嗞,院中的喧声笑语闹腾了许久,才终于逐渐安静下来,只阖府上下灯火依然通明,这夜的烛火将燃至天明。 夜色已深,珍儿坐在火堆旁,困得上下眼皮开始打架,忽然听见后院响起一阵“咕咕”鸟叫声,猛地一下从迷糊中惊醒,抬眼就看见秦玉舞幽黑的宛如宝石一般的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起身一把抓过搁在桌上的长剑,往后院跃去。 原本寂静的荷塘,此时传来阵阵兵刃相交的打斗声。 秦玉舞踏入时,入眼就看见两道黑影攻击着一道高挑的黑影。 夜色很沉,但今夜的荷苑灯火通明,后院也就没那么黑,仔细望去,依稀能分辨出纠缠打斗在一起的是谁。 察觉到秦玉舞的到来,那被围攻的人一招躲开两人的攻击,朝她跃过来,道:“两月不见,你这府中守卫越加了不得呀” 见到秦玉舞来,斩金断玉便也没再追上来,持剑守在原地。 秦玉舞望着满脸笑意往自己跃来的人,眼眸一沉,蓦地拔剑朝着对方刺去。 ------题外话------ 猜猜来人是谁 097 年礼 来人未料及秦玉舞的忽然出手,险险一侧身,长剑贴着他胸口刺过。 尚不及反应,下一招已经袭来。 “喂喂,这待客之道不好”来人一边出声抱怨一边忙不迭的出手抵抗,眨眼间两人就拆了十余招。 塘风习习,吹的打斗的两人衣阙翻飞,秦玉舞手中长剑出鞘快c狠c准,招招不留后手,被攻击的那人经过了最初的慌乱后,很快也掌握了优势,对她的每一份杀招都轻松化解。 打了约莫一盏茶时间,秦玉舞蓦地长剑一收,干脆利索的将长剑入鞘。 出招干脆,收招更是果断,倒是让来人愣了一下,才收回手中长剑,悬于腰侧,然后微微偏头打量夜色中的少女。 秦玉舞深吸一口气,平息因为打斗带来的喘息,然后转身望向不远处的高挑身影,清冷的眸子在他的身上扫了一遍,才开口道:“殿下,大过年的不在宫里守岁,来我这里凑什么热闹” 赫连煌伸手理了理稍微凌乱的大氅,走前一步,望着面色淡淡的秦玉舞,道:“宫宴一散,我便来给你拜年,结果却被你一顿好打” “夜色深,没看清是殿下。”秦玉舞睁眼说瞎话。 “看来最近府中来客频繁啊。”赫连煌嘴角微翘的打趣。 秦玉舞敛目不语。 赫连煌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恼,从怀中摸出一个锦盒递过来:“给你拜个年。” 秦玉舞看了那精致的锦盒一眼,抬眸望向他,正色道:“祝福我收下,礼物你拿回去吧。”她打定了主意和赫连煌少接触,自然更不可能再收他的礼。 被秦玉舞拒绝,赫连煌握着锦盒的手指不自觉的握紧,他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随即忽然伸手一把抓过秦玉舞的手,将锦盒塞进她手中,笑道:“新年第一天,你就给我吃闭门羹,这可不是好兆头。” 被硬塞了礼物,秦玉舞沉默了一下,打开手中的锦盒,一把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匕首静静的躺在其中,锋利的匕刃在夜光下泛着熠熠寒光。 这无疑是一把好匕首。 “上一回我见你的那柄匕首卷了刃,所以特意寻了这把利匕,试试看是否趁手。”赫连煌开口解释。 杀血煞殿杀手的那一幕因赫连煌的话而浮现眼前,秦玉舞倒是没想到当时她手中沾满鲜血的匕首卷了刃这等细节也被其瞧见。 忽然又想到自己手中的长剑也是他所赠。 似乎他总是能掐中她的需求,让她无法拒绝。 “谢谢。”口气终究软了一些,秦玉舞伸手将匕首握在手中,合适的手感和寒气四溢的锋刃,让她对这柄匕首颇为喜爱。 瞧见她的举动,赫连煌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目光落在她手中抓着的那柄墨色长剑上,看了两眼,目光重新落回打量着匕首的秦玉舞身上。 自从那夜凉亭相见,秦玉舞忽然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后,他数次想要来见她,却都按压了下来。 因为他知道她非一般的闺阁小姐,想要做的事情也必定惊人,所以注定她不会是一个好相处的人。 若是想要让她接受他,就必须慢慢来,一步一步的取得她的信任。 至于为何要屡屡来招惹她 赫连煌眼中闪过一抹沉郁。 一个不受宠的国公府大小姐,腹背受敌,每日生活的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会丢掉性命,这样的处境与他何其相似。 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初次相见时她素裙染血满眼冰冷的样子,让他觉得只要留着一口气给她,她就可以拼尽全力的活下去。 所以他不由自主的想要接近她,看着她变得越来越强大,看着她聪明的反击那些害她的人,看的他热血沸腾。 因为总有一天,他也必将如她一般,将那些害他的人,一个不留的铲除 夜色如泼墨,越加黑沉。 寒风吹皱一塘黑水,泛起细碎粼光,也吹扬起荷塘边那一高一矮两道人影的袍角,衣阙交叠,混若一体,远远瞧去竟是那样的融洽。 隐在檐角暗处的人看着那恍若并成一体的两道人影,眸子暗沉下去,不自觉的将手中拿着的一个物事捏变了形状。 赫连煌离去后,秦玉舞关上匕首匣子,看向静候在一旁的斩金和断玉,两人上前来对着她摇了摇头。 “虽然武功都狠辣,但今夜这位公子的实力远不如那白衣人。”斩金回禀道。 秦玉舞与赫连煌交了手,自然也感觉到了对方不是她要找的那个白衣人。 她料到今夜赫连煌可能会来,所以提前让珍儿告知斩 金断玉与其过招试探,现在排除了赫连煌的嫌疑,倒也不算意外,因为她心里隐隐觉得那白衣鬼行事与赫连煌全然不同,不过是多一份谨慎行事罢了。 那白衣鬼到底是谁呢 秦玉舞思来想去,着实无法将白衣鬼和她认识的所有人对上,她目光望向只瞧见飞檐勾角轮廓的屋顶,静站了半响,无法确定今夜白衣鬼是否回来,想了想索性便也不再等了,提着长剑拿着匕首匣子转身回了屋去。 斩金断玉也随着秦玉舞一道往前院去,热闹的荷塘很快重新归于寂静。 某个站在黑暗中看了半响热闹的人将手中的物事往地上一丢,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秦玉舞回到屋里,珍儿迎上来接过她手中的匣子,问:“小姐还等么” “不等了,睡吧。”秦玉舞淡淡的回道。 珍儿便转身去张罗热水毛巾,给秦玉舞擦拭洗漱。 秦玉舞看着桌上并排摆放的长剑和匕首,想起赫连煌望着她的那双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终究无法冷下目光。 天刚有亮色,秦玉舞便睁开了眼睛。 今日贾氏会携女眷入宫拜年,秦明春也要入宫向皇帝拜年,等从宫中回来,便会有许多过府的达官贵人前来拜年。所以她依照往日惯例,早早起身赶着贾氏入宫之前先把年拜了,然后回荷苑躲起来。 撑起身子坐起来,目光却被枕头边放着的一张银色面具吸引。 那是一张非常精致的面具,面具左颊上雕刻了一朵盛放的红莲,那样浓烈的红,像燃烧的烈焰,让人过目难忘。 秦玉舞下意识的伸手扶上自己的左脸,那里曾经也是那样红。 她忽然一把掀开被子,下床抓过桌上的铜镜,手微微哆嗦了一下,才把脸往镜子前凑。 铜镜中的少女皮肤白皙,五官惊艳,只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中浮着惊慌之色。 蓦地将铜镜扣在桌面上,秦玉舞眼底浮起一丝恼意。 她一把抓过枕边的面具捏在手中,看着那泛着冷光的面具,心里已经肯定这个必定是那白衣鬼所放。 只不知白衣鬼放这面具到底是何用意,难道是威胁 然后想到在梁青和斩金断玉镇守的情况下,那白衣鬼竟然还能入她闺房如入无人之境,顿时心里又窝了一团火。 真是强大的让她牙痒痒 待贾氏进宫朝贺归来,又进宗祠祭拜过列祖,剩下的几日,秦玉舞便窝在荷苑不再出门,只从珍儿口中不时得知府中谁谁谁又过府拜年来了等。 另外还得知一件事,秦玉乔趁着当下是正月里,求到秦明春跟前为林氏解禁,被秦明春呵斥了一顿,红着眼眶回了院子。 林氏想一想,那白衣鬼倒是有段日子没有去骚扰林氏了。 想到白衣鬼,秦玉舞重新翻出那张银面具,早上因为受惊未及仔细打量,现在细细一看,只觉得银面具颇为精致,那朵红莲花瓣上的脉络都丝丝分明。 转着看了一番,目光忽然落在银面具边缘一处细微的凹陷上,那凹陷的地方并不明显,若非仔细查看很难察觉。 秦玉舞看了看,缓缓将大拇指按到凹陷处,形状竟然颇为吻合。 竟像是被人不小心捏凹下去了一处似的。 收回手指,秦玉舞将面具罩在脸上,大小刚好,将她一张脸遮完,显然是为她量身打造。 若这面具真是那白衣鬼所赠,这样费心的举动,倒是让秦玉舞不敢接了,随手便将面具丢在了一旁。 098 看戏 临近黄昏时,珠儿从府外回来,手中还提满了大包小包。 “小姐,小姐你看,这些都是那两个小家伙给你送的年礼呢。”珠儿将手中的礼包凑到秦玉舞跟前来。 珍儿忙伸手将差点擦到秦玉舞脸的礼包接到手中,秦玉舞也伸手接过一个礼包,随手拆开来,却见里面都是些糖枣蜜饯芝麻饼之类的小吃。 “这些都是小英和小霞亲自挑选的。”珠儿一个劲地给那俩孩子卖好。 “可见还是两个小孩子啊。”珍儿掂了掂手中的包裹,一些糕点碎屑从指缝里漏出来。 秦玉舞面色淡淡的拢了拢手中的油纸包,眼底的淡漠被一抹极淡的暖意冲散,她伸手拈了一颗蜜枣吃了,甜腻腻的味道在口中化开,很粗糙的口感,差点让她呛到,但显然这样的小吃是那两个孩子所认知的最好吃的东西吧。 “他们怎么样”秦玉舞咽下口中的蜜枣,淡声问。 似乎就在等秦玉舞问这句话,珠儿顿时如倒豆子似的将所见禀报起来:“谢四公子将他们俩照顾的不错,身上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也长高长壮实了一些,终于像他们本来年纪该有的模样了,还学了防身招式,在我面前露了几手,似模似样的” 两姐弟之前因为家贫,饥一顿饱一顿的,又瘦又矮,瞧着七八岁的样子,其实陈霞已经十二岁,陈英也十岁有余。 珍儿看了看捧着油纸包又拈了一个芝麻饼默默吃的秦玉舞,那饼她入府前吃过,入口甜的腻喉咙,干糙糙的极难下咽,可大小姐却吃的面不改色,一口一口的咬着,恍如在吃非常美味的食物一样,心里一阵发热。 别瞧着大小姐面色清冷,可分明是高兴着啊。 “啊,小姐,谢四公子让我转告一句话给你。他说上元节是个热闹的日子,小姐可愿意看戏” 秦玉舞微微一顿,随即慢条斯理的将手中残余的那一口芝麻饼送进嘴里细嚼慢咽的吃了,将手中的油纸包递给珠儿,伸手端过一旁的茶盏喝完半盏热茶润嗓子,才开口道:“栖风楼上元节开业,有戏开场,就当助兴了。” “好嘞,奴婢明日就去回谢四公子的话。”珠儿开心的拍手。 “你这傻丫头,这么高兴呢”珍儿有些无语的摇头。 “看戏还不高兴我可爱看戏了”珠儿噘嘴。 珍儿叹了口气,自己这个傻妹妹怕是还没懂,此戏非彼戏吧 那两个孩子会不会太急了些 至十五前,秦玉舞都缩在荷苑没有出来,除了安排刘妈妈c珍儿c珠儿分别去给何府c城南秦府和谢四送了年礼外,其余时间主子奴婢都窝在荷苑中躲清闲。 期间秦明春过来看了秦玉舞一次,言语间有要将秦玉舞推置人前的意思,都被她回绝了。 但眼见下半年她便要及笄,这躲来的清净也不会太久了。 上元节当日,全天京的大家闺秀都可以出门赏花灯,秦玉舞自然也得了贾氏的恩准上街游玩,不过就言明必须要带足护卫贴身保护。 秦玉舞哪里愿意被束缚住手脚,于是求了梁青一同随行,又将斩金断玉珍儿珠儿统统带上,终于得了秦明春的允许,说服了贾氏不指派府中护卫同行。 秦玉乔早在秦玉舞出府前,就被康乐邀出了府,倒是不会担心她坏事。 秦玉舞照旧做公子打扮,戴了面具,想了想,又让珍儿珠儿斩金断玉以及梁青也都带上面具,一行人脸上罩着花花绿绿的面具,掩去了容貌,倒是颇为突兀。 秦玉舞还在想会不会有些太夸张,出府才发现,满大街的男男女女,多的是戴面具或者罩面纱的阁中闺秀世家公子,她们一行人走在其中,实在普通不过,便也放下心来,直奔栖凤楼。 到栖风楼时,天色尚早,酒楼开了门,但照旧没有迎客。 秦玉舞走进去时,平掌事上前来,恭敬道:“几位贵客,不知可有预约” “三号雅间。”秦玉舞道。 平掌柜身子轻微一颤,随即恭敬的道:“贵客请随在下来。”说着恭敬的上前引路,领着众人往楼上雅间走。 一旁的店小二瞧见平日里待客恭敬有礼的平掌柜竟然头一回露出如此恭谨谦卑的姿态,忍不住多望了那几位贵客一眼,可瞧来瞧去,也只觉得那一行人衣着普通,毫无显贵之处,若硬要说出一二点不普通来,倒是为首的那个纤瘦的少年郎绷得笔直的身姿,以及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清冷目光,让人不敢轻视。 想到这城中卧虎藏龙颇多,谁也不知道那些贵人会玩些什么出来,所以店小二也不敢再打量下去,飞快的垂下了眼睑。 察觉到店小二收敛回了打量的目光,秦玉舞清冷的眸子不动声色的瞥了那屏息垂首候在一旁的店小二,然后淡淡的转回了目光。 那店小二可不知道,若非他警醒的快,现在已经要卷包袱走人了。 在这遍地贵人的场地,一个不识趣不知礼数的人,没有存在的必要 秦玉舞并非第一次来栖风楼,进雅间后,径直打开窗户,望向平静的澧水河。 河对岸的那栋酒楼张灯结彩,红通通的灯笼倒映在河水中,似乎将河水也映红了几分。 “天快要黑了呢。”秦玉舞开口,声音很轻,恍若没有开口,但一直候在她身边的平掌事却坚定的点了点头,“是啊,万事也都俱备了。” “嗯。”秦玉舞点点头,目光忽然落在了河对岸那群嬉闹的孩子身上,一群半大的孩子,将两个瘦弱的身影围了起来。 “去吧。”秦玉舞挥挥手。 平掌事便恭敬的退了出去。 对面,那些孩子挥舞着拳头朝着瘦弱的人影围攻了上去,拳脚相加间,谁都能遇见那两个被围攻的孩子将遭遇怎样悲惨的下场。 可意料之中的结局却并没有到来,扑上去的孩子圏忽然被撕开了一道口气,一个孩子飞身摔倒在了河岸边,露出扬起了瘦弱拳头的小小身影。 秦玉舞嘴角缓缓上扬,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了流光一般,变得格外明亮。 一击得手,更多主动攻击的孩子被踹飞c踹趴在了地上。 那两道瘦弱的人影,扬起小小的拳头,毫不留情的对着那些让他们日夜痛恨的脸狠狠的揍下去。 惨叫声顿时叠声响起,奏成了一首跌宕起伏的惨歌。 眼见那惨叫声很快将惊动周围的人,正这时,四周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锣鼓声c鞭炮声,绚烂的烟花冲天而起,在暮色中映亮了河面,惨叫声瞬间淹没在了欢天喜地的锣鼓喧嚣声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望向那栋在记忆中本属于沉寂无闻的酒楼,以眨眼的速度张起灯笼结上彩带,瞬间变得光芒四射起来。 更让他们瞪大眼睛的是,那平静无波的河面忽然翻涌起雪白的浪花,浪花间露出数枚粉粉的尖角,尖角不断冒出水面,渐渐露出了轮廓赫然是巨大的莲花花瓣。 从河底冒出来的,居然是一朵巨大的粉色莲花 当整朵莲花完整的出现在河面上时,更惊人的一幕忽然出现了,只见一直合拢在一起将荷花蕊包裹着的那层花瓣忽然缓缓张开,一道纤柔迷人的倩影显露在了众人眼前。 099 再遇黑骑 那是一个身着粉色衣裳的妙女郎,乌墨一般的云鬓,彩霞一般轻柔的羽纱,还有那纤腰细肢玲珑身段,瞬间勾走了众人的心魂。 悠扬的音乐从酒楼中响起,那莲花仙子曼妙的身姿随着音乐翩翩起舞,举手投足的娇媚迷人,令人窒息。 忽然,那娇媚的莲花仙子展袖而飞,往栖风酒楼中翩然飞去。 月嵘馆禁闭的某一扇窗忽然被人推开,露出几道模糊的身影。 秦玉舞一直静静的望着对面,当那扇窗打开,她的目光与对方的目光相撞时,眼眸中陡然迸射出浓烈的杀意。 颜稷泰今日摆了酒局宴请,结果刚入座不久,对面便闹出了那么大动静。 他原只冷目旁观看在耍什么花样,直到见到那水中仙子往对面酒楼飞去,才终于按捺不住的一把推开了窗子,却不想就看见了对岸那道站得笔直的纤瘦身影,看到那人脸上花里胡哨的面具,以及让他隐约感到不适的目光,心里没由来的浮起一阵恐慌,他忽然转身疾步往包房外走,迫切的想要赶到对岸去看那张面具背后之人到底是谁 瞧见对岸包间的人影离去,秦玉舞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也蓦然转身,带着珍儿珠儿诸人离去。 莲花仙子的降临,吸引了无数的人蜂拥而至。 秦玉舞几人不过刚踏出栖风楼,楼前就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许多世家公子凑上来,让家仆与店小二交涉着要进楼去。 秦玉舞瞥了一眼,竟然在人群后看见了飞快赶来的颜稷泰的身影。 来的倒是快。 “走”秦玉舞转身闪进人群中,飞快的退去,很快就消没在人海中。 颜稷泰气喘吁吁的赶到酒楼前,看见蜂拥如麻的人群,顿时眼眸一沉,他飞快的打量四周,眼角余光瞥见蜂拥而来的人群中,似乎有一道身影在背道而驰。 “追”他一挥手,身后的护卫飞快的往那道人影跃去。 “小姐,珍儿被缠上了,我去相助,你们快走。”梁青低声说了一句。 “摆脱后直接回府。”秦玉舞低声嘱咐。 梁青点了点头,便飞快的折身往落后的珍儿赶去。 “斩金带珠儿走断玉随我走”秦玉舞快速的做出安排。她们人多目标大,分散走更便于脱身。 二人得令,立马分头而行。 断玉掩护着秦玉舞快速往人多的地方退去,越来越多的人涌过来,四周密密麻麻都是人,两人左躲右闪明显吃力,好在终于穿过了狭窄的小巷,到了宽敞的主街道。 秦玉舞与谢情约好了在上回相见的酒楼碰面,但现在显然需要先将身后那紧跟不舍的恶心尾巴甩掉。 想不到现在的颜稷泰便如此机警,倒是实力不容小觑。 秦玉舞捏了捏手臂中藏的那柄匕首,心忖道:倘若他穷追不舍,她也不介意在无人之地直接一刀捅死他 正心生恶念时,忽然只闻嘈杂慌乱的人群避让声,以及由远及近的“嘀哒”马蹄声,尚不及回头去看,便忽然只觉身子一轻,下一瞬便被人搂进了怀中,劈头盖脸一张黑布将她包了个结结实实。 她甚至都来不及尖叫,就被人挟持着带走了。 马背颠簸间,她忽然想到断玉见到她被人掳走,会不会失声叫破她的身份,或者不顾一切的追上来暴露身份。但耳边除了响亮的马蹄嘀哒声,就只剩下她的呼吸声,以及劈头盖脸的温热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其实并没有很久,身下的马停住了脚步,然后禁锢她身子的手臂微微松开,盖住她脑袋的黑布也被掀开,差点都要适应黑暗了的秦玉舞下意识的眯起眼睛,尚来不及看清掳人的土匪是谁,就被人拎鸡仔似的拎着胳膊将她丢到了地上。 忙不迭的一个后旋稳住身体,秦玉舞有些愠怒的瞪过去,就看见了那张冰冷的铁面铁面黑骑 那铁面黑骑理了理有些皱的黑披风,随手一扬到身后,嘴角露出一丝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怪笑,随即一甩马缰骑马飞奔离去。 秦玉舞看着那飞快远去的黑骑背影,后知后觉的想到,蒙住自己脑袋的那块黑布应该就是那黑骑的黑披风吧 瞧那黑骑整理披风的动作,分明是嫌弃她弄皱弄脏了他的披风 她还没嫌弃他多管闲事,他竟敢先嫌弃她 秦玉舞火冒三丈的怒哼,完全没有意识到,大小姐她该关心的难道不是被人吃了豆腐嘛 站了半响,秦玉舞终于平复了内心的怒火,确定已经甩脱了跟踪的人,这才转身往与谢情相约的酒楼而去。 进包间时 ,谢情和小英小霞两姐弟已经在等候了。 谢情穿了便服,凸显出长期习武练就的颀长挺拔身姿,又添了世家公子的贵气,一表人才的模样较之前所见大有不同。 秦玉舞忍不住打量了两眼,点头道:“今日这身,衬得上谢四公子的名头。” 谢情耳朵微红,眼睛却越加闪亮,望向蒙着面具的秦玉舞,道:“数月不见,大小姐也变化颇大。”话音未落,忽然又恨不得咬自己的舌头,他这话说的多有歧义啊。 秦玉舞倒是毫不在意,或者说她压根儿就没听出来这话中可能存在的歧义,她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小英和小霞两个孩子身上。 数月不见,曾经伤痕累累的两个孩子果真如珠儿所说恢复了生机,并且长高了,也长壮实了,浑身充满了活力。此时的两姐弟满脸惊喜的望着她,两双明亮的眼睛里充满了倾慕之色,像清晨荷叶上的露珠一样晶莹透亮。 “好心公子” 秦玉舞点点头,道:“今天你们做的很不错”她亲眼看见两姐弟将当初欺负他们的那群小流氓打趴在地上奄奄一息。 得了她的肯定,两姐弟顿时咧嘴笑了起来,他们的脸那么稚嫩,笑容那样真实,可这样的笑容,是他们用拳头挣来的,他们的拳头上,甚至还有尚未擦掉的干涸的血迹。 秦玉舞有一瞬的恍惚,不知道自己引导这两个孩子的方式和狠心到底对不对,可这一丝不合时宜的软弱心思很快便被她掐灭在了心底。 弱,就是被欺压的理由,只有强大,才能拼出未来。 “我曾答应过你们,当你们亲手报了仇,我便告诉你们我的名字。现在我履行我的承诺。”秦玉舞微微屈身,平视着两姐弟,郑重的道,“我的名字,叫秦玉舞。” 她说完伸手捏住脸上的面具摘下,将脸露出来,对着目光变得有些呆滞的两个孩子轻轻抿了抿嘴角。 一旁静静看着的谢情也不自禁的瞪大了眼睛,他直愣愣的望着那莹白如玉的侧脸,望着那翘挺的鼻子,嫣红的嘴唇,那点墨一般的幽瞳,以及卷翘纤长的扑闪睫毛,忽然只觉得心如擂鼓,噗噗通通直响,几乎要蹦出胸腔来。 “你是姐姐”小霞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秦玉舞伸手揉了揉小霞和小英的脑袋,将面具重新罩回脸上,然后竖起手指在唇边轻轻嘘了一声:“你们可以叫我姐姐,但不能将我的名字说出去。” 小英和小霞愣愣了一下,同时郑重的点头,然后伸出手指来:“我们绝不说出去,打勾勾” 秦玉舞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俩姐弟孩子气的举动,伸手勾住她们纤细的小指,与他们定下誓约。 与俩姐弟打完勾,秦玉舞直起身子来,转头看向谢情,道:“谢大人呢” 谢情的目光还定在秦玉舞的脸上,闻言一张脸涨的通红,下意识的抬起手指,抬到一半才意识到自己的举动有多么幼稚,顿时尴尬的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秦玉舞抿嘴浅笑着走上前,手指握拳与谢情来了一个同袍间的抵拳,然后缩回手负在身后,道:“多谢你” 谢他教导小英和小霞,更谢他特意安排了一切,让她目睹小英和小霞亲手报仇,变得强大。 “愿赌服输,何必言谢。”谢情故作淡定的回答,但脸上的红晕和快要烧起来的耳朵,无一不在出卖他。 秦玉舞便也不再扭捏作态,千言万语,相交在心,何必局促在一个谢字,没得生分了。 100 满塘荷花灯 坐了一会儿,店小二送了菜肴酒水进来,秦玉舞招呼小英小霞坐下吃饭,拿过酒壶斟满两杯酒,一杯递给谢情,一杯端在手中,然后望着他抿嘴浅浅一笑,道:“上元节快乐” 后来谢情也与秦玉舞饮过几次酒,但他记忆深处留存的依然是这第一次举杯同饮时的感觉,她一身男装蒙面端坐在他身侧,墨瞳静静的看着他,嫣红的嘴唇上沾着残留的酒渍,泛着迷人的水光,她纤长的手指捏着小巧的酒杯,粉色的指甲盖如上等的羊脂玉石,透着的温润的光泽。 周遭的嘈杂声音仿佛都消散了,只剩下定格的笑颜和他如战鼓擂动的心跳。 他捏着酒杯的手在微微的发抖,杯中酒几乎就要倾洒出来,于是什么话也不记得说了,慌乱的将酒杯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滑进喉咙,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一张脸瞬间变得通红,滚烫如着火一般。 她见他呛到,于是搁下手中酒杯,伸手过来拍他的后背帮他顺气,恰好的力道缓解了他的咳嗽,也让他越加面红耳赤。 “咳咳咳咳见笑”他窘迫不堪的一边咳嗽一边开口。 她力道不改的继续拍他的背,直到他终于缓过气来了,才收回手,拿起酒壶重新给他斟酒,然后举杯对碰后仰头饮下杯中酒,对他方才的出丑淡然的恍若未见一般。 断玉敲门时,秦玉舞和谢情已经喝干了一壶酒,谢情脸颊上染了两坨红晕,眼神有点迷离,但整个人还是笔直端坐着,没有失礼。 秦玉舞带着面具瞧不见脸色,只是一双黑瞳比往日里越加清亮。 她喝干杯中酒,伸手揉了揉吃饱肚子了的小英和小霞两个孩子的头,起身告辞,然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谢情起身相送,却只来得及看见她快步离去的背影,干脆利落,没有一丝停顿,也绝不可能回头。 从酒楼出来,寒风迎面一吹,饮酒后的燥热瞬间消散不少,秦玉舞看着满街悬挂的花灯,和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铁面黑骑那居高临下望着她时的一笑,那笑容一直在她眼前晃,晃的很是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摇头甩去脑海中诡异的画面,然后快步往镇国公府方向去。 回到荷苑,走散的众人都已经在府中等着了。 秦玉舞得知大家都顺利脱身,没有被尾随露馅,便让各位回房休息去。她则径直回房,不过才刚摘下脸上的面具,断玉就旋风一般冲了进来,一脸古怪的望着她。 “怎么了”秦玉舞头一次见到断玉露出这样的表情,停下搁放面具的动作,问。 “小姐,你你还是自己去后院荷塘看看吧。”断玉道。 秦玉舞顿了一下,将手中面具搁放在梳妆台上,然后才转身往外走。 穿过游廊,越过拱门,黑沉沉的夜色忽然间散去,一片昏黄明亮的光映亮了她幽黑的瞳仁。 她有一瞬间的惊诧,微眯起眼睛细细看去,这才发现那片光亮散发之处竟是荷塘整片荷塘中飘满了不下百盏被点亮的粉色c红色的荷花灯。 凛寒的冬夜里,这满塘的荷花灯带来了浓浓的春意,化开了寒冷,也让塘边人坚硬的心墙不经意的剥落了一块。 “方才我回后院巡视值夜,才发现不知是何人竟在荷塘里放满了荷花灯”断玉的话从身后传来。 秦玉舞缓步上前,看着散落了整片荷塘的荷花灯,那些花蕊处的烛有些燃了一半,有些不过刚刚燃了一些,看来在她回府之前,放灯的人还在这里。 想到此,秦玉舞蓦地转头四顾,但看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出现的人。 回府的路上,她还心存遗憾,今夜被颜稷泰毁了赏灯兴致,本来想要给母亲放的河灯也没有放。 没想到现在就有人实现了她这心愿。 会是谁呢 秦玉舞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人影赫连煌。 这事,还真是那家伙能干出来的 秦玉舞不知道该如何评述那位西金质子的举动,呆站了好一会儿,才收起了满心的复杂情绪,似埋怨又似自语道:“点这么多花灯,是要累死收拾的人吗” 身后看热闹的断玉抿嘴,似乎小姐并不喜欢这些花灯呢。 “清理掉。” “啊”断玉愣了一下。 秦玉舞却已经转身回前院去了。 断玉站在原地,看了看荷花灯,又看秦玉舞的背影,正发懵间,忽然见离去的人又折回来,弯腰拾起塘边最近的一盏荷花灯捧在手中。 “太黑看不见路。” 抛下这么一句 话,秦玉舞再次转身疾步离去,这次却是径直走了,再没有折回来。 “哦。”断玉来不及的回应卡在喉咙处,她默默的看着离去的人影,很疑惑大小姐刚才为什么要向她解释 秦玉舞捧着荷花灯回到房中,将荷花灯搁在木桌上,然后看着花蕊处跳跃的火苗微微出神。 重生回来,没想到会遇到赫连煌,更是没料到与他之间的纠缠会越来越深。 纵使她有意回避,阻断这纠缠,可赫连煌依然我行我素,叫她也有些不知所措。 两世为人,她可不曾被人如此猛烈的死缠烂打过啊 秦玉舞觉得着实有些头疼。 坐了一会,她叫了珍儿进来,指着桌上的那盏快要燃尽蜡油的荷花灯,想说拿出去扔掉,可出口终究变成了“找个匣子收起来吧”。 月嵘馆的雅间内,俊美的少年目光冰冷的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捏着茶碗的手指曲握,指关节泛起了白色。 “很好,连你们的追踪都能逃掉,看来果然不是个小人物”颜稷泰从鼻孔里冷哼出声。 听到他的冷哼,那跪着的护卫头垂的更低,开口请罪:“请殿下责罚” 颜稷泰盯着那护卫的后脑勺沉默了片刻,目光转向一旁噤声的掌柜,那掌柜年纪不下四十,可被少年皇子那冰凉的目光盯上,顿时浑身一寒,只觉那眼光都有了温度,冻的他背脊发凉。 他扛不住那股冷,屈膝跪伏在地上,道:“殿下,小人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哼竟然让对方在你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的弄出这样一番动静,我看你这眼睛也不必留了” 那掌事的一听,顿时吓得浑身发抖,连连磕头求饶:“小人知错,求殿下开恩留下小人这双眼睛,小人必定将功赎罪” 可上座的人已经不耐烦的皱起眉,随即静候在侧的黑衣侍卫上前两步,蓦地拔剑一划,一道热血伴随着凄厉的惨叫喷射而出。 掌事伸手捂住眼睛,整张脸已经疼得变形,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指缝间涌出,滴落在地上,伴随着一些细碎的眼球碎肉。 颜稷泰嫌恶的看着面前的人,随即挥了挥手,那黑衣侍卫得令长剑入鞘,随即一手拎起那掌柜往外拖去。 一个成年男人,却像是一块抹布,被人随意拎了出去,只留下一地的血痕污迹。 一个店小二打扮的人恰好从门口进来,目睹了这一切,却面不改色的躬身求见。 颜稷泰抬眸看向进来的人,问:“可查出背后是谁了” 那小二屈膝跪下,磕头,然后回禀:“不曾,不过对方管事托小的给殿下您带了句话。” “说。”颜稷泰目光微冷。 店小二清了清嗓子,模仿传话人的口吻,道:“这京城,可不止殿下您一个人姓颜。” “咔嚓”,颜稷泰手中抓着的茶碗碎成了数块,有一块跌落在桌子上,“哐啷啷”的转。 他忽然将手中的那些碎片,狠狠的摔在了地面上,碎瓷片四溅。 这京城,姓颜的可有些太多了 101 失手 从决定大张旗鼓开业的那一刻,秦玉舞就已经知道要与月嵘馆针锋相对 但她现在自己的实力不够,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借势,借颜家人的势。 当朝那几位颜家皇子,表面一团和气,背地里早暗潮涌起。 她便借次契机,保全自身。 这一次引起颜稷泰的注意后,她特意让平掌事放出了话,但并没有具体点名是谁。 可在颜稷泰心中,有胆在他面前如此挑衅,以及能让他做为敌对目标的颜姓对手,只有一位太子颜稷安 所以,他理所当然的把栖风楼背后的靠山看做了颜稷安,即便吃了一亏,也只能忍 这一场风波,也如秦玉舞所预料的那样,没有再起任何余波。 过了上元节,秦明清的婚期也近了。 那日在花园里点破秦明清后,秦明清隔了两日,过来找她说出了自己的选择。 “玉舞,我无法抛弃秦家这一大家子的性命安全,和沅沅独活。” 虽然在意料之中,可秦玉舞的心依然冷了不少。 秦明清倘若铁了心的不要成婚,其实并非无计可施,只是需要付出代价,比如死遁,放弃秦家人的身份,放弃他少将军的官衔。 可这样的代价,确实太大了,所以最终被舍弃的,是南沅沅。 “成亲后,我会断了与沅沅的往来,只要我不做危害国公府的事,老夫人不会害她性命。”秦明清喃喃着,似乎在做什么承诺,可更像是说服自己一般,“我也会拼尽全力护她安全,我会派人送她回南疆” 秦玉舞面色淡淡的说了一句:“三叔,你既然想明白了,那就去做吧。”说完端了茶杯。 秦明清对上秦玉舞的眼睛,忽然满心羞愧难当,觉得自己已然没脸面对自己这侄女了。 他近乎踉跄着,离开了荷苑。 秦玉舞知道秦明清的选择后,便决定独自施救南沅沅,她对贾氏毫无信任,不想冒任何的风险。 这也是她为三叔,为南沅沅能做的力所能及的事了。 秦玉舞揣测,依着贾氏的手段,必定不会将麻烦留到成亲后,所以在成亲前,一定会有所行动。 因此,她安排斩金和断玉昼夜不停的盯着竹青苑,事无巨细的观察里面的所有动静。 终于,在婚礼的头天夜里,发现了贾氏的行动。 那天入夜,几个粗使婆子抬了个大木箱进竹青苑,箱子上盖着红绸布,与婚礼下聘准备的礼箱一样,所以并不引人注目,但斩金一看见那箱子的大小,心里就知道要出事,赶紧悄悄撤出来给秦玉舞禀报。 秦玉舞正坐在灯下看书,闻言手中书往桌上一搁,便唤了梁青来,待梁青一进门,她屈膝便行礼。 “青师傅,救命” 梁青伸手抬住秦玉舞的胳膊,将她扶站起身。“你想好了” “想好了”秦玉舞目光坚定的点头。 梁青抿了抿嘴,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秦玉舞跟上前几步,站在门边看见梁青进屋去,不一会儿便换了一身黑衣蒙面,拿着剑轻跃上房顶,朝竹青苑疾驰而去。 贾氏将南沅沅看守得那么紧,她们根本接近不了。 今夜,只能硬闯进去救人。可硬闯,就意味着随时可能出现变故,以及之后无穷无尽的麻烦。 这一插手,她和梁青,都置身在了风险之中。 秦玉舞捏紧拳头,无论如何,她必须要出手 只希望一切顺利 竹青苑内,佛堂后的密室中。 被缚住了手脚的南沅沅坐在木榻上,看向推门进来的四个粗使婆子,和她们手中的木箱,一瞬间明白了自己即将面临什么,顿时惊恐地瞪大眼睛。 贾氏跪在佛龛前,闭着眼睛转动手中的佛珠念经,但她的耳朵却微侧着,听从佛龛后面传出来的挣扎声c撞到木箱的沉闷声。 通过那些声音,她似乎已经亲眼所见那几个粗使婆子按住那个女子给她灌下毒药,然后她毒发痛苦挣扎,等到不能再挣扎,便将她的身体塞进木箱中,盖上盖子。 她不必双手沾血,这些事情安排下去下人们必定能做好,但她终究是慈悲不忍的,所以跪在这里给那个女子念经超度。 她念了一会儿,听见室内的声音渐渐平息,紧悬的心也落回胸腔,加紧念起佛经,念完这一段也就夠了。 念了几句,忽然感觉呼吸不顺畅,有呛鼻的烟味飘进鼻间,与香火味全然不同,忙睁眼一看,只见四周不知何时 弥漫起了浓烟。 她呛的咳嗽了两声,忙从蒲团上起身,头晕目眩间,就看见佛龛后有火光隐隐冒出来,伴随着滚滚浓烟,越来越烈。 着火了 贾氏也顾不得看清楚情况,转身就往外面跑,跑到门边一把推开紧闭的门。 候在外面的赵妈妈只见一个人影,裹着一团黑雾从里面奔跑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贾氏,忙上前搀扶。 “老夫人,怎么这么多烟” “着火了”贾氏咳嗽的老泪都出来了。 “怎么会着火老夫人,奴婢扶您出去。”赵妈妈搀扶着贾氏往外走,正准备张嘴唤人来救火,却忽然被贾氏捏住了手腕。 “让这火烧”贾氏拿帕子擦去眼角的老泪,眼中迸发出锐利的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忽然着火,但这火烧的好,一把火把里面烧的干干净净,什么都不会留下来,也省了她后顾之忧。 这是老天爷都在帮她 赵妈妈看了贾氏一眼,又转头看了冒烟的佛堂,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可怜了那几条活生生人命 浓烟冒出屋顶,惊动了国公府里的人。 秦玉舞候在长廊上等消息,忽然得知佛堂走水,以为是梁青使出的手段,却忽然看见梁青悄无声息的潜回来,只有一个人,顿时心一沉。 “青师傅,那里怎么着火了人呢”秦玉舞目光落在一身黑衣的梁青身上,又看了看她身边,面色微微一变。 梁青扯下脸上的黑布,缓缓摇了摇头。“我赶到时佛堂里已经烧起来了,来不及出手相救” 秦玉舞的心,瞬间冰凉,恍如掉入了冰窖。怎么会这样她们明明是抬了木箱子进去,怎么又会点火还是烧贾氏的佛堂,闹这么大 秦玉舞忽然转身拔腿就往外跑,她要去看看,南沅沅是不是还有的救,刚跑下长廊,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来荷塘,接人” 102 想要什么谢礼 秦玉舞蓦地回首,是那个鬼面人 “怎么了”梁青察觉到她的不对劲,随她目光往后望。 “青师傅,我去一下荷塘”秦玉舞转身急步往荷塘方向走,夜色黑,她走的急,竟是连提灯也顾不上拿。 过了院门,一阵冷风吹来,激得秦玉舞微微一哆嗦,人也冷静下来,止步脚步抬眸望去,就看见暗沉沉的荷塘被竹青苑的火光映出点点粼光,而一道灰白色的高挑人影,站在岸边,与她遥遥相望。 秦玉舞心里有些紧张,虽然不是第一次与这白衣人交手,但对方到底是什么来历,有什么目的,她一概不知。这样一个神出鬼没的人,招惹上绝不是好事 “你打算就站在那里到天亮”熟悉的轻笑声在她耳边响起。这是他在用传音与她沟通。 既来之则安之,即使有什么陷阱,再随机应变吧。秦玉舞心里一番思量,便重新迈步走向鬼面人。 走的近了,她忽然看见白衣鬼面人身前的地面上,有一道黑影,凝神细看,竟然是一个躺倒的人。 秦玉舞手微微一抖,急步走上去蹲下一看,在沉沉夜色中,借着微弱的夜光,看清了这人赫然是南沅沅,只不知为何处于昏迷当中。 秦玉舞不过瞬间就想透了一切,面前这鬼面人不知为何,出手救了南沅沅。莫非那一把火,也是这人放的 “你放的火” “是。”白衣鬼坦然承认。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毁尸灭迹啊。”鬼面人低笑。 “为什么要这么做” “自然是帮你啊。” 秦玉舞缓缓起身,站直身子,仰头,隔着昏迷的南沅沅,与鬼面人对视:“你到底是谁” 鬼面人的眼眸在夜色中泛着如玉石一般的清亮光泽,他忽然清浅一笑,“何必执着于我的身份,我现在帮了你,你打算怎么感谢我” 秦玉舞秀眉轻蹙,道:“即便阁下不出手,我也会将她救出来” “硬闯,然后惹来一身麻烦” 秦玉舞抿了抿嘴角,望着鬼面人,问:“阁下想要什么谢礼”她知道对方不会轻易泄露身份,那么她也就干脆的不问。 “谢礼么”鬼面人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忽然微微弯身凑近她一些,“以后出门只许戴我给你的那张银面具” 秦玉舞一下就想起了那个被她随手丢在角落的银面具,果然是这人送的这算是威胁吧 “为什么”秦玉舞问,“有什么非带不可的原因” “因为是我送的啊”鬼面人低声笑着回答。有夜风吹起,吹散他披散在身后的黑色长发,丝丝缕缕的发丝缠上了秦玉舞的肩膀,拂过她的脸颊,虽然半边脸遮着白纱,但依然敏锐的感受到那些发丝像轻微的羽毛拂过,带来微痒的感觉。 秦玉舞不喜欢现在这种过于亲近和纠缠不清的感觉,她略一思索便点头答应:“好”。不过戴面具,戴面纱还是戴他放的那张面具,没任何区别。 得了她的爽快答应,白衣鬼反倒愣了一下,却见面前的姑娘已不再纠结于此,重新蹲下身子,伸手去解南沅沅手上的绳子。 因着秦玉舞蹲下,也将那些缠上她身体的丝丝缕缕发丝拉开。 鬼面人看见她的动作,眼眸微沉,随即也蹲下,夜风又将两人的发丝吹得纠缠成团,分不清你我。 鬼面人见状,眼眸中浮起笑意,伸手在南沅沅身上一点,昏迷的人“嘤咛”一声,已是苏醒过来。 秦玉舞抬头看蹲在她面前的人,却见他冲她轻笑了一声,道:“趁夜送出府去吧。” 丢下这句话,鬼面人忽然起身,身子一纵,恍如一只展翅起飞的鹏鸟,瞬间飞跃出去,隐没夜色中。 秦玉舞看着他远去的身影,默然一瞬,快速解开南沅沅手脚上的绳子,将人扶坐起来。 南沅沅清醒过来,有些茫然地看着她。 “大小姐” “沅姐姐,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我会安排人马上送你出府。”秦玉舞言简意赅的说明安排。 手腕被抓住,南沅沅望向秦玉舞,眼里光芒忽明忽暗:“他他可知道” 秦玉舞看着面前形销骨立的女子,不过月余未见,她已经憔悴的难以辨认,可见是受到了多么痛彻心扉的精神折磨。 “你想让他知道吗”秦玉舞问。 秦明清选择放弃了她,此时是两人分离的最好时机,南沅沅是选择就此死遁离开还是心怀期盼,只能由她自己选。 南沅沅眼里泪花点点涌落而下:“ 我总是盼着,能再见他一面,当面问上一句”两人恩爱往昔历历在目,怎么说放弃就放弃呢。 “我知道了。”秦玉舞点头,对着黑暗里轻喝一声。 片刻,斩金和断玉便疾驰而来,扶起南沅沅,往前院去。 出府的一切早已准备妥当,加上现在府中大半人手都去竹青苑救火,出府更是容易许多。 秦玉舞安排妥当,才忽然想到秦明清此时只怕已经知道了失火的事,也不知会是什么样子,无论如何她是不想秦明清出事的,随即赶紧带着珍儿珠儿往竹青苑去。 秦玉舞赶到竹青苑时,里里外外已经聚了不少人。 贾氏端坐在院子的石桌边,赵妈妈和丫鬟立在她身后,而秦明清和秦明春站在她面前,秦明清被几个护卫扣住了胳膊和身体,挣扎的满脸通红却丝毫动弹不得,只能对着屋子嘶声痛喊。 “沅沅c沅沅” 声音悲戚的像荒原上失去了同伴的狼。 秦玉舞捏紧拳头,缓步走上前,奈何众目睽睽,她实在不能冒险对秦明清说出南沅沅已被救出的事,只能沉声开口劝慰:“三叔,冷静一些” 可秦明清眼睁睁的看着屋顶浓烟滚滚上涌,哪里还能听的进去,一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眼眸此时布满血丝,通红如血。 他蓦地转头瞪向端坐的贾氏,大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明明答应要放过她的,为什么还要害她性命” “三弟休的在母亲面前放肆”秦明春冷斥。 贾氏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她盯着面前如野兽一般的秦明清,温和的眼眸里闪过冷光。默了一下,她缓缓开口:“明清,我刚才已经说过,这场火是意外,是那姑娘自己失手打翻了油灯,引发了火灾” “若非那内室用青砖围固,将那火势阻挡在内,只怕我这整个竹青苑都要付之一炬。我即使再不喜那姑娘,又怎么会用这种法子” “那你为何不救她”秦明清怒喊。 “等我发现着火时,已经为时已晚,何况那火势太大,倘若开门救火,火势势必蔓延开来,到时候再难控制你难道想看整个国公府都被火烧光不成”贾氏冷哼,蓦地一拍石桌,“堂堂镇国公之子,遇到这么点事,就大呼小叫,还有什么样子” 103 圣旨撤婚 “一点小事”秦明清嘴角扯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忽然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穿透夜空,回荡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心中。 “你们眼睁睁的看着沅沅被火烧死了,竟然还说这是一点小事她是我最爱的姑娘啊你们怎么能这样对她” “沅沅,沅沅”他蓦地用力挣扎起来,身体刺激到极致,力气也大的惊人,竟然挣脱了护卫们的桎梏,一头往屋子冲。 “砍昏他”秦玉舞厉声大喝,当下必须先将秦明清控制住,避免他做出疯狂之举。 护卫们紧追而上,其中一人蓦地出手砍在秦明清的脖颈处,将那失去理智的人砍翻在地,昏厥过去。 “将他带下去好生看管。”贾氏冷冷的开口。“你们都各自回去,今夜之事谁敢外传一个字,我决不轻饶” 秦玉舞看着秦明清被带下去,原也想跟过去看看,闻言屈膝告退。 转身的时候,她听见秦明春低声问贾氏:“老夫人,发生了这样的事,明日的婚礼您看是否” “照常举行”贾氏冷冷的一句话,阻断了秦明春还没说出来的话。 那样的冷漠无情的四个字,让秦玉舞浑身一寒。 这一刻,她忽然深深的明白了贾氏的冷血无情。 在她眼中,最看重的,只会是这冷冰冰的府邸,和那至高无上的权利,秦明清这个庶子的喜怒哀乐,甚至性命,都只是堆砌这一切的砖石。 即便是她这个嫡亲孙女,也不例外 上一世秦玉乔暗中勾搭颜稷泰害死她,上一回推她出来面对山贼,历历往事就是最好的证明 秦明清被送回了他居住的院子,秦玉舞带着珍儿跟过去,挥退在床边看守的护卫。 “你们在门外守着,我劝劝三叔。” 秦玉舞是国公府大小姐,她的命令护卫们自然听从,便都出去,珍儿也随着出去,关上门,守在门口。 秦玉舞看着昏迷在床上的秦明清,眼眸四处打量了一下,走到桌边揭开茶壶盖看里面还有半壶冷茶,端起走到床边对着秦明清的脸就淋了下去。 冰凉的茶水让昏迷的人醒转过来。 “沅沅” “三叔,是我。”秦玉舞拿着茶壶,居高临下的望着床上浑浑噩噩的人。 秦明清撑起身子,也不顾满头满脸的茶水,翻身下床就要往外走。 “三叔,你现在这样子去闹,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你冲进火堆里去,能挖出来的也只会是一堆烧焦的尸骨,也挖不回来你想要的那个人。”秦玉舞开口,声音冰冷冷的。 秦明清心本已如刀割,此时听到秦玉舞的话,宛如再遭受了利剑穿心,只叫他心痛的浑身发抖。他忽然一下跌坐回床榻,伸手捂住脸,痛彻心扉的嘶喊:“挖不回来了,是我放弃了她,是我害死了她” 他此时才忽然发现,他的选择多么的愚蠢,竟然放弃了刻入他心骨的爱人啊。 如果可以重头来选,他一定毫不犹豫的选择沅沅。 “三叔,沅姐姐没有死”秦玉舞低声说。 浑浑噩噩的秦明清有一瞬间的茫然,他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的人:“你说什么” “我说,沅姐姐还活着。不过你要是再这样激动,漏了馅儿,她的安危可就不好说了” 秦明清怔怔的看着秦玉舞,通红的眼睛里浮起泪花,他忽然抢过秦玉舞手中的茶壶,对着自己的脑袋劈头盖脸的浇下去,冰凉的茶水淋在头皮,四散而下,流进脖颈内,冷了个透心凉。 人也渐渐冷静下来。 秦玉舞看着秦明清状似疯狂的举动,忽然觉得,经过这一遭,也不是坏事,至少能让秦明清认清自己的内心。 “玉舞,谢谢你”秦明清露出开心的笑容,明朗温暖的笑意一扫之前的颓废。恢复了冷静,他哪里还想不清楚,是自己的侄女救了南沅沅,“玉舞,我想见一见沅沅。” 秦玉舞望着秦明清,正了脸色道:“三叔,我方才听老夫人说明日的婚礼照常举行。你作何打算” 如果秦明清此时还做不出决定,见了南沅沅又如何 只是将南沅沅再陷入更大的痛苦,而改变不了任何现状。 如果到了如今地步,她这位三叔还要顾虑着身份c顾虑着那冷血的家人而放弃南沅沅,她会阻止两人见面。 秦明清沉默了一下,目光中流露出坚定之意:“当初我想着为了保护沅沅,而答应迎娶陈家小姐,结果差点酿下不可挽回的错误。经历了这一遭,我已经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明天的婚礼,我不会 到场。我这一生,只要沅沅做我的妻子。” “可老夫人绝不会同意,你国公之子的身份也不会同意你的肆意妄为。”秦玉舞点破。 秦明清沉默了片刻,缓声开口:“玉舞,你是个有主意的姑娘,你说,怎样才能推掉婚礼” 秦玉舞看向一脸急切地看着她的俊朗男子,冷淡的眼眸里终于浮起了浅浅的笑意。 秦明清疯了。 当天亮时,进进出出的丫鬟婆子把浑浑噩噩的秦明清收拾成一身大红的新郎官,推着他出府门上马去迎亲时,任人摆布的新郎官忽然挣开众人,拔腿就往大街上跑,一边跑一边嘶声呐喊:“沅沅,你在哪里,沅沅,我来娶你了”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吓住了,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新郎官扯着街上一个白衣女子大喊:“沅沅,我找到你了,我是阿清啊,我是你清哥哥啊” 那白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用力挣扎呼救。 “登徒子,救命啊,非礼啊” 好不容易挣脱开,新郎官又拉住了另一个女子发疯。 等到国公府的护卫终于将新郎官拦住时,大半个城里的人,都看见了秦明清的疯癫丑态。 镇国公府三公子秦明清疯了的消息,也铺天盖地的传开了。 婚礼自然不可能再继续,陈大人气的差点冲上国公府来打人,但终究也不可能真的来打人,于是气冲冲的进宫面圣。 圣上旋即召集秦明春进宫,也不知道到底聊了些什么,回来的时候,一并来的还有圣上撤婚的旨意。 至此,秦明清与陈家小姐的婚事,彻底告吹。 104 太子纳侧妃 国公府一场喜事变悲事,整个府邸的气氛瞬间低迷,张灯结彩的东西被快速收起,府中下人个个屏息凝神,不敢在这个当口触霉头。 贾氏即使对秦明清再不满,可好歹是秦家的公子,婚礼取消了,治病却没有耽搁,将秦明清带回府后,当即请了城里最好的几名大夫给秦明清诊治,但看了数个大夫,得出的结论都是秦明清因为大受打击之下心智受损,变成了疯子。 秦明春又进宫去求皇帝指派御医给秦明清看病,不过前脚刚走,后脚秦明辉便领着御医上门来,直奔秦明清居住的屋子去给他看病。 秦玉舞此时正缩在屋子里小憩,夜里折腾了一通,有些犯困,秦明辉上门的消息还是珠儿回来说的。 “那御医看了,也摇头,只道造成三爷疯癫的原因是心疾,大夫只能开安神的药安抚,治本还得靠秦三爷自己看破。”珠儿看了窝在美人榻上闭着眼睛假寐的秦玉舞,觉得自家小姐似乎又长大变美一些了,虽然闭着眼睛,也是眉目如画大睡美人一个。 “大伯是什么反应”秦玉舞开口问。 珠儿回道:“大爷表情可凶了,看着三爷痴痴傻傻的样子,一双拳头捏的可紧可紧。但应该是顾着御医,所以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和御医出来时,说了一句他不介意这京中再多一座秦府” 秦玉舞闻言缓缓睁开眼睛,眼眸中闪烁着光芒。 她这位大伯竟然愿意为了这位庶弟做到不惜支持他分出秦家自立门户,当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她忽然又想到,秦明辉不过一个商贾,连国公爷秦明春用御医都要入宫请旨,他又怎么能带着御医直入府内 莫非她这个大伯,竟还有不为人知的身份 或者背靠着某位高位权贵 秦明辉离府后不久,秦明春领着御医回来再次给秦明清诊治,得出的结论并无二致。 这一下,贾氏才真正接受,因为那一场火烧死了南沅沅,也彻底的废掉了国公府一颗冉冉升起的年轻将军。 从年底的林氏禁闭,到竹青苑着火,秦明清疯癫,国公府的这个年,过得着实闹心,府中一切也低沉冷清的吓人。 沉闷的过了十来天,城南秦府遣人过来,带来了太子要纳秦玉依为侧妃的消息,终于为国公府带来了一丝喜意。 秦玉舞听到珍儿说出听来的消息时,有一瞬间的发愣。 颜稷安和秦玉依成亲 上一世,秦玉依不是嫁给了一个探花郎吗,怎么会和颜稷安牵扯在一起 她忽然想起去年贾氏诞辰时珍儿说过秦玉依遇到颜稷安的事,当时她只以为两人是相识打招呼,现在再看,原来那时候便已经有了眉目么。 相识已久,那应该是有感情基础在的吧秦玉舞皱眉沉思。 这一世,她势必要让颜稷泰血债血偿,若是秦玉依嫁给颜稷安,过得幸福,她倒也不介意帮一帮颜稷安,让他稳坐太子之位,甚至登上那至高无上的权位。 只是,历来皇家女人不好做,后宫妃嫔侍妾多不胜数,而且颜稷安早已娶了太子妃,秦玉依以侧妃名分嫁给颜稷安,即便富贵滔天,可毕竟也是妾室,真的会幸福吗 过了两日,贾氏便备了礼,带着秦玉舞c秦玉依去城南看望秦玉依。 秦玉依和秦玉舞本来就投机,见她过来,陪贾氏聊了一会儿,便拉着秦玉舞入闺房说悄悄话。 “玉依姐姐,恭喜你找到如意郎君”秦玉舞由衷的祝贺。 “玉舞妹妹,你快莫要取笑我了”秦玉依满面娇羞的伸手作势打了秦玉舞胳膊一下,拉着她在美人榻上坐下说话。 “姐姐是真心想要嫁给太子吗”秦玉舞想了想,直白的问出心中想要问的话。 秦玉依是一个好姐姐,她想要知道她嫁给太子是心甘情愿,而非被迫无奈。 秦玉依一张俏脸瞬间涨红,美眸情光流转,害羞而坚定的点头。 “太子爷优秀出众,是无数闺阁女子心仪之人,玉依能得太子疼爱,自然是万分情愿。” “那就好”秦玉舞的心也放下,她调皮的伸手戳了戳秦玉依红彤彤的脸蛋,道,“那玉舞就预祝依姐姐和太子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成亲后早日给玉舞生可爱侄儿啦。” “玉舞丫头,你还敢笑我”秦玉依伸手戳回秦玉舞,两姐妹笑闹一番,很是亲昵。 过了一会儿,秦玉乔也进门来,乖巧的恭喜了秦玉依一番,秦玉依对秦玉乔没什么好感,客气的聊了几句,秦玉舞便起身告辞,秦玉依送两姐妹到贾氏身边,再略坐了一下,便随贾氏告辞回府。 出秦府,秦玉乔抢着扶贾氏上马车,待两人入了车内坐定,秦玉舞才抬步上马车。 恰这时,几匹马从转角过来,当先的颜稷安看见一个窈窕身影钻进马车中,车帘放下,只余半截藕粉色披风露在马车外,也很快就被收了进去。 车夫跳上车,赶着马车离开。 行了一段,与骑马的颜稷安擦身而过。 颜稷安骑马不停,飞驰而过,来到秦府门口翻身下马,早有仆人上前来牵马恭迎。 颜稷安回首看了一眼那远去的马车,随口问道:“方才离去的是谁家马车” “回太子爷,是镇国公府老夫人的马车。” “镇国公府依儿的祖母啊”颜稷安又看向行至转角的马车,想到那截裙裾想必便是玉依那个国公府妹妹的了。 见那马车已经行远,便收了兴起的去拜见的心思,迈步往秦府内走去。 他昨日刚求得父皇同意纳秦玉依为侧妃,今日便迫不及待的上门来,见他喜欢的那个古灵精怪的姑娘了。 秦玉舞坐在马车中,并不知道自己与颜稷安擦肩而过。 离去年端午的那一场碰面,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外面那些打探她消息的势力也收敛了,她虽然依旧小心翼翼,但到底也没那么顾忌,所以才会随贾氏来秦府见秦玉依,心里不可否认也是存了侥幸心理,侥幸不会与颜稷安打上照面。 秦玉乔坐在对面,一双漂亮的眼睛不时的扫上秦玉舞蒙着白纱的脸,心里一直不断酝酿该怎么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自从林氏被禁足,她便失了宠,原本在府中可以横着走,现在却变成了缩头缩尾的乌龟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丑女所赐 她一定要让她所遭受的这一切,十倍百倍的还给秦玉舞那个臭八怪 105 神出鬼没的黑骑 过了两日,秦玉舞借着给秦玉依添妆的由头,带着斩金和珠儿出门去城里的首饰铺挑首饰,然后悄悄去见藏在农家院中的南沅沅。 几日过去,南沅沅的气色已经恢复不少,但整个人依然憔悴不堪,瞧见秦玉舞过来,一时百感交集,瞬间泪流满面。 “沅姐姐”秦玉舞上前扶她,却不想南沅沅忽然对着秦玉舞屈膝跪下,哭着哀求。 “玉舞,无论你三叔是疯还是傻,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我都要他你帮帮我,让我和他在一起我求求你了” 她已经得知了秦明清疯癫的事,只觉得心如刀割,想要去看又不能,过得彻夜难安,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 “沅姐姐,你快起来”秦玉舞忙伸手搀扶,南沅沅却固执的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的望着她。 秦玉舞轻叹了一口气,扭头看向门外,唤道:“三叔,你还不进来么” 门被缓缓推开,秦明清缓缓走进来,眉眼含情的望向南沅沅。 南沅沅望着突然出现的人,泪水顿时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落下来,她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一眨眼,眼前的人就化为泡影。 “阿沅”秦明清一步一步走进来,眼中也浮起了泪花。 南沅沅忽然一下站起身,扑向来人。 秦明清伸手揽住她,两个人紧紧的拥抱在一起,叠声痛哭。 秦玉舞站在一旁,眼眶一红,忙仰起头深吸一口气:“三叔,沅姐姐,你们慢慢聊,我去外面把风。”说完疾步走出去,伸手带上房门。 站在院子中,望着灰蒙的天空,秦玉舞眼中的涩意渐渐消散。 这一世,秦明清用疯癫换来与南沅沅的相守,虽然与上一世的真疯癫有差,但在其他人眼中,他也是真疯癫了。 这也算顺应了上一世的走势。 希望,经历了艰难险阻的两个人,余生里能够幸福的生活下去。 呆站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秦明清和南沅沅站在门口,望着秦玉舞。 “玉舞,谢谢你”南沅沅伸手握住秦玉舞的手,由衷的道谢。 秦玉舞轻笑着摇头:“这一切,都是沅姐姐三婶娘你争取到的啊” 没有预料到秦玉舞会忽然改口,南沅沅睁大眼睛,脸上浮起娇羞的红晕,秦明清见状将她的身子往怀中揽紧。 “玉舞丫头,三叔没白疼你这丫头”秦明清朗声笑。 秦玉舞也轻笑出声。 三月初三,上巳节,镇国公再迎来一桩大喜事贾姨娘临产,生下了一对双生子,秦明春取名为秦玉凯,秦玉旋。 贾氏一直期盼的开枝散叶实现,一张褶子脸笑成了怒放的菊花一般,合不拢嘴。 小孩的哭闹c下人的进出伺候搭理,一下带活了府中沉闷多时的气氛,每个人脸上都洋溢起笑意。 贾氏对那对孙子真是疼到心底去了,每日里都要亲自去探望,这让秦玉乔和秦玉飞心里产生了浓浓的危机感,两姐弟也不敢再闹幺蛾子,没事就往贾氏跟前凑,露脸,生怕被贾氏遗忘。 贾氏也是个疼孙子孙女辈的祖宗,对他们也一样照拂,连带秦玉舞也得了不少赏赐。 等待三月十四时,秦玉舞在贾氏面前提出去水月庵见璇玑姑娘。 贾氏早有去添香油感谢菩萨的心思,便也决定一起去。 秦玉舞状似不经意的在秦明春面前提了一下上香的事,只说府中喜事连连,希望三叔也能沾沾喜气,好起来。 秦明春想了想,索性亲自带队,将秦明清也带上,于十五一大早领着镇国公府一大家子去水月庵上香,只留下贾姨娘和两个新生儿,以及一大群丫鬟婆子护卫看家护院。 抵达水月庵时已是午时,秦玉舞随贾氏添香油c上香,一通忙活后,才去求见璇玑姑娘。 璇玑早在内室等候,见她进来,笑着招手。 “上次一别,数月未见,秦小姐模样堪称十八变啊。” “璇玑姑娘也美得越加惊人。”秦玉舞浅笑着回赞。 她走上前在蒲团上坐下,伸手摘下头上的帷帽搁在一旁。 璇玑看着她的脸,眼中浮起惊艳之色,面前少女身材高挑了不少,眉眼也张开了,原先脸上还有浅浅的红印,现在已经完全没有,皮肤白皙光洁如煮熟脱壳的鸡蛋,让人看的移不开目光。 她看了一会儿,才动手泡茶,斟茶,一边手上忙碌,一边摇头晃脑的叹息。 “可惜c可惜,此等美景,那本该欣赏的人却无缘得见” “璇玑姑 娘也说是无缘,又何必自扰。”秦玉舞看着璇玑给她倒了茶,淡然伸手端起,只觉茶香扑鼻。 璇玑给自己斟茶的手一顿,才又继续斟茶,然后放下茶壶,低声笑:“果然是个狠心的丫头啊。你这话,若是叫他听见,只怕心都要碎成十八块了。” 秦玉舞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搁回茶几,抬眸望向面前美艳无双的女子,正色道:“我此生无缘情爱之事,璇玑姑娘和他是知己好友,不妨劝他消了心思。我不想多生事端。” 璇玑缓缓收了脸上笑容,静静的打量面前的少女,见她目光坦然而坚定,顿时明白这一番话并非是她的随口一语。 “自古情缘多磨人,自己看不穿,旁人再多劝慰,又有何用”璇玑嘴角浮起一丝苦笑。 秦玉舞闻言,心里也无声的叹息一声。 喝了一盏茶,璇玑选了一本经书给秦玉舞让去旁边的书桌上抄写,她则半卧在火堆旁,拿着一卷野史书籍翻看。室内一时安静,只听见偶尔磨墨的沙沙声,和翻书的哗啦声。 秦玉舞一卷经书抄完,起身向璇玑告辞。 从屋内出来,候在门外的珍儿满脸着急的上前来禀报。 “小姐,三爷失踪了” 秦玉舞闻言一把抓住珍儿的胳膊,满脸焦急和震惊:“你说什么三爷失踪怎么会失踪可去找了” “刚失踪一会儿,老爷派了护卫在找,但还没有找到”珍儿回道。 “走”秦玉舞急匆匆的朝外走,珍儿赶忙跟上。 等两人走远,门被打开,璇玑站在门边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脸若有所思。 秦玉舞到了贾氏面前,先说经书已经抄完,然后再请求要去找秦明清。 贾氏因为秦明清闹失踪,一腔好心情都被破坏,心里正是郁闷时,抬手让秦玉舞自己去找。 秦玉舞领着珍儿和断玉,一路在寺院中翻找,渐渐靠近进后山的院门,趁着没人便出了院门,往后山去。 走了一段路,出现一道岔口。 秦玉舞挥手让珍儿和断玉守在入口,然后沿着岔路往前走,转过一道弯,便看见了站在草丛中的秦明清,目光清明,哪里还有疯癫混沌的样子。 “三叔” “玉舞,你来了” “三叔,你快走吧,三婶娘在等你。” 秦明清伸手摸了摸秦玉舞的头,露出眉眼弯弯的笑容:“好侄女,三叔这就走了。以后若是有机会,来南疆看三叔和你三婶娘。” “好。”秦玉舞忍住眼中上涌的泪水,笑着点头,“三叔保重” 秦明清收回手,转头捞起绑在树上的绳索,往悬崖下坠。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绳索传来一阵抖动,伴随一声响亮的鸟鸣,秦玉舞便从小腿上摸出匕首,砍断树上的绳索,将那绳索抛下悬崖。 做完这一切,她将匕首收好,然后眺望眼前的悬崖,呆站了一会儿,才转身准备回去,却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了身后站着的那道身影。 是那个在密林中找到她的黑骑,那个在上元节将她掳上马助她脱困的黑骑 秦玉舞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她瞪着那不知何时出现的人,看着他脸上冰冷的面罩发出森寒的光,心神大乱。 “秦小姐,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冰冷无波的声音,带着冻人的寒意。 秦玉舞悄悄握紧拳头,只觉得额际都冒出了冷汗,好在她带着帷帽,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正这时,断玉和珍儿来到了黑骑人身后,两人一脸惊吓,想要过来,却摄于那黑骑的威压而不敢乱来。 秦玉舞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两人不要乱动,然后稳住心神平静开口:“大人,民女的三叔不见了,民女正在找他” “可找到了” “还没” “我看看”那铁面黑骑忽然大步走上前来。 秦玉舞心顿时一紧,虽然她已经丢掉了绳索,可面前的人可是煞名远播的铁面黑骑,他们的手段令人发指,难保不被看出什么破绽。 来不及细想,秦玉舞迎着黑骑走去,然后就在两人要相撞上前,脚一滑,整个人失衡一头栽进了黑骑的怀中。 “啊” “小心” 秦玉舞只觉得腰身一紧,身子陡然撞在了坚硬的铁甲,好死不死,头上的帷帽被撞掉,白纱又被她的身体压住,盖住了她的脸,整个帷帽要掉不掉的挂在她背后。 隔着薄纱,她与黑骑的眼睛对视上。 那双深沉似幽潭的眼睛,被薄纱一遮,冻人的冷意消散不少,甚至还多了一些柔软和温和。 秦玉舞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柔软c温和 她怎么可能从对方眼中看到这些东西 “秦小姐这 是何意”铁骑冰冷的声音响起,像她胸口贴着的他身上的铁甲一般冷。 秦玉舞很想一把推开他,但现在不行。 她强忍住被占便宜的不爽,放柔声线道:“民女的脚扭伤了,走不了了。” 黑骑微微偏头看秦玉舞,忽然抬手扯她脸上覆盖的白纱,秦玉舞吓一跳,下意识就想伸手阻止,却见对方顺着白纱抓住她背后的帷帽,重新戴回她的头上。 他竟然没有趁机揭开她脸上的白纱,看她的真面目。 秦玉舞思忖间,忽然只觉身子悬空,下一瞬,就发现自己整个人被黑骑打横抱起。 她忙不迭挣扎,想要挣开,那黑骑低喝:“别动。” 秦玉舞不敢动了。 黑骑见状,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抱着秦玉舞转身往来时路走。 断玉和珍儿看着这一幕,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断玉正想不管不顾的对黑骑出手,秦玉舞适时摇头阻止了她。 现在,不能多生事端 绝不能让多日筹谋功亏一篑 黑骑抱着秦玉舞走到了后院门边,秦玉舞正犹豫是否让他放她下来,黑骑便将她缓缓放下,扶着她的腰身让她站稳,然后转头看亦步跟着的珍儿和断玉。 珍儿忙不迭的跑上前扶住秦玉舞。 黑骑松开手,后退一步站定,秦玉舞抬头与他对视,眼神交缠,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不过几息时间。 黑骑忽然轻笑一声,然后转身大步穿过后院门,往院内走去。 看到黑骑往寺庙内去,没有再折返回刚才他们相遇的地方,秦玉舞的心里,才真正松下了一口气。 她赌这个黑骑对她没有恶意,现在看来,赌对了 106 设计反遭欺 秦明清的失踪闹的人仰马翻,一番寻找,最后终于在一处悬崖边找到了秦明清遗落的一只靴子。 看着深不可测的悬崖,秦明春站了很久,秦玉舞走到他身边,秦明春回过头来看了看她,转回头远眺那暮色中的青山峻岭,低声说了一句。 “玉舞,你三叔,终究是走了。” 秦玉舞心里一咯噔,她觉得秦明春这句话有深意,但她聪明的没有去接话。 父女俩在悬崖边又静静的站了一会儿,秦明春便转身,领着秦玉舞回庵中面见贾氏。 “老夫人,三弟失足坠崖身亡了。” 贾氏听闻此消息,怔愣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神色变幻数次,才最终只是点点头:“善后的事,你去办吧。” 一行人从水月庵回到府中时,已经月过中天。 秦玉舞送贾氏回到竹青苑,劝慰了半响,才得了贾氏回去歇息的话。 回到荷苑,只觉得心绪起伏难平,心里似乎堵了什么,憋的慌。 她唤来珍儿去厨房里烫了一壶酒,叮嘱了想一个人静静,便拎着酒壶往屋后的凉亭去。 大家都知道了秦明清坠崖之事,只道秦玉舞心里难受,便也由着她去一个人静一静。 秦玉舞划船到湖心,然后纵身一跃落到凉亭,坐在石桌边,拿出三个酒杯,斟满酒,举起其中一杯对着两个酒杯碰了碰,道:“三叔,三婶,侄女敬你们,预祝你们新婚快乐。” 说完祝词,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滑入喉咙,刺激的她咳嗽了起来,但那一股呛辣流入胸腔,带来灼热感,就像是胸口突然燃烧起了一团火,烧的她浑身热了起来。 “好酒”秦玉舞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她又给自己斟满一杯,然后再次与两个酒杯碰杯,道:“这一杯,预祝三叔三婶白头偕老” 说完再次仰头而尽。 “第三杯,预祝三叔三婶早生贵子给我生许许多多的弟弟和妹妹” 秦玉舞将第三杯酒一干而尽。 浑身暖洋洋的,像是泡在了温水中,眼前也开始变得有些飘忽。 三叔纵身一跃的画面浮现在她面前,他是报了赴死的决心吧,倘若这一切的算计有一环失控,他必定葬身崖底。 可为了能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他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那一幕,震撼了她的心。 原来这世间,真的会有人为了爱情抛弃性命。 爱情,让她蚀骨穿心的毒药,却原来也会是如此的美好,如此的高洁。 秦玉舞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去,然后低低的笑了起来:“原来只是你倒霉啊,识人不清,所以才会如此悲惨哦” “来,敬你的倒霉”秦玉舞举杯,呵呵笑着饮下杯中酒。 “敬你的识人不清” “敬你的悲惨” 夜风飒飒,凉亭顶上,不知何时来了一个白衣服的人,那人安静的坐在那里,乌黑的长发如漆黑的墨汁沿着白袍蜿蜒而下,一张惨白的脸上两个黑眼眶,看不出神色。 夜风将亭中独酌的少女的话吹散,零零散散飘进他的耳中。 “原来我还会高兴呵,呵呵,我好高兴”少女似乎有些醉了,开始絮絮念念着一些不着调的话。 “三叔,三婶,你们要一直开开心心的在一起,永远在一起,生生世世在一起,永远爱着彼此,永远不背叛彼此哦我干了” “等我忙完手头的事,就去看你们和我的弟弟妹妹们” “我一定会去看你们的” “” 呓语声渐渐低了下去,伴随着轻微的呼吸声。 白衣人撩袍角起身轻飘飘跃下,落到凉亭中,目光落在趴在石桌上嘟着嘴浅睡的少女身上。 为了方便喝酒,她摘掉了脸上的白沙,白净绝艳的脸,在清浅的月色下,有着窒息的出尘之美。 白衣人缓步走上前,在少女身边的石凳上坐下,端起桌上空着的那只酒杯,斟了一杯酒,对着少女轻轻举了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呛辣的酒入喉带起一股火,让他浑身发烫起来。 酒劲还真是大,不过才一杯,就让他浑身血液沸腾,手脚发软,眼前发虚了起来。 白衣人放下酒杯,目光重新落在熟睡的少女脸上,夜风吹散了她腮边的一缕发丝,贴在她的面颊上,让她有些不舒服的蹭了蹭脑袋。 白衣人犹豫了一下,缓缓伸出手指轻轻夹住那缕发丝,往少女白皙 的耳朵后拢。 指间碰到那耳垂轮廓,只觉得一阵灼烫,那白玉似的耳朵瞬间变得绯红。 夜色太深,那一抹绯红极难察觉,但少女那双如星辰一般闪着璀璨光芒的眼眸,叫他恍如被人点了定穴一般僵住了动作。 秦玉舞缓缓抬起头,睁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面前的白衣人,眼中还有着一抹醉酒的茫然,那双眼睛似乎在盯着他,又似乎没有盯着他。 这样的秦玉舞让白衣人有些分辨不清,到底她是清醒着,还是醉着 酒劲似乎越来越大,眼前的少女变出了重影。 白衣人忍不住眨了眨眼睛,想要稳住心神,却忽然见面前的少女对他展颜一笑,那一笑,就像是夜空中陡然亮起的火树银花,瞬间慑住了他的心神。 他陷入了一瞬的魔怔,就那一瞬,面前的少女忽然就出手了。 她的手飞快的伸向面前人的脸,手指扣住了他腮边的边角,然后用力一扯。 白衣人忙伸手按住脸上的面具,整个人快速往后退去。 但少女身姿灵敏,紧随而上,一手死扣住面具边缘不放,另一只手朝着白衣人胸前要害袭来。 白衣人伸手化解秦玉舞的攻势,身子抵上了凉亭的护栏,已是退无可退。 秦玉舞欺身上前,一只手捏着面具,一只手想方设法的想要点白衣人的要穴,大半个身子都几乎要贴上了白衣人的身体。 她嘴角扬起一抹奸计得逞的笑:“是不是觉得这酒劲有些大喝完后有些手脚发软,两眼发花” 白衣人有些无奈的低笑:“你自己喝的酒也放迷药么” 秦玉舞眨了眨眼睛,无辜的道:“我也是没办法,以防你会来偷酒喝嘛。” 这小狐狸,明明就是特意演戏诱骗他上钩,现在倒是装无辜撇干净。 “既然你偷我酒喝,总得付点酒钱,是吧。”秦玉舞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面具,手指不断用力,“不如你揭开面具,让我看看你的脸,就当你付的酒钱了,如何” “还有其他选择么”白衣人按住面具的手指毫不放松。 “目前看来,这个酒钱我最满意”秦玉舞也坚持不放。 “唉”白衣人忽然叹了一口气,“可是这个酒钱,我不愿意付,怎么办” “那我就抢”秦玉舞忽然放弃想要点穴的手,伸手抓住面具的另一边,然后费力一掀。 面具蓦地被掀开了一半,眼见即将得逞,白衣人嘴角忽然扬起一抹笑,那抹笑落入秦玉舞眼中,让她心中警铃大作,下意识就想缩手逃开,却为时已晚。 她只觉腰间忽然被人用力箍住,下一秒整个人就倒栽了下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开,秦玉舞掀开了面具,却来不及瞄上一眼,就一头扎进了池塘中,被冰凉的水灌了个透心凉。 身体被紧紧的箍在白衣人怀中,最初的惊慌过后,秦玉舞开始用力挣扎,试图挣脱面前人的桎梏。 但对方的双手一手箍住她的腰,一手握住她的手往背后反剪,她瞬间丧失了战斗力。 池塘中心水很深,而且非常冷。 那白衣人抱着秦玉舞沉在水底,似乎是为了惩罚她,故意不往上浮,她只觉得胸腔中的空气渐渐稀薄,于是挣扎着想要往上走,却被白衣人伸手按住了脑袋,下一瞬,温热的唇精准的贴上了她的唇,惩罚性的咬了一下,然后向她嘴中渡了一口气。 秦玉舞被白衣人的举动惊的忘记了反抗,胸腔中重新被空气填满,带着白衣人清新的味道,填满了鼻腔唇齿的每一寸地方。 渡完气,白衣人松开了秦玉舞的嘴唇,然后提着呆若木鸡的她从水中一跃而起,落在凉亭外的石道上,然后不待她有所反应,就飞快的跃上凉亭顶,一跃而去。 行至半空时,对着荷苑前院射了一颗石子,然后飞快遁走。 被惊动的梁青和斩金断玉飞奔至凉亭,看见浑身湿漉漉的秦玉舞,尚不及开口询问,就见秦玉舞挥手指着半空用力扔出去一个白漆漆的物什,伴随着咬牙切齿的一声怒喝:“登徒子,下一回,我要剥了你的皮” ------题外话------ 今天除夕哦,各位宝宝记得多吃肉肉,守岁拿大红包。 107 秦玉依出嫁 进入四月,天气回暖,春光明媚,秦玉依出嫁的日子也到了。 秦玉舞和秦玉依关系亲近,头一天便过城南秦府陪伴她,并带着自己亲手挑选的首饰,准备的银两为秦玉依添妆。 栖风楼开业当日,惊爆全城,生意络绎不绝,几个月下来,收入手中的现银多了许多,加上她又有母亲的嫁妆在手,银钱并不缺,所以出手也很大方,送给秦玉依的是一套上好的定制头面,珠光宝气,甚为奢华。 银两也给的足,一千两白银。 秦玉依见秦玉舞出手这么多,拉着她道:“玉舞妹妹,姐姐知道你的心意,可你毕竟尚未出阁,银钱留在手中傍身更好,所以头面姐姐收下,银子你且拿回去自己收好吧。” 秦玉舞笑着道:“我的玉依姐姐就一个,现在到你大喜的日子,妹妹再怎么添妆,也不为过。要是姐姐心疼我,以后待我出嫁时,你再给我多多添回来吧。” 秦玉依劝不过她,伸手点了点秦玉舞的鼻间,笑闹:“小丫头片子还没及笄,这就开始思考出嫁啦。” 话说出口,忽然看见秦玉舞脸上的白纱,心底终究是有些心疼。 这么灵动可人的一个妹妹,偏偏脸上生了那样一块红疤,今年就要及笄,到时候又能许哪家公子,得一个可人郎君 秦玉舞见秦玉乔又流露出疼惜的表情,不动声色的转开话题:“玉依姐姐,你明日还要早起,一会儿就赶紧去歇息。我今夜过来瞧了你,明日就不过来凑热闹了。在此先祝姐姐和太子爷新婚快乐。” 秦玉依知道秦玉舞不喜见人,加上国公府往年也有意不让她露于人前,点点头,勾着秦玉舞的胳膊送她出府。 分别之际,秦玉依握住秦玉舞的手,正色道:“玉舞,你放心,待你及笄后,姐姐一定会为你相看一位如意郎君。” 秦玉舞哪里真的需要如意郎君,但也不忍拂了秦玉依的一腔好意,便随口应了一句,便上马车回了秦府,哪里想到秦玉依却是当真放在了心上,甚至开始盘算等婚后找太子帮忙物色出挑的青年才俊。 第二日,秦玉依出嫁。 整个天京城都热闹不已。 虽然是侧妃,但太子的排场做的很足,给足了秦府面子。 秦玉舞一不做二不休,让栖风楼当日挂红绸张灯笼,一派喜气洋洋,还给就餐的客人赠送喜饼。 全城同庆的店铺不少,栖风楼这一番做派瞧在旁人眼中也没觉得有什么,可瞧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大为不同。 参加太子婚宴的颜稷泰得到月嵘馆掌柜的回话,心底对栖风楼幕后主人是太子的猜测坐实,喝入口中的酒变得越加不是滋味,对颜稷安的恨意也更多了。 惹了人不痛快的秦玉舞此时很惬意的躺在院子中晒太阳。 转眼,重生回来已经一年了。 这一年,过的可谓惊心动魄,但好歹活下来了,也有了足够时间的养精蓄锐。 下一步,她也该好好谋划谋划,主动出击了 秦玉依嫁入太子府后,和颜稷安过起蜜里调油的生活,转眼便到了回门日。 太子准备了满满一车礼物,揽着秦玉依回城南秦府。之后,又来到镇国公府,拜见贾氏和秦明春。 秦玉舞料到秦玉依和太子会过来镇国公府,但她实在不愿意见太子,所以一早就给贾氏告病,只说是昨日贪凉减了衣衫,结果染了风寒。 贾氏对秦玉舞的心思心知肚明,让她好好卧床休息。所以当秦玉依和颜稷安上门拜见时,只有贾氏c秦明春及秦玉乔c秦玉飞两姐弟,心生的一双双生子因为没有满百日,也没有抱出来见客。 秦玉乔知道是见太子,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衬托的她容颜越加出众,也确实吸引了颜稷泰相看了两眼,让她心里还偷偷乐了好一会儿。 颜稷安打量秦玉乔,却不过是客套的见礼,虽然对秦玉乔容貌出挑颇为欣赏,但在她看来,这个身量都未长足的小姐不过还是个孩子,哪里存的有什么其他心思。 坐了半响,太子和秦玉依起身告辞。 秦玉乔不知怎么想的,忽然上前挽住秦玉依的胳膊,娇声开口道:“玉依姐姐,大姐昨日感了风寒,今日卧床不起,才没有过来拜见太子殿下和您,还请太子殿下和姐姐您别怪罪大姐。” 秦玉依不动声色的拨开秦玉乔挽在胳膊上的手,心里很不悦,而贾氏心底更是对秦玉乔的自作主张不喜,但转念想了想,又忍住了去打断她的话。 秦玉舞的脸好的差不多,待及笄后,便要说亲,也该开始显露人前。 有秦玉依这个 太子侧妃和太子相帮的话,自然是极好。 所以倒也不必再遮着掩着。 秦玉依面上保持笑意,道:“玉乔妹妹说笑了,你大姐是身子不适,又不是故意为之,殿下怎么会怪罪。” 一旁的颜稷安看着两姐妹,忽然不知怎么的就有点紧张,他微微挑了一下眉,状似随意的问:“国公府中,竟然还有一位小姐吗” 秦玉依不待回话,秦玉乔已经扬起娇俏的脑袋一派天真无暇的对着颜稷安道:“咦,太子殿下不知道我还有一个长我两岁的大姐吗我大姐和玉依姐姐关系可好了。只是因为她不喜见人,不常出来,所以知道的人不多。” 颜稷安只觉得心里一咯噔,脸色有些微微发白,他看向秦玉依,看着面前娇俏可人的姑娘,心里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殿下,关于妾身这妹子,妾身正有事要和殿下商量,不如待回府的路上让妾身细细说与殿下听。”秦玉依伸手挽住颜稷安,意味深长的瞥了秦玉乔一眼。 颜稷安心里有些乱,由着秦玉依挽着他,一并走了出去。 进马车后,秦玉依便说了秦玉舞的事情,当她提及秦玉舞面有红斑所以不喜见人之时,颜稷安眉头一皱,脑海中浮现起那精灵鬼怪的丫头样子,实在很难想象面具下面是不是真的有那块斑。 “殿下,玉舞妹妹及笄后,只怕亲事不顺,殿下可否帮忙物色合适的人选” “本王会留意。”颜稷安随口答应。 目光落在身畔娇羞的秦玉依脸上,看她那双水润明亮的眼睛,似乎能与脑海中的那双眸子重叠起来,似乎又有些不同。 “依儿,你身边那位清秀的丫头呢,怎么没有见她陪在你身边” 秦玉依微愣了愣:“殿下说的是哪位” 她的贴身丫头云蓉和木香都随她陪嫁进了太子府,哪里还有一个清秀的丫头 “便是去岁端午时,陪你一起去看龙舟赛的那个丫头。” “哦,太子爷您说的是云蓉啊,她今天不是陪在妾身身边嘛。” 颜稷安的心,沉了下去。 ------题外话------ 初一到,给大家拜年啦,祝大家鼠年大吉大利发大财。 108 攻与防的博弈 颜稷安觉得很不对,但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他明明在大街上看见了她,暗卫跟踪她进到的是城南秦府,后来他在贾氏寿宴上和秦玉依碰面,她身边跟着的正是端午时陪在她身边的那个丫头。 为什么会错了 颜稷安看向秦玉依,从他找到她起,因为他的笃定,从来不曾开口问她,去岁端午节的那个金面公子是不是她,可现在他很想开口问。 但话到口中,却问不出来。 如果,真的错了呢 秦玉依已经成了他的侧妃,他若是撕开了真相,难保不会带来更多麻烦。 那个秦国公嫡长女秦玉舞,面生恶斑,若是真的面目丑陋,即便就是那个金面小公子,他也绝不会去娶她,说破了岂非得不偿失 颜稷安一番思量,已是打消了向秦玉依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心思。 即便要弄清楚事实真相,他也要暗地里去查。 颜稷安和秦玉依走没多久,秦玉舞便知道了秦玉乔弄出来的幺蛾子。 重生回来后,她对这个庶妹并不够狠,一些反击也是基于对方作死,并没有痛下杀手。 可现在回头看看,屡次害她,还联合康乐害秦明清和南沅沅,现在又去太子面前乱嚼舌根,虽然年纪小,心却是真的毒辣 既然秦玉乔自己不安分,也就休怪以后她不留情。 “小姐,太子殿下起了疑心,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吧”珠儿在旁边惴惴不安的说。 “不善罢甘休又如何他娶了玉依姐姐,只要不对我赶尽杀绝,我也可以不与他一般计较”秦玉舞凉凉的开口。 再说了,当初蒙面也不过是为了不惹麻烦,即便现在被人找出来了,那几位皇子也不会真的将她如何了去。 一年前的旧事,还揪着不放,那点胸襟气度,也忒叫人笑话。 有了这份考虑,秦玉舞并没把颜稷安的识破当回事。 当然,她并不知道,颜稷安是错将秦玉依错认成了她,而娶进了门。 也就不知道,这一场错认,为几个人之后的人生,带来了多么大的改变。 颜稷安回太子府后,当即在书房诏令贴身暗卫去查秦玉舞,把那丫头抓到他面前来。 要是那丫头真是那金面小公子,他少不得要折腾折腾她,让她为他的这个错误付出点代价来。 暗卫虽然觉得掳走国公府大小姐的事不太合适,但太子下令只能照办,于是在查清楚秦玉舞的居住处后,在夜深人静时闯进去抓人。 那暗卫也是大风大浪走过来的高手,根本没将闯入一个闺阁小姐的院落抓人看的有多难,结果就踢到了硬铁板,人不过刚落进院子,就触动了机关,不仅差点被突然射出的暗箭射伤,还惊动了护卫,不得不狼狈逃离。 那暗卫离开后,回去总结了一下,将第一次的失败归结于自己大意轻敌。 于是第二晚,谨慎小心的再次去闯。 结果这一次,人才刚飞到荷苑上空,就被人在暗中射来冷箭,然后有护卫一跃而起与他缠斗。 几个来回下来,暗卫没有得到一点好处,不得不再次狼狈撤退。 第三天,挂彩而退。 颜稷安等着自己的暗卫将秦玉舞抓来确认,结果一连等了三天都没有得逞,顿时气的摔碎了手中的茶盏,眼眸微微眯起来。 “秦玉舞,就是你吧。一个闺阁小姐,院落却防守的如此严密,到底是在隐藏什么秘密给我再探,我就不信,她那院子,当真固若金汤” 暗卫得了令,恭身退下,召了三名手下,再去探荷苑。 夜里的不平静,秦玉舞自然一清二楚。 对方是颜稷安,她也知道。 原先她这院子布下机关,又有斩金断玉守夜,结果那赫连煌和鬼面人依旧来去自如,这让她对布下的机关和斩金断玉的能力还有质疑。 这一次,颜稷安派人夜夜前来刺探,正好给她一个考验荷苑防守的机会。 从第一夜暗卫闯进来开始,秦玉舞便联合梁青,快速调整院中机关的漏洞,布下更严密的防守机关。 一轮轮下来,荷苑的防守,当真是固若金汤,不可同日而语。 而持续了半个月的刺探,也终于因为颜稷安的命令,终止。 暗卫站在书房中,垂眸静默,但只有微微颤抖的眼睫毛,昭显着他的紧张。 颜稷安靠坐在宽大的木椅中,缓缓转动右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幽沉的眼眸看着下首的暗卫,里面有愠怒火苗 在跳动。 “半个月,近二十次探查,竟然连对方院子都没踏进去。你说,你们还有什么资格,留在本王身边” 暗卫闻言,屈膝跪下,道:“属下办事不利,请殿下责罚” “自然该罚”颜稷安冷哼,“下去领罚,罚完后给我把那丫头身边的一切都摸清楚,给本王弄清楚,一个丑女,养这么多高手在身边,到底要做什么” “属下遵命”暗卫领命,起身退出去。 颜稷安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暗卫,他手中的这一只暗卫实力如何他比谁都清楚,结果屡次在秦玉舞那里踢到铁板,不得不让他对那丫头的动机产生怀疑。 金面小公子丑丫头高手如云 这一切,真是叫他越来越感兴趣了要不是频繁的刺探已经引起了秦国公的注意,他还真的不想就此收手,非得和她分出个高下来。 现在想要将对方抓过来确认的计划失败,那小家伙又狡猾的要命,上回他去国公府,她都能称病推脱,想她主动出来,绝不可能,看来只能出手将她逼出来 “铩羽而归么”密室中,颜稷泰听到暗卫的禀报,一双琉璃一般美丽夺目的眸子微眯,嘴角浮起一抹笑,“有点意思。” 前几日他派出去监视颜稷安的暗卫回禀说颜稷安在派暗卫夜闯镇国公府的一处小院,他当即警觉,直觉有什么秘密在其中,所以派暗卫暗中盯梢。 没想到便瞧见了颜稷安吃瘪的好戏。 “秦府的另一个小姐”颜稷泰伸手轻叩桌面,总觉得这其中似乎有些什么不对劲,忽然眸子亮了起来,“莫非那才是那位真正的金面小公子” 皇宫西边的一座偏殿,俊逸的少年披散了长发,斜卧在软榻上,一边伸手给自己斟茶,一边看手中展开的一块小布条。 布条上只有一个字。 “败。” 赫连煌噗嗤轻笑出声,随手将布条放到烛火上点燃,看着那火苗将布条吞噬干净,才近似呢喃道:“几日不见,那丫头越发长本事了呢。看来想要见她,也越来越不容易了啊。” 一旁的宫奴垂着眉眼恭候在侧,对少年的话恍若未闻。 国公府西角一处阴暗屋顶上,一个一身白袍的鬼面男子坐在那里,静静的望着荷苑的方向。 那里前不久刚展开了一场搏杀,最终进攻的人败北而去。 这样的搏杀,持续了半个月,他在这屋顶上,也坐了半个月。 没有一次出手的机会。 整个小院的防守强大的令他也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小丫头爪子磨利了,挠起人来一点也不含糊。 这样,很好。 东边隐隐有光出来,白袍人起身,随手一拍,抖落衣衫上凝结的露水,瞥了眼国公府外明显增多的护卫,心里明白,这持续半月的较量,终于告一段落。 可这天京城中的暗涌,才刚冒出了头。 109 赏花宴 夜里的暗杀终于停止后,秦玉舞稍微放松了几日,一张邀请帖就送进了她的荷苑。 秦玉舞看着帖子上的长公主印,去岁长公主出手相助的恩情她尚没有报答,自然也不会去推辞不赴宴,当下便让珍儿帮她去准备礼品。 “小姐,赏花宴三日后才举办,还来得及赶制新衣裳,奴婢这就去叫裁缝来,一定把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惊呆那些人”珠儿在一旁开心的提议。 秦玉舞有些无奈的扶额,珍儿伸手抓住要出去的珠儿,气道:“跟了小姐这么久,难道还不知道小姐不是喜出风头之人么” 秦玉舞赞赏的看了珍儿一眼。 “可是小姐长的这么美,那些人偏偏说小姐长的丑,奴婢不服气”珠儿鼓起腮帮子。 “那这样吧,上月不是新制了一批春衣么,珠儿就从那里挑喜欢的给我赴宴穿,如何”秦玉舞放柔语气哄道。 “那些衣服都是浅色,素色好吧,奴婢这就去挑”珠儿虽然还是觉得不满意,但一想到自家小姐容貌惊人,即使穿的朴素无华,也一定惊艳众人,于是又开心起来。 珍儿对自己这位少根筋的妹妹,真是又好笑又好气。 长公主今年的赏花宴,似乎格外浓重。秦府女眷都被邀请在列且不说,天京城中稍有脸面的官家女眷也都得到了邀请。 往年的这种宴会,那些人是想都不敢想,今年接到了邀请帖,纷纷都愣了神,反应过来喜极而泣者不少。 秦玉舞并不知道这一次的赏花宴可谓全城轰动,不然也许对长公主如此高调行事的目的有所察觉。 赏花宴当日,秦玉舞带了珍儿和断玉,随贾氏一道赴长公主府。 因为邀请的人多,整个宴席熙熙攘攘的分外热闹。 贾氏领着自家俩孙女和丫鬟进来时,顿时引起了人群的轰动。 凑上前来拜见的c寒暄的c攀关系的c好奇的女眷围了好几层。而且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蒙着面纱的秦玉舞的身上。 临出门前,贾氏原本是想摘掉秦玉舞的面纱,但转念一想,此前国公府藏着掖着她十多年,现在冷不丁的就带出去,怎么也说不过去,而且也有抢风头之嫌,若是因此惹恼了长公主反而不美,不如先蒙着脸带出去见一见,让大家知道国公府有这么个嫡长女,之后再寻合适的时机摘了秦玉舞脸上的白纱,一举打破此前流传出去的那种“不祥”的名声。所以便由着秦玉舞蒙面随行。 官家女眷各个都是察言观色的好手,加上镇国公府的权势在大嶶也是皇家之下万家之上的存在,所以即便对蒙面的秦玉舞充满好奇,且其中一些人还想起了那当年喧嚣一时的传闻,也绝不会选在此时主动提起找不痛快。 一群人簇拥着贾氏众人到了安排的座位落座,又围着说了会儿话,便各自散去,只余下和贾氏关系要好的几位夫人闲话家常。 秦玉舞安静的坐在贾氏身畔,目光不动声色的将宴席上的众人扫了一遍,没几个认识的。 不过在看到对面有一个宴席上的少女时,恰好与那少女的视线对了个正着,那少女甚至还对她鼓了鼓眼睛,颇有一些怨念。 秦玉舞重生回来,还没有招惹过这种大家小姐,记忆中之前也是深居简出没有接触过闺阁小姐,不知道那少女对她的怨念从何而来,略想了想,忽然想到秦明清那黄了的婚事上。 莫非那便是差一点便成为她三婶娘的陈家小姐 不由得再多瞧了两眼,和南沅沅一对比,只觉得陈家小姐虽然显出一身大家闺秀做派,却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藏不住心底的心思,和洒脱不羁的三叔不甚般配,还是沅姐姐更好一些。 喧闹一番,有下人宣“长公主”到,众人纷纷噤声,转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水青色身影在丫鬟们的簇拥下,逶迤行来。 秦玉舞的位置在长公主的下首,所以看的很清楚,只见长公主脸色白皙红润,长眉入鬓,凤眼清亮,墨黑的云髻上压赤金凤钗,气度雍容,又有天家威仪,让人不含久视其尊颜。 众人纷纷起身叩拜。 长公主缓步行至上位坐下,挥手免了众人的礼,待众人重新就坐,才轻启朱唇:“本公主府去岁种下的几株垂丝海棠这两日开了,花色甚美,特邀诸位前来共赏。既然是赏花宴,诸位也不必拘谨,赏花吃酒尽兴的玩。” 长公主一番话说出来,拘谨的气氛瞬间活络不少,人人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可大家也都不过是做个样子,当真放开了手脚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不一会儿,便有人为了活跃气氛,提出行酒令。 大家纷纷附 和。 长公主一手撑着头,斜斜靠着椅背,一手缓缓转动手中的琉璃盏:“可。若得好诗,本公主厚赏。”说这话时,目光有意无意的就往秦玉舞身上扫了扫。 去岁受人之托出手相助,她并不曾召见过那丫头,这次特意点名相邀,自然也不会轻易放了她,怎么也得看看好戏。 秦玉舞坐在席位上,敏锐的感受到上首那不时扫过来的目光,她抬眸对望,与长公主打量的目光对个正着。 秦玉舞微笑了笑,拿起桌上酒杯,对着长公主举起相敬,然后撩起面纱喝干。 长公主瞧着那丫头和自己对视,眼中毫无惊慌胆怯,还镇定自若的举杯向她敬酒,只觉得越加有意思,清冷的眼眸中也浮起了浅笑。 破天荒的,她也对着秦玉舞举起酒杯,隔空一碰,然后饮下杯中酒。 在场的女眷,都在时时关注着上座长公主的动向,见她竟然接受了秦玉舞的敬酒,还做出回应,顿时都微变了颜色。 看来,秦府那位嫡小姐,似乎与传言中的受冷落c不祥有些不同啊,竟连长公主都有另眼相待的意思。 行酒令开始,一路传下来,到了秦玉乔处,秦玉乔大方优雅的作了诗,然后一转头,点到了秦玉舞。 “大姐,到你作诗啦。你已经想到了吗,我可不想大姐你被罚酒三杯呢。” 秦玉舞淡淡瞥了秦玉乔一眼,秦玉乔被她眼中的冷意扫的微怯,但哪里肯放过羞辱秦玉舞的机会,当下也瞪大眼睛回望。 林氏当家的时候,暗地里没少阴秦玉舞,不学女红c不教识字,面儿上做的到是妥贴,一律都是秦玉舞自己不好学不上进,因为是个不祥的丑丫头,贾氏睁只眼闭只眼,秦明春长驻兵营,所以秦玉舞肚中有几两墨水,秦玉乔一清二楚,摆明了就是叫她出丑来的。 她的那点心思,又怎么逃的过秦玉舞的眼睛。 倘若是上一世这个年纪的秦玉舞,秦玉乔确实会目的达成,可惜,她千算万算也算不到,面前的人早已换了个灵魂。 初嫁给颜稷泰时,颜稷泰为了忽悠她死心塌地的为他办事,也曾与她花前月下,饮酒对诗。她那时候是个大老粗,会行军打仗,会拔剑杀人,却根本不会吟诗作对,捏针做女红。 为了迎合颜稷泰,她便背地里请夫子教识字,教作诗,跟着绣娘学做衣裳。一年半载下来,好歹也凑合着算肚中有点学问了,中规中矩的诗随口也能来一首。 “皇姑姑,你们在这里赏花饮酒作诗,却叫您的皇侄儿们在隔壁坐冷板凳,可不厚道。” 一声清朗的话忽然响起,打断了秦玉舞的沉思,她闻声望去,就看见了一个明黄的高挑少年和几名服色各异的少年郎大步走进来。 那一群,正是颜家的皇子们。 110 扎堆挑刺 距离去岁端午的初见,这是秦玉舞重生回来的第二次见到那群万人之上的众人眼中的贵胄骄子们。 没有重活一世,那些仰着头颅满脸高贵不可侵的少年们,也是她心中羡慕仰望的人,可瞧透了他们一团和气背后的尔虞我诈不择手段杀兄弑弟的恶行,再俊美的皮囊,在她看来,也是生满蛆的恶魔,令人作呕。 众人纷纷起身,向着那群少年恭敬的行礼,秦玉舞心里再不屑,也识趣的跟着众人行礼拜见。 为首的颜稷安抬手免了众人的礼。 长公主闲闲开口:“赶紧给我这几位皇侄儿看座。” 便有下人领命退下去。 等候的间隙,颜稷安的目光便牢牢锁定了挨着长公主不远的秦玉舞,见她一身藕色裙衫,簪两支赤金镶珍珠发簪,衣着打扮很是清淡,但发簪上两颗拇指大的珍珠又彰显着她的国公府嫡女身份。 她的半张脸被白纱遮住,只露出低垂的眉眼,安静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一点也瞧不出机灵活泼。 正打量间,进来一队抬着几张桌椅的仆人,在长公主身旁安好座。 颜稷安率先坐下,跟随的其余几位也相继坐下,一直站着的众人才敢随后就坐。 秦玉舞坐下,只觉得从上首投过来的打量目光越发的多了,这要是其他闺阁小姐,只怕就要扛不住闹个面红耳赤娇羞不安。 她倒是泰然自若,只当那几道打量的目光为无物,自顾自的端坐不乱。 不过在瞧见颜稷安时,心里就有些奇怪为何秦玉依没有一并过来。 “方才是行到了哪里”颜稷安开口问。 秦玉乔飞快的接话:“回太子殿下的话,该我大姐行酒令了。” 贾氏见秦玉乔如此迫不及待的出风头,眉头微微一皱,嘴唇抿紧了紧。 秦玉乔满心都是让秦玉舞出丑,那里顾得上贾氏喜欢不喜欢,拿一双美眸紧紧的盯着秦玉舞,似乎已经看到了她在众人面前出丑,尤其是在皇子们面前。 哼,若是她胸无点墨,又生的那样丑陋,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得一个好果子吃 “秦大小姐,何在”颜稷安盯着秦玉舞,明知故问。 当众询问,明显就是逼她现身自认身份。 秦玉舞慢条斯理的起身,理了理裙摆,莲步轻移行至中间,对着颜稷安和各位皇子一一屈膝行礼,然后回话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民女在此。“ 颜稷安看着底下那一脸冷静淡然的少女,想到自己的暗卫连续半个月败在她手中,心中的憋屈就往上涌,一时没有让她起身。 一旁的颜稷和不动声色的将太子对秦玉舞的咬牙切齿看在眼中,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 他这个表妹啊,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连太子也胆敢折腾,活该现在受点折腾。 颜稷泰的目光也紧紧的锁在秦玉舞的身上,不放过她的一举一动,眼前这丫头的身高比那金面小公子高了一大截,虽然装扮清雅,却独有一股冷然气质,越看越是吸睛。而且,若不是消息确凿,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面前少女和那固若金汤的荷苑联系在一起。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年纪最小的颜稷瑞倒是看不出这其中的暗涌,只是觉得大皇兄似乎对面前这少女很是不喜。 “太子殿下这是打算让秦小姐行礼到散席么”长公主轻笑着柔声开口,话语中有着明显的好奇,“莫非秦小姐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太子么” “皇姑姑您说笑了。本王不过是第一次瞧见这位秦小姐,一时好奇罢了。”颜稷安回过神来,浅笑了笑,对秦玉舞道,“起身吧。” “谢太子殿下。”秦玉舞规矩周全的福了福,站起身,依旧垂首静立,并不好奇抬眸打量。 颜稷安看着秦玉舞脸上的白纱,恨不得上前一把扯下来,看看她面纱底下,到底是怎样一张丑脸。但众目睽睽下,他做不出来这种有失身份的事,而且此举必定得罪秦国公,实在不美,只好作罢。 “既然行到了秦小姐处,那秦小姐开始吧。”颜稷安将话题转回到行酒令上。 秦玉舞以为颜稷安怎么也会折腾她一下出气,却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没了,对他那雷声大雨点小的作法也是无语。 “回太子殿下,民女不会作诗,愿自罚三杯。”秦玉舞说完转身走回座位,拎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撩起面纱一角送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再倒一杯,再饮。 等到众人还处于“镇国公的嫡小姐竟然不会作诗”的震惊中时,秦玉舞已经一连气干尽三杯酒,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将酒杯往桌上一 放。 “下一位。” 秦玉舞的话,惊醒了众人,即使再克制不失态,此时也似那丢进湖中的石头激起千层波。 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到了秦玉舞的身上,吃惊c鄙夷c不屑c嘲讽c轻视c可怜 秦玉舞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一个人,更像是一个怪物,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围观。 有一句话叫众口铄金,此时若说众目铄金,也不为过了。 贾氏的脸色也阴沉的不好看,她不是不知道林氏当初对秦玉舞采取的那些手段,所以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秦玉舞不会太出挑,但她万万没想到,她竟然一口认下没文化。 这一年来,她明明已经是一个进退有度的人了,绝不可能被作诗这等事难住,当众出这么大的丑 十有八九是故意为之 秦玉舞当然是故意为之。 原先颜家几位皇子没进来,她还打算作诗,可没想到那一堆人却来了。她一眼扫过去,便瞧见了太子身侧的那道熟悉的身影,那个让她恨之入骨的恶魔,心里的厌恶止也止不住的上涌,连带作诗都让她觉得恶心,所以才干脆的喝酒。 “好”一声道好,将众人的目光从秦玉舞身上拉走,转到了出声的人身上。 一道高挑俊挺的银色身影从花园中信步走来,春阳柔媚,落在他的身上,脸上,发间,越发显得他俊朗如玉,容颜赛飞花。 秦玉舞看着大步走来的赫连煌,脑海中浮起荷塘里飘的一塘荷花灯,清冷的眸中闪过了一丝柔意。 “行事光明磊落,且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之气魄,不愧是秦国公的女儿”赫连煌走到秦玉舞面前,咧嘴一笑,一排大白牙在春光中晃眼睛。 秦玉舞垂下眼睑,避开与他对视。饶是如此,她依然感受到了不少向她投过来的目光,在原先那些情绪中,增加了更多的杀气和愤怒 “长公主殿下,有欣赏美女的好事,怎么能缺了煌,煌不请自来了,还望长公主殿下莫要怪罪。”赫连煌转身向长公主行礼。 长公主轻笑着招了招手:“便是知道你必定会来,所以才省请帖。快来,坐本宫身边。” 赫连煌又向颜稷安诸皇子行礼请安,才走上前,在长公主身侧挨着颜稷和坐下。 突然出现的赫连煌为秦玉舞解围,众人一时面色各异。 秦玉舞倒没有觉得有多不自在,原先林氏当家她羽翼未丰,所以行事瞻前顾后,现在贾氏已经知道她洗刷了不详,也没有胎记在脸,即便今天出丑丢脸,回头最多不过一顿训斥,然后请夫子教她学问。但赫连煌帮她解围的心思,她还是有一些感激。 “不会作诗,那总得还会些其他的才艺才对得起镇国公嫡小姐的身份吧”又一个娇脆脆又张扬的女声响起。 众人再次闻声望过去,便看见两名华丽贵气的少女在一堆奴仆的簇拥下缓缓行过来,开口的少女身材高挑,肤色白皙红润,眉梢眼角生的微微上扬,眸中流光熠熠,顾盼生辉,只不过扫过秦玉舞时隐含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怒火。 秦玉舞虽然这一时没有见过这位少女,但上一世曾有过一面之缘,一眼便认出来这少女正是皇后所出的平阳公主。 平阳公主旁边的少女,秦玉舞自然认识,正是林贵妃所出的康乐,只见康乐虽然丽妆华服加身,但脸色郁郁,眼眸暗沉,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自年前康乐和秦玉乔练手害了秦明清回宫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秦玉舞不难猜测到康乐肯定是被禁足了。 她都能瞧破的少女心思,康乐生母林贤妃又怎么会瞧不出 若非秦明清已“死”,只怕康乐还不可能出现在众人面前。 此时看到康乐憔悴的状态,可见秦明清的死讯,对于她打击不小。 秦玉舞却一点也不可怜康乐,她没去找康乐的麻烦都算克制了,若非当初康乐插手揭破南沅沅的身份,又怎会让她们措手不及,差一点真害了南沅沅性命。 “参见平阳公主殿下c康乐公主殿下。” 众人向平阳和康乐行礼,秦玉舞看着今日这赏花宴的皇家贵胄扎堆出现,心想一会儿会不会连妃子皇后甚至皇帝都来呢 111 面纱被摘 平阳和康乐走上前,向长公主行礼问安,落座后,平阳不客气的道:“秦小姐,开始吧。” 赫连煌的眼中划过一丝恼意,但终究没有再开口,只垂下眼眸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请问公主殿下,开始什么”秦玉舞站在原地,恭敬的垂首回话,语气很是茫然。 平阳没想到秦玉舞竟然装傻充愣,俏脸上浮起恼意,但终究克制住,只冷声道:“开始你其他才艺的表演。” 秦玉舞很是不解的样子,问:“咦,长公主殿下,请问行酒令是结束了吗” 猛然被点到的长公主眼眸中浮起笑意。 好聪明的丫头,懂得避其锋芒借势压人。 她自然乐得看戏,回道:“尚未结束。” 秦玉舞福了福,才又道:“既然还在行酒令,民女突然做才艺表演,对在座的诸位官家小姐们可都不公平了啊。平阳公主,您看” 平阳被秦玉舞的话压的捏紧拳头,指甲刺掌心肉疼。 她跟随赫连煌前来赴宴,正好将赫连煌为秦玉舞开口解围的事瞧个正着,顿时心里冒火,所以才进门就挑事端,就是为了解气和让秦玉舞出丑。 外人也许头一次见到秦玉舞,她却是早从康乐口中知道了秦玉舞的存在。 那样一个丑丫头,竟然也敢让她的小煌解围 她也配 女人的嫉妒一旦起来,当真是不可理喻的可怕。 秦玉舞心中就是这个想法。 她和平阳素未谋面,现在对方却对她满是敌意,略一思量,便知道只怕是因为刚才的事而受了牵连。 心里对赫连煌的那一点感谢,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本公主让你现在就开始其他才艺的表演”平阳扬声娇斥,上位者的嚣张跋扈之气尽显。 “公主下令,民女谨遵。请公主殿下允许民女稍作准备。”秦玉舞屈膝行礼领命。 她要的就是这个公主恼怒起来拿权势压人,即便众人的目光她不在乎,可让长公主的名声受损一下,也能回报一些平阳对她的欺负。 平阳不耐的挥挥手。 贾氏看了秦玉舞一眼,抿了抿嘴角,终究开口道:“玉舞,你可有把握”可不能再出丑了。 秦玉舞微点头,“老夫人放心,舞儿有分寸。” “大姐,你要展示什么才艺”秦玉乔凑上前来问。 秦玉舞冷冷瞥了秦玉乔一眼,转头四顾,最后目光落到上座,对着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可否借民女一柄宝剑” 宝剑 人群微微哗然。 莫非她的才艺表演是舞剑 堂堂闺阁小姐竟然要舞剑 不学诗词歌赋,学舞剑,想干嘛,谋杀未来夫婿么 大嶶对闺阁女子的言行举止向来是娇柔乖巧,秦玉舞这一另类举止,当真是又让众人看了笑话。 有些对镇国公府不满的,心里鄙夷的更狠。 上座的平阳公主嘴角露出一丝得逞的笑,果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粗鲁野蛮丫头。 秦玉舞安静的站在原地,也不管众人的议论,待仆人送上一柄宝剑后,她提着宝剑缓步走到中间,在众目睽睽中,忽然出手将宝剑一下拔出,剑鞘应声坠地。 光亮的剑面映出她沉静的眉眼,然后蓦地指向上座。 没料到她会如此大胆,平阳吓得身子往后一缩,正要开口怒斥降罪,却听她带笑的声音脆生生响起。 “民女不会吟诗作画,不会抚琴踏舞,唯独对这宝剑情有独钟。宝剑多好啊,又可以杀人”她故意将杀人二字说的重了重,见平阳脸色变了,才又徐徐道,“又可以救人。今日且让民女为长公主殿下及诸位皇子公主们献上一段舞剑,以贺大嶶国运昌隆,国泰民安” 话音一落,秦玉舞便舞了起来。 前世在军营的业余活动少之又少,烤着篝火唱故乡歌谣c拔剑而舞成为缓解对死亡恐惧的方式。 她这一次舞出来的,正是军营中的鼓舞士气的剑舞。 这些生活在云端的贵胄,目光所及是数不尽的金银珠宝,身上着的是丝锦绸缎,珠玉金簪,却忘了为了守护他们奢华生活的白骨垒砌可成山 秦玉舞手中剑舞的惊若游龙,气势恢宏,舞至高亢处,她信口而歌。 “万千里河山 是儿郎们的画盘 以身躯为笔 以热血为墨 画江山千里疆土阔 画百姓安康入好眠 画这朗朗乾坤里 家国兴盛 皇朝顺安” 歌声嘹亮悠远,将战士奔赴战场的满腔热血比拟为画,徐徐道来,最后一句音落,秦玉舞的剑势忽然变得凛利,歌声也陡然一寒。 “白骨垒 泪已干 持起金戈上铁马 杀敌军 守江山 一朝功成归故里 蟒袍加身众人笑 谁人还忧 马革裹尸还 杀 杀 杀” 战争残酷,卷入其中的人命如蜉蝣,如草芥,生与死带来的是至极的荣华或冰冷的地狱,其中的萧杀与苍凉,在这一曲中,铺展开来。曲尾三声杀,更是喊出来千军万马的气势磅礴。 众人都被秦玉舞的包含杀意的歌声惊动心魄,脸色也从最初的嘲弄看不起,变成了敬畏,一些人的眼中甚至复现了恐惧之色。 最后一个“杀”字落音,秦玉舞长剑挽花一个漂亮的旋转,面朝上座立定身体,双手将剑捧至面前,道:“长公主殿下,民女舞完了,宝剑赠还。” “好好好不愧是秦国公的女儿,这等身手,这等气魄,完全承袭国公爷之风范,虽为女娇娥,却毫不逊色好儿郎啊”赫连煌当先鼓掌,开口毫不犹豫的怒赞。 颜稷安虽然对秦玉舞不喜,却也承认这一舞确实出彩,也鼓掌。 颜稷泰目光如蛇见到了老鼠,这等身手,若是纳入麾下也是毫不犹豫鼓掌。 众人醒悟过来,也纷纷鼓掌。 一时掌声轰动如雷鸣。 秦玉乔恨得咬牙,没想到没让秦玉舞出丑,还受到大家称好 恨恨的咬牙,她忽然走上前,从袖中拿出手帕,对着秦玉舞额际上的冷汗擦去。 “姐姐,你出了好多汗,妹妹来给你擦擦。” 然后手指勾住秦玉舞的面纱,用力一扯,脸上的那方面纱一下被扯落,飘飘然坠下。 秦玉乔眼底浮起一抹冷笑。 让你这张丑脸露于人才,真正出出大风头 秦玉舞忽然冷然的瞥了过来。 秦玉乔对上秦玉舞的眼睛,从她眼中看见了像看白痴一样的讥笑之色,微微一愣,到口的道歉也忘了说出来。 ------题外话------ 玉舞唱的歌,是我瞎编的。 大家别捉虫虫啦,将就点看吧。 112 假冒的人 整个宴席因为秦玉舞面纱的掉落,而出现了瞬间的寂静。 有知晓内情的心怀讥笑望过去,有不知内情的看热闹而望,结果在看清秦玉舞的容貌时,都怔愣住了。 只见明媚春阳中,身姿笔挺如松的高挑少女,随着白纱的坠落,露出了一张清艳出众的脸,因为方才刚舞过剑,额际有闪闪汗珠,脸颊红润粉嫩,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越加灼亮,翘挺秀鼻下,是桃花一般嫣红水润的菱嘴,含着一丝浅笑。 其时恰好一阵过堂风穿过,吹飞庭院垂丝海棠花瓣,也吹扬起她的长发和裙裾,她置身在飘飘落下的花瓣中,仿若入世而来的花仙,凝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上座的长公主在看清秦玉舞的脸时,眼中的兴味隐去,浮起了讶然,一直轻倚椅子的身子也坐直了起来。 颜稷安惊讶的差点跌落手中握住的茶杯她是那个丑丫头怎么会她的脸,根本就没有什么胎记秦玉依骗了他 颜稷泰的眸中浮起惊艳之色,想不到,秦家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容貌惊人的大小姐,难道一直藏着掖着不叫人知晓,便是因为容貌太惊人而保护么她那荷苑被保护的密不透风,原来是这样么 赫连煌不是第一次见到秦玉舞的真容,但完全褪去了胎记的脸却是头一回看见,且距上一回除夕夜相见已过去好几月,面前的少女容颜长开了不少,身材也拔高不少,方才他与她并肩而立时,她已经长高到了他的脖子。 他身边的颜稷和也是惊讶的发现,原来自家表妹生的是如此娇俏可人。 平阳盯着秦玉舞的脸,不相信的眨了眨眼再看,还是不敢相信她所看见的。 她转头看身旁的康乐,没想到康乐也是一脸不相信的模样,她又侧头,看见身后的赫连煌满脸惊艳的看着花瓣雨中的少女,顿时气的银牙咬紧。 全场都因为惊艳而一时未有所动,瞧在始作俑者秦玉乔眼中,却是被秦玉舞的丑脸吓到了。 她很是的得意,决定再浇点油。 “哎呀,大姐,真对不住,小妹没注意失手碰掉了你的面纱,大姐莫生气,小妹这就把面纱捡起来给你戴上” 秦玉乔扬高声音,将没有察觉到什么情况的也通通吸引过来。 哼,本小姐让大家都看看,你这张丑脸有多吓人 “那就有劳妹妹了不过这面纱落在地上脏了,不如你带回去洗干净了再还给姐姐,岂不更好”秦玉舞看着作势欲捡的秦玉乔,缓缓转过脸,将整张脸露到她面前。 秦玉乔的身体僵住了。 她蓦然瞪大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秦玉舞的脸。 秦玉舞忽然微倾身体,将脸猛地凑近,秦玉乔不防,下意识往后一退,却忘了自己正半蹲姿势,腿绊腿一下摔坐在地上。 “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秦玉舞轻笑,伸手要去扶。 秦玉乔却飞快后退一步,然后尖声大喊:“你不是我大姐你是谁” 秦玉舞眼中笑意散去,浮起冰冷,站直了身体居高临下的望着秦玉乔,嘴角露出冷笑。 “妹妹何出此言呢” “玉乔,休要胡说,这不是你大姐又是谁还不快起来,你这样子成何体统”贾氏走上前低声呵斥。 秦玉乔被这一呵斥也回过神来,忙起身整理衣衫裙摆,但当众跌倒又无礼大叫的形象落在众人眼中已是抹不去。 秦玉舞走近秦玉乔,秦玉乔下意识又要后退,却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力道大让人根本不容挣脱。 “你c你干嘛”秦玉乔不敢大声说。 秦玉舞伸手抚了抚秦玉乔头顶,轻笑:“妹妹,你头顶的发簪歪了,姐姐给你簪好。” “还不站好了”一旁的贾氏低喝,见两姐妹整理妥当乖巧站好,便向上首的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这两丫头平日里玩闹惯了,一时忘了分寸,老身在此带两丫头给长公主殿下赔罪,还望长公主殿下恕罪。” “无妨。本宫这般年纪时,爬上屋顶去掀瓦的事也做过。”长公主摆摆手,“秦老夫人,请入座吧。” 长公主不追究,有人却不乐意,平阳开口道:“秦二小姐,你方才说什么秦大小姐不是你大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竟连你大姐也不识得么亦或者,这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毕竟本公主可是听闻秦大小姐常年闭门不出是因为是个面生恶斑的不祥之人” 长公主听到平阳的话,不悦的扫了身前那道身影,眼中闪过不喜。 一旁的赫连煌更是抿紧嘴,长眉一蹙,捏着酒杯的手指下意识收紧。 一旁的颜稷和见状,缓缓摇了摇手中 的折扇。 贾氏见平阳不善罢甘休,心念一转,不如索性趁今次机会将秦玉舞的那些传言一并消了。于是她微弯身子向平阳行礼,道:“回公主殿下,老身这位长孙女并非不祥之人,至于她面生恶斑更是无稽之谈。” “祖母,大姐她明明”秦玉乔下意识反驳。 贾氏蓦地一回头,眼中寒意如实质化的匕首,刺得秦玉乔浑身一抖,后面半截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秦二小姐,你想要说什么”平阳却不放过,再挑事端。 “回公主殿下,民女没c没什么说的。”秦玉乔虽然很想说出事实真相,可摄于贾氏威压而不敢开口。 她明明就瞧见过秦玉舞脸上那道丑胎记,为什么会没有了 她的脑袋里也满是疑问,无从得到解答。 秦玉乔的支支吾吾,瞧在旁人眼中,却造成了一番有苦难言,众人好奇心更胜。 贾氏见瞒不下去,索性也不瞒了。 “老身长孙女脸上原先确实有一块红色胎印,不过不是传言的恶斑,而是一朵红色莲花状的佛印,与璇玑姑娘额际的佛印同出一源。”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不过因为佛印位置对老身长孙女的容貌有所影响,所以从璇玑姑娘处请了佛水将老身这位孙女脸上的佛印化去,恢复原本相貌。” “所以老身的长孙女并非不祥之人,而是真正有福的姑娘。” 贾氏一番话说的有理有据,又搬出了璇玑名号,众人的疑问顿时消减大半,秦大小姐的名声也瞬间水涨船高。 平阳再次吃瘪,气的脸皮都绷不住了,还要再寻事端,却被身后的长公主唤住。 “平阳,你这是存心搅了本宫今日的赏花宴么”长公主凉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平阳的身子一僵,顿了一瞬,缓缓转头对着长公主娇笑道:“皇姑姑,您言重了。” ------题外话------ 秦玉舞露脸啦 113 长公主密谈 因为长公主的出声,在座诸人即便对秦玉舞有各种情绪,也都识趣的闭嘴不言。 要找她的不快,以后多的是机会,可若是得罪了长公主,以后只怕寸步难行。 长公主挥手示意贾氏和秦玉舞两姐妹就坐,行酒令继续。但现场的氛围早已因为这一场变数而淡了下去。 长公主此次举办赏花宴,本就为了看个乐趣,感受到在场的气氛不高,便索性草草收了场。 众人起身告辞。 长公主起身,望着下座的素裙少女,道:“秦老夫人,本宫想留您长孙女一叙,稍后本宫会送她回府。” 贾氏哪里敢拒绝,低声叮嘱了秦玉舞“注意礼仪分寸”,便让秦玉舞领着珍儿和断玉随长公主而去。 其他那些女眷见长公主特意留了秦玉舞叙话,又羡慕又嫉妒,却也无可奈何。 秦玉乔心情则不仅羡慕嫉妒,还憋屈。 她转头看向起身准备离去的平阳公主和康乐公主,却见那平阳公主正凑到赫连煌跟前说话,而康乐满脸沉默,连个眼神都没给她,于是一咬牙,随着贾氏愤愤离去。 颜稷安眼睁睁看着秦玉舞从他眼前走过,很想现在就抓她到面前来,可现在时机不对。但一想到如果错失了这一次机会,他想要再抓住她,只怕又要一番费心筹划,一时眼眸暗沉,颇为不爽。 一旁的颜稷泰目光灼灼的看着秦玉舞离开,转眸落在赫连煌身旁的颜稷和身上,嘴角微翘道:“原来二皇兄还有这样一位貌美如仙的表妹,怎么却从不曾听二皇兄提起过” 颜稷安目光随之落在颜稷和身上,很是凌厉。 颜稷泰却瞧热闹不怕事大的继续道:“方才瞧见二皇兄那表妹身边跟着的女婢颇为眼熟,似乎在哪里瞧见过啊,竟与去岁端午节时遇见的那女扮男装的金面小公子身边的女婢一模一样,莫非,那金面小公子实则是二皇兄的这位表妹么” 颜稷和伸手打开手中折扇,轻轻摇了摇,笑道:“四皇弟,本皇子也是头一回瞧见这位表妹真容,且若非四皇弟你眼光如炬,本皇子尚还没注意到那女婢的样子呢。说到女婢,四皇弟你怎么就如此肯定我这表妹身旁的女婢便是去岁那女婢莫非四皇弟你早已查证了么”说完也不等颜稷泰回话,大笑着摇着扇子和赫连煌扬长而去。 颜稷泰被颜稷和反将一军,瞥见身旁颜稷和脸色越加黑沉,顿时有口难辩。 这种事,越描越黑,解释都没用。关键还看颜稷安如何看。 秦玉舞并不知晓这些围绕着她而生出来的事,她此时跟在长公主身后,走在公主府游廊上。 两旁娇花烂漫,彩蝶飞舞,花香随风入鼻,让她紧绷的心神放松不少。 转了一道弯,来到一座凉亭。 长公主走到凉亭的石桌边坐下,秦玉舞未得入亭坐下的口谕,便安静的站在凉亭外候着。 站了片刻,有下人端了茶水糕点呈在桌上。 长公主挥挥手,让下人们退下去,然后对亭外的少女道:“不必拘礼了,上前来,坐在这里。”伸手指了指身侧的石凳。 秦玉舞大方上前,坐下。 “抬起脸来,给本宫仔细瞧瞧。” 秦玉舞缓缓扬起垂下的头,下垂的眼睑也抬起,与长公主平视。 长公主的目光在秦玉舞的脸上一寸寸的扫过,越看越加心惊,良久,她才收回了目光,伸手去端桌面上的茶盏,却不妨手指抖的根本握不住茶盏,便收了手在袖中用力握紧,才渐渐镇定下来。 秦玉舞不动声色的将长公主细微的失态之举收入眼底,心底有疑惑,但并不问出口。 “你不好奇本宫为何叫你前来”长公主忽然开口问。 “好奇。”秦玉舞坦诚点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静静的看着她,“若是长公主殿下愿意说,民女便洗耳恭听;但若是长公主殿下不想说,民女便不会问。” “为什么不问,害怕本宫降罪于你”长公主问。 “并非如此。”秦玉舞浅笑着摇了摇头,道:“有一句话叫庸人自扰之,民女只是不想做那庸人。” “你小小年纪,竟看的如此透彻,想来受了不少磨难。” 秦玉舞捉摸不透长公主此话的意思,思量了一下,回道:“民女能早悟世事,都是民女的福气。” “你的母亲若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该有多心疼啊。是本宫”长公主后面的话化为了一声叹息,她蓦然站起身来,在凉亭上走了两步,似乎是在思考什么,又似乎在犹豫为难。 秦玉舞敏锐的感觉到,有什么变化即将 因为长公主的牵扯而发生,但到底是什么她一无所知。 现在事情的走向,已经与上一世全然不同,她也无法预估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长公主才转身过来,望着秦玉舞,道:“你且先回去吧。来人,送秦小姐回国公府。” 秦玉舞闻言也没有什么异议,起身告退,然后领着珍儿断玉在公主府下人的带领下,施施然离开。 长公主派公主府马车和护卫将秦玉舞送至国公府大门口,随行的朱娘子与秦玉舞道别后带着护卫们回公主府复命。 秦玉舞望着长公主府马车离去,心底的疑惑越加浓。她明显感觉到长公主在看见她的脸后,对她格外关注起来。 她倒不觉得是因为自己长得格外美的原因,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她长得太像已故的何莲君,而长公主认识她母亲 看来长公主一定知道当年她母亲和当今圣上的事情,那么长公主在毒杀母亲的这件事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呢 看长公主此前出手相助,今日又数次为她解围,且还派人护她周全的送回府,此番种种,对她并非存着敌意,那么为何又在瞧见她的容貌后那么纠结 长公主在纠结什么 秦玉舞心沉了沉,虽然她今日出席宴会就已经做好了搅动风云的准备,但对那些无法掌控的未知事情,还是觉得有些棘手。 今日之后,她的清闲日子,也到头了。 秦玉舞满腹心思的走进国公府,她心思不宁,却不知道今日她的露脸,已经在更多人的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颜稷安回到府中,只觉得心里的那团气憋得越加难受,气冲冲的行至秦玉依玉轩外,正想进去和她对质,可一想到从头至尾就是他认错了人,何况昨日御医过来把脉时诊出她已怀有身孕,质问的话无论如何便说不出口,脚步便也停了下来。 来回踱了几步,颜稷安眼中浮起幽光。 秦玉依已然认错,可秦玉舞他也不想放过,那便再寻机会把那狡猾的丫头也收进府中来,两姐妹正好也可作伴 借助秦玉依的手,他还不信那丫头不来见他 颜稷安想透这一点,顿时觉得拿捏住秦玉舞的可行性大大增加,沉吟了一下,往玉轩内走去。 另一边,颜稷泰回到府中,招来暗卫吩咐道:“给我盯死大皇兄和荷苑那边,如有任何异动,立马禀报” 暗卫领命退去,颜稷泰走到窗边,伸手推开窗,看着窗外怒放的垂丝海棠,眼眸明明暗暗,仿佛又看见那道游若惊鸿的倩影站在漫天飞舞的花瓣中,面若粉霞,眸若寒星,灼亮动人。 那样惊艳的容貌,那样高深的实力,若是为他所用,势必如虎添翼 他一定要将她拿下 长公主府内,朱娘子一回府便去见长公主:“殿下,秦小姐已安全送回国公府了。” 长公主站在窗前,眺望着窗外的花丛,可一双眼睛却是黑蒙蒙明显心事沉沉的模样。 得了朱娘子的回话,她转身走到美人榻上坐下,安静了好一会儿,才似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道:“你且去查一查秦小姐在府中的情况,小心些,莫要被国公府的人察觉。” “是。”朱娘子开口答应,轻步退出去。 长公主便又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儿,才近似自喃道:“我早该见见你这个孩子的啊。” 114 算账 秦玉舞回府后,先去竹青苑见贾氏。得知她回府,贾氏特意命人将秦玉乔也叫了过来。 待两姐妹都到后,贾氏沉了脸呵斥:“跪下” 秦玉舞和秦玉乔闻言果断跪下。 “可知道为何要让你们跪”贾氏坐在上首,眼眸半阖,扫过两张明艳动人的脸,口吻严厉。 秦玉乔闻言忙不迭开口:“祖母,玉乔今日不小心将大姐面纱扯落,请祖母责罚。” 贾氏冷哼一声,秦玉乔那点小心机在她面前根本不够看。 “玉乔,你是当大家都是傻的,还是当我是瞎的” 听到贾氏这样狠厉的话,秦玉乔面色瞬间变了,她飞快垂下头,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只一味辩解:“祖母,玉乔没有” 贾氏不耐的打断秦玉乔嘟囔,眸子扫到秦玉舞身上,冷声道:“你呢可知错了” 秦玉舞心想今日她做的错事可不算少,这一件一件认,实在浪费时间,索性一并认了,于是点头:“玉舞知错了,请老夫人责罚。” 平日里尚不觉得,可现在有秦玉乔在前,秦玉舞的这声“老夫人”称呼就显得有些不对味儿了。贾氏目光暗沉了沉,原先这丫头还唤她一声“祖母”,后来不知何时,就只唤她“老夫人”了。虽然这称呼也不能说错,可总觉得,有了一些隔阂。可她也不能亲自来说这事,总不能她一个一只脚都要踏进棺材的老人挑孙女们的称呼够不够亲昵。 “你当真知错了”贾氏问。 “是。”秦玉舞点头。 贾氏抿嘴沉默了一瞬,开口道:“你们姐妹之间平日里有个小打小闹,只要不坏了规矩,我也睁只眼闭只眼不会插手管教,可似今日这般没规矩没礼数,教外人看笑话,我却不得不罚玉舞,你一个堂堂国公府嫡小姐,竟当众说不会作诗,从明日起,我会指派女夫子专门教你诗词歌赋,直到你会为止至于舞刀弄剑,你既然有天赋,我也不拘者你,但不到必要关头不许使出来你可记住了” “谨记老夫人教诲。”秦玉舞点头答应。 贾氏见她态度真诚,心里稍微舒服一些,又对秦玉乔道:“玉乔,你年纪小,不识场合不懂规矩,我也不多说,从今日起,你便在屋中好好学女红,待到学会收敛自己的急性子和冒冒失失的举止了,再出门。” 秦玉乔一听贾氏这话,便是要将她禁足,顿时着急了。 “祖母,玉乔知错了,求祖母不要关着玉乔。” 贾氏顿时有些不悦,她皱眉道:“你若是不愿意,我也不逼你,从今日起你也不必来我面前请安了。” 这话可就狠了。林氏被禁足,府中管事的便是贾氏,秦玉乔要是连贾氏面都见不着了,日子要有多难过简直不敢想象。她顿时不敢再争辩,开口道:“玉乔愿意,玉乔一定好好学女红。” 贾氏眼中冷光浮动,口气也冷:“你们且记住,你们是国公府小姐,代表着国公府的脸面,一言一行,都规矩了以后若是再敢不顾国公府脸面胡乱行事,我必不轻饶” “是” “是” 秦玉舞和秦玉乔异口同声的答应。 从竹青苑出来,秦玉乔有心将在贾氏处受的气往秦玉舞身上撒,结果还没开口,秦玉舞凉凉的说了一句“二妹是将老夫人的话当作耳旁风么,看来让你学女红是太轻了些”,便将她噎住,忙不迭的甩袖走人了。 秦玉舞冷笑的看着秦玉乔落荒而逃的背影,眼底冰凉。秦玉乔今日本想让她出手,虽然没有得逞,但做下的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她可不打算再一次仁慈 今日的事,她一定会还回去 还有那个林氏,只要她带回那个人,她一定会立马斩草除根,绝不多留林氏在这世上多活一天 秦玉舞回了荷苑,天色也暗了下来。一天折腾,都没能吃上几口饱饭,于是便让珍儿去小厨房做了几道爽口小菜,慢悠悠的吃完,又烧水洗漱,去了身上黏糊糊的汗气,换上干净的衣衫,然后才倚在美人榻上一边让珍儿给她绞干头发,一边手指轻叩着小桌面,出神。 今日秦玉乔扯掉她的面纱,在外人看来或是意外,或是故意为之,可只有她知道,这是她故意为之。经过一年的蛰伏准备,她有了一些实力,也可以开始做一些事情。 赏花宴,便是她出手的第一步。 似颜稷泰那样的人,身边簇拥倾慕者不计其数,如果她主动靠近,他根本不屑一顾,她也不屑去伏低做小,那便只剩下让他自己主动靠过来。 去岁相遇时布下的局,到前段时间她和颜稷安的较量获胜,到今日的露脸,对于颜稷泰来说 ,现在的她,无论是从容貌,还是能力上,都足以让他动心将她收为己用。所以,为了将她争夺进麾下,他一定会主动出手。 只要他自己送上门来,她便不愁机会收拾他 “小姐,手下有事禀报。” 门外响起低沉的男声。 秦玉舞端坐起身子,应声道:“进来。” 斩金垂首走进来,也不东张西望,径直走到秦玉舞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根半指大小的信桶递上来,垂首道:“这是手下午后接到的将军密信。” 秦玉舞拿过倒出里面的纸条,展开。只见布条上写着简洁的几个字:“已成婚,居无尘村,安。” 寥寥几个字,却让秦玉舞的心彻底的放下来。她将布条送到桌边的烛火上点燃,看和那点纸飞快的被火苗吞噬,只余一点零星灰烬,落到桌上。 斩金早在秦玉舞接过信筒后便退了下去,珍儿收了手中绞头发的帕子,取了抹布将桌上那点灰烬擦去后,也退了下去。 秦玉舞重新靠在垫子上,想着秦明清说的无尘村,应该便是上一世她去的无尘池山脚的那个小村落。那里地势偏僻,风景非常好,他们归隐在那里,确实很不错。以后等此间事了,她倒是可以重走一遭,去看看三叔三婶。 她倒是还想给秦明清送一些银子过去,但想到今天刚出了风头,暗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荷苑,所以现在还不宜安排,只能过段时间再送。 她现在没有再带面纱,虽然觉得呼吸舒畅许多,但一时还有些微不习惯,目光不由得落到榻上的那张银面具上。 一看到那银面具,便想到荷塘里的那个吻,一股火气就从心里往上冒。那夜之后,她派了斩金去探消息,结果毫无头绪。那人当真是来无影去无踪。 那么高深莫测的武功,身材高挑,虽然带着面具,但声音清朗,脸也必定不会很丑,这样一个形式乖张的神秘人,绝不可能是一个碌碌无为之辈。 只是这天京城如此之大,王侯将相天下英杰层出不穷,要找,一时还真是有些棘手。 秦玉舞皱眉,手指轻轻点着桌面,心里暗忖,无论有多难找,她一定得把那个人挖出来,既然他屡次出手相帮,那么借助他的手去达成某些事,也似乎并无不可。 想了一堆事,秦玉舞有些困顿,在美人榻上歪了一会儿,便起身走到床边掀被子躺下。 虽是浓春,但夜里还是寒,秦玉舞被肩上的寒意冻醒,她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伸手拽被子,拽住了一角薄薄的布便往身上盖,可寒意却无减少,于是伸手抓住更多布往身上拉,终于将身体都盖住了,肩膀上传来暖洋洋的温度,她满足的哼了一声继续睡过去。 睡了一会儿,感觉到脖子和脸上有些痒痒的,随手扒拉挠一下,没想到却抓住了柔滑的发丝,还伴随着清浅温热的气息。 她有些迷茫的睁开眼,就看见微弱夜光中,一张恐怖的鬼脸俯在她的面前。 ------题外话------ 近期疫病严重,大家有没有乖乖呆在家里呢我一直老老实实宅在家里构思小说。大家也要多保重身体,保护好自己就是给家人最好的过年礼物。 115 惩罚 如果一个正常人,睡的迷迷糊糊时,陡然看见一张鬼脸,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被吓出一身冷汗放声尖叫 以上都不是秦玉舞的第一反应,她在看见那张鬼脸的一瞬间,就快速伸手一把抓住那张面具,想要趁其不备扯开。 只不过手才堪堪伸到面具边缘,便被对方的大手握住,修长有劲的大手将她的小手紧紧包住,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秦玉舞挣扎不开,索性也不再浪费力气,她定了定紧张的心神,不动声色的将面前的情况扫一遍。此时她和这鬼面人两人的姿势不可谓不暧昧。 她躺着,他双手握住她双手,按在她头两侧,一张鬼面俯在她脸上方,乌黑纤长的发丝从他肩头滑下,垂在她脖颈c脸颊,与她的发丝纠缠在一起。他宽大的衣袖盖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正是被她迷迷糊糊扯过来当被子盖了。 一双黑沉的眼眸从鬼面后凝望着她,有微弱的流光在其中浮动,带着奇异的吸引。因为隔得太近,他湿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脸上,带着一丝草木的清凉味,充斥她的鼻间。 秦玉舞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与鬼面人对视。 她也不张嘴叫人,也不想要挣脱,就是紧紧的盯住面前人的眼睛看,想要看透那黑不见底的眼眸。这个人,这个人脑中思绪飞转,总觉得他似乎并不遥远,甚至有着一丝莫名的熟悉。 可她非常肯定,她上一世和这一世,都没有见过戴这种面具的男人。 那为何会有熟悉感 “呵,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被这样压住,竟然也能面不改色了么”面前的男人低笑一声,缓缓开口。 秦玉舞脑中一闪而过的那丝熟悉感因为鬼面人的开口而中断,她收回思绪,冷哼道:“阁下夜闯小姐闺阁,这等行事做派,还真当的起登徒子之名。” “登徒子么”鬼面人嘴角微翘,“若是你,也未尝不可。” 秦玉舞听他说出如此轻佻话语,也不气恼,面色不惊道:“阁下武功高强,想必不是无名之辈,夜闯闺阁也罢了,现在竟然连一个尚未及笄的少女的便宜都占,这可不叫风流,而是下流若阁下要当那采花贼,我也无话可说,可若只是为了戏弄我寻开心,那阁下可记好了,前有非礼之辱,现又有闯闺阁之罪,若他日阁下落入我手中,这两罪必十倍并还” “小丫头真是越长大越牙尖嘴利了”鬼面人被她一番话逗笑,“只是,芳龄如你身为人母者不少,倒还当真不算欺负弱小;至于占你便宜么,我也是当得起的。” 听到面前人的话,秦玉舞一直冷静的脸上浮起了惊诧之色,她睁圆眼睛看着面前的人,仔细琢磨他话里那句“当得起”的意思,却是无解。 “可知我今夜为何前来”鬼面人更没有解答她疑惑的意思,开口问。 秦玉舞哪里知道他为何前来,大半夜不睡觉扮鬼吓人,莫名奇妙 “你之前曾答应了我什么”见她眼中茫然,鬼面人好心提点。 答应什么秦玉舞想了想,想起来了。 “剥你的皮” 话一出口,鬼面人身子一僵,倒是气笑了。“你还当真是个初生牛犊子” 秦玉舞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瞧见她这娇俏模样,鬼面人蓦地低下头,趁床上人儿不及反应时,抓起她的手腕子张嘴就咬在了她手腕上。 “呀”秦玉舞吃痛轻呼。 鬼面人一咬之后便退开:“既然你记不住,那就让你尝一尝惩罚的滋味,下一回便记得住了。” “你”秦玉舞气结,这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采花贼,还真是上口成瘾了啊 “下一次若是再敢不带我送你的面具,惩罚会更重”鬼面人口气森森的威胁。 秦玉舞气的挣扎,结果手被抓住,身子和腿被被褥裹得严严实实踢都踢不动。 “若是你不信,大可试试。”鬼面人微垂下头,对她吐气如兰,秦玉舞目光落在面具下那半开半阖的嘴唇上,后知后觉的发现,面前的人这一回带的面具竟然露出了嘴和下巴,可惜的是屋内太暗,只能看见一个轮廓。 “你到底是谁”秦玉舞咬牙切齿的问。 “不会害你的人。”鬼面人开口,一字一字清晰的回答。 这回答,真是叫人恨的牙痒 鬼面人见秦玉舞气鼓了脸,轻笑一声撑起身,松开紧握她双手的手,一拂袖,起身飘离床榻。 秦玉舞忙不迭撑起身,只看见鬼面人立在屋中,侧头瞥她一眼,然后身形一错,整个人飘然而上房梁,然后一眨眼间便遁出屋不见了踪影。 秦玉舞掀被子下床,仰头看着空空的房梁,脸上的生气和吃惊之色渐渐收敛,最终都消失不见。 方才与鬼面人一番较量,她心中的怀疑已经得到了证实。 这个鬼面人,她见过,在上一世时。 一样挺拔高挑的身姿,一样神出鬼没的轻功,一样深不可测的剑法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戴的不是这张鬼面,而是一张银色面具 他穿的也不是如现在的这一身宽松白袍,而是一身黑衣 那是在她初入军营时,因为受不了军营中的苦,她躲到军营后山脚的小溪边,一边挽裤脚清洗腿上训练时磨出来的伤口,一边因为对前途的茫然而悄然痛哭。 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时,一抬眼,便看见了小溪对岸持剑而立的他。 午后的阳光穿透茂密树林,洒落在他的身上,让他脸上那张银色面具明亮摄目。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双幽黑无关的眼眸看着她,无波无痕的,却让她心中的委屈陡然如开闸的洪水,齐涌而出,瞬间泪崩,嘶声大哭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捡身边的小石头丢他,让他滚开。 可那些石头,怎么也扔不到他身上,他不过随意避让,或者随手一挥,便将飞向他的石头击飞,有几枚甚至飞回来砸了她。 她渐渐被他的高强武艺吸引,倒是慢慢忘记了哭泣,越加较劲的向他扔石头。 最后结果也是惨不忍睹,她身边的石头都扔完了,胳膊也酸疼起来,可他愣是没让一颗石头砸中,气的她脸都扭曲了,于是气哼哼的扭头回了军营。 因为心中憋气,所以她冲到秦明春帐中要学武功,秦明春因此将梁青指给她。 她随着梁青习武,然后等银面人出现后,便和他打架。 每一次都惨败而归。 却也因为屡败,心中斗志高涨,习武越加勤奋积极,武功提升极快,不过几年,便已手下败将无数,甚至立下军功。 只是,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他便再也没有出现。 她也曾想去找他,可到那时才发现,她对他一无所知,几年相伴,见面便是切磋,她对他的武功套路已经熟悉,可对他这个人,她一直称呼他“银面人”,连他的真实姓名都不曾问过一句。 银面人,鬼面人 秦玉舞一时五味杂陈,两世相遇,皆是见面便武艺切磋,只是他的言行举止却天差地别。 这样的不同,是因为她这张脸么 1160邀约 夜里因为鬼面人闹了一场,秦玉舞再难入眠,在床上辗转反侧了几番,起身换了衣裳,拿着那柄玄铁剑去后院习武。 守夜的斩金见秦玉舞比平日里早这么多起床,现出身来正欲询问,便被打断。 “斩金,你我切磋切磋”秦玉舞挑剑刺向斩金,身形迅疾如电。 斩金不容犹豫,下意识把剑防御,两人一缠斗上,便战的难分难解。 秦玉舞是心里憋屈,她这小院连颜稷安的暗卫都闯不进来,那鬼面人却依然如入无人之境,轻飘飘就到她床前来了。 幸亏还不是来要她性命的,若是要她性命,她脑袋被人切了眼睛都不及睁开。 真是看不出来,那人竟然武功如此高深。难怪上一世,她以他为对手切磋,提升的速度那么快 又战了许久,秦玉舞渐渐不敌,落了下风,她便也不逞强,收回攻势,一边抬臂抹额头上冒出来的汗,一边打量一旁的斩金。 斩金被秦玉舞那神色不明的目光瞧得头皮发麻,不由站的更笔直,却不知面前的少女并非真的在打量他,不过是在思考自己的实力连斩金都还差一大截,更莫说对付那鬼面人了。 看来,想要通过武力来揭面具基本是不可能的,还得另作谋划。 若鬼面人只是鬼面人,实在看不着对方的脸,她忍忍也能接受。可现在既然已经肯定对方是她上一世时就寻找无果的铁面人,那么这一次,她无论如何也要将他的面具摘下来,看看他到底是谁 以及,他为什么会帮她 秦玉舞沉思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见斩金站的跟木头似的一般僵硬,挥挥手让他继续去守夜。 斩金得了令,瞬间松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跟只被撵的兔子似的,飞快蹿进黑暗中。 秦玉舞也没管他,提剑继续练习梁青教的招式。现在的她虽然武功依然很弱,但比之刚重生回来的孱弱却是强大了不止一星半点,再加上她身上准备的匕首暗器和毒药,便是真的遇险了,保命还是不成问题。 但这不足以让她松懈心神,因为真正的战斗,不过才刚刚拉开了一点序幕。 她这一练,便练到了天亮,衣衫尽湿,才收了剑回屋。 因为她每日都有早起习武练剑的习惯,刘妈妈掐着点烧水,等她回屋后便可以洗漱换衣,一身清爽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 秦玉舞拉着刘妈妈坐下一起吃早饭,一边听刘妈妈说巧儿的事情。 巧儿嫁给刘顺后,过了几个月,便怀了身孕。过了年,肚子显怀,手脚笨重不少,刘顺帮她管着酒楼生意,又有香料铺子,忙的紧,秦玉舞便让刘妈妈有空便去帮忙照看巧儿,顺便也将刘顺从酒楼收回来的消息带回来。 让刘妈妈做信使,也只是暂时之举。 只不过现在身边还没有一个能时时外出c机灵警觉且真正可靠的人,斩金和断玉倒是不错,但相貌出挑容易遭人记挂,所以那个人只能重新物色。 “打着那位的名头,对面倒是没过来寻事,不过对面派过来打探的人没停过。最近听闻也物色了几名艳丽舞娘,为食客跳舞助兴。” “由得他们折腾,不过是东施效颦罢了。”秦玉舞喝着粥,不甚在意。 “小姐让注意的几位大人,倒是一直没有来过,依然还是只去对面。”刘妈妈继续低声回禀。 “他们才是一窝的蛇鼠,过来这边岂不是教他起疑,不来才正常。奶娘,你且让刘顺盯住那几位的对头,他们的消息,自然不会遗漏。” “好。” “对了,小姐之前派人去寻找的那位李大夫,有眉目了。” “哦”秦玉舞抬起头来,眼眸亮了起来。 吃过早饭,没一会儿,珠儿从外面进来,凑到秦玉舞跟前道:“小姐小姐,方才奴婢瞧见林府的人过府来了。” 秦玉舞放下手中的书,稍一沉思,便知道了林府派人过来做什么。 “过几日便是端午了,按照习俗,林氏可是要被接回林府归宁的。” “小姐你真聪明,可不就是为这事儿来的么。”珠儿用力点头。 接林氏回府的事,只怕贾氏绝不会同意。林氏禁足还没解禁,加上鬼面人的一番闹腾,现在将疯未疯的,回林府去的话,不是自找麻烦么。 林氏,也没几天好日子蹦哒了。 “小姐,还有这个,何府的帖子。”珠儿将手中的帖子递给秦玉舞。 秦玉舞接过来打开,是何娉婷写的邀请帖,邀请她过府去玩,又提及端午过后何连成便要离京,再 相见又只能年尾了。 秦玉舞还是去岁何娉婷回府时去过何府,正月里倒是让人送了年礼过去,只是没有亲自上门去,算来也是半年没过去了。 眼见马上就是端午了,便定下端午过何府去,让珠儿去回话。 想了想,她便趁着中午去竹青苑,与贾氏说端午过何府之事。贾氏自然不喜秦玉舞出门抛头露面,但秦玉舞提及代亡母归宁,贾氏便不好拒绝,又想到这孙女一身好武艺,又是个有主意的,便是拘着她指不定也能想法子溜出去,索性便同意了。 秦玉舞得了贾氏的点头,昨日刚被责骂一顿,贾氏对她不是很热络,她便也不坐着自讨没趣,又陪着坐了坐,便告辞从竹青苑出来。 刚回到荷苑,就看见珠儿又捏了几张帖子进门来,脸上表情很是纠结。 “怎么了”秦玉舞心里有底,但依然只作不知的问。 珠儿将手中的帖子搁到秦玉舞身旁的小桌上,道:“小姐,你瞧瞧,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门口又递进来这么多张邀请帖呢。” 秦玉舞随手拿起一一看过,都是一些官家小姐的邀约,理由也是五花八门,有邀她赏花的c邀她学防身术的,甚至还有邀她唱歌的虽然不知道这些人邀请她的真实目的,但她也知道,这些邀约借口着实找的蹩脚。 宴会露脸,秦玉舞便已经做好了各种邀约的准备。毕竟国公府这么多年来将她的消息瞒的严严实实,现在冷不丁的冒出来,长得不差,行事虽算不上大家闺秀,却也颇有风骨,加上还得了璇玑姑娘的“有福”之语,京中的人心思怎会不活络起来 无论是怀着什么目的,抢夺与她接触的先机,总不是坏事。 女眷们倒还好找借口,那些男儿们可就有些为难了。 秦玉舞很是期待,颜稷泰会用什么借口,来向她邀约。 只不过,颜稷泰的邀约还没来,秦玉依的贴身丫头云蓉便上门来了。 “堂小姐,奴婢奉娘娘口谕,请堂小姐端午过府一叙。” 秦玉舞让行礼的云蓉起身,沉吟了一下,问:“娘娘身子可好些了” 云蓉摇头,但脸上却不见担忧,浮着一丝喜气。“正是娘娘身子疲软,食欲不高,才想了请堂小姐过府说说话。” “既然娘娘想让我陪她说话解闷儿,又何必凑端午的趣。我明日便过府去陪她吧。” “这奴婢这便回府去回禀娘娘,然后再来给堂小姐回话。” “你且去回禀吧。” 秦玉舞挥挥手,云蓉便行礼退出去。 看着云蓉的身影消失在门外,秦玉舞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眼眸黑沉如冰。今日云蓉的上门,只怕背后推动之人正是那颜稷安 他,想干什么 无论他是何目的见她,她也正好有心探一探他的底,毕竟扳倒颜稷泰不容易,能借着太子之手行事,能事半功倍。 117 正面见颜稷安 第二日一早,秦玉舞带着贾氏准备的一些软和舒适的布匹,又将自己备下的几匹上好的布料添进去,带着珍儿和断玉随她一起去公主府。 珠儿看到秦玉舞又带珍儿出门,撅起嘴巴表示不开心。 “小姐偏心,又带姐姐出门。” 秦玉舞好笑的伸手指轻弹了珠儿脑门一下,道:“太子府里规矩森严,你又耐不住安静,还是老老实实看家合适。” 珠儿伸手捂住额头,眨了眨眼睛,想明白过来,开开心心的点头:“奴婢一定把家看好了。” 见珠儿听话,秦玉舞才转身离开。其实还有一层顾虑她没有说破,珍儿和珠儿是双生,这身份若是使用得当,将会是她的底牌之一,所以断玉来后,她便有意不再带两姐妹同时在身边,双生的身份越少人知晓,未来也便越有用处。 马车到太子府门口,早有得了消息的云蓉迎上前来,领着她们进府,行了一段路,到了一处院落,秦玉舞抬眼一看,见门上一张门匾,龙飞凤舞三个字“枇杷阁”。 这名字 秦玉舞迈步进入,入目便是两棵枝繁叶茂的枇杷树,树上结满了橙红的枇杷果,一串串丰硕圆滚,很是诱人。 她倒是不知道,原来秦玉依也喜欢吃枇杷啊。 进屋去,秦玉舞抬眸便看见依靠在美人榻上的秦玉依,云鬓翠珠,面白腮粉,眉眼含春,身子娇柔婀娜,与出嫁前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且哪里有一星半点不适神色。 “民女拜见娘娘。”秦玉舞屈膝福身行礼。 “玉舞妹妹,快起来。”秦玉依撑起身子要下榻来相扶,却被身边的嬷嬷伸手阻止。 秦玉舞将那嬷嬷动作收入眼中,低声道了声“谢娘娘”,起身来。 “妹妹快来我身边坐。”秦玉依伸手。 秦玉舞走上前伸手扶住她的手,早有下人添了矮凳过来,她坐下,抬眸看面前的人,眼中浮起促狭之色。 “民女听闻女大十八变,可今日见了娘娘,才忽然明白,原来成婚也可以教女子十八变呢。” 秦玉依闻言“噗嗤”笑出声,红着脸作势轻敲了秦玉舞胳膊一下,嗔道:“你这话可是说我未出阁前是丑的见不得人么” “民女冤枉啊。”秦玉舞笑道,“民女的依姐姐在民女心中可是美若仙女,现在嫁了人,更是变若神女一般,可不就是十八变么。” 秦玉依被秦玉舞的马屁夸的娇笑,手指点了点她额头,道:“你这张嘴呀,真是越来越了不得了。不过,要说这女大十八变,妹妹才真是如此呢,还不快摘了脸上这面纱,教姐姐好好瞧瞧妹妹的这张美脸。” 秦玉舞出门前便做好了在秦玉依面前露脸的打算,便也不扭捏,伸手解了面纱。 秦玉依看到面纱除去露出来的一张摄魂夺目的脸,虽然因为年岁尚小带着些许稚嫩,可那流光婉转的眼眸,翘挺精致的玉鼻,嫣红娇嫩如花瓣的嘴唇,无一不美到极致。 “妹妹当真如她们说的那般美,更美”秦玉依由衷的称赞。 秦玉舞得了夸赞,轻笑了一下,道:“娘娘不过是初见民女一时惊讶罢了,在民女眼中,娘娘风姿绰约,眉眼含情,才是真正的美人呢。” “你呀,又哄我开心了。”秦玉依笑起来,真心的叹息道,“原先我还为你的婚事焦心,现在却一点也不担忧了。凭妹妹你的相貌,他日及笄后说亲,这满京都的青年才俊还不得踏破国公府门槛去。” “娘娘快莫取笑民女了。”秦玉舞忙开口打住,随手又将面纱戴上,道,“先前因为不知道佛水是否能彻底去除脸上的胎印,所以民女并未向娘娘禀报此事,还望娘娘莫要怪罪。” “当该如此行事。”秦玉依并不在乎,真心道,“说起来,还得多谢璇玑姑娘相助。” “是。”秦玉舞点头,见秦玉依对此事真的心无芥蒂,她便转开了话题,“先前听闻娘娘身体不适,现在可好些了” 秦玉依身子重新倚靠上软垫,明亮的脸上浮起一丝羞赧,道:“就是吃不下东西,反胃,身子乏的紧过一阵便会好了。” 秦玉舞其实心里早已明白秦玉依的不适,只怕是怀有身孕的反应,可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也不便多问,便让珍儿将带的布匹拿过来。 “老夫人准备了一些柔软布料,让民女带给娘娘。”出门前她挑选送给秦玉依的礼品,吃用一类的全都不做考虑,以防万一被人做手脚,可挑选的便不多。 秦玉依伸手摸了摸,开心道:“老夫人有心了,妹妹回头代我好好谢谢老夫人。”她正琢磨着要准备一些布料做小儿衣裳,这便给 送过来了。 秦玉舞点头,“若是娘娘还需要什么,可随时差人告知民女。” “谢谢妹妹。”秦玉依真心的道谢。 “娘娘,你我之间,何须言谢。”秦玉舞捏住秦玉依的手,对她笑道。 “舞丫头说的对,姐妹之间,何须如此客套。”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男声。 秦玉依眼眸一亮,抬首望去,惊喜道:“殿下怎么过来了” 秦玉舞垂下眼睑,掩去眼中浮起的一丝冷意,随即缓缓起身,待门口的人走进来,才低头屈膝行礼。 “民女,拜见太子殿下。” 颜稷安身着明黄色绣五龙太子服,挟带不容忽视的威仪,走进来,目光不动声色的扫过面前垂首只可见发顶的湖水青衫少女,然后越过她行至美人榻前,一抬手按住正欲起身行礼的秦玉依,然后一抬衣摆在美人榻上大刀阔斧的坐下,这才开口道:“起身吧。” 秦玉舞得令收了礼,垂首安静的退后一步,站定。眼睑始终保持低垂,并不抬眸乱看。可饶是如此,她依然能感受到灼人的目光肆意的落在她的脸上,身上。 “依儿,说起来,本宫虽然听你屡次提及舞丫头,可今日才算正式得见。见你家这位妹子,可真是不容易。” “殿下,妾身这位妹妹性子内敛,加之先前脸上有佛印,自幼便不喜见人,并非有意怠慢殿下,还望殿下恕罪。”秦玉依见颜稷安口吻有些严厉,便开口为秦玉舞解围。 “事出有因,便也罢了,只是现如今既然脸上佛印已去,却又为何依然白纱遮面”颜稷安目光灼灼的盯着秦玉舞的脸,声音里辨不出喜怒。 秦玉依微愣,下意识看向秦玉舞,想要再为她开口解围,却见面前的少女镇定自若的回道:“回太子殿下的话,民女自幼蒙面,已成习惯,取了面纱颇不自在,所以才依旧戴上面纱。” “摘下来。”颜稷安开口,声音里有着上位者的不容置喙。 “殿下”秦玉依望向颜稷安,脸色微微变了。 秦玉舞只顿了一瞬,便抬手将面纱摘下,露出脸,依旧低垂眼睑屏息凝神。 面前少女低垂着头,脸蛋莹白如玉,卷翘的睫毛根根分明,掩住了眼眸,可他就是能透过羽扇一般的睫毛看见里面流动的摄人神采。 室内有短暂的寂静,静到似乎能听到胸腔内的心跳,被呼吸声打乱。 “先前在皇姑姑的赏花宴上遥遥见过这丫头一面,瞧的并不清楚,现在可算是看清长什么模样,也免得日后遇见了不认识,徒惹笑话。”颜稷安缓声开口。 一旁绷紧心神的秦玉依闻言陡然松了一口气,笑道:“原来如此么,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颜稷安收回打量秦玉舞的目光,转头目光温柔的看着秦玉依,伸手摸了摸她的肚子,问:“今日还是吃不下么” 秦玉依没料到颜稷安当着秦玉舞的面做出如此亲昵动作,脸颊瞬间羞红如霞,点头轻声道:“好多了,劳殿下挂心了。” 118 许约太子 “无论如何,东西还是要吃,千万别饿坏了身子。”颜稷安关怀道。 “妾身明白。” “好了,你们姐妹相见,想必有许多贴己话说,本宫便不在这里碍眼了。”颜稷安起身。 “殿下说的哪里话”秦玉依伸手拉住颜稷安的衣袖,半嗔半怨的看他。 颜稷安轻笑着伸手捏了捏秦玉依的脸颊,道:“本宫说笑呢。本宫还有事,先走了。” 秦玉依这才松开手,颜稷安转身眸子在秦玉舞身上扫了一眼,迈步离开。 秦玉舞对着他的背影屈膝行礼:“恭送太子殿下。” 颜稷安一走,室内的凝重气氛缓解不少,秦玉依拉着秦玉舞道:“妹妹,殿下是很好相与的人,你不必如此紧张。” 秦玉舞笑着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到响午,秦玉依正要令人传膳,秦玉舞忙阻拦了她。 “娘娘,你身子不适,她们伺候你便要格外费心,民女又怎能再多添麻烦,这便告辞回府去了。” 秦玉依挽留不过,便只得依了秦玉舞的告辞,并让云蓉送秦玉舞出府。 秦玉舞从枇杷阁出来,行至花园处时,便看见一道明黄色的身影从花园中信步行来,堵在了她的去路上。 “参见太子殿下”看见来人,秦玉舞并不惊讶。倘若颜稷安不来拦路,也许她还会稍微惊讶一下。 “你且退下吧。”颜稷安扫了秦玉舞身前的云蓉一眼,冷声开口。云蓉得令,忙快步离开。 待云蓉身影消失后,颜稷安才收回视线看着面前波澜不惊的少女,咬牙切齿的开口。 “秦小姐让本宫好找啊” 这句话中的怒气c抱怨显而易见,秦玉舞却并不觉得理亏心虚。谁让他找了 看面前少女对他的话无动于衷,颜稷安心中的气也出不出来,何况,他今日也并非真心想要和她算账。“起身吧。” “谢太子殿下”秦玉舞起身。 “可用过午膳了”颜稷安问。 “不曾。”秦玉舞如实回答。 “你来太子府,本宫又怎能让你空腹而归随本宫来,用了午膳再回去吧。” 秦玉舞抬眸看面前的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有着不容拒绝的强硬,她由衷不喜,可还不到撕破脸皮时。嘴角微微上翘,曲膝行礼。 “多谢太子殿下关怀,只不过民女今日是来探望侧妃娘娘,且出来已久,实不宜再多逗留。” 颜稷安没料到秦玉舞会拒绝,顿时面色一沉,正待开口,却又听秦玉舞续道。 “不若他日再寻合适时机。” 这却是在主动邀约了,而且言语间有着避开秦玉依的意思。 颜稷安的脸色顿时缓和下来,思量片刻,便也不再强留。 秦玉舞辞别太子,带着珍儿和断玉离开。 “你可知道,枇杷阁,是为你而备。”颜稷安看着远去的少女窈窕身影,低声呢喃,眼眸中迸发出强烈的掠夺欲望。 她玉葱一般的手指捻住橙黄的枇杷,优雅的剥皮,吃枇杷肉,虽然蒙着面,虽然年岁尚轻,可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自信和狡黠,却深刻他脑海。后来在她手中屡屡挫败让他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征服欲望,直至在赏花宴上她面纱飘落带来的惊鸿一瞥,舞剑时的翩拓身姿,那一刻几乎勾走了他的心魂,让他几乎欲罢不能。 一道隐藏在转角后的身影在太子离去后,匆匆往枇杷阁去。 进门时,秦玉依正传了午膳,在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云蓉走上前,凑到秦玉依耳边轻声回禀。 “娘娘,方才玉舞小姐在花园里碰到了太子殿下,两人聊了几句,玉舞小姐便离开了,不过” “不过什么” “奴婢瞧见太子殿下望着玉舞小姐的背影站了好一会儿,才离开。” 秦玉依捏着调羹的手一顿,沉默了一下,将脸上的疑惑神色压下,板起脸来,沉声道:“这等妄议主子的话,以后不许再有,否则我第一个饶不了你你退下吧。” 云蓉忙领命退下,秦玉依又吃了两口,只觉得一阵反胃恶心,忙丢下调羹,扭头对着一旁的木桶干呕起来。 秦玉舞坐在马车内,珍儿和断玉坐在一旁。断玉是个寡言少语的性子,全副心思都在保护秦玉舞上,即便对秦玉舞和颜稷安的对话有疑惑,也绝不会出口相问。 珍儿心思缜密,寻常也绝不会对秦玉舞的所作所为有丝毫的指点,只不过这一次,秦玉舞主动邀约自己的姐夫,这样的举动终究是让她不怎么 理解。 其实跟着秦玉舞也要满一年了,这一年里,她看着自家小姐一步一步的变得越来越好,越来越厉害,心里也是跟着欢喜,可很多时候,对于她的有些举动,她看在眼里,总觉得似乎有更大的目的性。但具体是什么,她并不清楚。 就像这一回,小姐邀约太子殿下。她绝对相信小姐绝不是因为看上了颜稷安想要成为他的后院妃妾,那么就只有别的目的,是什么目的呢 回到荷苑,秦玉舞将斩金叫进来。 “斩金,你去见卓虎,问一下那件事如何了。” “是。”斩金领命而去。 秦玉舞略坐了坐,便起身去找梁青。 平日里,除了教习她,梁青都会呆在自己的房中,不常出来。 秦玉舞走到门边时,梁青正坐在桌边缝衣服。这还是她两世头一遭看见梁青做女人做的事情,倒也不觉得维和,只不过忽然发现她的青师傅剥开坚硬外壳的内里,其实也是一个寻常的女人。 “怎么过来了”梁青看到站在门口不进来的秦玉舞,头也没抬。 秦玉舞缓步走进去,在一旁坐下,看着梁青捏着针线缝补,针脚走的细密均匀,并非是不通女红的样子。 见她不说话,梁青便自顾的将衣服补好,收了针线,才抬眸看面前的少女。 少女已经摘了面纱,一张小脸水嫩细滑,可眉眼里却闪着坚毅而沉着的光,并不似普通懵懂无知的少女一般。 “青师傅,你怎么会跟在我父亲身边呢”秦玉舞问。 梁青似乎没料到秦玉舞会突然问这个,有些微怔。却听秦玉舞又开口道:“抱歉,是玉舞逾矩了。” 梁青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给秦玉舞一杯,自己拿起一杯,喝了一口,才淡声开口:“我以为小姐会直接问国公爷国公爷对我有知遇之恩。当年我的父母被当地恶霸欺压丧命,我年纪尚幼,想潜进府杀了那恶霸,却被发现,被打的几乎丧命,国公爷恰好路过救了我一命,又送我去习武后来我亲手为父母报了仇,便一直跟在国公爷身边。” 短短数语,陈述的波澜不惊,仿若在说旁人的故事,可秦玉舞却依然感受到了其中的那种痛。幼年丧失亲人,孤身一人怀着满腔仇恨习武,报仇,这段漫长岁月有多难熬可想而知,所以青师傅养成这样寡言少语的清冷性子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梁青的过往,秦玉舞心痛,但却无法用言语表达,于是伸手捏了捏梁青的手腕。 梁青拿茶杯的动作一僵,抬眼看过来,却见秦玉舞又若无其事的松开手,对着她浅浅一笑。 “青师傅,我有件事,想让你出个主意。”秦玉舞说出来意。 梁青抿了一口茶,才点头:“说吧。” 119 我喜欢你 万籁俱寂,只余夏蛙知了嘶鸣。一轮上弦月悬在中天,散发着清浅光辉。 一道黑影悄悄越墙而过,站定身子静候了片刻,见并没有惊动院中守卫,才贴着墙壁如一只庞大壁虎一般,悄无声息的往房子摸过去。 顺利的抵达房门,黑影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贴着房门四处打量了好一会儿,确定真的没有被发现,才嘴角含笑轻轻推开房门,摸了进去。 房间里很黑,黑影慢慢摸索着一路往里走,渐渐听到了清浅均匀的呼吸声,顿时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循着呼吸声过去,很快便摸到了床帐,掀开,便隐隐约约看见床上沉睡着一个人。 摸着床沿,找了个空处坐下,黑影伸手慢慢去摸床上人的脑袋,手刚触碰到细腻光滑的脸,忽然便被一只手抓住了手腕,顿时一惊,便见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在黑暗中泛着冷光。 黑影来不及挣脱,身后忽然劲风袭来,他怕伤了面前的人,不敢大力挣扎,被一张铁网劈头盖脸的罩个正着,顿时只觉浑身刺痛,然后巨大的麻痹感传来,让他浑身变得乏力不受控。 “看你这次往哪里跑”一道清冷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 黑影闻声惊讶的回头望去,便只觉眼前忽然一亮,油灯被点亮,一个俏丽的女子手托着油灯缓步行来。 “玉舞”黑影委屈又憋屈的叫了一声,两眼一翻倒在了床上。 掌油灯的女子,正是秦玉舞。而床上的人,伸手将扑倒在她推上的人推开,掀被下床,拨开挡住脸的散乱青丝,赫然是浓眉大眼的断玉。 “可是抓住了”梁青从房梁上跃下来,走上前一看,不由得微微蹙眉。“怎么是他” 秦玉舞叹了一口气,将油灯搁在桌上,看着昏倒在床上的赫连煌,只觉得脑仁一跳一跳的疼 这个麻烦的家伙,什么时候不选,偏偏选这个时候来 正无语间,忽然听到一声低沉的嗤笑声,秦玉舞蓦地扭头循声望去,梁青则身形如电,疾驰而出。 等到秦玉舞跟上去时,就看见梁青已经越上屋顶,与那月色中的一团白影战成一团。可交手也不过几息,那白影便飘然离开,只留下梁青站在屋顶望着白影离去的方向静默了片刻,才翻身跃下来。 屋顶的动静,也惊动了守夜的斩金,他从黑暗中跃出来,聚到秦玉舞身边。 秦玉舞看着一直沉默的梁青,月辉清浅,映的梁青的脸有些清冷,紧抿的嘴角更是彰显着心情的低沉。 显然,这一场短暂的交手,胜负已分。 秦玉舞叹了口气,伸手轻轻挽住梁青的胳膊。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梁青抬眸,却见面前的少女脸上露出浅笑,用轻松的口吻说道:“青师傅,他对我没有恶意。” 梁青微微皱眉,还是不语。这样一个可怕的高手,盯上了秦玉舞,终究不是好事 “既然这次抓不住他,那就下次再抓了。只要他是人,总有疏漏时,到时候必定能一举抓住”秦玉舞收了脸上的笑,眼中闪过势在必得的光。 看着她乐观而坚定的表态,梁青点了点头。反过来想,这样一个高手,当真要害秦玉舞,不过举手之事,既然他现在没有出手,那至少能安稳一段日子。 “屋里的那个,小姐打算怎么处理”梁青问。 士气十足的秦玉舞闻言,顿时有些泄气。 这西金质子,怎么就是改不掉这夜闯她这里的毛病 之前因为院中防守严密后,他便销声匿迹没有再出现,她还以为他知难而退了,没想到今夜不过为了布陷阱稍微放松防守,他便摸进来了 看着是巧合,可细想起来,只怕这家伙暗地里不知道闯了多少回,只不过是被阻拦在外了而已吧 真是固执的无语 “青师傅,还请您给我解药,让我唤醒他。” 梁青从怀里摸出药瓶,递给秦玉舞:“打开瓶塞,让他闻一会儿,便会醒转。” “好。”秦玉舞拿过药瓶,又让斩金继续去守夜,便进屋去处理那昏睡的人。 断玉还守在房中,手中捏着剑,摆出防御姿态,以防床上的人忽然清醒后逃跑。 秦玉舞走到床前,将瓶塞拔了,凑到赫连煌鼻端,药味儿随呼吸被吸入体内,只一会儿,昏迷的人便轻颤了颤眼睫,缓缓睁开了眼睛。 秦玉舞收了药瓶盖上瓶塞,冷脸看着面前满眼茫然地俊秀家伙,道:“清醒了就起来” 床上的人眼睛也不眨的盯着她看,忽然伸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紧紧的握紧,嘶哑着嗓子开口:“可算是见到你了”满腹委屈的样子,又 带着丝耍赖,让她措手不及,都忘记了挣脱他的手。 对视了一会儿,秦玉舞暗叹了一口气,手腕轻扭想要挣开,却见他又有些可怜的说:“这药劲有些大,我腿软,你扶我。” 得寸进尺么 秦玉舞眼泛冷光,唤了一声“断玉”。 断玉得令进前来,也不等赫连煌拒绝,抬手架起他的胳膊,将他半扶半提起来。虽然她身子骨与一般少女无异,可自小习武,劲儿不是一般大,架个比自己高个头的少年也算不得什么。 赫连煌见计策失败,也就不再装柔弱,就着断玉的力气起身,被架到外面的桌边安坐下。 秦玉舞在桌对面坐下,断玉站到她身后防御,一双眼睛像盯猎物似的狠狠盯着他。 油灯如豆,昏黄的光映亮两人的脸,明明暗暗间,都是摄人心魄的美。一个是少女清艳无双的秀美,一个是少年冷峻逼人的俊美。 “半夜里不好好睡觉,来这里做什么”秦玉舞直截了当的质问。 赫连煌眨了眨眼睛,脸上浮起一丝心虚,可随即便化为了委屈,口气也是理直气壮:“你也不算算,我们有多久没有见面了” “不是前几日赏花宴才见了”秦玉舞下意识回答。 “那叫见面若不是我厚着脸皮凑上公主府去,能见到你再说了,整个赏花宴,就我在说话,你都没应我一声,怎么能算”赫连煌提起这事儿就觉得更委屈。 秦玉舞伸手揉了揉额头,觉得现在的场面有些怪异。 这对话,怎么这么像她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呢他又凭什么来质问控诉呢思及此,秦玉舞的脸色便淡了几分。 “煌殿下。”她冷声开口,“且不说你我男女有别,单就你我二人的关系而言,我有什么理由要见你呢你是西金的皇子,即便现在委身为质子,可依然是身份高贵之人,所谋求的也是大事,我这样一个闺阁女子,也帮不到你什么忙,殿下实在没必要在我这里多费精力” “秦玉舞,你这丫头说话怎么比蛇还毒”赫连煌气的脸红气粗,“我是图你镇国公嫡长女的身份能帮我吗不是若要图,也是图你这个人,图你的这颗心能有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可我就是止不住的想你,想见你。我我心里有你了。”赫连煌心一横,直接说明心意,“我们西金男儿,敢爱敢恨,我对你动了心,我就不想遮遮掩掩,我就要大声说给你听我心悦你” 一番话说的是语无伦次,可秦玉舞却只觉如惊雷炸耳。 虽然之前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可她马上便避开了,没想到还是心情真是五味杂成。 “怎么可能呢你我第一次见面时,你明明是要杀我的呀”秦玉舞半响回过神来,说出心中疑问。 120 再登何府门 “我我不是真的想要杀你”赫连煌急忙解释,“何况,我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嘛” “殿下”秦玉舞板起脸,重重叫了一声,让赫连煌讷讷住嘴。 “虽然不知道煌殿下为何会对我产生这番心思,但我还是要说清楚,我这一辈子并不打算沾染男女之情,所以请殿下就此打住以后,也请不要再来荷苑了。” “你”赫连煌气结,可看着面前脸若寒霜的少女,生气的话被生生压住,他深吸一口气,缓和声音说,“今天是我唐突了,你生气,是应该的。只是我对你的心思,也是认真的,即便你现在接受不了,我相信来日方长,你总有一日会看见我对你的真心。” “夜深了,你早些安歇,我走了。” 赫连煌霍然起身,也不等秦玉舞再开口,便飞快的走出了房间。 他走的潇洒,秦玉舞却是睡意全无。身后的断玉似根木头似的站着一动不动,可因为吃惊而瞪圆的眼睛出卖了她现在的激动心情。 这一不小心就看了一出告白与被拒的大戏,可比以前看的唱戏桥段精彩多了 秦玉舞扭头就看见这个丫头眼中的光彩,只觉得脸烧的慌,忙开口道:“断玉,你且去休息吧。” 断玉应了声“是”,大步走出房间,还自觉的带上房门。 屋里只剩秦玉舞一人,和桌上一盏油灯。她盯着那跳跃的小火苗看了一会儿,起身将悬挂在壁上的玄铁剑拿下来搁在桌上,又翻出那装着荷花灯的木匣子,再将绑在小腿上的匕首取下来,看着这三样东西,想着明日派人将这些东西通通都还给赫连煌。可转念一想,赫连煌客居皇宫内,身旁明的暗的眼线不知有多少,倘若她让人拿着这些东西送进去,只怕要惹来一大堆麻烦。 何况这些东西确实甚得她的心。 叹息一声,秦玉舞又将东西一件一件的放回原处。罢了,一开始就没有还回去,又何必现在这样惺惺作态。 他的情意她回应不了,就从别处回报吧 初五一早,秦玉舞便穿戴整齐,临出门时她在面纱和荷花银面具之间犹豫了一下,最终拿起了那银面具。 前两日去太子府时,她故意不戴银面具出门,就是存了捉拿白袍鬼面人的心思,可经过梁青和那人的交手,她便已经清楚的知道了对方的实力有多深,是她现在所完全无法抗衡的。 既然她弱对方强,那么她也没必要再做试探和激怒对方的不理智举动,不然真惹怒了对方,得不偿失。 何况她也确实亲口答应戴着银面具,做为他搭救南沅沅的答谢。 将银面具覆在脸上,尺寸大小出乎意料的服帖,将她的小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眸,红润嘴唇,和精致小巧的下巴。 秦玉舞瞥了铜镜中自己戴面具的样子,然后起身,带珍儿和断玉出门。珠儿则一大早就受了秦玉舞的安排,去谢府给谢四和陈英陈霞俩孩子送角黍去了。 抵达何府时,何娉婷早候在了门口,见到秦玉舞从马车上出来,忙跑上前亲手搀扶她下马车,然后挽着她胳膊亲亲热热的往府中去。 “小妹你说话不算数哟上回见面时你说好过来拜年的,结果呢哼” 被何娉婷当面数落失约,秦玉舞微窘迫,过年时她连拒贾氏和秦明春让她露脸见人,过何府之事也就不好提出来。 “表姐数落的是,是我失约了,我道歉”秦玉舞诚恳的说了一句“抱歉”。 何娉婷绷着脸装模作样的点点头,一板一眼道:“看在月儿你这么诚心的份上,姐姐我就原谅你这一回啦。”说完自己绷不住先笑出声。 秦玉舞也抿嘴浅笑。 何娉婷的目光落在秦玉舞脸上的银面具上,看了又看,眼中惊艳之色浮现。“小妹,你戴这面具可真好看高冷,又神秘,我喜欢。你能借我试戴一下么,若是我戴着好看,回头便也去买一个这样的戴着玩儿。” 秦玉舞点点头,伸手就准备摘面具的耳挂绳,结果忽然听到前方传来微冷的声音。 “你别随她胡闹这世上好看的东西太多了,莫非乐儿你见到了都要买回来不成” 秦玉舞摘面具的动作一顿,何娉婷挽着秦玉舞胳膊的手也僵硬了。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缓缓转头看向前方,就看见迎着阳光而立的黑衣何镌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们,紧抿的嘴唇明显彰显着他的心情不佳。 好呛的口气,好大的火气 秦玉舞有些懵,何娉婷更是委屈。 她们做错了什么不过是试戴面具罢了,就像姐妹间互相试戴好看的珠钗衣裙啊,怎么就被骂成是“胡闹” 了呢这位哥哥会不会太较真了过分 何娉婷满腔火气蹭蹭上冒,可对上何镌霖那双冷沉的眼眸,却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其实她在这位兄长面前也不是什么时候都惧怕,有时候性子上来了也会开腔怼一两句,可她最怕的就是他摆出冰山脸,拿那双幽沉沉的眼眸子瞧人,就像那眼睛里含着寒冰一般,让她背脊生凉。 秦玉舞与何镌霖对视上,数月未见,他越发的挺拔出挑,尤其现在阳光晒在他的身上,一身黑衣越加醒目,那双黑眸,也摄人心魄。 被他隐含了责备和不满的目光盯上,秦玉舞心里陡然生出来一股罪恶感,只觉得自己轻易摘了这面具就像是在做十恶不赦之事一般。不由自主的,她便放下了摘面具的手。 “父亲在等你们过去一起用早膳。”何镌霖再度开口,声音依旧冰冰的,没什么温度。 让何连成这个长辈等候,是小辈们的不该。秦玉舞便和何娉婷加快脚步,何镌霖等到两人走近,身子微侧迈步让开,让两人走在前面。 秦玉舞看了眼退到她身侧的何镌霖,擦身而过时,她随风扬起的裙裾轻飘飘扫过他黑袍,湖水青的薄纱落在黑沉的袍裾上,透着说不出的柔软。 何镌霖的目光将那一瞬而过的旖旎纳入眼底,鼻端是因为秦玉舞擦身而过时飘进来的清甜香气,她的身量又高了不少,已经抵达了他的下巴处。 看着她脸上的那张银面具,紧抿的唇角轻轻上扬,露出一丝清浅的笑。 抵达膳厅,何连成坐在一旁的圈椅中等候,秦玉舞摘了脸上的银面具,上前行礼。 “舅父久等了。” 何连成摆摆手,笑道:“只要你这丫头能来看看我这个舅舅,再多等你一等也不碍事。这么早过来,还没有用早膳吧,我让木嫂子准备了一些,看看合不合你胃口。“ “月儿才不是见外的人呢”何娉婷上前挽住何连成的胳膊,扶他起身往摆了早膳的桌边走。秦玉舞看到父女二人相处亲昵自然的举止,心里有一丝羡慕,却没有也上前去搀扶,只是随着走到桌边。 珠儿和断玉将手中提的糕点搁下,跟上前在秦玉舞身后伺候。 何连成看了一眼,招呼道:“你身后这两个丫头,也一块坐下吃吧。” 上一次带珍儿过府来时,就曾与何镌霖和何娉婷同桌烤红薯吃过,所以秦玉舞也不扭捏,让珠儿和断玉坐下。 珠儿平时就大条惯了,也不推辞,就走上前想要挨着秦玉舞坐下,可秦玉舞左边已经坐了何连成,右边的位子上也被何镌霖占去,她看了看,只能拉着断玉走到何镌霖右边的空位上坐下。 早膳是鸡丝粥,搭配爽口开胃的几样小菜,还有一碟点心。和秦玉舞平日里吃的没什么太多不同,只不过其中一道酱酸茄丝非常爽口,让她忍不住多夹了几次,也多喝了一碗鸡丝粥。 121 教包角黍 吃过早膳,何娉婷便拉着秦玉舞往厨房去,一边走一边道:“小妹,我们先帮木伯娘一起包角黍,然后就去看龙舟赛。” 今年的龙舟赛没有如去年那般由皇家出面悬赏举办,是由民间举行,但依旧热闹而精彩。龙舟队夺冠的彩头,就在栖风楼后的那条澧水河上。秦玉舞早已让平掌事留了一间视野极好的雅间,一会儿过去可以坐在栖风楼上慢悠悠的看。 至厨房,木伯娘见到何娉婷和秦玉舞过来,哪里肯让两个丫头插手帮忙,但何娉婷是个缠人又磨人的性子,三言两语便让木伯娘首肯了。 秦玉舞并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小姐,卷起袖子洗净手,便随何娉婷一起帮忙。珠儿和断玉哪里有在旁边看的道理,于是也加入进来。 包角黍其实很简单,糯米早已经泡上,只需要清洗蒸煮箬叶,准备好豆沙仁c板栗c松子仁等馅料,再包起来蒸熟即可。若只是木伯娘一人忙活,自然要费不少时辰,可现在人手多了这么多,做起来当真是飞快。 秦玉舞拿过一片清洗过的箬叶,将准备好的糯米和馅料包进去,然后用箬叶撕的绳子绑住,一个角黍就做好了。她拎着绳子,将自己做的第一只角黍提至眼前打量,总觉得模样有些怪,不那么牢实的样子。 “这是何物”身后忽然传来低沉的带着压抑笑声的询问。 秦玉舞闻声转头,恰好对上了一双含着浅浅笑意的黑眸,清亮摄人,微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转回头,抿了抿嘴,不想回话。 这话问的,可真是伤人虽然她包的角黍瞧着是不那么美,可还不到瞧不出是角黍的地步,这冰山纯粹就是在找茬 “兄长大人,你这样,会失去小妹的”何娉婷捂着嘴一边笑一边调侃,那话总有种其他意思在里面。 秦玉舞听了微微蹙眉,可瞧何娉婷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话的不妥,以及有其他的深意,便也没多往心里去。 过来的何镌霖看着秦玉舞的后脑勺,脑海中想不出她现在的表情,只有刚才回眸一瞥的惊艳,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瞧进了他心湖深处。 何镌霖转身至一旁舀水洗手,然后走到秦玉舞身边,本来挨着秦玉舞的珠儿不自觉的往旁边挪了挪,让出空位来。 何镌霖修长白皙的手指捏起一片箬叶,在手中卷成漏斗状,然后舀糯米和豆沙馅儿装进箬叶中,再将剩余箬叶几折,用绳一绑,一只尖尖角黍便做好了。 秦玉舞看了看何镌霖手中的角黍,再看了看自己面前的角黍,心里对冰山包角黍的能力是认可的,可却不想轻易示弱,哼道:“也不过一只正常角黍罢了。”潜台词是,有本事你包点其他花样出来,不然还不如我的这个怪模样角黍呢至少我包的角黍一眼就能认出来。 言语中颇有报刚才被嘲笑之仇的意思。 何镌霖闻言,眼中笑意更深。 秦玉舞话说完,也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怎么和这位冰山表哥置起气来了,竟然和他逞这口舌之快 她该不搭理他就对了 两人针锋相对,珠儿和断玉可是不敢轻易插嘴。 何娉婷看着两人,眼中更是布满兴味。 秦玉舞虽然对何镌霖没好态度,可也不得不承认何镌霖会过来和他们一起包角黍这样的举动,让她觉得他这个人添了一些烟火气息,不再是冰山一般难以接近的感觉了。 “月儿,往年只要我们在家过端午,哥哥都会亲自包角黍,大家都喜欢他包的角黍哦,你可是头一个不满意的呢看来哥哥你还得继续努力呀”何娉婷笑嘻嘻的说,意味深长。 秦玉舞要是还听不懂何娉婷的话中话,就当真白重活一回了 她这位表姐啊,当真是随性洒脱,这毫不遮掩的将她和她大哥凑在一起,合适吗 一个赫连煌已经叫她头大了,可不要再来一个 秦玉舞脸色淡下来,浅淡道:“表哥包的角黍很好,是我偏执了。” 话一出口,身旁人的身子一僵,修长的手指下意识握紧了手心的角黍,也不过一瞬,便松开,一翻手心将角黍往面前的簸箕中一丢,然后重新拿过一片箬叶在手中,清冷的开口:“既然觉得我包的好,那便随我学。” 秦玉舞心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感受,反正不是开心,她也不耐烦去想,便随手拿过箬叶,跟着身旁人的动作一板一眼的学起来。 很快便包好了一个角黍,比第一个好看太多。 何娉婷感受到了秦玉舞因为她的话而忽然变了态度,也就不敢再意有所指,于是转换话题道:“快快快,不会的都随我哥哥学一学,待我们早早包完角黍出门去看 龙舟赛,可别错过时辰才好” 话说出来,众人包角黍的速度明显就加快了。 角黍包好后,众人净手整理,又一人拎了一个蒸熟了的新鲜出炉角黍吃。 不得不说,自己动手包的角黍,吃起来就是格外的香。 吃过角黍,日头也高照了,一行人便出门去栖风楼看赛龙舟。 秦玉舞对龙舟赛没什么兴趣,她感兴趣的是许久没去栖风楼,这一回恰好可以好好巡视一番。 街上人头攒动,好在何府离栖风楼极近,不必上街与人拥挤,可没料到到酒楼门口时,依然碰到了一堆人。 门口聚集了一大群嚷嚷要“雅座”“候座”的客人,店小二正客气有礼的一一回绝表示客已满。不过这酒楼食肆不似住宿,人流动极快,所以若将门口客人都轰走绝不可能,只等着里面的客人吃好了离开了便让其他等候的客人进去。 好在栖风楼掌事是个会安排的人,那些后座的人都被安排在门一侧,提供了座椅和瓜子茶水点心,让他们即便等候也等的舒心,同时又不影响客人正常进出酒楼。 秦玉舞看着明显比开业当日整齐有序的安排,心里很是满意。 几人行至门口时,店小二早已客气有礼的迎上来,秦玉舞说出预定的雅间,店小二便领着诸人往里面去。 一旁等候的客人们见这一个年轻男人领着四个姑娘出门,而且瞧着各个模样都极出众出挑,尤其其中那戴着银面具的女子,因为看不清脸,越加觉得神秘异常,不由得目光里都闪出了八卦。 “那是哪家的公子小姐” “并不认识呢” “长得可真好看” “感觉那个戴面具的最美” 秦玉舞众人听着那根本不压低的讨论声,目不斜视的径直进了酒楼。 嗯,嘴在你们身上,你们高兴就好。 122 大聚会 店小二引着秦玉舞几人上楼至预留的雅间入座后,便候着等点菜。 何娉婷不客气的点了几道招牌菜和点心,又要了一壶雄黄酒。 何镌霖将询问的目光转到秦玉舞身上。“月儿呢” 这是再次见面后,他第一次唤她的乳名,声音低沉沉的,带着一丝轻微的沙声,像是从胸腔里就起了音,徐徐从呼吸间吐出一般,听得人心弦微颤。 秦玉舞不动声色的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不自在,淡然道:“再加一壶解腻爽口的茉莉花茶吧。” 何镌霖便转头对一旁的店小二复述了一遍,其实店小二已经听到了秦玉舞的话,只不过客人要再强调,他便用心认真听就是了。 点好了菜,店小二便退出去,带上了雅间门。何娉婷是坐不住的性子,点完单就起身推开临河的木门,趴到露台护栏上倾着身子往澧水河上瞧。一边瞧一边对秦玉舞和何镌霖招手,“大哥,小妹,快来看呀,那个彩球就在这河面上呢哎呀,真好看,早知道这么好看,我就该去报名参赛把它夺回来了” 秦玉舞对这位表姐想一出是一出的跳脱性子见识多了,也不觉得惊异,一旁的何镌霖倒是念叨道:“你这胃口可是不小,先前要面具,现在要彩球,父亲何曾这样教你了” 这话说的可就重了,何况还当着她的面。秦玉舞微微蹙眉扫了身旁端坐的黑衣何镌霖,总觉得他今日对何娉婷格外的约束。 何娉婷也察觉到了自家大哥对自己的不善,她委屈的瘪了瘪嘴,有心狡辩一二句,可转头看见秦玉舞也在座,便忍了下来,只是心里反复思量自己到底是在哪里惹恼了他。左思右想,也只想到之前找小妹要银面具戴莫非因为上一回她和他说过那番话后,他就对小妹格外避忌,连带她与小妹接触过密也会被殃及 可明明今日小妹在府中时,他也没有多讨厌啊 何娉婷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只是撅起嘴巴走回桌边坐下,百无聊赖的用手撑着下巴沉默,表达自己的不开心。 两兄妹闹别扭,最尴尬的莫过于秦玉舞了。她无心卷入这诡异的相处关系中,于是起身往雅间门口走,沉默的两兄妹同时望向她,看着她开门走出了雅间。 雅间外是一条过道,过道对面是隔出来的包厢,专门供雅间的客人看戏。包厢入口置有门帘,帘子放下来就能挡住包厢内的客人,比较隐秘。 秦玉舞走进包厢内,目光扫过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落在入口处,眸光沉了沉。今日来这栖风楼,她还安排了一场大戏,现在就等看戏的人到位了。 只要这一场戏出手,便意味着她砍颜稷泰头颅的侧刀拔出了鞘。 一年多的蛰伏,她已经忍耐的够了,也该动手了 客人陆续入内,楼下的舞姬也已经准备就位。秦玉舞目光掠过人群,现在就等看戏者就位了。 忽然门口人群喧闹起来,两队黑衣侍卫拨开熙攘人群,空出宽敞的道路,随即有几名气宇轩昂的男子走进来,瞧装扮非富即贵,俊逸的脸上满溢笑容。其中为首的一名男子气势强大,身侧一群人明显陪着小心翼翼。 即便穿着便服,这植入骨血的颜家霸道气势也是难以遮掩,这也算是王侯子弟自诞生便无师自通的一项技能吧。 来人正是以颜稷安为首的颜家皇子们,颜稷和,颜稷泰都陪伴在列。 秦玉舞的目光落在这一群夺目的皇子身上,自去年端午节偶遇,至今已是整整一年。抛开恩怨阴谋不论,这一群天骄贵胄的皮像确实耀眼夺目,尤其颜稷泰在这其中更是俊美出彩,五官分明,眉眼温润,嘴角永远挂着无害的笑,言谈举止又透着一股不让人讨厌的霸道和无邪,让人只觉得他是一个无城府只图玩乐的贵族子弟,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也让她上一世一头栽进去,最终落得个悲惨下场。 人群中的颜稷泰忽然抬起头来,隔着人群,与楼上的秦玉舞对上。 目光如有实质,此时只怕已是石破天惊。 秦玉舞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颜稷泰,今日这一场戏,足以撕下你伪装的皮囊,你可得看好了。 颜稷泰的目光锁住楼上那只露出半截身子的姑娘,看不清她的相貌,一张银色面具遮住了她的全脸,唯独留一双眼睛,因为隔的远也看不清其中神色,可不知道怎么的,被那双眼睛看着,让他浑身不自在。 面具,又是面具。颜稷泰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烦躁,他将手中折扇对着秦玉舞所在的位置一指,问身侧的颜稷和,“二哥,这姑娘你可认识” 颜稷和抬头,看见秦玉舞,眉头轻皱了一下,随即回道:“这哪里看的清要不上楼了 把人家叫过来看清楚一下” “也好,瞧身形应该是个美人儿。”颜稷泰纨绔的笑,只不过皮笑肉不笑,笑意不达眼睛。 “什么美人儿”颜稷安接话,随之抬头,看清楼上人后,脸上浮起了笑容。“虽然看不清相貌,但四弟你的眼光一向颇高,相信正如你所说。只不过这大好的日子,就别惹事了,安心喝酒看戏。”说罢往二楼走。 秦玉舞转身退出包厢,重新走回雅间。 虽然她对颜稷安背着秦玉依与她接触不喜,但为了报仇,她必须将颜稷安拉上船,何况颜稷安娶了秦家姑娘,就算不想与秦家站在一边,未登大宝前也由不得他。所以这次端午前两日她捎信给颜稷安,请他端午看戏,并要送他一份大礼,既全了她允诺的聚会,又能拉他入局,一举数得,不怕颜稷泰不狠栽一个跟头。 何镌霖看向秦玉舞,见她微垂眼眸,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只觉得她越加的神秘。小小的年纪,身上竟似乎套着厚重的枷锁似的。 酒菜上齐后,三人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秦玉舞是个安静的性子,何镌霖更是沉默寡言,剩下何娉婷一个人左挑一句,右笑一声的活跃气氛,好在她跟在父亲身边时就是个开心果儿,性格活泼好动,倒也不嫌累。 “听父亲说,今年舅父还会继续去游医,可定了出行的日子”秦玉舞看向何娉婷。 何娉婷正抓着一只卤鸡爪子啃,闻言点头:“过了端午就走。” 秦玉舞搁下筷子,“表姐也一起去吗” “自然要去的,父亲远行在外,我如果不陪伴在侧,会不放心。” “那到时我来送送你们。”秦玉舞琢磨着添一些吃的用的给他们带在路上吃。还有自上回见了舅父后着手绣的一件披风,正好到时候一并带过来。 “好。”何娉婷爽快答应。 何镌霖也搁下了筷子,端起茶盏慢饮。 不知怎么的,秦玉舞就转头看向他,到时候何府又只有这位了,想着都觉得有些冷清。只不过经历了伤痛,她自己现在也不是热络的人,这点感慨旋即消失无踪了。 何镌霖察觉到打量的目光,抬眸望过来,却见秦玉舞已经收回了视线,端起茶盏慢慢的饮茶起来。 正这时,楼下忽然传来了乐声,歌舞开场了。 123 一出好戏 “小妹,歌舞开始了,我们快出去看。”何娉婷两眼放光的起身,过来拽着秦玉舞就往外冲。 秦玉舞被何娉婷拽的踉跄了一下,一旁的何镌霖伸手轻扶住她的手肘,待她稳住后便飞快缩回手,蹙眉训斥冒失的何娉婷:“乐儿,慢一些。” 何娉婷吐了吐舌头,挽住秦玉舞往外走。秦玉舞悄悄伸手扯了扯被何镌霖抚过的手肘处的衣袖,似乎这样,能将刚才那烫人的触感驱散。 出雅间时,恰好隔壁的房门也打开,从里面走出来衣饰华丽的一群人。秦玉舞没有转头过去,但眼角余光依然扫到了出来的就是颜稷安那群人。 “咦,这美人儿瞧着怎么这么眼熟呢二皇兄,这可不就是你那位会舞剑的表妹么”颜稷泰目光落在秦玉舞身上,其实在楼下瞥见秦玉舞后他就基本已经确认是国公府家的那位嫡小姐,所以才逮着机会戳穿她的身份。 何娉婷转头看过去,好奇的问:“小妹,那人在说你吗” 被人戳破了身份,秦玉舞自然不能再装不认识,何况她也从没有想过隐藏身份,于是顿住脚步,转身面对颜稷安屈膝行礼:“民女见过姐夫c见过表哥,见过诸位公子。” 这称呼可就有意思了,不叫殿下,只拉家常,既没有戳破他们的身份引来麻烦,也避开了对颜稷泰的尊称。 “快请起。”颜稷安上前一步,伸手要扶起,手伸一半似乎觉得又不太合适,便笑着又将手缩回去。 “当真是秦小姐啊,上回一别,小姐的花容月貌还在我脑子里久久不散呢。”颜稷泰凑上前来,油腔滑调的,故意调戏。回回被她忽视,他心里早已不爽,今日就是当个登徒子,也得让她看到他的存在。 何镌霖脸色微寒,上前一步将秦玉舞护在身侧,目光冷冷的盯住颜稷泰。他身形高挑,又比颜稷泰年长几岁,无论外貌还是气势,都稳稳的盖住了面前的纨绔公子。 奈何颜稷泰存心挑事,见状也挺起胸膛,瞪着一双眼睛,一脸嚣张的毫不退让。 两人对峙着,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四弟,都是一家人,别胡闹。”颜稷安出声喝止,目光落在何镌霖身上,不客气的将他打量了一遍,目光重新落回秦玉舞身上。“舞儿,这位是” 颜稷安的那一声“舞儿”,叫秦玉舞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叫在场其他人都微微变了脸色。 “表哥。”秦玉舞出声唤何镌霖,何镌霖顿了顿,先后退一步。秦玉舞这才对颜稷安浅笑回话:“这是我的表哥和表姐。” “若要叙旧,不妨进了包厢一边看戏一边聊,堵在这过道上,委实不太雅观。”颜稷和开口道。“表妹,既然碰巧遇上了,便一起吧。” “好。”秦玉舞答应。 众人便往包厢走,倒是将挑事儿的颜稷泰给忽略了个彻底。秦玉舞与他擦身而过时,抬眸扫了他一眼,无波无澜的,只不过隐藏在面具下的嘴角勾起了嗜血的笑。 颜稷泰只觉得眼前这双看过来的眼眸,冰凉的瘆人,明明是那么美丽的一双眼睛,却幽沉的似乎要将人给吞没了似的。可对方明明是个尚未及笄的闺阁小姐啊。 包厢比较宽敞,一群人进去后,颜稷安先挑了主位坐下,众人再依次入座。颜稷泰和颜稷康坐在颜稷安的右侧,颜稷和坐在颜稷安的左侧,秦玉舞携着何娉婷坐在颜稷和的身侧,何镌霖则在她们下首入座。 有随身伺候的丫鬟端茶和点心进来,搁在桌上。颜稷安目光落在秦玉舞身上,又看向她身侧的两人,开口道:“倒是还不知道舞儿表哥的名讳。” 何镌霖便起身,冲颜稷安拱手:“在下何镌霖,这是家妹。”何娉婷也跟着起身屈膝行礼,在自家人面前她不拘于礼,但现在这种场合下,该有的规矩一样也没有错。 “何”颜稷安一时没想起来是朝中的哪个官员。 “是原先翰林院编修何老的孙辈。”颜稷和开口。 颜稷安便明白了这人出身并不高,何况此前他也从未见过这人,可见现在也不是什么身兼要职的新贵。但既然是国公府的亲家,倒也不能怠慢,便笑着道:“两位不必多礼,快请坐。”又唤了丫鬟过来将身侧的一碟果脯端到何娉婷身边,“何小姐,这果脯是我从府中带过来的,酸甜可口,你和舞儿尝尝看。” “谢谢。”何娉婷行礼道谢,重新落座。 何镌霖也坐下。 一旁的颜稷泰看着面前人的你来我往,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秦玉舞已经转头看向戏台,摆出了一副不欲再言的姿态。 其他人便也将目光投向了热闹的戏台。 此时 的戏不过刚刚拉开序幕,正在上演的是一对青梅竹马在并肩赏花,男旦是个玉树临风的书生装扮,女旦则是一个俏皮活泼的农家姑娘。 “这戏排的倒是,端午节与心怡之人品茗看戏者众,花前月下的最是应景嘛。”颜稷安忽然出声,一席话说出来,众人脸色各异。 颜稷泰率先开了口:“应没应别人的景我不知晓,倒是不太应我们的景。话说回来,今日兄长未携长嫂同行,实属可惜,不然倒是能应景。” 何镌霖闻声转头看了一眼秦玉舞,见她安安静静的坐着,一双眼睛看着戏台,面具遮去了容貌,看不清是什么表情,但显然她感兴趣的是戏台上的戏。 颜家两兄弟明枪暗箭了一回,见众人不搭话,遂也安静下来。 此时戏台上已演到恶霸强抢少女的桥段,书生拼命相救,却被那为首的恶霸挥刀砍中脸,鲜血四溅。 “啊”秦玉舞忽然轻呼一声,别开头不忍再看。 “舞儿莫怕,那不过是戏而已。”颜稷安见状忙宽慰,那重视的举动,已是明显有别常人。 “你竟然也会怕这个”颜稷泰则有些嗤之以鼻。赏花宴上她一手长剑舞的那么溜,手上鲜血只怕都没少沾,作此姿态叫他瞧着就不顺眼,非的刺上一句。 一旁的颜稷和对秦玉舞的举动没什么反应,可心里却已经浮起了一些疑惑,总觉得这位表妹举动有些不正常。 年纪最小的颜稷康从头到尾没什么存在感,不多言,只埋头吃零嘴儿。 何娉婷扫了颜稷泰一眼,压下心中的不喜,伸手握住秦玉舞的手,轻声安慰:“小妹别怕,那不是真的。” 何镌霖将秦玉舞的举动纳入眼底,心里忽然明白过来,这小狐狸只怕今日又要干大事了。 “抱歉,民女失态了。姐夫和表姐说的对,这只是一场戏,这也幸亏只是一场戏,不是真的。”秦玉舞柔柔的开口。“咱们继续看戏吧。” 戏台上的戏已经演到恶霸强占少女,失了清白的少女含羞悬梁自尽,而书生被拖进大牢关了起来。 配合着戏的进展,舞台也换上了灰白布幔,悲伤而沉重的氛围笼罩在整个酒楼中。忽然,大牢失火,受困的书生拼死逃出了天牢,双膝重重的跪在戏台中央,嘶声大吼:“吾乃白石县民李氏族人,名文,字闻歌,今借戏鸣冤,状告白石县令强抢民女,祸害人命,求各位看官,为吾申冤呐” 一言出,酒楼陷入了片刻的安静,随即人群“哗啦”一下沸腾起来。 颜稷泰一下站起身来,上前两步,目光如冰的盯着楼下戏台中央的人,一张脸变得青白而阴沉。 秦玉舞转头看向颜稷安,目光幽幽的,看的颜稷安忽然一下回过神来。 “端午,看戏,送大礼。” 颜稷安收到秦玉舞纸条时的疑惑,在此时忽然就明白过来。原来,这场戏,是她送给他的大礼么这白石镇,到底有什么蹊跷 “太子殿下,这命案,您可愿管上一管” 124 移交顺天府 秦玉舞目光艾艾的看着颜稷安,眼里充满期待,那期许的模样叫颜稷安的心里又酥又软。 “这等刁民伺机作乱,胡言之语怎可当真”颜稷泰回过头来,喝止秦玉舞的请求。 “那更要查上一查,倘若真的是胡言乱语,这等妖言惑众之人,绝不能姑息,必要严惩。可倘若查出其所言为实,那么那违纪作乱的县令,当诛”秦玉舞一双眼眸眨也不眨的望着颜稷安,“太子殿下,您说民女说的对吗”言语颇为娇俏,是前所未有的柔软。 “秦小姐当真侠义不让须眉呵。”颜稷泰的目光像毒蛇一样,近乎咬牙切齿起来。 一直忽视颜稷泰的秦玉舞忽然轻笑出声,转头看过去,与颜稷泰的目光对上,目光里有着清晰的讥讽:“多谢夸赞。” 两人明明都年纪不大,此时迎面相对,一站一坐,目光绞执,竟然有一股两军交锋一般的压迫感散发出来。 “小妹,你怎么又管闲事了。”何娉婷伸手挽住秦玉舞的胳膊,打破两人的僵持。“上回逛街,你瞧见一只疯狗追着一名老者咬,也是热心肠的要去赶狗,还千叮万嘱不要把狗打死了。要我说,遇到疯狗,本就该直接打死,偏你是个善良性子,还要留狗一命,若是一招不慎把自己也置入险境,难道你还要找狗说理去。哎呀,太子殿下恕罪,民女话扯远了,民女只是希望小妹安心喝茶,由殿下们为百姓伸张正义。” “表姐说的是,也是我头一回遇到这等事,失了分寸。”秦玉舞顺着何娉婷的话,洗刷了自己刚才太过咄咄逼人的举动。她早就算死了何娉婷肯定会出言维护她,毕竟她这个表姐啊,说心有七窍也不为过。 两姐妹一唱一和,把个颜稷泰气个半死。尤其何娉婷,那哪里是说狗,那是在对他指桑骂槐呢,偏生他还不能发怒,一旦生气,那不是自己上赶着对号入座嘛。这小小一个丫头竟敢如此对他,他一定要还回来,要撕烂她的嘴。 “二弟,你怎么看”颜稷安转头看向身侧的颜稷和。 “舞丫头说的不无道理,不过一切还请太子殿下作主。”颜稷和把玩着手中的折扇,将皮球踢回。他一向醉心山水,鲜少插手朝政民生之事。 “六弟呢”颜稷安转向另一边,看向默默无闻的年纪最小的人。 颜稷康被点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眨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向众人,小嘴抿了抿,一脸纠结的样子:“皇兄,要不要不咱们把那人带去给父皇吧,让父皇亲自审问,是真是假一下就知道了。” 看来就是个被宠爱的失去了自我的孩子,遇事只会回家找爹娘告状,可倘若旁的事便也罢了,这事如果捅到圣上面前去,那就非同小可了。秦玉舞看着颜稷康,这是她第一次认真看这个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皇子,看了两眼,嘴角渐渐含了一抹冷笑。她倒是差点忘了,这颜稷康的母亲,可正是林氏的姐姐贤妃啊,与康乐是一母同胞。 “六弟,父皇日理万机,哪能事事都去烦他你简直胡闹。”颜稷泰被气的脸都泛红了。 “六弟年岁小,遇事找父皇那也在情理之中,四弟何必苛责。”颜稷安笑着扫了异常激动的颜稷泰一眼,那一眼饱含深意,瞬间叫颜稷泰从慌乱中清醒过来。 “皇兄教诲的是。”颜稷泰敛收神色,重新走回座位坐下,伸手欲端茶,却察觉伸出去的手指在发颤,于是忙又缩回手,拢在袖口中。 秦玉舞将颜稷泰的一切反常都收在了眼中,心里冷笑,这第一招确实叫颜稷泰疼到了心了呵。上一世,她就是亲自赶去白石镇,杀了逃跑出来意欲上京告御状,揭露颜稷泰手下官员为非作歹的李闻歌后,满心欢喜的赶回来,却被乱箭射死。所以对付颜稷泰的第一招,她就选择用上了这个可怜的书生,这一世,她要为这惨死她手中的书生鸣冤,让他沉冤昭雪,用他这把利剑,撕开颜稷泰手中的隐藏势力,将颜稷泰的狼子野心剖于人前。 白石镇,那里可隐藏着赵家为了谋权篡位而储备的军队。 “来人,将底下鸣冤之人带上来。”颜稷安终于开口下令。 便有包厢外的随身护卫下楼,喝退看热闹的人群,将下跪的书生带上楼来。酒楼里面的人不约而同的往楼上望,却被护栏挡住,看不清里面的人,但稍有眼色的人便已醒悟过来,楼上只怕坐着了不得的贵人,未免惹祸上身,便起身结账离席。楼下的看众不一会儿竟走了个七七八八。 书生被带进包厢后,尚未来得及看清屋内诸人,便已被身后的护卫按跪在地。 “抬起头来。”颜稷安命令道。 书生抬起头,脸上被粉墨遮盖,看不清全貌,只一双明亮的眼睛里喊着倔强不屈之色。他飞快的扫了一圈,然 后开口问:“恕小生眼拙,不知上坐的贵人是” “你既然选择当众鸣冤,就早已预料会碰到能管你这事的人,那么你觉得,我们是谁”颜稷安反问。 书生缓缓摇头:“小生初来皇城,委实猜不出。” “你怕不怕我们是要你命的人”颜稷安语气微寒。 书生闻言,却忽然咧嘴笑了起来:“小生本就是鬼门关走过一遭的人,怕死就不会来此。只不过你们也绝不是要小生命的人,不然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小生带走呢。这皇城虽然天子难见,可往来的官家贵胄却不少,都在盯着看呢。” “倒是有几分聪明劲儿。”颜稷安盯着书生的脸,缓缓笑了一下,“我不要你的命,可倘若你今日所言有半分虚假,我会叫你知道什么叫比死还难的活着。” “小生读圣贤书,以孔孟起誓,所言句句属实,绝无一丝妄言。”书生叩首。 颜稷安便不再看那书生,手指按在茶盏上,吩咐道:“带下去,送顺天府。” 一直沉默的何镌霖忽然起身,对着颜稷安行礼:“卑职乃顺天府通判,请命同行。” 屋内的诸人皆望向何镌霖,颜稷安笑了笑,“如此甚好,那便请何通判将这书生带回顺天府,交由王大人亲审。” “卑职遵命。”何镌霖领命,回头看了何娉婷和秦玉舞一眼。 “大哥,你且去忙。我自会带小妹回府。”何娉婷冲他笑了笑。 何镌霖便转身,领着书生出去了。 秦玉舞静静的坐着,只不过心里却早已不平静。原来何镌霖竟然是在顺天府任通判一职,难怪对她的一些事情都清楚。看来以后在他面前,还要再小心一些,不然太容易被揪住小辫子了。 颜稷泰的心,随着书生的离去,早已如被置于火上烤一般。 因为遭了这事,过节的兴致早已消磨殆尽,于是秦玉舞和何娉婷起身告辞。颜稷安倒是想挽留,但知道此时时机不宜。 “我送你们。” 颜稷和起身,跟着秦玉舞身后而去。 颜稷泰强忍着心里的后怕,等到和颜稷安分别后,风驰电掣的往府中赶去。 125 摊牌 从栖风楼出来,颜稷和跟在秦玉舞和何娉婷身后,往何府行。路上人多,三人加护卫行了一路也顾不得说话,临到了何府门口,颜稷和才开口:“表妹可否借一步说话” 何娉婷看了眼秦玉舞,对颜稷和说:“如二殿下不嫌寒舍简陋,不妨与小妹移步府内。” “那就叨扰了。”颜稷和点点头。 进了何府,秦玉舞屏退了众人,直接领着颜稷和到了荷苑池塘的凉亭中。荷塘里荷叶连连,几朵粉色的花骨朵在绿叶中忽隐忽现,伴随阵阵凉风,带来令人舒适的清爽。 “表哥想说什么”秦玉舞伸手压住被风吹的打卷的裙摆,转身看向颜稷和,直接了当的发问。 颜稷和收起了脸上挂着的温和笑意,整个人一瞬间变得冰冷无比:“今日这场把戏,和你有没有关系” “你觉得呢”秦玉舞并不直接回答,反问他。 颜稷和看着面前的少女,银色的面具遮去了她的容貌,只有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显露在外,散发着压迫人的冷意。明明只是一个闺阁小姐,可此时却笼罩着他都看不清的神秘。如果不是知晓她和赫连煌有联系,知晓她是个充满秘密的人,他怎么也不敢将今日这场鸣冤戏与她思量到一处。 “你想要做什么呢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颜稷和咄咄逼问。 秦玉舞伸手拂开石凳上被风吹落的一片小小的枯叶,坐下来,目光望向亭外的荷塘,看着一只蜻蜓飞舞着单薄的翅膀,落在荷花瓣上,不过刚落足,又被一阵风给吹飞起来。 “你看那只蜻蜓。” 颜稷和随着秦玉舞的目光望过去,看着那只在风中极力扇动着翅膀想要落在荷花瓣上的蜻蜓被风吹的东倒西歪,随着风势起起伏伏。 “蜻蜓不过想安居一隅,奈何狂风突起,即便它如何挥翅挣扎,也不过如水中无根的浮萍一般,任风摧之。”秦玉舞收回目光,重新与颜稷和对视,“如果那不是一只蜻蜓,而是老鹰,它便会御风飞行,扶摇直上九万里。” “你说蜻蜓好,还是老鹰好” 颜稷和缓缓的坐上石凳,极力维持着面色平静,只是心里早已被这一番话惊出了滔天巨浪。他没想到一个闺阁小姐竟然敢如此大胆,在他面前如此直言不讳,将所有隐藏在暗处的心思掀起来。“秦玉舞,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当弄潮儿的拨手,你也不怕死无葬身之地” “你怎么知道我死无葬生之地呢,呵呵。”秦玉舞缓缓的笑了起来,那声音透着令人胆颤的森寒,“今日只是个开始,大戏还在后头呢。” “你疯子你这是要拉国公府一起陪葬吗”颜稷和的手握成拳,重重的砸在石桌上,狠狠的瞪向面前的姑娘。可是除了那双眼睛,她的一切表情都藏在面具下,丝毫不漏。 秦玉舞缓缓垂下眼睑,心里冷笑,偌大的国公府于她而言,不过是酿造她悲剧的推手,唯独脱离了国公府的大伯和三叔,还有她那寡言少语的父亲,让她感到了亲情的暖意。为了他们,她会全力保住国公府,至于其他人,欠了债就要还。可她不插手,国公府真的就能屹立百年不倒吗 前世早在她还没有要求嫁给颜稷泰时,国公府就一直是几个皇子争夺的主力,只是秦明春一直忠诚圣上,保持中立态度不参与夺嫡,可后院里面早已经欢东迎西。秦玉乔如花蝴蝶一般游走在各个皇子之间,引得一群人趋之若鹜。林氏的姐姐贤妃生了六皇子,也极力拉拢林氏游说秦明春支持。而出身国公府的秦明娇,也生了二皇子颜稷和,和国公府之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直到后来她主动提出嫁给颜稷泰,才打破了表面的平衡。 现在想来,其实那时候颜稷泰应该就已经和秦玉乔勾搭上了,如果不是她求嫁,说不定颜稷泰很可能在费尽心思的讨得秦玉乔的欢心后,将秦玉乔娶回去。毕竟他是一个那么狠的人,狠到为了获得国公府的权势,能娶一个面如无盐的她,对着她的脸眼也不眨的说情话。 帮助颜稷泰夺太子之位的过程中,她和国公府开始遭遇来自各个皇子的多次暗杀,且她那时已了解颜稷泰对国公府的作为颇有微词,甚至隐隐动了铲除之意。所以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去说服秦明春暗中支持颜稷泰,彻底将被林氏把控的国公府从左右逢源抽身出来,保住国公府的门楣。 后来,颜稷泰夺得太子之位,秦明娇宣她入宫觐见,指着她的鼻子怒笑“本宫眼拙,竟不知国公爷生出了你这样一个好女儿”,言语中的嘲讽和气愤不言而表。 所以,无论她是否插手,国公府都立在风暴中心,不曾独善其身。 至于她这个表哥,二皇子,她了解到他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就像现在凭着一点蛛丝 马迹和直觉就看破了她的企图。只是上一世他醉心山水不问政事,可顶着国公府的外甥之名,不啻于将其架着烈火烹油,根本不可能随心而行,何况还有一个强势的母亲。不过至少是性命无忧的,因为她说服秦明春支持颜稷泰夺太子之位,条件之一便是保颜稷和性命及一生荣华富贵无虞。 “你难道还不明白,风早就起了,你和我乃至整个国公府早已置身在风里,与其想着怎么避风,不如想清楚怎么乘风而上。当然,道不同可以不相为谋,不过你也别做那挡车的螳螂,惹祸上身。”秦玉舞最后的一句话已是直白的威胁,眼中也浮起了明显的杀意。 颜稷和猛的起身,后退一步,如避蛇蝎一般望着面前的姑娘。秦玉舞看着他一张俊脸染上绯红,显然是受的惊吓不轻,或者气的不行,可她都不在意,该说的话已经说明,至于他怎么做都与她无关,可倘若敢坏她的事,挡她的路,她也绝对不会手软。 多废一个皇子,又有何难 “小妹,我给你们泡了荷花茶。”不远处,何娉婷端了茶盘走过来。 颜稷和敛收好表情,对着秦玉舞哼一句“你好自为之”后,一甩袖子大步往凉亭外走去。 “二殿下,您要走了呀。”何娉婷见了,远远的招呼,却见颜稷和对她摆了摆手,脚步不停的扬长而去。 “小妹,瞧他好像满脸不高兴呢,你们吵架了嘛。”何娉婷一溜小跑进来,搁下茶盘满脸好奇的问。 秦玉舞收回目光,随手端起茶壶倒茶:“哦,他被风吹的脑袋疼,就回去了。” “看着高高大大的,怎么竟是个见不得风的病秧子。看来还是哥哥身体好,小妹,是吧。”何娉婷坐下来,对着秦玉舞挑眉。 怎么又扯上那个黑衣冷面表哥了。秦玉舞有些无语。那也是一个叫人头疼的表哥啊。 今日这场戏,是一把利刃,戳进了这都城的铜墙铁壁,唯一没有预料到的变数,是她这个表哥何镌霖也会卷进来。不过就像她对颜稷和说的一样,无论是谁想要阻挡她的路,都将被她狠狠的除去。 “又起风了哎。”何娉婷伸手压住被风吹乱的发丝,端起茶杯饮了一口,颇惬意的砸吧了一下嘴。 “是风从来没停过啊。”秦玉舞喃喃自语了一句。 126 皇帝召见 “管那风是起还是停呢。”何娉婷幽幽的叹气,“咱们好好说说话,过两日离了京,咱们就只能年节再见了。小妹,其实往年里父亲开春就会离京,今年留到现在还没走,可都是因为你哦。他是个闷葫芦,啥也不说,可我都看出来了,他呀,是一直盼着等着你再过府来,瞧瞧你呢。” 何娉婷突然说这一席话,叫秦玉舞有一瞬怔愣,过后就只觉得心里被一股暖意填满,如涓涓溪水漫上她布满仇恨的心田似的。这种被亲人惦念和关心着的感觉,与她很陌生。与此同时,心里也浮起了一丝愧疚。如果早知道舅父在盼着他,过年时她就该亲自上门拜年,而不是只送了礼。 秦玉舞沉默了一会儿,正想和何娉婷说去找何连成,抬头却见何连成已从小院往这边走,身后跟着珠儿和断玉。 “舅父。”秦玉舞起身。 “月儿,国公府派人来接你了。”何连成对她笑了笑,说,“瞧着似乎挺着急,你且赶紧回府去吧。” “好。待过两日,我再过府来。”秦玉舞对何连成和何娉婷行了一礼,“月儿告辞。” “我送你。”何娉婷起身,挽着秦玉舞往亭外走。 “回头等你确认了离京的日子,就托人告知我。”秦玉舞又对何娉婷重新叮嘱了一遍。 “放心吧,我还盼着你亲手做些吃食给我路上吃呢。”何娉婷毫不客气的笑。 “那有何难,回去了我就准备。”秦玉舞应下来。 行至门口道别,木伯娘匆匆从屋内出来。“表小姐等等老身,给你捎了一罐酱酸茄丝,带回去配粥吃。” 秦玉舞忙迎上去,一面接过陶罐,一边道谢。 “是少爷特意嘱咐要给你带的哦。”木伯娘低声笑。 秦玉舞手一顿,只觉得脸皮一阵发热,再次道了谢,便匆匆离开。在马车内坐定,她低头看手中的罐子,想到自己不过在席间多夹了两筷子,便被何镌霖捕捉到了她的口味喜好,这等察人入微的本事,用在这一次的事情上,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 回到国公府,远远就看见门口侯着府中的马车,秦玉舞下车,赵妈妈抢步上前来行礼后直接道出召她回府的缘由。 “圣上召进宫赴宴”秦玉舞蹙眉,皇宫里的那位,那个纠缠她母亲害她伤心的人,她都还没做好准备,就要去面对了吗比起上一世的什么都不知道,今生再见,她还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恭敬对他吗 “可知为何突然召见”一般只有发生了什么急事,才会派内庭公公前来临时宣召。宫宴都会提前宣旨,倒是鲜少见临时召见的。 赵妈妈摇摇头,表示不知,道:“老夫人说这是小姐您头一回入宫去,所以特意叮嘱让小姐您穿的鲜亮一些。” 既然还有心思让她梳妆打扮,可知应当不是什么坏事。秦玉舞想通了这一层,便客气的应下:“有劳妈妈提点,玉舞会按照老夫人的要求重新梳妆打扮。”又从随身的钱袋里取了银子亲手塞进赵妈妈手中,才领着珠儿和断玉往荷苑去。至于贾氏的心思,她在听到赵妈妈话时就瞬间明白了,眼见她就要及笄,脸上的恶斑尽除,所以要让她在这宫宴中展露头角,为她的说亲做准备呢。 她自回来躲了又躲换来的清闲日子,终究要到头了。 秦玉舞回屋,从一水儿的清淡里面找出了唯一一套水绿色的比甲,配上绣了青荷的马面裙,整个人宛如从荷塘里冒出来一样,带着令人舒服的扑面清新。珍儿从妆匣子里拿出前些日子刚从库房里整理出来的几朵珍珠珠花,为她挽发髻。 因为还没有及笄,秦玉舞就让珍儿在脑后挽了小发髻,簪了两朵珠花,剩余的长发用一根水绿色的发带绑好,既大方又清凉。 珍儿看了看,总觉得秦玉舞一身好看动人,可如果进宫面圣,只怕会被贾氏嫌弃有点素,所以又从妆匣子里翻出来一朵镶红宝荷花金簪给秦玉舞簪上。 “小姐看可行” “甚好。叫上断玉随我走吧,别让老夫人等急了。”秦玉舞笑着夸了一句,起身往外走。 “好。”珍儿招呼上断玉,快步跟上去。 珠儿刚随秦玉舞去了何府,心里美的很,对不随秦玉舞进宫欣然接受,送她们出了院子,就兴高采烈的陪刘妈妈在院子里挂起艾草来。 到门口时,贾氏早已在马车没端坐,马车边站着的在赵妈妈朝她招手示意她上车,秦玉舞走过去,赵妈妈打量了她几眼,脸上露出满意的浅笑,伸手打帘子:“老夫人,大小姐到了。” “进来吧。”车内传来贾氏的声音。 秦玉舞踏着马凳上车,弯腰进车厢,向贾氏行了 礼,在一旁的条凳上坐定。 马车内除了贾氏,还坐着盛装打扮的秦玉乔,海棠红的半臂鲜亮夺目,头上珠翠精致,整个人张扬而娇憨,但又不会让人觉得太咄咄逼人。平心而论,林氏对秦玉乔的妆扮调教,苦心没有白费,即便现在失了林氏支撑,十三岁的秦玉乔依然能将自己妆扮的亮眼夺目。 秦玉舞看秦玉乔的时候,贾氏也在审视她的着装打扮,脸色淡淡的,倒也没有显露出不悦。秦玉舞的妆扮清爽但也不平庸,头上那两朵珍珠珠花还是当年宫中的赏赐,珠子颗颗圆润,光泽亮的能映出人影。那支红宝荷花簪倒是眼生,想来是新置办的。这丫头不知不觉间,手中倒是多了好些东西。 “前几日我差人去簪花楼定了一套头面,当你的及笄礼,回头等花样子送过来,你挑一挑。”贾氏徐徐开口。 “多谢老夫人。”秦玉舞道谢。 秦玉乔看了看秦玉舞,乖巧的没有出声。 贾氏又看向秦玉乔:“给你也定了两支珠花。” “多谢祖母疼爱乔儿。”秦玉乔开心的挽住贾氏的胳膊,将头轻轻歪靠在贾氏肩膀,一派天真无邪,很是招人疼。 贾氏伸手拍了拍秦玉乔挽在自己胳膊肘的手,再看一旁端坐着眉眼沉静的秦玉舞,这种亲疏感瞬间就对比出来了。贾氏心里忍不住思量,以前秦玉舞与她不甚亲近,现在疏离到连“祖母”都不再叫一声,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好在只是个丫头,既然养不亲,那就等及笄后趁早嫁出去吧。今夜宫宴,正好挑选一下,挑一个对国公府有助力又好拿捏的世家。 秦玉舞对贾氏的打量只做不知,心里思量等及笄后要想个办法把贾氏给她说亲的念头打消掉,往后推迟个两三年也好,等她大仇得报,就离开秦府,像舅父一样以山河为家,浪迹天涯去。 抵达宫门后,贾氏携秦玉舞秦玉乔下马车往宫内走,行没两步,就有等候的步辇上前来,请贾氏乘坐。皇宫宽广,步辇是帝后和后妃们出行才能乘坐的,但此时竟然赐予贾氏,由此举便凸显出皇家对贾氏的厚待。 秦玉乔伴在贾氏身侧行走,小脸上的笑容不自觉地显露出来,毕竟还是年纪小,看重虚荣。秦玉舞倒是没什么惊喜和开心,皇帝厚待贾氏,看重的是国公府,看重的是秦明春的忠心,不过是一种安抚手段。 一路过了几道宫门,最后来到了御花园,贾氏下了步辇,梳整仪态后,领着自家孙女仆妇一群往御花园行去。 127 面圣 御花园中种了各色牡丹,沿途如盘花朵盛开不穷,彩蝶翩舞,伴随错落有致的假山松景,荷塘锦鲤,景致风光叫人心旷神怡。行至一座月亮拱桥时,秦玉舞的脚步一顿,忽然想起来前世与颜稷泰的初次相遇,便是在此处。她失足跌落桥下的荷塘,被恰好路过的颜稷泰救起,开启了悲剧的一生。 一阵风吹来,卷着清甜的花香,吹得秦玉舞裙摆飞扬,发丝随风舞动,她微偏头伸手拢顺长发,却瞥见前方小径上不知何时站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长公主,此时在投眸相望,显然是早已看见了她们。 贾氏加快脚步,秦玉舞和秦玉乔快步跟上,行至长公主面前两三步处,屈膝行礼。 “老夫人快快请起,不必多礼。”长公主移步上前,伸手亲自搀扶贾氏起身。“你们也起身吧。” “本宫扶您。”长公主伸手轻轻搀住贾氏的右胳膊肘,贾氏赶忙道谢,虚虚受了长公主的亲近之举,两人眉开眼笑的往前走。秦玉乔紧跟在贾氏身侧,倒是将秦玉舞挤在了后面。 “年前得了府上大姑娘的出手相救,本宫禀了皇兄,他对府上姑娘如此骁勇很是赞赏,所以今日特意召进宫中见上一见。”长公主转头与贾氏说话,声音徐徐传来,恰好是身后秦玉舞能听清的调。这就是提前道出进宫来的缘由,也是宽慰她们的心。 可长公主的这一席话,却被贾氏在心里揣测了几轮。那事距今已过去了大半年,前些日子长公主举办赏花宴时特意邀请了她们出席,都不曾提起过,可怎么现在忽然又禀到了圣上面前去,听这意思只怕还要赏赐。 秦玉舞的心里也抱有同样的疑问,只不过因为长公主此前与她说过话,当时态度有异,就让她有所察觉,所以方才知晓时并不怎么吃惊,只是很好奇长公主此举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难道长公主也知道自己母亲与圣上的那段往事,又因为她生的肖似母亲,便要让她在圣上面前露脸“多谢殿下。”贾氏笑着道谢,随即转头冲秦玉舞招手,“舞丫头,快谢谢殿下。” “谢长公主殿下。”秦玉舞止步,屈膝行礼。 长公主眉眼含笑的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她起身,与贾氏复又前行。秦玉乔回头盯了秦玉舞一眼,面无表情的转过头。 秦玉舞收起心里的千思万绪,快步跟上去。 宴席开在凉亭中,她们到时,亭里已候了一群人。秦玉舞飞快的扫了一眼,并没有看见皇帝的身影,显然是还没有来。 见她们到来,宫人们纷纷行礼,长公主携贾氏入座,秦玉舞和秦玉乔则挨着贾氏下首坐下。正说话间,忽然听到花园中此起彼伏的跪拜问安声,众人忙又起身退到两侧,转身相迎,就看见一群宫人簇拥着身着黄袍的圣上与皇后逶迤行来。 秦玉舞并不细看,低垂眉眼,随着贾氏向前来之人行礼。 “臣妇秦贾氏,携孙女叩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老夫人快请起。”皇帝的声音自上首传来,带着一股天家自有的威严,但口气是温和的。 贾氏闻声起来,又向皇后行礼:“叩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快扶老夫人起来吧。”皇后雍容一笑,遣了身侧的宫女上前搀扶贾氏。 贾氏起身来,秦玉舞和秦玉乔也随之起身。 皇后目光落在秦氏双姝身上,但只见到两个插了珠翠的鸦青发顶,相貌倒是看不清,可即便如此,看两人的行事进退有度,衣着打扮合规矩懂礼数,心里对秦府子女管教的影响便稍微好了一些。 帝后两人携手入了上座,又赐坐众人,贾氏才携了秦玉舞两姐妹入座。秦玉舞对上头的人长什么模样再清楚不过,所以一丝好奇打量的心思也无,但秦玉乔却是头一回见到宫中的人,尤其还是帝后,端坐不久,便悄悄的抬眼去望,不想正对上圣上望过来的目光,相视了一下,忙垂下眼睑,一张小脸臊红了。 上座的男人对小姑娘的举动恍若未闻,目光落在了贾氏身侧那低垂头只看得见小半侧颜的少女身上,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那姑娘安静的坐在那里,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陛下,传膳么”皇后微微靠近,低声询问。 颜帝收回打量的目光,道:“不急,等德贵妃到了,再传膳。” “也好。想必妹妹已经在来的路上了。”皇后笑着点头,只是回身端坐时,眼中划过一丝极浅的恼意。 颜帝便转头与贾氏叙话:“今日端午,老夫人本该与家人相聚,朕却召了您入宫来,在这里给您道个不是。” 天子赔礼,哪里是小事,即便都能听出来是客套话,却依然叫贾氏坐立不安,忙起身行礼:“陛下此话可要折煞老 身了,能得陛下召见赐宴,是老身的荣恩,更是国公府的荣耀。” 秦玉舞和秦玉乔也忙跟着起身行礼。 “老夫人快免礼,今日是家宴,话家常,不拘礼数。”颜帝抬手示意贾氏和秦家双姝坐下。 皇帝这话就有意思,贾氏的女儿是皇帝的贵妃,在民间伦理关系中,颜帝可是贾氏正儿八经的姑爷,是正儿八经的一家人。可在后宫,这层家人的关系,可没那么容易得了皇帝的认可。往后宫塞女儿的多了去了,如果家家都认上亲戚,那这朝堂岂不是乱了套。此前皇帝也没有在贾氏面前如此表态过,此时却表了,可见是更高看国公府一眼了。 为什么会更高看一眼 贾氏心里明镜儿似的,只怕与长公主脱不了干系。 果然,一旁端坐的长公主接了话,笑道:“陛下,今日这宴是本宫牵了头,该是本宫赔不是呢。” “您两位啊,快别说了,再说下去,可就真的折煞了秦老夫人了。”皇后笑着道。 “谁要折煞了我的老母亲呀”一声娇俏的声音,从凉亭外传了进来。 闻见来人声音,贾氏忙起身,领着同样起身来的秦玉舞和秦玉乔对着入口屈膝行礼:“叩见贵妃娘娘。” 秦明娇迈着莲步轻快上前,一把将贾氏搀扶了起来,一双妙丽凤眸将面前的妇人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才笑道:“瞧见秦老夫人身体康健,本宫很是欣慰。” “多谢娘娘挂怀,老身虽生鹤发,但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娘娘请放宽心。”贾氏强忍着泪花,微笑着宽慰秦明娇。 两母女都是官家后眷,严格遵循礼法尊卑,见面只能君臣相称,这也是享受荣华富贵所必须要承受的代价。 “妹妹这话问的,在座哪个就能折煞了秦老夫人呢。”皇后忽然开口,打断了母女相问。她口气淡淡的,似乎就是无意接着秦明娇的话在说,可那话一出口,却叫在座诸人脸都变了颜色。 这话简直诛心,瞬间是将贾氏与秦明娇,甚至整个镇国公府都架在了火堆之上。在座哪个都不能折煞了贾氏,可这在座的是谁,是大嶶的帝后,这天下都是他们的。 秦明娇一句半嗔半闹的戏语,瞬间变成了祸言。 秦玉舞是知道皇后与秦明娇不对付的,但没想到竟然已经争斗到了如此地步,连一句话都能成为进攻的契机。 颜稷和还对皇位不上心,倘若真的让颜稷安登了位,秦家的日子会好过秦明娇会好过 “陛下” 128 真容惊圣 长公主与秦明娇同时开口,欲辩解驳斥,却被颜帝挥手阻止。 “德贵妃来迟,该罚酒。安顺,一会儿记得替贵妃斟一杯罚酒。” “奴才记下了。”颜帝身侧一直屏息垂手的宫人开口道。这位公公是颜帝的心腹忠仆,上一世秦玉舞与他打交道不多,但背后对其了解不少。 “臣妾谢陛下赐酒。”秦明娇笑着行礼谢恩。 这一唱一和,叫皇后端庄雍容的脸绷不住沉了一瞬,便又恢复成无波无澜:“妹妹快坐下吧,就等着你到了传膳呢。”真是句句都挖坑,句句都不怀好意。 秦明娇也不接皇后的话茬子,携贾氏上前,各自入了座。 秦玉舞和秦玉乔也随之入座。 那名叫安顺的公公便招了等候的宫人,宣旨传膳。 秦玉舞前世见过很多次颜帝,皇后和秦明娇在大婚之后,随颜稷泰入宫拜见过,此后两三年,佳节盛宴也都去拜见过,后来因为知道颜稷泰的野心,所以又特意收集了她们的信息,对她们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都了解不少。 上一世,皇后因为有了太子,以为皇位在握,无论对颜帝还是对后妃都不容情,是颇为自傲的一个人。颜帝那几年身体渐渐不好,也没什么精力和她计较,后宫可说是皇后一家独大。秦明娇虽然有国公府撑腰,但皇后的背后一样有强大的以江丞相为首的江家脉系,加上皇后还有名正言顺的太子,所以颜稷和才会无心皇位,选择逍遥自在的生活。 只不过,皇后的太过自傲,被颜稷泰利用,最终皇后c太子及江氏一脉,悉数倒台。这其中,她功劳不小,拉拢秦家支持颜稷泰,才让颜稷泰有了充足的底气,对抗皇后与太子。 上一世,皇后对她也不好。瞧不上她的行为举止,又颇为忌惮她及背后的秦家势力,所以在她第一次入宫时就在给她的茶水中下了绝子药。这也是成亲大半年后,她发现自己肚子依然毫无动静时,召了府中的大夫进行诊治才发现的。 她日夜期盼能怀一个孩子,来拉近她和颜稷泰的距离,得此噩耗,恍如被人当头棒喝,将她从一场美梦拽进了一场噩梦。 此事揭露,让她开始不留余力报复皇后一脉,最终令其灭亡。 这一世么,她虽然还没有收到皇后的对付,但打从心里就不喜欢皇后,颜稷安的太子位,她不想要,不过如果不能为她所用,那么换一个人来坐,也不是什么难事,毕竟上一世对付皇后和太子的招数,重新用一遍,并不难。 手肘忽然被人抓住,秦玉舞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见是贾氏的手在拉她。 “你这孩子,发什么呆,陛下在问你话呢。”贾氏低声说。 秦玉舞忙起身来,对着上首的颜帝屈膝行礼:“御花园花香果甜,民女顾着赏花阅景一时失了神,望陛下恕罪。” “免礼。”颜帝温和的道,“长公主说镇国公府有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小姑娘,朕甚是好奇,原来就是你么” “是长公主抬爱民女了。”秦玉舞屏息凝神的回道。 “这还自谦上了。”颜帝转头与长公主笑道。 长公主也笑了起来,可袖中的手指却是反复摩挲,昭显她的心思忐忑。此举也不知是对是错,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你且抬起头来,让朕瞧瞧,浅之生了怎样一个会使刀弄剑的小姑娘。” 秦玉舞心情很复杂,她已经知晓了自己母亲与颜帝之间的那段孽缘,颜帝负了她母亲,如果此时再看见她的脸时,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心怀愧疚,还是勃然大怒呢此时忽然有些遗憾,上一世脸上的红斑没有去掉,所以面见圣上时无波无澜平静度过了,好在今天能见到。 “是。”秦玉舞收敛心思,缓缓抬起一直低垂的头,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子也直直的看向了上座的男人。 那一瞬间,她清晰的看见了男人半眯无神的眼睛陡然睁大,爆射出震惊的光。那一具窝在明晃晃龙袍中的身体,也似乎陡然被注入了某种神秘力量,将它本身的慵懒c沉静和孤寂一扫而光,变得精神抖擞。他原本半倚着的身体徐徐坐直,手指不自禁的轻颤,就像一个沙漠中的濒临渴死的旅人陡然看见了绿洲一样,激动c庆幸而又不敢相信。 秦玉舞一瞬不瞬的将上座颜帝的脸色和反应纳入眼底,心里竟然有一丝的复杂。她从秦明春c何连成那里早已知晓自己这张脸与亡母有多肖似,又已经知晓颜帝与自己母亲之间的那些情爱纠缠过往,所以当抬头时,心中其实带着一丝报复的意味,也早已预料颜帝见到她的脸后,脸上会出现的表情。 只是,她预测的,和此时见到的,不太一样。 她想过颜帝会震惊,会惊吓,甚至会恼怒,唯独没有想到居然会从对方脸上看到如同死灰复燃一般的希望。 秦玉舞有一丝不解,但她此时也不容多想,因为她忽然看见,颜帝右侧的皇后此时也满脸震惊的望着她,一张雍容华贵波澜不惊的脸,此时惨白如纸。 皇后怎么会露出如此反应 皇后对上秦玉舞望过来的目光,一下回过神来,近似慌乱的收回目光,垂目去拿面前的茶盏,同时迅速的调整脸色。可她伸出的手指不受控的颤抖,如何拿的住茶盏,只得将手缩回袖中,死死的捏紧,指甲狠狠掐在掌心,让痛意来止住不受控发抖的身体。 已被尘封多年的记忆,忽然呼啸着要破闸而出。 秦明娇也很吃惊,可她看了秦玉舞两眼,便转首看颜帝和皇后,恰好将两人的震惊都看了个一清二楚。无怪帝后吃惊,眼前这个亭亭玉立的侄女,恍如那人重现,怎会搅不动人的心湖 长公主似对此一切都有所料,面色到是没什么异常,只是默默的看着这一切。至于她心中所思,已是另一重。 颜帝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倘若有一天,他能与她相逢,哪怕用尽他余生的寿命去换,他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可十数年来,他只能空想,她从不曾出现,甚至连他的梦境都不曾入过。他无数次的期望,又无数次的失望,岁月流逝,他也一天天的颓老,半截身体入了黄土,对一切都丧失了期望时,她忽然就出现了。 活生生的,娇俏可人的,出现在了他面前。 用那一双清澈透亮的双眼,静静的望着她,清冷而疏离。 那是一种从未在她望着他时的眼中出现的神色。 颜帝忽然一下清醒过来,眼中的激动之色褪尽,重新流露出审视,打量眼前的少女,越看出不同之处,眼中的期翼之色越淡。 面前的少女,不是她。 颜帝认知到这个事实,眼中的光芒尽灭,布满了失望,整个人身上迸发出来的生机,也重新被暮沉之气笼罩。他缓缓的窝进了椅中,那双眼睛还是看着面前的姑娘,可眼神却失了方向。 秦玉舞觉得,他虽然眼睛在看着她,却更像是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 颜帝长久的沉默,终于引得长公主开了口:“陛下。” 颜帝缓缓的点了点头,声音沉肃:“他果然得了一个好女儿啊。”这一句,不似赞赏。 贾氏迅速的看了秦明娇一眼,眼中浮现担忧。秦明娇缓缓摇了一下头,示意无事。 “今年几岁了”颜帝重新看着秦玉舞,缓声询问。 “再过四个月就及笄了。”秦玉舞回,不卑不亢。 “一转眼,竟过了十五年啊。”颜帝低声呢喃了一句。声音很小,但身侧的皇后和长公主一字不落的都听进了耳中。 129 赏赐 “好孩子,你救驾朕的皇姐有功,想要什么赏赐呢”颜帝询问秦玉舞,口吻是前所未有的亲和。 秦玉舞察觉到颜帝对自己的态度变化太大,到底是因为长公主,还是因为她母亲两者显然都有,哪一种更多一点呢她不由的凝望着上首的男人,揣测他此举的用意到底是真心高看她,还是因为心存愧疚想要补偿。 “玉舞丫头” 耳畔传来略微凛冽的叫唤声,打断了秦玉舞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答颜帝的问话。 “回陛下,民女没什么想要的。”秦玉舞简单干脆的拒绝了颜帝的赏赐。 她有所求,可颜帝满足不了,只能靠她自己去谋划。 何况,颜帝想给她什么,她只能接受,拒绝不了,与其可能惹来麻烦,不如不要的好。 出乎意料的,在座的诸位对于她的回答,竟也不觉得惊讶。 秦玉舞略一思索,便明白各位人精只怕是将她的反应看做了颇有心机的以退为进。朝中臣子常用此法不说,官家女眷谢主隆恩时,会说场面话的,还会附上“愿海晏河清,国泰民安”诸类,进一步搏得圣眷恩宠,大加赏赐。 她说的倒是真心话,若是被误会,那也没什么可辩解的,索性沉默以对。 果然,颜帝对她的回答直接无视,冲一旁的长公主道:“即是秦爱卿的掌上虎女,又救了朕的皇姐,自然是要厚赏的,一会儿皇姐随朕去御书房详商此事。现在先用膳吧。” 一旁张着耳朵听的皇后闻言,一直绷着眉眼不惊的雍容表情,露出了一丝惊诧,起了裂痕。 秦明娇快速的与贾氏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震惊之色。 皇帝竟是将对秦玉舞的赏赐上心至此,如此厚待,让人反而心生不安。 “坐下用膳吧,尝尝宫里的菜肴,合不合你的胃口。”颜帝对秦玉舞挥手。 “谢陛下。”秦玉舞谢恩后重新入座,便有宫女上前布菜。一众人开始用膳,一时只闻轻微的碗碟轻碰声。 伺候颜帝的安顺公公寻着时机,给秦明娇斟上一杯酒,笑道:“贵妃娘娘,这第一杯酒,就请您饮了。” “多谢安顺公公,该本宫饮。”秦明娇也不扭捏,端起酒杯向着颜帝和江皇后举杯,眉眼含笑着一饮而尽。这就算是来迟之事彻底接过,皇后再无任何理由就此事说道。 秦明娇开了场,在座诸人便也彼此敬酒吃酒。 秦玉舞是未及笄的闺阁小姐,不吃酒,颜帝特意吩咐了一盅羊奶给她饮用。 这羊奶有美白滑肤功效,御膳常备着供各宫娘娘随时取饮,此时被赏给了秦玉舞,在座的女眷心里都炸了个惊雷。 氛围瞬间一滞。 倒是秦玉舞,慢条斯理的饮着羊奶,对周遭的变化没有什么察觉,正是一个懵懂无知的闺阁少女的单纯样子。 宫里的膳食是非常美味的,秦玉舞专心致志的享用美食,最后倒是只有她吃了个饱,在座的其他几人皆是心事重重食不下咽,美味入了嘴也形同嚼蜡一般了。 用膳后,长公主便随颜帝去了御书房,江皇后稍坐了坐,也便领着宫仆离去,留下秦明娇和贾氏说话。 贾氏难得入宫来,秦明娇便邀了贾氏和秦玉舞秦玉乔去她的宫殿里坐坐,走一走也便当是消食了。 行至半途,忽有宫娥上前求见,秦明娇身边服侍的嬷嬷召了上来问话,那宫娥朗声道:“贤妃娘娘得知秦老夫人入宫来了,特遣奴婢过来相邀秦老夫人过宫一叙。” “来的倒是快”秦明娇轻哼了一声,脸上浮起不悦之色,贾氏见状忙伸手按住她的手,轻摇了摇头。 秦明娇正了正脸色,冷声道:“本宫与秦老夫人许久未见,尚有话未问完,你家主子若是想叙话,待本宫这边了了之后再说吧。” 那宫娥被拒绝后,倒也没有再纠缠,张口就说:“奴婢来请之前,贤妃娘娘曾说德贵妃娘娘与秦老夫人母女许久未见,想必有许多话要说,因此若是秦老夫人无暇前往,那边请随行的两位秦小姐过宫去见一见也行。” 秦明娇柳眉一蹙,轻哼道:“她这是没完没了了” 贾氏的脸色也绷了起来,她扫了身侧的秦玉舞一眼,低声道:“那边是冲着这丫头来的,家里的那糟子事怕是泄了气了。” 秦明娇便道:“两个丫头入宫来见了本宫这个姑姑,还没说上话,本宫可舍不得让她们立马就走。” “贤妃娘娘也是两位秦小姐的小姨,也想见见两位外甥女。”那宫娥倒是胆子肥,与秦明娇便较上了。 “你倒是个不怕死的。”秦明娇气的反而笑了一声。 正这时,一旁的秦玉乔忽然施施然上前,对着秦明娇“噗通”一下就跪下了。 “姑姑,祖母,既然贤妃娘娘盛情相邀,不如由玉乔过去,全了贤妃娘娘的颜面,也全了她想要见亲人的心思。” 至此,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贤妃由始至终想要见的,不过一个秦玉乔。 秦明娇看了贾氏一眼,贾氏眼中精光灼灼,最终点了点头。罢了,林氏的事,既然已经漏了气,不妨就撕开了来吧。 “那你去吧。”秦明娇道。 “谢贵妃娘娘,谢祖母。”秦玉乔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开了颜,起身整理了裙裾,便随着那宫娥一道去了。 秦明娇转头看了一眼由始至终安静在侧的秦玉舞一眼,携手贾氏继续往她的宫里去。 秦玉舞随行,目光悠悠越过花木,往秦玉乔行去的方向看了一眼,眸底沉沉,冷若冰雪。 春尽夏来,林氏,也到了该被收拾的时候了。 贾氏与秦贵妃进了秦贵妃的宫殿话母女家常,秦玉舞识趣的到院子中赏花,有宫娥端了茶果放在凉亭中让她品用,她选了一个漫不经心的吃着,一面想着何镌霖那边的进展,他能否顺藤摸瓜的查出她想要让他们查出来的东西。 如果实在查不出,她不妨到时候暗中给他助助力。 这一击,颜稷安如果会利用,将对颜稷泰带来断臂之痛。 坐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秦玉乔便在宫娥的陪伴下过来了,瞧她脸上不自觉扬起的笑意,显然是在林贤妃那里得了好处。指不定商量了什么对策想要让林氏翻身呢,可林氏想要翻身,也要问过她是否同意。秦玉乔一回来,贾氏便也到了离宫的时辰。 秦玉舞起身,走上游廊,走到秦玉乔身边,淡淡的瞥了她一眼。 秦玉乔睁圆眼睛狠狠的怒视了她一眼,在宫娥的引领下,率先进了门。 秦玉舞随之进去。 向秦明娇辞行后,贾氏便领着两人往宫外行去。 路上依然有步辇抬着贾氏,秦玉舞和秦玉乔伴行其侧。 行至宫门处,远远瞧见那里站着一群人,秦玉舞扫过人群中那醒目的人影,不自禁蹙了蹙眉。 “祖母,前面是长公主殿下呢。”秦玉乔开口,目光忽然落在秦玉舞身上,话锋一转,“好像还有那个上一回给姐姐当众说了好话的西金质子。” 秦玉舞不是听不出秦玉乔话语中的挑事儿,不待她开口,贾氏哼了一声,轻声道:“妄议长姐,谁教你的规矩” “乔儿说错话了,请祖母恕罪。”秦玉乔吓得面色煞白,急忙道歉。 贾氏瞪了秦玉乔一眼,这一通怒火,有一大半是秦玉乔执着于去见她那个贤妃小姨而起。 众人噤声,往宫门行去。 长公主一行人也发现了她们,站在原地相候。贾氏唤停了步辇,下来疾步走上去行礼。 秦玉舞谢恩后起身,抬眸对上长公主身侧赫连煌那热烈的目光,不动声色的避开。自上一回他夜里表白被她拒绝后,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赫连煌显然并没有将她拒绝的话听进心里,在众人面前都开始毫不遮掩。 “老夫人可是出宫回府”长公主问。 “正是。”贾氏点头。 长公主与贾氏领头往前走,众人随后,一行人往宫门外行去。 赫连煌跟在长公主身后,逐渐慢了脚步,不知不觉就与她并肩齐行,两人衣袂相交,身侧少女的清甜香味如蛇一般钻进鼻尖,勾动他的心弦,让他胸腔心跳如擂鼓,心里说不出的欢喜。 秦玉舞微微蹙眉,微垂下头,只做不知。好在赫连煌虽然在她面前胆大妄言,可还是识规矩,此时也只是规规矩矩的随行。 出了宫门,各府车驾都在等候。 贾氏众人和长公主告辞,赫连煌也向长公主告辞,又向贾氏及秦玉舞行礼后,转身回宫里去了。 众人便各自上车,分道而驰。 秦玉舞明白,赫连煌出现在宫门口,绝不是偶然,定然是他得知了她进宫的消息,于是借着送长公主,与她碰一面。 在场的人,谁不是人精,他此举如此明显,实在叫她头疼。 马车轱辘前行,上车后便闭目养神的贾氏,忽然冷声开了口:“与那西金皇子有多远离多远,秦家忠心护君,一心为国,容不得一点叛国的指摘” 这便是在对秦玉舞耳提面命了。 “是。”秦玉舞应承,她没有对赫连煌心存不妥的心思,但此时此刻,依然感受到了,她未来的路上将要面临的障碍,由此可窥见一斑。 回府后不久,宫里的赏赐便到了。 都是一些金银珠宝,以及一些罕见的物什,合乎规矩, 但却叫一些人寝食难安起来。 圣上这是明显的高高捧起,低低放下,此举意欲为何 倘若这一次赏赐到位了,也便罢了,怕只怕,圣宠,才刚开始啊。 130 母亲忌日 过了两日,秦玉舞安排巧儿c断玉,带着做好的糕点果子,还有缝制的披风,一早去何府,为何连成与何娉婷送行。 至何府,却被木伯娘带至荷苑,进屋看见里面设了香案祭台,何连成负手站在里面,侯着她。 “舅父”秦玉舞上前行礼。 “今日是你母亲的忌日,过来给她磕头上香吧。”何连成招手。 秦玉舞这才幡然醒悟。府中家祠中设有她母亲的牌位,可今日前,从未有人提及过她的生母忌日为哪一日,一则她年幼并不记得,二则林氏当家,恨不得连她这个人都除之而后快,又怎会在府中祭奠她的生身母亲。 秦玉舞上前来,上香,跪拜行礼。 礼毕后,何连成扶起她,道:“月儿,再过几个月,你便要及笄了。舅父今日便要离京,等不到你及笄,有一份及笄礼提前交与你。你随我来。” 何连成转身走到一旁的梳妆台边,拿起搁在其上的匣子,递给秦玉舞。 秦玉舞接过来,打开一看,只见里面是一套精美的荷花头面,黄金雕刻而成的朵朵荷花栩栩如生,花心生出来的莲蓬上,嵌着上好的碧玉珠子做成的莲子,颗颗晶莹透亮,莹莹生光。 “多谢舅父。”秦玉舞道谢。这套头面着实太贵重了,想必花费不费。 何连成摇头道:“我不过做一个交付之举,这套头面,是你母亲为你备下的。当年,她特意定做了这套头面,只不过没有等到头面做好便撒手人寰,头面便一直留在了我手中,现在终于能亲手交与你了。” 原来这是母亲送的。秦玉舞心中一时悲喜交加,捧着匣子的手有些发抖。 “这是我给你的及笄礼。”何连成又拿出一个小匣子,秦玉舞放下手中端着的匣子,接过来打开,见里面放着两个鼓鼓的香包,以及数支瓷瓶。 “这里面,是我为你准备的一些护身毒药和解药。你挑一些随身带着,防身。” 这东西倒是实用。秦玉舞笑着道谢:“谢舅父。” “我此次远行,少则数月,多则年余,便会回来。舅父知道你是个有自己主意的孩子,只是京城本是多事之地,倘若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找夜儿,他会相助你。”何连成叮嘱。 “好。”秦玉舞点头答应,但心里打定主意不会和何镌霖走太近。这一回李闻歌的事情,她无意将他卷进来,但避不过便也顺其自然,如果利用得当也是一个好助力。只不过,与虎谋皮,总是太过危险,此事过了,以后怎么样,到时候再说吧。 “舅父此行,保重自己。”秦玉舞也叮嘱。 “放心吧。”何连成点点头,他追查数年,行事一直隐秘,所以也一直安稳无事,眼见就要查到真相,即便是刀山火海说不得也要闯上一闯的。但这些事情,他也不欲向秦玉舞说太多,避免她徒增担忧。 “还有一事”何连成微微蹙眉,有些为难,欲言又止。 “舅父请说。”秦玉舞望着何连成,却见他愁眉紧锁,一副颇为难的样子。 “算了,待我此行回来后再说吧。”何连成最终也没有说出来,摆摆手,转身往外走。 秦玉舞有些不明所以,何连成想要向她说什么呢为何会如此为难呢但何连成现在明显不会说出口了,疑问也只能压在心底。算了,既然他不说,那便是还没到说的时机,她也不必庸人自扰。 放下匣子,秦玉舞随着何连成往外走。 门口,何娉婷c何镌霖以及何轩正在往马车上装行礼,见到他们行过来,何娉婷笑着招手道:“再不出来,我可要去敲门咯。” 何连成笑着摇了摇头,道:“你们姐妹说说话吧。”说完径自走到马车边,与正在装行李的何镌霖说话。 秦玉舞伸手拉住何娉婷的手,让珍儿将糕点果子拿过来,当着何娉婷的面打开:“这里面一层是糕点,一层是蜜饯,还有一层是肉干。这一篮子里面,装了两罐蜜糖,一罐酱瓜,一罐腌鱼。”说完了珍儿手中的东西,又让断玉将手中提的篮子打开,指着里面密封的陶罐道,“这里是四坛果子酒,是给舅父的,旅途奔波,偶尔喝点酒能活络筋骨,驱赶疲惫。” “谢谢小妹,你费心了。”何娉婷伸手抱住秦玉舞,开心的道谢。 秦玉舞让珍儿和断玉将东西放进马车去,手中拿着断玉从肩上取下来的布包,挽着何娉婷到马车边,将布包递到何连成面前:“舅父,这是我亲手为您缝制的披风,旅程颠簸,请舅父保重身体。” “你有心了。”何连成伸手接过来,颇为宽慰的笑了起来。 一旁的何镌霖见状,目光落在布包上,顿了 顿,移到秦玉舞身上,目光若有所思。 东西装好后,何连成c何娉婷及何轩便与众人告辞,然后父女两人上马车,何轩架着马车离去。 秦玉舞和何镌霖站在何府门口,看着马车转过弯,隐没在转角,一时讷讷无言。 秦玉舞静立了片刻,主动转身冲何镌霖道:“表哥想必公务缠身,我这便取了东西回府去了。” 何镌霖看着迫不及待想要远离他的秦玉舞,默了默,道:“这是你头一回祭奠姑姑,想必她很希望你能多陪陪她,尽尽孝心。” 秦玉舞自然想尽孝心,但她并不想和何镌霖独处一府,遂转身往府内走,道:“尽孝贵在有心。” 何镌霖见她急于离开,眸色微黯,但终究没说什么。 “对了,李公子那事查的如何了”秦玉舞问。 还以为你不会问呢,还是忍不住啊。何镌霖眼底浮起清浅的笑意,面色却依然淡淡的,道:“还在查,还要过几日了。” 在意料之中,毕竟李闻歌那事案发地远在边陲,一来一回快马急鞭路上也要去掉几日。 其实她已经派了斩金暗中去相助,事情的进度她不问何镌霖,其实也一清二楚。询问,不过是做个姿态。总不能此前那么关注,现在却不闻不问。 “你对此事倒是热心的紧,也不怕惹祸上身。”何镌霖意味深长的道。 秦玉舞微顿了顿,何镌霖能问出此话,证明他肯定察觉到了什么,其实当日她顶风头为李闻歌之事开口,就已经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她身上来。 不论此事最终的走向如何,颜稷泰肯定是恨上她了,对她一定会有忌惮,甚至会与她敌对起来。 可那又如何呢 就像那一日,她对颜稷和说的,她已置身其中了。 何况她原本就想做搅弄时局的弄潮儿。 她和颜稷泰之间的恩怨,此生此时,不死不休,至死方休。 又如何会怕惹祸上身呢 秦玉舞轻笑了一声,道:“劳表哥费心了,是福是祸且两说呢。” 何镌霖瞧着她脸上清冷的笑容,那笑分明透着冰凉和疏离之意。 他便也笑了笑,不再多言。 行至荷苑,秦玉舞让珍儿进去取了两个匣子出来,便向何镌霖辞行。 何镌霖瞧了瞧珍儿手中的匣子,倒也没有询问,此前他连荷苑的钥匙都给了她,她就算是搬空整个荷苑,他也不会说什么。 ------题外话------ 贾氏不喜秦玉舞娘亲,有多重原因哦。 131 夜祭 回秦府后,秦玉舞将刘妈妈叫进屋来,询问府中母亲祭奠之事。 因为身边可用之人多了后,秦玉舞考虑到刘妈妈年纪渐长,所以让她统管整个荷苑的事情,一些操劳跑腿等琐事,便让她做的少。 “小姐,府中不祭拜夫人,是老夫人的意思。”刘妈妈缓缓开口。 “为何”秦玉舞微愕。竟是贾氏的意思 “小姐可还记得此前的不详之谈吗夫人生前便受老夫人不喜,过身后府中更是不许提,又何谈操办祭奠了。奴婢该早点告知,可瞧着小姐在府中的处境实在艰难,提了也是平添不虞。好在夫人灵位在家祠中香火供奉不断,奴婢往年也都暗暗祭奠过,倒也不会缺了夫人的供奉。其实小姐平安长大,便是对夫人最好的祭奠了。”刘妈妈说出心中的顾虑。 此前因为秦玉舞势弱,这事她便也没有在秦玉舞面前提过,因为自家小姐在府中举步维艰,多一事便是多一桩麻烦,夫人也会体谅她的做法。 秦玉舞叹了口气,上一世,到这一世,若不是今日去何府,她竟是连自己的生身母亲都没有祭拜过。 实在是不孝。 秦玉舞沉默了片刻,道:“奶娘,劳烦您多做些我母亲爱吃的糕点果子,我夜里再去陪陪她。”现在林氏还活着,贾氏对她不冷不热,且是个颇为顽固不化的,她且悄悄祭奠,待择日再提吧。 夜,月上中天,蛙声呱呱。 秦玉舞从床上起身,换上夜行装,带着断玉,提着刘妈妈做的糕点果子,悄悄潜出秦府,往何府去。 夜露深重,偶有犬吠,好在秦玉舞熟路,一路疾行倒也没有惊动什么人。 到了何府,翻墙入内直奔荷苑,拿钥匙开锁进屋,秦玉舞让断玉守在门外,自己提着篮子进屋,将糕点果子供奉在何连成设立的供案上,然后跪在蒲团上,往盆里烧纸钱。 “母亲,对不起,月儿来迟了。”秦玉舞对着供案上的灵位喃喃道。 屋后的窗边,夜风呼呼的吹着,那漆黑如墨的夜空里,忽然微微一动,凝神细望,才发现那是一个不知何时矗立于此的黑影的身体在轻颤。 那个黑影裹着纯黑的披风,戴着风帽,将整个人裹进黑暗中,不见丝毫模样,若不是颤抖了身子,谁也看不出来那里站着一个人。 “奶娘告诉月儿,老夫人不许府中祭奠您,您且等等,月儿一定会让她收回此令,到时候,月儿再在府中好好给您磕头。”秦玉舞并不知道窗外有聆听者,她一边给铜盆里烧着纸钱,一边诉说着心里的话。 两世为人,她都没有见过母亲,并不知道又母亲疼爱是什么样的感受,她也不是一个聒噪爱闹的性子,可此时跪在何莲君的牌位前,话匣子竟也打开,有一句没一句的,一个人絮絮叨叨说着不停。 “母亲,以前是月儿想岔了,对你心存埋怨,你别和月儿一般见识。” “母亲,月儿从来没有见过您,可是父亲看月儿的眼神,让月儿知道自己的模样与您肖似,但月儿想啊,母亲一定是比月儿还要美上十分。” “母亲,如果月儿说的对,你可否入月儿梦来,看看月儿。” “母亲,月儿相信世上有鬼神,你可在” “母亲,您来看看月儿吧。” 屋内的少女一边往铜盆中烧着纸钱,一边喃喃着。 这些话在室内回响,越发显得房屋里空寂。 秦玉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说这些话,这是她的心里话,这也是不切实际的话。 何莲君如何会入她的梦,她连自己母亲的模样都不识得,就算梦见了,会不会认出来呢 说出来,不过也是个自我宽慰而已。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这些话,字字句句,一字不落的都落入了旁听者耳中。 屋外的黑影紧紧的挨着窗户,将少女的碎碎念听入耳中,身体越发颤抖难控,只觉得胸腔内情绪激荡的几乎要喷涌而出。他极力压制住激动的情绪,一动不敢动的侧耳倾听着室内的一切动静,生怕错过任何一丝话语。 不知过了多久,秦玉舞终于烧尽了手中纸钱,点香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响头,上香后,又望着牌位许久,然后黯然的转身离开了屋子。 等到人走远,屋后的黑影颤抖着手推开窗子,跃进屋子。 屋里漆黑,弥漫着焚烧产生的浓烟味,可黑影却恍若未闻,一步一步,竟透着胆怯不敢上前的意味,许久,才缓步走到了牌位边。 燃烧的香的火点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映的牌位隐现。 “我没有听错,她自称月儿。”黑影缓 缓的开口,是男人的声音,话语沉甸甸的,似乎饱含了欣喜,又似乎带着万般的不敢相信。 “阿君,她是我们的月儿吗” 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询问声回响,伴随着明明灭灭的香焚的火星。 许久,没有等到回答的男人又徐徐道:“阿君,你不回答,那就是承认了么。” “即便你不承认,可我也是由衷的欢喜。”黑影低低的笑了起来。 “我是真的很欢喜,很欢喜呢。” “阿君,是不是你看我一个人在世间受苦,终于心疼了,所以送了她来呢” “阿君啊,阿君” 黑影的笑声低沉沉的,那是发自肺腑而发的愉悦。 笑了好一会儿,黑影忽然转身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道:“阿君,我会好好照顾她的,你放心吧。” 黑影从窗户跃出去,关上窗户,往黑暗中行去,行了几步,对着黑暗道:“出来吧。” 黑暗中有人走出来,对着黑影行礼。 “将她的一切,事无巨细,悉数呈上来。” “奴才遵旨。” “回宫吧。”黑影道。 那人便伴在黑影身侧,疾驰离去。 秦玉舞回到秦府,除去身上的夜行服,又呆坐了一会儿,便上床睡了。她并不知道,今夜有人对她开始了调查,有些隐藏了两世的秘密,即将掀开。 这个秘密,将掀起滔天巨浪。 132 林家来人 第二日,秦玉舞习完武,刘妈妈进院来,说是林家来人了。 秦玉舞正在解衣服准备梳洗,倒是没有觉得意外,动作不停。 “那日在宫里,那位将玉乔唤过去问话,便已知道林家准备插手了。林氏蹦哒不了几日,奶娘不必太忧心。” “小姐是有主意的人,奴婢相信的。”刘妈妈一边说一边凑上来,放低了声音道,“卓虎已经将那人擒住了,顺儿给关在隐蔽之处,只等小姐吩咐。” 秦玉舞惊喜道:“何时的事” “方才奴婢出府去,顺儿刚递来的消息。” “如此甚好。待夜里我先出府去见一见。” “都听小姐的安排。”刘妈妈也笑了起来,伸手将秦玉舞散落在光洁玉肩上的发丝拢成一把,面前的少女褪尽衣衫,腰线婀娜,长腿笔直,仿若一朵含苞待放的菡萏,正是年华正盛的模样。 “我洗漱完了,去见祖母,也去会一会那林家的人。”秦玉舞抬脚进浴桶里,声音冷冷的说。她要去看看,林家的人,会为了林氏,做到什么地步。 竹青苑中。 贾氏坐在太师椅中,手捻着檀香木佛珠,半耷着眼皮,听客座的年轻妇人说话。 那妇人面庞白皙清丽,一身朱红对襟长衫衬得人分外明艳,头上戴了狄髻,插赤金嵌红宝头面,脖子上也挂赤金璎珞圈,贵气十足。此人正是林尚书嫡出长子的夫人,林贤妃嫡亲的弟媳。林氏是她的庶姑姐,但嫁入了镇国公府为续弦,在林家也颇得看重。 “家姐端午未回府省亲,家中长辈牵挂,特让晚辈过来拜见。”小林氏笑着道,话语很是谦卑恭敬。 “有劳亲家挂心了,蕙如年前身子不适,大夫说此病需要静养,忌喧闹打扰,所以一直在如意苑中休养。你去见她倒也无妨,只怕是要扰了她的清净,更怕会加重了她的病情。”贾氏淡淡的说。 这话里的意思就是不让林氏见人,可还是留了话头。 小林氏能被自家婆婆指派上秦府来探底细,自然是个七窍玲珑心肝的人儿,遂笑道:“确实不该扰了家姐养病,只是长辈挂心,实在不忍让长辈一直挂念着,倒叫家姐做了那不孝之女。林府治家,第一则便是孝。家姐会明白的。” 贾氏抬眼看了伺候在侧的赵妈妈一眼,道:“既如此,你陪林夫人过去如意苑吧。” “祖母,赵妈妈是您跟前伺候的人儿,哪里走的开。不如孙女儿带舅母过去吧。”门外传来秦玉乔的声音,轻轻柔柔,娇娇俏俏的声音,听着就叫人喜欢。 可贾氏,脸上的冷意却越加的重。 “妹妹毕竟年幼,若是有不周之处,岂不是叫祖母为难。我随妹妹一道去吧。” 贾氏眉毛蹙的越加紧,抬眼看向外面,就见有人挑帘子走进来,一前一后,正是秦玉乔与秦玉舞。 两姐妹走上前来,向贾氏行礼,又向小林氏行礼。 “多日不见,竟都出落成大姑娘了。”小林氏笑着起身扶了两姐妹起身,又吩咐随身的丫鬟将手中的礼盒递上来给两姐妹。 “多谢舅母。”秦玉乔接过礼盒,亲昵的勾住小林氏的胳膊。 秦玉舞面含笑意的道谢,将礼盒交给身后的珍儿,然后转身望向贾氏。 贾氏看了秦玉舞一眼。 其实小林氏要见林氏,她本也没打算硬拦着。 毕竟从去岁将林氏禁足如意苑,至今已过去了大半年,倘若林氏不是自己变得疯疯癫癫的,她早就会解了林氏的禁足。 但现在林氏不知何故变得神志不清,日子一久,各方自然起疑。 上一回林贤妃召了秦玉乔问话,今日小林氏上门,都是林府在要交代。 拦的了一回,总不能拦一世。 所以,小林氏要见,就去见吧。 只不过,怎么见,就有说法了。 林氏毕竟是在秦府变得神志不清,这理亏的话头不能落在秦家头上。 秦玉乔心有异,一语不慎就会平添事端,反而让秦府失了理。 秦玉舞,倒是合适。 至少,她不会让林家占了理去的。 “也好。玉舞丫头,你就陪着走一趟吧。”贾氏缓缓道。 秦玉乔见状,想要出言拒绝,却被小林氏一把抓住了手,示意她不要出声。小林氏笑道:“那就有劳玉舞了。” “您客气。”秦玉舞冲小林氏笑了笑,然后行礼告辞了贾氏,领着小林氏一众往如意苑去。 除了竹青苑,秦玉乔的脚步便近乎急奔 ,拉着小林氏一路往如意苑去,差点叫小林氏踉跄,连声道:“玉乔,慢些。” 秦玉乔哪里慢的了,自去岁林氏被禁足,她便再也没有见过林氏。 小林氏知道秦玉乔心里的焦灼,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快步跟着往前走。 秦玉舞是习武的人,两个后宅之人的疾步,于她而言不值一提,不急不慢的跟在两人身后一步之距。 一路无言,很快到了如意苑。 门口看守的婆子见众人到来,并未急着让开,等人都到跟前了,秦玉乔耐不住性子呵斥道:“我母家舅母过来探望母亲了,还不赶紧让开。没一点眼力劲么。” 看守的粗使婆子面色不惊的问话:“二小姐是得了谁的令过来” “自然是祖母。”秦玉乔怒哼。 两个看门的粗使婆子对视了一眼,依然不挪脚步,秦玉舞见状上前道:“确实是祖母的意思,两位嫲嫲开门吧。”此时没必要在这里喧闹,在外人面前露了丑。 听秦玉舞此话,那两名粗使婆子不再犹豫,拿出钥匙开了院门上的锁,推开院门。 秦玉乔当先一步冲进院中,哪里还有半点小姐的矜持。 小林氏眼底浮起一丝不屑,面上浮着笑意让身侧的丫鬟打赏了两名粗使婆子各一两碎银,才步履优雅的走进院子。 秦玉舞没有进院子,站在门口侯着。 小林氏走了两步,见身后没有人跟进来,转身回望,道:“玉舞你不进来么” 秦玉舞笑道:“林夫人许久未见母亲,许是有许多知心话要说,我就不进去叨扰了。” 小林氏笑道:“不过说几句家常话,哪里会叨扰。” 秦玉舞面上笑着,脚步纹丝不动。 小林氏便转身继续往里走,只是转过身来,脸上亲和的笑容瞬间收敛,只剩一脸冰寒。 待小林氏进了如意苑里面,秦玉舞转身走到院门墙边开的正盛的那丛粉白色蔷薇前,随手折了一枝刺蔷薇在手中把玩,心里冷笑,小林氏的家常话,只怕都是说不成的。 这么些日子,林氏被白衣鬼恐吓,加上她也不时命断玉在白衣鬼没有恐吓的时候过去继续装神弄鬼,林氏此时早已精神恍惚,只剩半口气吊着了。 果然,小林氏进去不过半柱香功夫,就满脸惊吓的冲出了如意苑,一手按着胸口大口喘气,压惊。屋里的人,怎么变成了那个样子 “舅母怎么就出来了” 小林氏寻声望过来,就看见院墙边静静站着的秦玉舞,她怀里抱了一大束粉白色的蔷薇花,衬的本就娇艳惊人的容貌越加美貌不凡,只是那一束蔷薇花枝枝花刺林立,被她就那么赤手抱在怀里,竟也不怕扎手。 “是玉舞啊。”小林氏收起脸上的惊吓和不悦,浮起温柔的笑,道,“小半年未见你母亲,竟不知她变成如此模样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玉舞缓步走上前,问:“舅母说的母亲如此模样,是哪般模样呢” 小林氏眯了眯眼睛,看不透眼前的少女是故意有此问,还是当真不知。 “自去岁母亲被禁足,至今,玉舞也未曾得见母亲呢。”秦玉舞笑着解惑。 “你母亲为何被禁足”小林氏懒得再兜圈子,直白的询问。秦玉乔之前倒是说了一些,只是语焉不详,但无论何时,都与面前这个姑娘脱不开干系。去岁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林氏身边的齐妈妈被处死,林氏被禁足至今,还变成如此模样 “哦,舅母难道不知去岁长公主遇刺之事吗” “自然知道,玉舞你还因救驾有功,得了圣上的厚赏。”小林氏看着面前的人,却发现看不明白她清浅笑意的脸后隐藏着什么模样。 秦玉舞随手拨弄着怀中的刺蔷薇,淡声道:“哦,那杀手本是冲着我去的,买杀手的黄金,出自母亲身边的齐妈妈之手。” 小林氏只觉得耳边恍如惊雷突炸,吓得她差一点坐到地上去。 林府诸人想过林氏可能犯下的无数错,却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缘由。 小林氏脸色煞白,转头四顾,发现身旁伺候的丫鬟婆子不知何时都退到了极远之处侯着,紧绷高悬的心才稍稍安了一些。但她此时已经呆不住了,也不顾什么仪态了,当下便告辞。 “舅母,玉舞送送您。” “不必,不必,不劳烦你了。”小林氏强忍着心中的发怵,连连摆手拒绝,然后唤上远处侯着的随身丫鬟婆子,急匆匆的走了。 秦玉舞望着小林氏近乎逃跑的背影,嘴角浮起冷笑。 屋内,秦玉乔的呜咽声忽高忽低的,传了出来。 ------题外话------ 玉舞好坏啊,吓林舅母。 秦玉舞:“哼,什么舅母,我可不认” 133 推搡 小林氏匆匆离了镇国公府,一路往林府急去,进了家门,径直往林夫人院子里去。 林家府邸不比镇国公府,林老爷在朝中担要职,家中中馈也由林老夫人把着,小林氏见了林氏,自是先向林老夫人回禀。 林夫人正在院中修剪她新得的一盆紫藤盆景,小林氏匆匆闯进来,差点惊得她失手剪坏了枝。 “何事如此失态”林夫人不悦的瞪了小林氏一眼,对自家这个儿媳很是不满。 好歹是大家闺秀,此时却恍如身后被鬼在追一般,跑的这样气喘吁吁。 小林氏对上林夫人的眼神,心里瞬间恢复了清明,她深吸气平复情绪,保持仪态向林夫人行了礼,这才刻意稳住声线道:“母亲,还请屏退旁人。” 林夫人闻言微蹙眉,她是知道小林氏去秦府的,此时见她确实满脸愁意,心里也打起了鼓,也不再计较小林氏的失仪,斥退了身侧的丫鬟婆子退避院外。 “到底是何事”待人都退下去,身边再无闲杂人等,林夫人一边询问一边搁下手中的修花剪转身往室内走。 小林氏忙上前扶住林夫人,虚扶着林夫人进了屋内,这才徐徐的开了口:“母亲,二姐犯了大糊涂啊”说完将在林府的所见所闻,以及秦玉舞说的话一股脑的给林夫人说了。 林夫人听了小林氏的话,只惊得连连倒吸冷气,最后实在忍不住,一挥袖子将身侧小几上摆的一方和田玉雕刻的葡萄摆件摔到地上。 小林氏被玉件落地破碎的声音惊得心惊胆颤,林夫人在她嫁进来第二日,便指着这玉摆件说是林氏嫁入国公府后所送,是林夫人最为喜爱的物件之一,现在就这样摔碎了一地。 “那个没脑子的贱蹄子,我早就说过这庶出的眼皮子浅,上不得台面,他非得护着,留着,便留出这么个大祸患来”林夫人破口大骂,气的口不择言。 小林氏缩了缩脖子,不敢开口接话。 她心里其实对林夫人的举动有些不屑,林氏得宠时给了林府荣耀,现在犯了错事,就瞬间被弃之如蔽帚。可话说回来,林氏坐着镇国公夫人的荣耀位置,竟然还如此不知轻重的苛待嫡女,苛待也就罢了,还被人拿住把柄,实在没用,太没用。 “此事非同小可,且不管镇国公府是个什么态度,我们都要慎重以待。我要进宫去见贤妃,让她知晓此事,再做打算。”林夫人不愧见惯了内宅风波的,气愤过后很快平静下来,马上拿主意。 “母亲此言有理。”小林氏见缝插针的奉承道。 林府生了一番风浪,秦府中也不安生。 小林氏走后,秦玉乔一直呆在林氏屋中抱着林氏哭,直哭的守门的两个婆子烦了,进屋去将秦玉乔半架半哄着出了院子来,转手将门关上上了锁。 伺候林氏的贴身丫鬟萱儿一路追着秦玉乔边哭便喊:“小姐,你可要救救夫人啊,救救夫人啊” 门关上,萱儿不甘心的一边拍着门一边嘶喊,恍若生离死别一般。 自从被关进如意苑,这是她头一回见到秦玉乔,自然要把握住机会,不然还不知道出路到何处。 奈何秦玉乔自己都哭的差点岔过气去,又哪里顾得上萱儿的出路,但萱儿如此卖力嘶喊,的确让秦玉乔更加心焦和慌张起来。 秦玉舞送了小林氏走,便抱着蔷薇花走到花园中的凉亭内坐下,一边听着如意苑中秦玉乔的哭声,一边气定神闲的用手指剔除蔷薇花枝上的刺。 珍儿见状,要上前帮忙,却被秦玉舞拒绝了。 反正时辰多的是,慢慢拔,慢慢听。 等到秦玉乔被架出院子,桌上的蔷薇花枝的刺也拔了七七八八。 秦玉舞拍拍手震落指间的花枝细屑,抽出手帕擦净指尖,让珍儿将蔷薇送回荷苑插瓶,自己则迈步走向秦玉乔。 秦玉乔正垂着头对着如意苑紧锁的院门哭的梨花带雨,鼻尖发红,忽然察觉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转身一看,泪眼朦胧间,只看出是一团清淡的身影,用力眨眼睛,将眼中蓄积的泪水挤出眼眶,这才看清,是那个令她非常讨厌的人。 “舅母走了,祖母那里还要去回话呢,你若是哭完了,就走吧。”秦玉舞淡淡的说。 秦玉乔看着她美丽干净的脸,想到自己浑身都难受痛苦,她却跟个没事儿一样,心里越加生气,越加堵的慌,眼泪也落得越加凶。她忽然伸手一把推开面前的人,转身往前跑去。 秦玉舞在秦玉乔出手即将碰到自己时侧转了身子,就着秦玉乔的推搡之力,顺势就跌倒在了地上。 看守院子的两个婆子同时惊呼出声,忙上前来扶秦玉舞 。 “大小姐,摔伤哪里了” “这二小姐,怎么能动手推长姐呢” 秦玉乔听到身后的声音,转过身来,看到跌坐在地上的秦玉舞,一时也傻了。她刚才确实使了力,可明明只有指尖碰到了,怎么就倒地了 “大小姐,二小姐,老夫人命奴婢请二位去回话。”不远处,赵妈妈的声音响起。 秦玉乔身子一抖。 秦玉舞垂了眼睑,被看院婆子扶起身来,轻声应道:“劳赵妈妈跑一趟了,我脏了裙子,先回荷苑换了衣裳,再去见祖母。” “大小姐且去,奴婢自会如实禀报老夫人。”赵妈妈点点头,看向秦玉乔,“二小姐,还请先随奴婢走吧。” 秦玉乔咬了咬下嘴唇,心里发怵,嚷道:“走便走,我可没使什么劲,她那就是故意跌倒陷害我的。” 赵妈妈也不接话茬,侯在原地,等秦玉乔磨磨蹭蹭的走上了前,便面无表情的跟在其后一同离去。 秦玉舞向两位看院婆子道了谢,转身颇为吃力的往荷苑走,一副摔疼了腿骨的样子。等到了荷苑,进了房,秦玉舞才收起姿态活泛腿脚。 珍儿和珠儿正在往瓶中插蔷薇,见秦玉舞独自一人回来了,都很惊讶。 “小姐,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和二小姐去老夫人处吗”珍儿上前询问,忽然发现秦玉舞半侧衣裙都沾了污泥,脸色一变,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在哪里摔了吗可疼” “秦玉乔推了我一把,摔坐在地上了。没事。赶紧帮我拿换洗衣裳来,我换了还要去老夫人处回话。”秦玉舞笑着示意无碍。 一旁的珠儿闻言却是气的不行,哼道:“竟敢对长姐动手了,这二小姐嚣张跋扈的也太没样子了” “闭嘴,二小姐岂是你能呵斥的。赶紧去打水来,给小姐擦擦。”珍儿冷着脸呵斥了珠儿。 珠儿气的面红红,却只能撅着嘴出去做事。珍儿骂的没有错,二小姐是主子,再怎么嚣张犯错,下人们是不能编排的。可她就是气不过。 秦玉舞见珠儿愤慨又憋屈的模样,没有开口说话。珍儿骂的对,珠儿护她也没错,这事儿就让她们自己体会吧。 擦拭手掌,换好衣裳,秦玉舞便带着珍儿匆匆赶往竹青苑。 刚至门外,就见赵妈妈掀起门帘来:“大小姐来了,快进来吧,老夫人侯着您呢。” 秦玉舞笑着道谢,匆匆进屋,抬眼就看见贾氏和秦玉乔分位而坐,贾氏捻着佛珠仿似睡着了,秦玉乔则满脸心事重重,颇为坐立难安的样子。 ------题外话------ 秦玉舞:秦玉乔,我劝你善良,你不善良,就要遭殃咯。 134 审李大夫 秦玉舞上前行礼,贾氏抬眼打量她,见她发丝未乱,衣衫干净,问道:“可摔疼了要不要唤大夫” 秦玉舞回话:“腿骨有点疼,但应无大碍。” “既然伤了腿骨,那赶紧坐下吧。”贾氏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秦玉舞行礼道谢后,缓步走过去,就座。 待她入座后,贾氏才转头看向另一边一直垂头低泣的秦玉乔,平静的开口问道:“玉乔,方才见了你母亲,都说了些什么啊” 秦玉乔被点到,抬眼瞅了贾氏一眼,眼中泪珠儿瞬间如断线的珠子噼里啪啦掉了下来,呜咽道:“祖母,母亲病成那般模样,玉乔心疼啊,求祖母解了母亲的禁足,让母亲出来吧。母亲总有千般万般不是,禁足这么久也够了,何况,还还成了如此模样。” “你的意思,你母亲变成这样,是因为禁足导致的你这话,可是字字句句都在怨我”贾氏面上浮起冷意。 秦玉乔一听,顿时慌了神色,她这话其实针对的是秦玉舞,毕竟母亲禁足和其有关,没想到被贾氏给误解了,忙解释道:“祖母,玉乔并非是在怨您。” “哦,不是怨我,那是怨谁怨你的嫡姐”贾氏咄咄紧逼。 秦玉乔脸上浮起不忿,想到林氏的惨况,心里憋着的怨气顿时宣泄而出,梗着脖子道:“难道不该怨她若不是她不尊长辈,如何害的母亲被禁足,被害成此般模样“ 秦玉舞看着对面如竖起鸡冠子红了眼的斗鸡一般的秦玉乔,心里默默的为她叹息。还是太年轻了,脑子都还没长成啊。 贾氏手缓缓的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待秦玉乔一腔怒气喊完了,才拿手指着秦玉乔,冲站在身侧伺候的赵妈妈道:“瞧瞧啊,我秦家,是怎么就出了这么个不辨是非c目无尊长c吃里扒外的东西”一扬手,手中的佛珠劈头盖脸的就砸上了秦玉乔。 “跪下”贾氏怒喝一声。 秦玉乔被佛珠砸在身上,愣住了,忽然被如此一呵斥,双膝一软从椅子上滑下来,“噗通”一声跪在了冰凉的地上。 秦玉舞也跟着跪了下来。她知道贾氏的怒气从何而来,秦玉乔近些日子确实做的太过了,这些与她没有关系,可所有的源头都是林氏,林氏又少不得牵连她,她识趣的下跪,只是让贾氏少一个对她发作的筏子。 “老夫人,您快消消气。小姐们年纪还小,不妥贴之处,您可以慢慢教养。”赵妈妈轻声宽慰。”再说了,二小姐,那也是心疼生母。” 这“生母”二字,却刺了贾氏的耳朵。 “从身上掉下来的肉,知道心疼。可不是自己生的,就容不下堂堂国公府,如何能容忍那般毫无胸襟气度的人坐在当家主母的位置上”贾氏越加来气。 本来林氏的事,不宜外传,所以一直都是秘而不宣。可这秦玉乔,四处蹦哒,宫里,林府,一个一个的惹过来,教人不省心。 “我看你这些日子,就好好呆在你的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学女红,不必再出来了。”贾氏对秦玉乔下了惩罚。 秦玉乔呆跪在地上,眼泪止不住的流,连求饶都忘了。 贾氏挥挥手,秦玉乔随身的婆子和赵妈妈上去,将秦玉乔拖起身,半拉半拽的送出去了。 等到秦玉乔被带走,贾氏的目光才重新落在跪在地上的秦玉舞身上,审视着她片刻,才冷冷的开口:“你倒是个机灵识趣的。”冲秦玉舞身后同样跪在地上的珍儿道,“扶你们小姐起来坐下。” “是。”珍儿忙起身,扶着秦玉舞坐下。 “你母亲变成如此模样,你可开心”贾氏问。 秦玉舞垂下眼睑,回:“玉舞并未去见母亲,二妹和舅母想必有许多话要说,玉舞不便在场。” “那你舅母见到了你母亲后,是何反应她问了你什么没有” “舅母见了母亲不到半盏茶功夫便出来了,模样看着很吃惊,然后便询问我母亲为何被禁足。”秦玉舞如实的回答。 贾氏看着秦玉舞,不说话。 秦玉舞便续道:“我如实回答了舅母的话,告知了去岁长公主遇刺,收买刺客的黄金出自母亲贴身妈妈齐妈妈之手。舅母听后,便急匆匆的回去了。” “你倒是好大的胆子。”贾氏哼笑。 秦玉舞重新跪下,道:“宫里也好,舅母也罢,多方打探不过是想得到一个真相,玉舞想,那便索性告知了吧,也免得流露出什么对府中不利的言语出来,反而麻烦。如果玉舞做错了,请祖母责罚。” 贾氏盯着秦玉舞看了半响,说了一句:“你可是真的长大了。” 秦玉舞低头不语。 “她成这模样,也是罪有应得吧,对你也算是一个交代。” 秦玉舞道:“祖母,玉舞不需要什么交代,玉舞也没什么所求,不过只求能好好活着。” “我乏了,你退下吧。”贾氏摆摆手。 秦玉舞行礼后,在珍儿的搀扶下起身,往外走了出去。 贾氏一直看着秦玉舞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心里升腾起一股无力感,长大的鹰有了自己的心思,迟早展开新天地,不受人掌控。 夜里,秦玉舞乔装打扮后,带着断玉去府外见刘顺。 刘顺领着他们去了香铺的库房里,推开门,点上煤油灯,就看见被五花大绑塞了满嘴白布囚在里面的李大夫。 “小姐,这里是我调香的地方,平日里就我进出,您放心进去问,我守在外面。”刘顺悄声道。 “好。断玉,你也在外守着。” “好的,小姐。”断玉领命,和刘顺两人站在门口一左一右的把守。 秦玉舞走进去,在李大夫面前两步之距站定。那李大夫因为一直处在黑暗中昏昏欲睡,室内突然点了灯,正在眨巴眼睛,忽然只觉得面前重新笼罩了黑影,抬头看见来人一身黑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李大夫,年余未见,可还记得我”秦玉舞开口。 李大夫睁大眼睛抬头看,只看见来人被黑布蒙盖去半张脸,只留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分外的出彩。 哪里敢忘李大夫浑身一哆嗦,心虚的垂下眼皮,不敢吭声,可心里却叫苦不迭,知道这是事情败露了,算账的找上门来了。 “李大夫记起来了么若是记不起来,没关系,我们有一夜功夫,咱慢慢想。”秦玉舞伸手扯下李大夫嘴里的白布,转身寻了凳子坐下,颇有耐性等待,可随后的话却叫李大夫心神一颤,“若是过了今夜还记不起来,李家老小也可以帮忙一起想。” “大小姐,饶命啊”李大夫低声求饶起来。 “想我饶命,那便如实招来吧。” 那李大夫却又不吭声了,眼珠子滴溜溜的转。 “莫非李大夫还想护着林氏”秦玉舞有些恍然大悟的问。 “呸,若非当时老夫早有打算,只怕早已命丧其手,老夫又怎会护着她”李大夫不屑的道。 秦玉舞见此,便不再吭声,只拿手指在膝盖上一下一下的叩着。 “大小姐,当年的事,老夫是不敢说啊。”李大夫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脖子,“那事,老夫虽然是被逼所为,可终究脱不开干系,老夫,怎么也要得大小姐一个承诺。” “你想要什么承诺”秦玉舞问。 李大夫咬咬牙,说出心中所求:“老夫一生识人无数,一眼就看出大小姐是个有本事的。老夫之前做错了事,心知必定会受到惩罚,这便也认了,只是祸不及父母妻儿,还望大小姐答应。” “这在情理之中,我答应。而且,当初无论你什么原因没有对我下狠手,我都会留你性命。”秦玉舞允诺道。 “多谢大小姐。”李大夫得了承诺,终于卸下了心中的包袱,遂将林氏找到他害她之事全盘托出。“国公夫人命老夫找天花病人秽物害大小姐,老夫哪里敢,于是找了水痘病人的秽物充数,那秽物被萱儿拿帕子沾了带回了府去,不日大小姐便染病了。后来,大小姐痘病见好,国公夫人又命老夫下毒,老夫实在不忍下手,便举家外逃了。” “大小姐,老夫之前也多得国公府照拂,实在不忍如此害主,可国公夫人只手遮天,老夫也是被逼无奈啊” 秦玉舞没想到还有这一出,原来林氏当时是想要一举害死她的,倘若李大夫真的让她染了天花,那即便有幸痊愈,也会毁了容貌,变成一个丑陋不堪生不如死的人。 林氏,如此恶毒,该死 ------题外话------ 秦玉舞:李大夫,算你识相,没有害了我。 李大夫:哪里是我识相您可是女主啊喂,有光环在的。 秦玉舞:原来是这样的原因啊,那你也不必留命了。 李大夫:你可是女主,不要太歹毒,三观要正啊喂 何镌霖:亲妈都写了些啥题外话不写男女主,写女主和n配角对话你这个后妈 135 风雨欲来 待秦玉舞从屋里出来,已是月上中天。 清冷的月辉洒在门外的瓦砾上,泛出淡淡的光晕。 四周寂静无声,偶有一两声犬吠,从远处的院落里传来,越加显得黑夜清寂。 秦玉舞从屋里出来,与刘顺穿过隐蔽的长廊,从后门进了香铺里。 刘顺点亮煤油灯,恭谨的侯在一旁。 秦玉舞转头打量他,修长的身材,眉清目秀的模样,言行举止都透着稳妥。 “李大夫那里已经安排好了,我会安排人将他带走。你将他隐藏的很好,辛苦了。” “大小姐,这不过是在下一点举手之劳,此事说起来,卓兄更辛苦。”刘顺不卑不亢的回答。不邀功,重情义。 秦玉舞点头道:“在外行事,你们能互相照应,会更妥帖。” “是。” “栖风楼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你近日不要去露面,凡事都让陈平去处理。铺子虽然是在你名下,不过官府那里我会去安排,必不会查出你来。倘若真的查出来,我也会护住你,护住巧儿。你且放宽心。” 刘顺认真的回道:“大小姐,当日既然得您看中,为您做事,在下便没将身家性命看的有多重。” 秦玉舞笑道:”话虽如此,可我将巧儿嫁与你,便是让你们好好过日子的。说起来,巧儿肚子里孩子的月份也近了吧。” “再有月余。”刘顺眉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笑意。 “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秦玉舞也笑了起来。 从香铺离开,秦玉舞和断玉悄悄回到荷苑,进屋前,断玉忽然对着秦玉舞跪下,诚恳的说:“小姐,奴婢和哥哥也不看重性命,都听小姐的。” 显然是刘顺的一番话,也激发了断玉的心思。 “我知道了。”秦玉舞扶起断玉,笑道,“虽然你们一个二个的都不惜命,可你们在我身边,我必定是要护你们周全的。好了,早点去休息吧。” “是。”断玉这才转身走了。 秦玉舞推门进屋,在屋里换下衣裳,躺回床上,一时却没有了睡意, 上一世,她身边孤零零的一个人都没有,这一世,她身边围绕了这么多活生生热血沸腾的人,她要惜命,不仅自己好好活着,也要叫他们好好活着。 该死的,是那些害她的人,是那些欠了她的人 她掀起的狂风巨浪,就要倾城而来了。 那些人,可准备好了 今夜同样睡不着的,还有更多的人。 宫中,贤妃喝着下火的羹汤,汤勺在碗中舀了两勺,低头一看,竟然发现碗中的是莲藕,顿时将碗往地上一砸,怒道:“谁煮的,这么难吃的东西,也敢呈上来给本宫本宫看你们是越发无用了” 宫中伺候的宫娥婆子顿时哗啦啦跪到了一片。 贴身伺候的善嬷嬷见状,心知林贤妃这是心中压着的事,发作在这羹汤上了,于是忙附和着道:“还不赶紧将东西洒扫除去,散在地上惹娘娘生气么” 呈汤的宫女忙跪着爬到贤妃跟前,用手将散落的莲藕块c陶瓷碎片捡起放在托盘中,善嬷嬷转头宽慰贤妃道:“娘娘别气恼了,下人们做的不对,奴婢一会儿去责罚她们,娘娘不必为了她们气恼坏了身子。” “都滚下去。”林贤妃看着跪着的一地宫娥就火气上涌。 跪着的那些人忙不跌的退出去。 “都是一群不中用的东西。”林贤妃气的胸口急喘,因为心浮气躁,身上便热的生汗,黏津津的很是不舒服。 一阵清凉的风吹来,让她稍微舒适了一些,却是善嬷嬷贴心的拿着团扇给她扑风。 “还是你贴心些。”贤妃舒缓了一口气,叹息道。 善嬷嬷一边手中扇子不停的给贤妃扇风去暑,一边观察着她的脸色,见她愁眉不展,遂道:“娘娘可是为着国公府中的那位不虞” “你说她好歹是活了那么一把年纪,当了这么多年当家主母的人,怎么能犯浑做出此等事情来。”贤妃气恼的不行。一想到母亲进宫来给她说的林氏做下的那事,她就恨,想她还为其费心筹划,简直落人笑病。 “想必也是逼急了,乱了方寸。”善嬷嬷柔声道。 “当年我早说过,要斩草除根,可她不听,非的留其一命,就为了她自个儿那贤良淑德的好名声。既然当初要留了性命,怎么过了这十几年却又要取其性命了”贤妃咬牙切齿的哼道。 善嬷嬷沉吟了一下,道:“说起来,奴婢今日倒是听闻了一个消息,说是秦家那个大小姐日前入宫面圣, 因为容貌实在出众,只怕是得了圣上的青眼了” “这话你听谁说的”贤妃大吃一惊。这两日她为了那个不中用的庶妹焦心,哪里有心其他,没想到竟然传出这等传闻来。 “那日近身服侍的宫娥们都看在眼里,据说皇后娘娘当场就变了脸色呢。”善嬷嬷回道。这消息现在都传遍了大半个宫城了。 贤妃忽然站起身来,来回踱步,心思飞快的转着,“能被皇帝看中,想来确实是个可人儿,可这也不是非死不可的啊。” “娘娘,秦夫人那边倒是可以先放一放,可秦大小姐倘若入了宫,这宫里,可就有两位秦娘娘了啊。”善嬷嬷提醒道。 贤妃皱眉了半响,忽然笑道:“我着什么急呢,我家康儿年纪尚幼,又依附于皇后太子一脉,本就对那无上尊荣不存幻想,倒是那两位,才是真正要坐不住的呢。秦家倘若再送一个女儿进宫来,德贵妃还会如现在一般对太子之位不争不要皇后嘛,皇后本就恨毒了那个活在圣上心中的阿君,现在若是又让阿君的女儿入了宫,那才是真正的拿了把刀子戳她的心呢。活一辈子,斗完做母亲的,还要斗做女儿的,哈哈,真是想想就觉得好一出大戏。” “是呢,让她们去斗,斗得两败俱伤才好呢,咱们康主子啊,只要坐山观虎斗。”善嬷嬷也笑了起来。 贤妃拢了拢头发,平日里装弱伏低的,可倘若有机会,她岂会放过让康儿置身事外,寻着时机,总能上位争一争的。 话说回来,当年将林氏嫁进秦府,为得就是能随时获知秦国公的举动,现在林氏明显是要被秦府舍弃,既如此,与其在林氏身上花功夫,不如再安插一个眼线进去,更为妥当。 林氏既然不中用,那便舍弃。 136 祸引 过了两日,是个晴好的天。 秦玉舞看着天气好,于是领着珍儿出了荷苑,走到花园里散步晒太阳,赏赏花园里争先开放的花。 正晒的浑身温暖舒适时,忽然看见一个仆妇领着包袱从游廊走过来。 那仆妇瞧见花园中的秦玉舞,忙顿住脚步行礼:“问大小姐安。” 秦玉舞见那妇人面生,忍不住打量了两眼,却见那妇人别过头,一副颇不自在的模样。 “你是哪个院里的”秦玉舞问。 “回大小姐的话,奴婢在春姨娘处伺候。”妇人垂着头回答。府中为了避开贾氏的姓,对贾姨娘都称春姨娘。 秦玉舞一听,便也没再多问,道:“既然是服侍春姨娘的,你且去吧。” “是。”那妇人起身,匆匆忙忙的往院内走。 秦玉舞见她行事很是慌张的样子,与珍儿对视了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春姨娘因为生了一双麟儿,得了贾氏的大赏赐,给她扩了居所,又添加了好些服侍的丫鬟婆子,这新院子秦玉舞还是头一回过来,站在门口看着那匾额上龙飞凤舞书着“春满苑”,含了贾姨娘的闺名,果真是分外看重。 院门口看守的婆子看见秦玉舞,一个上前来问安,另一个早跑进去禀报去了。 “大小姐怎么过来了你们这些不识礼数的,怎么让大小姐站在门口,还不快快请进来上座,送茶”门内传来贾姨娘的呵斥声,伴随帘子掀开,身姿丰盈的贾姨娘跨门而出。 贾姨娘身后,跟随者随侍的婆子,夸张的叮嘱着:“哎哟我的春姨娘哟,你这刚出了月子,可经不得风吹” 春姨娘产子至今,月子都出了月有余。 秦玉舞笑着迎上去道:“今日天气晴好,我在花园里散步,不知不觉到了姨娘门口,便进来看看姨娘和弟弟们。” “大小姐快请进屋坐。”贾姨娘笑着招手,态度亲热。她自被抬进秦府,这位大小姐明里暗里帮了她不少,且不说她目的为何,明面上的亲热是少不了的。最主要的,这是个女儿家,过两年许了人家嫁出府去,与她的一双儿子争不到一处去,交好比交恶更有利于自己。 秦玉舞领着珍儿进屋,贾姨娘热情的招呼她上座,又安排贴身丫鬟石榴去安排茶水茶果。 奉茶的时候,连秦玉舞身边的珍儿都奉了一杯,做足了姿态。 秦玉舞虚坐了坐,便起身去看双生子。 一双孩子放在贾姨娘内室中,一个面容白净的乳母正在喂其中一个孩子,另一个则躺在小摇床中,睁着眼睛双手虚空乱抓,嘴巴嘟着吐口水沫子。 这双孩子被贾氏当心肝宝贝看着,护着,养的自然是好,两个多月大的孩子,脸圆身壮,叫人看了就喜欢。 “两个弟弟长的可真好。”秦玉舞由衷的赞叹,面上一团喜欢,可是自始至终,她都站在离两个孩子两步之距,远远的看,不接近。 贾姨娘瞧见秦玉舞的举动,对她的谨慎说不出来什么感受。这种避免惹事上身的姿态,也是她们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 “是呢。一天一个模样。”贾姨娘收起心中的心思,看着自己的一双孩子,眼里是抑制不住的欢喜。 “这小家伙可是饿了”秦玉舞看着摇床中的那个小豆丁,见他嘴巴吧唧,口水横流,显见是馋嘴了。“怎么孩子就一个乳母嘛奶水可够弟弟们吃的” “有两个乳母。不过罗家的前两日因为家里有事告了假,刚回来了,去房里放包袱了,这会儿该过来喂孩子了。”贾姨娘笑着转头冲外间唤,“石榴,罗家的怎么还没来,你去看看。” “是。”石榴应了,转身往外走,刚掀起帘子,就见有人进来。 “罗家的,夫人刚吩咐要去请你,你这来的当真及时呢。”石榴笑着请人进来。 秦玉舞转头看去,就看见一个打扮精神的仆妇有些唯唯诺诺的走进来。 “还在磨蹭什么饿着小少爷,有你苦果子吃”石榴推了那仆妇一把,力道并不大,却把那仆妇推的踉跄了一下。 石榴微愣,那仆妇也似受了莫大的惊吓,身子竟然狠狠的一抖。 秦玉舞眼神闪了闪,笑道:“这位便是凯儿的乳母么可巧了,方才我在花园中,正好遇到过,这会儿又见着了。” “大大小姐安。”罗家的向秦玉舞行礼。 秦玉舞走上前一步,站定,看着罗家的,道:“方才你说你在姨娘跟前伺候,却不想原来是喂养我的弟弟们,当真辛苦你了。” “这是奴婢的本分,不值当辛苦之说。”罗家的恭声回 话。 “瞧着是个敦厚可靠的,弟弟交给你,姨娘也可放心呢。”秦玉舞笑着夸赞。 “是呢。”贾姨娘笑着附和,催促道,“罗家的,还不快来喂凯儿。”心里对秦玉舞一番嘀咕,明明知道孩子在馋嘴饿肚子,还非的说上一番话。 “说来也是我的不是,方才我见罗家的一副慌张模样,还在想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总不可能是头一回见我,被我给吓住了吧。”秦玉舞转身退出内室,一边走一边状似无意的说笑。 那罗家的听秦玉舞忽然如此一说,原本正在起身,忽然又重新跌跪在地上。 这动作太大,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贾姨娘听秦玉舞如此说,又见罗家的一副肉眼可见的心虚,顿时警了心神,道:“罗家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没没有呢。”罗家的稳住身子重新起身,冲着贾姨娘笑,但那笑容很是勉强。 贾姨娘看着那罗家的,见她垂着头站在那里,也看不清神色,可一双手指绞在一起,却明显是紧张的样子。 “罗家的,你紧张什么呢”贾姨娘出声问。 罗家的慌忙松开手指,连连摇头,”没有。只是几日未回府来,稍有不习惯。“ “当真不说”贾姨娘忽然一拍桌子。 那罗家的被冷不丁的拍桌子声吓得双膝一曲,软跪在地上。 秦玉舞不动声色的看了贾姨娘一眼,这喜欢拍桌子的举动,倒是和贾氏如出一辙,果真是一个宗族出来的。 “呀,快看她脖子。”离罗家的站的比较近的石榴忽然指着罗家的惊呼出声。 罗家的一听,慌了神,忙用手去敛衣襟,可拽紧了衣襟掩住脖子,却不小心又露出了手腕,就见那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生了几个黄豆大小的透明水泡。 “这是天花”石榴吓得惊声尖叫。 贾姨娘听到石榴的叫声,一瞬间面白如纸,只觉浑身虚软,差点背过气去。 ------题外话------ 不用猜,这就是秦玉舞安排的手笔。 这是灭林氏的第一步。 137 抽丝 “快,快将罗家的架出去看起来”秦玉舞当机立断的呵斥。 罗家的自己起身,一边往后退,一边求饶道:“大小姐,姨娘,奴婢这不是天花,只是贪嘴吃了野菜起的皮疹,过两日就会好,求主子们开恩,别赶奴婢走” “你且去外面侯着,总不能听你一面之词。”秦玉舞斥道,“石榴,着人将她看住了。” “是。”石榴虽然也脸色惨白,但此时也只能硬起头皮去做事。她是贾姨娘的卖身奴婢,就是要她去死也不能有二话。 “姨娘,你冷静冷静,我看那罗家的模样应该也不是天花。现在需要你做主,两个孩子也还需要你保护啊。”秦玉舞冷声唤贾姨娘。 听到孩子,贾姨娘这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是了,孩子们需要我的保护啊。”她深吸了两口气,后怕的道,“大小姐啊,幸亏你撞见了,那下作东西还没来得及碰到孩子们。不对,她这是什么时候染上的病,会不会孩子已经染上了” “姨娘”秦玉舞不悦的喝了一声,“别胡思乱想。当下赶紧遣人去告诉老夫人,一切等老夫人过来处置。珍儿,你赶紧去请杨大夫过府来。” 贾姨娘忙按照秦玉舞的安排,派人去请老夫人。 贾氏到的时候,贾姨娘已经恢复了理智,正抱着两个孩子在怀里脱了衣裳仔细查看。 “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会出这等纰漏”贾氏进屋来,急急忙忙去看两个孩子。 脱的只剩肚兜的两个白胖娃娃在贾姨娘身上扭来扭去的,很是可爱。白胖的身子如上好的白瓷,毫无瑕疵。 “姑母”贾姨娘见了贾氏,先垂下泪来,一副受了万千委屈的模样,可该说的话却一句没少说,“我已经查看了凯儿旋儿,并无异样。” 贾氏最着紧的就是两个孙儿,听了这话,悬着的一颗心才落回胸腔,道:“你看了还不行,还得叫大夫仔细的看一看。” “大小姐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贾姨娘道。说着将两个孩子用被褥包好,放回摇床中。 “老夫人,合着再有半盏茶功夫,大夫就可以到了。”秦玉舞开口。 贾氏看了站在窗边的秦玉舞一眼,点点头道:“嗯,这事安排很好。”说着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下,冲贾姨娘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派去的青儿说的没头没脑的,你再细细与我说来。” 贾姨娘应了一声“是”,便将事情原原本本的向贾氏道了个清楚。 贾氏听的是心惊肉跳,一阵后怕。 “你叫我如何说你”贾氏冷着脸斥责贾姨娘,“即便今日舞丫头没有恰好撞见,这出府数日的乳母,回来后也要隔上几日,细细查看了,才能安排喂奶,你怎能如此疏忽” ”是我做的不好,我想着凯儿吃惯了罗家的奶水,她又是自凯儿落地便一直喂养着,便松了心神,哪里想到就差点酿成大错那下作东西,竟然也敢心怀歹心,竟想着害我的孩儿,请姑母责罚“贾姨娘一阵哭诉,一边认错,一边话里话外的,将错全都推到了罗家的身上。 “好在发现的及时。你也先把眼泪擦了,等大夫过来细细看了,再看如何处置吧。”贾氏挥了挥手,伸手按住额头,方才一阵急赶忙敢,又紧张担忧,这会儿心神稍微松懈,头风就隐隐有发作的征兆,脑仁一条一条的刺疼。 赵妈妈见状,上前用手轻轻给贾氏按摩两额的穴位,帮贾氏缓解不适。 秦玉舞便做主安排青儿去备热茶,给贾氏端上来。 过一会儿,珍儿便领着杨大夫进来了。 这是自去岁荷塘落水后,秦玉舞第二次见杨大夫,在室内的屏风后。 杨大夫进屋来,不及细瞧,便对着贾氏屈膝行礼。 贾氏忙让赵妈妈扶了杨大夫起身,道:“杨大夫,快瞧瞧我这两个孙儿,可有染上了那下作东西身上的病气” 来的路上,珍儿已经将事情给杨大夫说了,他已经知晓了大概,便放下药箱,取出药液涂抹手上,然后去翻摇床里的两个孩子的身子。 一众人都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 过了半柱香的时辰,杨大夫才缩回手,道:“从方才的检查来看,两位小少爷并没有过到病气。” 这话一出,一屋子的人同时松了一口气。 正这时,秦明春从外间进来了,方进屋子,便开口道:“听说凯儿旋儿两个孩子身体不适,这是怎么了” 贾姨娘听到声音,眼泪又吧嗒吧嗒掉。 秦玉舞避在屏风后,此时也不得不出声行礼,便就着屏风,向秦明春开口:“女儿问父亲大人安。” 杨大夫只听到屏风后传来一声清脆悦耳的声音,微微一愣,才意识到原来后面还站着人。 “舞儿也在啊。”秦明春点了点头,走到贾氏跟前,行礼。 “坐下说。”贾氏开口。 秦明春走到贾氏身边坐下,看着满屋子的人,问:“到底是怎么了” “孩子们都没事。”贾氏不想自己儿子太忧心,直接将杨大夫的结论说了,又简短的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那歹心的东西呢”秦明春问。 “已叫人按在外头了。”贾氏道。 “杨大夫,还请你去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病是天花不是”秦明春道。 “是。”国公爷发话,杨大夫自然唯命是从的,于是从药箱中取出了帕子和药液,将药液抹在帕子上蒙住口鼻,这才出去。 秦明春诸人在屋内等消息。 杨大夫出去了,秦玉舞便从屏风后走出来,向秦明春屈膝行礼。起身时,便瞧见贾姨娘泪眼莹莹的望着秦明春,整个是委屈又可怜兮兮的美人,很是招人疼。而秦明春显见是一颗硬汉心化为了绕指柔。 秦玉舞便垂下眼睑站在一旁,只当不知。想到秦明春曾看着她的脸,一副深情缅怀自己母亲的模样,却在此时对着另一个女人满眼柔情,便叫她恶心。 何况,贾氏还不许给何莲君祭奠,而秦明春,竟然也应允。 说什么情啊爱啊,不过是镜花水月,更是一场笑话。 杨大夫检查了约莫半柱香功夫,才除了面巾,进门来,远远的复命,道:“禀国公爷,秦老夫人,外面的婆子身上生的确实是皮疹。” “杨大夫,你可瞧仔细了”贾氏问。 “回老夫人的话,在下没有看错。倘若老夫人心中存疑,不妨再请了其他大夫过来诊治一番。”杨大夫依然坚持自己的诊断,口气不卑不亢。 “杨大夫,方才我远远瞧了罗家的手,见她手上的水泡,与我去岁生的痘病颇为相似,会不会是水痘呢”秦玉舞开口询问。 杨大夫抬眼看向屏风,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绰约身影,他飞快的收回目光,垂首回道:“却有相似,但也有不同。痘病会生满全身,脓汁沾染处皆会生新痘,且会传染人。而皮疹更易生于受磨蹭之处,比如脖颈c手腕等易被衣襟c袖口磨蹭之处,并不会传人。话说回来,痘病一般只会人传人,或者接触了痘病患者或其贴身衣物,才会过上病气,大小姐怎么会染上了痘病呢” “为什么呢”秦玉舞也跟着反问了一句,”杨大夫如此说,我也好奇起来了。“ 谁也没有想到,杨大夫的一席解惑之言,竟然无意间,戳中了国公府中被隐藏的某些秘密。 138 剥茧 送走了杨大夫,秦明春直接将那罗家的逐出了国公府,念在其没有真正的祸害到两位小主子,所以也就没有再多做惩戒,但整个春满苑却是重新被肃清了一轮,将那存了异心的,统统都制服贴了。 收拾完春满苑,秦明春又召了刘妈妈去书房问话。 这一回,却是连贾氏都被隔绝在外了。 去岁,秦玉舞生痘病之事,重新被翻了出来。 书房内,面对秦明春的问话,刘妈妈道出心中的疑惑:“小姐素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荷苑里也就奴婢和巧儿在伺候,且奴婢和巧儿当时都身体康健,实在不知小姐怎么就染了痘病。不过,国公爷有此询问,倒让奴婢想起,去岁小姐生痘病前一两日,夫人身边的萱儿倒是过来了荷苑一趟,说是奉了夫人之命,给小姐送夏衫。可后来小姐病愈后,夫人为了彻底去病气秽气,将荷苑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洒扫了,小姐的衣衫也都尽数烧毁了,现下却是没有了。” “刘妈妈,去岁的事毕竟过了这么久,你会不会记错了”秦玉舞听了刘妈妈之言,开口询问。 刘妈妈摇头,道:“若是旁的事,奴婢也许有可能记混淆,可小姐是在收了夏衫之后没两日便病倒了,奴婢却记得分外清楚。只因当时天气尚寒,可萱儿却一定要小姐当面试穿衣裳,只说是看衣衫是否合身,好回去禀报夫人。当时小姐冷的身体哆嗦,打了喷嚏,奴婢还找来了老姜给小姐熬姜汤驱寒,就怕小姐着了风寒,结果还是让小姐生了病。奴婢为此自责了许久。” “你这样一说,我倒也记起来了。当时我打了喷嚏,萱儿还很热心的抽了自己的帕子为我擦嘴鼻现在想来,萱儿此举,确实透着古怪啊”秦玉舞也恍然大悟了,她看向秦明春,屈膝行礼,道,“父亲,此事虽然有我和刘妈妈之言,可也只是臆测而已,到底真有古怪,还是错怪,还需要父亲出手查出真相,还女儿一个真相,倘若与母亲无关,也还母亲一个清白。” 秦明春坐在书桌后,听着刘妈妈和秦玉舞一唱一和的说,手指紧紧攥成拳。这内宅,他看不见的地方,到底藏了怎样的肮脏,他要掀开看清楚。 “查,必须查,我要一查到底,看看到底是谁,在我国公府邸兴风作浪” “多谢父亲。”秦玉舞道谢。 “多谢国公爷,为小姐主持公道。”刘妈妈眼含泪水的向秦明春行礼。 竹青苑。 贾氏闭着眼睛养神,赵妈妈给她轻轻的揉着头。 “你说,今日这一切,可与那丫头有关” 赵妈妈手指未停,继续不轻不重的揉按着,顿了顿,道:“奴婢看着不像,若要布此局,未免牵涉太广。” “也是,那毕竟只是个小丫头,哪里就有此等手段。如此看来,这一回倒是便宜了她。”贾氏轻哼。 赵妈妈移换穴位继续揉按,道:“也该有人倒霉。” 贾氏微眯起眼睛,眼里精光四射,用森寒的口气道:“既然命不久矣,那就送一程,没得瞧着心烦了。” 赵妈妈听此言,却是不再接话,只沉下心来揉按着,恍若未曾听见一般。 秦玉舞与刘妈妈回到荷苑,进了房,刘妈妈脸上终于浮起了宽慰的笑容,道:“小姐,老爷终于要护着您了。” 秦玉舞却对秦明春此举没什么感触,当初弱不经风需要这位父亲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她能自保了,也就不是太需要他了。其实林氏的覆灭,即便他不出手,她也能逼着老夫人去查,只不过既然她这位父亲要亲自查,那便查吧,动用他的力量,比贾氏的还能快许多。 方才,秦明春是安排了李康去查,去岁端午,她曾受了李康和谢情的保护,却看龙舟赛。其实那一次,秦明春是将李康大材小用了,毕竟,那可是他麾下最得力的谋士。 在书房,秦玉舞已经向秦明春提了当时为她治病然后又莫名被替换的李大夫,秦明春必定会找出李大夫来问个究竟,一切,都将按照她的计划进行。 现在丝已经交到了抽丝人手中,剩下的,就等着丝被抽尽,露出裹在其中的茧子来了。 说到李康,秦玉舞忽然想到了谢情和那双姐弟,自年节时见了一面,至今已小半年未见过他们了。 她与谢情,其实没什么见面的必要,可那两个孩子,她一直挂心呢。 好在素日里珠儿常去探望,送衣送食,也知道谢情认真在教导他们,两姐弟成长的很快,一切都很好。 等手中几桩事了,她得闲亲自去瞧一瞧他们吧。 秦府后宅的大戏拉开了序幕,太子那边的好戏也敲响了开场锣。 望 着桌面上密密麻麻的资料,颜稷安气的双眼泛红,怒急而笑道:“瞧瞧啊,这就是我那平日里没城府的皇弟做下的事,结党营私不够,竟然还悄悄的养私兵他这是要干什么他想要干什么这等胆量,这等手段,只怕本宫这区区太子之位都入不了他的眼吧。本宫管不了了,交给父皇处置去吧。” “太子殿下,微臣有话说。”一直静候在侧的江杰开口。 颜稷安气的喘气,抬手示意他说。 江杰便道:“太子殿下说的对,此事必须上达天听,交由圣上处置。只不过,这上报的,不该为殿下您。” 颜稷安皱眉,不语。 “圣上必定会重惩四皇子,可若是殿下揭开了四皇子的短,瞧在圣上眼中,那可是兄弟相斗,是为皇室大忌啊。”江杰将话说的直白明了。 此言不无道理,可现在,他就是想抽身事外,也是不能了。从在酒楼答应了那丫头为书生出头的那一刻,他就成了这件事的接盘者,纵然现在不出头,也于事无补。这丫头,果真送了他一份大礼啊。 颜稷安摆摆手,道:“江先生所言在理,此事本宫会斟酌处理。” 江杰见其已有主意,再说便是不识趣,遂只能闭紧嘴。做人谋臣,必须识趣,当然也可以死谏,可这件事,不值当。 哪怕损了圣上对太子的看法,可能搬倒一个潜伏的对手,也值当。 一想到查出来的那些事,桩桩件件,他看在眼中,都忍不住打寒颤。这四殿下的手段和谋略,当真出众,若不是出生的肚皮不行,还真可以做一个好苗子扶持呢。 罢了,现在想这些都是无意义之事,辅佐好现在的主子安稳登上大宝,才是顶要紧之事。 江杰心里一番思量,见颜稷安无意再商议事情,便告辞离去。 江杰离开后,颜稷安一个人,坐在书房中,重新拿起那些散落的纸张,一字一字的看,更像是要刻进骨子里去一般。 一看,就看了一整夜,直到晨曦洒到了书案上。 139 真相 这一夜的皇宫里,也不平静。 御书房中,颜帝端坐在龙椅中,听着下方跪着的安顺事无巨细的禀报这几日查出来的事情。 “生下来半岁余,便丧了母。林氏入门后,对她倒也和气关心,并不缺衣少食。但那孩子因为面容有异,性格内敛,沉默寡言,独居荷苑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身边就只有一个生母留下来的乳母,一个垂髫小丫头相伴。倒也安稳的过了十余年,可自去岁起,却屡遭了灾祸,若非福大命大,只怕早就没了性命”便将秦玉舞出痘病c差点被送进军营当兵c落池塘生病c遭蛇灾c被山贼追杀乃至最后竟然血煞殿出手暗杀等事悉数禀来。 颜帝初始尚且能稳稳坐着听,听到后面龙颜大惊,哪里坐的住,起身不断的来回踱步,喃喃道:“竟然为了取她性命出动血煞殿恶妇竟敢” 怒气过后,心里便是满满的后悔。 他早该看看这个孩子,而不是一味的因为阿君的离去,而逃避。 “那孩子的出生时辰可查到了”颜帝颤声问。 安顺说了秦玉舞的出生时辰,同时将接生稳婆的话也禀报:“奴才查了当年为君小姐接生的婆子,说当年因为君小姐不小心跌了一跤,动了胎气,导致那孩子早产。可孩子落地生的非常好,瞧着不似早产儿,竟似是足月的。” “自然是足月的,算月份,那可是朕的公主啊。”颜帝低低笑了起来。从听到她自称月儿那一刻,他便知道她是他的女儿啊。 当年,他与阿君情到浓时互相倾心,也曾幻想若是有了孩子,如何取名。 那夜的月亮大如银盘,明亮照人,映的阿君脸灿若仙,动人心魄。 “严哥,咱们已经有了一个夜儿,若是生了女儿,便取乳名月儿,若是生了儿郎,便叫他阿星。可好总希望他们兄弟姐妹一生相伴相助,活的潇洒肆意,而不是孤独无依靠。” 他的阿君,那么心疼夜儿,连取名字,都想着那小子。 可后来,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后竟然以身家性命要挟,逼迫他拟旨将他的阿君嫁给了秦明春。 那是他一生的痛。 他不敢去见阿君,他嫉妒秦明春快嫉妒疯了,甚至动了不惜一切将她夺过来的念头。 可不待他动手,他的阿君,竟然在生下秦明春孩子后不久便离世了。 去诊治的太医回禀说,是生产时大出血,亏了身子,治不好了。 那个孩子,因是秦家血脉,本就叫他不喜,竟然还要了他阿君的性命,他满心都是憎恶。夺母命活下来的孩子,就是讨债的恶魔,他没有下旨赐死她,不过是看在阿君生养她的不易,可幸亏当年没有在愤怒之际做出让他会悔恨终生的事情来。 阿君死了后,他很愤怒,心中充满了戾气,这一切,都是因为太后阻拦导致。 最终,他对太后下了手。 太后临死之际,望着他,一双散尽了光芒的眼睛黑幽幽的,像深渊一般,几乎要吞噬了他。 “当日哀家以死相逼你拟旨,便预料到了会有今日。皇帝,你心里定是恨毒了哀家,怨哀家拆散你们一双有情人。可哀家要告诉你,即便到了此时此境地,哀家也不后悔当日的所为,哀家心里满满都是庆幸。她死了,都能叫你对自己的养育嫡母动手,若是当初叫她入了宫,你只怕要变那被妖姬迷惑覆没秦家数百年基业的商纣王” “太后,阿君不过一个弱女子,你竟如此看的起她,将她与那妲己相提并论。”他冷笑。“说白了,不过是见不得这偌大皇宫里,有一个朕真心相待的女人。” “不错。你是皇帝,是这天下的主,你的心里要装着天下子民,朝野权臣,后宫嫔妃,中宫皇后,怎么能独宠一个女人你是皇帝,你应该克情禁欲,无悲无喜,寡情,孤独,心狠,手辣,才能叫后宫平衡,才能掌握前朝这诡谲谋斗。哀家不许你的心,尽付一人,为情所困,入情障,犯大错” “说白了,太后要的,不过是一个皇帝儿子。可太后这样做,便失了儿子了。”他呵呵的笑了起来。 “皇帝是天下的皇帝。”太后气竭,缓缓闭上眼睛,嘴角浮起了阴毒的笑,咬牙切齿道,“哀家当年做皇后,饱受你那狐媚子娘的屈辱,本宫做不了你老子的主,还做不到他儿子的主么呵呵,呵呵呵” 他听着太后临终之际的胡言乱语,忽然一切便明了了。 什么天下的皇帝,什么要抛七情六欲,那不过都是冠冕堂皇的借口。太后拆他与阿君,不过是为了报心中之恨,恨他的生身母亲与父皇恩爱,所以报复在他身上。 说到底,是他害了阿君啊。 可太后薨了,他连该恨的人,都没了。 浑浑噩噩度日如年的,在这高寒皇位上苦熬着,如行尸走肉一般,数着自己还有多久可以去见阿君的日子,也许这一生就这样过去了吧,却没有想到,阿君给他留下了这样一个惊喜。 “阿君,你一定是见朕太过孤独了,所以将月儿送到了朕面前吧。”颜帝对着虚空喃喃自语着。 安顺跪在地上,不敢看颜帝的表情,可那话透出的心酸,却叫他忍不住酸了鼻头。这些年,主子是怎么熬过这一日又一日,熬的刚过不惑之年,便满头生银丝,眼底只剩无尽荒凉。现在,那孩子恍如救命甘泉滴到了主子的心上,主子终于不用再苦熬余生了啊。 可那孩子,那孩子唉安顺觉得自己脑仁有些疼,那孩子竟然有想要拨弄皇子夺权之势的心思,她想要干什么呢这也不叫人省心啊。 这一夜,御书房的灯火点到了天明。 皇后的宫内,也是灯火彻夜不灭。 “本宫早知道,这后宫的女人,哪个不是包藏祸心,却还是看走眼了她。素日里摆出不争不抢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在她那宫中礼佛念经,一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却原来在背地里谋划这样的好事”皇后气的冷笑。 “娘娘不必恼怒,现在既然识破了那人的真面目,找机会收拾了便是。”一旁服侍的琴嬷嬷出声宽慰。 “也是呢,单现在揭出来的这些事,都能叫那对蛇蝎母子得不了好去,收拾起来,倒也不费心思。本宫忧心的,是不可控的那位啊。” “听说这几日,安顺公公往宫外去的勤,也不知去办了些什么差。奴婢费尽了心思,毫无所获,都怪奴婢无用。”琴嬷嬷道。 “阿琴你何必苛责自己,安顺是何等人物,那可是个油盐不进,实力又看不透的狠人,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左膀右臂。他即存了心避人耳目,便是黑骑出动,也难寻其踪。何况黑骑也不能轻易动,更不必为这等事动,那颗棋子埋了这些年才好不容易起了作用,必须慎之又慎。” “娘娘说的是。”琴嬷嬷恭敬的点头,“即如此,娘娘也别为还未发生的事心烦了,管他什么事呢,水来咱们土掩,兵来咱们将挡便是。” “也罢,杞人忧天无济于事,不想了。”皇后点点头,只是躺倒在床上后,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睁着眼睛熬到了天明。 ------题外话------ 我昨天竟然没有更新 我以为我更了。 记混淆了。 抱歉抱歉啊 140 御前博弈 第二日早朝时,站在百官之首的太子颜稷安在众臣皆奏报无事之后,走出了队列,跪于颜帝面前,痛心疾首的呈报了“李闻歌”冤案,并将此案交由顺天府彻查,结果意外牵扯出赵家在白石镇暗囤私兵之事的来龙去脉悉数道出来。 因为颜稷安此前一直受颜稷泰的蒙骗,觉得自己的这个四弟一心辅佐自己,从无二心,作为兄长,他也是发自内心的关怀颜稷泰,却不想身边这个围绕着的人,竟然一直是这么个狼子野心的。所以此番呈奏,他是真正的愤怒c不敢置信,说到动情处,几乎是咬牙切齿了。 颜帝坐在龙椅上,殿外正是好春光,和煦的阳光从窗子穿透进来,在窗沿下洒出一片亮目的光圈。他眯着眼睛看着,想到自己当年与何莲君初见时,也是这样晴好的天气,也是这样明亮的阳光,她垂首坐在窗边,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看的忘神,连他走到了她面前,挡住了阳光,她竟都浑然不觉。 那是他真心爱上的女子,她也回报以纯洁无暇的爱。 不像这宫里的这些女人,怀着各种各样的目的被送进宫来,扛着祖宗传宗接代的责任,生下子嗣,勾心斗角着,汲汲营营的,想要争夺他坐着的皇位,不择手段,不顾伦常。 颜稷安呈述完,好一会儿,却发现颜帝只是安静的坐在皇位上,目光飘渺,不知道在看向何处,面上也没什么深情,看不出是喜是怒。他的一颗激动的心,忽然就像被浇了冷水,“噗滋”着,忐忑了起来。 “父皇” 颜帝的目光,徐徐转到了颜稷安身上。 “既有此事,那便把相关人等,都带上来,当着这满朝文武面前,审个明白吧。”颜帝缓缓的开口。 颜稷安感受到了颜帝话里的冷意,可他此时,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这件事,他必须插手到底,必须将那狼子野心的家伙扳倒,让其再无翻身余地。 白石镇县令c赵家在白石镇的远房家仆c私兵统领等悉数被押解上殿。顺天府尹领着李闻歌跟随在侧一并上殿来。 颜稷安能上殿呈奏,这些事自然早做了安排。 人证c物证皆有,此事铁板钉钉,无从置喙。 大臣们皆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本就支持太子党的诸位臣子们,更是乌泱泱跪倒一片,痛陈赵家包藏祸心,请皇上重惩。 赵家在前朝并无重臣,唯独在后宫有一位妃位主子,颜帝册封为良妃,并育有一子,正是颜稷泰。 良妃闺名赵启月,娘家是远在南环边境的当地氏族。最初赵家在本地不过是商贾出生,经过上百年的盘桓发展,财力和势力得到了稳固,之后又通过朝廷的选秀,将赵启月送进宫来,从一名默默无闻的小秀女,爬到妃位,才真正的雄踞了当地。 但赵启月在后宫并不太受宠,所以聪明的她依附了皇后,又在诞下颜稷泰后,不再争宠,转而潜心修佛,所以赵家在前朝爬的也颇为艰辛,宗族子弟近些年有下场科考后从官的,但都处在上升阶段,能进入朝堂的,一人也无。 正是因为赵家在前朝后宫都看着软弱好欺负,所以皇后和太子也从来没有将他们当做真正的对手。比起赵家,背靠秦家的秦贵妃和二皇子颜稷和,甚至贤妃和年幼的六皇子,都是更值得警惕的。 结果现在却发现,这看着最柔弱好欺负的,竟然是个最有野心的。 颜帝扫了朝堂上乌压压的人群,道:“这人证物证都在了,那就去把良妃c四皇子也叫来吧。” “奴才这便去请。”安顺领了命,快速的退出殿去传人。 不多时,殿外便传来了颜稷泰的告罪声:“父皇,儿臣特前来负荆请罪。” 伴随着喊声,便见殿外一人着白色素袍,身背荆棘条,以膝盖代步,一步一叩首的跪进殿来。这人正是颜稷泰。 颜稷安瞧见颜稷泰这做派,心里那个气啊。果然是个心机重的,这一招苦肉计,使得可真是妙啊。只是囤私兵,觊觎太子之位,这可是重罪,哪里是一个苦肉计便能抵消的。 颜帝看着跪着一步一步到了殿中央的儿子,微蹙起眉头来,道:“朕尚未治你的罪,你却自己上赶着来认罪了” 颜稷泰对着颜帝“咚”行了一个叩首大礼,然后朗声道:“儿臣特来为外祖负荆请罪。外祖家前些年曾遭了山匪入侵抢劫,为了抗击山匪,外祖和当地村民便招募了看家护院的护卫家丁,这些年抗击山匪卓有成效。只是,外祖只顾护卫家人和村民,却不知此举触犯朝廷律法,实在无知至极。儿臣是父皇的儿子,自幼父皇便教导儿臣要孝顺长辈,现在外祖犯错,依律当罚,可儿臣也不能看着外祖受罚,而无动于衷。所以儿臣愿意代外祖受罚,以敬孝道。” 一席话,将赵家囤养私兵只是为了抗击山匪,且赵家家主偏居一隅不熟律法隐情悉数道出,呈情御前并无不轨企图,并无夺权野心。同时,认罪,请罚,态度摆的到位。这样一来,只怕便要扭转局面了。 颜稷安心里那个怒啊,事已至此,竟还能如此巧言善辩,真是贼心不死。他实在忍无可忍,当下冷哼道:“四弟,你说赵家囤私兵是为抗击山匪,可我朝在南环布重兵,近几年山匪早已被打压的绝迹,为何赵家的这些私兵还不解散再说了,需要抗击多少山匪,才需要养着这上万名的私兵”说着将顺天府尹搜查出来的私兵花名册拿了出来,呈于御前。 正这时,安顺公公悄然出现在颜帝身侧,低声道:“陛下,良妃娘娘到了。” 颜帝随手指向颜稷安手中的册子:“呈上来。” 颜稷安送上前,安顺上前接过来,恭谨的递给颜帝。 颜帝拿到手,随手翻看,见其上密密麻麻的记载着每一名私兵的姓名籍贯年龄等,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安顺见颜帝只是看着名册,却对侯在外面等待召见的良妃不发一语,便识趣的站在一旁,不做打扰。 “有上万名么”颜稷泰一脸茫然,显然并不知情。 就见那一直沉默不语的私兵头子,忽然开腔喊冤了起来:“陛下,草民冤枉啊。那些并非私兵,那只是这些年参与了抗击山匪的护卫名册,护卫每年都分批退出回家,数年累积下来才有了这上万的在册姓名。实则在编的护卫不过百余人而已。” 颜稷安没有料到此时竟被那护卫统领反口,一张脸瞬间青白交错。 正这时,殿外传来了求见的声音:“卑职顺天府通判,遵旨带人证上殿觐见。” 颜帝眉毛一挑,低声道:“怎么还有这小子的事” 近身伺候的安顺默了一瞬,低低的禀了一句:“那书生当众告状时,何通判与秦小姐恰好也在场。” 颜帝这时的脸色便生动了起来,他颇为惊讶的看了看安顺:“怎么那丫头也掺和在里面了你且细细道来。” 安顺心里默默嘀咕:那丫头掺和的事可不少。嘴上倒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陈述了一遍,不掺和一句臆测之语。 141 并罚 安顺禀报的时候,一身黑衣的何镌霖手中拽着一根粗麻绳,牵着一队被麻绳绑住了手腕的青年壮汉步入了大殿来,像拽着一队蚂蚱似的。 朝廷百官都望过来,跪在地上的颜稷泰也回首望过来,当看清那些人的样貌时,眼底浮起了惊慌之色,但被他死死的控制住,才没有露出马脚来。 “何通判,你所押何人”颜帝询问。 一脸冷漠的何镌霖将那一队人拉到殿中央,抬脚踢在那些人膝弯,将人一个一个踢跪在地上,这才对着颜帝行礼,回道:“回陛下,这些人皆是赵家的护卫,姓名也都列于名册中,陛下可核查。” 颜帝皱了皱眉,手中这名册可不薄,他随手递给一旁的安顺。安顺忙躬身接过来,招手叫了几个近身伺候的小太监抬了张小桌子在一侧,将那名册展开。 何镌霖便指着第一个护卫,道:“此人名赵翼,年二十二,白石镇籍。” 一旁的几名小太监忙不跌翻阅名册,花了半盏茶功夫,将名册记载翻出来了,拿给安顺公公递给颜帝。 颜帝瞥了一眼,点头:“在册。” 何镌霖便道:“可此人,还有一个姓名,叫陈胡,年二十五,天京城籍,四年前,因欠巨额赌债,便下毒杀害其岳丈一家,谋其岳丈家产。因其妻识破而潜逃,是官府通缉要犯。” 颜稷安眼里浮起了笑意。竟然还有这样的内幕,他此前也不曾得知。可无论如何,这对他都是极为有利的。 何镌霖又将其余几人一一道出,无一不是身背官司或命案的恶人。 颜帝坐在龙椅上,面上没什么表情了,可瞧在有心人眼里,这可是要遭殃的预兆啊。 “白石镇户籍记录,近十年,白石镇人口增长颇快,其中一半是迁户。而这些迁户,多为此等年轻壮汉,落户当地后,在当地娶妻生子。此外,据卑职派去的线人暗访调查得知,尚有未入户籍的黑户盘桓在此地,数量庞大。”何镌霖从腰间取出户籍册呈上去。 安顺将户籍册拿过来给颜帝,颜帝翻了翻,将户籍册往地上一丢,看着颜稷泰,问道:“此事,你可也知” 颜稷泰跪伏在地上,大喊冤枉,道:“父皇,儿臣不知啊。许是这些迁户弄虚作假,蒙蔽官府” 颜稷安忽然道:“父皇,儿臣倒是忽然想到,白石镇掌管户籍事宜的小吏,好像是出自赵家宗族。” “一个小吏,也劳太子殿下挂怀,记得如此清楚。”颜稷泰回击。这话可就诛心了,这是明里暗里的指出太子是故意打压。 颜稷安被怼,气的一甩袖子,正要开口回击,却被颜帝一声呵斥。 “百官在侧,兄不亲,弟不恭,怎么,朕平日里教你们的人伦纲常都喂了狗还是觉得,朕是死的来来来,你们都是有主意的,这龙椅,给你们坐。” 百官一听,皆悚然一惊,齐刷刷跪到了一片,高呼“陛下息怒”。 颜稷安和颜稷泰也忙不跌的高呼“父皇息怒,儿臣知错”。 正这时,一直侯在殿外的良妃实在忍不住了,疾步进殿来,跪地求道:“陛下,家父年长,不管家事,泰儿年幼,孝心可鉴,求陛下开恩。” 颜帝从龙椅上站起来,道:“你来的正好。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朕必定会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冤枉一人,也绝不放过一人。只是,你是朕的嫔妃,泰儿是朕的儿子,不论你们知情还是不知情,朕会留你们性命,可赵家,朕就不留了。” “陛下开恩” “父皇开恩” 良妃和颜稷泰同时痛呼求情。 颜帝面色冰冷的看着跪在面前的母子,眼底里满是失望:“若有求情者,与赵家一并处罚。” 求情声瞬间戛然而止,就像是被人生生扼断了一般。 整个大殿安静的只闻此起彼伏的轻轻呼吸声。 “大理寺卿何在” 被点名的官吏忙出列。 “朕将此事,交于你彻查。何通判协助。” “臣遵旨。”大理寺卿应和。 “臣遵旨。”何镌霖接旨。 “退朝。”颜帝一甩袖子,大步的离去了。 安顺忙跟了上去。 留下一殿的百官,徐徐的出了一口气,庆幸圣怒之下,没有殃及自己。 此时的秦府,斩金也正在向秦玉舞禀报:“属下按照小姐吩咐,将那犯罪人线索揭给了前去查探的线人,对方果然顺藤摸瓜查出了此事。” 秦玉舞点点头,道:“辛苦你了。” 斩金出去 后,秦玉舞一边扑着团扇,一边细细的思索。囤私兵是一罪,收容犯事之人更是罪加一等,两罪并罚,无论颜稷泰如何狡辩脱身,赵家都将倾覆。一个盘桓一隅的当地氏族大户,占山为王,本就为朝廷忌惮,现在又有了这么好的把柄送到朝廷手中,无论有罪无罪,都将被连根拔起了。 这一回,她本就没有想着能扳倒颜稷泰,她从始至终要的,就是断其一臂。 下一步,就该清理颜稷泰这颗萝卜周边盘绕的泥巴了。 那些明里支持太子,暗地里依附颜稷泰的官员们,一个一个的,都要从阴暗里拎出来,在太阳底下晒成灰。 颜稷泰失了助力,还有什么本事去夺太子位 门外忽然传来骚动,伴随着阻拦声:“二殿下,请止步。” 与此用时,侯在外面的珍儿掀帘子进来低声禀报:“小姐,是二皇子殿下来了。” 秦玉舞眯了眯眼睛,颜稷和往她这里闯,看来颜稷泰的事情有结果了。她起身,转着扇子柄,慢悠悠道:“既然表哥来了,那就去备茶水吧。” “是。”珍儿走在前面为她掀起帘子。 秦玉舞走出房间,门外是一片艳阳天,太阳当头,明晃晃的灼人眼。 颜稷和在院门口被看门婆子和断玉拦住,不得进门。 “哟,不知什么风把表哥吹到我院子门口来了。”秦玉舞朗声开口。 颜稷和被拦住,本来一肚子的气,此时几乎都要爆炸了,陡然见了秦玉舞,顿时没好气道:“你不知是什么风” 秦玉舞挥挥手,那拦人的婆子和断玉便退开,让出道来。 颜稷和大步走进来,走的气势汹汹。 秦玉舞便往游廊走,一边走一边道:“表哥难得上门,随我去敞亮的凉亭里喝盏茶吧。”说着又招手示意珠儿c断玉到身边来。 颜稷和本来是得了朝堂上的事,过来和秦玉舞说算来着的,此时看见少女防备和拉开距离的举动,才忽然意识到自己擅闯她的闺房,将可能带来多大的风浪。但闯也闯了,事已至此,不把肚子里的话说出来,也不甘罢休,遂道:“也不必费你的茶水,我问你两句话,问完便走。” 秦玉舞知道颜稷和的来意,便也不再做姿态,将身边的人都遣回屋子回避,站在游廊上,望着颜稷和,道:“就在这里说吧。” 颜稷和大步上前,走到秦玉舞身侧,盯着面前的少女。她此时已经不再用白纱蒙面了,一张脸肤白如雪,眉眼浮波含情,即便面色冷着,却依然美艳动人,当真一个绝世美人坯子。 颜稷和压低声音道:“今日早朝,太子呈奏父皇李闻歌之案竟然还牵扯到赵家暗囤私兵,那些私兵竟然又都是有罪之人改头换面组成,此事,你是不是早已知情” 秦玉舞面色不变,道:“你觉得呢” “你你当真知情”颜稷和敢怒又不敢真发作,又气又急。 “结果呢”秦玉舞问。她只关心颜稷泰的下场。 “父皇将四弟和良妃禁足,赵家不留。”颜稷和幽幽道。他今日得知此事时,不可谓不心惊肉跳。原本以为只是一桩书生鸣冤案,哪里想到背后能扯出这么大的黑幕来。他不由得回响当日秦玉舞在何家荷塘边对他说的那些话,心里越想越意识到,这事只怕与他这个表妹脱不开关系。 书生鸣冤只是引线,扯出赵家之事才是真相,对付的,就是他这个包藏野心的四皇弟。 只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倘若这真的是他这个表妹的手笔,她为何要如此做 她与四皇弟之间,是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她如此费心布局 他想来想去,想不出来,一个十几岁的闺阁少女,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忽然,脑袋里灵光一现,陡然拨开了他心中的迷雾。他重新打量面前的少女,看她安安静静的模样,即将及笄的少女,美貌动人,也正是怀春的年纪。 察觉到颜稷和的打量目光,秦玉舞有些不耐的蹙眉,“表哥这样看我做什么” 颜稷和像是窥见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极力压低声音的说:“你这么费尽心思的对付四皇弟,该不会是为了太子吧你心悦太子” 142 打出去 “什么心悦太”最后一个字被秦玉舞生生的咽下去,她怒视面前的人,只觉得心里陡然生出一团火,让她想要揍他一顿,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咬牙道,“表哥,话不可乱说” 颜稷和见秦玉舞恍如被踩住了痛脚,一直冷淡的表情鲜见的露出生气来,只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对于威胁便也只当没听见,自顾自道:“这便就说的通你为何插手此事,你为何请太子出头,你为何要对付四弟了。只是,太子已经纳了玉依为侧妃,且又有了太子妃,玉舞,你难道也要嫁给太子为侧妃,效仿娥皇女英共同侍主这不太妥当啊,秦家一门两个姑娘嫁给太子,还都是做侧妃,这叫天下人怎么看秦府,只怕会觉得秦家攀附储君到丧心病狂地步呢。” 秦玉舞听着颜稷和的话,只觉得心肺都要气炸了。这家伙,是脑子哪根筋长歪了,凭空臆测这一摊子事出来 “表哥慎言” 颜稷和抬头,蹙眉道:“玉舞啊,我琢磨这事不行啊。你还是放弃太子吧” 秦玉舞实在忍无可忍了,狠狠的下令:“来人,给我把这口出狂言的家伙打出去” 荷苑里面的人,向来就唯秦玉舞之令是从。当下,断玉c珍儿c珠儿皆从屋里跳出来,拿扫帚c洗衣板c剑鞘,冲着颜稷和便来。 颜稷和没料到秦玉舞突然翻脸,突然见众人一扑而来,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当下拔腿就往院子外逃,跑的一阵风似的,冲到院子口了,才反应过来,怒道:“秦玉舞,君子动口不动手,你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秦玉舞站在游廊上,双手抱在怀,口气森寒的道:“二殿下,且不说本姑娘不是君子,即便是君子,对君子才待之以礼,对尔等狂徒,唯有棍棒伺候。” “你c你不识好人心。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你不喜听,可也不能不顾礼义廉耻”颜稷和气的面红耳赤的喊。 秦玉舞冷笑一声,道:“我这小院,装不下二殿下你这尊大佛。你以后,也别来我这里讨没趣。”说完冲院门口守着的几人道,“关门。” 得了令的断玉几人,“哐啷”一下将门关上,上栓,将颜稷和关在门外。 侯在荷苑外的护卫云聪看见自家主子被灰头土脸的撵出来,正一头雾水,听了两人你来我往一席话,瞬间脑补了好大一出儿女情长的纠缠大戏。他见自家主子气的脸红脖子粗,犹豫着开口劝慰道:“主子,这对姑娘不能如此粗鲁,会把人吓跑的。” “我粗鲁”颜稷和满肚子怒火正没地方散,又被人陡然指责,瞬间像一只发怒的猫,“嗷”一声炸毛。“你们这一个二个的,胆子是越来越肥” 云聪心里顿时叫苦不迭,怪自己多嘴惹祸,忽然见一旁走来一个慈眉善目的仆妇,对着怒气冲冲的颜稷和行礼,道:“二殿下,老夫人得知您上府里来了,特让奴婢请您过去叙话。” 颜稷和哪里还敢闹腾,一腔子怒火偃旗息鼓了,冲着来人温和的笑道:“有劳赵妈妈亲自跑一趟,我这也正准备去向外祖母问安呢。” 等到门外脚步声走了,守在门口听动静的珠儿笑着跑进屋来,对秦玉舞禀报:“小姐,二殿下被赵妈妈请去竹青苑了。” 秦玉舞回想自己和颜稷和没说什么漏口风的话,那家伙也绝不会到贾氏面前胡说八道,于是随口道:“随他去哪,别来碍我的眼便行。” 一众人便将这一桩事抛之脑后,却哪里料到,后面还因此牵扯出更大的一场风波来。 颜稷和跟在赵妈妈身后去竹青苑,走了一路,肚子里憋着的气消不下去,心里不断琢磨着,该怎么阻止秦玉舞嫁给颜稷安,看着旁人眼里那就是在秦玉舞处受挫变得心神恍惚的模样。 进了竹青苑,颜稷和见到贾氏,上前行礼。 贾氏上前来,伸手拉住颜稷和的手,开心的笑道:“难得见一回你这皮猴,今日怎么还主动上府来了” 颜稷和上门找秦玉舞,这事也瞒不过贾氏,遂道:“前些日子遇着表妹,说起她喜好的书籍,恰好我那里收藏的有,今日便给她送过来。”这话就是信口胡诌的。给她送书她那满腔坏水的七窍玲珑心,看再多书那也是白瞎的。 贾氏听到此话,那眼底的神色就有些变了,不过面上却是笑的更开心,道:“难得你做哥哥的,疼年幼的妹妹们。”说着拉着颜稷和陪自己到美人榻上坐下叙话。 贾氏素来最疼秦明娇这个女儿,颜稷和又是秦明娇的儿子,平日里也是个活泼会来事的,更是深得贾氏的疼爱。一面嘘寒问暖着,一面叫了人将茶水果子络绎不绝的送进来给颜稷和尝,又极力留他用晚膳。 颜稷和一想到若是留下来用晚膳,少不 得会碰见前来请安的秦玉舞,若是他一个忍不住又和她闹起来,那就麻烦了,于是找了个事由辞了。 贾氏见状,便也不再多留,又吩咐赵妈妈去小厨房准备秦明娇在家做姑娘时最爱吃的糕点果子,待颜稷和走时备上带回宫去。 等到送走了颜稷和,贾氏便叫来赵妈妈问话,赵妈妈便将在荷苑外见到的颜稷和被撵出来,和秦玉舞呕气拌嘴的事情说了。她将听到的几句,捻去不动听的词转述了一遍。 贾氏听完,沉默了良久,问赵妈妈:“你说,和儿是不是看上舞丫头了” 事关小姐们的名声,这话赵妈妈哪里敢接,只摇头道:“老夫人,奴婢哪里知道二殿下所思所想呢。不过瞧着咱家大小姐,没这个心思呢。”都将人撵出去了,这不是很明显吗。 “那丫头一惯是个有主意的。”贾氏捻着佛珠,愁眉不展的喃喃:“也不知和儿是什么心思。这两个孩子,竟然还在外面碰见过,可见早有相处了,可咱们怎么一点风声也没有听说呢” “奴婢这就去打听”赵妈妈问。 贾氏默了默,摇头道:“暂时先不用去,这事可大可小,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头来,反倒多生事端。不过和儿这孩子的心思,咱们得摸清楚一下。你去给明娇递个话。” “是。”赵妈妈应声道。 颜稷和回宫去,将贾氏带的糕点送去秦明娇宫里后,便留在那里陪着用晚膳。 一顿饭吃的七七八八,随身伺候的嫲嫲进来耳语了几句后,秦明娇瞧着儿子的眼神就变了。她挥手斥退伺候的宫娥,待旁里无人了,问:“听说你去见玉舞那丫头,结果两人闹起来,你还被她撵出来了” 颜稷和闻言,蹙起眉,颇为不悦的瞪了瞪在外面等候的护卫,但门关着,瞪不着人,只能瞪着门。 “不是云聪泄露的嘴。是你外祖母觉得你在府里受了你表妹的气,怕你生闷气伤了身子,特意遣了人来告知我一声。” 颜稷和脸色稍霁,道:“不过是拌两句嘴罢了,不是什么大事。” 秦明娇心里巴不得自己这儿子和秦玉舞之间是真的因为什么大事才闹成这样,结果听到他不痛不痒的回答,顿时心焦了。 她这个儿子早已到了该娶亲的年纪,只是一直玩心重不肯松口,才拖着婚事至今未成。她本来想着,迟一些便迟一些,也由着他自己做主,正好可以慢慢挑一挑,没想到这就留出来个大问题。 他若真的看上了秦玉舞,该怎么办 她出身秦府,皇后就已经十分忌惮。 若是和儿还想要娶秦家的女儿,那肯定会成为众矢之的。 外界压力滔天,而秦玉舞那孩子的性子,那张脸,也是一个大祸患。 秦明娇想到了在御花园里颜帝看秦玉舞的表情,只觉一阵寒意爬上了脊背,生生打了个颤。 “和儿,你和母妃说实话,你是不是看上了玉舞”秦明娇颤着声问。 颜稷和愣了愣,陡然一下站起身来,因为站的太急,袖子带倒手旁的茶盏,掉在地上跌得粉碎:“母妃,您说什么呢” 143 问心意 同时得到了消息的,还有颜帝。 自从得知了秦玉舞是自己的女儿后,颜帝对秦玉舞的一举一动,都看的非常紧,一点事情都要如实禀报。 安顺送消息进来时,已是掌灯时分。近身伺候的小太监们穿梭在御书房,将灯笼一一点亮。颜帝则坐在宽大的龙椅上,盯着书案出神,嘴角挂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安顺挥手将屋内的小太监们都退下去,走进一看,发现颜帝书案上铺开了一副画卷,上面画着一个绝世容貌的女子,那女子容貌与秦玉舞有七八分肖似,却更加的明艳动人。 这女子,安顺熟悉,正是颜帝牵挂了十数年的何莲君。只是此画卷在何莲君去了后,便被珍藏起来再未打开,此时却重启于世。 “你说,朕该怎么办才是好呢恢复她的公主名分不不不,这样岂不是将她置于了众人的非议之中,朕舍不得她受这样的非议和委屈。赏赐金银珠宝,这是必须的,可远远不够啊”颜帝喃喃自叨着。 安顺在一旁看着,觉得此刻的颜帝,很像得到了一件稀世罕见的珍宝,对这珍宝捧在手里怕摔,不敢捧;搁着又怕被人偷,也不敢搁着,又欢喜又发愁该如何对待才好。 秦玉舞便是那稀世珍宝。 世间珍奇无不是颜帝所有,却还能有这样一个让他如此欢喜如此珍惜的,真好啊。 颜帝念叨了一会儿,依然无头无序,有些无可奈何的叹息一声,倚在椅靠上,伸手捏眉心。 安顺这才上前向颜帝行礼,劝道:“这事儿一时半会儿也急不出来,陛下缓缓心神,说不定就有主意了。” 颜帝点点头,表示认同。 安顺便回禀了秦玉舞将颜稷和撵出院子的事。 颜帝初听有秦玉舞的消息,便停了捏眉心,待听完事情经过,已经从龙椅上蹦起来,站在书案前愣神了片刻。 安顺话说完了,便安静的等颜帝自己消化。说实话,他刚得了消息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这小丫头也太能闹腾了吧,竟然将堂堂一个皇子给撵出了院子去。这是多大的胆子啊亏的只是个小丫头,若是个男儿,这朝野估计都得翻个遍。若真是个男儿,只怕颜帝传位的心都有吧,那将会掀起多大的血雨腥风来,亏的是个丫头。 安顺心里一番思量,只觉得脑门子浸出一层汗。 “哈哈哈哈,不愧是朕的种,胆子大,有血性。”颜帝忽然仰头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拍书案,“啪啪啪”的,震的书案上笔架都颤抖了。 安顺心里不由得嘀咕,我的陛下啊,早朝时两位皇子当众斗嘴,被您当着百官的面吹胡子瞪眼的一顿训斥,骂的那叫一个狗血淋头,一点面子都不留。这才隔半日,搁到您宝贝女儿身上,同样的兄妹斗嘴,还动上手了,却又变成开心的夸赞。都是您的种,这喜爱也偏的太大了。 想归想,这些话,安顺可不敢当面说的。 颜帝乐呵了好一会儿,脑筋转过弯来,问道:“不过,这丫头到底为何要将和儿撵出去呢” 安顺摇头道:“秦小姐和二殿下说话时摒退了下人,无从探知。” “既然都撵人了,那必定不是什么小事。和儿现在何处”颜帝觉得需要弄清楚一下事情,若是他这个儿子欺负了自己的妹妹被撵,他少不得还要再罚他一顿,为女儿出出气。 “二殿下在德贵妃宫里用的晚膳,此时应该还在。”安顺回道。 “算了,朕亲自过去吧。摆驾。”颜帝起身往外走,急匆匆的一刻也不能等的样子。 安顺忙小跑着跟上去安排圣驾出行。 此时秦贵妃正在探测儿子的心意,给颜稷和惊得失手弄碎了茶盏,没想到颜帝恰好就在外面,听到了里面茶盏碎的脆响。 宫娥忙进来禀报,颜帝随之便进来了。 德贵妃和颜稷和忙停了话,迎上前行礼。 “怎么回事怎么还摔了东西”颜帝瞥了地上碎成几块的茶盏,皱眉。 “是”颜稷和开口。 “是臣妾方才不小心给碰落了。”德贵妃抢先开口道。 颜稷和见自己母亲不让他说,便也就没有再开口。 “陛下怎么过来了用过膳了吗”德贵妃上前扶着颜帝坐下,又安排人上茶水,还将颜稷和带的糕点呈上去。“陛下尝尝,这是和儿从秦府带回来的。” “哟,这上府去被人撵出来了,还有糕点带回来啊。”颜帝瞥了瞥糕点,不伸手。 这话说的可就有点意思了。 颜稷和和德贵妃对视了一眼,德贵妃恨铁不成钢的瞪了瞪他,随即心里又对 秦玉舞的行为颇为不满。但最主要的,颜帝对秦玉舞是真上心啊,瞧这态势,定是得了消息就立马过来这边来了。 颜稷和道:“父皇您都知道啦” 颜帝瞥了眼面前一脸恭谨的儿子,问:“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颜稷和道:“不过是和秦表妹讨论书籍,有几句不合,她小女儿家心性发作罢了,不是什么大事儿。”随口胡诌了一个理由来搪塞。 颜帝听了,眉毛差点竖起来,怒哼:“她一个小女儿家,你和她争论做什么朕看你是越发胡闹了,平日里便东游西逛不好正业,现在还和姑娘家斗嘴了。依朕看呐,撵你算轻的了。” 颜稷和那个委屈啊,怎么都说是他的错。还有他母妃,竟然以为他对那母老虎有意思,上赶着嫁给他都不要,自己怎么可能还心悦她,哪一点像个姑娘家嘛。 “安顺,你去备厚礼给秦小姐送过去,作为和儿得罪人家的赔礼。”颜帝下旨。 “是。”安顺忙不迭的应下。 “父皇不必如此吧。”颜稷和想要阻拦,本就不是他的错。那秦玉舞自己拎不清是非,他劝阻她,被她不识好人心也便罢了,现在还要他去赔礼道歉 颜帝却不理他,转头对一旁的德贵妃道:“和儿老大不小,亲事也该定下来,才能叫他收收心。你近些日子将京中适龄女眷罗列出来,朕亲自挑选。” “父皇”颜稷和着急了,这事儿怎么还和他成亲挂上钩了,真是害死他了。 颜帝瞪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等颜帝一走,德贵妃便伸手拍了颜稷和肩膀一巴掌,不轻不重,打是打不疼,主要为了出气,道:“你赶紧闭嘴,再说几句,没你好果子吃。” “母妃,孩儿还不想成亲。”颜稷和表明自己的想法。 “这事没得商量了。”德贵妃冷着脸拒绝颜稷和,默了默,又加上一句,“还有,无论你是否心怡玉舞那丫头,你都给我把心关起来。那丫头,不是你能肖想的。” “我对她根本就没有儿女情,母妃你就别瞎指摘了。”颜稷和气的甩袖子往外走。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题外话------ 安顺:陛下,您心太偏了。 颜帝:那两个小子,都有野心本来也没什么大错,凭本事上就行。太子坐在太子位上,也要有本事坐的稳,若是连太子位都坐不稳,以后怎么坐稳这龙椅宝座至于其他几个想上位的,有本事上也行,没本事失败了,受罚那就是自作自受,成王败寇,自古如此,有何可委屈他们自己去闹腾。朕安安心心的疼自己的闺女。 安顺:可你的闺女也不止这一个呀。 颜帝:安顺,朕看你最近是闲着了,看来要多找点事给你做。 安顺:奴才是代后妈问话。 感谢小可爱投的月票,大家手中有月票的,可以分一点给我支持一下,谢谢。 144 谣言四起 秦玉舞倒不知道颜稷和因为此事在宫里已经受了几轮盘问,她在晚膳时,被贾氏叫去竹青苑。 进了门,贾氏便直接问她为何撵颜稷和。 秦玉舞知道颜稷和来过贾氏处回话,料想贾氏一定先问了颜稷和,且不管他是怎么圆过去的,她不漏风便是,于是道:“不过是意见不合,拌了两句,劳老夫人挂心了。”回答了,却也什么都没回答。 贾氏知道从秦玉舞嘴里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的,一想这两人之间也闹不出什么大事来,便不再追根究底,板起脸来训斥:“平日里看你也是个知晓分寸的,今日怎么做出如此落人话柄的事来即便是再怎么闹腾,也不能将一个堂堂的皇子撵出去。这要是传出去,指不定给你带来什么祸患,若是被那些御史老头子拿了此事作筏子,奏一个藐视皇族的折子,到时候阖府都难安” 秦玉舞也不争辩,低眉顺眼的道:“老夫人教训的是,玉舞知错了。”心里却想,正是因为对方是颜稷和,所以她才敢如此。颜稷和是秦府的外甥,他母妃更是秦家的女儿,怎么可能和秦家计较。再说了,颜稷和那家伙口出狂言,她撵他,那还是轻的。 “我看你啊,还是年纪太轻,性子不稳重。你这几日,就在房里好好抄抄佛经,静静心吧。”贾氏道。 “是。”秦玉舞认罚,心里想反正每日也都要练字的,不过是将练字内容改一改罢了。 贾氏没有留她用晚膳,秦玉舞也没什么在意的。 从竹青苑出来,回了荷苑,秦玉舞便将贾氏给的佛经摊开在书案上,掌上灯,坐在书桌边认真的抄。 珍儿心疼的道:“小姐,到了用膳时间,先用膳吧。” 秦玉舞摇了摇头:“珍儿你糊涂了,明明老夫人那里已经摆了饭,却不留我入席,不就是要罚我不许吃晚膳嘛。老夫人不明说,我却不能装作不知。一顿不吃,饿不坏身子的,你去多备点茶水给我吧。” 珍儿叹了口气,出去了。隔了一会儿,端了一碗茶进来,秦玉舞接过,打开盖子一看,却是一碗葡萄羊奶羹。 “小姐,先垫垫肚子吧。”珍儿冲她笑。 秦玉舞笑着摇摇头,小口小口的喝了。 府里的灯都掌起来后,门口忽然有人传唤,说是有圣上口谕到。 秦玉舞抄了几章佛经,正起身活动筋骨,便快步往院子里走,到了秦府大门口,那里乌泱泱的跪了一地人,贾氏等都在列。 传旨的正是安顺,见秦玉舞到了,便将圣上的口谕宣了,同时示意身后跟随的小太监们将赏赐呈上来。 灯笼的昏黄光芒下,那一盘盘的金银珠宝c琼花玉树c绫罗绸缎闪耀着璀璨的光泽,映亮了众人的眼。 秦玉舞皱着眉,不知道颜稷和折腾出来了啥,怎么叫皇帝如此兴师动众的来赏赐赔礼。 贾氏却是看的心惊肉跳,心里那股不详的揣测,越加浓烈。 口谕宣完了,赏赐送到了,安顺忙上前扶起贾氏,又去扶秦玉舞。 秦玉舞受了安顺的虚扶,浅笑着行礼道谢。 “秦小姐,请清点赏赐,入库。”安顺道。 秦玉舞看了贾氏一眼,贾氏见她识相,心里颇为舒坦,但一想到那种可能,又觉得心里膈应,可终究不能当着外人说道,便点了点头。 秦玉舞便叫刘妈妈领着小太监们将东西搬往荷苑。 贾氏示意赵妈妈备上钱袋,等到小太监们送完东西出来,一人塞一个,给安顺最后塞了个最大的。 安顺笑着告辞,领着小太监们回宫复命去了。 皇帝摆出了姿态,说秦玉舞没错,贾氏再罚秦玉舞,那是与圣上作对。所以也撤了秦玉舞罚抄佛经的事,然后回了自己竹青苑。 秦玉舞回到荷苑,刘妈妈将清单拿给她,密密麻麻好几页。 前些时候也是赏赐了一大堆,今日又是一大堆,这赏赐会不会也太多了些。秦玉舞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再说颜稷和在宫里受了憋屈,回了自己住处,翻来覆去的安不下心来。秦玉舞心怡太子这件事,他必须得搅和掉,他都丢不起这个人。 想来想去,觉得还得探探颜稷安的口风,若是太子无意,那只是一头热,还好办,若是太子有意,少不得要游说母妃和舅父将秦玉舞另嫁他人。 心里有了主意,这才放宽了心,一觉睡到天亮。 只是,他刚起床洗漱,下人便通传太子上门了。 颜稷和一边套衣服,一边想自己正打算去找太子,没想到太子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落了座,颜稷 和还在想着怎么开口,颜稷安倒是直接表明来意。 “听说你昨日做了一件大事,到底是什么情况” 颜稷和惊讶道:“不是吧,这件事,连皇兄也知道了”心里却暗暗警惕,太子一大早上门来,可见昨日便得了消息的,这爪子伸的可够长的。 颜稷安也不避讳了,道:“你这事闹得动静可不小。” 颜稷和端着茶杯慢悠悠的喝了口热茶,这才瘪着嘴道:“皇兄这是专门为了此事上门来的可见还是皇兄关心臣弟,臣弟在那丫头手下受此奇耻大辱,皇兄可要为臣弟出气啊。” 颜稷安笑了笑:“二弟,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和舞丫头记气做什么,心胸放开阔些吧。” “原来皇兄不是要为臣弟出气啊。”颜稷和缓缓靠上椅背,用目光审视着颜稷安,皱着眉揣测道,“难道皇兄是为那丫头来数落臣弟的” 颜稷安被颜稷和的目光盯得差点手足无措,他轻咳一声,道:“你们这事闹得,实在不像话,本宫自然要弄清楚来龙去脉,回头本宫侧王妃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摆出了秦玉依做挡箭牌。 颜稷和笑道:“原来是侧妃娘娘担心啊。也是,玉舞是侧妃娘娘最亲近的妹妹,关心也在情理之中。” “是啊。”颜稷安听着颜稷和特意咬重了“妹妹”二字,总觉得是不是自己的一些隐晦心思被看破,一时也坐不住了,“好了,你且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颜稷和便将客套的说词又说了一遍。 颜稷安得了话,便起身告辞。 颜稷和相送,临了开玩笑道:“臣弟与表妹闹了这一回,没想到却被母妃以为臣弟心悦她。” 颜稷安迈出去的脚停了下来,转身看身侧的人,见他面含笑意,混不在意的样子。 “那你自己如何想”颜稷安问。 “其实母妃这样一说,臣弟细细想来,觉得表妹确实不错啊”颜稷和笑望着颜稷安。 颜稷安眼眸子缩了缩,抿紧了嘴,浑身下意识的摆出了防御的姿态。 颜稷和便续道:“可那么野蛮的丫头,臣弟可吃不消。” 一句话,让两人之间的暗涌瞬间溃散。 “她啊,确实不太适合你。”颜稷安也笑了,转身往外走去。 颜稷和站在原地,对着颜稷安的背影行礼,道:“皇兄慢走。” 没想到,太子登门后,后面络绎不绝的有访客来。 也不知是谁将消息放了出去,满天京城的官家子弟都知道了此事。 和他交好的一些官家公子接二连三的来府上探消息,让他不胜其扰。 熬到下响,索性便装出门直奔水月庵去了。 水月庵里香客不断,多为女客,颜稷和到了山脚,并不从前门上山,而是熟门熟路的走后山一条隐蔽的小径,一路疾行而上。下响的日头比较烈,好在山上大树成荫,不时山风习习,倒也舒坦。 翻过山头,往下走,半山腰处露出一个草庐来。 这草庐正是此前秦玉舞烹茶赏红梅之处,只是此时没了白雪红梅盛景,有的是四野大树郁郁葱葱,杂花野草错落有致,呈现另一番隐居天地。 颜稷和行到草庐处,摸了一把额头的薄汗,吸了一大口气,只觉得心中的烦躁尽去。 “果然还是此处能寻得清净啊。”他喃喃自叹。 身后便传来一声娇憨的调笑:“倒是什么热闹风,把殿下逼到了我这寒境里来” 颜稷和闻言,眉眼含笑的转身回望,就看见一袭清爽白纱的美艳女子沿着石阶逶迤而下,衬着身后苍山绿野,恍如那九天降临的仙女,叫人一望便失了心魂。 “璇玑,数月不见,本宫可甚是想念啊。”颜稷和望着徐徐走近的璇玑,只觉得心旷神怡。 璇玑笑了起来,声音像陡然迎风而鸣的银铃,清脆动人,她道:“殿下想不想璇玑,且不论真伪,倒是有人找殿下找的颇为费神呢。” 一阵风吹来,璇玑白纱裙摆随风飘扬,颜稷和只觉得她像是要翩踏飞走似的,下意识伸手向前一抓,抓住了她的一截如玉皓腕,将她轻轻扯到了面前来,陡然的接近,扑鼻而来令人心神舒缓的香味,那是佛香和少女的体香融合而成的一种独特味道,庄重而又隐含清甜的诱惑。 颜稷和久违的心,忽然如那春日里乍然而起的雷,“咚咚咚”的,急跳起来。他缩回了手,笑着掩饰心底的失守,道:“看来,你这里也不得清净啊。” 145 一定会得到 草屋中,泥炉上的茶壶“咕噜咕噜”作响,壶嘴冒出袅袅白烟,一只纤纤玉手拎起茶壶,将滚烫的水浇在茶盏上,衬着窗外的晴好天气,恍若一副生动的美丽画卷。 颜稷和一边欣赏着璇玑行云流水的泡茶动作,一边用手指轻轻敲着膝盖。 一身风尘的赫连煌坐在他对面,想说不能说的模样,甚是憋屈。 好不容易等璇玑将两人的茶水泡好,送到面前,赫连煌也顾不得烫,拿起来随口吹了吹,抿了一口,将茶杯搁下,这才开了口道:“茶也喝上了,可以说了吧。” 颜稷和捻着茶杯,徐徐的吹散热气,然后像品位这世间最美味的琼浆玉液一般喝了杯中茶汤,满足的露出笑意,这才道:“果然美人泡的茶更香啊。” 璇玑搁下手中的茶壶,瞥了瞥颜稷和,道:“殿下此话对尘世中的女子说,才应景呢。”她一个方外之人,可受不住他这般调戏。 颜稷和搁下茶杯,摸了摸鼻子,掩去心中的尴尬,道:“是本宫失言了。” “无妨。”璇玑浅笑。 颜稷和便看向赫连煌,道:“本宫却不知道,你何时对本宫的表妹如此上了心呢” 赫连煌也不避忌,道:“有句话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她未嫁,煌未娶,一切皆有可能。” 颜稷和笑了笑,不再深究,道:“本宫对她无意,你不必在本宫身上花心思。” 赫连煌得了想要的答案,解了心中的结,脸上终于浮现了笑意。 璇玑见状,搁下茶杯道:“看来不必再泡第二壶茶了。” “多谢璇玑姑娘的好茶招待,煌尚有要事,先走一步。”赫连煌起身辞行。 颜稷和重新拿起茶杯来,冲赫连煌虚碰了一下示意,随即朝璇玑递过来,道:“既然此处重归清净了,本宫还得继续叨扰璇玑你了。” 璇玑闻言笑道:“能让殿下得了清净,这茶便泡的值得。” 下响时,秦玉依忽然遣人请秦玉舞过府。 贾氏得了信,没有说什么,秦玉舞便带着珍儿与断玉出去,只是车驾在半途直接转去了栖风楼。 秦玉舞戴上帷帽后,下马车直上二楼的雅间,门口把守的护卫瞧见她上来,开门请她进去。 秦玉舞进门,就看见临河而立的颜稷安,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快速转过身来,满脸笑意的迎上前,道:“你来了。” 秦玉舞屈膝行礼,不待颜稷安伸过来相扶的手碰到她,便快速起身绕到了窗边,问道:“姐夫方才在看什么” 颜稷安手落了空,也不恼,缓步走到秦玉舞身侧,望着面前的姑娘,其实帷帽遮挡了她大半身子,脸都瞧不清楚,只有影影绰绰一个轮廓,可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满心欢喜,像是看着一件充满了诱惑力的珍宝。 “本宫看这游船熙攘的河,数月前,这里还很冷清,但自从这酒楼开张后,便恍如换了一番天地。” 秦玉舞转头看向颜稷安,目光隔着白纱望过去,只有一片朦朦胧胧的。可即便看不清颜稷安的表情,却也明白他不会无缘无故的提起酒楼,显然是知道了这楼背后的主人与她脱不开关系。 秦玉舞没有想过瞒着颜稷安,她想要颜稷泰死,扶植颜稷泰视之为对手的人是最快的捷径。她从来也没有想过用一生的时间去复仇,用最快最好的手段达成目的即可。 “殿下对这份大礼,可还满意” 颜稷安笑道:“如何会不满意只不过”只不过他心中有太多的疑惑,比如秦玉舞一个闺阁少女如何知晓李闻歌之事,如何布下如此大的一场局,又如何知晓颜稷泰的狼子野心,最最主要的是,秦玉舞为何要帮他 “只不过殿下心里很疑惑,民女是怎么做到的,民女又为何要如此做吧。”秦玉舞将颜稷安未完的话说出来。 对于她看透他的心思,颜稷安心里的惊讶不过一纵即逝,既然都能布下如此大局,又怎会不善于揣测人心。 “民女前些年时,机缘巧合之下,窥见了四殿下对殿下您的表里不一,自此有意的去探知他背后所作所为,殿下想来也知道,暗箭难防就在于它的隐蔽,民女既然早已识破四殿下的心思,布下此局自也不是什么难事。”秦玉舞解惑,“至于为何如此做,那便更简单,因为四殿下想要对付的人是殿下,而殿下是民女的姐夫,不帮您,难道去帮外人” 这一番话,合情合理,毫无纰漏。 颜稷安听完,其实心里还有疑问,比如秦玉舞何时窥破了颜稷泰的心思,但既然她不愿意说,他也不再深究,全副心思都落在她最后的那句“殿下是民女的姐夫”上 ,心里总是梗住了,很想问“只是因为本宫是你的姐夫吗”,默了默,终究将想要问的话咽下去了。 来日方长,一切都可再谋划。他不想此时打草惊蛇,毕竟她还年幼,尚未及笄。 “你送了本宫这样一个大礼,可有何所求”颜稷安笑着问。 秦玉舞却不回答此问,转而问颜稷安:“殿下下一步打算如何做” 颜稷安微愣,她问的是下一步如何对付四弟吗赵家倾覆在即,良妃和四弟被禁足,他们还有何仰仗父皇此次只是禁足四弟,也是警告他绝不许做出兄弟相残致死之事来。 秦玉舞见颜稷安沉默,轻笑了一声,忽然伸手指向对岸的那栋楼,道:“殿下可知那是何处” 颜稷安顺着秦玉舞所指望过去,看见那里也是一栋两层的酒楼,那是天京城里面颇负盛名的酒楼,月嶸馆。因为风格清雅,达官贵人多有光顾,他也曾便服光临过几回。此时秦玉舞忽然指向它,那是否意味着那里有着他并不知晓的秘密。 “达官贵人酒足饭饱间,不免谈论朝政时事,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作用可就大了。那月嶸馆里的每一间雅间,实则都留有一个暗隔,可容人立于其中,将客人们的高谈论阔悉数听去。殿下可知道,那酒楼背后的主人,是谁” 颜稷安只觉得背后一阵发寒,他缓缓的道:“也是他的手笔” 秦玉舞转身往桌边走,一边走一边道:“若是一个人有心谋夺这天底下最宝贵的东西,又怎会将所有的宝压在一处又怎会只有一个倚仗这天京城内,还藏有多少生二心者,殿下可都知道” 颜稷安恍如被人兜头淋下了一盆冷水,将他心中的那点旖旎心思浇了个透心凉。他越想越觉得后怕,这些年太子之位坐的四平八稳,他都丧失了基本的危机意识。 “舞儿,你如此助本宫,本宫绝不负你。”颜稷安许下承诺。 秦玉舞蹙眉,但终究没说什么。有些东西,既然有利用价值,那便将它的价值发挥起来吧。 “这里是不是也有隔间呢”颜稷安忽然没头没脑的问。 秦玉舞笑道:“闺阁女子不过想赚点体己银子,倒是不费那闲心思的。” 颜稷安便笑了起来,道:“说了这许久话,倒也饿了,陪本宫用用膳。” 秦玉舞随手提起桌上的茶壶,斟上两杯茶水,端起一杯,冲颜稷安举着做了个碰杯的姿势,撩开帷帽白纱将茶一饮而尽,道:“多谢殿下邀请,只是民女还要去探望殿下的侧妃娘娘,便先行一步。” 说完搁下茶杯,屈膝行了礼,转身走出了雅间。 颜稷安望着秦玉舞窈窕的身影,只觉得人生头一回遇到了如此聪颖又难以把握的女子,不,是一个尚未及笄的女孩,这让他的心里,像是有一只猫爪子在挠,勾的他征服欲暴增。 不,从第一回见到她,她狡黠的模样,就已经落在了他心中,让他一路追逐,只是没想到竟然阴差阳错的娶了她堂姐。 原本,他要娶的,是她啊。 可有什么关系,他想要的,一定会得到。 她,是他的,不过是迟与早的事 146 隔阂 从栖风楼出来,秦玉舞看了看何府的方向,这件事何镌霖出力不少,但至今倒是没有主动找她来问上一问。 既然他不来找她,她也不必主动上门去招惹。 只是秦玉舞的心思都放在了它处,倒是不知道何镌霖领了皇帝的旨出京都办差去了。 秦玉舞坐着马车去太子府探望秦玉依,自打得知秦玉依有了身子,她上门去探望了一回,便没有再去上门。一则怕打扰秦玉依养胎,二则毕竟秦玉依嫁的是太子,她一个秦家的未出阁小姐勤快的过府,容易招惹不必要的闲话。 上一世,她便是吃过秦玉乔这样的亏,绝不可能让此事在她身上上演,让秦玉依成为第二个她。 礼在出门时便备下了,吃食用物现在都是秦玉舞送秦玉依的禁忌,所以她从库房里挑了颜帝赏赐的东珠,那东珠足足有一匣子,颗颗圆润光亮,莹莹生光,她找了个精致的匣子倒出半匣子东珠来,然后将颜帝赏赐的东珠连匣子一起带去给秦玉依,这东珠都是天然未经雕琢的宝物,不容易被人动手脚。 最初看到这匣子东珠时,秦玉舞便想到了藏她脸上印记解药的那匣子东珠。 想来,那一匣子,应该也是颜帝给她母亲的吧。 这老皇帝,赏赐人的喜好倒是一直如一。 到了太子府,秦玉舞在宫娥的带领下去见秦玉依,因为不是第一次来,所以一路走的较为轻快。到了秦玉依住处,秦玉舞进去一看,秦玉依半倚在榻上,正在一旁的丫鬟轻轻扑着扇子,屋内墙角竟然已经用上了冰盆。 秦玉舞上前行礼,秦玉依坐起身来,笑着招手道:“快过来,许久不曾见你,让我瞧瞧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些。” “娘娘,你且慢些,小心身子。”一旁的丫鬟忙上手扶。 秦玉舞不动声色的瞧下人小心翼翼的样子,笑着走上前来,示意珍儿将匣子拿出来,道:“前两日得了一匣东珠,瞧着色泽挺好,带了一些给娘娘赏玩。” 颜帝赏赐秦玉舞的事,秦玉依自然知道,也知道这珠子非凡品,见秦玉舞不藏私,且一出手就是半匣子,笑道:“你即将及笄,这些珠子正好拿去做头面戴。” “民女那里留了一些,娘娘且收下吧。”秦玉舞道。 秦玉依便不再客套,示意人将匣子收下,然后伸手拉着秦玉舞到身侧,细细打量她。进门前,秦玉舞已经摘了帷帽,此时整个人如一株含苞待放的白荷,清丽绝伦,一颦一笑都充满了少女独有的风姿。 秦玉依的眼底划过一抹黯然,颜稷安今日的行踪她知道的清清楚楚,此前秦玉舞在酒楼玉颜稷安偶遇之事也传到了她耳中。 她到时不知道,她这个妹妹,何时与他如此亲近了。 “娘娘瞧着神色有些疲倦可是身子反应较大”秦玉舞问。 秦玉依摇摇头,道:“不过是这些日子天气热,暑气重,所以有些上火。” 秦玉舞捏了捏秦玉依的手心,确实感觉比较热,遂道:“若是觉得不舒坦,还是请御医来瞧瞧,娘娘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万事都要小心才好。” 秦玉依点点头,笑道:“你一个未及笄的闺阁小丫头,叮嘱起我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呢。” 秦玉舞也笑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手,她看了一眼秦玉依身后的贴身丫鬟,又望向秦玉依,笑道:“娘娘可别取笑民女了,有人在呢,民女可害羞了。” 秦玉依对上秦玉舞的眼神,笑道:“倒是忘了你脸皮薄的很。”说着挥挥手示意服侍的人都下去,“你们且下去吧,本宫和自家妹妹说说体己话。” 待人都下去了,秦玉舞边低声将前几日在酒楼偶遇到颜稷安并为书生鸣冤之事,挑着可说的说了,“太子殿下今日特意约了民女相见,当面感谢了民女。”她布局运筹帷幄的事,一丝一毫都未透漏。 秦玉依本来对此事打探的七七八八,秦玉舞的一番话恰好与她打探到的相差不离,且听了秦玉舞当面说破此事,心里原本生出来的不舒服倒是消散了。 “此事本是机缘巧合,民女也是一时不忿,可事后细细想来,实则后怕的紧。但若是再来一回,民女还是会如此做,只因为娘娘嫁与了太子殿下。”秦玉舞续道。 秦玉依一听,微愣了愣,眼底忽然浮起了泪花来。她心里到底在揣测些什么啊,竟然怀疑玉舞会对太子心存它意,真是羞愧。 “好妹妹。”秦玉依伸手拉住秦玉舞的手,一时无语凝噎。 秦玉舞顺势握住了秦玉依的手,郑重允诺道:“娘娘诚心待民女为妹妹,民女也诚心视娘娘为姐姐,民女永远不会做出伤害娘娘之事,若违 此誓言,愿遭天雷劈身,不得好死” “玉舞,我信你。”秦玉依用力点头道。 从太子府出来,回秦府的马车上,珍儿看着沉默的秦玉舞,见她一脸凝重的模样,开口问:“小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秦玉舞叹了口气,道:“人与人之间,有什么能一尘不变呢” 她主动向秦玉依坦白此事,却并未从秦玉依脸上看见惊讶之色,那便意味着对此事早已心知。 她表明自己的立场,秦玉依眼底的愧疚之色明显,可见在此之前,对方是对她有了怀疑,或者不好的揣测。 秦玉依成为了太子侧妃,终究不仅仅只是当初的堂姐了,与她之间也有了隔阂啊。 可这能怨秦玉依吗 不能。 不过是彼此处在不同的立场罢了。 何况,秦玉依想岔了,确实也有她的原因。若非她借太子之力对付颜稷泰,又怎么会生出这一连串的事情来呢 秦玉舞便又想到了颜稷安对她的态度和举动,那里面藏着的是什么心思呢她看的明白,却不愿意去深想,总之她绝不可能与颜稷安有任何的男女之情,若是颜稷安能安安稳稳的做她的姐夫,她也只当什么也不知道。若当真他有了不轨之举,她也不怕撕破脸。 与虎谋皮,总要冒一定的风险。 何况,她由始至终也是在帮助颜稷安坐稳太子之位,若是他不识好歹,还恩将仇报,那不过是多一个对付的敌人罢了。 只是,看在秦玉依的份上,不到万不得已,不走这一步。 ------题外话------ 秦玉舞此时并不知道太子从始至终要的都是她。 秦玉依也不知道太子一开始想要娶得并不是她。 造成这一切的,是贪心的颜稷安。 147 鹿死谁手 从太子府回府,秦玉舞去贾氏处问安,顺便将秦玉依的状态说了。 “侧妃娘娘这是头一胎,辛苦是免不了的。”贾氏捻着佛珠,终究没再说什么。 其实秦玉依嫁与太子为侧妃,她初听到此消息时,并不觉得这门亲是好的。 秦明辉另立了府邸当家,秦玉依是他的掌上嫡女,本来可以成为门当户对人家的当家主母,嫁与太子虽然显贵,终究不是掌家之位,且以秦家女儿的身份卷入后宫风波中,实在不应该。但这是秦明辉该操心的事,既然做了如此选择,是好是坏只能受着了。 从贾氏处出来,秦玉舞回到荷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奔波耗神了大半日,也就喝上了几盏茶。 刘妈妈端了热汤进来,搁在桌上,道:“小姐先喝点汤填填肚子,晚膳一会儿便好了。”院里的人见秦玉舞过了晚膳没有回来,便没有准备膳食,哪里想到她在外面饿了肚子。 “谢谢奶娘。”秦玉舞坐到桌边,慢慢的喝着汤。 刘妈妈看着她,虽然日日见着,可正值花年的女儿家一日一个模样,像那破壳的青笋,日新月异。尤其一张脸,生的那样的出众,竟比她生母还要出色三分。 “再过几个月,小姐就要及笄了,过两日等小姐清闲下来,也该安排量身做及笄礼服。”刘妈妈道。 “奶娘看着安排吧。”秦玉舞喝了一口汤,放下汤勺,道,“再过些日子,巧儿姐姐就要生产了,我挑了几个花样子想着给新生儿做两双鞋袜,奶娘给我瞧瞧这些花样选的可行。”起身去拿了绣篮子,拿出花样子给刘妈妈。 刘妈妈认真的看了,笑道:“小姐挑的都是极好的。” 秦玉舞道:“我还想着给定做一个长命金锁,到时候与鞋袜一并送去。” “巧儿能得了小姐如此费心的赏赐,是个有福的呢。”刘妈妈由衷的感慨,自家小姐再怎么冷情冷性,其实心里是善良至极的,若非身处恶境,也该是一个爹疼娘宠的娇娇女儿。 “她真心待我,我也不会亏待了她。何况,刘顺也是一个能干的。”秦玉舞走回桌边,那碗汤喝了一半,她便没有在喝。 “虽然老夫人那边尚未提,可奴婢瞧着,待小姐及笄后,只怕议亲之事便会提上日头了。”刘妈妈道,“小姐现在手中有了余钱,可再置办些商铺庄子,田地也可买一些,以后都作为陪嫁的嫁妆,也才不亏了自己。” 秦玉舞听着刘妈妈为自己的规划,心里颇有触动,可倘若她说,其实她这一辈子并不打算再嫁人了,只怕会惹了刘妈妈的斥责甚至眼泪出来。索性不说,只要她自己心中有打算便是了。 “那就劳烦奶娘给舞儿挑一挑,有合适的买一些也可以。”秦玉舞道。 “好。”刘妈妈见秦玉舞听劝,心里的担忧稍微放下来了一些。她就怕秦玉舞一心想着对付林氏,却不上心自己的人生。 说话的功夫,小厨房的饭菜做好了,珍儿和珠儿端了进来。 秦玉舞用了一些,稍歇息了一阵,洗漱后换了干爽的衣裳,就着烛火做女红。 珍儿进来服侍时,看到秦玉舞认真的绣着花样,那是给刘顺未出生的孩子做的针线,心里也很是感慨。主子如此真心对待服侍的人,怎能叫她们不死心塌地的伺候呢。 月上中天的时候,秦玉舞正欲熄灯入睡,窗外忽然传来了敲窗声,同时还有断玉的低声:“小姐,有一个莲公子求见。” 秦玉舞愣了一下,起身往外走,珍儿忙转身取了一件披风给她系上,才让她出门。 此时尚未进浓夏,夜里还有凉意。 秦玉舞走到荷塘边,一池的莲叶已经满了塘,抽了几枝花骨朵,只是离绽放时节尚早。 荷塘边站着一个高挑的人影,驻足望着星空下的荷塘。听到脚步声,他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亮如天上的星辰。 秦玉舞缓步走上前,隔着如蒙了灰纱的夜色,望着他,道:“这时候要见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赫连煌望着面容恬静的秦玉舞,忽然咧嘴轻笑起来:“见到你之前,我幻想了你可能会生气c会埋怨,甚至会很不耐烦,可原来你依然是不在乎的模样。” 秦玉舞微微歪头,沉默不语。 “外面可都翻了天了,你倒依然不受其扰呢。” 秦玉舞淡淡道:“庸人才自扰。” 赫连煌上前一步,靠近秦玉舞,闻着她身上清爽的香味,道:“我即便知道你不会看上你家那位表哥,可总要亲自来确认。” “可我也一样不会选择你。”秦玉舞望着近在咫尺的赫连煌,望着他那 双深邃的眼睛,那是一双睫毛分外浓密卷翘的漂亮眼睛,也彰显着他有别于大嶶人的血统。 “可我总要争一争的。”赫连煌坚定的表达自己的心意。 “殿下,西金王朝里面那一摊子事,都够你头疼的,何必再分心在我这里”秦玉舞道。 “那个位置,我不得不争,你,是我唯一想要的女人,我也不会放手。”赫连煌道。 秦玉舞忍不住想要扶额,现在眼前的这家伙明显是开始耍赖皮了,抛开了腼腆害羞,字字句句都直白的让她难以承受。 “舞儿,我知道颜家肖想你的不止你家那位表哥。可那没有关系,我不怕与他们争。他们尽管放马过来,鹿死谁手各凭本事。” 秦玉舞蓦地退开了一步,冷着脸道:“鹿死谁手呵,殿下还真是好斗的紧。可民女要告诉你,我不是鹿,我也不会死在谁的手中。无论是你,还是那颜家的人,我都不会选,谁也不能逼迫我选择。夜色已深,还请殿下回吧。” “我说错话了,你别介怀。”赫连煌见秦玉舞言语冷冽,忙赔礼,“我我只是想让你知晓,无论是谁,都无法让我放弃你。” 秦玉舞不愿再就此事争论不休下去,道:“你且回吧。” 赫连煌望着她,见她真的是在让他走,心里空落落的,可一想到她说不会选择颜家的人,顿时又心生欢喜。 能与他争锋的,不过颜家的诸位皇子。 只要她不选他们,他便胜算极大。 “你且别生气了,我这便走。”赫连煌笑着示好。 秦玉舞看着他的笑颜,一想到他在自己这里接连碰壁,默了默,终究开口道:“你是质子,一言一行都要谨言慎行,再者,民女终究是镇国公府的姑娘,与你私交极为不妥,于你,也没什么好处。你想要那位置,就该无论遇到何人何事,也不乱了自己的分寸。” “我知道,你终究还是对我好。”赫连煌由衷的笑了起来,“你的话我记住了,以后我行事绝不再莽撞了。” 秦玉舞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 赫连煌回宫不久,一个盯梢的公公悄悄的从黑暗处撤离,穿过寂静的深宫,到了某一处屋子,敲门进去。 “禀殿下,五殿下刚回了宫。” “这么晚,你到底是去了哪里”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含着不满,幽幽的问。 可只有寂静的夜里吹过的风声,响应她的问话。 148 毁掉她 彻夜难眠的人,还有深宫中的良妃和颜稷泰。 因为颜帝下了禁足令,这对母子被迫关在宫内。 颜稷泰在焦躁的走来走去,屋内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出颀长的倒影,映在被烛光染成淡黄的窗纸上。 忽然,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有些急促。 颜稷泰顿住脚步,快步走到门边,轻轻拉开门,就看见两个人轻轻的走近,其中一个带了黑色的风帽,将头脸遮得严严实实。 颜稷泰忙让开一步,让那人进门来,然后迅速的关上房门。 来人进了屋,快步走进内室,这才伸手揭开风帽,露出一张明艳的脸,却正是颜稷泰的生母良妃。 “母妃。”颜稷泰上前问安。 良妃在椅子上坐下,一直紧绷的神色微微舒缓,露出一丝疲惫来。赵家出事至今,她寝食难安,不过两日,已损及气血。 颜稷泰见她一张脸苍白没血色,眼下淡淡的乌青,心知她也焦灼难安,便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递过去。 良妃结果喝了一口,缓了口气,道:“本宫是换了丫头的衣裳悄悄出来的,留不久,便长话短说,你且都听好了。” “儿臣谨记。”颜稷泰忙正了神色,洗耳恭听。 “这一次,赵家势必保不住了,我已去信你外祖呈述利弊,他自会撇清你我。你也不必再在此事上耗费心神,该断当断。”良妃脸上浮起痛苦之色,但说出的话却铿锵有力。 颜稷泰默了默,一时没有接话。赵家,那是投入了多少年的精力,才得了此助力,现在却只能眼睁睁的斩断。 “你可记住了”良妃见儿子不接话,口气一冽。 “是,儿臣记住了。”颜稷泰咬牙点头。当下的情况,不想放弃显然已不可能,只是心痛。 “其次,你和你麾下的那些谋臣近些日子都谨言慎行,不要再私下联络。”良妃道。 颜稷泰蹙起眉来,不解道:“母妃,太子送了儿臣如此大礼,儿臣怎能不回赠他一份” “此时是争强好胜之时么”良妃厉声喝道,“你外祖之事都能被对方挖出来,谁还知晓他手中掌握了什么,你此时若再有异动,岂不是自己送上门去给他做筏子” 颜稷泰一拳砸在桌上,震的茶盏“哐啷”一响,咬牙切齿道:“平日里瞧着不过一个草包,怎的突然就得了如此好运气区区一个书生鸣冤,偏偏就叫他撞上” “好运气”良妃冷哼,“且不说他是不是草包,若你心中是如此想法,本宫瞧着你才是个实打实的草包” “母妃”颜稷泰被冷讽,很是不悦。 “你要记住,巧合太多,便绝不是巧合。他投了个好肚子确实是好运气,可能在那个位子上坐稳这些年,却绝不是凭运气能做到的。这也是本宫劝你谨言慎行的原因,他手中还有什么,你没有摸清楚前,绝不可妄动。” “母妃教训的是,儿臣想岔了。”颜稷泰低声认错。 良妃伸手揉了揉额头,自己的儿子,还是太年轻了,如此心性,若想拿下太子之位,只怕还要再忍耐数年。 若是此次赵家未被牵扯出来,凭她的谋划,再过几年,太子之位必定收入囊中。 可现在,一切都揭开在众人面前,皇后和太子知晓了她们的心思,争斗才刚拉开了序幕。 她没有必胜的把握,但也绝不坐以待毙。 总得争一争,成王败寇,未到最后一刻,谁知谁是王,谁是宼呢 “你且记住了本宫的话” “儿臣都记住了。”颜稷泰忙不迭点头。 良妃见此,面色微霁,缓下口气道:“泰儿,你且记住,千万别争一时的得失,咱们谋划的是长久的将来。” “儿臣谨记母妃教导。”颜稷泰认真的点头。 “很好。本宫不便久留,这边回了。”良妃起身,伸手将风帽重新戴上,一袭黑披风将她的身形面容遮的严严实实。 颜稷泰要相送,却被良妃摆手制止,她径自出了门,快速的消失在夜色中。 待一切归于平静,只余烛火在燃烧中偶尔迸出细微的“呲”声。 颜稷泰坐在太师椅中,良久的沉默,恍若成了一尊石雕。 往日里,他习惯了在外人面前伪装自己,此时冷不丁被人掀开了这层保护自己的外皮,一切都露于人前,他除了最初的害怕,此时满心满肺都充满了斗志。 那个位置,凭什么是他颜稷安坐 父皇也不是嫡出的皇子,不是一样坐在了龙椅上。 他偏要像父皇一样,废了嫡庶,凭实力坐在太子之位,坐上那万人之上的无上宝座 撕破了脸又如何呢 不过是将一切提前了。 他们准备了数年,即便舍了赵家,他也还有那么多的底牌,未必不能争上一争 母妃叮嘱他近日要安份,也罢,他听她的便是。 可不能对付颜稷安,收拾一下那些不识好歹的家伙,解解气,也是可以的吧。 颜稷泰脑海里浮现出了秦玉舞那双幽沉沉的眼睛,眼底浮起熊熊烈火。那丫头,从去岁端午初见,便与他处处不对付,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没想到这一回,又是她坏他的事。 她对他,到底为什么如此不满 不对,她也许当时确实只是打抱不平,并不知道此事与赵家有关,与他有关。 可无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她让他损失惨重,便不能逍遥事外 一个闺阁小姐,不好好呆在闺阁中,非的惹事生非,既然如此不安分,他不介意毁掉她 “来人”颜稷泰忽然冷声开口。 空气中传来一阵轻微的风响,一个黑衣人如鬼魅一般,飘然而至,立于颜稷泰跟前。 “主人有何吩咐”黑衣人沉声问。 “毁掉国公府的秦玉舞,不论如何做,留她性命”颜稷泰冷冷的下令,字字句句都透着令人发寒的可怕。 “遵命”黑衣人领命,转瞬消失在了屋中,恍如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既然你让本王受断臂之痛,本王便叫你也尝尽受人指摘的屈辱,也好叫你明白什么叫知天高地厚。”颜稷泰嘴角浮起恶毒的笑,他伸手端起茶盏,慢慢抿了一口茶,然后将茶盏搁回,只是力道颇大,那茶盏瞬间碎成了几块。 此时的秦玉舞,刚与赫连煌分开,并不知道,有人已经下令,要彻底的毁掉她。 夏夜的风,吹的呼呼响,浓夏即将到来,无论是艳阳还是阴雨,都将这座城,笼罩其中。 既来之,则应之。 149 李大夫招供 天京城里近两日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国公府的秦大小姐和二皇子颜稷和身上,不过一个大门不出,另一个索性闭居山野,一个两个的即便是想要问个二五八,也见不到人。不过,人言可畏之处,便是口口相传间的添油加醋,等到两人的事情传遍全城时,秦玉舞已经成了一个相貌丑陋举止粗坯的女魔头,颜稷和则成了除妖降魔奈何反被女魔打出去的正义之辈。 珠儿将沿街听来的话说与秦玉舞听,一边说一边气的抹眼泪:“她们太过分了,凭什么就这样诋毁小姐明明那二皇子才是上门惹事之辈啊。” 秦玉舞倒是听得眉眼不惊,见珠儿委实哭的伤心,还抽了自己的帕子给她抹眼泪,劝慰道:“由得她们去传,又能怎样呢。” 如果是去岁的她,会计较这样大的非议让林氏逮住把柄收拾她,现在么,林氏自身难保,贾氏对她这个孙女总不会狠下心来要性命,那么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护住她的名声。 即便贾氏不爱出手,宫里的那位秦贵妃,又怎会坐视不管颜稷和名声受损,最终秦家这一条绳上的谁都讨不到好去。 “小姐现在是越发心大了。”珠儿抽抽泣泣着,见秦玉舞当真是满不在乎,终于也渐渐止住了哭。 比起外面的流言蜚语,秦玉舞的心思近日都放在那许久未露面的白衣鬼身上。 她即将对林氏出手了,委实不想那白衣鬼出来多事的。 这几日她夜里盯紧了林氏处,但那人似乎凭空消失了,再未出现。 就像上一世,说消失就忽然消失,过了一年多,才有突然冷不丁的出现在她面前。 上一世秦玉舞的眼眸沉了沉,那段难熬的日子,是他一直陪伴在侧,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可对她的帮助却是实实在在的。 正沉思间,断玉忽然求见,秦玉舞眼睛一亮,忙召了人进来。 “小姐,斩金说,国公爷的人已经将李大夫抓回府了。”断玉低声禀报。 “好。”秦玉舞一直紧绷的心终于松了一口气,她命斩金将李大夫送回去后,又故意泄了李大夫的行踪,果然引得秦明春的人进了套。 既然李大夫到了,好戏便正式开场了。 秦明春遣人过来叫秦玉舞时,整个天京城都笼罩在了暮色中。 秦玉舞带了刘妈妈与珍儿,珍儿提着灯笼走在前面开路,天空边际残留了一丝火红的烧云,但抄手游廊里已经昏暗不清了。 沿途遇到了下人们掌灯,一切都与往日无异,一切却又即将不同。 秦明春唤了秦玉舞和刘妈妈直接去竹青苑,此事牵涉林氏,其毕竟是内宅之人,审李大夫自然放在贾氏的竹青苑里,请贾氏在场做主最妥当。 秦玉舞到了竹青苑,掀帘子进去时,贾氏c秦明春都已经就座了,她上前行礼问安。 “你坐在祖母身边吧。”秦明春指了指贾氏身侧的位置。 秦玉舞见状,看向贾氏,见其并无异议,遂上前入座。刘妈妈和珍儿则陪在她身侧。 赵妈妈见秦玉舞入了座,便招手叫了两个丫头将内室的一扇屏风抬了出来,挡在秦玉舞和贾氏的面前。 待屏风摆好后,秦明春这才吩咐把人带上来。 隔着屏风,秦玉舞朦朦胧胧的看清有身强体壮的侍卫押着一个瘦弱的人进来,看形态正是李大夫无疑。 护卫将李大夫押到了中央,抬脚将他踢跪倒。 跪在地上的李大夫半身匍匐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 秦明春对李大夫不陌生,李大夫对这个国公爷也相识数年。在他潜逃之前,国公府内的主子们有个头疼脑热,都是他一手医治。虽然秦明春用御医也用得着,但他作为臣子,谨遵自己的本份,所以才有这个李大夫在国公府出头的日子。 可以说,秦明春是将自己和家人的身家性命交付给李大夫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被他信任的人,竟然可能是害他女儿性命的凶手。 此时再见,心中顿时五味杂陈。 “本公还记得,当初老夫人对你的医术并不看好,是本公向老夫人极力举荐,让老夫人给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机会,才由你担负起了本公满门的望闻问切。”秦明春缓缓的开口,倒是先拉出了往事。 “是草民也由此对国公爷一直心怀感激。”李大夫由衷的表达谢意。 “哦心怀感激”秦明春笑了一声,可那一声笑,哪里有一丝开心,那更像是一声惊雷,他的口气冰冷如铁,“心怀感激,便是谋害本公女儿性命” “草民不敢,国公爷饶命。”李大夫吓得浑身一哆嗦 ,忙张口求饶。 “你伙同萱儿做下的腌臜之事,本公已经查的清清楚楚,萱儿也亲口指证了,是你害本公女儿沾了痘疫,差点因此丧命。你还有何话说”秦明春道。 秦玉舞在屏风后听着,对自己这个爹倒是刮目相看。明明萱儿都还没有被传唤过,竟也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讹李大夫,诈他的话。 听到秦明春如此说,李大夫身子一软,跌坐在地上,可嘴里依然固执的否认:“不,不干草民之事。草民纵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谋害大小姐啊是萱儿指使草所为的,啊不,不是,草民什么也没有做过” 望着因为惊慌而乱了分寸,结果矢口说出了事实的李大夫,秦明春的眼底浮起了冷意。原来,竟然真的是萱儿害他的女儿吗 “事实摆在面前,你还要信口狡辩么莫非真要见了棺材,才落泪还不如实招来”秦明春怒喝。 李大夫忽然连连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国公爷,草民知错了。只求国公爷看在草民并没有真正的害了大小姐性命的份上,绕过草民及家人性命吧。” 秦玉舞忍不住皱起眉,这李大夫,先前在她面前要了保障,这会儿竟然又在她爹面前再求退路,想来也是两手准备着,也是个会算计的。 “你如实招来,本公自会酌情处置,可你若是想以此要挟本公,惹恼了本公,你和你家人可能兜得住”秦明春失了耐心,说出来的话,寒铁一般。 李大夫见此,心知自己已无回旋余地,这才松了口,道:“国公爷,草民确实寻了痘疫病人给萱儿,只因国公夫人想要大小姐染上痘病,不,国公夫人想要让大小姐染上的,是天花” 李大夫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一字不漏的,说了出来。 “草民一生医人无数,从未曾害过人,可国公夫人之令,草民也推脱不掉,实在不知如何示好,这才带着全家逃出了京都,避居他乡。草民从始至终,都不曾想要害了大小姐的性命的。” ------题外话------ 不好意思,因为刚复工,许多的工作堆在一起需要处理,所以这几日的更新晚了。 这一章写完已经过了午夜,其实是昨天的。 今天稍晚还会再更一章,是今天的。 150 惊天秘密 因为屏风的遮挡,秦玉舞看不见秦明春此时的表情,但贾氏的脸色却瞧得一清二楚,是一点也不惊讶的平淡。 其实当初查出来是齐妈妈买凶杀她时,贾氏便已经看透了背后的主使是林氏,所以此时再听到林氏对她做下的恶事,并不会觉得有多意外。 只是区别就在于,这一回,秦明春掺和了进来,贾氏若是再想保住林氏,想必也徒劳无功了。 不,贾氏此时根本不会保林氏了。 李大夫将当初所知说完后,秦明春重重的拍了桌子,震的桌上的茶盏腾空而起,“哐啷”作响,那是真正的恼怒了。 “来人,将萱儿提过来。”秦明春下令。 护卫得了令,转身出去,赵妈妈见状忙看了贾氏一眼,贾氏遂道:“毕竟是后宅内,遣两个婆子去将人带来。青燕,你去吧。” “单凭母亲做主。”秦明春挥挥手,那护卫便退回到一侧。 赵妈妈得令,向秦明春行礼后,快步出去了。 屋内的人一时都没有说话,秦明春不会凭李大夫一人之言下定夺,贾氏闭眼捻着佛珠,秦玉舞则是乖巧的坐着,这里怎么轮也轮不到她先开口。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赵妈妈就带着萱儿进来复命了。 萱儿初时并不知道忽然将她传唤过来所为何事,心里思量了好一番,还想着是不是林家前些时日过来探望后向国公府施压,要放了林氏出去。进门来,抬眼瞧着屋中跪了一个人,只是一个背影也瞧不出是谁,也不敢细瞧,赶紧着上前先向上座的秦明春行礼。 “你是夫人身边服侍的丫头,这个人和夫人颇有渊源,你且瞧一瞧。”秦明春道。 萱儿得了令,怀着疑惑的心思扭头看向身侧,恰好那跪着的人也转过头来。 只瞧一眼,萱儿的脸瞬间血色尽褪。 秦明春将萱儿那恍若见了鬼一般的惊恐模样瞧在眼中,道:“你可认识” 萱儿吓得浑身发抖,只觉得脑仁嗡嗡的响,眼前这架势,明显是兴师问罪啊。 秦明春见萱儿咬唇不语,看向一旁的赵妈妈。 赵妈妈便上前来,一把拎住了萱儿的衣襟,伸手扣住她的下巴,道:“国公爷在问你话呢。” 下巴被重重的捏住,痛到骨头,萱儿吃痛轻呼,忙道“奴婢知错了”,赵妈妈这才松了手。 萱儿便回道:“回国公爷,这位是府中之前的李大夫。只是去岁李大夫忽然不告而别,销声匿迹了,不知此时怎么又回来了莫不是在外头讨不了生活了,又想着回国公府来谋差事只是这人医术不佳,人品也不良善,还望国公爷斟酌使用。” 短时间内,就能编出如此一段话来,委实有点本事。 秦明春被萱儿一番话说的沉默了,他看向李大夫。 李大夫忙磕头道:“国公爷,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绝无妄言。” 萱儿又道:“李大夫,当初你在国公府当差,医术不精也便罢了,还不时的以治病为由头从国公府谋利,夫人为人良善,即便看穿,可也并没亏待你啊。”这话里话外,便含了威胁。 李大夫当年确实没少在林氏手中得赏赐,收油水,这是他的把柄,此时被当面指摘,也无从辩驳。 秦玉舞坐在屏风后,心知如果由着萱儿与李大夫互相指摘下去,说不到重点,便达不到目的,于是直接开口道:“萱儿,你可还记得,去岁你曾拿了手帕为我擦嘴鼻啊。” “国公爷明鉴,小姐去岁的那场痘病,可与奴婢的帕子没有半点干系,也不知道是谁过给小姐的。”萱儿忙不跌的辩解撇清。 秦玉舞便低低的笑了起来,听到笑声,萱儿愣了一瞬,然后一张脸顿时惨白如纸。 秦玉舞缓缓道:“萱儿啊,我只是提了你拿手帕为我擦嘴鼻,何曾说过半句是你的帕子传给了我痘疫,你这么急着撇清,做什么呢” 萱儿惊慌的磕头,道:“奴婢是是怕小姐胡乱臆测,所以才说出来以证清白的。” “是么可是李大夫方才却说,当时是受了萱儿你的命令,特意寻了痘病之人将痘疫过到了一方手帕上,此事,你又如何说呢”秦玉舞问。 “这这是李大夫的胡言乱语,奴婢绝没有这样做过。” “那就奇怪了,李大夫当时并不在场,却能说出手帕,恰好你又拿手帕擦过我的嘴鼻,你说这事怎么就这么巧了呢” “奴婢不知啊。”萱儿额际冷汗浸了出来。 在场的人都不是傻子,事实已经摆在了面前,岂容她随意狡辩否认。 “老夫人, 父亲,请恕玉舞方才的冒失之言,只是玉舞心里有疑问想要得到解答,现在已经得到了。”秦玉舞道。 问都问完了,何况问的过程也没有征求意见,此时再摆出如此姿态来,倒是个主意大的。贾氏眼眸微沉,开口道:“只要将事情问清楚了,就行。” 秦明春看向贾氏。 贾氏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少不得要让她亲自来说道说道的。我们秦家,不能冤枉了她,更不能纵容了她。” 秦明春便道:“那便将她请来吧。” 贾氏点头,赵妈妈便快速退了出去。 秦玉舞看着赵妈妈离去的身影,眼中浮起了兴奋之色,真正的大戏要开场了。 她不由得想到了秦明春令人去寻李大夫之后的夜里,她悄悄的潜去林氏的如意苑,想要在她睡梦中去恫吓她,不想刚跳窗进去,却恰好碰到了起夜的林氏,两人面对面的打了照面。 她学那白衣鬼也穿了一身白衣,一头青丝垂在腰际,因为点了萱儿的昏穴,所以她并没有遮面,没想到就没林氏瞧了个正着。 正想着要不要马上出手打昏林氏,却不想对方忽然吓得大叫一声,一下跌坐在床上,手脚并用的爬到了床里面,一边拿被子蒙头,一边大喊“你来找我做什么,是我下毒害了你,可我也是受了别人的命令,是别人要你的命啊” “何莲君,你来找我做什么,你要去找皇后,是皇后要你的命啊” 林氏絮絮叨叨着,却道出了惊天的秘密。 秦玉舞因为林氏的话,愣神了好半响,才匆匆的离开。 回到了荷苑,她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她母亲是中毒死的,只是毒从何处来她一度怀疑,是那个玩弄她母亲感情的颜帝,可舅父说不是,并且这么多年苦苦追寻那毒的来处,想着借此能查出来背后真凶是谁。 却没有想到,原来那下毒的人竟然是林氏,背后主使更是一国之母。 可细细想来,林氏因为何莲君死了才能快速嫁进秦府成为当家主母,何莲君之死,于林氏有利,她便有动手的动机。更或者,这是她成为国公府夫人的条件。 皇后呢又为何必须要母亲的性命 秦玉舞想不出来。 151 混乱 秦玉舞沉思的间隙,赵妈妈领着婆子将林氏请来了竹青苑。 虽然被禁足,但林氏的衣食住行并没有短缺,何况还有贴身的丫头萱儿伺候,所以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衣服干净整洁,发髻也并没有松散,只是人的颓废是从骨子里还是往外透出来的,受了几个月的惊吓折磨,此时的林氏眼珠乱转,瞧着不妥帖时还会下意识的躲闪,整个人处于一种惊惧不安中。 秦玉舞透过屏风看着步履踉跄的林氏一步一步的进来,脑袋里不断浮现其的告饶声,只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秦明春瞧见林氏的模样,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复杂的情绪,瞧着有惊讶c怜悯还有怅然。这个女人嫁给他十数载,为他生育了一双儿女,也曾温柔可人,却不知为何一步一步的变成了如此模样。 “老夫人,国公爷,夫人到了。”赵妈妈复命。 贾氏道:“退到一旁伺候吧。” “是。”赵妈妈得令,挥挥手,那搀着林氏的婆子便行礼告退,她则移步到了一旁伺候。 堂中就留了林氏一人孤独的站着,而她脚前两步之遥,跪着萱儿和李大夫。 李大夫低垂着头,不吭声。 萱儿则扭头往回望,想要开口叫林氏,却发现林氏目光根本就落不到她身上,滴溜溜的东望西望,就像过去的每一日那般。 那是精神失常了啊。 秦明春望着林氏沉思,林氏四处打量畏畏缩缩,跪着的人不敢吭声,一时间,整个屋子里静寂了下来,只余此起彼伏的清浅呼吸声。 “你母亲,她为何变成了这样子”秦明春终究开口问了。 贾氏垂下眼睑,默了一瞬,道:“自去岁将她禁足后,一直是她自己的人贴身照顾,老身也不知怎么伺候成了如今这般模样。萱儿,你且说说,你家夫人,怎么变成了这样” 萱儿忽然被点名,愣了一下,忽然大声道:“国公爷,您快救救夫人吧,有人要害她啊。” 秦玉舞的瞳孔微微一缩。 “你这话是从何说起”秦明春蹙眉问。 萱儿眼珠子转了转,硬着头皮道:“夫人变成这样,正是因为有人在害她,害她睡不好觉,吃不下饭,忧思忧虑之下,才成了如此模样。” “你且说说,那害她的人是谁又是如何害她的”秦明春眉头蹙的越加紧,目光冷冷的盯着萱儿。 “奴婢c奴婢也不知,只是奴婢知道有人在害夫人,不然夫人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副样子还请国公爷明察”萱儿道。她不是不知,只是不敢说啊。林氏没日没夜的念叨,是那血煞殿的杀手找上门来要她偿命,这话,怎么说呢说出来便是林氏的罪证。 “你既不知,却又如此胡言乱语,当真是刁仆”秦明春怒道。 “奴婢不敢,奴婢所言句句属实。”萱儿还要嘴硬挣扎。 “好,那你既然知道有人要害她,为何此时才说出来”秦明春又问。 “奴婢奴婢只有今日才见到了国公爷您啊”萱儿辩解道。 “害她”一旁的林氏忽然重复了秦明春的话,她此时才一脸茫然的转过眼眸看向秦明春,像打量着一个陌生的人。 看了两眼,林氏忽然面色一变,吓得一下别开头,一双眼睛惊慌失措的四处乱瞟,看到一旁的屏风,忽然一下跑过去,整个人蹲在屏风下,将自己躲藏起来。 “不不不,我没有害她,我没有害她,我是被逼无奈,我也没办法”林氏一边缩身子,一边碎碎念着。 一直端坐着的秦玉舞见状转头看向贾氏,却见贾氏正透过屏风盯着缩成一团的林氏。 一旁的秦明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迈步走向林氏,想要听清楚她到底在说什么,看清楚她在怕什么。 “国公爷小心,夫人瞧着不太好,别误伤了您。”赵妈妈开口提点。 “无碍。”秦明春摆手,继续走近林氏。 听到脚步声,林氏吓得更加往里缩,那屏风被挤的挪了位置。 秦玉舞见状,忙起身走到贾氏身侧,还不待她提醒,就见那屏风被林氏撞的倒了下来。 秦玉舞忙伸手去拦屏风,那屏风砸在她手臂上,顿时叫她吃痛轻呼。一旁的赵妈妈一个箭步上前来,一把扶住屏风,道:“老夫人c大小姐,快退开。” 秦明春也忙伸手来扶屏风。 秦玉舞扶着贾氏退开到另一边,待贾氏坐下后,才伸手摸自己的手肘,刚才生挨了一下,手骨隐隐的痛。 “玉舞丫头,可有大碍”贾氏问,目光罕见的柔和。 “应当无碍的。”秦玉舞动了动手肘,没什么不妥。 此时的屏风也被扶稳了,秦明春一把拽著林氏的胳膊,将她从屏风角落拎起来,问:“你为何见了本公要躲你在躲什么” 林氏吓得浑身发抖,不断的用手掌捂住眼睛,不敢瞧他。 秦明春心里火气上涌,他将林氏提坐到贾氏身侧的椅子上,捉住她的双手迫使她的头露出来,指着李大夫问:“可是你指使李大夫要害玉舞” “浅之”贾氏开口喝止。 “父亲,不可”秦玉舞也忙出声劝阻,“母亲现在神志不清,您何必与她置气。”能问出什么来呢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秦明春缓缓松开口,心里堵的慌,又恼又难受。 秦玉舞上前两步,对秦明春摇摇头,然后转头看向林氏,道:“母亲,你别害怕,父亲也只是想问你几句话罢了。” 却不想,林氏一瞧见秦玉舞的脸,顿时尖叫一声,一把推开她,惊恐的大喊:“何莲君,你不要来找我啊你走开啊那个毒不是我找的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你要报仇找皇后去啊” 那凄厉的嘶喊声,震耳欲聋。 贾氏c秦明春c赵妈妈及在屋内的所有人,同时都惊白了脸色。 一时间,只闻此起彼伏的倒抽一口气的声音。 好一会儿,秦明春才哆嗦着嘴皮问:“贼妇,你说什么” 贾氏惊声大含:“快来人,将这泼妇的嘴堵了,快堵了” 赵妈妈一个箭步上前,抽出手中帕子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往林氏嘴里塞,却被林氏一口咬在手背。 赵妈妈不防,痛的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捏住林氏的下颔,用力一拧,只听一声“咔擦”脆响,林氏的下巴被拧脱臼了。 嘴里的胡言乱语,也终于止住了。 秦玉舞不动声色的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她方才还想着如何才能在林氏面前露脸,没想到林氏自己就撞了上来。 如此好的时机,岂能放过 152 林氏歿(上) 当林氏终于因为下巴脱臼的疼痛而终止了大喊大叫,但一屋子的人,并没有因为林氏的闭嘴而松气,所有人的心都悬在了嗓子口。 萱儿软倒在地上,冷汗从额头淋漓而下。 一旁的李大夫也是面如死灰,他本来还想着倘若这一回指摘了林氏,能求情保自己一命,可现在,已经知道求生无门了。这样惊天的消息,叫他撞上了,幸是他窥听到了世间极其可怕的秘密,不幸是他要为此送命了。 贾氏跌坐在椅子上,手指紧紧扣住椅把手,头一回感觉到了恐惧。林氏道出来的事,可谓是平地惊雷,且还事关皇后,无论此言是真,亦或者是胡言乱语攀扯,都将秦家带进了真正的算计中。此时她心里对林氏,充满了恨,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掐死她这个祸害。 秦明春的脸色,是五彩斑斓的,他死死的盯着林氏,脸上有着震惊c愤怒c不解还有不敢相信。 赵妈妈垂着头,当自己不存在,可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地上的李大夫和萱儿,手中还扣着林氏。至于她自己将要被如何处置,其实心里也打起了鼓,毕竟此秘密非同小可,可她又相信贾氏不会因为此事要她性命,真正该被处理的,是她手中这个罪魁祸首。 屋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好一会儿,贾氏才当先开了口,道:“青燕,我记得屋里头有一种能叫魔障了的人清醒的药丸,你去取来。” 赵妈妈微微一愣,随即沉声道:“奴婢这就去。”说完松开林氏,快速往内室行去。 林氏跌倒在地上,伸手捂住下巴,因为疼眼泪噼里啪啦的落下来。许是疼痛叫人清醒,此时的她眼神竟也渐渐变得清明了些,有些茫然的转头打量了四周一圈,忽然就煞白了脸,跪地道:“老胡人c隔公爷,泥蒙怎么在这里”因为下巴脱臼,一说话就抽气,一句话也说的像是嘴里含了枣子模糊不清。 秦明春闻言,静静的看着地上的林氏,目光对视了半响,忽然举步一步一步的逼近她,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道:“方才你所言,可还记得” 林氏眼中浮过慌乱之色,她佯自镇定的询问:“慌才花生了什么” 秦明春缓缓的蹲下来,看着林氏的脸,这张脸,他日夜相对了十数年,却忽然发现至今都看不透。她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他都已经不关心,他现在就想从她嘴里得到一个答案,一个让他悔恨了十数年的答案。 “你是怎么毒害了阿君” 林氏一下撇开头,捂着下巴,摇头:“不知。”眼神却飘忽不定,不敢与秦明春对视。 秦明春缓缓道:“本公记得,当年是在御花园中见到了你。那一天,皇后召了本公前去问话,正好碰到了在御花园中赏花的你,当时皇后直夸你与我是郎才女貌,极力撮合,此后还为你我保媒定下这场姻缘。” 林氏眼中浮起了泪光,道:“如何会忘”如何会忘,那一日,他从假山后转过来时潇洒的身姿,他对着她温和的笑,眼中倒映了繁花翠影,将她吸引的忘了心神。那是她魂牵梦绕了好几年的儿郎,是她使尽一切手段,甚至不惜手染人命受制于人,也要得到的人。 “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就在那时候遇见了你呢皇后又怎么那么热心,为你一个庶女,尽心尽力的撮合你我” 林氏垂下眼睑,不语。 秦明春的脸色一寸一寸的寒下去:“以前本公想不明白,可此时忽然才明白,原来,这是一场交易。” “不”林氏摇头否认,秦明春根本不需要她的答案,就已经在给她定了罪。她不能承认,绝不能认 “可你不该,你们不该,拿阿君的性命做交易的筹码”秦明春低吼。 林氏吓得浑身一哆嗦,她死死的扣住自己的下巴,扣住自己的手心,让自己保持镇定。 怎么就到了这一步 怎么就糟糕成了这样 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想不明白为什么连心中最可怕的秘密都没有守住,那本该是她烂在肚子里死后都要带进棺材中去的,是绝对不能泄露分毫的啊 林氏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秦玉舞,眼中充满了恨,含糊不清的咆哮:“都四泥的错,都四泥这个害人精” 秦玉舞满脸害怕的后退一步,拿眼睛看向秦明春,道:“父亲,母亲的模样好可怕” “她有什么资格做你的母亲你的母亲,是何莲君,只有何莲君”秦明春一字一字斩钉截铁的说。 林氏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贾氏的眼中也浮过恼意,可她终究没有开口,此时此刻,她已经不想和一个将死之人费任何的口舌,更不想为那死的连骨头都要化成渣的人动怒。 一旁的萱儿忽然猛地磕起头来,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老夫人,国公爷,夫人脑子坏了,这一切都是她在胡言乱语,请两位主子明察。” 正这时,赵妈妈走了出来,向贾氏屈膝行礼,道:“老夫人,药已取来。” 贾氏的眼睛里,恍若淬了毒的刀子,扫过林氏c李大夫和萱儿,道:“去吧。” “是。”赵妈妈得令,转身走向一旁不停磕头的萱儿。 那萱儿察觉到赵妈妈的来意,忽然一下爬起来就往门外冲,奈何因为跪太久,不过跑了两步,就膝盖酸软倒地,整个人如一摊烂泥在地上往门外的方向爬。 赵妈妈一个箭步冲上去,身形快的几乎叫人看不清,然后一把拽住萱儿颈后的衣领,将其拽起来,另一只手一把扣住萱儿的下颚,手指用力,萱儿就动弹不得,眼睁睁瞧着她将瓷瓶打开,倒出药丸,往嘴里塞来。 “不,不”萱儿拼命摇头,不顾下颔的疼痛,大喊,“夫人救我救我” 赵妈妈将药丸拍进萱儿的嘴中,硬逼着她吞下去,才松开了手。 萱儿得了空隙,忙伸手扣喉咙,想要将药丸挖出来,赵妈妈瞧着她如此不认命的模样,伸手在她脖子处一敲,那萱儿瞬间便软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李大夫目睹了赵妈妈制服萱儿的手段,此时早已明白自己没有逃脱的机会,他也不能逃,一家老小的性命,他不能不顾。其实被秦玉舞找到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命拿捏在了别人手中,此时过了死亡的恐惧之后,反而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眼见赵妈妈往自己走来,李大夫撑着力气整了整衣冠,然后朝赵妈妈伸出手,道:“劳烦赵妈妈。” 见李大夫如此识趣,赵妈妈微愣,随即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药丸,放到李大夫伸出来的手掌心上。 李大夫将药丸捏在手心中,然后冲贾氏c秦明春和秦玉舞各自磕了一个头,道:“草民多谢各位主子的赏识之恩,今生无以为报,来世再报答。” 贾氏手中捻着佛珠垂眉不语,秦明春心思飘忽未言,秦玉舞缓声开了口:“多谢李大夫当时的心慈手软,留了玉舞一条性命。” 贾氏闻言,捻佛珠的手指微顿。 秦玉舞又道:“只是你听了不该听的,即便心怀委屈,也只能去黄泉了。何况,你应该也不愿意失了口舌,废掉右臂,做一个无用的废人苟活于世吧。那就把药吃了吧。” 李大夫闻言,用力磕头道:“若是能叫草民苟活于世,草民决无怨言” “还是服药一了百了,左右不过你一条性命罢了。”秦玉舞摇头表示拒绝。 贾氏蹙眉冷冷的盯了她一眼,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嗜杀” 秦玉舞有些无措的后退了一步,垂头道:“老夫人,玉舞失言,请老夫人责罚。” 贾氏收回目光,盯着地上的李大夫,沉默着。一旁的秦明春忽然开口,道:“拔去祸舌,断其右掌,赶去边垂之地永世不许再回京都。” “多谢国公爷开恩”李大夫忙不迭的磕头道谢。 赵妈妈便上前收回了李大夫手中的药丸,低声道:“你是个明白的,以后行事多想想你的家人,莫再犯下口舌之祸。” “草民谨记。”李大夫泪如雨下。 ------题外话------ 各位抱歉,这几日没有更新,因为工作上遇到了非常糟心的事情需要处理,真的让人头发都要愁掉一半的糟糕事情。 虽然这篇文看的人不多,但是其实这篇文是我想写了好几年的文,虽然有很多的不足,但写文的动力一直都在,因为我想给秦玉舞和文中这么多的人有交代。所以我绝对会更完的,大家放心。 说回工作,大家能想到的所有的不好我几乎都在这几天遭遇了,真的让人心神疲惫。我有时候想,如果能倒退时光,我绝不会选择现在的路。 夜深人也比较感性,和大家多聊了两句。 林氏这两章就会一ver了,女主也算是打倒了文中第一个大怪。 153 林氏歿(中) 林大夫被赵妈妈叫了人架出去处理,昏死在地上的萱儿也被收拾了出去,此刻昏死,一生也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屋子里面,唯一剩下要处理的,只有林氏一人。 而林氏,目睹了萱儿和李大夫的下场,早已吓瘫在了地上。 往日里,这些手段,都是她用来对付不听管教的下人做派,何曾想过有一日,会轮到自己头上来。 赵妈妈关了门,重新进门来,林氏瞧着步步逼近的赵妈妈,吓得连连后退,嘶喊道:“泥要做什么国公爷,我们夫妻一场,泥不能这样对鹅老夫人,老夫人救鹅”林氏忽然爬向贾氏,手脚并用,速度非常的快。 秦玉舞见状,忙上前护在了贾氏面前。 其实很多时候,秦玉舞护贾氏,是下意识的举动。就像最开始遇到山贼刺杀,她拦在了贾氏和秦玉飞面前,可换来的却是贾氏诸人想要抛下她先逃命。即便如此,后来每每遇险,她都依然护住贾氏,这是她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的,心里仅存的良善之意。 贾氏看到秦玉舞的举动,目光闪了闪。无论这个孙女如何心机,可护着她这把老骨头的下意识之举却不能不叫人有所动容。 爬向贾氏的林氏看见了秦玉舞,惊惧慌乱的模样一变,脸上露出龇牙咧嘴的狠毒之色,她恶狠狠的道:“小贱人,泥该死泥才真正的该死” 一府主母,竟然如此不顾身份的口吐恶毒之言,委实失态。 秦玉舞望着林氏,不出言顶撞,也不退让。一双幽深的眼睛静静的盯着林氏,像最深不见底的幽潭,蕴含着令人胆颤心惊的震慑。 林氏叫嚣着,怒骂着,可被秦玉舞那双眼睛盯着,心底莫名的就生出惧怕之意,竟一时也不敢再扑上前去。 两人就这样对峙起来。 赵妈妈疾步上前,护在了贾氏身侧,同时望了其一眼,却见贾氏只是望着林氏,眼中的神色颇为复杂。 主子没有开口,赵妈妈便缓了一步,只是缓这一步,就听见外面传来通报声:“赵妈妈,林府的林老夫人和小林夫人过府来拜见老夫人了。” 屋内的几人同时望向门处,林府的人怎么此时过来了。 林氏的脸上浮起喜色,她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鹅母家来人了,泥们不能害鹅性命了,天不绝鹅命啊” “堵上嘴,拖进内室去。”贾氏使了个颜色,赵妈妈得了意,扯了手帕上前一把扣住林氏,用手帕直接将林氏的嘴塞住,绕到脑后绑成死结,林氏本就下巴脱臼,这一绑,顿时痛的她差点昏厥过去。 舌头被手帕压住,倒是再也闹不出来。 赵妈妈提起林氏,半扶半架的将她拖进了内室。 竹青苑自上回失火后,重新修葺了一番,内室更为隐蔽,将人拖进去了,门一关,便是被锁进了铜墙铁壁一般。 贾氏起身,秦玉舞忙伸手搀扶她,重新坐回上座。 秦明春敛收住愤怒,伸手将屏风往一旁推叠起来,将被屏风遮挡住的贾氏露出来。 秦玉舞道:“老夫人,父亲,林府来客,玉舞在侧恐有不便,这便先回荷苑去。” “不必,你也去内室侯着吧。”贾氏开口安排。 “是。”秦玉舞得令,遂往内室走。 贾氏又道:“记得把屋内的那扇小窗敞开点,透透气。” “是。”秦玉舞应下。 进内室来,林氏被赵妈妈按坐在椅子上,因为被绑住了嘴,林氏嘴里只能发出野兽一般呜呜咽咽的声音,低沉而绝望。 看见进来的秦玉舞,林氏充满愤怒的想要起身冲她过来,却被赵妈妈死死的按住,林氏只觉得自己肩头恍如压住了一座大山,叫她所有的挣扎都成为了徒劳。 秦玉舞不懂声色的看了赵妈妈一眼,瞧着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一个婆子,这一刻却力大无穷,将林氏制的无法动弹,贾氏身边还是藏着龙卧着虎。 挣扎了片刻,林氏气竭的放弃了,呼呼的喘着气,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秦玉舞,盯着这个心里住着恶魔的贱人。 “赵妈妈,老夫人叮嘱让把小窗敞开透透气。”秦玉舞开口道。 赵妈妈会意,伸手指了指墙上的一个地方,道:“奴婢不便,烦请小姐打开,便在那边。” “无妨。”秦玉舞走过去,伸手在昏暗的墙面上摸了摸,摸到一个小窗格,用手轻轻一推,便露出了一个脑袋大小的透气口,外面的光泄露进来,稍微映亮了内室,但不过一人身处,便被一面巨大的墙面遮挡住了。 秦玉舞瞧着瞧,认出来这正 是贾氏坐的太师椅背靠的那面墙。 外面的动静通过小窗传进来,脚步声,说话声皆清晰可闻。 秦玉舞在小窗边站了片刻,转身寻了不远处的椅子,坐下,离林氏恰好中间隔着一张小茶桌。 林氏死死的盯着近在眼前的小蹄子,可双手被赵妈妈制住,便想拿脚去踹,刚伸出来又被赵妈妈一脚提回去,痛的眼泪快下来了。 秦玉舞见林氏满心满眼都盯着她,微微笑了一下,道:“母亲,你难道不好奇林老夫人过府来要做什么吗” 这句话犹如定海神针,将林氏所有的愤怒和张牙舞爪定住,她终于回过神来,当下并不是和秦玉舞争执时机,探听林家人的来意才是最紧要的,因为这关系着她的性命。 林氏“哼”了一声,挣扎着起身往那小窗口去,赵妈妈欲阻拦,忽然见秦玉舞抬眼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幽幽的,说不清是什么神色,叫她微愣了愣,只这一愣,林氏已经扑出去,冲到了小窗边,扒在小窗口卖力的往外探听。 外面的说话声清晰的传进来,一字不漏。 起初不过是林府和秦府双方的客套话,伴随着端茶盏碰瓷声。 一通寒暄后,两家忽然同时陷入了沉默,谁都不再说话。 林氏紧紧的扒住小窗口,心里叫嚣,快点救我啊母亲,救我出去忽然她发现自己双手可以用,忙要伸手去解后脑勺的结头,却被赶过来的赵妈妈一把捏住了手腕,往后一扭,两只手被背在身后。 林氏痛的眼泪簌簌落下。 “老夫人,老身此次过来,实则是赔礼道歉。” 前堂,林老夫人搁下茶盏,终究先开口。她的下手,端坐着一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少女,眉如远山,眼含秋波,一副贤淑端庄又恬静可人的样子。 贾氏闻言微微一笑,却不接话。 一旁的秦明春则低眉垂目,根本就是无视在座诸人。可秦明春生的一副好皮囊,又常年在军营中挥斥方遒,自有一股威严的气势,最能勾动春心懵动的少女。就见林老夫人身侧那位姑娘不时的偷偷瞥秦明春一眼。 154 林氏歿(下) 林老夫人见贾氏和秦明春都不接话,明显是摆架子,弄的她没脸,心里一顿嘀咕,可面上却不敢露出来不满。且不说面前这两人权势地位远高林府,府中还出了那么个惹祸精。“林家出了那么个失妇德的东西,我们也是未曾料及,实在惭愧,特来向老夫人和国公爷赔礼道歉。为表诚意,我们可以再挑一个林家女儿入国公府来” “咚”墙后传来一声轻微的似乎是什么物体倒地的声音。 林老夫人话头中止,抬眼望去,眼中流露出疑惑之色。 贾氏见状笑着道:“莫说您没有料及会如此,我们更是惊诧不安呢。不过话说回来,您说再挑一个女儿入我们国公府,这话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要叫我们国公府休了她,再娶一个她的姊妹入府的意思吧,莫说我们不敢这样想,便是林府上,也丢不起这个人吧。” 这一席话,说的林老夫人一张老脸涨红。贾氏这一番话,说的当真不客气,她带了府中另一个庶女来,便是舍了林氏,再与秦府做交易娶林氏女续弦的意思,可被贾氏如此当面指摘,摊到台面说,这就难堪了。 林老夫人气的差点就要起身离去,可一想到宫中女儿交代的事情,终究忍住了冲动,道:“老夫人,您可别这么说” “是了,老身就知道林府不会如此做事,那是要送个姊妹过来指导她么只是,林府的未出阁姑娘不便时时登门,嫁出去了的更是不便,未免惹来闲言碎语,这事便罢了。”贾氏道。 这一句一句的,把林老夫人的话给堵的,死死的了。 林老夫人终究坐不住了,起身告辞,领着带来的那女子匆匆离去。那女子临行前,还脉脉含情的望向秦明春,不想对上忽然抬眼看过来的贾氏,那双似笑非笑的老眼里,布满了讥讽和蔑视,那是一种从心底最深处散发出来的瞧不起。 女子深受震慑,也不敢再勾人,扭头用帕子捂住脸颊匆匆的离去了。 待人出去了,贾氏才徐徐的呸道:“烂鸟生烂蛋,一窝子烂东西。” 内室里,从听到林老夫人竟然要再塞一个女儿进来取代她位置,林氏就一下跌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她所有的指望c期盼都灰飞烟灭,绝望从内心深处滋生出来,让她无从挣扎,也不知该往何处挣扎。 这些年,她没少给林家做事,给秦明春吹耳边风不让他参与支持太子党,探听秦明春军营动向,暗地里又买通官员为林府的后辈入官场铺路桩桩件件,出钱出力,掏心窝子的对他们好,没想到换来的就是这样的一个对待。 林家看中的,还是她的国公府夫人之位,是她身后的国公府,而不是她这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 她努力这么多年,奋斗这么多年,终究还是一个被人瞧不起,被人随意可抛弃的无用之人。 大梦初醒啊。 秦玉舞端坐在椅子上,听着外面的话,目不转睛的盯着林氏的变化,看着她从满脸希望到一寸一寸的绝望,心如死灰,这一刻,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不是开心。 即便是上一世被林氏如此陷害,这一世林氏三番两次的要她性命,两人之仇不死不休。 她忽然有一点觉得乏味,难道重活一世,就要陷入这样无休无止的争斗中吗 不,她不愿意。 报了仇,她不愿再受这些繁文缛节的束缚,她想活的潇洒肆意。 不再浪费重活这一世的机会,不虚度每一寸光阴。 林氏忽然重新抬起头来,看向秦玉舞。 秦玉舞正盯着她出神,两人的视线冷不丁的就触在了一处。 林氏“呜呜呜”,秦玉舞起身缓步上前,伸手揭开了她脑后的帕子。 林氏看着面前的少女,忽然大笑了起来,口齿含糊的道:“泥的母亲,是鹅下毒害死的,毒是鹅从外面一个西域商人手中买的。因为鹅嫉妒她,是鹅先喜欢上国公爷的,凭什么她一个小小的编修之女却先嫁给了国公爷她不死,鹅就没有机会嫁进国公府,所以她必须死” “泥也必须死” “这么想我死,为何不在嫁进府中来就把我杀了呢”秦玉舞缓缓开口。 “泥以为鹅不想吗鹅无时无刻不想杀了泥,可杀不了泥啊”林氏道,“一开始,国公爷看得紧,鹅又刚嫁进府中来,没有机会下手。过了几年,鹅站稳了脚跟,再想动泥,却屡屡失败,泥的身边总是会有人阻挠,保泥的性命。泥可真是能耐啊,她即便是死了,还能叫泥安稳的活到现在。” 秦玉舞微愣,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是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这事她从不曾察觉,那 个人又会是谁 “可是鹅杀不了泥,难道别人也杀不了泥吗就凭泥生了这样一张像她的脸,这一生,泥也别想安稳的活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林氏状若癫狂。 “别人是谁皇后”身后忽然传来怒问。 林氏止住笑,缓缓扭头看向秦明春,她此时的模样已经与那失了神智的泼妇毫无二样,发髻散乱,泪花糊脸,哪里还有往日的端庄高贵模样。 可她恍若未觉,只是拿一双眼睛认真的看着秦明春,看这个让她爱恋了十数年的男人。 即便到了此时,她心里也恨不起来他,她不怪他心里没有她,她也不怪他此时对她冷漠厌恶,因为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眼里没有她,心里藏别人。可那有什么关系,他的身体是她的,她从何莲君那个贱女人手中抢过来的,她享用了十数年,同床共枕了十数年。 “没有谁,一切都是鹅做的。”林氏眼中流下泪珠,嘴角却淡然的上扬了。这一切,她尽数揽在自己身上,不牵扯他人,才能不牵累她心爱的这个男人。 “青燕。”一旁的贾氏开口唤道。 赵妈妈得令,上前一步,将手中的药丸塞进了林氏的嘴中。 林氏不想说,贾氏更不想林氏再说。 前尘往事都归于了黄土,何必再翻出来,弄的人心不宁,家宅不安 “老夫人,鹅犯错罪有应得,只求老夫人善待玉乔和玉飞”林氏对着贾氏磕头哭求。 贾氏淡淡的回道:“秦家的孩子,谁能苛待了去谁也不能。” 林氏得了应允,缓缓直起身子,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泪渍,又伸手拢了拢凌乱的发髻,这才重新抬头看秦明春,尽量的放柔和声音,对着他微笑道:“国公爷,妾身这一辈子能嫁与泥,死而无憾。只是不能陪泥白头到老,以后,还请泥多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秦明春目光冰凉的望着地上的林氏,露出一丝狠笑,道:“可本公这辈子最恶心的,便是娶了你”说完一甩袖子,大步的离去。 这一句话,恍若穿心箭,将林氏钉的心如死灰。她的眼泪簌簌滚落,只觉得胸腔内气血翻涌,突然干呕一声,“噗”一下吐出了满地的乌黑鲜血。 “收拾干净了送上路。”贾氏吩咐完,转身往外走,见秦玉舞还站在一旁,道:“你且回荷苑去吧。” “是。”秦玉舞也迈步离开。 临出内室前,她缓缓回头,看向颓然倒地的林氏,昏暗的内室仿佛一张深渊之口,将林氏的身形紧紧抱住。 林氏会下地狱吗 会吧。 可那又与她有什么关系呢 秦玉舞平静的转过头,大步的离去。 155 变局 秦玉舞回到了荷苑,将所有人都遣出去后,拿出何莲君留给她的那盒匣子,取出那支摔碎了的荷花簪,捏在手中,一时心情五味杂陈。 林氏死去,牵扯出来了母亲身死之谜,现在林氏死了,也算是为其报仇了。 只是皇后也参与了其中,是她始料未及的。 且不论此事真假,倘若皇后真的是幕后主使,现在林氏已死,死无对证了,即便想要掀出来此事,也困难重重。这也是贾氏如此急于处死林氏的原因,更是秦明春欲言又止的原因,因为深究下去,必将秦府卷入巨大的漩涡,这后果谁也无法预料是福是祸。 她忽然想到了舅父和表姐何娉婷,他们追查十数年,倘若幕后主使是皇后,他们岂非以卵击石 秦玉舞有些懊恼的拍了自己膝盖一巴掌,这几日她全副心思想着怎么对付林氏,竟然忘记了通知舅父他们。 她忙起身唤珍儿:“珍儿,将斩金唤进来。” 珍儿得了令,不多时,斩金便在门外求见。 秦玉舞开了门,将他唤进来,吩咐道:“你快马加鞭去寻舅父和表姐他们,让他们不要再查下去了,立马回京来。” 秦玉舞话说完,忽然意识到,何连成执着十数年,要查出真相为何莲君报仇,现在又有了眉目,怎会因为斩金几句话就轻易放弃她蹙眉想了想,道:“如果舅父他不愿意回京,你就留在他们身边保护他们,一定要护好他们的安全。” “是。”斩金领命。 秦玉舞在原地转了一圈,觉得还是不妥,倘若面临的是皇后,斩金一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弱。她想了想,道:“你将断玉也带上,你们两人一起去。” “小姐,不可”斩金一听就急了。他和断玉两人都离开了,谁能保护小姐 秦玉舞却铁了心,道:“就这么办,你们两人去。我在秦府,还没有人能动得了我。” 斩金还想劝说,见秦玉舞面容坚决,只能应下,转头出去了。 秦玉舞心里才稍微安定,斩金和断玉两人,护住舅父几人性命应该不成问题。 可她却没有想到,有人已经下了毁掉她的命令,不惜一切代价,要将她钉进地狱中去。 安排了舅父的事,秦玉舞的心思便放在了林氏说的暗中保护她的那个人身上。 原来她身边一直有一个人在暗中保护她,那个人是谁 听林氏的意思,那个人原来是她母亲安排的 秦玉舞想了想,将刘妈妈唤进来,询问此事。 刘妈妈闻言也是一脸茫然,道:“小姐,奴婢并不知此事,也从未察觉有此人的存在啊。” 刘妈妈也不知情,秦玉舞便毫无头绪了。她将身边所有可能的人都过了一遍,最终落在了那个白衣面具人身上。 莫非,竟然是他么 他到底是谁 难道他认识自己的母亲,是受了母亲所托,来保护她的 秦玉舞忽然觉得自己心情焦躁起来,忍不住在屋中来回踱步,倘若那个面具人受自己母亲所托,那也就是说他是一个年长她许多之辈,这样一个人,还来占她便宜,还屡次三番的撩拨她 简直毫无下限 她母亲到底是找了个什么样的人在她身边 她一定要将这个人的面具掀开,将他的老脸露出来。 她一定要好好看看,这个人如何能腆着一张可以当她爹的老脸,对她心坏不轨 她一定要将他这张老脸,狠狠的扇几巴掌 遥远的某处,某人忽然忍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这夏初渐暖,无风无雨的,怎么就喷嚏连天了 莫不是有人在想他还是在咒他 不得不说,某人真相了。 竹青苑中,贾氏跪在佛堂中,闭眼虔诚的念经。 赵妈妈忙前忙后的处理林氏的身后事,等收拾干净后,洗了身子换了衣裳,才来回禀。 贾氏伸手,赵妈妈上前来搀扶她起身,往外走。 “去通知林府,林氏身染重疾,药石无医,去了。” “是。”赵妈妈应下。 “再透个风给林老夫人,林氏是得知她带了人进府来,一时气急攻心,吐血而亡的。”贾氏道。这便是将林氏的死与林府扯上了关系,林老夫人若是要闹,秦府有把柄叫她林府也颜面无存。毕竟,没有哪家人能没脸没皮到如此地步,人未死,后继者就领上府来了。 “奴婢这便去办。”赵妈妈道。 “不急,缓上两柱香 时辰再去。”贾氏走到椅子上就座。 赵妈妈忙提起茶壶给她沏茶。 贾氏默了默,开口问道:“你说,林氏这事,玉舞那丫头掺和了多少” 赵妈妈手微顿,放下茶壶,将茶盏送到贾氏面前,待贾氏接过了,才开口回话:“奴婢看不出来。” “这丫头,心思沉,莫说是你,便是我也有些看不透了。”贾氏缓缓道,“这一环又一环的,若说都是她布局,那得多深的心思多狠的手段啊,可若说是巧合,未免也太巧了。这么巧,她就露了脸,林氏就犯糊涂道出了往事” “也是夫人自己犯了糊涂。”赵妈妈道。她还是叫林氏夫人,只是顿了一下,终究没有改口。毕竟林氏是身死,可没有被秦府休出府去,那即便是被处死的,即便将来入了土,明面上依然是国公府夫人。 “我也是没有想到,这林氏也是个狠辣的,对浅之一腔思慕,不惜做到如此地步。其实若只是寻常的后宅争斗,我也不会去插手,可林氏千不该万不该将国公府牵涉其中,更不该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沦为皇后的棋子”贾氏恨的咬牙切齿,林氏说出皇后指使,叫她瞬间眼前发黑,差点被气的背过气去。“所以她必须死” “不仅她要死,林府他日也要付出惨重代价还想往咱们府中塞人,凭她们也配” “是。”赵妈妈附和着,又劝道,“老夫人,您且消消气,别气坏了自个儿身子。” 贾氏长叹了一口气,道:“是啊,现在秦府后宅,可得我撑着些。玉舞那丫头,既然是个心思深的,也就不在府中多留了,再过几月及笄后,说上一门亲事将她嫁出去,也便清净了。秦府未来,还得靠咱们的玉凯和玉旋撑起门楣来。”话语间,却是将秦玉飞摒弃了。 林氏的所作所为,终究还是累及了自己的一双儿女,即便她最后揽下所有罪责没有指摘皇后,保护秦家,可一切终究不一样了。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本就是人的本性,何况还是贾氏这样冷情冷性的后宅妇人。 失了林氏庇护的秦玉乔秦玉飞姐弟,往后的人生,迎来了变局,还能向上一世那般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么 只怕是不能了。 “国公爷那边,派个人去盯着。”贾氏道。 秦明春显见是被林氏害了何莲君之事刺激到了,离开竹青苑便一个人去书房里将自己关了起来。 “要不,让春姨娘带着一双孩子过去劝劝让国公爷瞧瞧孩子,想想孩子还有这一大家子,不会胡来的。”赵妈妈支招。 “好,这样好。”贾氏眉头松开了一些,“春盈是个机灵的,又有孩子,必能劝开他的心思。” 赵妈妈得了令,告辞出去安排去了。 156 探望姐弟 林氏过身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 秦玉乔得了消息,跑去竹青苑在贾氏面前哭闹了一场,最后被赵妈妈劝回了自己院里。 林府那边得了消息,最终也没敢闹,接受了事实。 府中筹备林氏的身后事,秦玉舞作为嫡女,又是长女,首当其冲的要领着弟妹守灵尽孝。即便贾氏和秦明春都知道,林氏是秦玉舞的杀母仇人,但事关秦玉舞的名声,这份委屈只能往肚子里吞。 秦玉舞却不想维护自己的好名声。 至少,在对林氏尽孝这件事上,她不想违逆自己的心意。 所以直接对外宣称身体抱恙,需卧床静养,下不了床自然就不必去灵堂跪拜行礼谢客。 一时间,众人众说纷纭,但不知谁起了头,后来的舆论风向渐渐变成林氏久病卧床,秦玉舞一直于榻前悉心照料,今林氏突然逝去,她也深受打击才病倒,竟给她圆了孝顺之名。 自然也有不屑此流言者,奈何流言本就追不到根究不了底,拼的就是传的人多面广。 说的人多了,也就成真了。 前几日秦玉舞和二皇子表哥的儿女情长纠葛未消,现今又因为孝顺之名扬名京都。 一时间,国公府嫡长女秦玉舞之名,家喻户晓。 贾氏不关心外界的纷扰,她对秦玉舞只有一件事发愁,就是当今圣上到底是什么态度。可总不能冲到圣上面前当面去询问,所以她决定主动试探,便趁着林氏丧事期间,各府夫人女眷上门吊唁之际,放了话出去。 话语间传达的意思,对秦玉舞的亲事倒是不急,只说马上要及笄了,府中嫡母又陡然过世,她这个做祖母的要早早为孙女打算,先慢慢相看着,有合适的等除了服便可定亲。 有好事的夫人便当面询问秦玉舞和二皇子之事,贾氏淡淡道:“两兄妹间闹趣罢了,皇子的亲事,自有陛下和皇后做主,哪里轮到老身做主。”摆出了陛下和皇后,意思也就是没有圣旨一切都是不作数的,她堂堂一品诰命夫人都做不了主,你们这些人几斤几两也能指摘。 众人便识趣的不再询问,回了各府,也严束下人不许乱嚼舌根妄议此事,流言蜚语倒是渐渐消停下来。 前厅事宜,秦玉舞懒得费心思,她这两日心情颇好,手头又没有紧要的事,便让珠儿给谢情送了信去,约时间探望那双姐弟。 谢情收到信,倒是诧异了一下。因为他知道林氏过世有许多事要操办,怎么这时候秦玉舞竟然还有空闲时间出府来。但随即便抛开不想了,毕竟是对方主动相邀,于他是求之不得之事。 谢情仔细琢磨了好半响,才回了信,等的珠儿都快要发毛了,拿了信瞪了谢情一眼,扭头走了。 珠儿回府,将谢情的信递给秦玉舞,秦玉舞展开一看,见谢情竟然邀她去爬城郊的羊角山,只说是羊角山的野生木槿花盛开,景色宜人。 秦玉舞最近一直长居府中,被谢情的邀请勾起了兴致,便着珍儿和珠儿去安排爬山踏青事宜。 第二日一早,秦玉舞便偷偷换了珍儿的衣裳,带着珠儿出府去。 临行前,珍儿不放心,也要跟着一起去,秦玉舞拒绝了,留着珍儿在院中应付,她比较放心。 珍儿拗不过,但秦玉舞本就悄悄出府,不宜大张旗鼓带护卫,只得满腹担忧的目送秦玉舞和珠儿出府去了。倘若断玉陪伴在侧,她才会放心许多,但眼下也无它法,只能心里默默祈祷一路平安顺遂。 秦玉舞领着珠儿出府后,直奔城外。 为了避嫌,谢情约她在山脚碰头,一路马车行过去,抵达城郊的羊角山时,日头已当顶,明晃晃的,一片晴好。 秦玉舞下马车,远远就看见了站在山脚的三人,一个高挑俊挺,两个像破了壳拔尖儿往上窜儿的青笋。 “秦姐姐”陈霞和陈辉两姐弟瞧见她,激动的冲她狂挥手。只是瞄着谢情站着没动,脚步也不敢迈出来往她这边跑。 谢情穿了一身天青色的常服,清爽的颜色衬的他面容越发的明亮,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子望着她,含满笑意,脸颊上的两个酒窝隐现,好一个英俊儿郎。 秦玉舞微笑着走过去。她出门挑了一身黑衣,一头乌发像男儿一般在头顶挽髻,包一块灰扑扑的头巾,猛一瞧只觉得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厮。可若是细瞧两眼,便会发现,世上如何会有如此美丽的小厮,那弯眉如柳,眼眸含星,盈盈一笑百媚生,只叫人不辨世间其它春色。 谢情瞧着越走越近的秦玉舞,一双眼睛仿若粘在了她身上挪不开视线,只觉得心跳的难以自控,耳朵也不自觉的红了起来。 真是奇了怪了,头一回见她倒还能保持镇定,怎么反而见上几回了,每一回都更失态。 秦玉舞一手捏着银面具,一手拎着点心,身侧的珠儿背上背了个包,怀里也抱了一怀零嘴点心,两人都快走到跟前了,见面前的三个家伙竟然还呆站在原地。 珠儿忍不住嘟囔:“霞儿和辉儿两个是小孩子便也罢了,谢四公子你一个堂堂七尺男儿,如何能睁眼瞧着我们两个弱女子肩扛手提而无动于衷呢” “啊,哦我抱歉,是在下失礼了。”谢情回过神来,瞬间面红耳赤,忙上前来帮忙要拿东西。 秦玉舞笑道:“珠儿平日里在我面前牙尖嘴利惯了,谢公子你别和她计较。” “不c不会”谢情忙摇头。 陈辉和陈霞见谢情动了,忙跟着围了上来,一左一右将秦玉舞团团围住,仰着脸蛋冲她咧嘴开心的笑。 许久未见,两个孩子都长高了许多,但也晒黑了许多,一笑露出一排格外醒目的大白牙。 秦玉舞瞧着姐弟两个开心的笑颜,珠儿没少汇报谢情教导他们的事,知道他们很认真也很用功,才会晒成如今这黑不溜秋的样子,可身体虽然苦,笑容却多了。 “姐姐,我们好想你啊。”陈霞开心的说。原先她一直以为秦玉舞是公子,言语还有些腼腆害羞,后来知道了秦玉舞是女儿身,自心底里就对她充满了亲近,心底话也脱口而出。 “好想你,姐姐。”陈辉也跟着他姐姐说。他年纪小,哪里知道这话说出口的害羞,也并没有到男女有别的年纪,说出口的都是童言童语。 秦玉舞闻言,只觉得心底恍如淌过了一道暖流,这种被亲近被需要的感受,让她难以拒绝。她笑着伸手摸了摸两姐弟的头发,道:“姐姐也想你们了,所以来看你们了呀。” 一旁的谢情看着笑得像个孩子的秦玉舞,只觉得一颗心像浸入了蜜缸,让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157 爬山赏花 羊角山是京都知名的踏青之地,虽然已入初夏,但山上春景正茂,放眼过去,新生的枝叶青翠,令人心旷神怡。 山上未修官道,车架不能行,只能沿着羊肠小道爬上去。 陈英和陈霞两姐弟争相接过秦玉舞手中的点心,负在身上,然后簇拥着她往山上走。 谢情肩扛手拎珠儿带的包裹点心,跟在最后压队。 山林叠翠,鸟语鸣鸣,一路野花烂漫,只叫人恍如置身幻境。 陈英年纪小,一路话语不断,像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欢声笑语着说跟着谢情学武的事情。 “师父可厉害了,教了我和姐姐好多厉害的功夫。”陈英说到兴起,折了一根树枝作剑,跃到一旁的一块大石上,“唰唰唰”的比划。 他身形小,瘦,那剑招却凌厉有劲,招招都快c狠c准。 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下了功夫去苦练。 也可见谢情是费心思教了。 秦玉舞瞧着很是满意,眉眼不自觉的流露出笑意。 一旁的陈霞见弟弟舞的起劲,而小姐瞧着很开心,自己也跃跃欲试起来,她将糕点往谢情手中一塞,仰着小脸巴巴的望着他道:“师父,您给霞儿拿一下。” 谢情有些无奈的伸手接过,他肩扛手提,怀里又被塞了一包,整个人像一个行走的搁物架。 秦玉舞瞧着甚是好笑,走过去接过谢情怀里的包裹,道:“这两个小家伙倒是不怕你。” “这是他们这个年龄才有的真性情,无畏无惧,凭心中喜恶行事,甚是珍贵,我也不愿折了去,日常便由着了。”谢情笑着看向秦玉舞,零零碎碎的日光从斑驳交错的树枝缝隙晒进来,将他的眼睛映的恍如晶莹的玉石,翊翊生光。 “他们有你这个师父,是他们的幸运。”秦玉舞由衷的感慨。这两个孩子年纪小,未来能变成玉石还是废石,雕琢者及其重要。她自己不是一个好的雕琢者,若是两个孩子跟着她,只怕会毁掉人生,而天之骄子谢情,真性情有本领,作为姐弟人生的引路人,极其符合。 现在瞧来,姐弟两人跟着谢情,当真是极好啊。 陈霞折了树枝,和陈英两人你来我往的,对战起来。 珠儿在一旁看的眼睛发光,她本就性子好动,又随秦玉舞跟着梁青学艺,但只会防身的招数,和布陷阱之技能,像这边舞剑之技不足,也就分外喜爱。 众人已经行了一截山路,此时驻足玩乐,权当小歇息。 谢情的目光却始终落在秦玉舞身上,他看她白净的脸颊洋溢着浅浅笑意,可见心情确实愉悦,心里紧攥的担忧稍微松了一些。 国公府近些日子接连出风波,事事都牵涉她,他瞧着心急,却又毫无办法。珠儿也不常来,便是想从珠儿嘴里探探口风也不得。 “你呢,最近怎么样”谢情问。 秦玉舞转头望谢情,对上他关切的目光,微微一顿,这是在关心她她迅速转回头,望着在比划的姐弟,道:“有吃有喝,能吃能喝,挺好的。” 这话初始听着很敷衍,国公府嫡小姐还能缺了吃喝 但细细揣摩,却能明白,她身处之地凶险,有吃有喝,能吃能喝,可见诸事无恙。 谢情对秦玉舞的境遇其实一直看在眼里,她如此独立又果敢,也是因为没有亲娘在身边呵护,只能靠她自己罢了。 “二皇子那里,倘若很棘手,我也可以” “谢谢你,可是不必了。”秦玉舞道。颜稷和与她之间的事,外人并不清楚,随意揣测或者插手,只是多生事端。 被拒绝,谢情有些羞赧。他毕竟与秦玉舞之间交情不深,若非看在两姐弟的面上,只怕连今日这主动邀约的机会都没有。 “是我唐突了。”谢情道。 秦玉舞微微蹙眉,没料到自己的拒绝让谢情变得局促。她想了想,道:“我有自己的打算,也会把握分寸,你不必担忧的。若是真的需要你相助,我也不会客气。” 这便是算解释了。 谢情闻言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来,道:“只要你开口,我一定拼尽全力相助。” 秦玉舞看着谢情高兴的样子,忽然觉得额头有点疼。她其实很开心与谢情交往,可若是谢情对她也存了心思,却是她不想的。 一念及此,秦玉舞忽然想到了那个白衣面具鬼,那人会不会是谢情呢 武功高强c对她熟悉越想越觉得符合。 唯独年纪似乎不符。 谢情的年纪,应该不可能是受了母亲所托保护她。 秦玉舞觉得自己有些魔怔,见谁都胡思乱想,于是将脑子里的念头赶紧打消,可念头一生起来,就无法遏制。她一面否认谢情,一面又想,若是暗中保护她的那个人不是白衣面具鬼,而是另有其他人,那么谢情是白衣面具鬼的嫌疑岂不是极大。 秦玉舞忍不住转头重新去看谢情,将他整个人从上到下的打量,越看越觉得可疑。 谢情忽然被秦玉舞一脸若有所思的盯着看,任他在佯装镇定,心里也控制不住的激动。他想问秦玉舞在看什么,又不敢问,只能心怀忐忑的低头打量自己,看自己是不是衣着打扮有失体统 秦玉舞见谢情意识到自己的打量,于是重新收回了目光,心里暗暗思量,回头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他,看看他是不是白衣面具鬼。 陈英和陈霞舞了一场,出了一身薄汗,一前一后的收了势,跃到秦玉舞跟前来。 “打的真不错。”秦玉舞赞道。 两姐弟闻言开心的差点没蹦起来,他们用心苦练,便是想要得到秦玉舞的认可,日后能跟到她身边来。 闹了一阵,歇了一阵,一群人重新往山上爬。 路上偶有遇到踏青的人群,秦玉舞未免麻烦,便将面具戴在了脸上。 至半山腰后,成片的木槿花出现在山野间,火红c分红c紫红各色交错,映亮了诸人的眼睛。 陈霞欢笑着跑到一株粉色的木槿树前,伸手折了一枝,送给秦玉舞。 秦玉舞伸手接过来,粉色的花瓣绽开,露出金黄色的花蕊,娇艳华美,别是一番美意。 陈英见姐姐送花给秦玉舞,也忙不迭的去折了一枝,往秦玉舞怀里塞。 “好了,可不要再折了。”秦玉舞收了花,忙叮嘱道,“留着这些花给更多的人观赏更好哦。” 陈英和陈霞忙不迭的点头答应。 谢情瞧着怀里捧着两支木槿的秦玉舞,心里默默道:“如此娇花,只想折在自己手中藏起来,哪里舍得叫更多人瞧见这等颜色呢。” ------题外话------ 弟弟:后妈,请问陈辉是谁 财宝妞:你啊 弟弟:你再说一遍 财宝妞:啊,你叫陈英 158 归途生变 登高至顶后,太阳恰好当头,诸人因为攀登,皆饥肠辘辘。 珠儿便领着陈家姐弟在宽敞的地面铺布,摆糕点果子和茶水。 谢情摸了摸脑勺,他光顾着要见秦玉舞的激动,全然没有想到要带些吃食果饮,若非秦玉舞她们准备妥帖,一群人岂不是要瘪腹渴嘴了。 也不怪谢情愣。他出身也不低,在家又受宠,衣食住行自有下人安排妥帖,不劳他费心思。这一回踏青之事他没有告知家里,自然没人给他筹备。 羊角山顶凉风习习,草葱树郁,无边绿意绵延不尽,入眼只觉清爽开阔。 秦玉舞的心情,也因为眼前的辽阔山河,而变得神清气爽。 江山如此美,景色如此俊,他日待她去饱览。 在山上呆了半刻,大家起身打道回府。 “姐姐,姐姐,你下一回何时再来看我们呀”陈英黏在秦玉舞身边,仰着脑袋问。一双眼睛巴巴的,含满了期盼。 这孩子,许是因为当初她出手相助,自此对她分外的信任和亲密。 秦玉舞摸摸他的小脑袋,道:“跟着你师父好好的练武,快快成长起来。姐姐有空,就会来瞧你们。” “嗯,我们很听师父的话呢。”陈英得了许诺,认真的说。 不止陈英陈霞不舍,一旁的谢情也是满心不舍,可他不能像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的说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下一回的再见希望不要太久。 回到山脚,秦玉舞领着珠儿和谢情诸人道别。 谢情本想送秦玉舞回城,但被秦玉舞拒绝了。 秦玉舞有自己的考量,她目前伸出京都漩涡之中,身边不知何处藏着危机,不想将谢情牵扯进来,更不想因此连累了年幼的陈英陈霞两姐弟。 出城来的马车是珠儿悄悄在外面租的,送抵她们到山脚后,车夫便架着马车在山脚的茶肆喝茶歇脚等她们。 秦玉舞辞别谢情后,便与珠儿去茶肆和那车夫汇合,然后驱车回城。 此时太阳已西斜,连片的火烧云在西边天际熊熊燃烧,似乎要将那群山峻岭也要烧起来一般。 秦玉舞掀开车帘,远眺这难得一见的郊野景致,忽然想起了前世驻守边疆时,荒漠里的落日盛景,金黄的荒漠与天际的红霞交织出绚烂夺目的华丽,呈现出一种与眼前全然不同的旷古寂寥。 秦玉舞不由得又想到了那个白衣鬼。 那日她站在暮色中,远眺着斜落的日头沉思,他忽然就在满天红霞中踏步行来,脸上银色的面具也被映上了绯色。 她望着忽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她面前,有一瞬间的愣神,一时不敢相信。 这一次见面之前,他忽然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她一度以为他将不会再出现了,却没想到就见到了他。 虽然带着面具,她依然看清了他的一身风尘仆仆,显然为了抵达这里经历了长远的跋涉。 她心中的满腔怒气,瞬间偃旗息鼓。 他还带来了重逢的赠礼,其时她正为了铁狼王的来犯夜不能寐,他恰得其时的送上了反击的妙计。 武功高强,还善军事谋略,且在军营中来去自如无一不与谢情不谋而合。 如果那人真的是谢情的话秦玉舞觉得自己想要亲手去揭开这面具,将藏在其后的那张脸露出来的想法,变得不太强烈了。 正沉思,忽然察觉衣袖被人拉住,珠儿凑进来低语:“小姐,不对劲,这不是我们回城的路” 秦玉舞蓦地回过神来,与珠儿对视了一眼。 林氏歿c颜稷泰被禁足,她才想着借此机会出城来,若是没有人动手脚也罢,若是有,正好试探林氏所说的那个暗中保护她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 至于出手的人么左右不过那几个,不是秦玉乔便是颜稷泰。 秦玉舞伸手摸了摸脚踝,那里随身绑着赫连煌赠送的匕首,怀里还塞了毒药,最主要的是身后还有梁青暗中尾随保护。 在出门前,她已先去请了梁青相助,以其之身手,护她绰绰有余,只不过,她也告诉了青师傅若非逼不得已尽量不要出手罢了。 马车继续极速前行,过往之处越加偏僻。 秦玉舞稳稳的坐在马车内,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兴奋,一种即将面临血雨腥风的嗜血激动。 约莫再过了一柱香的时间,马车忽然一个急停。 秦玉舞和珠儿早有准备,并没有因为冲击而跌倒,但两人稳住身形后,还是“哎哟”痛呼出声。 赶马车的车夫跳 下车架,在外面喊到:“你们是谁为何拦路”一边喊一边往后退。 秦玉舞伸手掀开车帘,就看见前方竟然围了四名壮汉,皆衣衫不整,浑身脏污,瞧见有人出马车来,顿时眼露凶光。 秦玉舞快速的扫了四周一眼,她确定还有人蛰伏在暗处盯梢。 收回目光重新打量眼前的那几名汉子,个个赤手空拳的样子,身上并无刀剑利刃,看来并不是要将她一刀致命,那么就是为了毁掉她么 秦玉舞瞳仁微缩,这狠辣手段,还真是久违的熟悉啊 “小娘子,下车来陪爷们儿几个玩玩儿。”为首的壮汉猥琐的笑着走上前。 似乎察觉到了危险,马儿不安的撅蹄子,却被那壮汉忽然一手拽住了缰绳,死死的拉着,顿时叫闹腾的马儿安静下来。 秦玉舞从马车上跳下来,她做小厮装扮,又带了面具,对方却能一口叫出她女儿家身份,显见是早已盯上她,有谋而来。 珠儿也掀开帘子,随之跳下马车。 那几个人瞧见珠儿的容颜,眼中的兽光大增,显然对珠儿的兴致更高于了秦玉舞。 “小姐”珠儿怯懦的开口,“他们是谁啊” 秦玉舞哼道:“不过一群鼠辈,藏头露尾,只怕是无名无姓,甚至连受谁指使也说不出来吧。” “那岂不是为人卖命,连对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好可怜”珠儿叹息。 拦路的四人:“”你们这两位小娘子现在的关注点是不是有点歪 某处暗中保护的人差点跳脚,哎哟喂小祖宗,现在什么时候,怎么不赶紧跑,还和对方杠上了 “喂,你们听好了,本大爷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哎哟”打头的汉子正要自报家门,忽然捂住脑袋痛叫了一声。一旁的其余几人也回过味来,忙道:“你和这两个小娘皮较什么劲儿办正事要紧” 几人说完,同时朝着秦玉舞和珠儿逼近。 秦玉舞和珠儿见状,忽然同时“哎哟”一声,转头就跑。 身后那几个汉子,立马拔腿跟上来。 山路崎岖,秦玉舞和珠儿跑的脚步踉跄,身摇体晃,眼见着就要被人追上来。 若是当真被那四个汉子追上,会是什么后果,简直不敢设想。 “哎哟”,珠儿忽然摔倒在地。 正往前跑的秦玉舞见状,转身又跑回去扶珠儿。 “小姐快走”珠儿喊。 “不,要走一起走”秦玉舞道。 暗中的人眼眶含泪,小祖宗,你对下人真好啊。 “你们谁也别想走”赶上来的壮汉们冷冷的笑了起来。 秦玉舞见状,撩开袍角拔出匕首来,对着来人挥舞:“你们若是敢上前,我就杀了你们” “哎哟喂,这闺中小姐,性子倒是泼辣。”被砸脑袋的那人嘿嘿的笑,“合我的口味啊兄弟们,这小娘皮先给我享用了”说着就扑上前来。 秦玉舞吓得“哎呀”一声,忙不迭的后退,连手中匕首都忘记挥了。 暗处看的焦急的人实在忍不住,一下跃出来,拦在了秦玉舞主仆身前,一掌将扑上来的壮汉击飞了出去。 ------题外话------ 猜猜来人是谁 保证你们猜不准 159 反击 秦玉舞见有人出手,忙定睛一看,却发现来的竟然是一个陌生的小青年,个子孱弱,面白无须,只是出手力道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练家子。 那小青年打飞了壮汉,转头看秦玉舞,恰好与之对视上,瞧见对方面具下一双布满好奇的大眼睛,哪里有半点害怕胆怯的神色,不由得叹息道:“小主子哎,您别愣神了,快起来逃命呀。” 秦玉舞忙伸手搀扶起珠儿,却没有跑,反而上前一步站到小青年身边,肆无忌惮的打量他,问:“你是谁啊谁是你家小主子” 那小青年闻言恨不得咬一口自己的舌头,忙道:“奴在下是路过的,恰好瞧见这里有人仗势欺人,所以才出手相助。小主子,是在下口误了。” 一旁的那几个壮汉见来人功夫厉害,几个人你望我我望你,就是不敢上前来。 草丛中,暗中盯梢的人气的咬牙切齿,眼见就要成事,怎么就冒出来一个多管闲事的人了 上头主子安排的事,他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进行,若是此时办不成,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再有机会 不行,必须动手 来人射出飞镖,冷不丁向小青年出手。 青年闪身避过,草丛中躲藏的人也暴露出来。 可面前还有三个壮汉,青年不能去追。 见草丛中的人出手了,犹豫的三个壮汉也回过神来,各自抄出藏在草丛中的武器,朝秦玉舞几人冲过来。 往前冲横竖只是被打飞,若是没办成事,家里人都要受累 三个人对付一个小弱鸡崽儿似的人,任凭对方实力再强,总会应付不暇吧。 小青年也从腰间拔出剑来,开始迎战。 秦玉舞低声吩咐珠儿:“你跟紧他,别被他跑了。”说着朝迎敌的小青年努努嘴。 珠儿忙不迭点头。 秦玉舞便朝着藏在暗处的那人跃过去,一边大喊一声:“青师傅” 就见不远处的山林中疾射出来一个青色的人影,如扎入池塘捉鱼的飞鸟,直奔草丛中的那人而去。 盯梢的人没有料到,秦玉舞会对自己动手,更没料到后面还有黄雀。 一时之间,他犹豫了。到底是逮住面前的秦玉舞,还是赶紧跑路 他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面前的不过是个闺阁黄毛丫头,至于后面来的那个人,也不是道上有名号的。 片刻思量,他决定逮住秦玉舞,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于是,他直扑向朝他袭来的秦玉舞。 秦玉舞的身法,是受了梁青指点的,看似是瞎扑一通,实则不过是虚招,主要是为了吸引对方朝她出手,留漏洞给梁青。 见对方果然上当,秦玉舞临时刹势,一把拔除匕首,一个飞旋躲过对方的攻击,手中匕首指着对方腰间直刺过去。 当初击杀那山贼,她用的也是这一招。 上一世,沙场上无数次的贴身近战,她也是凭借此招屡获奇胜。 来人没有预估到秦玉舞一个柔弱闺阁女,竟然会如此狠辣的招式,差点着了道,忙一个鹞子翻身,倒翻出去躲避。 等他落地,还在为自己的敏捷暗自抹汗时,忽然面色一僵,后知后觉的想到,自己这一退,正好自己送肉上门来了。 3忙提足待跑,忽然只觉背后冷风来袭,甚至来不及转开要害,一柄长剑便刺穿了他的胸腔。 他低头看着突然从胸腔冒出来的剑尖,光亮的剑面像一面镜子,倒映出他惊愕的脸,渐渐的,殷红的血漫上来,将他的脸模糊成狰狞的一片。 从来只有他放他人之血,今日临到了自己头上。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一阵轻松。 不用面对未完成任务所带来的恐怖惩罚。 秦玉舞提着匕首缓步走上前来,站在离人两步之距,俯视着被长剑钉成肉串的男人。 黑衣,黑布蒙面,只留两个眼窝露在外面,只是那一双眼睛也在渐渐失去神采,变成死鱼眼。 “你一定不想说是谁派你来的。不过我也知道是谁”秦玉舞静静的盯着男人,嘴角缓缓浮起一丝嗜血的笑,“颜稷泰。” 男人瞪大眼睛,对秦玉舞的精准预判非常吃惊。 他此时忽然才意识到,一直被他视作一个手无弱鸡之力的闺阁小姐,怎么会如此狠辣而聪明 除非,对方早已知晓主子的心思 这个姑娘,目标从来都是主子 他这个主子,知不知道自己到底招惹了什么样的人 只怕是不知晓啊 他忽然觉得有些畅快。 总得有人来克一克那个喜怒无常的恶魔 男人的嘴角浮起一抹笑意,伴随着从嘴角涌出来的血沫子,无比诡异。 秦玉舞看向梁青,梁青伸手,拔出了长剑。 男人胸口热血崩洒而出。 秦玉舞站的地方够远,血刚好喷洒到她脚尖前面,未玷污她衣衫。 她也不再多看一眼,迈步走到梁青身边,拎着匕首看小青年一抵四。 小青年这边虽然在对付四个壮汉的围攻,但眼睛一直在关注秦玉舞那边的情况。一开始他为秦玉舞的不知好歹而焦急不安,正要抽身去相救,却发现局势陡然扭转,那个看起来很厉害的杀手竟然被秦玉舞和突然出现的人合力击杀了。 这哪里还有起初被四个壮汉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现在更是,竟然站在一旁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小青年觉得,自己似乎被人坑了。 说不定,自己正是秦玉舞想要勾出来的那条鱼呢。 想到师父千叮咛万叮嘱,不到万不得已别露身,小青年觉得自己回去难以交差了。 眼下只有尽快解决这几个坏人,然后赶紧跑路,别被小主子逮住拷问。 小青年心里有了数,手中招式陡然凌厉起来,他能被选中来保护小主子,身手自然一等一的好。 四个粗莽汉子会点功夫,却还不是他的对手。 几个杀招,那四名粗莽汉子便躺在了地上,奄奄一息。 小青年收了手,冲秦玉舞嘿嘿笑了笑,忽然拔身就往外蹿。 可不想刚迈了个步,小腿忽然一沉,让他无法动弹,低头一看,不知何时腿上挂了个“挂件” 正是小主子身边的那个丫头,用一双手,紧紧的抱住了他的腿 “唉唉唉,你快松手”小青年大急。 “不松”珠儿抱的更紧。 小青年记得额头冒汗,眼看一旁的秦玉舞走过来了,急得伸手就要劈珠儿。 “你敢”珠儿怒目圆瞪。 小青年瑟缩了一下,不敢下重手。劈改为拎,抓住珠儿的衣襟,手掌化力把她胳膊“啪叽”两掌,拍麻了,挣脱开,一把拎起来像扔小鸡崽儿似的扔到一边,拔腿就跑。 秦玉舞慢悠悠的喊:“哎,你跑什么呢” 小青年听到她声音,跑的更快,一阵风似的,瞬间没入山林没影儿了。 只是,小青年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秦玉舞盯着小青年逃跑的方向,一点也不着急,她身旁的梁青此时已经没了影儿,正是追着小青年去了。 珠儿转着胳膊活络开气血,撅着嘴道:“那小兔崽子竟然扔奴婢,下一回奴婢一定要给他扔回来” 秦玉舞忍不住笑了起来,去看珠儿,“摔坏了没有,我瞧瞧” 珠儿蹦跳了两下,“没事呢。” “天也快黑了,咱们回城吧。”秦玉舞见珠儿当真无恙,转身往马车走。 珠儿蹦蹦跳跳的跟了上去。 留下地上五具尸体,等天色全黑,野兽出来饱餐了去。 160 演戏呢 秦玉舞领着珠儿悄悄回了府,先是洗漱一番,洗去身上的汗气和风尘,换上舒服透气的棉衫后,悠哉悠哉的用晚膳。 相较于她的气定神闲,有些人就坐立难安。 那逃跑的小青年,一路隐藏身形,七蹿八蹿的,又躲回了秦玉舞身后,默默的护送她主仆二人回府了,才折身往城中心去。 等他急匆匆的来到宫门前,恰恰好赶上宫门关闭,忙拿出通行令牌,挤进了半阖的门内。好不容易喘口气,忽然觉得不太对劲,转身一望,就看见缓缓关闭的宫门门缝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影,站在那里,望着他。 小青年此时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他走的时候,秦玉舞身边少了一个人啊 少的那个人,原来一直在跟踪他 小青年顿时慌了手脚,他此时啥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人,被逐渐关闭的宫门,隔在了宫外世界。 他的白脸上“蹭蹭蹭”的冒出冷汗,完了,老底被人掀出来了,师父要揍残他了 为今之计,也只能映着头皮先去汇报,毕竟小主子遇刺这事重大,瞧在他出手相救的份上,师父应该会揍得轻一点吧。 小青年转身往宫内去,他也顾不得回住处换衣服,直奔向安顺当差的御书房。 御书房内,颜帝刚搁下碗筷。今日他总觉得右眼皮子跳的紧,于是没什么胃口,安顺便吩咐御膳房准备了一些软糯易消化的饭菜,给他呈上来,劝着吃了。 当值的宫女服侍颜帝漱口后,又奉上茶,然后手脚麻利的撤了碗碟退下去。 宽敞的御书房里便只剩下颜帝和安顺两人。 “阿霖那边有消息传回来了吗”颜帝问。 安顺道:“尚无,但算着脚程,估摸也该差不多了。” “那孩子,从没有离京如此久过”颜帝叹了一息,收了话头。右眼皮已经不跳了,但他心神拧的紧紧的。 安顺见颜帝心神不宁,宽慰他:“何公子办事一向稳妥,陛下您别太担心。” 颜帝摇了摇头,张嘴想说什么,却又抿住了嘴。 正这时,候在殿外的护卫隔着门帘传话:“陛下,小欢子求见。” 安顺闻言面色一变,那小子此时不在秦府外蹲着,进宫来做什么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陛下,老奴去” 安顺话还没说完,颜帝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 “快叫进来。” 传话的人得了圣令,遂让等候的小欢子进殿。 小欢子一路小跑进来,在房中心屈膝跪下行礼:“奴才叩见陛下。” “你此时回来,可是她那里出了什么事”颜帝起身来,焦急的询问。 小欢子对颜帝的精准预料并不觉得惊诧,如实的回禀:“确实是发生了事情,今日小主子悄悄的出府去爬羊角山,结果回程的路上,遭遇了刺杀” “什么”颜帝面色大变。 安顺也面色一变,下意识转头去瞧颜帝,见他眉头紧缩,一张脸因为惊吓而失色。这是一个见惯了朝堂诡谲风波的弄权者,山岳崩于前也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天下之主,此时却失去了刀枪不入的坚硬外壳,只是一个寻常的为人父者。 “她她有没有受伤”颜帝颤声问。 “没有,小主子完好无损,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伤到。”小欢子忙回道。 得了此话,颜帝整个人瞬间松懈下来,满心的焦虑担忧平息,却依旧从脚底泛起一阵虚软,这是惊惧过度后的疲软。这孩子,真是叫他不省心 “你且将事情细细道来,一处也不许错漏。”颜帝道。 小欢子得令,便将秦玉舞从外出到解决刺客的事情,细细的回禀了。 听了小欢子的话,颜帝和安顺的心情,顿时喜怒两重天。 颜帝坐在龙椅上,手无意识的捏在椅子扶手上,半响,才徐徐问一旁的安顺:“这事,你怎么看” 安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正了正嗓子,避免自己因为方才的愣神而岔了音,回话道:“陛下,老奴瞧着,今日这一出,只怕是小主子演戏呢。” 小欢子见自己的师父如此说,脑袋瓜有点晕,下意识道:“师父,您的意思是说,今日这场刺杀是小主子在演戏不可能的,那几个杀手可是凶神恶煞的紧呢” 安顺瞪了小欢子一眼,这傻小子被人设了局,还一脑袋瓜的米糊,分不清。 小欢子觉得委屈了。 “刺杀自然不会是假,这城中,瞧小主子不顺眼的自有人 在,只不过小主子也借机设了局。陛下,现在瞧来,小主子已然知晓了。”安顺道。 颜帝缓缓的拍了拍椅扶手,要不是他这个女儿聪明,早有部署,岂不是要折在歹人手中去他好不容易才得了心尖上的女儿,岂容他人祸害 “有人想要朕这个女儿的命,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你去查一查,背后是谁在主使”颜帝口气森寒的下令。 “奴才遵旨。”安顺道。 颜帝皱眉,微顿了一下,续道:“你再去安排一下,朕要见她一面。” 安顺微愣,旋即领命:“奴才这便去安排。” 小欢子跪在地上,听着颜帝连下两道旨意,瞬间觉得小主子的地位,在他心中又高了几丈。 安顺告辞,领着小欢子退出书房,刚出了房门,便一把拎住小欢子的衣襟,半拖着他往游廊走。 “唉,师父”小欢子哀呼。 安顺哼道:“你个小兔崽子,派你出去时,为师交代的话都被你塞进狗肚子去了” “没有啊师父。”小欢子忙辩解,“徒儿一开始也没有出手,实在是眼见小主子危险,才” 安顺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拍了小欢子的脑袋瓜一巴掌,恨铁不成钢道:“你出手救小主子没有错,可你不带脑子漏了行踪,才是办事不利为师怎么会收了你这么个笨脑瓜徒儿” 小欢子噘嘴,道:“徒儿徒儿哪里料到会被小主子派人跟踪,何况徒儿在京中绕了两圈才回宫来,结果还是被人给跟上了。” “这才是小主子的厉害之处啊”安顺幽幽的叹息了一声。 自从颜帝得知了秦玉舞是自己的遗腹女后,又是想着招儿的赏赐,又是派人暗中保护,可这一切都是悄悄的进行,且颜帝并没有主动去见她,正是因为颜帝此时心中有所顾忌,不能光明正大的相认。 堂堂秦国公的嫡女,竟然变成了陛下的女儿,这件事一旦为外人知晓,只怕流言蜚语就能撼动江山社稷 后果是连想都不敢细想的可怕 现在,却被小欢子这混小子,给露了馅儿。 秦玉舞那么鬼精的丫头,窥见了一斑,保不准挖出什么来 这也是颜帝忽然决定见她的原因吧。 ------题外话------ 工作的问题处理到尾声了,一直劳心劳力,所以没心情更新。 看书的宝宝们,通过我这次的事情,强烈建议你们抽空的时候,多学点法律,没错的。 161 宫中的人 颜稷泰的眼皮子也跳的厉害,这让他心情燥郁难安。 寝殿中焚着浓郁的香,往日里颇得他喜爱的那股艳靡香,此时只觉得甜腻呛鼻,让他忍不住一脚踹翻了香炉,炉盖子滚了一圈倒地,半炉香灰洒了一地。 一侧服侍的宫娥吓得瑟瑟发抖,齐刷刷跪了一地。 端着一碗梨汤的龚嫲嫲进门恰好撞见了此景,她面色不惊的迈过门槛,道:“殿下不喜这香,你们还不去撤了,跪在这里跟木头块似的做什么” 回过神来的宫娥们忙跪爬到香炉便,七手八脚的用手去拢地上的香灰进香炉,白如水葱的纤纤玉手沾染了香灰,格外的脏污。 始作俑者站在一旁,瞥了两眼宫娥们脏污的手和袖口,只觉得一口闷气舒缓了不少。他收回目光,转身走到一旁的太师椅中坐下。 龚嫲嫲跟过去,将梨汤放在他身侧的茶桌上,道:“天气越发的热,殿下心火盛,用这梨汤祛袪火罢。” 颜稷泰叹了口气,正欲埋怨,忽然又想到殿中有人,遂满心不耐的叹了一息。 龚嫲嫲见状,转头呵斥地上的宫娥们:“一个香炉子还要你们收拾这许久,还不赶紧滚下去。” 宫娥们得令哪敢耽搁,忙抬起香炉往外退。地上还有一撮香灰,留着善尾的宫娥手忙脚乱的将香灰往袖子里拢,却不想香灰里埋着半截未燃尽的香,那火烬烫在她手指腹,瞬间灼出一块黑疤。 宫娥痛的眼泪打转,生生忍住,利落的收拾完,捏着那香快步退出去了。 比起这点烫伤,因手脚慢而受的惩罚,只会更叫人痛不欲生,她不想遭受那等惩罚。 待人都退出去了,颜稷泰才缓声开口道:“本宫总觉得心神不宁,想来还是与那桩事有关。” 龚妈妈道:“殿下,请恕老身直言,您那日就不该对那丫头出手。您忘了娘娘的叮嘱” “忍c忍c忍这些年,忍的可还少了可你瞧瞧,人家要动我们,依然易如反掌。可惜我们精心培养这些年的成果,就这样湮灭”颜稷泰怒极挥手,将那盛放梨汤的碗扫落到地上。 龚嫲嫲见他如此心浮气躁,心里暗叹一声“终究年轻气盛”,面上却顺着道:“老奴也觉得惋惜,可殿下,成大事者自断一臂又如何,保住了青山,他日何惧无柴烧” “这个道理,本宫何尝不懂,只是终究意难平,这才想着先拿那黄毛丫头出口气”颜稷泰恨道。 ”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老五出手,一向无失。“龚嫲嫲道,”殿下且再等等吧。“ 颜稷泰窝在椅子中,烛火将他的身影拉的颀长。 除了等,也还是只能等了。 可这一等,等到了天明,也没有见人回来禀报。 颜稷泰从床上起身,坐在床沿半响,捏紧了拳头。任是再无知无觉的人,此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怕是发生了大事了。 没由来的,颜稷泰的眼前又浮现了那双冰凉的森幽幽的眼睛,明明是一双黑白分明的少女凤眸,不知为何,总叫他觉得蕴含着洞察一切的通透和精明。 秦府嫡小姐,秦玉舞 颜稷泰第一次,觉得自己要正视这个姑娘了。 下响的时候,派出去探查的人终于回来了,也带来了意料之中的坏消息。 “找到人的时候,尸首已经被野兽啃食了大半,从残存的躯体辨别,是被人一剑毙命。” “一剑毙命。”颜稷泰瞳仁紧缩。他身边的一队暗卫,老五最善的是剑,却被别人一剑毙命,那人是何等可怖的实力 “追踪现场的痕迹推测,当日只怕还有外人在。”跪在地上的暗卫回禀。“秦小姐已回到秦府,今日如常在府中,并无受伤之态。” “是了,若是没有他人相助,凭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能如此轻易脱身”颜稷泰眼中迸出杀意来,是谁在护着她谁会护着她 只怕,就是那个东宫太子颜稷安吧 颜稷泰一拳重重砸在茶桌上,完好的茶桌瞬间裂了缝。 颜稷安,好的很。 梁青回荷苑时,秦玉舞正换了短衫在荷塘边练剑。 今日遇袭,她虽然安然逃脱,可无论是那小青年,还是那黑衣杀手,若是与她相对,她孤立无援之下只有死路一条。 这给她带来了浓浓的危机感。 她现在能仰仗梁青相助,可梁青终究不能在她身侧护卫她一世。 唯一能依靠的,还是自己。 只有不断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更好的护住自己性命。 “这剑舞的 太莽,杀气重,巧劲不足,若是舞成这般模样,不如换个师傅学那大刀去。” 秦玉舞收剑,转身看向人声处,见梁青轻飘飘的走过来。 “青师傅。”秦玉舞有些心虚的将长剑入鞘,她心里确实有些急于求成而起的浮躁,手中的长剑也就乱了气势。 “你随我习武也半年有余,难道还不明白,习武之人,最忌讳的是心不稳,神不安若是尚未出剑,心神便先乱了,岂不是白白送命于人” 面对梁青的呵斥,秦玉舞羞愧的垂下头,认错:“青师傅,玉舞知错了。” 梁青看着面前的女孩,叹了一息,道:“你让我跟的那个人,他最后往宫里去了。瞧着他进宫门畅通无阻的模样,应该是在宫里当值的宫人或者侍卫。” 秦玉舞陡然抬起头来,眼睛晶亮,道:“宫里的人”她脑袋瓜瞬间转动起来,若是宫里的人,会是谁安排的呢安排的目的为何 皇后和林贤妃显然不可能,她们恨不得她死了才好,哪里会救她 秦贵妃不可能,她不会对自己这个外甥如此上心。 长公主和颜稷安自有府邸,并不住在宫内。 莫非是颜帝 难道他当真对自己动了不可告人的心思,所以派人暗中窥探自己 秦玉舞蹙眉,倘若真是颜帝,那可有些棘手。 毕竟她对付的是颜帝的亲儿子,下一步还要对付他后宫主位皇后,现在被他盯梢,有些不妙啊。 梁青见秦玉舞秀眉紧锁,一副颇为棘手的模样,想了又想,终究开口道:“你可曾想过借国公爷之力” 秦玉舞回过神来,望向梁青,见她脸上是真切的关心,抿嘴一笑道:“青师傅,你在担心我嘛” 被秦玉舞戳破心思,梁青有些窘迫,微微别开脸,不与秦玉舞对视,道:“你啊,毕竟还是个孩子” “青师傅,谢谢你屡次三番不问缘由出手助我。”秦玉舞真心的向梁青鞠了一躬。 梁青忙伸手将秦玉舞扶起来。 秦玉舞站定身子,目光坚定的望着梁青,道:“玉舞也向青师傅许个话,倘若他日玉舞当真计谋用尽也无法应对了,定然会主动去求助父亲。只是在此之前,玉舞想自己摆平这些事。” 梁青闻言沉默。 “有些事,玉舞只想自己去应对。”月色下,秦玉舞的眼睛熠熠生辉,布满坚定之色。 梁青叹息一声,点了点头。罢了,她本也不是多事之人,只是眼见这姑娘招惹上的人物一个比一个难对付,才忍不住提点。 既然这孩子是个有主意的,那就由这孩子自己去应对吧。 再差,还有她来兜底。 护住这孩子的性命。 162 杀长姐 比起颜稷泰的一夜难眠,玉舞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日,她用了早膳,便去贾氏的竹青苑问安。 府中为林氏设了灵堂停灵,停足七天,便要安排发丧。其实讲究的府邸,停足七七四十九天更显得对亡人的礼重,但贾氏和秦明春显然是不乐意的。 府中到处都挂了白幡,沿途行过去,只觉得森凉。 秦玉舞穿过花园的抄手游廊,走到竹青苑门口,恰好碰到从里面出来的秦玉飞。 许久未见到秦玉飞,此时见到,秦玉舞一时尚未认出,因为眼前的男孩儿此时已经快与她齐肩高,原本白皙秀气的模样也蜕变成了荒野小兽般的粗狂黝黑样子,显见是在军营里日晒雨淋给磨出来的。 军营的苦,秦玉舞非常清楚,尤其以往吃穿用度都精贵,突然面临如此恶劣的环境和操练力度,身心都倍受折磨,非的脱一层皮才能熬过来。秦玉飞显然是开始适应了,因为眼神已经开始变得有杀气。 秦玉飞没有料到会遇见秦玉舞,微愣之后,眼中凶光崩裂,忽然朝她扑过来,想要拽她的衣襟。 秦玉舞轻飘飘的一个转身,避开了他的袭击,退到一旁冷声道:“这是你见长姐该行的礼数” “长姐你也配”秦玉飞稳住身子,转身恶狠狠的瞪向秦玉舞,“你害死我母亲,你是杀人凶手” “饭可以多吃,话可不能乱说”秦玉舞目光沉下来,语气森寒的道,“尤其从你这个长子嘴里吐出这等指摘长姐的恶毒话,若是传入了父亲或者祖母的耳中,或者入府来吊唁的宾客耳中,你可想过会有什么后果” 秦玉舞的话,成功的让秦玉飞颤抖了一下。他被父亲拎进军营,吃了不少苦头,身体上苦咬牙忍了,可心里的委屈,也没有人可以诉说。他多想能向母亲诉诉苦,得母亲的关怀和安慰,可一直无法出军营。等到他终于可以出军营了,却是回府为母亲守灵 他的母亲,忽然之间,就死了。 他踉踉跄跄的回到府中,姐姐抱着他哭,一边哭一边说是“秦玉舞害了母亲”,他心里愤怒极了,当场杀了秦玉舞的心都有。 可是一连几天的守灵,秦玉舞竟然都没有出现 她竟然连为他母亲守灵之事都不做 她不孝,不仁,他为何不杀了她 秦玉飞眼珠泛红,忽然从腰间拔出随身携带的匕首,怒喝一声朝秦玉舞扑来 跟随在秦玉舞身边的珍儿吓得花容失色,眼见匕首就要刺上秦玉舞,急忙冲上前挡住秦玉舞。 “小姐小心” 秦玉舞拉住珍儿往后退开,转头往竹青苑内跑去,一边跑一边道:“玉飞,母亲是突发恶疾而亡,并非为我所害,你别受了奸人蛊惑,做出弑姐的恶举” “你还狡辩”秦玉飞红了眼,紧追而来。 竹青苑的奴婢陡然见了秦玉飞攥着匕首要杀秦玉舞,差点没吓掉魂,有机灵的丫头早冲进屋子去禀报贾氏。 秦玉舞进了院子,却不往屋内冲,而是开始围着院子绕圈。 秦玉飞死命的追,可毕竟还是年纪小,只有蛮劲,比不过习了武的秦玉舞,被她带着绕圈不自知。 忽然一声怒喝,伴随一个人影袭来,秦玉飞不及反应,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按住了脖颈,手臂被人拽住往后一扭,夺去了匕首。 “啊”秦玉飞痛的喊了一声,转头瞪过去,就看见是一个婆子按住了他。 这个婆子,是贾氏身边的赵妈妈。 秦玉舞也停了脚步,转头望过去,就看见贾氏从掀起的门帘内缓步走了出来,一张脸森寒如铁。 “给我拖进来”贾氏咬牙切齿的道。 秦玉飞清醒过来,身子顿时如风中火烛,瑟瑟发抖起来。 秦玉舞心里叹息了一声,随着进了屋去。 进屋后,秦玉飞跪在地上,秦玉舞站在一旁。 “谁在你面前嚼的舌根”贾氏问。 秦玉飞抿嘴不吭声。 “既然你要护着,那不说也罢。青燕,你且去找个牙婆来,将少爷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厮全部发卖出去。” “祖母,不可”秦玉飞一听,顿时惊慌了起来。 “你方才拿着刀要杀你长姐,现在又忤逆长辈,看来你是长大了,是个有主意的了。罢了,我一把老骨头既然管不了你,便交由你爹亲自管吧。”贾氏挥挥手,道,“去请国公爷来。” “祖母,飞儿知错了,求祖母责罚”秦玉飞伏地“咚咚咚”磕头。交给他爹责罚,他岂不是要丢掉半条命 贾氏看着跪地磕的额头泛红的孙子,终究软化了眼神,她瞥了一旁像石柱子一样站的纹丝不动的秦玉舞一眼,冷冷开口,道:“飞儿,你且听清楚,你的母亲是身染恶疾突然离世,没有人害她。” 秦玉飞抬起头看贾氏,眼神充满怀疑。可是当他对上贾氏的那双眼睛,看清那冰凉无温度的眼神,忽然整个人都泄了气,不敢再反驳。 “明白了吗”贾氏问。 秦玉飞垂下头,缓缓点了点头,“明白了。” 贾氏见秦玉飞服软,缓缓点了点头,道:“今日你因为悲愤过度,惊吓了你长姐,现在就向你长姐磕头认错,请求她的谅解。” 这话,就是不打算重罚了。 秦玉舞垂下眼睑,秦玉飞毕竟是贾氏第一个孙子,心中还是偏着他的。 秦玉飞满心不甘,却不敢再闹下去,转了向,对着秦玉舞恭恭敬敬的磕头赔罪:“长姐,弟弟方才被猪油蒙了心,惊吓了长姐,请长姐不要与弟弟计较。” 秦玉舞缓缓蹲下身子,虚扶了扶秦玉飞,道:“长姐不怪你。玉飞,你是秦府的长子,你的前程,在军营,在朝堂,别折在了后宅这方天地里。” 秦玉飞起了身,没有接话。 秦玉舞也不再多言,她由衷的希望秦玉飞不要身陷后宅的泥沼,能做一个骁勇善战的好儿郎,但如何走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秦府,以往看重他,以后可以仰仗的,却不只有他。 “青燕,将少爷送去灵堂跪着,没有我的话不许起身。”贾氏下令。 赵妈妈得令,扶起秦玉飞出去了。 贾氏重新看向秦玉舞,眯了眯眼睛,道:“你当真不怪他” 秦玉舞看着贾氏,摇头,道:“不怪,也怪不上。玉飞年幼,性情又至纯至孝,只要好好教导,必能成为府中的顶梁柱。作为长姐,由衷希望他能成才。” 贾氏目光微闪,默了一瞬,道:“那孩子,放在军营里去,是对的。” 秦玉舞沉默。 贾氏又道:“有一句话叫,罪不及妻儿。你可懂” 秦玉舞静静的看着贾氏,道:“玉舞知道,别人敬我一尺,我敬别人一丈。”别人犯我一尺,我也必然返人一丈。 贾氏默然,良久开口:“后日林氏出殡,你露个面吧。马上要及笄了,不能留下不良于闺名的话柄。今日之事,也就止于此吧。” 秦玉舞淡笑了一下,道:“听老夫人的安排。” 163 赴子时约 回荷苑的路上,心有余悸的珍儿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小姐对少爷很是心慈。” 秦玉舞微愣,道:“他毕竟年幼鲁莽,且尚未做下什么恶来。” “可他会长大,若是心中对小姐的恨意有增无减,他日岂不是个祸患” 秦玉舞摇了摇头:“无妨。若是真有那一日,我再动手,也心无顾虑。” 上一世,秦玉飞是国公府的唯一一个男儿,被当作国公之位的承爵者培养,行事作风是抓不住把柄的,也没有涉足后宅的争斗,所以他并没有真正的害过她。 后宅的阴私诡谲,都是林氏一手在筹划。 见秦玉舞如此说,珍儿便也识趣的不再多话,只是今日秦玉飞的这番举动,终究让她心中对秦玉飞和秦玉乔姐弟又多了几分警惕。 此事,被贾氏用雷霆手段压制下来,竹青苑里的人都是贾氏数十年培养下来的心腹,自然不会漏了口风,秦玉飞身边服侍的丫鬟婆子,被贾氏统统发卖了,重新指派了她院中的婆子过去服侍。 后宅里早就是贾氏在主持中馈,这一番惩处,动静不小,但因为恰好在林氏的丧期,旧主子去了,发卖老人也是惯例。 秦玉舞回了荷苑,便安安静静的绣小孩的肚兜。 现在各方势力接连登场,满城危机四伏,比起主动出手,静候时机才是上策。 秦玉舞想到她说出颜稷泰名字之时,那黑衣杀手惊讶的眼神。 这京中,想要她命的,不过尔尔数人。 颜稷泰是头一个。 其次是秦玉乔,及背后的林家。 可林氏已死,林家又明显的要压制林氏做下的恶事,如此风尖浪口,林家怎么会多生事端林家不插手,凭秦玉乔一人之力,如何能调来一个黑衣杀手当初林氏要她的命,还需出重金外请血煞殿的人。 皇后么,林氏招供其指使谋害何莲君之事尚未外泄,尚未到翻脸的地步。 如此推算,自然头一个的颜稷泰嫌疑最大,何况她那样了解他。他那睚眦必报的狠毒性格,对她出手是必然之事,只是终究还是年轻气盛,竟然在禁足之际还不安分,招惹她。 当他发现失了手,还折损了一名暗卫后,该是多么的不痛快。 不止不痛快,她还会让他付出更惨痛的代价 正想着,珍儿忽然从门外小跑进来,一脸紧张。 秦玉舞停下手中针线活,望向珍儿。 “小姐,这个”珍儿走上前来,伸出手掌。 秦玉舞一看,见珍儿手中捏着一张纸条,她拿起展开,见纸条上书:“想知幕后主使,今夜子时,紫薇园东门见。” “何人送来的”秦玉舞问。 “奴婢方才去库房领些食材时,一个脸生的婆子塞给奴婢,叮嘱转给小姐。”珍儿道。“那个婆子,不是府中的人,可奴婢尚来不及问,那婆子就跑了。” “人家有心不露行迹,你又如何问的出呢。”秦玉舞将纸条折好,道,“取火折子来,烧了吧。” 珍儿忙去一旁的架子上取来火折子,吹燃后将油灯点亮,然后拿起纸条点燃,手指长的纸条瞬间被火舌吞噬,不过眨眼功夫便烧为了灰烬。 珍儿将灰收拾了,收起火折子,转头见秦玉舞呆坐在桌边,秀眉紧锁,一脸若有所思的模样。 珍儿见状,知道秦玉舞在思量要事,遂转身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秦玉舞沉思了一会儿,心中便下了决定。 既然人家主动邀请,她便去见上一见。 何况碰面之地,还是紫薇园。 皇家别院,谁人能随意进出 背后之人,昭然若揭。 因为斩金和断玉没在身边,秦玉舞身边可用之人实在有限,她很想再去请梁青保护,可转念一想实在不妥。 毕竟今夜要见的人,非比寻常。 一番思量后,秦玉舞只带了珍儿出门。 她赌对方既然约她相见,也必定会护住她的安全。 果然,悄悄从府中翻出来,刚行至街上,就见街角暗处驶出一辆马车来,停在她的面前。 赶车之人浑身裹着黑袍,头上带着蓑笠,遮去了相貌。 “小主子,请上车。”赶车之人跳下马车,恭敬的摆上脚蹬。 “是你。”秦玉舞认出了来人的声音,正是保护她的那个小青年。 “是。”小欢子道。今夜,师父安排他接小主子,因为事情隐秘,所以他将自己包成了粽子,便是亲娘站在眼前 ,单凭装扮也识别不出来。 秦玉舞和珍儿对视了一眼,走上前,上了马车。 珍儿与他擦身而过时,小欢子盯着她看了两眼,见她目不斜视一副完全不认识自己的模样,终究没说什么。 待两人在车内坐定,小欢子跳上马车,一挥马鞭,驱使着车架往城外驰去。 大嶶并没有宵禁,但子时的长街,已陷入了沉睡。 此时在官道上跑马行车,声音会格外的响亮,可秦玉舞细听才发现,马蹄和车轱辘的声音都极轻,像是踩在一层柔软的被褥上似的。 秦玉舞瞬间就意识到,马蹄和车轱辘都做了消音的防护。 她被这样的车架带走,若是对方真要对她下手灭口,只怕无人能知晓了。 秦玉舞脑袋里浮起这样的念头,伸手摸了摸小腿,腿上绑了防身的匕首,袖袋里也塞了毒药,珍儿还随身带了布陷阱的家什,拼上一拼,还是有保命的机会。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城门,沿着官道一路疾行,跑了好半响,久到秦玉舞开始犯困时,终于停了下来。 “小主子,到了。”小欢子在车外道。 珍儿当先起身,掀起帘子钻出马车,踩着脚蹬下了车,然后转身抬手扶随后出来的秦玉舞下车。 秦玉舞踩到路面,站定身子,抬眸望去,就见眼前一片波光粼粼的湖面,岸边两侧挂了灯笼,一叶扁舟靠在石阶下方湖畔的码头边。 “小主子,请。”小欢子当先走下石阶,往小舟去。 秦玉舞领着珍儿跟上去。 三人上了小舟,小欢子划动船桨,往湖心划去。 湖心此时灯火通明,远远望去,可见行走的人影,显然是当值的侍卫在巡逻。 秦玉舞望着越来越近的宫殿,心里一时有些恍惚。 那里,等着她的人,是谁 164 幕后之人 登岸后,秦玉舞沿着蜿蜒的石阶往上走,道路两侧林立着嶙峋的太湖石,在夜色中颇似张牙舞爪的怪兽,让人心生怵意。 珍儿下意识的拉住了秦玉舞的衣袖,与她挨近一些。 沿着石阶爬了一段路,又绕了几个弯,终于踏上了湖心岛顶,宽敞的石阶广场后,一座飞檐勾角的楼阁矗立着,通红的灯笼挂在屋檐各角,将黑夜驱散,呈现出一片昏黄的奢华色彩。 广场边有护卫在把守,小欢子出示了通行令牌,拦路的护卫便让开了道,让三人进去。 到了阁楼门口,却再次被把守的护卫拦住。 这一次,小欢子主动的转身,对秦玉舞道:“这里面只能请小主子您一个人入内,这丫头就随奴才在此恭候吧。”这是第一次,小欢子在秦玉舞面前主动的自称奴才,因为他已经知道有些事情不必再隐瞒,一切马上就要揭晓了。 秦玉舞挑了一下眉,她以为这小青年是护卫,没想到竟然是内侍宦官。 “小姐,不可”珍儿一听不能伴随秦玉舞身边,瞬间急了,这楼内要是对小姐有什么危险的话,她岂不是只能干着急 “你在这里等我吧。”秦玉舞阻止了珍儿的话,口吻平静的道。到了这里,在做挣扎也是徒劳之事。 珍儿见秦玉舞丝毫不慌乱,也跟着冷静下来,抿嘴不吭声了。 小欢子见状颇为满意的点点头,这姐妹两人的性格还真是天壤之别,若是今日来的是那日的小妮子,只怕此时非得不依不饶闹翻天呢。 秦玉舞安顿了珍儿,便往阁楼入门走去,早有内侍挑高了门帘,让她跨过门槛,踏入屋内。 屋内铺的是打磨的光洁的玉石地板,映衬着烛火,显得很是光洁。幽密的熏香从两尊及她身高的纯金炉鼎中飘然而起,朝她扑鼻而来。 那是一种清新又带着涩意的香味,令闻者凝神醒目。 秦玉舞蹙眉,这种味道,与这满室奢华倒是很不相称呢。 殿内很安静,秦玉舞走动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屋内回响,格外的清晰。 她走的倒是很轻松,步伐稳健,不见丝毫的慌乱和不安。 绕过面前雕刻着九龙戏珠的抹金照壁,内室全景尽收眼底。 秦玉舞进过皇宫,甚至连皇帝的御书房也曾进去过,只是依然被眼前的布局惊了一惊,这内室中央竟然造了一个硕大的圆形池子,池子中种满了莲花,此时莲花刚到含苞时刻,根根矗立在碧绿的莲叶中,很是美丽。 莲池旁边,面对满堂荷花负手而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那人着一身金色的龙纹便服,发髻盘在头顶,戴了小冠,身子挺拔伟岸,可瞧着却觉得周身都流露出一种落寞之感。 秦玉舞缓缓停下脚步,望着男人的背影沉默,此时此刻,她已经认出来面前的这个男人是谁,全天下能穿这一身龙袍的人,也只有那高高在上的天下之主了。 这在她意料之中,所以她不觉得吃惊,唯独有疑惑,满腔疑惑待解。 “你喜欢莲花吗”颜帝没有转过身来,开口问。 这偌大的屋内,也没有别人,自然问的是她,秦玉舞默了默,道:“看着不讨厌,不知是不是喜欢。” “朕很喜欢。”颜帝伸手指向最近的那一朵莲花骨朵,“尤其最爱这洁白无瑕的莲花。” 秦玉舞想到荷苑里连片的白色莲花,不吭声。 颜帝见身后的人不再说话,转过身来,目光落在那身姿笔挺如松的少女身上。即将及笄的少女,已经身姿窈窕,穿的一身黑色夜行服,越加显得她脸色雪白如玉,眼眸灵动如莲叶上的露珠,光芒流转。 那一张脸,不是第一次见到,却依然叫他刹那间失神。 那样的相似,又那样的不同。 察觉到颜帝的打量,秦玉舞不像上一回那样与他直视,而是快速的屈膝行礼,得了颜帝的“免礼”后,便垂着眼睑盯着地面,目不斜视的沉默起来。 终究,两人的对弈,让在乎的人败下阵来。 颜帝主动开了口,声音是罕见的温和:“你见了朕,怎么一点也不吃惊” “既来之,则安之,何况自那日知道身边有宫内的人在盯梢后,民女已经推测出来背后主使之人,十有八九是陛下。”秦玉舞坦然回答。 候在角落的安顺捏紧手中的拂尘,心里嘀咕:盯梢这话说的真是难听呢。 颜帝也没料到被秦玉舞张口就怼,哑然了一瞬,下意识道:“那是保护你。” 秦玉舞闻言,恍如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睁圆眼睛望向颜帝,一本正经 的问:“陛下是在保护民女却不知,民女有什么资格,能得了陛下派人来保护” 颜帝心里道:什么资格,你是朕的亲生骨肉,父亲派人保护女儿,不是天经地义么奈何,这话不能说,至少不能现在说。 “你于朕的皇姐有恩,朕担心有人对你不利,所以才叫安顺安排了小欢子过去,果不其然就碰到了对你不利的坏人。”颜帝道。这话说着说着也顺溜了,心里还充满了庆幸,幸亏派了小欢子去。 秦玉舞听颜帝如此说,一时也无从反驳,终究只能讷讷道:“陛下已经赏赐了民女厚礼,不必再对民女多费心思。民女也不想因为陛下这份厚待,而徒惹出不合时宜的麻烦来。”话说的委婉,也不知道颜帝能不能听懂。 颜帝蹙眉,心里有点受伤,自己女儿拒绝他这个做父亲的关心之举,他觉得委屈。 委屈也只能往肚子里吞。 颜帝遂转身往一旁的矮桌走,走了两步见秦玉舞还站在原地,于是伸手朝她招了招,示意她跟上来。 秦玉舞只得跟上去,一边走,一边将舅父口中的那个负心汉和眼前的这个和蔼可亲的男人做对比,从外形来说,虽然现在鬓角已生华发,仍依稀可见当年是一个俊秀的男人,足以打动怀春的少女心。 可见,生的好的男人,不值得托付感情,颜稷泰是,颜稷泰他爹更是。 一窝子的负心汉 颜帝若是知道自己被他女儿在心里痛骂,只怕要哭出来。 走到矮桌边,秦玉舞这才发现桌上摆了各色糕点果子,还有清清凉凉的甜羹。 颜帝在主座上盘腿坐下,仰头看站在桌边的秦玉舞。 秦玉舞见状,只得屈膝跪坐在颜帝下首座上。 “这两日暑气上来了,喝点甜羹袪袪暑气。”颜帝像一个尽职尽责的长辈,招呼秦玉舞品尝桌上的美食,“这几道糕点,是御膳房的拿手戏,你也尝一尝。” 秦玉舞正襟危坐,不伸手,不动筷。 颜帝热络招呼了半响,碰了个软钉子。 他有些憋屈,伸手摸了一下鼻子,叹息道:“你现在年纪尚轻,不知世间险恶。朕派人暗中保护你,于你自有好处,你且放宽心,不必太介怀,也不必担忧惹上什么麻烦。” “陛下此举,着实叫民女心生不安,民女不能不介怀。”秦玉舞淡淡的回答。 这是摆明态度,和颜帝拗上了。 颜帝头一回见到一个人在他面前这么倔,不领情,心里很是气闷,深吸一口气才将郁闷的情绪压下来,道:“上一回那几个暗算你的人,幕后之人是谁,你可知” 秦玉舞柳眉微蹙,看向转换话题的颜帝,这老头死活不松口派人盯梢她的事,看来以后还打算继续呢思及此,她要坐不住了,开什么玩笑,她要对付他儿子,说不定来日还要对付他老婆和妃子,要是被他派个人在身边时时盯着,她还怎么行事 不行,必须得逼着他松口。 秦玉舞抬眼,定定的盯着颜帝,开口反问道:“陛下,近日民女听闻了一些传言,说陛下曾倾慕民女母亲而不得陛下此番派人盯梢民女,该不会是因为民女长得很像过世的母亲吧” 颜帝被秦玉舞冷不丁冒出口的话给噎住了,他吃惊的瞪大眼睛,气的脸颊涨红,道:“胡c胡说八道” 一旁的安顺也差点趔趄。 我滴小祖宗哎,你这话也敢说,不怕掉脑袋么 165 封公主 秦玉舞见颜帝一副暴跳如雷的模样,面上依然淡淡的,一派镇定自若的模样,可心里着实捏了一把冷汗。 这番话,说重了,那可是窥探圣上心思,大逆不道之举。 颜帝若是一气之下,要她的脑袋,那也是有可能的。 不过,比起云里雾里不知其意,当面交锋试探出来这老头子的心里所想,才能让她知道如何应对。 至于死么,她争取一下,应该还是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颜帝被秦玉舞一番话堵的半响不知该作何反应,良久才伸手一拍桌子,吹胡子瞪眼睛的怒哼:“谁在那里乱嚼舌根子,还包藏了那等龌龊心思,就你这黄毛小丫头,做朕的公主,论年纪也是排在最小的一位。真真是将朕当成那禽兽不如的人了” 安顺浑身一哆嗦,人活一辈子,头一回见到颜帝如此怒不择言。 秦玉舞眨眨眼睛,从颜帝这一番话中悟出味儿来了,这老头并没有那种要将她纳入宫替代她母亲的意思,这样就好,心里瞬间松了口气。 不过话还是要回的,什么公主不公主的,她一个大臣的女儿,被颜帝拿着与公主们做排比,传出去,是能要她命的。 秦玉舞缓下面色,嘴角含笑道:“是了,民女也觉得陛下绝不是那等昏庸之人,不过民女也当不起陛下这荣赏,不敢与金贵的公主们相提并论的。” 颜帝干咳了一声,道:“朕这是比喻。”眼睛睃了睃一旁竟然主动伸手拿糕点吃的秦玉舞,试探的问,“那你愿不愿意做朕的义女朕给你封公主如何” 秦玉舞正在啃糕点,颜帝这一通话说出来,成功把她呛住了。她“咳”一声,满嘴的糕点果屑喷出来,洒了满桌,也洒了一旁满脸紧张的颜帝一身。 “哎哟我的小祖宗”安顺吓得就要往前来伺候,却被颜帝一个眼神瞪回去了。 秦玉舞拍胸口给自己顺气,颜帝见她呛的小脸涨红,忙将茶盏端起来送到她眼前,道:“快喝口茶润润嗓子。” 秦玉舞伸手接过来,揭开茶盖喝起来。 颜帝空着的手犹豫了一瞬,伸过去给秦玉舞轻轻的拍后背,帮她顺气。 秦玉舞一口气将半盏茶喝了个干净,才止住了喉咙里的干呛,她放下茶盏,忽然发现颜帝正在给自己轻拍后背顺气,心里那个惊悚了,一瞬间叫她绷直了身体。 颜帝却恍若未知,一边轻轻拍着,一边蹙眉紧张的看着她,问:“好些了没还需要再喝一盏茶吗” 秦玉舞抬眸看着面前一脸关怀和紧张的颜帝,从他的眼中看到的是满满的关心,不含一丝的男人看女人的那种热烈,而是一种深沉的长辈关怀小辈的真情。尤其是他的额头上还粘了一点被她喷出来的糕点屑,他都全然不知一般。 秦玉舞有些懵。 针锋相对她会,可这种温情手段,她上辈子没体会过,这辈子也是头一遭,瞬间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秦玉舞轻咳了一声,微微侧开身体,道:“陛下,民女无碍,多谢陛下关心。” 察觉到秦玉舞的躲避,颜帝心里叹了口气,缩回了落空的手。这个女儿长到这么大,这还是他头一回轻拍了她,她在襁褓中是什么模样他没见到,她第一次走路跌倒他没抱到,这漫长的十数年岁月,他这个父亲,一无所为。 “陛下,民女无德无能,不能做陛下的义女,更不能被封公主。”秦玉舞回过了神,忙不迭的拒绝颜帝的话。 刚才这一刻,她脑袋瓜里已经转了无数圈,自古至今,大臣的女儿被认义女封公主的,无外乎就是朝廷遇到了棘手的对手,急需要通过和亲或者赐婚的手段来进行招安或者安抚。颜帝名下几个公主,及笄待嫁的自有其人,并不缺公主,却依然想将她封为公主,那就是不愿意舍了自己亲骨肉,便挑大臣之女替代。 她马上及笄,亲事尚未有着落,又是镇国公嫡女,对内对外都足以显示朝廷的看重,成为了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内乱倒是尚未发生,那就是外患。外患里,东南的墨月王朝与大嶶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南环十八寨安抚的也到位,就剩一个西金年年扰边。前年打了一场败退后,西金求和,主动送来了五皇子赫连煌来大嶶做质子,为了巩固双方关系,大嶶还真有可能给现今的可汗送一个公主过去和亲。 要是她被选中送去和亲,岂不是成了赫连煌的长辈 秦玉舞心里一阵恶寒。 再说回来,西金的可敦不是还健在么,莫非因为她重生回来发生了变故,死了 若是可敦没死,大嶶也不可能做出送个公主过去做妾室的事来,那岂不是践踏自己的脸面 不过,当权者的心中只有利益权衡,若是觉得利益为重,也不是不能做出践踏脸面之事来。 和亲也不过是她心中的一番猜测,只怕还有更深的含意在其中,这是她此时不敢再深想的。所以,不论颜帝想封她为公主的目的为何,这个公主她都不能当。 秦玉舞心里想了个通透,对颜帝的厌恶之情陡升,脸上的笑意也敛收了起来。 颜帝眼见着面前的小姑娘从面含笑意到眼神憎恶,显然是对自己方才的提议极为排斥,忍不住开口道:“功德自有人来说,你只要愿意即可。朕封你为公主,给你赐府邸封地,你也可以自己养护卫,总是能比现在更舒坦自在一些的。” “猪被宰之前还要养肥呢。”秦玉舞不客气的怼了一句。 颜帝微愣,没反应过来秦玉舞怎么提到了猪。 秦玉舞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一脸坚定的拒绝:“民女无福消受陛下的厚爱,还请陛下消了封公主的心思。民女此生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能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颜帝还要说什么,秦玉舞已经朝他行礼道:“夜色已深,陛下龙体为重,还请早些安歇。民女这便告退了。” 她话说完也不管颜帝回话,起身甩袖子就往外走,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转身来对颜帝道,“至于陛下派来盯梢民女的人,还请撤回,若是陛下执意不撤,民女反击刺杀者时不小心误伤了,还请陛下别怪罪。”说完行了个礼,转身大步的往殿外离去。 颜帝望着秦玉舞的身影消失在照壁后,半响没有动静。 安顺见状,悄步上前来,劝慰道:“陛下,这孩子说话有些口无遮拦” 颜帝却忽然抚须大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说,这孩子性子是不是像朕了,当年朕年轻的时候,也是这样怼父皇的啊” 安顺见颜帝不仅不生气,还满脸喜悦,忍不住扶额,道:“像陛下,像了个十足十呢。” 颜帝得了安顺的肯定,越加的心花怒放,可是乐了一会儿,想到秦玉舞拒绝当公主,又满面愁容起来。 “可是这倔性子,随了她母亲,一根筋,完全不听劝。”颜帝叹息。 安顺见颜帝是当局者迷,还得他来戳破,于是道:“随便哪家姑娘陡然听到要被陛下封公主,只怕都会惊吓多于惊喜。” 颜帝有些不解的抬眸看了看安顺,脑袋瓜忽然一清醒,击掌懊恼道:“难怪这丫头如此抗拒,坏了,估计被朕这馊点子吓坏了。” 安顺叹气。 颜帝这对喜欢的人掏心掏肺迷失心神的性子,这么多年,也不曾变过。 “陛下疼爱小主子,择个时机封她为郡主,也好过公主。”安顺提议道。 颜帝却有些意兴阑珊,摆摆手道:“闹了这一回,估计她时时在防着朕了,一时半会儿也不宜再有什么举动,且再议吧。” “是。”安顺见颜帝清醒了,也放下心来,“那小欢子那里” “既然她都下了狠话,就叫回来吧。那丫头,说到就能做到的。”颜帝一想到秦玉舞的狠,就很是满意。“何况,她把自己保护的挺好,你就集中精力去把那害她的人挖出来处理掉便是了。” “好,奴才遵旨。”安顺领旨。 166 功亏一篑 从殿内出来,秦玉舞刚踏过门槛,珍儿就迎上来,一脸担忧的上下打量了一遍秦玉舞,见她并无不妥之处,才松了口气。 “回府吧。”秦玉舞开口道。 珍儿知道此处也不是说话之地,便转头对一旁的小欢子道:“烦请小哥儿再送一程。” 小欢子笑道:“奴才候在此处正是为了送小主子回去的。”说着领着秦玉舞和珍儿往渡口走。 一路上,秦玉舞都很沉默,珍儿在一旁见她面色无异,但相处的久了,还是能看出来心里有事,也不知到底遇到了什么。 回府后,珍儿打了热水来给秦玉舞洗漱,进门却见她手托腮,一双明丽的眼眸盯着桌上跳跃的烛火发愣,漆黑的瞳仁被火苗映亮,颇为奇异。 “小姐,水备好了。”珍儿将水盆搁到架子上,轻声唤她。 秦玉舞半响没有回应,就在珍儿正打算再开口时,才见她长长的叹息了一声,起身走过来,洗漱起来。 珍儿头一回见到秦玉舞如此心事重重的模样,有心问一两句,又想到秦玉舞若是有心告知早已开口,可一路回来缄默不语,正是不愿为人知。 洗漱完,秦玉舞对珍儿道:“你也下去歇着吧,天亮了也不要着急着起来,多休息一会儿。” “小姐也赶紧休息吧。”珍儿点点头,端着水盆悄步退出去。 屋内只剩下了秦玉舞一人,她吹灭了烛火,却没有去内室歇息,而是站在窗边,望着窗纸外蒙蒙的黑夜出神。 今夜颜帝的召见,让她心中有了一种不敢置信的揣测,尽管她找了一堆的理由来说服自己,可都经不起推敲。 上一世,大嶶没有派公主去西金和亲之事。 这一世,即便真的是想要选她当公主去和亲,颜帝大可以直接与她爹商定此事,根本就不需要询问她的心意。 可颜帝竟然先派人盯梢她,当事情败露后,颜帝还深夜召见她,选的地方还是皇家别院,明显就是不欲为外人知,为什么会怕别人知道 还有颜帝对她的那种长辈对小辈般的宠溺眼神,对她口出狂言的容忍,以及他身边服侍之人对她的恭敬态度绝不是仅仅因为她是国公府嫡女的身份,更不可能因为她是何莲君的女儿。 若是因为她的母亲是何莲君,所以才叫颜帝如此的在意,那前十几年为何又对她不闻不问 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颜帝对她的态度大变 秦玉舞设想了无数种答案,甚至连违背了伦理的可能性都想到了,可她不敢相信。 在她意识到不妥后,她迅速收住心思,从颜帝面前撤退,那老头子应该没有察觉到她已经心有所感。 如果那种可能是真的,那她上一辈子,就是一个最大的笑话。 更是一个一生糊涂且可笑至极的可悲之人。 “娘,你到底给女儿留了多少的惊吓”秦玉舞低声喃喃了一句。 千般揣测,万般琢磨,没有实证也不过捕风捉影的胡思乱想,一切若要水落石出,只能等何连成回京来。 想到何连成,秦玉舞的心里也悬了起来。 斩金和断玉去了也有些日子了,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不知道情况如何了。 希望一切都能平安无虞。 此时在南疆一个不知名的偏远山寨里,正发生着一场异常惨烈的厮杀。 鲜红的血液像瓢泼似的覆满了泥地,将泥泞染成了刺目的猩红。 腥气随夜雾从地面腾起,向山野蔓延,带着令人闻之作呕的味道,浸入在夜色深处虎视眈眈者的发肤。 泥地里,蜷缩着一个人,那实际上已经不算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手臂,腿也断了一只,只剩一副残缺的身躯在苟延残喘。 一旁的地上,歪倒着七八个人,也是残肢四散。 高耸的寨子屋檐,悬着几盏残灯,昏黄的灯光让这些人的脸色呈现出鎏金一般的诡异之色,那不是活着的人的脸色。 一个长发的男人,长刀插地半跪在地上大口的喘气,一边“呼呼”气喘如牛,一边用支离破碎的声音对着地上的人挑衅:“起来啊,来杀我啊,老子逃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都能被你找到,索性就做个了断” “呵c呵呵,咳咳”被血水和泥巴污了脸的男人忍受着痛苦轻笑,声音像年久失修的木门陡然被开启而发出来的那种干哑声一般,带着莫名的恐怖,“你c以为你逃的掉今日我杀不了你,他日你也会死在那幕后主指之人的手上,这是你犯下的恶,你必须要偿还” “恶这世上作恶的 人多了去了,不多我一个”长发男人松开握刀柄的手,费力的拨开遮住了脸的发丝,一屁股坐在地上,却因为牵扯到了肚子上的伤口而痛的龇牙。 这一场血战,他身边的护卫死绝,自己也身受重伤,好在他活下来了,而那个男的被他砍得只剩一口气。 “姓何的,老子想不明白,十几年都过去了,你还能坚持要为你妹妹报仇,你就不怕真的惹怒了他们,让你女儿你儿子都陪葬吗” “呵呵,怕啊”何连成的声音带着空洞,“所有才更要将你们都挖出来,清理干净,才能还他们一片干净的天地。” 血沫子从他的嘴角漫出来,呛得他剧烈的咳嗽起来,满嘴都是铁锈的腥气,令人窒息。 他知道,他要死在这里了。 只是可惜,功亏一篑,没能抓住那个男人。他还是太轻敌了,用毒药毒倒了这一群护卫,却叫那个男人逃过了去。 能制出害死他妹妹的毒药的男人,果然还是有点本事,竟然能压住他毕生研制的毒。 “干净的天地”男人嗤笑一声,满脸不屑的讥讽,“可终究还是没本事啊,所以你要死了,而老子还将继续活着。对了,你女儿也还活着,那是个漂亮的孩子啊,不该浪费了,正好拿来做老子的试药仆人呢。” 何连成陡然瞪大眼睛,不敢置信。他为了保护何娉婷和何轩,趁着入夜悄悄的一人孤身前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了的,倘若成功,便了结了复仇心愿,倘若失败,也不殃及子女。可他怎么会知道 “啊对了,其实老子早就对你的行踪了如指掌,你猜,老子是怎么知道的呢”长发男人满脸恶毒的看着何连成残忍的笑。 何连成突然浑身发颤,冷意从心底开始往外疯狂的蔓延,他头一回感受到了天地俱毁的可怕感觉,仿佛一个无底深渊将他瞬间吞噬。身边那个不断的泄露他行踪的的人是谁,简直叫他不敢去想,更不敢去面对。 “阿轩那孩子不不” “那孩子是不是学药极有天赋,制毒也颇有心得”长发男人嘿嘿的笑,“这一回的毒,他也助力你不少吧。” 何连成听到此话,心里残存的那唯一一点期待彻底的落了空。当初捡到阿轩那孩子,动了慈悲之心将他养育在身边,却没想到种下了今日的祸根。 “你们c布局之深”何连成咬牙切齿的恨道,鲜血源源不断的从他的嘴角滴落,身体颤抖着,却只感觉刺骨的寒意如潮水席卷全身。 这种冰冷,是死亡的感觉啊。 ------题外话------ 秦玉舞的舅父死了,她要开启疯狂复仇了哦 167 背叛与救赎 “汪汪” 黑夜里的一双眼睛,陡然睁开了。 夜色很浓,浓的像一团化不开的墨汁,吞噬万物。 但眼睛中的那点光亮,却在夜色中分外的清晰。 何轩从床上坐起来,望着透着微弱光亮的窗户,愣了一下神,然后悄步下床,走到床后边的墙壁处贴耳倾听,听到轻微而绵长的呼吸声,心里的那种紧绷感才稍微的松懈了一些。 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他在等待一个结果,虽然这个结果,让他无法开心起来。 “只要你听话,你的妹妹就会活下来,如果你胆敢背叛,那么她就会被扔进恶犬堆里被生生的撕碎”那个长发的恶魔男人对他面带微笑的说出世间最恶毒的话。 他被震慑,不敢抗拒,也不能抗拒。 父母早已死去,唯有他和弱小的妹妹相依为命,他可以死,但妹妹不能。 如果不能保护好妹妹,他纵是死了,也无颜去见父母。 窗外忽然有轻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 何轩愣了一下,忽然脸色大变,他如飙射而出的长箭一般冲到门边,开门往隔壁跑,因为太过紧张甚至被半尺高的门槛给拌了一跤差点跌倒。他也顾不得,踉跄稳住身体,就用力推隔壁的门。 门上了锁,推不开。 “开门,快开门师姐,快开门” “怎么啦慌慌张张的”温柔而爽朗的女声带着浓浓的困意响起,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起身,门被打开。 何轩一下蹦进门内,反手将门关进上栓子。 “阿轩,你在干嘛呢”何娉婷一脸不解的望着如临大敌的何轩。 何轩一把拽住何娉婷往屋内退,一口将桌上的油灯吹灭,一边目光四处游梭,浑身紧绷的如弓上弦。 “阿轩” “你们不要动她,她什么都不知道”何轩忽然对着黑暗开口。 何娉婷揉眼睛的手一顿,心里隐隐的反应过来,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 “你们说了,只要他的性命”何轩继续喊。他已经紧张的口不择言,不管不顾了。 何娉婷却听出了不对劲,她并不傻,虽然还没有摸清楚现在的情况,却已经知道有什么不可控的事情,在发生了。 何轩,到底在说什么话中的那个他是谁 “阿轩,你把父亲怎么样了”何娉婷忽然害怕的喝问。 何轩被何娉婷质问的哑口无言,他也不想去面对何娉婷解释,当务之急是护住她的性命,也算是对何连成养育他几年的报答。 “阿轩” “好吵啊”黑暗中响起了不耐烦的声音,伴随着夜雾的流动,有黑色的人影子从黑暗中缓步走出来。 那是一个人,却看不清楚容貌,甚至看不清楚衣着打扮,与夜色融为一体,又比夜色更加深沉。那个人浑身都散发出一种慑人的冷意,像吐着红信的毒蛇,充满浓浓的危险。 看见那个人走近,何轩陡然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张开了双翅,将身后的何娉婷紧紧护住。 黑衣人看到他不自量力的举动,嗤笑了一声,停下脚步,冷冷的开口:“毒哑她。” 何轩愣住了。 何娉婷却一下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危险处境,她快步后退,却一下撞到茶桌,桌上的茶盏“哐啷”落地,也将她的腰撞麻了一片。 这个响动将何轩惊醒,他转头看向何娉婷,黑暗中看不清楚何娉婷的神色,可那双闪着惊惧之色的眼睛却落入了他的眼中,是那样的清晰,像利剑刺的他双眼生疼,不能再看下去。 何轩蓦地转头看着黑衣人,咬牙道:“是不是我照做,你就留她性命” “你可有讲条件的资格”黑衣人不屑的道。 何轩捏紧拳头,蓦地转身冲向何娉婷。 “阿轩你做什么”何娉婷吓得往内跑,却被陡然追来的何轩一把抓住了后颈衣襟,将她整个人拖住,然后伸手反箍住了她纤细的脖子。 “师姐,你乖乖的,只是不能说话而已,可能护住你的性命。”何轩温柔的劝慰,一边从腰间摸药瓶。做大夫的,随身带救人的药,也带杀人的药,是一种习惯。 “阿轩父亲待你不薄,我待你亲如弟弟啊”何娉婷绝望的痛斥,豆大的眼泪从眼角滚落,带着烫人的温度,滴落在何轩的手背,烫的他手抖不止。 “师姐,我对不起师父,所以我一定要让你活下来”何轩近似癫狂的掰开药瓶塞子,将药丸往何娉婷的嘴里灌。 何娉婷拼命的挣扎,但脖子被人箍住,根本无力反抗,她只能紧紧的咬死牙关。 何轩见灌不进去,伸手捏住何娉婷的下巴,用力一捏,强烈的疼痛迫使何娉婷张开了嘴,他便将药迅速的灌了进去,然后捏紧她的下巴一抬,让她想要吐的动作中断,生生的不受控的吞了。 见何娉婷吞了药,何轩缓缓收回了手。 得了自由的何娉婷弯腰疯狂的催吐,却终究晚了。她忽然发现自己的舌头开始发麻变硬,喉咙里向有火在烧,让她痛的难以自抑。 “啊”何娉婷张嘴要说话,却发现只能呜咽呓语,舌头已经不受控。 她被毒哑了 何娉婷蓦地转头看向一旁呆站着的何轩,那个熟悉的少年,此时已经化身成了一个可怕的恶魔。 “啪c啪c啪”黑暗中响起鼓掌声,那个黑衣人嘿嘿的笑道,“真是听话啊。” 何轩手中的药瓶滑落掉地,“哐啷”摔得稀碎。 黑衣人迈步上前来,带着令人生惧的杀意,和不容人反应的快速,一下到了何娉婷面前,忽然伸手拔剑,手起剑落,纤细的手腕筋瞬间被挑断,手法精准的可怕。 鲜血伴随着的撕心裂肺的凄厉惨叫,撕破了长夜的静寂,响彻夜空。 “你做什么”何轩大声怒喝。 黑衣人将长剑在何娉婷的脚踝处麻利的一划,脚筋也瞬间被挑断。 何娉婷痛倒在地上,痛苦的呜咽,鲜血从她的双手双脚喷涌而出,腾起令人胆颤的血腥气。 何轩疾步上前抱住何娉婷,双眼赤红一片。 “毒哑了又如何,手和脚废了,才能真正的保守住秘密呢。”黑衣人将长剑在何轩的身上缓缓的擦拭,说出来的话,冷血而无情。 何轩紧紧的抱住因为疼痛而痛嚎不止的何娉婷,心里只觉得如万剑穿心一般痛苦。他背叛了如父亲一般养育栽培他的师父,现在还将他师父唯一的亲生女儿害成了一个手脚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废人,他该下地狱去吧 “师姐,对不起”何轩痛苦的道歉。 何娉婷痛的几欲昏厥,却费力的想要挣开何轩的怀抱。 何轩将她抱得更紧,他对她的那份感情,早已超过了师姐弟之情,只是此生已无法肖想能在一起了。 “走吧。”黑衣人不耐烦的踹了何轩一脚,迈步往屋外走。 何轩虽然极度不舍,却终究只能缓缓松开了抱住何娉婷的手,他垂下眼睑不敢看何娉婷的脸,虽然屋内乌黑一片,即便看着也看不清,可他脑海里深深的记住了那双在黑暗中灼灼生光的眼睛,那双充满惊惧的眼睛。 他不敢再看第二眼。 何轩从怀里掏出药瓶,快速的倒在何娉婷手腕脚踝的伤口止血,然后撕下袍角为她包扎好。 等到做好这一切,他将已经几欲昏厥的何娉婷揽腰抱起放到床榻上,头也不回的转身走出了房间,关紧房门。 站在门口,何轩从怀里摸出了信号烟点燃,当烟火在深夜里绽开时,他快速的离开,身影隐没在无边黑夜中去。 不过半个时辰,有护卫装扮的人来到了门口查看。 藏在黑暗中的何轩,看到来人后,终于放下了担忧,悄悄的离开了。 168 发丝之吻 夏日格外长,夜也未见短。 林氏发丧之日,秦玉舞身披孝服蒙面送了一程,回自己院子后就闭门不出了。 因为心里挂着事,秦玉舞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珍儿和珠儿瞧在眼里,于是换着花样的做一些新奇的糕点果子给她品尝,分散她的愁思。 斩金和断玉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秦玉舞心里隐隐的不安,可转念一想没有消息,权当是一个好消息吧。 朝堂上倒是有一件事情,让秦玉舞分散了一些注意力。 西金派了使者团前来,在颜帝召见她之后的第六天,进城来时很是热闹了一番,浩浩荡荡的车马长队,张扬而醒目,引得许多人去观望。 秦玉舞对西金来人没什么好感,可使者团的到来,让她又忍不住怀疑,颜帝夜里召见她的意图,真的可能是为了让她去和亲。 也不知道,使团这次出使的目的是什么 会不会是来接他们的五殿下回西金 秦玉舞想到赫连煌,就想到两人今生初次相见时的情景,他也是一个可怜的人,身在异国他乡,还要遭受亲人的残酷绞杀。 心里惦念了这一回,秦玉舞转瞬也就不再多想,没想到夜里被惦念了的正主就上门来了。 这一回倒是老老实实的等在荷苑池塘边,让守夜的珍儿给传的话。 彼时也不过刚到熄灯入眠之际,秦玉舞就着油灯给巧儿肚子里的孩子绣肚兜的收尾针,得了珍儿的传话,她微微诧异了一下,叹息一声,搁下手中的活计,拿起团扇起身出门。 临出门时,秦玉舞叮嘱珍儿:“泡一壶花茶,备两碟果子送过来。” “是。”珍儿应下来,往小厨房里去准备。 秦玉舞缓步走到荷塘边,远远的瞧见一团黑影蹲在地上,浑身透出一股落寞感,与往日里的气宇轩昂模样天壤之别,显然是心情不好。 听到脚步声,黑影抬起头来,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子在前院灯笼余光的映衬下湿汪汪的,可怜兮兮的样子。 秦玉舞脚步微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这一副柔弱可怜的模样,与上一世与她对持沙场的骁勇善战模样差距实在过大啊。 她用团扇扑了扑下巴,有些头大的走上前,左右看了看,学赫连煌的样子蹲下来。刚蹲下忽然觉得自己这举动实在不雅,可站着又会呈现出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索性直接席地而坐了。 秦玉舞坐在地上,姿态舒坦了,转头看身侧蹲成一团的少年,用团扇点了点地,赫连煌见状,默默的也坐在了地上。 空中悬着下玄月,月辉清清柔柔的,夜风阵阵吹过荷塘,吹散了夜里的暑气,带来凉爽之意。 秦玉舞随手挥着团扇扇风,轻柔的风吹动她的发丝,吹到赫连煌的手臂上,带着一股清香。 赫连煌鼻翼间都是这种若有似无的香味,低落的心情奇异的舒缓了一些。 两个人谁也不开口说话,就这么静静的坐在荷塘边,一边扇风一边听塘里的青蛙叫,好一会儿,轻微的脚步声才打散了这份宁静。 珍儿端着托盘轻步行来,见到坐在地上的两人,微愣了一下,倒是识趣的没有说什么,将茶盘递上来。 秦玉舞伸手接过,搁在赫连煌身前。 “你先回屋吧。”秦玉舞对珍儿道。 珍儿领命,安静的退了回去。 黑夜的荷塘边,重新只剩下了两人。 秦玉舞伸手拎起茶壶,就着模糊的月色斟了两盏茶,拿起一杯自顾自的饮了一口,又拿过一块糕点慢条斯理的吃了起来。 一旁的赫连煌见她一副完全不招待自己的模样,心情忽然就变得很轻松,很舒畅,他伸手端起茶盏,又捏起一块糕点,学起她一口茶一口糕点的吃起来。 夜里静寂,一时只闻两人吃东西的咀嚼声。 花茶香甜,糕点软糯,统统进了肚子,带来让人心头熨帖的温暖。 赫连煌忽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道:“今日使团来人,带来了父汗卧病在床的消息,我非常的难过,身为人子不能侍奉在侧尽孝顺,还让他满腹担忧,实在愧为人子。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满怀苦楚和无奈让我夜不能寐,于是跑来你这里。我还真是来对了,也唯有你,能解了我这心中的烦忧。” 秦玉舞默了默,道:“终究还是靠你自己想明白的。”她知道他心里烦忧,一定食之无味夜不能寐,她不是一个会宽慰别人的人,只能陪他安静的坐一会儿,给他一盏热茶几块裹腹的糕点果子,填一填他辘辘的饥肠,剩下的,还得他自己去想去悟去面对。 “谢谢你。”赫连煌真诚的道谢。面前的这个姑娘,真正的心思通透,合他的胃口。他何其的幸运,在异国他乡,遇见了她啊。 秦玉舞点了点头,一本正经的道:“收下了。” 赫连煌闻言裂开了嘴无声大笑,他搁下茶盏,转头看着身侧安静的少女,道:“此生,我必将全力争取,让你成为我的女人” 秦玉舞蹙眉正要驳斥,却见他忽然一下站起身来,伸手将她被风吹得缠绕在他手腕上的一缕发丝轻柔的旋开,捏在手心摩挲了一下,忽然凑唇吻了一下发丝,然后极快的松开手,跃身离开。 这动作一气呵成,等到秦玉舞反应过来时,哪里还有赫连煌的身影。 秦玉舞只觉得整个脸都在开始烧起来。这厮刚才是在非礼她啊 她好心的陪他,他竟敢 秦玉舞气的很想马上将被他吻过的那缕头发隔断,手摸上脚踝处别的匕首,却一时下不了手。 这头发也不是能随意断的啊 秦玉舞咬牙切齿了好半响,只能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心里想到,以后还是要离这些人远一些,赫连煌c颜稷安c谢情最最主要的,还有那个白衣鬼 可少年们思慕的心,如此赤诚而直接,即便莽撞,也是满腔的真情啊。 秦玉舞坐在荷塘边,望着乌泱泱的荷叶,一边吹着夜风,一边幽幽的叹息。 这风啊,岂止只吹皱了塘水,更吹乱了她那一片寂静无痕的心湖。 头疼,委实头疼。 169 得知噩耗 眼前是一片遮天盖地的白雾,雾气不断的变换成各种形状,从身边不断的流动。 秦玉舞站在白雾中间,望着白茫茫的一片,不知身处何处,今夕何夕。 忽然,眼前出现一道微弱的白光,穿破了白色世界,映出一个朦朦胧胧的黑色人影。 秦玉舞看着那道人影,觉得非常的熟悉,可是想要仔细看,却又什么也看不清。 那道黑影站在白色的雾气中,雾气似水缓缓在他身边流动,似乎将他也慢慢的化掉了似的。 虽然看不清是谁,可秦玉舞却清清楚楚的感受到,一种从心底深处涌出来的悲凉和绝望,让她满心满肺都发疼。 她想要张嘴问问对方是谁,可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面前就像是有一道无形的铜墙铁壁,将她的所有话语都吞噬的干干净净。 酸涩充满了眼眶,她的眼前越来越模糊,白雾加速流动,那道黑影也不断的变小变淡,最终被白雾裹着翻卷着吞没。 世界归于一片死寂。 “舅父”秦玉舞大喊一声,一下坐起身来,嘶声裂肺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眼泪已经如断线的雨珠,噼里啪啦的落在被褥上。 梦境中的那种伤痛和绝望情绪,真真实实的在胸腔中翻涌,让她难以自制的痛哭出声。 “小姐,怎么了”守夜的珠儿推门进来。 屋内很黑,珠儿因为跑的太急,差点被门槛扳倒,她踉跄着稳住身形,抹除火石点亮油灯,然后捧着入内室来。 入眼就看见只着亵衣的秦玉舞蜷坐成一团,娇俏可人的小脸上布满泪水,哭的梨花带雨可怜不已。 “小姐”珠儿放低声音缓步走上前,秦玉舞循声转过头来,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此时水波盈盈,布满了痛苦之色。 这明显是梦魇了。珠儿将油灯搁在一旁的杌子上,轻坐在床沿,伸手握住秦玉舞的手,轻轻的拍着她的手背,帮她舒缓情绪。 屋外传来脚步声,不多时,刘妈妈c梁青和珍儿都走了进来。 秦玉舞此时也渐渐的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伸手摸了摸满是泪水的脸,抬眼又看见涌进屋来的几人,压住心中翻涌的情绪,沉声道:“我只是做了一场梦,大家别担心了,都去休息吧。珠儿,你帮我梳洗一下吧。” 刘妈妈上前来,伸手摸了摸秦玉舞的头,道:“小姐不必太焦心,万事自有定数。” 秦玉舞点了点头,面色沉静,可心里却越加的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是重生回来的魂魄,此事已经突破了她对这个世间的认知,此时忽然做此梦,虽然看不清叫不应,可心里的那种不详却如针扎一般,叫她难以释怀只做不知。 珠儿打水来,秦玉舞用湿帕子擦脸,听珠儿轻声回禀:“竹青苑的赵妈妈过来询问,刘妈妈说是小姐梦魇了,赵妈妈也没多说什么就走了。” “可见我那一声确实太响亮了吧。”秦玉舞道。 珠儿默了默,心有余悸的道:“奴婢自从来小姐身边伺候,尚是头一回听到如此凄厉的呼喊,可见小姐被梦魇的太深了。” 秦玉舞放下帕子,转身走到窗边,伸手推开了窗棂,望着夜空的残月默然无语。 如此凄厉的梦魇,她重生回来时经受了一场,本来以为平素里冷情冷性,情绪不会再受波动,没想到今夜又失了控。 舅父,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舅父,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表姐啊 月儿还等着你再配防身的毒药啊。 舅父 秦玉舞此时此刻,从心底升起一种无力,只得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斩金断玉身上,期盼两人已经到了舅父身边,护着他们了。 但满腔的期盼,终究在三天后的一场暴雨夜,被匆匆跑回府来的断玉带来的消息,彻底的掐灭。 这场雨,是突然就下下来了,前一刻还晚霞漫天,不过用完了一顿晚膳,整个天已经被乌云遮盖,电闪雷鸣轰隆作响,狂风骤雨劈头盖脸就扑了下来。 珍儿和珠儿指使着苑里的丫鬟婆子收拾晒着的被褥衣衫,将将收拾完,大雨就浇头而下。 夏日里的急雨,逼的蚊虫往干爽的廊上飞,珍儿又招呼下人熏香驱蚊子,一顿忙活湿透了衣衫,也不知是被雨浇的还是汗水浸湿了。 秦玉舞心情一直不好,此时又见天出异象,实在静坐不下来,便到书案边铺宣纸练字静心。 心不静,如何能写出好字,潦草费完一张宣纸,她便搁下笔,去端茶盏啜饮。 茶盏刚端在手中,门外的珍儿忽然 匆匆进门来禀报:“小姐,断玉回来了。” 秦玉舞忙搁下茶盏就往前走,急道:“快叫她进来。”却因为动作太急,桌上的茶盏没有搁稳,又被她的长袖扫到,“哐啷”一声,跌落地上摔成粉碎。 秦玉舞顿住脚步,低头看地上的瓷渣,心一沉,手指抑制不住的发抖起来。 断玉匆匆进门来,带着满身的雨水,她在进城时遭遇了暴雨,却马不停歇的淋着暴雨往府里赶,到荷苑已经淋成了落汤鸡。 秦玉舞看到断玉的狼狈又匆忙的样子,颤抖着嘴唇,问:“舅父他们可安好” 断玉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咬了咬唇,忽然“噗通”一下跪倒在秦玉舞面前,语带哭腔的回禀:“小姐,断玉办事不利,未能护住何老爷和何小姐” 秦玉舞只觉得浑身的力气瞬间被人抽空,整个人一下软倒在地上,眼前一片虚无。 “小姐”断玉大喝一声。 门口守护的珍儿闻声推门进来,瞧见秦玉舞跌坐在地上,忙冲上前去搀扶,室内瞬间一片慌乱。 “这是怎么了”刘妈妈从门外匆匆进来,没了主心骨的珍儿和断玉见到她,眼泪都差点落下来。 “先将小姐扶到床上去。”刘妈妈上前来安排道。 珍儿和断玉忙抬起秦玉舞往床上放,本就是个消瘦的姑娘,抬的也还算轻松。 断玉身上湿透了,放下秦玉舞就赶紧退到一边,刘妈妈望着断玉这狼狈不堪的模样,心里直敲鼓,深吸一口气,开口道:“珍儿,你安排人去请杨大夫来,你亲自在门口守着。” “是。”珍儿对刘妈妈的吩咐并无异议,院中一切以秦玉舞为尊,再者便是刘妈妈了。虽然很多时候,她不太插手院中事务,但此时此刻,能处理此事的,只有刘妈妈。 待珍儿退出去了,刘妈妈缓缓在床榻边坐下,伸手摸了摸昏迷的秦玉舞的额头,不知道是因为天气炎热,还是因为受了惊吓的缘故,细腻的皮肤上一层糯汗,将额发都浸湿了。 好在呼吸平稳,心跳也有力。 刘妈妈缩回手,转头重新看局促不安的断玉,沉声开口:“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细细说来,一字都不许错漏” 断玉看了一眼床榻上的秦玉舞,抿紧嘴巴,不吭声。 珍儿听刘妈妈的安排,断玉可不听。当初秦明清将他们送过来时,他们认的主子,只有秦玉舞。 刘妈妈见断玉不吭声,也不恼,只是静静的与她对峙。 忽然床榻里传来秦玉舞轻轻浅浅的声音:“断玉,你且说吧。” 刘妈妈转头,见昏迷的秦玉舞已经醒转,一双眼睛里布满了难过之色,泪花盈盈。 断玉见秦玉舞醒转,心里的担忧松下来,屈膝跪在地上,道:“当日小姐派我和斩金去追何老爷和何小姐,我们出城后” 雨水顺着断玉的衣服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团的水渍,将屋内的地面染的一片斑驳。 秦玉舞听着断玉的回禀,只觉得心里也像这被雨水浸湿的地面,被无边的难受淹没,让她几乎窒息。 “斩金护送何小姐回府,奴婢则直奔回来禀报。” 刘妈妈此时已经面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不已,她死死的拽住秦玉舞的手,这样的年纪见过太多大风大浪,却依然被震惊到失控失态。 秦玉舞过了最初的那种痛苦,此时满心满脑都是要去看何娉婷,她一边下床一边大声喊道:“快备马车,快” 珍儿在门口答应着,一路小跑去安排。 秦玉舞伸手搂住刘妈妈,眼泪如断线的雨珠源源不断的滴落。她抬袖擦去眼泪,望着断玉道:“你去换一套干爽的衣服,随我一并去见表姐。” 170 雨中痛哭 “轰隆隆” 一道惊雷在天际中炸开,让京都里的人头皮发麻。 有不耐雷声的小孩儿,被吓得“哇哇”大哭,母亲又哄又亲的安抚受惊的孩子,一边指使人去将半阖的门窗关紧起来。 何家巷子的青石板路,被从两侧屋檐青瓦流淌下来的雨水,淹成了一条没人脚踝的小溪,一架马车从官道转进来,马蹄踏在水流中,溅起水花一片。 车轱辘被疾驰的马匹拖动在水中滚动前行,一片水花四溅过际后,小巷子重新归于沉寂,只闻淅淅沥沥的雨声。 不过两柱香的功夫,小巷子里又有马车疾驰而过,步伐更急促,显然是加急赶路。 有坐在窗边观雨的人家好奇的探头出来张望,却只看到一架马车的背影隐没在巷子深处的转角里。 马车停下来,尚不及待人来牵马缰,车帘已经被人掀开,一道人影急匆匆的钻出马车,也不顾地上的流水,纵身跃下马车,绣花的鞋履一脚踏进雨水中,往一旁的何家大门冲,溅起一串儿水花。 “唉小姐你慢些”随后跃下的珍儿唤道,却哪里能阻挡秦玉舞的脚步。 “木伯,开门”秦玉舞伸手拍紧闭的木门。 手刚拍了一下,门应声而开,秦玉舞没料到门会开这么快,拍门的手一下拍空,差点一个踉跄,手下意识的撑在了开门之人的胸口上。 一柄油纸伞遮住了来人的样貌,雨水湿湿嗒嗒的滴落在秦玉舞的手臂上,她稳住身子,也顾不得看开门的人是谁,撑在对方胸口的手顺势拨开他的身子,整个人就要往门内跑。 一拨,却没拨动,那个人还是挡在跟前。 身后跟上来的珍儿看见眼前的情况,都有点懵了。 “斩金你让”秦玉舞见对方如此不识趣,脱口呵斥,话刚出口忽然一下反应过来,跟前这人不是斩金 撑伞的人身子一僵硬,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被对方错认了。 秦玉舞缩回手,重新看面前的人,黑色的伞沿抬起,露出那张冰山一般的冷脸来。 来人是她这个黑衣表哥何镌霖 秦玉舞望着何镌霖,望着他的眼睛,那双本来就淡漠的眼睛此时暗沉的没有一点光芒,盛满了浓郁如墨的悲痛之色,伞沿的雨滴在两人之间断断续续的滴落,晶晶亮亮的,像他流下的眼泪。 秦玉舞眼中仅存的那一点希翼之色彻底的湮灭了。 何镌霖的眼神表明了断玉说的都是真的。即便她再不愿意相信这一切,此时也已尘埃落定。 秦玉舞忽然一把推开面前的何镌霖,疯了一样的就往屋内跑。 没有料到她忽然会推搡自己,何镌霖竟然被推的倒退了一步,然后就看见面前双眼通红的姑娘如流星一般从跟前蹿了过去。他忙转身,下意识的伸手去拉她,却只抓到一截因为奔跑而飘扬的裙带从他指尖溜出去。 “月儿”何镌霖跟上去。 秦玉舞疯了一样的往里跑,不顾风雨,不顾仪态姿容,只是拼尽全力的往里跑,仿佛只要跑的足够快,就还有机会挽回这一切。 可真的只要跑的够快就可以吗 沾了水的裙裾和鞋袜沉重如有千斤,变成了她奔跑的阻碍,她不过跑了几步路,就因为一脚踩在拖地的裙裾上而摔在了地上。 雨水兜头兜脸的落下来,将她整个人打湿,阴沉的天地,呼啸的风,都变成了嘲笑她不自量力的言语,噼里啪啦的全都砸在她的身上。 发髻歪了,发丝散了,她身后的靠山,没了。 秦玉舞坐在地上,忽然掩面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咽咽的哭,撕心裂肺的哭。 何镌霖停在一步之外,望着坐在雨水中像一个孩子一样大哭的姑娘,一直隐忍的情绪忽然也裂了缝,喧嚣而出,让他红了眼眶。 消瘦有劲的手指握着伞柄,青筋暴露,因为太用力,竹制的伞柄碎成了齑粉,从他手掌稀稀落落的飘下,被雨水裹着淌向庭院的角落。 珍儿和断玉跟在身后,珍儿怀中抱着油纸伞,断玉手拿着剑,默默的望着一个坐在地上一个站着的两人,任凭雨水打湿她们的衣衫。 天地之间,没有一个人在喊痛,但她们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无边的痛意,将这清冷的院落淹没,令人几欲窒息。 秦玉舞大声的哭着,哭的差点昏厥。自那日做了梦起,她就寝食难安,一直挂心着舅父和表姐的安危,此时得此噩耗,早已心力交瘁。还有更可怕的一个原因,是她不敢去深想,却又切切实实存在的。 上一世,舅父和表姐,并没有遭此灾厄 因为在她嫁与颜稷泰为妃的喜宴上,舅父携表姐上门送了贺礼,只是上一世她并不亲近母家亲戚,所以在下人通传舅父想要见她一面当面恭贺她时,被她很冷漠的拒绝了。 上一世,明明他们很好的活着,为什么今生却遭此大灾,以致舅父丧命,表姐被害成成废人 是不是因为她重生回来的这一世,与舅父和表姐产生了交集,所以才牵累他们命运改变 秦玉舞只觉得后怕,如果真的是因为她而改变了身边人的命运,她才是害人凶手,罪劣深重啊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从她心底钻出来,在她周身游走,带起让她抑制不住的冷意。 秦玉舞蜷缩起身子,浑身发抖。 她觉得自己罪不可恕了。 她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要吞噬仇人的尸骨,可倘若因为她,害了身边的亲人性命,那么她回来到底是对是错老天对她到底是怜悯,还是惩罚 秦玉舞仰起头,睁着眼睛看向灰蒙蒙的天,温热的眼泪从眼角滚进鬓角的发丝,混着雨水滴落。 她满眼茫然,只是睁大眼睛望着天空,想要从这片天地中解惑,寻找心中不解的答案。 可天地之阔,怎会回应蝼蚁的质问 砸向她的,只有更凶猛的风雨,更可怖的电闪雷鸣。 忽然眼前一暗,一柄黑色的伞出现在了她的头顶,遮住了几乎要淋瞎她眼睛的大雨,也遮住了她质问的天地。 她缓缓转动眼珠,望向俯视着她的人,望着那张永远没什么情绪波动的脸,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起来,收拾一下,乐儿在等你。”他缓缓的开口,语气很平静,就像往日那般说“舅父在等你”一样。 可就是这样平静的话,却如千万条暖流,呼啦啦涌进了秦玉舞几欲崩溃的心,让她从濒临崩溃的边际回过了神来。 她低下头,用湿答答的衣袖用力的擦脸上的泪水和雨水。 可本就打湿的衣衫如何能擦干净脸,只是越擦越混乱。 忽然一方散发着冷冽香气的黑色帕子兜头兜脸的盖在她脸上,她伸手抓住,入手一股温暖,在冰冷的雨水呆久了的她感受的非常清晰。 这是何镌霖的手帕。 秦玉舞此时早已没有了男女之防的心思,只是紧紧的抓着手帕,用力的擦掉脸上的泪水。 珍儿和断玉也赶忙上前来,一个撑伞,一个伸手扶地上的秦玉舞起身。 何镌霖退到一边看着她们,淡淡的开口:“去取备用的衣服来。” “是。”珍儿答应着,转身去马车拿备用的衣裳,这是她的习惯,无论秦玉舞何时出门,都要提前备一套可换洗的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随我来。”何镌霖转身往前走。 断玉撑着伞,扶着秦玉舞,跟在何镌霖身后往屋子走。 因为摔了一跤,又在雨地里坐着哭了许久,秦玉舞有些体力不支,膝盖也又酸又痛,走的也就有点一瘸一瘸的。 前方的何镌霖回头看了一眼,抿了抿嘴,脸上的神色越加的冷了。 171 姐妹相见 “轰隆隆” 一道炸雷在天空爆开,震的天地为之一荡。 雨势越加的猛烈,风吹歪雨丝,如瓢泼浇上长廊,洒落在黑色的靴尖前。 何镌霖迎着风雨而立,任凭水汽扑面,风吹扬他的袍角。 黑伞被收起杵在身后的廊柱上,伞面的水在地面上流成一条蜿蜒的水线。 他微仰着下巴,静静的望着灰蒙蒙的雨幕,清亮的眼眸倒映着淅淅沥沥的雨线和暗沉的天空,一片灰蒙。 身后的门忽然被人从内打开,他闻声回首,就看见秦玉舞站在门内抬头望着他。 她已经换好了干爽的衣裳,小脸也恢复了白净,如果不是挽好的发丝湿漉漉的,恍如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表哥,玉舞准备好了。”秦玉舞道。 “走吧。”何镌霖垂下眼眸,转身往内院走。 秦玉舞忙迈步跟了上去。 何府没有国公府的气派,清门小户,虽然布置的雅致有沟壑,但并不敞阔,可短短的路途,秦玉舞却觉得走的太久太久,让她心里都滋生出来一股不耐烦。如果没有何镌霖在前方,她恨不得提起裙摆飞奔起来,至少能少受一些因为路程所拉长的内心煎熬。 七转八绕,终于到了何娉婷的闺房门口。 木伯娘站在门外,廊顶的灯笼已经点亮,映得她整个人的身形佝偻,透出一股苍老。她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来,看见秦玉舞时,眼眶里瞬间浮起了泪花,已是未语人先泪两行。 “表小姐” 秦玉舞走上前,轻轻点了点头,然后抬眸看向何娉婷的闺房门。 门开着,但此时的秦玉舞,却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只觉得脚沉如铁,挪不动分毫。 风雨在她身后呼啸,裙裾飞扬,也掀不动她的脚。 何镌霖在门口驻足,回首看她,看见她那张白净的脸上变换着悲悯c怯懦c不忍和无措的表情,也没有开口催促,只是静静的等她调整好心情。 倒是屋内,忽然响起了声音,那是一种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木制品摇晃的“嘎吱”。 何镌霖脸色一变,快步就往屋内行去。 秦玉舞此时也不再踌躇,快速跟了进去。 屋内很暗,风从门口刮进来,吹得布帘飞扬。秦玉舞跟在何镌霖身后往内室走,进门时被吹飞的门帘扑脸,她随手拂开,就看见了坐在床上,不停用脑袋撞床梁柱的何娉婷。 一头青丝散开,被风吹得凌乱,脸色分外的苍白憔悴,一双眼睛,黑沉沉的没有了光。 看见秦玉舞,何娉婷停止了用脑袋撞床柱子的举动,睁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望着她,眼里慢慢的就有晶晶亮亮的光亮了起来。 秦玉舞即便是经历了一轮生死之人,此时也稳不住心境,眼泪噗簌簌的落下来。她疾步上前,伸手握住何娉婷的手,却见何娉婷秀眉一蹙,低头细看,才发现被她抓住的双手手腕上包着药布,刚才她的举动显然是握疼了何娉婷。 秦玉舞忙松开手,又转头去掀开何娉婷腿上的薄被,看到脚腕上也缠着药布。 她怔怔的转回头看何娉婷,眼泪糊住了视线,看也看不清。 “手c脚嘴呢,嘴巴呢”秦玉舞哭着问,是抱有着期待的问,却也是绝望的问。来之前,她已经知道了何娉婷遭遇了什么,只是亲眼所确认,却依然难以接受。 何娉婷眼泪也流了下来,缓缓摇头。 秦玉舞一把抱住她,伏在她的肩头,哭了起来。 她不想哭,她想坚强,可是她忍不住。 忍不住啊。 “对不起c对不起c对不起”秦玉舞哽咽着不停的道歉,不停的道歉。 何娉婷手动不了,只能拿脑袋蹭秦玉舞,表示安慰。 何镌霖看着相拥哭泣的两姐妹,转头看向一旁,手无意识的握成了拳头。 头一次,他意识到,自己原来还如此无能,才会无法保护至亲之人,他必须要强大,再强大,才能真正的护住他要护住的人。 秦玉舞哭了好一会儿,将内心的痛苦宣泄出来,才终于恢复理智。她拿手帕擦去脸上的眼泪,却不敢与何娉婷对视,虽然没有任何人知道她自责的原因,但心里的那股愧疚终究让她难以坦荡荡的直面自己的表姐。 “表哥。”秦玉舞低声唤道。 一旁稳如磐石的青年微哑着嗓音应话:“我在。” “廊上雨水大,让木伯还有木伯娘去休息着吧。”秦玉舞抬眸看向何镌霖。 何镌霖对上少女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一般的眸子,几乎一瞬间就读懂了她的意思,他点头应了声“好”,便转身往外走去。 秦玉舞伸手轻轻的抚上何娉婷受伤的手腕,一字一字特别清晰而有力的说:“阿姐,我会寻遍这世间的神医为你医治,一定会把你治好我会为你报仇,将害了舅父c害了你的人,统统杀掉” 何娉婷蓦地看向面前的少女,竟有一瞬的恍惚,觉得她说的这些话都能做到。 明明这个妹妹只是一个闺阁少女,甚至尚未及笄,可此时此刻,她竟然就相信对方真的能做到。 何娉婷的眼里浮出泪花,她点头,再点头,表达自己对她的信任。 报仇报仇她一定要报仇 她要杀了何轩 杀了那个男人 为父亲报仇 为自己报仇 何镌霖进来时,手上端了热茶,还有果子。他走到床边,看到秦玉舞轻轻握着何娉婷的手,摇曳的灯光映在两个少女的脸上,皎洁无暇如天边悬月。 何娉婷的眼睛里有了一些神采,显然秦玉舞为她带来了生机。 虽然不知道,她做了什么。 “喝点热茶,吃些东西吧。”何镌霖将茶盘搁在床边的杌子上。 秦玉舞缩回手,整理了一下心里繁杂的思绪,起身,对何镌霖道:“表哥,借一步说话。” “好。”何镌霖转身往外厅走。 床上的何娉婷见两人要走,顿时用头撞床柱。 “阿姐,我不走。”秦玉舞忙宽慰道。 何娉婷却不肯停下撞击的动作,秦玉舞见她撞的不轻,忙伸手去拦,结果手掌直接被撞在床柱,顿时痛的她轻哼一声。 何娉婷见她受伤,忙停下了动作。 一旁的何镌霖箭步过来,伸手握住秦玉舞的手腕查看,却被她用力挣脱。 秦玉舞将手掌拢进袖子,面色恢复平静道:“无碍。” 何娉婷皱眉,眼巴巴的望着秦玉舞,一副做错了事的模样。 秦玉舞叹了口气,道:“好,我不出去,我们就在这里。” 何娉婷忙不跌点头,然后张大嘴不停比划口型。 秦玉舞和何镌霖忙仔细辨别,瞧了两三遍就知晓其意。 何镌霖折身出去外厅,几息间便端着笔墨纸砚进来。 秦玉舞接过宣纸,何镌霖拿着狼毫笔和砚台,拉过一旁的杌子,离她们一臂之远坐下,开始磨墨。 3 172 幕后凶手是她 墨很快磨了出来,何镌霖用狼毫笔沾了墨,递到何娉婷面前。 何娉婷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张嘴咬住了笔杆,用嘴巴将笔杆抿住。 秦玉舞忙将手中宣纸展开竖在何娉婷笔尖可触及之处。 何娉婷虽然嘴巴被毒哑,手筋脚筋俱被废断,可并不是斗字不识之人,用嘴咬住沾了墨的毛笔,费力气在宣纸上歪歪扭扭的书写起来。 狼毫笔杆不过筷子粗细,咬在嘴里不重,可是要写字也不容易。 墨汁从笔尖滴落在被褥上,晕开乌黑一片。 秦玉舞看着用力书写的何娉婷,眼眶一酸,忙别开了头不忍再看。 何镌霖也红了眼眶。 自己那么活泼闹腾的妹妹,此刻却被伤害成这模样。 他怎能不恨 何娉婷忍着一路回到府中,见到了何镌霖和秦玉舞,才肯毫无顾忌的书写自己的所见所闻。 何轩 何轩 她咬牙切齿的写下这个叛徒的名字,几乎费尽了所有嘴皮的力量。 终于,她写完了第一句,嘴巴也咬不住毛笔任其跌落在床褥上。 秦玉舞将宣纸转过来,只见其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何轩害吾父与吾” 何镌霖也看清了其上文字。 两人一时都怔住了。 秦玉舞是诧异,怎么何轩竟然掺进其中,莫非皇后那么早就开始埋伏棋子了 何镌霖则是震怒,何轩这厮怎敢怎敢 父亲将他当自己衣钵传人栽培,如师亦如父,这厮怎敢做这等狼心狗肺之事 他要活撕了那个畜牲 何娉婷缓缓垂下眼睑,将眸中的酸涩掩盖下去。 “他到底为何如此做他是受了何人指使这样做”何镌霖低声咆哮。他气的额头青筋暴跳,头一回感到心肺要爆裂一般。 “如果没有猜错,幕后指使的真凶就是她。”秦玉舞眼眸里寒星点点,一字一字缓缓的吐出,“大嶶权势最大的那个江家女人。” 大嶶的皇后。 何镌霖和何娉婷同时都看向她,眼眸中满是震惊。 秦玉舞伸手将床褥上的毛笔拿起来,握在手中,在何娉婷书写的那张宣纸背面挥笔写下一个“林”字。 “林氏死前神智不清时,道出来当年是她受了江家那位指使,毒害了我的母亲。” “什么”何镌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秦玉舞手中的宣纸,盯着上面那个娟秀的“林”字,如此好看的字体,却是含着人命的刽子手。 所有的事情,忽然都串了起来。 何莲君身亡不过半年,林氏便入了秦府。他与父亲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却只以为是秦明春薄情寡义,没想到竟然是林氏动手害了何莲君。 更没想到,背后竟然是江皇后指使 可此时忽然就明白,江皇后做这事,动机多么的明显 她当然会痛恨何莲君,女人的嫉妒可以令人昏智 只怪他糊涂啊,竟然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一层,此时才知道了真相 秦玉舞将手中的毛笔死死的捏在手中,道:“她害我母亲性命,害我舅父性命,还害了阿姐变成这个样子,我不会放过她的。”她抬头,黑幽幽的眼眸子里闪着毫不遮掩的杀意,“我会让她血债血偿” 何镌霖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看着充满杀意的少女,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道:“我与你一起” 只是摸了一下就意识到不妥,于是又伸手摸上何娉婷的头,轻轻的,充满愧疚的,道:“阿妹,父亲和你的仇,我为你们报” “要报仇,一定要报仇我要拿那个女人的心窝血,祭奠父亲,祭奠小姑姑”何娉婷张大嘴喊着,虽然传出来的像一口枯井被风灌满时发出的“呼呼呜呜”声,却不容忽视。 因为伤势,加上情绪激动,何娉婷痛的浑身哆嗦。秦玉舞忙轻拍她的肩膀让她平复心情,也就不敢再多说什么。 等到何娉婷平复心情后,秦玉舞又喂她吃了果子喝了茶,扶着她躺下休息。 忙完这些,夜色也深了。 秦玉舞起身来,看向一旁的何镌霖,烛光跳跃,将他的身形拉出了长长的斜影。 俊朗的青年,消薄的肩,却只有他能扛起何家的门楣了。 从房间出来,雨已经停了。 仲夏夜的星空格外的清澈,数不清的星子在黑暗中一闪一闪,那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未知世界。 秦玉舞站在廊上,吹着夜风,闻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心情没有了之前的那种难受和愧疚,取而代之的只剩下了几乎要灼烧起来的复仇之意。 何镌霖跟着走出来,轻轻的带上门,然后站在门边望着仰头看着黑空的少女,那是一个还有这稚嫩感的纤弱少女身姿,此刻临风而立,却不知为何有一种难以忽视的战意。 是的,杀气腾腾的战意。 “表哥,我们聊聊。”虽然没有回头,却已经知道了身后的人的存在,秦玉舞淡声开口。 “好。”何镌霖应声。 秦玉舞转身往游廊走,她不想在门外惊扰了何娉婷。 珍儿和断玉要跟上,被秦玉舞留在门口守着,若是何娉婷有什么动静,也能随时有个照应。 长廊上落了一些被风雨打落的树叶,秦玉舞过身,裙裾扫过去,倒是理出来一条干净小道。 何镌霖跟在其后,看着她拖曳在地上的裙裾,不知为何,一直压抑的痛苦心情莫名的消弭了一些。 走了一段,秦玉舞忽然意识到自己走到了红梅树边,游廊灯笼光昏黄,两棵红梅树枝繁叶茂几乎占满了庭院,仔细看才能隐隐可见一些红色的许愿条从枝叶中露出来。 她忽然想到了何娉婷拉着她说要偷喝红梅酒的事情,过了才多久,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表哥。”秦玉舞忽然转头唤身后的何镌霖。 何镌霖止住脚步,抬眸望她。 “我想挖了酒,祭奠舅父。” 何连成死了,连尸首都没有留下。对方太狠辣,不知道怎么处理了这么一个大活人,斩金和断玉找了好几遍,一丝蛛丝马迹都未曾找到。 “这酒是给你们出嫁”何镌霖下意识想要摇头,可话说一半才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这酒的意义已经变了味道。 何娉婷成了这副模样,这辈子还能有再嫁的机会且是个未知数,眼前的这个少女,嫁做他人他更不愿去想。 和谁喝这酒呢 索性不如现在挖了喝。 “好,挖吧。”何镌霖转了话锋,并率先走向庭院。 秦玉舞不知道何镌霖心里怎么忽然转变了主意,倒是免了她多费口舌,便不再多想,跟了上去。 来到梅树下,何镌霖从腰间摸出匕首开始刨土,秦玉舞蹲下身子,从小腿肚上解下匕首,也加入刨土之列。 匕首能杀人,刨土也锋利。 何况,这酒本就埋的不深。 很快,便刨出来一坛。 秦玉舞抱着泥泞的酒坛子,手心手背都是泥巴,裙裾也脏了。 她从怀里摸出帕子擦酒坛口上的污泥,顺手扯开封口,仰头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173 结盟 “好酒”秦玉舞一口吞下酒,只觉得入喉一股呛辣,随即翻涌一股酒气,让她忍不住叹一声。她顺势往地上一坐,拍了拍酒坛子,笑道:“舅父,这酒我替你先尝了一口,是真不错,你也来喝一口。”说着将酒坛往地上一放,道:“就抱着坛子来喝,大口喝,爽快。” 何镌霖挖出第二坛,见秦玉舞一屁股坐在地上,背靠着红梅树,也不怕裙子被泥土沾脏,也不怕秀发缠了树皮,就那么混不在意的满手是泥的指着酒坛,一个人对着虚空滔滔不绝的说话。 平日里什么时候见,都是一个高傲淡漠的闺阁小姐模样,此时此刻,却全没了礼数周全之意。 他默叹了一口气,从怀里摸出手帕,抓住秦玉舞的手,给她擦去泥巴。 秦玉舞见他如此举动,倒也没有拒绝,或是来不及拒绝,何镌霖就已经收回了手。 何镌霖也坐在地上,解了酒封,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 醇香的酒液,入喉带着一股波澜壮阔的豪爽之意,席卷他的唇舌,浇透他心里的痛苦和郁闷。 “确实好酒。”何镌霖吞下酒后,赞叹一声,随即将坛中酒倒在地上,道,“父亲,夜儿无能,未能护你和乐儿周全,夜儿心里愧疚难当啊。” 秦玉舞听着何镌霖的轻言指责,心里默默的想,论愧疚,最该愧疚的便是她。可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她唯有报仇,才能有颜面去黄泉地下见舅父,消解她的罪孽。 “表哥,舅父不会责备你,要责备的也该是我”秦玉舞痛苦的伸手指了指自己,搬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口酒。 酒水下肚,她觉得眼前有些晕晕乎乎,呛辣的酒水入肚腹,像奔腾的火焰点燃她的四肢血脉,席卷雨夜的微凉,让她浑身热烘烘起来。 何镌霖见秦玉舞又喝,一时不知该是劝停还是由着她喝一些,缓解心中的难受。 “表哥,我要报仇,我要为舅父报仇,我要为阿姐报仇”秦玉舞抱着酒坛咬牙切齿的低吼,她忽然转头,一双黑亮亮的眼眸子望向何镌霖,眼中波光粼粼,充满复杂的情愫。 何镌霖被她那一双眼眸看的失神,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被一种甜味浸满。 这样娇憨的她,真是难见一回。 “表哥,你也会为舅父和阿姐报仇吗”不知道自己多么迷人的少女,朱唇轻启,问出直白的话。 何镌霖被问的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对方询问的到底是什么。 她在试探他,更是不信任他。 犹如一盆冷水,兜头兜脸泼下,淋得他心凉。 “我会。”何镌霖斩钉截铁的回答,“我会亲手撕碎那些人” “真的吗”秦玉舞微微偏头,眼睛一瞬不眨的望着他,缓缓的问,“哪怕这是一条不归路” 何镌霖真想逼迫自己不去看她的那双闪耀着算计的眼眸,却下意识的又不愿意挪开视线。 “真的”何镌霖心里涌起一种说不明白的感觉,好像是失落,又像是憋屈。 秦玉舞看着脸色不怎么好看的何镌霖,将他的表情尽量的收纳眼底。 她在审视他,很认真的审视并评断,他是否是一个可信之人。 在看见何娉婷的那副模样之后,她忽然一下就意识到,如果想要扳倒江皇后,她虽然有手段有计谋,却耗不起时间了。 她自重生一世回来,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好好谋划,有的是时间来一个一个对付这些人,但此时,她忽然意识到,她是一个变数,她会影响这个世界很多人的人生走向,有些人会死在她手里,也有些人会被她牵累。 她无法预料到这些变数,只能加快复仇的脚步。 吸纳可信之人,更快成事,是当下要做的事。 而何镌霖,是一个好帮手。 有顺天府的后台,借他之手,能办许多事。 “表哥,我们结盟吧。”秦玉舞缓声说出心底盘亘的念头。 何镌霖没有料到秦玉舞会如此说,倒是微怔了一瞬:“结盟” “这是一场杀人不见血的战斗,至死方休,你与我目标一致,结盟,能更好的击败那些作恶之人。”秦玉舞道。 何镌霖瞬间明白了秦玉舞的意思,他望着面前的少女,叹息一声,道:“其实月儿你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将自己卷入其中。父亲和乐儿的仇,我报就可以” “表哥,我早已在局中了。”秦玉舞阻断何镌霖要说下去的话。 何镌霖顿时哑言,他下意识想要保护她,却一时忘记了,她本身就在局中,是那个搅动时局之人。 “好,我与你结盟。”何镌霖不再劝,举起手中的酒坛。 秦玉舞得了何镌霖的回答,随之举起怀里的酒坛子,与其酒坛子轻轻一碰,然后仰头干了一口。 喝完这一口酒,秦玉舞便将剩下的大半坛子酒直接泼在了地上。 “舅父,您若在天有灵,便保佑我和表哥,得报大仇”说着将空酒坛直接摔在地上,“砰”一声脆响,坛子四分五裂。 这一番举动,娴熟且气势恢宏,有一种歃血为盟的豪迈。 何镌霖看的有些发愣,心里暗自琢磨,这闺阁小姑娘怎么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忒一副豪爽模样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 转念一想,自他重新遇见她开始,已经知道她真实模样是个怎样的小顽皮,倒也不值得多大的惊诧。 何镌霖仰头也喝了一口酒,然后举了举酒坛:“还喝吗” 秦玉舞缓缓摇头:“等下次,大仇得报,我再和阿姐c表哥你一起陪舅父喝。” “好。”何镌霖点头。“会有那一日的。” 秦玉舞便率先站起身来,虽然灯笼光昏黄,也可见其裙裾上大片的污泥。她也混不在意,只是伸手将散落在襟前的发丝随意的往脑后一拢。树上不知何时被风吹垂下来一根红巾祈愿条,落在她的肩头。 何镌霖坐在地上,抱着酒坛,仰头看着她。 “表哥,夜已深,玉舞便先告辞回府,珍儿会留下来照顾表姐。” “好。”何镌霖搁下酒坛,站起来,“我送你。” 秦玉舞转过头望着何镌霖,整个人重新恢复了冷静,方才的那一些脆弱,简直像是一场幻影,不知是否真实存在过。 “你知道,这是一条艰辛的路,一旦选定了,就无路可退” “玉舞”何镌霖开口,语气坚定而不容质疑,“那是我的父亲和妹妹,你更是我的你们就是我的命。” “不要再怀疑我的真心。” 秦玉舞看见了何镌霖眼神里流露出来的那种被刺伤的脆弱感,她心底的小心思被对方瞧得清清白白。 是她抛出了结盟的邀请,却又质疑他是否真心,确实做的有一点太过了。 “我知道了。”秦玉舞垂下眼睑,转头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