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追妻的千层套路》 第001章 药王谷美飒大师姐 七月初七,乞巧节。又名七夕节 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魏府。 蓝砖黛瓦门墙之内,庭院一树梨花白似云絮,梨树下一排排黑色布口袋如过江之鲫码放整齐。 十几名训练有素的黑衣蒙面人披氅持剑,穿梭其中张弛有度亦悄然无声。 长廊上一溜儿坠着黄金穗儿的红灯笼透着幽幽的暖光被风吹得晃晃悠悠,十分有规律地荡着。 凌子岺打着一把黑纸伞站在长廊尽头,看着手下的师弟们将火油依次浇在梨树下的鼓囊囊的黑布口袋上,看着橘黄色的火光冲天而起噼里啪啦滋滋直响。 锦州节度使魏宗翰一家老小全府上下五十八口人,外加两条看家护院的大狗一夕之间全遭灭口,执行这次任务的就是管杀不管埋的暗杀组织一药王谷。 在世人眼中,药王谷是一处世外仙境所在,前庭后院规制隐于白云山涧,漫山遍野的珍稀草药分门别类应有尽有。 而在江湖武林人士眼中,现任谷主圣手甄懿镜大侠妙手仁心积德行善救死扶伤,是个一等一的大善人。 凌子岺闭上眼睛,低低的叹了一口气,脸上挂着嘲讽而自得的笑。 身为药王谷谷主首席大弟子,凌子岺坐了整整十个年头的暗杀首领,不能算是历经千帆,阅尽人心,但也是不知经历过多少凶险才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打打杀杀了半辈子,到了今时今日竟也萌生了退出江湖之意。 十年前,南蛮入侵边境,老皇帝突然驾崩未留下传位诏书,京都风起云涌,六子夺帝,朝堂动荡。 当时镇守边疆抵御南蛮的镇北王皇叔顾北煦收到密函,立即将军中要务交托副将,带领亲卫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回皇宫,却也只救下了年幼的九皇子,其余皇子皆殒命于这场宫变中。 皇叔顾北煦固然悲痛,面对如此局面却也是无能为力。国不可一日无君,可转头再看那牙牙学语的九皇子,难道堂堂大渊国要拥立一个小儿为帝王 这时有大臣谏言,先皇的皇子中还余一人,早年拜师药王谷学艺,已经离宫多年的五皇子顾赫言。 顾赫言是凌子岺的二师弟,自小在药王谷一同长大,算得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只是一切还没来得及开始,顾赫言就被皇叔顾北煦接回了皇宫继承皇位,改国号大赦天下,任用贤臣稳固政权,忙得不可开交。 凌子岺原以为这辈子都和顾赫言没有交集了,毕竟两人身份地位悬殊太多,哪里料到一个月后的某天夜里,顾赫言乔装打扮突然来了药王谷,再与谷主师父甄懿镜见过之后就来到凌子岺的别院。 凌子岺至今还记得,那晚后山梅林月色朦胧,顾赫言将她拥在怀里哭诉他初入朝堂的艰辛种种,大臣们逼着他娶相国的独女为后,逼着他将妙龄公主送往南蛮和亲,逼着他对付自己的皇叔收回军权。 顾赫言的眼泪狠狠砸在凌子岺的心上,她不忍自己的心上人难过,便在那晚立下重誓,甘愿做顾赫言手中的一把刀,替他铲尽皇权路上对皇位有威胁的所有绊脚石。 自此,药王谷多了一股效忠于皇帝的暗杀组织,监视朝臣,以凌子岺为首的药王谷众弟子组成探子和杀手,替顾赫言监视朝臣,稳固政权,肃清朝野。 这十年间,凌子岺也记不清自己手上沾了多少条人命,这条路鲜血遍地,肮脏龌龊令人不齿,毛骨悚然又见不得光。而她的那个二师弟,当今的皇帝,那个在月夜下青涩拥吻她的少年,娶了皇后,立了贵妃,后宫佳丽无数,独独再没和她提过只言片语。 也罢,他与她,本来就没有什么承诺,一切不过是她心甘情愿而已。 如今十年光景苒苒而过,当年的如葱懵懂少女已然二十六七早过了枕月作梦的最好年华。曾经岌岌可危的大渊国在顾赫言的治理下四方臣服,海晏河清。凌子岺也渐渐厌倦了这种半生卖命,刀头舔血的日子。 她想脱离药王谷暗杀组织,轻松自在的为自己活一回,这些年她也看透了这份无望的感情,吃透了孤寂情爱之苦,便决定放过自己,想寻一处无人的地方这辈子谁都不见,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今夜是七夕。 这次便当做是最后一次替他做事吧凌子岺默默想着。 这时,一个黑衣人翩然而至在她身后低低说道:“大师姐,都处理干净了。” 凌子岺点点头,摆摆手,道:“你们去吧,留下白芨和菘蓝。” 黑衣人应了一声,躬身退了下去。 过了不多久,府邸一片沉寂。 白芨和菘蓝默不作声地站在凌子岺身后,如同这长廊的柱子一般。 雨势渐渐停了,凌子岺收起纸伞交给身后的菘蓝,深深吸了口气,走出长廊朝府邸大门走去。 “小心” 白芨低呼一声,拔剑出鞘三两下制住了那个躲在门房中突然冲出来的半大少年。那少年还是有些功夫底子的,在白芨手里走了没十招就气喘吁吁被擒住,偏生倔强的不肯服输,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珠凶狠地瞪着凌子岺。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凌子岺微微皱眉,月色下这双眼睛像极了多年前的顾赫言,清澈干净,黑白分明。 菘蓝反应过来这是漏网之鱼,忙也躬身,口中道:“师姐赎罪” 凌子岺抬起手打断他,看向那半大少年:“你今年几岁” 那少年在白芨手里挣动了一下,瞪着眼睛大声道:“要杀就杀,我魏沐谦死于你手必化成最凶的厉鬼,还魂夜要你的命” 凌子岺忍不住失笑,上下打量了那少年一番,“沐谦如沐春风,谦和有礼,好名字”旋即话锋一转,语气轻飘飘道:“你活着的时候杀不了我,死了变成鬼又能奈我何你口中的厉鬼不过是弱者的臆想罢了,你若真的争气,此刻该跪下讨饶求我放过你,然后再寻一个师父苦学武功,练个十年八载或许就报仇有望了。” 第002章 带师弟们娱乐消遣 那少年闻言竟怔了半响,一双星眸澄澈死死地盯着凌子岺,忽然猛地挣开钳制他的白芨,扑通跪在地上,砰砰朝她磕了两个头。 白芨和菘蓝见怪不怪,他们跟随凌子岺多年,比这求饶更刺激的场面都见过不少,此刻绷着全身神经,只等凌子岺一声令下,手起刀落利索地结果了这个漏网之鱼。 凌子岺看着少年的发顶竟然有一刹那的心软,她自嘲地笑了笑,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抬起手刚想下令,却听那半大少年绷着面皮牙关紧咬大声道:“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凌子岺有些啼笑皆非,她摇摇头竟后退半步,这样的求饶方式她平生还是第一次遇见。她才刚刚杀了这个少年的全家,而此刻这个少年却要拜她这个仇人为师。 凌子岺觉得今晚不止是她疯了,这个叫魏沐谦的小孩儿也疯了。 白芨急了,一剑抵在魏沐谦的脖颈侧面,“大师姐,跟他废话什么,杀了他简单。” “师父,请你教我武功”魏沐谦又砰砰磕了两个头,这次额头着地有些狠竟磕出淤青鲜血来。 一旁的菘蓝暗叫不好,眉头一皱想起了什么似得,俊俏的脸上浮起杀意。 “你今年几岁”凌子岺又问了第二遍方才的问题。 魏沐谦抬起头,眨巴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我十四。” 凌子岺微微弯下腰去,伸手抚上那少年的发顶,嘴角竟也勾出一个舒心的笑意,“好,蒙君信任,我必将此生所学武功,药理悉数传授于你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师姐” “师姐” 白芨和菘蓝几乎异口同声,白芨的剑更是抖着逼近一步,尤其是听到后面那句君不负我,凌子岺那眼神飘忽的根本就不是同那个跪地的少年讲的,分明,分明 菘蓝早就注意到了这少年的眉眼几分像那人,眼下着急也无济于事,凌子岺虽是他们的师姐,可也是暗杀的首领,她若不肯,谁敢妄动。 凌子岺的手掌从少年的发顶移到他略显稚嫩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记着,今夜过后,你的身份名字都将消逝于世。从今往后你叫苡仁,是我凌子岺的徒弟。听明白了就起来跟我走吧。” 魏沐谦抬头飞快地看了凌子岺一眼,又俯身磕了一头,才小声低低道:“苡仁谢师父赐名。”而后牙关紧咬,挺直腰板站起来,浑然不在意额头上的鲜血。 十四岁的少年站起来已经到了凌子岺的下巴处,身量挺拔倒有些身长玉立的书卷斯文气息。因他与那人相似的眉眼,凌子岺又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白芨和菘蓝一致觉得他们的师姐疯的不轻,居然留这么个仇人在身边,就算她内力深厚,武功卓绝,但也抵不住明枪易躲暗箭怎么躲 更让他们诧异的是,凌子岺前脚收了这么个漏网之鱼的便宜徒弟,后脚就带着他们两人换了衣服行头去逛青楼去了,美其名曰,任务完成,消遣消遣 白芨和菘蓝觉得凌子岺已经疯了。 凌子岺虽为女子,身量又较一般女子高出不少,常年习武的身子从背后看更是颀长匀称,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雌雄莫辨,换上男装之后手持一把白玉折扇更显风流倜傥翩翩公子。 锦州城最大的青楼一莳花馆,只要你银子多,自然围过来的美人就多,尤其是像今夜忽然一下子来了四个俊美绝伦的小哥哥,立刻吸引了馆里半数女子的眼神。 魏沐谦还没有从刚刚的腥风血雨中抽离出来,他一双眼睛始终如小兽一般紧紧盯着凌子岺,仿佛下一刻就会扑上去像狼崽子一样咬断那人单薄的颈子。 直到有一好看的姑娘凑上来拉住那半大少年的手,调笑他年纪还小就跟哥哥们来这里玩,是不是个雏儿哦一番浪词浪语说的魏沐谦低下头憋红了脸。 凌子岺笑的眉眼弯弯如鱼得水,在一众莺歌燕语里抬起头看过来,朝魏沐谦勾了勾手,吩咐道:“苡仁去外面守着,没有为师的命令不准进来。” 魏沐谦低低地应了,转身离去时一双手紧握成拳,垂在身体两侧。 呵,这个狼崽子 白芨和菘蓝入药王谷多年,一直效力于暗杀组。男人们对于到这种风月场所消遣快活早就轻车熟路见怪不怪,只是这次首领在旁,还是个女首领,谁心里不犯嘀咕。 就在两人虚与委蛇的应付身边的莺莺燕燕,内心实则在盘算着,要不要冒着被首领一掌劈死的风险,给首领找个温柔贴心的男倌时,桌子那头的凌子岺已经有些不对劲了。 凌子岺从未喝过酒,也不知酒是个什么滋味儿。当善解人意的姑娘们端着酒杯哄她喝下时,她险些被呛辣出眼 泪来。只是这酒一杯下肚后,凌子岺觉得丹田一阵暖意融融,就连费力压制的内伤也似乎好受了些。 酒果然是个好东西,怪不得世人唤它叫做“忘忧”。 白芨和菘蓝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神里读出了一样的信息,凌子岺醉了。于是两人立刻推开身边的软玉温香,心照不宣地一左一右地走到凌子岺身边,将醉的脸颊酡红的人架起来,打算先离开再说。 谁知酒醉的凌子岺完全理智不在线,神志不清地扒拉开架着她手臂的两个男人,下意识的歪歪斜斜地又伸手去够桌上的酒杯。 白芨无奈,只得再次伸手去阻,没想到手还没碰到凌子岺,也未看清凌子岺如何动作,光影一闪,咔嚓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随着白芨的一声闷哼,他的手臂就被凌子岺纤细白皙的手指卸了下来。 “白芨” 一旁的菘蓝迅速扶住白芨摇晃的身体,见他咬牙强忍疼得脸上冷汗都下来了,一只手臂软榻榻地挂在肩上,应是断了。 凌子岺这突然狠辣的出手果然震慑住了,姑娘们或拿帕子或拿侍女扇挡着自己的小嘴吓得不敢吱声,她们伺候过各种各样的恩客,自然心思活络知道眼前的俊雅公子看似温煦,实则不太好惹。 第003章 喝醉走错房间?睡错了姑娘! 凌子岺却浑然不觉,仰头喝尽酒盅里的玉液后打了个酒嗝,瞪着一双水雾懵懂的眼睛对菘蓝说道:“今晚谁都不准走,否则否则宰了你们” 白芨忍着剧痛刚想开口,被身旁的菘蓝拉住衣袖,截口从善如流道:“公子放心,我们不走。”说完朝那群姑娘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大胆的姑娘靠上来温声软语地哄着凌子岺重新坐下,剥了葡萄喂给她吃。 菘蓝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头小声对白芨说:“逞强什么,我们两个加起来在她手下也过不了三十招,你不要命了” 白芨认命的闭上眼睛将头扭向一边,任由菘蓝捏着他的手臂手法利落地帮他接骨,疼的又是浑身一颤。 凌子岺喝醉了兴致高涨,除了不让白芨和菘蓝靠近,对身边的姑娘倒是和风细雨,一番引经据典的俏皮小话张嘴就来,逗得姑娘们咯咯直笑黏黏糊糊地靠在她身上,甚至有两个大胆的小手已经探到凌子岺的衣襟口。 白芨和菘蓝如坐针毡地瞪大眼睛再也忍不住了,菘蓝侧头朝身边的姑娘耳语交代几句,那姑娘立刻上前拉住凌子岺的手臂,娇声娇气道:“爷,嫣儿陪您去歇会儿好不好” 凌子岺脑子昏沉也正好困倦,东倒西歪的起身从衣襟里摸出一袋金豆丢在桌上,厚颜无耻地大声道:“今天我高兴,随便花” 姑娘们立刻一拥而上去抢夺金豆子,白芨和菘蓝趁着间隙将人抢救出来,半拖半哄的在一个姑娘的领路下,将凌子岺弄进了楼上最里侧的雅间。 子时已过,丑时将至。 莳花馆结束了一天的喧闹,所有人都进入了囧瑟各异的梦乡。 凌子岺睡得并不安稳,宿醉的头疼折磨的她不得不从床上爬起来,盘膝而坐闭着眼睛调整内息,默不作声地运转体内周天,疏通陈年内伤经脉的钝痛,熬过小半时辰,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摸索着下床找水喝。 楼梯上传来凌乱不堪的脚步声,房间的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一个黑色身影携裹着凉风冷月踉跄着撞进来。 凌子岺头皮一麻,警惕地睁开眼睛,神识恢复清明之时目光所见,顾赫言 不凌子岺晃了晃晕眩的脑袋,再次睁开眼,不是顾赫言,只是轮廓有几分相像而已。 “你是谁” 那男人显然也没料到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同样喝的烂醉神志不清,只以为是馆中那个姑娘,啊,不是,是小倌。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冲着肤白貌美的凌子岺就晃了过去,两人皆醉着,凌子岺本能的伸手去格挡,却被对方一把抱住身形不稳磕到了桌上,然后再一起摔到了地上。 凌子岺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刚调息好内伤的身体又砸在地板上,此刻丹田隐痛,又有些发作之意。 顾北煦抱着人滚到地上才发现,原来是个穿男装的,腰细腿长,这姑娘倒是个懂得会些别样情趣的。晕乎乎地想着明日一定好好教训那个安星喆,追求甜儿不成就敢给他下套。 这么想着,顾北煦手上一使力将压在身下摔得七荤八素的凌子岺抱起来丢到床榻上,欺身压上去借着窗外的月光一看,果然是个美人,这么一瞧便再也挪不开眼了。 顾北煦向来酒量不错,但众所周知莳花馆里的酒与别处不同,添加了些让人容易醉,容易情动致幻的东西。 良辰美景,美人在怀,顾北煦觉得一阵口干舌燥,丹田处升起一股难言的燥热。索性就随心而走,反正花的是安星喆的银子,这钱不能白花。 就是这美人是个烈性的,幸好顾北煦武功不错,点了美人的穴道才如愿剥了碍事的衣服。香倒是香,软也是软,尤其腰功,滋味也不错,就是这皮肤手感有些 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此处省略一万字。我怕再写过不了审。 这一觉顾北煦舒爽极了,天刚刚亮就睁开眼睛,只叹春宵苦短,他今日还要回宫面圣。身畔的美人还在昏睡,露出被褥外的手臂和半个脊背 顾北煦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女子的左臂和大半个脊背上纹满了大片诡异的红色彼岸花。彼岸花是地狱幽冥之花,传说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永不得相见。 如此不详的花语,这姑娘纹这个作甚况且中原女子多以肤白如凝脂,光滑如锦缎引为自傲,除了南疆女子喜爱纹个小花小草,哪家姑娘会纹半个身体这么大幅度观这姑娘面相也不似南疆女子啊 顾北煦疑惑地掀开被褥,那彼岸花的根茎竟然错落有致纹到这女子腰部,似血缠绵,叶落奢盼。终于,顾北煦知道昨夜那奇怪的皮肤触感是怎么回事了。 这女子的背上遍布伤疤,有刀伤,剑伤,鞭伤,类似钉子的 暗器,弓弩羽箭,颜色有的浅来有的深,陈年旧伤叠加,连他这个数年征战沙场的男人看了都不由脊背发寒。 顾北煦皱皱眉移开目光,视线落在浅绿床褥上的几点暗色,如鸦羽浓密的睫毛微颤了几下,暗自心惊,竟是处子 顾北煦一时无力。 这安星喆到底从哪儿找来这么个女子塞给他 时间紧迫,入宫面圣不容有失。顾北煦只得将被褥给姑娘重新盖好,匆忙下床穿衣洗漱,走之前还不忘在床榻旁留下荷包过夜银两。 出门后走了几步快要下楼时,顾北煦扭头看了一眼才倏然发现,他自己的房间松竹阁大门敞开,而他刚才分明是从隔壁春意阁出来的。他他昨晚走错房间了 顾北煦一个激灵,寒毛登时竖了起来。 再一细想,这里是青楼不是客栈,走错了房间最多不过是睡错了姑娘,反正自己已经留下足够多的银两了。待忙完宫里的事再回来跟姑娘认错解释也不晚,这么想着,顾北煦不再犹豫,蹭蹭蹭脚步轻快的下了楼,身影消失在清晨薄雾弥漫的锦州街头。 第004章 暴脾气师姐在线 七月初八,这天锦州城中发生了两件大事,一个是锦州节度使魏大人一家惨遭不明人士血洗灭门无一生还。另一个就是城中最大的莳花馆被一把大火付之一炬,馆里的姑娘客人葬身火海没一个人活着出来。这一天锦州府衙的官差们忙得昏天暗地,狼狈不堪。 顾北煦闻听此消息时愣了半天,脑海里浮现出那大片大片血红妖冶的彼岸花。心里一阵惋惜,想着他若是多停留一时半刻,是不是就可以救她一命 世事蹉跎,只叹花开彼岸本无岸,魂落忘川犹在川。醉里不知烟波浩,梦中依稀灯火寒。 彼岸花这种东西,果然是不详的 另一边,杀人放火之后。 凌子岺差遣白芨菘蓝二人将魏沐谦送到她在药王谷外徽州的竹林宅院,而她自己则在离开锦州城后奔向了京都永安城。 入夜,层层落落的恢弘深红色宫殿错落有致嵌在月夜下的一片朦胧昏光中,衬的神秘而安静。 凌子岺一身内卫统领大红蟒衣疾步上了奉天殿,那是顾赫言的上书房兼寝宫,她曾于这十年间数次进宫会见,一颗心全放在那个男人的地方。 原本以为放手离开前的最后一面会很忐忑,却不想锦州一行,凌子岺不知为何已然参透红尘贪嗔痴,再见昔日暗恋之人已经心如止水,什么感觉都没有了。 凌子岺忽然觉得这些年自己活得像个笑话 殿外值守的侍卫自然是认得凌子岺的,暗杀组见不得光,故而凌子岺每每都是夜晚亥时来面圣,这在奉天殿一众值守侍卫中是心知肚明的规矩。 凌子岺进了大殿,顾赫言已经等在那里了。 凌子岺依男子规制行了跪拜大礼后,从身上摸出一沓皱皱巴巴的书信,双手呈给顾赫言说道:“皇上,这是从魏府搜出的。” 顾赫言接过来,扫了一眼书信的封面就放在一旁,打量着凌子岺,问道:“名单呢” 凌子岺从善如流答道:“没搜到。” 顾赫言皱皱眉,问道:“没漏过任何地方。” 凌子岺点点头,如实道:“魏府所有地方都搜遍了,并未找到魏宗翰与朝臣勾结波斯国的来往名册,要么是被提前转移或者直接销毁了,要么就是根本没这样东西。” 顾赫言瞥了凌子岺一眼,沉默了半响,不知想了些什么,才转而对凌子岺道:“行了,这件事就先这样,朕乏了,你回去吧。” 半响,凌子岺站着没动,一双潋滟桃花眼十分放肆地盯着顾赫言看,直盯得顾赫言心里有些不舒服。 帝王觉得被冒犯了,便沉了脸色,十分不快地说道:“怎么还有事” 忽然凌子岺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下一瞬在顾赫言疑惑的眼神中突然直直跪了下去,口中一字一句清晰道:“求皇上给属下一个成全。” 顾赫言吓了一跳,直觉凌子岺的嘴里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这些年凌子岺为他做的,对他的心思他并非全然不知,全然不觉。只是,权利朝堂如泥潭沼泽,他在药王谷韬光养晦多年,用尽手段牺牲太多才有了今日之帝王盛世,他需要的是凌子岺为他鞍前马后,清除障碍,而不是养在后宫像那些只知道讨好争宠的无用女人。 想到这里,顾赫言动了动有些僵了僵的嘴角,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师姐起来说话,你为了我大渊国出生入死这些年,功不可没,我也都一直记得,师姐想要什么尽管说。” 凌子岺站起身来,定定地看着顾赫言,“子岺本就是一孤女,被师父师娘捡回药王谷,蒙皇上不嫌,唤我一声师姐。如今子岺内伤经久不愈,恐怕无力再为皇上效劳。望皇上看在昔日情分上,允了子岺赎出这幅残败自由身,从此天涯陌路,永不相见。” 顾赫言呆愣地张了张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是要做他的女人,而是要离开他,抛弃他了 从他继承皇位到现在已经十个年头,凌子岺也追随了他十个年头,他能理解眼前这个女人的苦涩和求而不得,但与皇权朝野纠葛太久,她帮着他做了太多见不得人的事,知道太多的秘密,见证了他从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到皇帝的这条黑暗之路,这样的一个人,如何脱身,如何置身之外如何又能让他放心 顾赫言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道:“天涯太远太苦,师姐就留下来吧,朕明日就传旨后宫,给师姐一个名分。” 凌子岺早知顾赫言生性多疑,怎么会痛快放她离开顾赫言是天生的帝王,身居高位的冷血残酷,他从不相信任何人,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的那些后宫佳丽说白了就是一群仰仗娘家权势地位的可怜女子,是顾赫言用来制衡前朝 诸事的有利筹码。他早前从不提起让凌子岺入后宫一事,此刻说起,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任凭凌子岺有三头六臂,一旦遁入后宫,身无依傍仰仗之物,迟早会悄声死在一群女人的算计之下。 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 凌子岺并没有谢恩,如她所料,这恩典要是放在几年前,说不定自己就头脑一热喜不自禁的答应了。如今她早就过了耳听爱情的年纪,再做不到与人坦诚相待的无畏无惧,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只属于那些年少张狂的岁月,十年催折现如今,也就剩下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权谋算计。 顾赫言见凌子岺没有回话,表情略微有些不耐,他都已经让步,允她入宫侍君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平白闹这么一出心灰意冷给谁看,这番造作与后宫那些争宠哭闹的有何分别 凌子岺自然瞧出了顾赫言眼底的冷意,果然女人一味的付出,到头来感动的只有自己。可惜,凌子岺用了整整十年,明白的太晚了。没办法,事情要办,戏自然要演下去。 于是她缓缓吐出一口气,微微垂下眼帘,随后拉下身上的斗篷,开始默默解开腰间束缚的腰带。她穿的是男制的内卫服饰,最外一层是连帽大氅,里面一层外袍,外衣,中衣,里衣足足五层。 第005章 小徒弟,中药泡浴美美哒! 良久,在顾赫言疑惑不可思议地注视下,凌子岺脱光了上衣的五层衣料,只剩下一件月白色的肚兜堪堪遮住胸前的风光。 顾赫言万没想到凌子岺会如此,饶是见多了各种手段勾引他的妃嫔,也没见过这么直接了当坦然从容的,仿佛殿内空无一人,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凌子岺缓缓转过身来将整个后背大片赤色的彼岸花以及遍布丑陋的疤痕,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呈现在顾赫言面前。 有些女人天生就有高人一等的气场,即便是狼狈的跌落尘埃,也让人生不出半分的轻视。那之后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没人知道顾赫言这个年轻有为的君王脑子里在思索些什么,又或许他什么都没想,只是单纯的欣赏这不可多得的画面而已。 夜风薄凉,顾赫言缓缓上前,将凌子岺剥落下来的衣衫一层一层替她穿回去。不过尔尔,方才的妖冶彼岸花又恢复了清冷阴鸷的暗卫首领。 顾赫言闭上眼,摆摆手,有气无力道:“你走吧。” 凌子岺微微笑了笑,将腰间的入宫腰牌放在桌上,郑重跪下叩首,“谢皇上成全。” 临走一只脚要迈出奉天殿时,顾赫言的声音从里面幽幽传出来,“你留下那魏家小儿实在不妥,我也是为了你好。” 凌子岺直了直腰背,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回道:“子岺命不久矣,只想身后有人挖坑立碑,不教这幅病躯曝尸荒野就足矣了” 说完,踏出殿门就迫不及待点着轻功从皇宫屋顶几个起落如燕蝶飞走,。 两个月后。 徽州。 城外竹林深处的独栋复式古典院落。 一大早,魏沐谦就被师父凌子岺挥着鞭子从床上叫起来,丢给他一包散碎银子和一张中药单子,派他去徽州城抓药。 自那日凌子岺辞别顾赫言离开皇宫后,就回到了徽州城外这所竹园。两个月了,每日就无所事事,脑袋空空地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发呆,白日里晒太阳,晚上看星星。 多少年了,凌子岺从未觉得如此舒心惬意过。 而那个从锦州带回来的狼崽子魏沐谦,在最初的几次下药,偷袭没成功之后,也渐渐变得老实了许多,安安分分地每日练功,伺候着凌子岺的一日三餐。 其实那晚的夜雨蒙蒙,凌子岺站在走廊多时,以她的内力耳力怎么可能觉察不出门房中藏着的少年。又观魏沐谦冲出来时与白芨过了几招,不似名门正派武功路数,根基薄弱,招数驳杂,一看就不知从哪里偷学来的一招半式自己再揣摩后形成的。 按说朝廷要臣节度使家的公子,怎么也得请个师父好好教吧,小孩子就算四五岁开蒙开始习武,到了魏沐谦这个年纪也不该如此不堪吧。再观他初次见面时身上的衣袍虽干净但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布料,凌子岺便推断出这应该是个不受宠的便宜公子。 果不其然,没多久菘蓝就飞鸽传书一封密信,将魏沐谦的身份调查的一清二楚。他是魏宗翰外出巡检时与外面一卖唱的姑娘所生,后来姑娘病死,村里保长才将年幼的魏沐谦送到魏宗翰府上。 可怜魏沐谦虽然顶着魏府公子的名头,实则过的连家生奴才都不如。他在善于伪装的姨娘屋里长大,战战兢兢不知吃了多少苦头,终于在十三岁时凭借过人的记忆力和诗词歌赋功底被皇帝恩典入宫做了皇子的伴读,谁知好日子还没过几天,魏宗翰就被皇帝拿了错处,派凌子岺领着暗杀组灭口全家。 凌子岺也是个口直心快,心胸坦荡之人。她将魏沐谦叫到跟前语重心长地说教一番,最后给了他两条路选择:一个是魏沐谦离开,凌子岺送他一笔银子保他下半辈子衣食无忧。另一个就是魏沐谦留下,安心跟着凌子岺练功,五年之后,准他与自己公平一战,死生不论。 魏沐谦选择了后者。 凌子岺欣慰地笑了笑,开心地像个小孩子拿着纸笔罗盘给自己找风水宝地去了。 其实魏沐谦年纪虽小,到底是存了心思的。他看的出来,凌子岺就是个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杀手头目,他之所以留下来,不单单是为了五年后的一战,更是为了留在她身边伺机查出谁才是真正的幕后主凶。 等日落西山,魏沐谦才背着大包小包的药材回到竹林小院,而此时的凌子岺已经在躺椅上挺尸了一天,见到魏沐谦回来就立马换了一张可怜兮兮的模样连声抱怨。 “苡仁你怎么才回来,师父都快要饿死了” 魏沐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白着一张脸忍不住回怼:“我不回来,你这么大的人了,就不知道自己煮个鸡蛋先对付一下” “不知道你个小崽子敢跟师父顶撞是不是今晚罚 你练一百遍仙霞剑法” “昨天你就罚了一百遍。” “那今天罚两百遍,练不完不准睡觉” “那你还吃饭不” “算了,为师饿了,赶快给我弄饭去” “” 魏沐谦无奈,摇摇头,一手提起一个大药包往屋里走去。 吃过晚饭,魏沐谦收拾干净厨房,才跟着凌子岺的身后出了小院,往后山的小溪边散步去。这是凌子岺定下的规矩,饭后百步走,能活九十九。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才慢慢散步回来。魏沐谦扎进厨房去烧热水,凌子岺则将白日里魏沐谦买回来的中药材挑拣,称重研磨处理。 烧好了水,魏沐谦便坐在凌子岺身旁,听着她一样一样将药材的药理讲给他听,大大小小十几种,川芎,独活,透骨草,伸筋草,千年健,海风藤,琥珀桃仁,藏红花,当归按照一定的比例配好后再倒进浴桶里配合热水泡浴,对梳理经络有奇效。魏沐谦泡了快两个月的中药浴,练起功来身子觉得越发轻盈灵巧,连之前凝滞的内息也完全好了。 不知是不是被中药的味道熏着了还是怎么地,凌子岺竟觉得有些头晕恶心,连忙跑出去在一棵竹子边呕吐不止。 第006章 我靠!中招了~ 她第一反应就是中招了,怕是那小崽子趁她不备又下毒可转念一想,她堂堂药王谷首席大弟子,什么样的毒能逃过她的法眼 魏沐谦也吓了一大跳,跟出来一看凌子岺扶着竹子弓腰咳得正难受,不由细想跑过去扶住她,急急问道:“怎么了很难受吗” 凌子岺大约将晚饭都吐了个干净才喘匀这口气,在魏沐谦的搀扶下腿软脚软地回到房间,躺到床上一觉睡到了第二日中午,醒来还是浑身难受。 魏沐谦端着刚熬好的糖水进来,看见凌子岺明显憔悴的脸色,忍不住沉了沉眼眸,将糖水放在一旁。 凌子岺胸口闷得厉害,刚想叫魏沐谦将房间窗户打开透透气,就听到了白芨和菘蓝的声音,这对绝世好兄弟怎么有空到这里来了。 白芨和菘蓝两人算得上是凌子岺在药王谷为数不多的心腹之一,他们两人一同入谷,又一同常伴凌子岺身侧,白芨武功尚佳脾气却有些急躁鲁莽,菘蓝沉稳内敛却有些优柔寡断,两人一刚一柔倒是相得益彰,平日里相处更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竹园,白芨唤了两声“师姐”,听不到凌子岺回应,还以为人出去了不在家里,正打算转身离开时,就听到一连声的咳嗽声从竹园的某处房间传出来。 白芨率先身影一闪,快步朝凌子岺的房间奔去。与房间里正准备开门的魏沐谦差点撞在一起,白芨眼露凶光,如铁攥的手指闪电般扼住魏沐谦的咽喉,狠声道:“早就警告过你,敢动她一根汗毛,老子活劈了你” 魏沐谦被掐的眼前阵阵发黑,紧攥的拳头让指尖狠狠戳进掌心,才勉强撑着一口气不让自己晕厥过去。 “住手” 一道内力劲风袭来,快的叫人看不清。白芨手腕吃痛,半条手臂麻木起来,不由自主地松开了魏沐谦。 “师姐” 随后进屋的菘蓝没理会门口斗鸡一般的两人,几步走到床榻边,盯着凌子岺略微发白的脸色怔了一下,伸手去抓她的手腕作势探脉。 白芨见菘蓝给凌子岺探脉,以为她内伤又复发了,也急的推开眼前碍事挡路的小崽子,扑到床榻边去抓凌子岺的另一条手腕。 他们本就出身药王谷,寻常的医理自不在话下,再加上自古医毒不分家,药王谷的弟子出去后哪个不是杏林高手。只是 只是,白芨和菘蓝两人屏气凝神探脉半天,脸色凝重不说,还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谁都不敢确定,又谁都怀疑对方医术似得。 凌子岺被他们两人古怪的神情弄懵了,她自己也是医药高手,怎么察觉不出自己快吹灯拔蜡,呜呼哀哉了,莫不是自己五识衰退,连感官都衰退了。 魏沐谦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从小习惯在屋檐下察言观色的他,自然也嗅到了那两个男人之间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半响,凌子岺终于忍不住了,张口骂道:“你们两个哑巴了哭丧个脸给谁看啊是死是活给个话啊即便我要死了,也是有时间给你们分分家当的,用不着你们在我这儿惺惺作态” 这厢凌子岺还没骂完,那边白芨和菘蓝齐齐松开凌子岺的手腕,竟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凌子岺的病会传染着急避嫌似得。 只有魏沐谦到底是个孩子,忍不住上前半跪在床边揪住滑落一边的被角,低低喊了一声“师父” 凌子岺更郁闷了,也不再问白芨和菘蓝,径自抬起右手并起手指搭在左手手腕的脉络上,自己给自己探脉。 不探还好,一探吓得她自己都浑身一哆嗦,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又去重新搭脉。原本带着病容的苍白的脸上竟然不知为何泛上一丝红晕,凌子岺呆滞了好一阵,才恍然回神,她的脉象她她怀孕了。 白芨和菘蓝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早前就知道凌子岺与顾赫言已经决裂,凌子岺退出暗杀组,在竹园藏头露尾隐居了两个月。今日他们就是闲暇无事,又思念师姐的紧,才巴巴的跑来看她,没想到竟被他们撞见这么一桩大事件。 白芨和菘蓝在确诊脉象时,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他们药王谷的二师兄,当今大渊国的皇上顾赫言。师姐怀了他的骨肉,那么以后是不是 还没等两人脑补完情节,凌子岺就一把掀开被子,只穿着中衣就下了床趿着鞋子走到书案桌前,取了笔墨纸张就开始书写。 魏沐谦不嫌事大地赶紧凑过去,他虽然不知道师父得了什么病,但看师父的样子应该是在开药方,那他该跑快一些去镇上买药。 白芨和菘蓝也疑惑地凑过去,以为凌子岺要书信给顾赫言,毕竟这种事情孩子的父亲有知情的权利。 可当两人在看到铺开的白纸上一行熟悉的字体时,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那白纸笔墨未干,赫然写着:滑石一十八钱,冬葵子一十五钱,干草三钱,藏红花二十钱,夹竹桃一十三钱,麝香 凌子岺一气呵成写完,将墨迹未干的纸张递给一旁的魏沐谦,谁知还不等魏沐谦去接,菘蓝就一把将药单子劈手夺走,“师姐不可,你的内伤严重,不能用阴寒药物” 白芨一看平时老实的菘蓝都急眼了,也顾不得后果噗通一声就给凌子岺跪下了,“师姐生下来吧,我白芨给你养着。” 菘蓝顿觉头疼,扭脸狠狠剜了白芨一眼,蠢货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么 凌子岺微微眯了眯好看的桃花眼,电光火石间已经一掌劈向跪的正气凛然的白芨,在她出手的那一瞬,菘蓝就已经察觉大事不好,箭步上前挡在白芨身前,硬生生受了凌子岺雷霆般的一掌,心肺惧裂口吐鲜血,险些眼前一黑晕过去。 “菘蓝” 白芨吓了一跳,把菘蓝搂着怀中,手起指落迅疾封了他的穴位,抚上菘蓝的手腕搭脉,真气激荡逆行,脉象混乱,时沉时浮,这一掌造成的内伤不轻,恐要养些时日了。 第007章 狼崽子!这里轮不到你说话! 魏沐谦被这突然的变故吓得噤声,他这些日子和凌子岺抽科打诨,嬉笑闹腾惯了,竟一时忘记了眼前这个女人疯起来是什么样子,带着嗜血的阴狠毒辣,出招非死即伤。只要她愿意,一根小指头就可以轻易地碾碎魏沐谦身上的骨头。 “师姐,师姐息怒”菘蓝挣扎着从白芨身上起来,缓了缓气才悻悻地替白芨求情,“白芨不是有意冒犯师姐,他他咳咳” 一句话还未说完,菘蓝就扭脸咳出一口血,见状,白芨忙灌注内力与手掌贴上菘蓝的后背助他调息。 “你们走吧,以后也不必再来。”凌子岺冷冷地下逐客令。 菘蓝脸上还沁着冷汗珠子,闻听此言心里骤然一紧,爬起来就去够凌子岺的衣角,“师姐,师姐,菘蓝不敢了,师姐息怒。” 白芨也知道自己口不择言闯了祸事连累菘蓝,可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得跪在菘蓝身侧,脸色像哭丧般难看。 “苡仁,送客”凌子岺面无表情,语气冰冷。 魏沐谦不敢慢待,见凌子岺冷着一张脸拂袖离开,这才敢把气喘出来抬头去看地上还在跪着的两人。 白芨自是不敢再阻拦凌子岺离开,他扭头看向身侧的菘蓝,平时无论大小事他都是听他的,此刻也不例外。而菘蓝这时自顾不暇哪还有什么心思他知道平日里凌子岺纵着他,他才能施展些小聪明。若一旦触怒凌子岺的逆鳞,只怕 “两位,师父让你们离开”魏沐谦低低地说道。 白芨愤恨地瞪了魏沐谦一眼,“狼崽子,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 “白芨”菘蓝虚弱地按下暴躁的白芨,与他对望一眼,两人心有灵犀地抿了抿唇角,下一瞬,菘蓝又吐出一口血,闭眼昏迷过去。 白芨假意惊呼一声,也白了眼软在地上不省人事。 反正此刻两人是断不敢离开的,他们太了解凌子岺的脾气了,此刻若是走了,他们可能真的此生都别想得到师姐原谅了。故而,直接装晕等着那个嘴硬心软的师姐消气了再说。 魏沐谦傻眼了,这这 竹林后山。 日暮已至,流淌的小溪水逐渐泛起刺骨的冰凉。 凌子岺坐在小溪边,赤足泡在溪水里,两眼无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魏沐谦远远找过来,不敢近前,又担忧地看着西沉的暮光和波光粼粼的水面。 凌子岺自认这半生从没像此刻这般狼狈过,心里默默将莳花馆那晚的孟浪之徒祖宗十八代骂了个遍也尤不解气。其实她方才也是气极了,她自己的身体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难道会不知道她是一丝阴寒之物都碰不得的。 三年前的南疆之行,她奉命孤身入敌营受了埋伏,九死一生的逃出来又在边境被五毒教的四大金刚穷追不舍,这内伤便是在那时落下的。 不能堕胎,便只能生下来。然后呢 凌子岺自己都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她之所以躲在竹园两月不出,皆是因为,这竹园是当初顾赫言送她的,那人一向自负自傲,他断不会让凌子岺死在这里。 可是出了竹园呢,外面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明枪暗箭,杀手埋伏,她已经将魏家那小孩拉下泥潭,怎么能再生出一个孩子,再亲手 凌子岺从来不是圣母,她并不认为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无辜什么的,只是觉得这是一个累赘,一个她通往自由快乐路径上的绊脚石,偏生这绊脚石在她身体里生了根,发了芽,要是拔除就直接连她自己的性命一并交付,想想,太不划算 “师师父。”魏沐谦磨磨蹭蹭走到凌子岺身后,鼓足勇气冒着被揍的风险怯声开口。 凌子岺平静地看着水面,并未扭头,只淡淡问道:“他们走了” 魏沐谦咽了一口口水,回道:“晕全晕了。” 凌子岺闻言顿住,扭头瞥了一眼魏沐谦,讶异道:“多久了” 魏沐谦:“快一个时辰了。” 凌子岺伸手撩起裙摆从溪水里收回脚,见状魏沐谦忙附身上前将散落在一旁的鞋袜拎在手里,再自然不过地去帮凌子岺穿袜穿鞋。 凌子岺的裸着脚在溪水里泡久了,冰的有些麻木,即便穿了鞋袜再站起来时,一时没站稳靠着魏沐谦缓了一下,没承想引起小腹丹田处一股刺痛,尚在能忍受的范围之内,凌子岺便没在意,若无其事地从溪边离开了。 还未踏进房间,以凌子岺的内息耳力就听到了两处不同的气息,一个沉稳有力,一个薄如蝉翼,明显的一个装晕,一个是真晕。 推开门,凌子岺直奔躺在地板上脸色煞白的菘蓝,托住他的肩膀膝弯,手臂一使 劲竟抱起一个比她高一头的汉子,放到房间里的另一处竹榻上。 “白芨,你要是再不滚起来,你的好兄弟就真的去见阎罗了。”凌子岺看着地板上闭眼晕的一本正经的男人淡淡道。 白芨一个鲤鱼打挺从地板上爬起来,直奔竹榻而来。 “给他输内力调息,我不回来不准停。” “好。” 白芨从凌子岺手上接过菘蓝,盘腿坐在他身后,双掌贯注内力抵在菘蓝后背,闭上眼睛专心替他疗伤。 凌子岺旋而走到书案旁,捡起地上先前写的药单子看了一眼便揉作一团丢在一边,重新开了疗愈内伤的几位中药交给魏沐谦,嘱咐他抓药去了。 到了晚饭时候,菘蓝才醒过来,在白芨的搀扶下从房间里走出来,来到小院里见躺在摇椅上闭目假寐的凌子岺。 魏沐谦将吃饭的竹桌搬出来,忙里忙外没多久就张罗了一大桌的饭菜。白芨看的直瞪眼,敢情这小崽子还是个厨房一把手啊 仔细想来也是,他们这些人终日奔波,三餐不定,空闲的时候不多,不是练功,就是疗伤,谁会没事下庖厨。有条件就酒馆酒楼舍银子,没条件就几天水米不进干熬着,想想他们这些大老爷们有时都受不了,也不知凌子岺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就干了十年 第008章 大爹二爹都是爹~ 不过这话,白芨和菘蓝也就敢在内心腹诽一下。毕竟在药王谷,谁敢将凌子岺当做一个姑娘家,是嫌命太长了么 凌子岺睁开眼,不悦地瞥了一眼杵在那里跟两个竹竿一样的人,命令道:“吃饭” 四人围着竹桌而坐,魏沐谦年纪小,尽量缩着肩膀低头扒饭降低存在感。凌子岺一天没吃饭,此刻也饿得难受,拿了筷子就是一阵风卷残云,下箸如飞,仿佛饿了八辈子一样。 白芨瞪圆了眼,看凌子岺吃的香,也抄起筷子不甘示弱随着凌子岺的筷子走,凌子岺夹鸡肉,他也跟着夹鸡肉,凌子岺夹肉丸子,他也马上去夹,弄得凌子岺白他好几眼。 相比较而言,菘蓝的吃相倒是文雅多了,筷子一直留恋在两盘素菜之间,直到凌子岺夹了一块酱肘子放到菘蓝碗里,嘴上含糊不清揶揄道:“多吃点儿,给你瘦的我抱着都不费力。” 菘蓝脸红了红,头低了低没说话。 白芨立马觉得自己不受宠了,梗着脖不服气道:“师姐你偏心,我为啥没有” 魏沐谦抬眼飞速看了白芨一眼,心道真是个憨憨,又忙低头认真扒饭。 凌子岺不紧不慢地夹起一块鸡肉从善如流地放到白芨碗里,在他喜滋滋的同时,打击他道:“这鸡屁股挺香的,适合你” 菘蓝,白芨愣住,魏沐谦憋红了脸也不敢笑出声。 凌子岺好看的眉峰一挑,道:“怎么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不知道怎么嘚瑟了那次雁山打猎被鹰啄了眼,困在水里几天几夜剥了皮的粉肉不也吃的挺香” 魏沐谦听不懂凌子岺说的江湖黑话,忍不住问道:“你们这么好的身手也会被鹰啄了那得是个成了精的老鹰吧,粉肉是什么肉,粉蒸肉吗” 白芨摸摸鼻子没说话,那次他在药王谷养伤并没参加行动,不过听回来的师弟们提过一两句。 菘蓝猛地就惨白了脸,身体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 凌子岺眨巴眨巴眼睛,笑的如沐春风般给魏沐谦耐心解释道:“打猎就是杀人,鹰就是对家,水里就是埋伏,粉肉自然就是剥了皮的耗子肉。” 下一刻,白芨和魏沐谦纷纷捂着嘴跑离餐桌去一旁竹林角落呕吐去了。 凌子岺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了擦油腻的嘴唇,仿佛刚才在饭桌上毫无形象抢食吃的人不是她一样。和往常一样,吃完饭去散步。 菘蓝跟在凌子岺身后,新月弯钩,竹林影影绰绰,夜风清冷阵阵。凌子岺只穿了一件中衣,菘蓝有心将自己的外袍脱了让与她披上,犹豫再三还是放弃了。 “一会儿回去喝了药再走,内伤不当回事会损了根本,别仗着自己年轻”凌子岺的声音轻飘飘的落在菘蓝耳边,这话有气无力也不知是对着他说,还是对着自己说的。 菘蓝回道:“是,师姐。” 片刻后,凌子岺回头转过脸,面色阴晴不定地打量着菘蓝:“怨我了” 菘蓝立刻道:“不敢。” 凌子岺自嘲地笑笑,那就是怨了。 又走出好远,菘蓝才开口踌躇道:“师姐,以后准备如何” 凌子岺停在溪水边,望着水面倒影孤零零的残月,“先活着,再谋以后” 菘蓝抬眼见她脸上淡淡的,并无温色,便点点头,轻声道:“师姐放心,孩子的事我和白芨一定会保密的。” 凌子岺闭着眼深吸一口气,复又睁开,道:“眼下这个不是重点,我既已退出药王谷,除了这竹林便再无地方可去。要么被永远软禁于此,要么出了竹林暴死街头,两条路给我选,两条都是死路。” 菘蓝走近凌子岺两步,附身凑近与她一边耳语:“师姐逃吧。” 凌子岺一愣,这不是没想过,但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她这么大一个人还带着一个半大少年,以后还会有一个小小孩子,要逃到哪里去,又能去哪里 菘蓝又凑近凌子岺耳边,低低地吐露出三个字,“阿尔沁。” 南疆乌依古尔呼都格部落,那个热情率真的姑娘阿尔沁。凌子岺第一次去南疆执行任务时,水土不服昏迷在草原被阿尔沁小姑娘搭救,后来小姑娘成了亲,嫁给了另一个部落的年轻首领。新婚没多久,他丈夫的亲弟弟篡位,被部下设计杀死,阿尔沁被囚禁,还是凌子岺带着人千里迢迢奔赴南疆救出她,送她返回家乡乌依古尔呼都格部落。阿尔沁的家乡信奉刺青,凌子岺身上的彼岸花就是出自阿尔沁之手。 两人已经多年未见,平常偶有书信往来,凌子岺是个怕麻烦的,有时候阿尔沁给她写十封信她不见得能有空回一封,就算回了也是寥寥数语,“安好 ”“勿念”“知道”“多谢”弄得阿尔沁像个抱怨的小妻子一样哭笑不得。 凌子岺笑了笑,这幅皮囊能埋在南疆那样异域风情的大草原似乎也是个不错的归处。 菘蓝见凌子岺眉眼温柔这才微舒口气,便知此事成了,心里也不由畅快起来,连带着胸口的内伤似乎都好了大半。 远远的传来沙沙的脚步声,菘蓝看见白芨和魏沐谦一前一后追了过来,故意往旁边挪了半步双臂叉腰站在凌子岺身后,顺着她的目光也一同看向水面。昏暗夜色下,远远从背后看,就像是菘蓝在后面抱着凌子岺站在溪水边喃喃细语一般。 菘蓝低声开口:“师姐,要带着那个魏家孩子去吗” 凌子岺轻轻颔首:“你和白芨跟着我太危险,还是留在药王谷吧。等以后想离开了,就执行任务的时候寻个诈死之法到南疆来找我。” 菘蓝低低应了一声,等那两人跑上前时,才装作无事地伸展伸展手臂走开站到一边。 魏沐谦将手里的外袍递给凌子岺,“师父穿上吧,外面冷。” 白芨古怪地打量了一眼菘蓝,又转而看看凌子岺,见两人神色平常,心里越发嘀咕,刚刚他过来的时候,分明看见 不懂 第009章 王爷有个软萌甜甜小侄女 凌子岺并未接魏沐谦手里的外袍,而是抬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苡仁,天冷了,师父给你换了暖和的地方过冬吧。” 魏沐谦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忤逆凌子岺的话,便乖顺地点点头,“好,我听师父的。” 师徒情深,白芨在一旁看的眼热,也亟不可待地嚷道:“师姐,我也去,带着我和菘蓝,我们一起去。” 凌子岺看了白芨一眼没理会,拽过魏沐谦手上的衣袍卷了转身往来时的路上走,魏沐谦忙赶上去跟在后面。 白芨更气闷了,脾气上来就不管不顾的追上去,甚至大胆地挎上凌子岺的手臂,大言不惭地朗声道:“师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别想甩下我们” 凌子岺冷飕飕地瞅着被白芨拉住的手臂,拧眉问道:“你几岁了” 白芨自豪挺了挺胸胸脯,回道:“二十二。” 凌子岺无语,使了个巧劲儿将白芨的手甩开,嫌弃道:“我看三岁还差不多说话做事全不过脑子,犯错就会装傻卖萌,就你,还想跟着我,当我孩子干爹,再练几年吧你” 白芨被骂的还没反应过来,跟在他身后的菘蓝唯恐天下不乱地突然开口:“我也要当干爹。” 凌子岺脸上再也绷不住,忍着嘴角的笑意骂道:“菘蓝你也学坏了是不皮痒想挨揍是不是” 闻言菘蓝突然跑开,到一旁的竹子上折了一根小手指粗细的竹枝条,又乐颠颠跑回来递给凌子岺:“师姐要打就打,只是别累着身子就行。” 一旁的魏沐谦也不敢示弱,正想开口,却被凌子岺看透心思,截口斥道:“怎么你也敢凑热闹” 吓得魏沐谦一缩肩膀,默默退到了一边。 白芨才恍然大悟反应过来,一把推开菘蓝,挤到我面前,堆着满脸憨笑:“我,我,师姐先打我,是我先说的,我是大爹爹,我排第一” 凌子岺握了握手里的枝条,感觉还趁手,便咬牙切齿的地扬起一个极具魅惑人心的笑容。 菘蓝太清楚这个笑容背后的意义了,立马捂住胸口如病弱美人似得装柔弱,好似一口气喘不上来马上就要晕眩的虚弱样儿:“菘蓝不敢与白芨争第一愿居第二咳咳咳” 白芨见菘蓝演的煞有介事,也不开口争了,扶着摇摇欲坠的菘蓝看向凌子岺:“师姐,菘蓝身体不好,我先送他回去。” 说完也不等凌子岺说话,便半拖半拽着菘蓝撒开脚丫子跑远了,那样子哪里还有半点儿病弱美人的模样。 没过几天,菘蓝和白芨就送来了阿尔沁的飞雕书信。 凌子岺将信纸打开,原以为还跟从前一样洋洋洒洒嗦里吧嗦几大篇废话,没想到展开信纸就一个字,“好。” 凌子岺不禁失笑,这个小心眼爱记仇的丫头。 既然准备去南疆,就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 商定下了日子,菘蓝和白芨便回去准备了,他们现在还隶属药王谷,不能太招摇地一路送凌子岺去南疆,否则容易给他们惹下麻烦。但乔装打扮李代桃僵地将凌子岺从竹林神不知鬼不觉地换出去,还是有几分把握的。 魏沐谦则忙碌起来,每日要下山采买一应物品,每次数量还不能多,以免引起外面那些人的注意。 凌子岺自从决定与肚子里的孩子共存亡后,便也想开了,虽然那晚她并没有看清那男人的长相,但管他呢,肚子是她的,命也是她的,没有爹就没有爹,她从小就没爹没娘,不也照样过得挺好。 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这样的人,死后多半是要下地狱的,那就趁活着的时候多走走,多看看,生个孩子也不错,人生也算是啥都没落下,全经历了。 这头她心态乐观的抱着魏沐谦孝敬的点心躺在竹园躺椅上晒太阳。 那头顾北煦却不怎么好,此刻正在烦恼一件重要的事。 顾北煦这些年一直驻守大渊边境鲜少回到京都永安城,他手上握有大渊兵权一直被他那个心机深沉的侄子皇帝惦记,自然要避之锋芒,也懂得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只是顾北煦还有一个比他小十几岁的侄女顾可甜,原是当年先皇驾崩六子夺帝时他从一处偏僻冷宫里接出来的小女孩。一个废妃在冷宫生下的孩子受尽宫女太监虐待,在兵荒马乱的皇宫逃命见到顾北煦,便抱着他的腿直叫哥哥再不撒开。 其实该叫“皇叔”的,顾北煦纠正了小女孩好久都没纠正过来,便也就由着她喊“哥哥”了。朝堂稳定后顾北煦想过将她送进皇宫,就算她母亲是废妃,她也该是公主。不巧正赶上大渊挑选公主去蛮荒和亲,顾北煦犹豫了,最后将小女孩的身份瞒了下来偷偷养在京城的王府宅院里, 对外只说是战场捡回来的,认了义妹,随他姓叫做顾可甜。 一晃数十年过去,当初的小女孩如今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美女,性格也像她的名字一样可爱甜美。往事不可追,顾北煦又将她保护的好,保留下了小女孩内心里的天真烂漫善良无忧。 安王世子安星喆,与顾北煦一同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就调侃过顾北煦,说他一只狼居然养出了一只兔子。 安星喆第一次在王府见到顾可甜时候就眼睛冒光,顾北煦立时脸色就难看了,同是男人他又如何看不出他这兄弟的小算盘。 同窗共事这些年,两人一起喝酒,一起打仗,一起逛青楼,谁不知道谁什么样儿。顾可甜在外人眼里就是王府养的丫头,顾北煦的小侍妾,只有顾北煦自己心里清楚,他的这个侄女是公主,理应受万民朝拜的尊贵高洁公主。 金枝玉叶的怎么能嫁给一个家中有妻妾外面风流韵事不断的男人,他若真的应了,将来如何跟九泉之下的皇兄交代,虽然皇兄不一定在意这个便宜女儿。 安星喆也不恼,知道顾北煦吃软不吃硬,便想着法子地讨好他这个拦路虎,今天送这个礼物,明天送那个礼物,跑上跑下殷勤的很。 第010章 交友不慎的安王心里苦啊~ 那晚也是安星喆说锦州城的七夕夜花魁娘会执灯游街,死活拉着顾北煦去凑热闹,两人喝了不少酒,在最大的青楼莳花馆住下,当夜就发生了顾北煦走错房间睡错了姑娘的荒唐事。 也不知是那姑娘给顾北煦带来的震撼太大,还是这些年被美色酒肉掏空了身子,自那日之后,顾北煦再去青楼,居然就 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不行,尤其是顾北煦这样的风月老手,可事实就是这样,午夜梦回,他总是梦见那大片妖冶的地狱之花,那姑娘身上的冷香是他遍寻香坊都找不到的味道。他连人家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这么无端地害起相思来。 顾北煦已经多日不曾出府了,整日里就盯着书房墙上的一副新画发呆。画上是一幅美人骨的背影,长发如瀑,罗裙半褪至腰间,光裸的背上描摹着大朵大朵的盛开彼岸花。没有题字,没有落款,是顾北煦根据自己的记忆临摹的,画了十几张,觉得这张最好。 可惜,红颜薄命 京都王府是待不下去了,顾北煦想回边境去,或许让山涧草原的风一吹,他就能忘了那个的姑娘,就算忘不了也无妨,大不了过个几十年再去阎罗殿里找人。 于是,顾北煦拉上安星喆去宫里跟皇帝辞行。 安星喆一百个不情愿,美人没到手,拦路虎又霸道,这么急着回边境不就是明白着将他支走嘛这交友不慎的安王心里苦啊 皇宫上书房,顾赫言在大殿来回踱步,旁边站着回话完毕的侍卫。 凌子岺自从那日离开皇宫一路不做停留的回到徽州那片竹林,两个多月间便再没出来。隔个一日两日就会派那个魏家小子去城里采买,不过是些吃食和药材,并无什么异常。凌子岺的手下亲信白芨和菘蓝两人倒是去了两次,一次中午未时去,晚上亥时离开。另一次是早上辰时去,呆了半个时辰就离开了。 顾赫言细细琢磨着暗卫的话,他并没有因为派暗卫监视凌子岺而感到有什么不妥。那日他既然已经放她离开,便再没有伤害她的理由,只要她乖乖待在竹园,他这么做只是想保护她,对,他想保护她。 那个魏家小子始终是他梗在喉间的一根刺,凌子岺任性不计较后果将危险养在身边,他不能心慈手软,于是便朝侍卫下了个命令,等下次那魏家小子再出竹林寻机会斩草除根。大不了,大不了再赔给她一个奴才,这么多年,凌子岺是最听他的话的,不是么 侍卫领命低低的退出去,便有人来报,镇北王和安王进宫来了。 想杀魏沐谦的何止是皇帝顾赫言,还有白芨和菘蓝,他们刀山血海追随凌子岺多年,与她的感情早就超越了普通师门的师姐弟情谊,忠仆不事二主,他们虽在药王谷,却也只听从凌子岺的差遣。 现在凌子岺内伤沉重又添身孕,魏沐谦这头小崽子活着一日就是对凌子岺最大的威胁,白芨和菘蓝就是冒着被凌子岺一掌劈死的风险,也要将那头小崽子宰了,否则后患无穷。 魏沐谦从城中买了蜜饯酸梅回来,每日晨起见凌子岺孕吐的厉害,便想起先前在魏府时姨娘怀孕都是喜爱这些的,便趁机买回一些放在凌子岺的房间。 凌子岺这些年大大小小受过的伤,恐怕她自己都记不清了,杀伐决断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女子孕吐本就难捱,再加上她身体暗伤颇多,比一般孕期的女子要辛苦的多,即便如此,凌子岺也丝毫不当做一回事,前一刻还摇摇欲坠呕出胃血,下一刻洗把脸就精神抖擞地去跳小溪里摸鱼去了。 晚饭的时候魏沐谦将鱼汤端上了桌,凌子岺皱着眉头闻了一下,就起身回房间打坐去了。已经连着好几日了,凌子岺每天吃极少的食物,有时候胃疼的狠了就干脆不吃,以至于白芨和菘蓝再来竹院时,惊见凌子岺消瘦了一大圈,白芨差点暴走,还以为那头小崽子虐待她。 凌子岺易了容,和菘蓝交换了衣物,扮成菘蓝的样子和白芨先出了竹林,魏沐谦则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也换了行头装作和往常一样出了门。 三人在徽州城的平安客栈碰头,凌子岺吩咐魏沐谦去买些干粮,白芨不放心悄悄跟了去。到了喧哗的大街上,趁着魏沐谦买饼等待的空隙,白芨摸出袖口的匕首就迎了上去。 魏沐谦,必须死 魏沐谦这几个月跟着凌子岺,武功心法得她点拨,相较之前提高不少。白芨的匕首被魏沐谦灵巧避过,下一刻就丢了手上烧饼格挡几招,他自知不是白芨的对手,便插空施展轻功逃走。 白芨一路追赶将人堵在了无人的空巷,废话不多说,白芨手心一转收了匕首亮出长剑便朝白芨扑过去,动作迅捷利索,魏沐谦手无兵刃,只得闪身躲过,施展惊鸿飘影步伐身法极快,竟然躲过 白芨成名剑法的狠辣一招。 白芨看的清楚,这小崽子居然用的是师姐教的轻功一惊鸿飘影,心头更是火起,再让他跟下去将来教会徒弟,离师父的死期还远吗再出招已经是杀气腾腾,势在必得。 平安客栈里,凌子岺心头隐隐不安,魏沐谦出去多时还未回来,白芨也不知去向,眼看天色不早,再多耽搁下去菘蓝在竹林就多一份危险。 正欲出门寻找时,白芨却一个人回来了,虽然他面色如常掩饰的很好,但衣袖上的点点血渍还是引得眼尖的凌子岺皱了皱眉,白芨便马上托口说是在杀猪摊贩那儿蹭的。 凌子岺脸色立刻就冷了下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走,她堂堂一个杀手头子要是连猪血和人血都分不清楚,也不必活了。 魏沐谦命大,在凌子岺找到那个巷子的时候,他还剩下一口气。这伤要是换了别人或许就没救了,谁让凌子岺是药王谷的大弟子呢沉默不语地将血葫芦似的人用大氅裹了带回客栈,不出三日魏沐谦就又活蹦乱跳了。 第011章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即入江湖任谁都再没有矫情的资本,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疼一疼,忍一忍,只要死不了,下次努力练功,争取让别人先死。一战扬名,英雄大侠,都是话本子用来骗小孩的。 “白芨能杀你,说明人家武功好,你若想报仇,就得咬牙练功,争取比他厉害,到时候你也在白芨身上戳几个窟窿,师父就是在九泉之下做鬼也会佩服你。” 凌子岺嚼着苹果靠坐在客栈的护栏上,望着外头暮色沉沉的夜空,对着一旁大伤初愈的魏沐谦一番说教。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别太相信自己的直觉和眼睛,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心智。现在吃些暗亏对你以后的成长有益无害,想活下去没有罪,能不能活下去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魏沐谦垂着眼帘低低的应了声。 凌子岺咬了一口苹果,继续道:“我既已答应收你为徒,理应护你周全。我知你心有怨怼,白芨和菘蓝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将来我若不在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也不会有人管着你了” “师父”魏沐谦小声地唤了声,不确定地看向凌子岺。在魏府跌跌撞撞长到这么大,很多时候都是魏沐谦自己跟自己相处,从没有一个人像她这般对他说这么多话,没有掉文咬字,只有最浅显最粗狂的道理。 “行啦”凌子岺丢了啃半个的苹果,起身从栏杆上跳下来,边整理身上的衣衫边往外走:“身上有伤就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城。” 耽搁了这几日,恐怕她离开竹园的消息早就传到皇宫那人的耳目里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凌子岺打着哈欠回房间睡觉去了。 顾赫言确实得到了凌子岺离开竹园的消息,这些年他自认对凌子岺很是了解,知道她除了药王谷和竹园这两处地方再无别处可去,只以为她出了竹园是出门闲逛,在外面玩累了自然就回去了。 只是皇帝派给暗卫的刺杀名单里除了魏沐谦,又多了两个人名。既然那个叫白芨和菘蓝的这么维护凌子岺,都离开药王谷了还帮凌子岺逃走,这样的人实在碍眼,凌子岺的身边就不应该有任何人,那样她才会全心全意地为他效力,为大渊国效力。 徽州城,平安客栈。 到了第二日一早,凌子岺换了简服男装,下楼结账退房,雇佣了客栈的马车和车夫便带着魏沐谦离开了。 原本的计划是两人骑马去南疆的,眼下魏沐谦身上有伤,马车是脚程慢了些,但能挡风挡尘不用日晒雨淋,反正都已经和阿尔沁约定的接头日期晚了,再晚几日也无妨了。 这次凌子岺吩咐赶车的车夫尽量走大路,走官道,其实她不吩咐,车夫也会走官道,毕竟人家养家糊口的挣几两散碎银子走小路偏路遇到劫匪就划不来了。只是凌子岺从前的身份使然,她并未光明正大走过几次官道。 顺利出了徽州城,马车一路扬尘朝下一个城镇驶去。 摇摇晃晃的车厢里,凌子岺灌下一口凉水,将软皮水袋丢在一边,看着面前缩在角落专心看医书的魏沐谦,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苡仁,马车上看书对眼睛不好,用功也不急于这一时。” 魏沐谦从书里抬起头,眯了眯确实酸胀的眼睛,看向一旁的水袋然后将手里的书收起:“师父是不是饿了我这就给你” “不用了。”凌子岺摆了摆手,手掌小心地贴上胃部忍住干呕的欲望,这马车坐的她也不知是晕车还是孕吐反应,总之浑身都不舒服。 魏沐谦摩挲着手里的书册,他心里也不知如何,想到凌子岺早饭就没吃,大半日只喝了几口凉水。想着自从跟了凌子岺,从锦州到徽州,如今又要去南疆,前途未卜,却也不觉得恐慌,总觉得未来可期。 眼下凌子岺的状况时好时坏,魏沐谦恨不得自己一夜长大,将她身上的本领都学了去。又默默祈祷着凌子岺千万别离开,别抛下他,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当初他被娘亲村里的保长伯伯送到魏府的时候都没有这种感觉。 “苡仁,我睡一会儿,过半个时辰叫我。”凌子岺精神恹恹地脱了外袍,抱着小被子蜷到车厢软塌上侧身朝里又梦周公去了。 魏沐谦放下手里的书册,起身悄声出去顺手关上了车厢木门。 外头日暮已然是快要西沉,赶车的车夫见小公子出来,忙嘿嘿憨笑几声,“这条山道太窄了,路是颠簸了些,再走十几里过了岔口就好了,晚上能到清水镇,小公子就找客栈可以歇脚了。” “辛苦周伯了。”魏沐谦坐在另一边礼貌笑道。 车夫连忙摆手,“不敢不敢,客官太客气了。” 路途遥远车夫赶车本就无聊,魏沐谦生的俊秀乖 巧,两人在车厢外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车夫活了半辈子,直言还没见过凌子岺这么好脾气的师父,一点儿师父的架子都没有,听得魏沐谦直点头,生怕背后车厢里的睡觉的那人突然打开车门,将他一脚踹下去。 凌子岺是真的睡着了,就如同平时调息入定一样,外面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日暮已至,魏沐谦盯着前面的马儿晃动的鬃毛发呆,忽然听见身旁的周伯疑惑地“欸”了一声,便扭头看周伯赶车不看路,偏生两只浑浊的眼睛往天上看。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这么多纸鸢”魏沐谦也看向远处有些发暗的上空,心说这大晚上的谁家熊孩子放纸鸢,而且还是几十个一起放,纸鸢过节吗 嗖嗖嗖 片刻间,几根箭羽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钉进车厢门框上,车夫周伯吓得一拉缰绳将马车停在了山路中间,马儿嘶鳴,魏沐谦才惊觉瞪大眼睛,纸鸢越靠越近,第二波箭雨又搜搜携裹而来。 “师父师父凌子岺” 魏沐谦扭身推开车厢门,却见凌子岺依旧睡着双眼紧闭,像是梦魇着了被魏沐谦连着叫了几声都没反应。无法,魏沐谦只好抄起一旁的长剑跳出去,将车厢门关的严实。 第012章 殿下出门怎么不盘个流年八字? 山路上落满了纸鸢,几十名黑衣人手持弯刀将马车团团围住,周伯哪儿见过这场面,吓得面色灰败哆哆嗦嗦地看向身旁这半大孩子,心说咋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见惯了万家灯火太平盛世的魏沐谦面上装作的再淡定到底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他看着数量众多个个比他孔武有力的黑衣成年人,咬牙攥紧了手中的剑柄,脑子极快地将这些天学的剑法轻功默默过了一遍。 头顶传来兵刃的破空之声,魏沐谦定了定神,一把推开身旁的车夫:“周伯快跑”灵活的一个转身,手腕一翻长剑抵挡了几招。 那些黑衣人目标是魏沐谦,自然无人理会一旁的老汉,周伯也是吓破了胆连滚带爬地缩到马车车厢后面,实在是山路空旷,连个躲避的地方都没有。 魏沐谦一边费力地抵挡不断扑上来的黑衣人,一边往身后的车厢门上扫眼,他的武功路数经过凌子岺的悉心调教,自然长进不少,无奈底子太薄弱,力气被耗尽再出招就显得慢上许多,又一次击退眼前的黑衣人之后,他有些支撑不住的拄着剑半跪在地上。 魏沐谦喘了一口气,强撑着抬眸愤怒打量着近到眼前的弯刀,抓着胸口衣襟的手指微微攥紧,额头已然冒出一层冷汗,心知此回只怕 魏沐谦微微将眼皮垂下,像是再无力反抗了,一动不动。 预料到的疼痛没有到来,一股子轻风擦着魏沐谦的耳边刮过,下一刻,魏沐谦只觉眼前一花,凌子岺拎着他的后脖领错步一个闪身就将他丢在车厢后面,那车夫周伯连忙接住小公子,拉着他一起蹲下。 魏沐谦几乎眼泪就要掉下来了,难过地叫了一声:“师父” 凌子岺蹙了蹙眉淡淡地扫了一眼围过来全副武装的杀手,弯刀统一制式,武功路数不属于任何江湖门派,除了他培养的宫中暗卫还有谁,到底是忍不住了吗这么多年的情谊都不顾了,非要狡兔死走狗烹 凌子岺嘴角扬起一抹诡异邪魅的弧度,透着一股子疯狂和决绝之意,深厚的内力在体内翻涌,一股澎湃的劲力从凌子岺身上释放,压的周遭围过来的杀手顿觉胸闷气短,武功稍弱些的更是立时被逼的后退几步。 徒手捏碎了首当其冲的一名黑衣人的脖颈,凌子岺在空中轻盈地旋了个身,落地后一掌斜劈出去,那偷袭的人手中钢刀还没来得及使出便瞪大眼睛脖子一歪,就被一掌震碎了天灵盖,血溅三尺扑倒在地。 恐怖的死相着实威慑住了剩下的黑衣人,他们不是亡命之徒,也不从参与江湖恶斗,并未见过如此狠厉的杀招。眼前的人徒手出招就连杀几人,一双纤纤玉手沾满鲜血所到之处如割韭菜般,倒下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剩下的十几个有些惊恐地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往后退几步。 凌子岺彻底被激发了骨子里的杀性,浅色的外衣满是血迹如地狱爬出的恶鬼,不断地催动内力,惨叫不绝于耳,完全杀红了眼的凌子岺双眸泛着可怖的血红,出手愈发狠辣,地上横七竖八满是各种惨死的尸体。 圆月慢慢爬上夜空。 山路更一头蓦然出现了另一辆华丽的车队,自那日顾北煦和安星喆进宫跟皇帝辞行后,两人便扮作绸缎客商一路游山玩水不疾不徐地往边境走。 “公子,前面好像挡住路了。”赶车的仆从停下马车,跟车厢里的人报告路况。 山路狭窄,一边是陡峭山岩,一边是断崖深渊,安星喆率先伸着懒腰从车厢里钻出来,朝后面的人咋咋呼呼道:“阿煦快出来,有热闹看” 顾北煦瞪了眼唯恐天下不乱的安星喆,甩开手里的折扇掩在鼻前,有些嫌恶地挡住顺着山风飘来的血腥味儿。 “太过分了,一群人打一个,这不明摆着以多欺少吗”安星喆不满地指着远处叫嚷:“阿煦,有架打,我们去帮忙” 顾北煦定力十足,拽住安星喆,笑道:“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回去把剩下的棋下完” “棋有什么好下的还是打架好玩” 安星喆笑的万分期待,利落的挣开顾北煦,抬起脚就头也不回地往前方的山路跑去。 顾北煦无奈,只好跟上。 “咳”终于,凌子岺渐渐耗尽了本就沉珂没来得及恢复的内伤,一时丹田隐痛手足有些麻痹,再出手愈发迟缓。反手一掌将眼前的黑影拍出去很远,落脚没站稳就支撑不住手撑地半跪着呕出一口血。 “师父” 躲在车厢后面的魏沐谦大惊声色,根本来不及思考,连滚带爬地扑到凌子岺腿边,伸手去扶凌子岺的手臂。 凌子岺面无表情的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嚎什么我还没死呢” 仅剩的几个黑 衣人见凌子岺已是强弩之末,互相递了个眼神便硬着头皮一拥而上,凌子岺目光一凛,反手甩开碍事的魏沐谦,捡了魏沐谦的长剑,下一秒,极快的利剑唰地一下飞起来,一条握着弯刀的手臂落在地上,血溅三尺,凌子岺竟用剑当做砍刀,齐整地将一个黑衣人的一条胳膊斩断了。 余光瞥见一刀影朝她面门扑来,凌子岺脚下错步仰身待往旁边闪,却冷不防内息一滞,这口气竟没提起来,心下一紧,便抬剑拼着预备受下这一招。 一柄折扇突兀出现,打飞了那柄弯刀,凌子岺顺势虚晃一下,随即一脚踢中那人檀中穴,再一剑下劈他一双膝盖骨,顺带一掌拍在他小腹上,黑衣人惨叫一声往后飞出去,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眼前一阵阵发黑,凌子岺强忍着一阵目眩欲呕,勉力看向方才救她一招的折扇主人。忽然,背后出现一双手稳稳扶住她的腰,凌子岺一个激灵,正欲出掌,却听到一个熟悉的轻佻声音。 “阿岺,怎么每次见你都是又打又杀的” 凌子岺身形一顿,眼前的晕眩褪去一些,恢复一丝清明的桃花眼微睁与近在身侧的男人对视,一声几不可闻带着笑意的闷哼:“安王殿下出门怎么不算个流年八字” 第013章 魔煞星,你受伤啦! 安星喆笑的跟个狐狸一样,一手揽着凌子岺,不要脸地回道:“欸不能算,不能算,算了不就遇不到你这个魔煞星了” “师父”魏沐谦凑上来,游移不定的眼神打量着安星喆,伸手想上前扶又不敢。 凌子岺气力不济,靠在安星喆的肩侧,也没在意那人揽着她的姿势,将手里的剑递给魏沐谦,吩咐道:“把马车收拾一下。” 魏沐谦低低应了,接过那柄沾满血污的剑,战战兢兢地转身找布擦剑去了。 安星喆望着魏沐谦的背影,忍不住啧啧调侃道:“魔煞星,你这徒弟不行啊,胆子有些小” 凌子岺闭了闭眼睛,不耐烦地语气回怼道:“你第一次还不如他呢” 闻言,安星喆瞪大了眼睛,一脸不可置信道:“你该不是拐了好人家的孩子吧” 凌子岺直接闭嘴,她此时实在没力气跟安星喆斗嘴,便索性放松了将大半数重力靠在安星喆身上,闭目调整自己的呼吸。 “你受伤了”安星喆见凌子岺脸色不太好,便朝后面呆怔的顾北煦说道:“别愣着了,赶快拿金疮药来”说完就扶着凌子岺将人搀到马车旁,魏沐谦刚拔除完马车门上的箭羽,遂将门打开,扶着凌子岺进去坐好,看她打坐调息才退出来将车厢门关好,一言不发守在外面。 安星喆见顾北煦还站在原地如一尊石像一动不动地盯着地面,还以为他思索什么国家大事呢叹口气摇摇头,认命地自己返回先前马车那里找金疮药去。 血腥味无比浓重,地上的尸体各式各样,伤口参差不齐,除了几个脖颈处一剑封喉的剑伤,其余的大多是被人捏碎了颈骨,手法狠毒,死状惨不忍睹。但这些都不足以让他亲眼看到,她还活着给他带来的震撼大。 顾北煦早就该想到的,那姑娘绝非一般女子,又岂会轻易死在一场寻常火灾里。他方才跟在安星喆身后,一眼就认出了女扮男装的那张午夜梦回多少次的脸,心跳骤停浑身发麻,僵硬成了一块望夫石。 原本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顾北煦突然有些近乡情怯,他不确定她是否还认得他,他怕他想开口去解释,踌躇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顾北煦在原地呆了许久,倏然意识到他刚刚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她和安星喆认识 两个一见相谈甚欢,丝毫不避男女之嫌,尤其是安星喆那登徒浪子的禄山之爪居然揽着她的她的 顾北煦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乱,嗡嗡作响像是要炸开一样。 他动了动有些发麻的双腿,向那车厢走去,守在一旁的魏沐谦立刻警惕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知道他是和刚才那白袍公子一同出现的,但眼下凌子岺受伤,他草木皆兵不敢大意。 顾北煦底气有些不足,不确定地眼神飘向紧闭的车厢木门:“她她怎么样了” 魏沐谦还未开口,去拿金疮药的安星喆就乐颠颠地跑回来,手里拿着几个药瓶子一股脑塞到魏沐谦手里,“白色瓶子的外用,红色瓶子的口服,快,给给你师父送去。” 魏沐谦有些为难,凌子岺打坐调息的时候简直生人勿近,再说了,她师父又怎么会缺药 安星喆见魏沐谦戒备犹豫的神色,知他的担忧,就面色和蔼地说:“这药是甜的。” 这下连顾北煦都愣住了。 魏沐谦将安星喆给的药揣进怀里,道了声多谢便不再看他两人,转身跳上马车推开车厢门,进去后又反手迅速关上,让顾北煦还没来的及看清,只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安星喆摇着折扇笑了笑,嘴里骂着,这小崽子跟他师父一个德行 顾北煦疑惑扭头看他,只听安星喆故意提高了嗓门生怕车厢里的人听不见似得:“都是小没良心的。” 顾北煦皱皱眉不置可否。 这时,一直躲避在车厢后面目睹整个过程的车夫周伯腿脚发软的慢慢走出来,他一个平头老百姓哪儿有机会见这样的场面,随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地给两位看起来好说话穿着富贵的公子磕头,磕磕巴巴地告饶,求两位爷行行好,放他离开吧,他实在是不敢再送这趟活了。 安星喆耸耸肩表示无能无力,你是谁雇佣的找谁去,他也不敢得罪那位魔煞星。 一旁的顾北煦却立刻从身上摸出钱袋递给那车夫,在车夫千恩万谢中若有所思的露出一个极浅的笑。 安星喆有些不解,拽着顾北煦绕过满地的横尸,远离车厢在一处还算干净的地方站定,眼神莫测地盯着顾北煦看:“阿煦,你平常遇到这种事不都不爱管闲事的么今儿是怎么了刚才我就发现你不对劲” 顾北煦用一种 诡异莫测的目光看着他,反问道:“我就不能突然转了性子,想积德行善了” 安星喆先是一愣,随即毫无形象地哈哈大笑:“哈哈哈阿煦,这是我今年听得最好听的笑话哈哈哈哈” 顾北煦也跟着笑了,顿了片刻,突然慢吞吞问道:“刚才那人是个女的吧” 安星喆止住笑,闻言点点头,啧啧道:“你眼够毒的,就刚才她那架势,要不是我早认识她,恐怕都不敢承认她是女的,那心狠手辣的,可把我看得都发憷。” 顾北煦的目光从安星喆身上扫过,装作不经意地问道:“她是什么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结交过这样的姑娘” 安星喆甩开手中折扇,颇有优越感地在胸前摇着,用一种十分欠揍的口气说道:“不知道。” 顾北煦无言以对地看着他。 安星喆继续道:“我与她认识三年之久,统共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五次,加上这次,啧啧每次都是杀人埋尸,好不血腥,你老兄我已经习惯了。” “三年” “是啊,三年前我带着部下去打猎,在大渊边境的密林捡到她的,当时那场景现在想起来都能发恶梦呢,她被江湖的一个门派五毒教四个身高九尺的大汉追杀受了极重的伤,当时军营的军医已经放弃了,谁曾想她自己居然挺过来了,一个小姑娘命也是够大的。” 第014章 江湖规矩,你该以身相许! “后来呢”顾北煦问道。 安星喆摇折扇的手顿了一下,讪笑道:“什么后来那小没良心的,伤还没好全就逃走了,一点儿江湖道义都不讲。” “江湖道义” 安星喆理所当然地说道:“江湖规矩,英雄救美,她不是该感激涕零,以身相许吗” 顾北煦气得想直接踹他一脚,忍了忍没发作,咬着牙道:“安兄这见一个爱一个的毛病真是不敢苟同。” 安星喆听出了顾北煦的弦外之音,立马苦着一张脸佯装委屈道:“阿煦冤枉小可,我只对甜儿一见钟情,要是能” “闭嘴”顾北煦截口打断他,“你少打甜儿主意,否则我让你断子绝孙信不信” 安星喆立刻讨饶:“信,信,从小你就仗着武功好欺负我,我也是贱骨头才一直追着你跟你玩。不过你说说你,那甜儿又不是你亲妹妹,你养着干嘛别跟我说什么你一直不娶就是将王妃的位置给她留的,你这老牛吃嫩草司马昭之心可是满京城都知道” “滚”顾北煦再次出言暴躁打断:“你他娘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再提这茬我现在就宰了你,让你跟那一地死尸做个伴。” 安星喆立刻双手折扇一挡脸,乖乖闭嘴,不过半响突然“咦”了一声,折扇下那双带着探究的眼神扫视顾北煦:“阿煦你一直问我那魔煞星的事,你你该不是啊” 肚子上挨了一拳,安星喆夸张地弯下腰去,然后抬头喋喋不休说道:“阿煦别说我没提醒你啊,那姑娘你碰不得。当年我也是见她秀色可餐又重伤在身,便想着生米煮熟饭来着,结果你猜怎么着,啊我这小手臂到现在阴雨天还疼呢,真狠啊骨头都给我捏碎了,到现在左手臂还留着疤呢” 言罢还颇为惋惜地看了顾北煦一眼,见顾北煦若有所思,便自作聪明地贴上去压低声音道:“要不我帮你想想办法,只要你将甜儿啊顾北煦,你轻点儿老子的手臂疼疼疼疼松手,我错了,我错了,” 正这当,忽然车厢那方向传来一声带着哭腔的“师父”两个掐在一起的人顿了一下,对上眼神立马朝车厢那头奔去。 安星喆一马当前冲上马车,一把将慌张六神无主的魏沐谦提溜到一边,附身将晕过去的人揽在怀里,指尖才要搭上凌子岺苍白冰凉如玉的腕间。 然而下一瞬,电光火石间,一双冰凉瘆人的手指便捏住了安星喆手腕的脉门,随即近乎昏厥的人睁开了通红如小兽一般的眼睛。 顾北煦僵住,讶异到底是怎样刻在骨子里的危机感能让一个人在重伤昏厥的状态下还能如此电掣风驰地展开攻势 安星喆似乎见怪不怪,僵着手腕没动,只是低沉着嗓音耐心哄着:“阿岺别怕,是我。” 随着凌子岺缓缓阖上的眼帘,安星喆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的将自己被捏的青紫的手腕从魔爪下拯救出来,将失去意识的人扶稳便手掌抵着她的后背将绵柔的内力缓缓渡入凌子岺体内。 翻搅的真气在体内乱窜,疼痛蔓延四肢百骸全身经脉,凌子岺原本惨淡的脸色在月光的映衬下愈发苍白如纸,斑驳尤带血渍的纤细手指无力的揪紧衣料将痛呼声紧紧锁在喉咙里。 感觉到怀里人的挣扎,安星喆微微厉声道:“别动。” 凌子岺竟然真的听话不再挣动。 顾北煦的眉头逐渐拧在一起,袖口下的手指捏的咯咯作响。 魏沐谦待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他紧紧盯着凌子岺紧闭的眼皮,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抖些什么 凌子岺的眉头越皱越紧,内息翻涌时断时续,紧闭的薄唇眼见疼的狠了才发出几声暗哑的呜咽,传进顾北煦的耳朵里如百爪挠心慢火炙烤。 登时吐出一大口淤血,凌子岺在一阵昏天暗地的咳呛中睁开眼睛,她初醒意识还没清醒便察觉出眼前陌生的气息涌动,透过皎洁月色模模糊糊看见一个人影。 “阿岺”安星喆赶忙出声唤住正欲出手的凌子岺,这个人警惕性太强,他若不抢在凌子岺出手前制止她,恐怕顾北煦 顾北煦皮糙肉厚的抗打的很,可别伤了凌子岺那双白皙干净的仙仙玉手。 “师父” 见凌子岺苏醒过来,一旁的魏沐谦立刻红了眼眶附身上前,将手里的帕子递过去想替凌子岺擦去嘴角的血迹。 凌子岺眉头一皱,伸手夺过那手帕自己发泄一般的按在唇上,朝魏沐谦斥道:“哭什么哭滚出去” 魏沐谦显然是有些怕凌子岺的,瞥见凌子岺脸色不善便埋头低到胸前,唯唯诺诺的欲出去,安星喆不忍,便出口道:“那什么凌子岺的徒弟等一下,你去找些树枝在外面生个火 ,烧些热水来。” 魏沐谦点点头,出去了。 待凌子岺缓过来,慢慢地看向车厢里除安星喆以外的另一个男人。顾北煦,大渊北王,皇帝的小叔,一直镇守边境的将军。凌子岺虽然从未见过他本人,但暗杀组收集消息暗探遍布朝野,他本人的画像和生平事迹还是看过几次的。 而顾北煦被凌子岺盯得心里没底,一方面凌子岺直勾勾的眼神盯着人总是教人不舒服,另一方面顾北煦也不确定她是否认出了他,那晚两人都喝醉了,他又是先走的 眼下实在是过分尴尬,他既希望她认出了他,又怕她认出了他 顾北煦便干咳了一声,道:“姑姑娘” “北王见笑,”凌子岺说道,随后像是气力不济地咳了一声,“多谢两位王爷仗义相救,子岺铭感五内,来日定当报答。” “行啦别嘴硬了,”还在凌子岺身后输内力的安星喆说道:“肋骨都断了方才为什么不说” 凌子岺却不理会,微舒一口气,抬手臂转过半个身子去阻止安星喆继续给她内力,“行了,别虚耗内力了,我没事了。” 第015章 请,安王离她远一些! 安星喆这才撤了手掌内力扶凌子岺靠在自己身上,原本凌子岺有些抗拒的但实在是身上两道内伤沉重,尤其是方才自己内息走岔,承受了蚀骨销魂之痛后力气已经耗尽,便索性靠在安星喆肩窝,垂下眼帘暗自慢慢吐息。 顾北煦面沉似水地看着眼前一幕,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安星喆一手揽着凌子岺,一手去解凌子岺的外袍衣带,凌子岺抬起眼看了安星喆一眼,状似淡淡道:“你干什么”声音不大透着虚弱,语气里竟带出一丝狠戾。 安星喆不敢再动,解释道:“背后断裂的肋骨不能再拖,我医术有限,隔太多层衣料没把握” 凌子岺便不再说话,顿了片刻,简短道:“不用,我自己能行” 安星喆不待凌子岺说完,便出手如闪电般封住她的几处穴道,道:“你背后长眼睛还是长手了,没有就乖乖闭嘴” 凌子岺无语,只得尤自咬着牙不再作声。 除去最外层的外袍,安星喆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膝盖,抬头望向从头到尾看戏一般的顾北煦,顿了顿没好气懊恼道:“我说顾大爷,您能别光站着看热闹,搭把手行吗” “我要怎么做”顾北煦应了一声,起身走上前。 “阿煦帮我扶着她。”安星喆吩咐道。 “不必,我撑得住。”先开口拒绝的是凌子岺,她不太习惯陌生人碰触,安星喆算是旧识,而顾北煦,还是算了吧,自己在他侄子身上吃的亏还少啊 顾北煦一时伸出去的手尴尬地顿住。 安星喆运转内力的手掌贴着凌子岺的脊背一寸一寸探下去,闻言意味深长地看向被嫌弃的顾北煦突然心情极好,遂压低了声音故意暧昧道:“治个伤还要害羞,先前我一碰你你就要打要杀的,阿岺是不是后悔先前那样对我了” “呵”凌子岺冷漠地笑了一声,“我后悔不该捏碎你的骨头,应该毒哑呃” 也不知是安星喆的手按在了哪里,凌子岺闷哼一声立时就疼的说不出来话,眼前一黑便有些坐不住,幸好顾北煦眼疾手快伸手一捞将人托在臂弯里。 安星喆收敛嬉皮笑脸,找到断骨之处手法熟练地处理好,才解开凌子岺的穴道,从一旁矮桌拿过药瓶倒出一粒药递到凌子岺嘴边,柔声道:“吃了药睡一觉就好受些了。”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山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凌子岺的伤势不宜再颠簸赶路,于是安星喆决定就在原地露宿,生个火堆御寒做饭,等明日天一亮再走。 车厢里铺了厚实的羊绒垫,凌子岺吃了止疼助眠的药半昏半睡地阖着眼睛,魏沐谦端了热水浸湿布巾小心翼翼给凌子岺擦拭手上的干锢血渍。 外面的人脚步动作声音都控制的很轻,能依稀听出来是安星喆在组织随从人员就近挖坑埋尸。幸好是夜黑风高时,否则青天白日的被人撞见报了官,虽说以安王和北王的身份能搞得定,但也容易惹人非议落下口实,将来再传到京都,也会很棘手麻烦不是。 凌子岺内心尤自苦笑,她也十分好奇,怎么每次碰到安星喆都是杀人埋尸她的职业生涯中为数不多的几次狼狈不堪都被他瞧见了,此人还真是灾星转世。 渐渐地,凌子岺的意识越发模糊,终是抵不过药物的困意,趁着药物暂时压下背后肋骨间的剧痛,沉沉入了梦。 打扫完外面的修罗场,清理出一片空地,篝火三三两两架起,那些王爷的随从人员就张罗着烧烤。安星喆一向有洁癖,衣衫外袍蹭上了些许血渍便跟顾北煦打了一声招呼,净手钻进他们先前的车厢里换衣服去了。 魏沐谦端着水盆从凌子岺的车厢里出来,顾北煦叫住他,看着水盆里红色发暗的水眼睫轻颤了一下,随后便镇定地拍着魏沐谦的肩膀说:“你先去吃些东西,我替你看着你师父。” 魏沐谦点点头,劫后余生的他也确实饿了,两位王爷既然和师父认识,自己就没什么好担心的。索性就听话的去了,现在对于他最重要的就是保持体力,南疆路途遥远,路上不知道会面对什么突发情况,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尽量不要成为别人的负担。 银灰色月光透过车厢的窗户洒下细细碎碎温柔至极,顾北煦坐在矮塌一旁望着凌子岺的睡颜发愣,她的呼吸很轻,时不时难受的蹙眉喘着低低隐忍咳嗽几声,持续的伤痛熬着她在药物的昏睡作用下又醒不过来,就如同陷入一个周而复始的噩梦里不得解脱。 顾北煦小心翼翼地将她身上盖的毛毯拨开一些,中衣微敞的领口露出瘦骨嶙峋的骨头,上面此刻冒满了冷汗,空气中还透着血腥气,顾北煦深吸一口气,口中泛着丝丝苦涩,一颗心紧紧揪着,只恨不得现在躺在这里的受此伤痛折磨的是 他自己。 他探手到凌子岺肩胛骨,发现对方体内经脉真气凝滞,似有暗疾,便尝试输送内力助其打通血脉不畅,却又怕对方正虚弱受不住,又不得不闷声放弃。 安星喆换完衣服出来找了一圈也没看见顾北煦,正想问随从的侍卫呢,就看见顾北煦从凌子岺的车厢里出来,先是愣了一下,再往旁边打眼一看,凌子岺的徒弟正蹲在火堆旁吃烤肉呢,心里更是有了几分猜测。 于是,安星喆将顾北煦拽远了一些,避开那些随从,才神神秘秘地开口问道:“阿煦,你不会是真看上那魔煞星了吧” 顾北煦也知道安星喆什么德行,便索性大方承认,回道:“没错。所以以后还请安王你离她远一些。” 安星喆原本是打算揶揄打趣顾北煦的,毕竟和他呆久了很少见他这幅魂不守舍与平日道貌岸然完全相左的样子,没承想一开口就被对方噎住。 顾北煦说完不再理他,径自走到一处无人的火堆旁,将双手靠近火苗烤着,眼睛时不时地瞥向凌子岺的车厢方向。 第016章 本王要娶她做王妃! 安星喆将顾北煦的话仔细品了半天,突然有种自己家后墙被觊觎的不适感,遂踱步蹭到烤火的那人身边,不确信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北煦掷地有声:“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这回论到一向巧言如簧的安星喆少见地沉默了,半响,终于在篝火噼啪声中开口说道:“我当你是自己兄弟才说的,凌子岺这个人跟我们见过的那些姑娘都不一样,你若只是玩玩,大可不必” 顾北煦扭头看向安星喆,目光平静,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我要娶她做王妃。” 闻言安星喆倒是没有意外惊讶,只是抬着精明的狐狸眼,斜视着顾北煦:“她的武功较之于你确实可堪大用,旁人若像你般你爱惜人才,大可金银细软官位名利徐徐图之。你倒是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娶回去给你做一辈子免费劳动力,还附带暖床功能在下佩服着实佩服” 顾北煦似乎没有听见安星喆带着挑衅意味的话语,只顾径自说道:“谁说我看上她的本事了,本王就不能一见钟情爱上了” 安星喆显然是不信的,他看着顾北煦,这样的一张脸,一副身材,要是再深情一些可不得让天下间女人伤透了心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雨露均沾一向是他们这些自诩天资傲才的看家本领,想到这儿,安星喆又忍不住“噗嗤”一声乐出来。 “你笑什么”顾北煦皱眉问道。 “我我”安星喆喘了一口气,“我笑啊,终日打雁的人也叫雁啄了眼,此生能看到大名鼎鼎的镇北王纵横一世天不怕地不怕也有今天,实在是实在是大快人心,死而无憾” 顾北煦无所谓道:“你爱笑就笑,先前你与她如何我不在意,从今往后有她的地方,你自觉滚远点,别妨碍我的事。” 安星喆笑的更大声了,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顾北煦被那个魔煞星揍成猪头的样子了,一定很好看,哈哈,肯定更好笑。 夜色渐深。 魏沐谦守着火堆不断地打哈欠,头啄的跟小鸡似得。凌子岺在车厢休息,他自然是不敢进去的。想想几个月前他还畏畏缩缩地在魏府里讨生活,为了出人头地拼命读书,为了让那个正眼都不瞧他一眼的男人,为了自己还有价值不是吃白饭的,他进宫去给那个顽劣不堪的皇子当陪读,外人夸他年少有为前途无限,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不过是那皇子眼中一个任打任骂的奴才而已。 凌子岺出现的那晚,他从宫里回来累了一天疲惫不堪,回到住处时又被前来寻衅滋事的两位兄长一顿毒打还扬言要烧了他的住处。于是半夜的时候他躲进了大门旁边的耳室门房,只为了肃静地睡一个安稳觉。没想到,那一夜的魏府被一群黑衣人浴血洗礼,如叶凋零。他冲出来的那一刻原以为他就要死了,却没想到 跟着凌子岺在竹园的日子无异是他这十四年生涯中最安心舒服的日子,虽然凌子岺会支使他做这做那,可也是真的关心他的,他能感觉出来师父是用心教他的,待他也是好的。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战战兢兢地面对从前的人,想着想着,师父的形象又变得高大,强悍起来,她说过会护着他的,原来被人护着的感觉是这样的。 安星喆取了一条毯子搭在魏沐谦的脊背上,出手如闪电般抓住他的肩膀这才免了他打瞌睡一头栽倒地上的悲剧,魏沐谦吓了一跳,睡意顿时消退了几分。 “王王爷”魏沐谦磕磕巴巴地说道。 安星喆笑了笑,一双狐狸眼如沐春风:“困了就去睡会儿,放心,你师父有人替你看着。” 魏沐谦以为是眼前的王爷,刚想起身道谢却被安星喆按下,朝远处努努嘴道:“你先睡上半夜,下半夜换他去。” 魏沐谦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不远处的顾北煦,半信半疑的点点头,裹着毯子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睡觉去了。 安星喆言罢转身便走向另一个方向,有人愿意守夜,他自然乐的清闲独占大床睡觉。 半夜的时候,安星喆醒来看了看旁边依旧空闲的位置,心里默默叹道:还真是个痴情种,顾北煦啊顾北煦,你以为你彻夜不睡守着她,她就能感动 第二日清晨,顾北煦突然推开车厢的门将睡得迷迷糊糊的安星喆从毛毯里扯出来,连拖带拽地将他弄下马车,瞪着两只通红疲倦的眼睛说,凌子岺不见了。 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不见了。 安星喆美梦做了一半被吓醒,清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睡得凌乱并未梳理的长发如瀑,眉眼间带着懵懂的几分痴意。 “魔煞星怎么了” “不见了,我就出去打了个水的功夫,人就凭空消失了。” 顾北煦语气里 带着焦急,他守了一夜,清晨的时候眼睛发涩便想着弄些冷水醒醒神,没想到才一回来就看见车厢门大开,原本伤势沉重的人不见了。他第一反应是凌子岺会不会被昨天那些黑衣人的同伙掳走了。 可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能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将一个人掳走 还没等安星喆开口,抬眼便看见远处山道出现一抹深色人影,定睛再一看,可不就是顾北煦口中凭空消失的凌子岺嘛只见她完全褪去昨日一身病气,换了一身深蓝飒爽的男装,一手分别提着两只刚打的野兔子,脚步轻快地朝这边走来。 顾北煦也看呆了,他实在是觉得这人怎么恢复的这么快就算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肋骨断裂受此内伤也要躺上三日,她 其实并非是凌子岺有什么天赋异禀,实在是她经历过无数次的九死一生,身体早就习惯了受伤,一旦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刻,身体就会比一般人更快更迅速恢复。再加上她本就不是什么天生娇贵的命,疼劲儿过去了记吃不记打地又活蹦乱跳的能折腾了。 凌子岺将四只野兔子往魏沐谦脚边一丢,朝刚睁开睡眼的人指着兔子吩咐道:“赶紧洗剥了用盐粒腌制上,细胳膊细腿的不养养怎么长个儿” 第017章 你这张嘴就该卖到勾栏院去! 江湖官场十年岁月催折,早磨去了凌子岺小女儿家家的扭捏做作。将打来的兔子丢给魏沐谦后,她就随意蹭了蹭手上的尘污,大喇喇地走到安星喆和顾北煦面前郑重行了一礼。 “多谢两位王爷昨日援手,救命恩义不得不报。说吧,你们想要什么亦或是需要我为你们做什么只一件事,办完两清。”凌子岺神色淡然,就仿佛在讨论天气吃饭一样说的轻松。 安星喆拨了拨额前的碎发,笑眯眯道:“阿岺大早上胡说什么呢我们这么熟的关系干嘛还这么客气要不阿岺告诉本王,昨日那些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什么撞到你手里的” 凌子岺冷飕飕地扫了安星喆一眼:“无可奉告” 安星喆顿住。 一旁的顾北煦突然开口,语不惊人死不休地盯着凌子岺说道:“做本王的王妃。” 安星喆直接惊掉了下巴,用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眼神叹为观止地看向他。 凌子岺倒是反应淡然,沉默了半响,便语气平平道:“抱歉,在下暂时没有卖身的打算。换一个简单直接的吧,帮你杀个人或者灭个门,都行” 安星喆立时就笑崩了,花枝乱颤地指着顾北煦怂恿道:“阿煦不要怕,你可以试试强买强卖” 凌子岺扬起好看的窄眉,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向安星喆,伸手端起安星喆的下颚,勾起嘴角轻叹道:“你说要是我现在挑断你的手脚筋,然后把你卖到勾栏院里去,你这小模样儿值多少银两” 安星喆立刻将双手藏到身后,鼓着腮帮子退后一步:“阿岺你别吓我,我胆子小的很,昨天可是我救了你,给你输内力输的的现在丹田还滞涩隐痛呢,你都不知道安慰安慰我” 凌子岺道:“那还不滚回车厢去睡等着我抱你进去吗” 安星喆一惊,立刻连连摆手,讪笑两声便迫不及待地扔下顾北煦,钻进马车里睡他的回笼觉去了。 顾北煦见安星喆同凌子岺交谈甚欢,心下微妙有些不满,却又不好表现出来:“你和安王一直都是这样相处么” 凌子岺淡淡扫了顾北煦一眼,避重就轻道:“两位王爷游山玩水好雅兴,子岺便不打扰了,告辞” “等等”忽然顾北煦勾起嘴角,学着平日里安星喆纨绔的样子,极具攻击性地突然靠近凌子岺。 本以为她会如普通女子一般惊慌羞涩躲避,却不想凌子岺连根头发丝都没动,面无表情稳如泰山地转过头,一双水雾潋滟的桃花眼定定看着他,倒把顾北煦盯的有些尴尬。 凌子岺蹙眉:“王爷还有事” 顾北煦认真道:“做我的王妃,条件你随便提。” 凌子岺笑了,笑容不达眼底:“怎么看王爷也不像饥不择食的人,说吧,你究竟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武林哪家门派的武功秘籍还是江湖暗桩切口秘辛投桃报李各取所得,不过只这一次。我的价格很贵下次可就要收费了。” 顾北煦轻轻摇头:“我只要你做我的女人。” 凌子岺觉得大早上简直对牛弹琴,若不是自己肋骨断裂未愈,若不是敬他是顾赫言的皇叔长辈,照自己这一言不合,能动手绝不吵吵的暴脾气管他什么王爷贵胄,她平日里杀的哪个不是达官显贵皇亲国戚。 顾北煦望着凌子岺的背影喊道:“本王的话终生有效” “神经病” 安星喆一身骚包玫紫衣衫从车厢探出一个脑袋,嘻嘻笑道:“阿煦早就告诉过你,她不是一般姑娘。方才你那样唐突,要不是她肋骨有伤,恐怕此刻该是你肋骨有伤了。泡什么姑娘不好,非要去泡那冷心冷情的一把刀,这回丢面了吧哈哈哈哈” 顾北煦看着幸灾乐祸的安星喆,咬牙吹了吹鬓边的散发,走到安星喆面前,“她说的有道理,你这张嘴就该卖到勾栏院里去,反正也说不出什么人话” 安星喆顿时无语,原本他以为顾北煦看上凌子岺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魔煞星还挺同情他的。没想到,两个人都是一路货色,最毒妇人心,无毒不丈夫,两个乌龟王八蛋,活该让他们互相祸祸,省的殃及旁人。 想到这里,安星喆突然心生一计,微微压低了声音朝顾北煦勾勾手,道:“阿煦莫恼,你那套霸道王爷小娇妻的话本子在凌子岺面前是无效的。我教你一招,俗语说的妙,烈女怕缠郎。你若强硬只怕两败俱伤,不然你试试另辟新径,那人一贯的嘴硬心软。” “此话当真”顾北煦有些不确定,毕竟活了半辈子,头一回追求姑娘,经验确实跟已经娇妻美眷夫人小妾一堆的安星喆没法比。 安星喆假模假式地点点头,瞅着顾北煦一副病急乱投医虚心学习的模 样,心里早乐开了花。朝远处努了努嘴,道:“你看看她,对我们两个冷心冷面的,尤其是我,出力也不讨好。你再看看她那傻徒弟,简直是天壤之别。” 顾北煦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清晨暖阳里,魏沐谦卷着衣袖正在给洗剥好的兔子抹盐,一旁的凌子岺摇着安星喆的折扇看似悠闲,实则那扇子摇出的风都是奔着那小孩去的。 嘴硬心软 “那小孩一直跟着她吗”顾北煦问道。 安星喆摇头:“不清楚,毕竟我跟她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不过那小崽子是头一回见。说起来也挺失败的,我认识她这么久,只知道她叫凌子岺,其它的什么统统不知道。想跟她碰面得纯属看老天爷。” “” “老天爷赏口饭,看缘分呗”安星喆忽然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不过,阿煦你若那天真娶回了她,可要铁链子,啊不,玄铁链子锁好了,否则你们吵架她回了娘家,你呀连她娘家在哪儿都找不到离家出走就彻底变成失踪人口了哈哈哈哈” 顾北煦气得直接锤了安星喆胸口,无语地翻了白眼。 第018章 皇叔被好大一个惊喜……砸懵了~ 安星喆揉着胸口,一脸无辜:“我说的是实话,吵架怎么了夫妻吵架,床头打架床尾和噗嗤阿煦,你的武功虽然咳也不错,还是多练练吧,我怕怕你上不了她的床哈哈哈哈哈” 无视顾北煦的黑脸,安星喆笑的一点儿面子都不给他,简直要笑的直不起腰。 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一身诡异莫测的武功不似江湖任何门派,出手即杀招,心狠手辣,到底是何方神圣啊别是哪个隐士高人的徒弟吧 这边两个八卦王爷晨起闲聊,那边却突发了状况。 也不知是不是生肉的血腥气冲撞了凌子岺脆弱的孕妇体质,在魏沐谦弄最后一只兔子时,原本在摇扇悠闲的凌子岺突然捂住胸口跑到山道崖边呕吐去了。 安星喆和顾北煦两人确实吓了一跳,俱都以为是凌子岺的伤势又出了什么意外。 凌子岺头晕的正厉害,已经快两天没有食物入腹,胃里翻江倒海什么都吐不出来,只得忍着眼前发黑躬着身子按压住一阵又一阵的干呕。 正此时一双带着暖意的手指攥住她的手腕脉门,凌子岺愣了一瞬,反应过来有些慌张地迅速甩开安星喆的手,又扭头开始新一轮的干呕。 安星喆刹那间僵住,有些不可置信地拧眉看着凌子岺。忽而又古怪地看向一旁有些无措的顾北煦,顾北煦见安星喆给她搭脉后就傻愣愣了,瞬间心里一紧。 “安星喆,她怎么了” 安星喆抖了抖嘴唇,“她好像三个月身孕了。” 顾北煦僵住。 随后跟来的魏沐谦似乎已经习惯了,从身上摸出一包酸梅干递给安星喆,他此刻两只手都是盐巴和油腻,不敢离得近了再熏得师父更难受。 此刻正难受的人哪儿还能有心思吃酸梅 安星喆又瞥了一眼顾北煦,见他依旧呆滞,心里叹了一口气,抿了抿唇,上前虚扶住凌子岺,抬手抵上她的手心,将内力涓涓输过去护住她的心脉。 凌子岺惨着一张白脸,扭头说着:“多谢。” 安星喆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却也没表现出来,扶着凌子岺往马车方向走,将人扶到车厢旁的矮凳上做好,才去车厢里拿了水囊打算递给凌子岺时,又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将手掌贴在水囊上,半响才递过去:“内力催热的,你的身体不易喝冷的。” “矫情”凌子岺嗤笑一声,接过水囊灌了一口,酸涩发苦的喉咙才稍稍舒服些。 安星喆更火大了,上前抢过凌子岺手中的水囊负气地也灌了一口,愤愤道:“你的身体怎么回事都这样了还到处乱跑你知不知道昨天你那样用内力后果是什么” “关你什么事” “凌子岺” “安星喆” “阿岺,我是为你好。” “多谢” 眼瞅着凌子岺一副“你奈我何”的姿态,把安星喆气得直接暴走,老子真是吃饱了撑的,多余管你这档子闲事,爱咋地咋地,真是越想心里越不痛快。 “收拾东西,走”安星喆黑着脸插着腰活像个开屏的花孔雀朝手下的几名随从颐指气使,好心当成驴肝肺,老子再管你的事跟你性 还没等他们收拾停当,凌子岺那边的马车先动了起来。只见她那半大徒弟理所当然地钻进车厢里休息,凌子岺坐在外面驾着马车一脸漠然连眼皮都没搭理安星喆,就拽着缰绳晃晃悠悠从山道上走了。气得安星喆只想骂娘。 果然再好的修养风度也会在那个魔煞星面前土崩瓦解。 凌子岺内力高深,身处陌生环境自然一直保持警惕,内外功夫,听力自然也不差,隔着几十米远早就将安星喆和顾北煦两人的轻佻耳语听了个一清二楚,她能忍着没当场翻脸已经很给安星喆面子了,还妄想打听她的私事,哼 山道很窄,且通往的地方只有下一个小镇,清水镇 安星喆在车厢里生够了闷气,才分出多余的目光去看顾北煦,那人自从上了马车后就靠着车厢角落一直神情呆滞默不作声,跟丢了魂儿似得。 安星喆撇了撇嘴,没好气道:“瞧你那点儿出息,不就是个女人嘛天涯何处无芳草,只要你镇北王开口,天下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老子还就不信了,离了那个没良心的魔煞星,还能咋地” 闻言,顾北煦抬头眼波古怪地扫了安星喆一眼,愣是将安星喆看的心虚了几分,忍不住开口:“不是,阿煦你别这么看我,怪瘆人的。我就我活该自己找没趣,老子一个大男人何必跟个女人一般计较,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顾北煦收回目光,半响才说道:“她要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我连她是哪里人都不知道,阿煦,你别问了,我心里烦着呢,你说她一个姑娘家家的,本来就有内伤怀着孕,还带着个半大徒弟” 忽然安星喆呆呆张开嘴,难以置信地凝视着顾北煦,倒抽气结结巴巴说道:“她她那孩子该不会是她那徒弟的”猜测的话还没说完,头上就挨了顾北煦一巴掌。 顾北煦下巴颤抖,两眼侵染寒霜,脸色十分不好地盯着安星喆,紧握的拳头发出“咔哒咔哒”的响声,仿佛他再敢胡说一句就立刻撕碎了他一样。 “阿煦阿煦。” “别叫我” “我错了阿煦,对不起,我也是被凌子岺气糊涂了,口不择言,你别生气你坐好,坐好,我知道错了” “” 顾北煦无力地又坐回角落,空洞的眼神伴随着心脏沉重的跳动,感觉喉咙发烫仿佛被堵住了,整个人充满了挫败感。 安星喆知道他心里不好受,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动一回情,结果却是这样,换谁都一时接受不了。 半响,顾北煦抬起头眼神坚定地清了清嗓子,吓得在一旁察言观色的安星喆立刻端正坐姿,竖起耳朵表示认真仔细在听。 “老安,你自己回边境城吧,军务有副将和你协同料理,我也放心。” “” “你说的没错,她那样的身子又受了内伤,既要应付前路未卜的危险,又要保护她那个小徒弟,我得留在她身边照顾她” “啊” “老安,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解释不清,当我是兄弟就别多问了。” “哦” 第019章 皇帝震怒!菘蓝受刑!! 京都永安城。 顾赫言没想到凌子岺居然敢真的逃了。 他一直以为,凌子岺不过是同他闹闹脾气,累着了休息几天散散心就没事了。他也知道这些年亏欠她许多,但谁让她是师姐呢,师姐照顾师弟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可现在,为了袒护一个朝臣余孽的半大孩子,她居然敢跟他公开叫板。 派去截杀魏家余孽的三十多名暗卫一个都没有回来,后续跟踪的影卫将事情原原本本汇报给顾赫言。 凌子岺的武功实在高深,若再派第二波暗卫除了数量多于第一波,恐怕也要带上弓弩装备。 这几日里,药王谷已经择选了新的首领打算顶替凌子岺的位置,顾赫言知道后大发雷霆,他已经用惯了凌子岺,旁的人又哪儿配他的信任。 长久的沉默之后,顾赫言朝隐在暗处的影卫招招手。既然她不肯回来,也只好用其他的什么逼着她乖乖自己回来。 入夜。 菘蓝身上的迷药劲儿过后迷迷蒙蒙地张开眼皮,却是在药王谷的暗牢里醒来。 那日在竹园被捕,他就被带到了这里,虽然帮着凌子岺策划逃走他已经想到了总有一天会暴露,只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 药王谷的暗牢是个终年不见阳光弥漫血腥的地方。从前要参与审讯一些很重要的人,凌子岺倒也带着他来过几次,可每次他都十分不自在。后来凌子岺也就惯着他,不再带他来。 只是没想到,如今受刑者变成了自己,菘蓝心里戚戚,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手腕被冰凉的铁链束缚,靠在刑架上的菘蓝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头涌上一阵恶寒。 都这个时候了还矫情什么菘蓝从小体质就差,武功稀松平常这些年跟着凌子岺,一直受她惯着护着,养的都娇惯起来,再加上有白芨和他形影不离,他都快忘了他自己也是暗卫杀手中的一员。 “菘蓝师哥,得罪了。”负责动手绑他的是师弟菖蒲低低地开口道着歉,同是身为药王谷弟子,他也身不由己。 菘蓝笑了笑。 这时,鹰不泊带着两个面生的弟子进来,半是戏谑半是不屑地看着平日里衣冠楚楚高高在上的菘蓝师哥,此时却被剥的只剩白色单薄亵衣,绑在刑架上还笑的这么好看。 鹰不泊原本就是皇宫内卫,早些年受老皇帝之命在药王谷侍奉顾赫言身侧,后来顾赫言回宫即帝位,他没有等到新皇加官进爵反而被调离内卫,一直就留在药王谷效力于凌子岺带领的暗卫之下。 白芨和菘蓝是凌子岺的左膀右臂,两人一文一武独的首领青睐,这些年不知羡煞了多少药王谷师弟们,自然也包括一直郁郁不得志的鹰不泊。 这次,凌子岺叛离药王谷,甄懿镜谷主命他暂代首领之位,务必从白芨菘蓝两人口中问出凌子岺的下落。 问不问的出来鹰不泊一点儿都不在乎,他巴不得凌子岺永远不要回来。不过,能借着审讯的由头出口恶气,好好折磨折磨刑架上芝兰玉树的美人儿,想想就忍不住兴奋。 菘蓝大概猜到今夜恐怕是不能善终了,他看着那面生的弟子手上抓着条带着倒刺的鞭子朝他慢慢走来,心中不由微缩。 那鞭子上的倒刺不长但很多,每一鞭子下去都能划烂受刑者的肌肤,带下不太多的血肉留下长长的血痕。 “菘蓝师弟,你现在要是招了就不用受这非人之苦了。”鹰不泊脸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菘蓝。 菘蓝冷哼一声,闭上眼睛,咬紧了牙关。 鹰不泊拍手称赞:“好就喜欢你这倔强不屈的脾气,”随即脸上的笑意消失,朝一旁的弟子一挥手,“打” 鞭子上带着锋利的倒刺,第一鞭子就让菘蓝胸前的亵衣撕扯开,血色蔓延很快染红白衣,纵使菘蓝咬紧牙关有心里准备,可等鞭子真的落在身上时,还是控制不住地喊了出来。 疼,真的很疼。菘蓝长这么大,从来没被鞭子伤过。 鹰不泊兴奋的眼睛都泛红了,那声短促的呼痛声从菘蓝的嘴里漏出,仿佛什么美妙的旋律一样,他急不可耐地屏住呼吸,等待第二声呼痛的声音传来。 然而,菘蓝在不受控制地喊出第一声之后,迅速咬紧了嘴唇用意志将剩下的都咽进了喉咙里。 仅仅是三鞭子下去,菘蓝就出了一身冷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顺着细腻的肌肤滑落,给受刑狼狈隐忍的人儿平添了一丝异样的美感。 鞭子落下再甩起,带起星星点点的血珠,不大的功夫,菘蓝胸前就血肉模糊再不剩一块好皮肉。 那弟子打累了,甩了甩发麻的手腕 ,扭头请示鹰不泊。 菘蓝趁着停手的片刻得以喘息,忍着剧痛放缓调整呼吸好保持体力,因为这间地牢里除了鞭子,还有夹棍,烙铁,以及很多他叫不上名字的刑具,鹰不泊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他的。 不消片刻,另外一名弟子在鹰不泊的眼神示意下,将放置角落的一桶冰凉刺骨的浓盐水当头朝菘蓝泼了下去。 盐水在伤口的刺激让菘蓝一瞬间绷紧了身体,他痛苦难耐地呻吟出声,全身的剧痛拼命的叫嚣肆虐吞噬他的神志。 血从伤口不断涌出滴落在晦暗的地上,因为失血过多菘蓝已经有些头晕,眼前一阵阵发黑。 “大人,人已经晕过去了。” “哼还以为多大能耐,才几鞭子就不行了,这么弱也不知道凌子岺看上你什么” “大人,要继续吗” “当然,老子还没欣赏够呢,把他弄醒” 一盆盐水又朝昏迷的菘蓝泼下去,胸口处的疼痛本就没有消散,菘蓝打了个战栗从晕眩里惊醒,一双朦胧水光的眼睛里泛着淡淡的红色。 “拿烙铁来。” 烧的通红的烙铁贴上了菘蓝的腰侧,菘蓝一瞬间就感觉自己的下半身没了知觉,烙铁发出“哔哔”的声响伴随着冒起缕缕白烟,散发出烤肉的焦糊味。 菘蓝的惨呼声由强到弱,最后剩下气若游丝的闷哼声,以及在喘息声中越来越虚弱的气音。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上头有令,不能伤他性命。那就把他指甲都拔了吧。” 第020章 岂不闻?烈女怕缠郎~ 清水镇。 如意客栈。 凌子岺从噩梦中惊醒,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左右再也睡不着,便索性下了床穿上衣服出了门。 深更半夜,街上空无一人。夜风带着十足十的冷意在大街小巷穿过,凌子岺浑然不觉,只穿着单薄的外衫在街上慢慢踱步。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噩梦初醒脑子里很乱,心口此刻还微微刺痛着,仿佛在提醒着她,就在方才的梦里,这个地方插着一把匕首,她最后见到的那个人叫做顾赫言。 陌生的气息时远时近萦绕在耳边,凌子岺缓缓站住扭头看向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一顾北煦。 他手上还拿着脱下的来一件外袍,似乎正纠结着是否上前,又似乎少了几分勇气,只敢默默地跟在后面,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浸着少有的温柔。 两人就这么默默地相互看着,隔着半条街,隔着一弯新月。 良久。 凌子岺终是叹了一口气,语气在薄凉夜色里难得少了些戾气,“王爷回去吧,我不是你的良人。” 顾北煦没有讲话,只是默默地朝凌子岺走去,近到跟前才抖开手上的衣袍想给心上的人披上,却被凌子岺伸手挡下。 “不必了,王爷还是收起你这多情公子的伎俩另觅猎物去吧。我已经二十有六,你那一套骗骗小姑娘还行,在我这儿就不必浪费力气了。” “岺凌姑娘,你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保证不打扰你。” “顾北煦,你究竟想从我这里拿到什么,你直接说。” 顾北煦眼睛一眨不眨,笃定道:“你。” 凌子岺嗤笑:“你疯了吧我们认识才一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了解我的身份家世吗这么上赶着贴上来,是仗着自己王爷的身份以为我不敢对你动手吗” 顾北煦也自嘲地笑笑:“你嘴上喊着王爷,心里可曾有半点把我当做王爷老安也是侯爷门第,我瞧着你张口闭口将他贩卖的语气,呵呵我们两个王爷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 凌子岺不以为然,反驳道:“江湖之人本就对朝堂那一套虚伪官家礼仪做派谢敬不敏,我不拜你们不是也正常” 顾北煦道:“江湖之人什么样的江湖中人有你这样的身手,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凌子岺道:“王爷口气不小,江湖武林三山五岳门派帮派如过江之鲤数不胜数,你可都认识” 顾北煦道:“那倒是没有,只是凌姑娘这样的高手在江湖走动,近十年来就见过你这么一个,我观你武功路数繁复驳杂却又集各江湖名家所长,按说各家武功秘籍都是门派最高机密,除了本门亲传弟子一概不会外传。你究竟师从何人,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凌子岺无所谓地耸耸肩,道:“简单的很,我就不能看上谁家武功秘籍了动手抢了来,自己躲起来慢慢参悟修炼” 顾北煦温声问道:“那你又为何被官家追杀” 凌子岺眯眼,微缩下巴死死盯着顾北煦:“什么” “你昨日杀的那些人使用的兵刃乃是出自国库军械,旁人或许认不出,我却独不会认错。”顾北煦平静地接着说道:“你那个徒弟也不是一般人吧,昨日事发突然我回去之后再细细想来,好像在宫里见过你那个徒弟,他是皇子的伴读,三个月前锦州节度使全家被残杀,他就是唯一幸存者。” 凌子岺道:“我这当师父的救自己徒弟,有何不可有人要杀我徒弟,我护着他也是应当应分。怎么王爷是要拿我徒弟回去问官么” 顾北煦笑了,道:“我还没这个自信从你手里抢人,这么自讨没趣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凌子岺道:“那你在我面前卖弄你这些小聪明做什么总不会是为了示好于我吧。” 顾北煦点点头,道:“你这么说也可以。此刻你身有内伤,又带着一个武力值弱的徒弟,路上一定危机四伏。不如让我送你们一程,路上好照应” 凌子岺直接拒绝:“不必了。我一个人独自惯了。” 顾北煦道:“你拦不住的,只要我想跟着,除非你” 凌子岺截口道:“除非什么惹急了我,管你是王爷还是什么” 顾北煦话锋一转,说道:“好,我保证不惹你,以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凌子岺头疼,心里忍不住骂顾赫言,靠你这便宜皇叔是不是傻的 “随便你。” 凌子岺抛下一句敷衍的话,旋身紧走几步像远离什么瘟神似得,足尖点地身若飞絮几个起伏就运着轻功飞走,消失在一片屋檐瓦 砾之间。 大晚上的,想找个清静的地方都不行。 第二日一早。 安星喆一身淡雅绿衣摇着他的折扇大摇大摆地从客栈二楼楼梯下来,脸皮极厚地蹭到大堂角落的一张饭桌前,捏着嗓子对桌上吃早饭的师徒二人故作委屈道:“阿岺吃早饭也不等等小可,昨日坐了半日马车,骨头都要颠散了,贪睡一会儿阿岺莫怪啊” 凌子岺顿时觉得手里的包子嚼之无味。 安星喆浑然不觉,见凌子岺不搭理他,又将视线转向一旁闷头喝粥的魏沐谦,笑眯眯道:“凌子岺的徒弟,早上好啊,小孩子家就该多吃点儿,且长个儿呢,别学你师父,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魏沐谦抬头,先看了一眼凌子岺,发现她面无表情,这才怯怯地小声回道:“苡苡仁。” 安星喆不满意了,撇着嘴道:“我问你话呢,你老看你师父干什么虽然你还小,但也是个男的,而且你师父这么好看,我要是能当她徒弟” 凌子岺将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子上,“安星喆,你再敢胡说八道一句试试” 安星喆啧啧出声,贱嗖嗖地贴过去低声道:“阿岺大早上的你火气怎么这么大呀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呀你那贴身护卫呢,方才我去找阿煦他不在房里呢” 下一刻,某人的手腕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在背后折叠,脸贴桌面地伏在饭桌上,手中折扇被凌子岺抽走合上,猛甩一下抽在安星喆的后腰上。 第021章 我帮你松松筋骨! “啊疼” 安星喆委委屈屈地扁着嘴,快三十岁的男人被一个姑娘压着动弹不得,还以这么羞辱的姿势,凌子岺手里的折扇要是再往下一些就打在他的尊臀上了。 堂堂侯爷被当众打尊臀,饶是安星喆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脸。 恰好这时,顾北煦从客栈外面回来一脚踏近大门就听见了安星喆杀猪一样的惨呼声。 “阿煦救我,阿煦快救我,疼阿煦” 顾北煦先是愣了一下,而后朝饭桌那边走去。 安星喆顿觉有了靠山,得意洋洋不知死活地朝凌子岺抛了个挑衅的眼神。 谁知,顾北煦走到饭桌前,看都没看安星喆一眼,径直将手里的油纸包的梨干,桃干,山楂干,等一大包干果递给魏沐谦,嘱咐道:“收好了,给你师父路上吃。” 魏沐谦连连点头,“谢谢王爷。” “喂喂阿煦阿煦你眼睛瞎了吗没看见魔煞星在打我快点儿让她松开,松开痛啊阿煦”安星喆疼的嘶哑咧嘴哪儿还有刚才那翩翩公子样儿。 顾北煦这才挑眉看向安星喆,语气轻巧地朝凌子岺道:“凌姑娘不必手下留情,我与安王并不相熟。” 说完,顾北煦就潇洒转身离开,留下目瞪口呆的安星喆。 “师师父,”魏沐谦战战兢兢开口,有心想替安星喆求情却又实在不敢,只张着无辜的两只清澈眼睛求饶似的看向凌子岺。 凌子岺松了手,将安星喆从桌子上提起来丢到一边,朝魏沐谦说道:“出门在外不准叫他王爷。” 安星喆揉着被打的后背,连声附和凌子岺的话,“对,对,以后叫“安叔”。” 魏沐谦立即道:“安叔。” 安星喆眉开眼笑伸手从魏沐谦手上油纸里抢了一包梨干,大言不惭道:“乖我替你师父尝尝味道。” 魏沐谦立刻看向凌子岺,凌子岺却唰的打开折扇摇着,轻松地捏住安星喆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叼走他手上的一块梨干,嚼了两下觉得甜度正好。 安星喆也不恼,继续拿了一块讨好地投喂凌子岺,笑嘻嘻道:“是我告诉阿煦你喜欢吃甜的,怎么样这回该告诉我你接下来原本打算去哪儿了吧” 凌子岺挑了挑眉,看向安星喆:“你去哪儿” 安星喆道:“自然是回大渊边境。” 凌子岺道:“南疆。” 安星喆惊呼:“我们同路” 凌子岺无语,摇摇头将手里的折扇还给安星喆,顺便附送他一枚白眼,好像搞的她愿意跟他同路似得。 安星喆却浑然不在意,收敛了手里的梨干,捏着折扇一蹦三跳地给顾北煦报喜讯去了,竟然同路,百年修得同船渡啊 吃过早饭,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清水镇,一路向南奔往下一个城镇。 凌子岺头枕臂弯趴在晃晃悠悠的车厢里,闭目惬意地享受着小徒弟的捶肩捏腿,瓜果点心的伺候。 外面有人毛遂自荐自告奋勇地替她驾驶马车,她自然乐得清闲。只是这辈子能坐一回大渊镇北王亲自驾驭的马车,这福气可不是普通人能消受的。 顾北煦换了一身素净白衣,头戴斗笠,手里捏着马鞭,靠在车厢门上神色悠闲,一条大长腿搭在马车边缘随着马车悠来悠去,好不自在。 行了一段路,安星喆终于耐不住了,从前面的马车厢窗户口往后看,越看顾北煦心里越气的直痒痒。 他也想跟凌子岺一辆车。 索性就从前面车厢里跳下来,一路小跑往回,三两下手脚并用的爬进后面的马车厢里,丝毫不顾忌工具赶车人顾北煦一脸想将他踹下去的黑脸。 “安叔,你怎么来了”魏沐谦看着突然钻进马车的安星喆问道。 凌子岺懒洋洋地睁开眼睛瞥了一眼安星喆,“来干嘛” 安星喆笑嘻嘻道:“阿岺不舒服啊我学过推拿按摩,来,苡仁你先出去,我帮你师父松松筋骨” 魏沐谦停了手正想答应,却听见凌子岺说道:“老安,你手指头是不是嫌多余不想要了” 安星喆嘿嘿笑道:“看你说的阿岺,不按就不按,也犯不着掰我手指头啊,十指连心,阿岺莫非想疼死我么” 凌子岺不愿听安星喆废话,直接沉声道:“我渴了。” “好嘞”安星喆轻快地应了一声,“内力催热的,温水马上就到。” 凌子岺喝了一口水,朝魏沐谦踢了一脚,说道:“苡仁,你出去坐你安叔那辆马车去。” 安星喆眼睛“唰”地一下就亮了,嘴里连声 催着魏沐谦:“就是就是,大人说话,小孩子家出去,快去,我那车厢里有极品的京都五芳斋的糯米酥,安叔都送你了” “谢谢安叔。”魏沐谦低着头快速打开车厢门。 安星喆回过脸来,一双狭长的狐狸眼在凌子岺身上乱瞟,搓着手贱嗖嗖地叹道:“开窍了啊,阿岺终于开窍了啊这可是你留我下来的,孤男孤女的,我竟不知原来我们阿岺也是个这么主动的人呢。” 凌子岺道:“你闭嘴我要睡觉,你也滚出去” 安星喆立刻委委屈屈地起来,拖长了声音道:“阿岺,你怎么能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太伤我的心了,我又没跟阿煦一样非要你当王妃,当你是朋友,关心关心你还不行啦” 凌子岺也真是服了他了,皮笑肉不笑地地冷哼一声,抱着被子翻了个身,不再理会一旁胍噪的安星喆。 讨了没趣的安星喆看出凌子岺是真的困倦了,也就不缠着她了,钻出车厢跟外面一脸黑面的顾北煦打声招呼,又飞到前面马车上找凌子岺那小徒弟消遣去了。 凌子岺真的是,忍着没暴粗口骂人 顾北煦也是,忍着没动手揍人 而前面那辆马车里,安星喆则一脸慈父长辈的口气对魏沐谦说:“苡仁啊,安叔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魏沐谦乖乖地点点头,一副虔诚至极的崇拜眼神看着安星喆。 马蹄踏踏,车轮滚滚,没多久,前面的马车里就传出了安星喆抑扬顿挫,低沉温柔的声音,中间不时夹杂着魏沐谦一惊一乍的惊呼声。 安星喆这个乌龟王八蛋,青天白日的居然讲鬼故事吓唬孩子。 第022章 能好好活着,谁想死? 这一觉不知睡了多久,凌子岺从混沌梦境中醒来,缓了半天才发现车厢纹丝不动,起身撩开车窗帘才发现,原来不知何时马车停进,所有人都原地休整。 她扯了扯身上微皱的衣衫,刚打开车厢门,一杯温水就递到了她眼前。 凌子岺摩擦着杯沿彩釉,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顾北煦,后者一手提着温玉茶壶,一手还维持着给凌子岺递水的动作。 两人相对无言,只听得周围密林的鸟巢声。 “阿岺” 安星喆摇着折扇跑过来,笑眯眯地凑到凌子岺面前,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杯子朝顾北煦伸过去,“我也渴了,阿煦快伺候伺候我。” 顾北煦眼波未动,理都没理安星喆,若无其事地转身,提着茶壶走了,走了 安星喆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顾北煦的背影,半天才转过身来问凌子岺:“他是不是听觉丧失了” 凌子岺道:“车厢里有水囊。” 安星喆的语气里又添了些幽怨:“还是阿岺最疼我,也不枉费我帮你照顾了半天徒弟,讲故事讲的我嗓子都疼了。”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捏了捏脖子,凌子岺无语,转身从车厢里拿出水囊递给安星喆,问道:“马车停了多久了” 安星喆喝了一口水,道:“你睡着就停了。” 凌子岺蹙眉疑惑:“” 安星喆道:“阿煦说的啊,马车颠簸,他怕你睡不安稳。反正我们也不着急回边境,不差这一会儿。怎么样阿岺睡得还好吗那会儿我见你困倦的厉害,眼睛都红了,现在看着好多了。饿不饿我让” “老安,”凌子岺截口打断安星喆,语气压得低低的,带着些无奈:“你话太多了,吵得我头疼。” 安星喆愣了一下,无辜地眨眨眼睛,拉长了声音道:“哪有我是关心你,听你徒弟说,你这两日都不曾好好吃东西,是不是胃里难受要不到了前面镇上,还是找医馆看看吧,你老这么闷声熬着也不是回事儿” 凌子岺微抿了抿唇,眼里浮现一丝复杂苦涩:“算了,我自己就懂医术,不过是寻常妇人都会有的害喜反应而已,过一阵就好了。” 安星喆瞧着明显有些情绪低落的凌子岺,心里不免憋闷,蹭到她身边轻声问:“阿岺,你什么时候成亲的” 凌子岺有一瞬间的凝滞,旋即又松松地笑了:“我这样的谁会愿意跟我成亲。” “什么意思”安星喆心弦一颤,语气里带着怒意,抬手握住凌子岺的手腕:“是谁你告诉我,谁敢这么对你,老子杀了他” 凌子岺无语,她要知道是谁还用得着安星喆动手,早就将那人挫骨扬灰了。 “你说呀”安星喆见凌子岺闭口不言又是这副模样,心中顿时积郁难消,又追问道:“阿岺别怕,不管他是谁,什么身份,我都给你出这口气,你” “好啦”凌子岺宠溺地压低声音,道:“还嫌我不够丢人么再说我能用的着你替我出头,我是好欺负的吗放心,不用你。” 安星喆深深地看向凌子岺,神情肃然:“你以后打算如何跑南疆那么远做什么躲什么仇人吗你是不是被人追杀啊谁呀阿岺你什么都不说,我想帮你都我们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你还是不信任我吗” 凌子岺语噎,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 半响,凌子岺才开口缓缓说道:“老安,有些事情我不说是因为不想说谎骗人,你别问了。总之天涯孤客,萍水相逢,以后你有用的着我的地方,我必” “阿岺”安星喆忍不住开口打断,语气略微有些急切,“你到底清不清楚你现在的状况虽然我医术只懂皮毛,却也探出你内伤沉珂,经脉有枯竭之像。除了静养不宜动内力,怎么能承受生子之险,你是嫌自己死的慢吗” 凌子岺不客气地回敬道:“你当我愿意生你也说我内伤沉珂,倘若碰了堕胎寒凉的药物连一个时辰都活不过,能活着,谁愿意死” 说到最后一句,凌子岺猛地抽回自己被安星喆握住的手腕。 半响。 “对不起。”安星喆心里千万般自责,将心比心,他若遇上这样的事情自问能比她做的更好吗有坦然面对的勇气吗 凌子岺笑了笑,良久才淡淡道了句:“老安多谢” 安星喆噗嗤一声笑了,“你现在哦,可是被阿煦盯上了,小心着点儿吧。” 凌子岺道:“你能不能想个办法把他弄走” “欸”安星喆连忙摆手道:“我可惹不起阿煦那样的,得罪了他,以后还怎么在他手下混啊再说了,就算没有他,我也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二 选一,你挑一个吧” “你们平日都这么闲的吗边境军务不用处理,军队不用管” “所以让阿岺二选一啊,一个护美人,一个护江山,不冲突啊说实话,阿岺是不是心里是想我留下的” “滚”凌子岺抬腿就是一脚,“赶紧收拾东西走,天黑赶不到下一个城镇投宿,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阿岺你悠着点儿,都要当娘亲的人了怎么脾气还是这么暴躁啊痛阿岺轻点儿断了断了我胳膊松手松” “” 魏沐谦捧着手里刚洗干净的青苹果,一脸无措地看着师父又欺负安叔,将安叔撵的上蹿下跳,吱哇乱叫。 其实他看的出来,安叔的武功也不弱,只是让着师父而已。跑跳的时候还不忘踢走地上碍事的小石子,生怕绊着师父。 要是安叔能永远跟师父在一起就好了,这样他就不愁没有故事听了。 细细柔柔的微风自林荫蔽日的树叶缝隙透出,吹散了令人焦躁的湿热暑气,直到这一刻,顾北煦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先来后到的滋味儿。 顾北煦心里难受的厉害,明明是自己属意上的人,怎么到哪儿能有安星喆这个倒霉玩意儿 第023章 白芨遭伏!中箭伤重! 正在笑闹的安星喆用余光瞥见一抹白色身影,心中了然,趁着凌子岺也愣怔的瞬间将对方一把扯住拉到身前,低声道:“人都被你气跑了,就别拿我做戏了。” 凌子岺回过神,有些不自然地推了安星喆一把,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语气轻飘飘地说道:“你胡说什么” 安星喆道:“有些人一旦动了情,非卿不可,非死即伤。” “挞挞挞”林间小路上传来马蹄奔跑的声响,一匹褐棕鬓马从尘雾冲出来,马上的男子似乎喝醉了般拽着缰绳随着马背颠簸摇摇欲坠。 “师叔” 魏沐谦的余音才落,身旁就闪过一道极快的身影,电光火石间凌子岺已经纵身飞出,一把揽过马背上的白芨,灌注内劲的手掌强行勒住马绳,骏马受惊,高高扬起前蹄发出嘶吼。 “白芨”凌子岺揽着马背上半身是血的人翩然落地。 白芨一手按住侧腹伤口,一只深长箭矢深深直扎入腹部,血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染红了半身衣衫。 “师姐”白芨咳出一口污血,人虽然没有晕过去,但已经是强弩之末,虚弱地靠在凌子岺手臂上,连声音都打着颤儿:“师姐” 凌子岺蹙眉,在看向箭矢时陡然变了神色。 事出突然,安星喆和顾北煦都围了过来,两人自然也认出了弓弩箭矢,弓弩乃国之重器,民间不得私藏,否则视同造反。 “快,阿岺赶紧上马车,他的伤势必须马上找大夫,据此最近的城镇还要二十里”安星喆最先反应过来,附身打算去替凌子岺抱起重伤之人。 “来不及了,”凌子岺眼中沁入冷霜,“苡仁,拿被子,药箱,快” 魏沐谦听到师父吩咐,立刻丢了手里青苹果朝马车跑去。 闻言,安星喆和顾北煦皆愣了一下,两人实在没想到,凌子岺居然会医术。 一床棉被直接铺在草地上充当了床榻,安星喆将弓起腰,疼的蜷成一团的白芨轻放在棉被上,血流的太多,白芨的嘴唇不见半点血色,他靠在安星喆身上,轻轻地张口。 “师姐菘蓝菘蓝失踪了我咳” 凌子岺拿剪刀的手猛地一抖,一时间似想到了什么,神色惶然又眨眼间恢复镇定。她看向白芨,放缓了声音说道:“有师姐在,菘蓝不会有事的。” 白芨耳中一阵嗡鸣。自那日徽州城一别,他折返回竹园附近想接应一下菘蓝,没想到却遇到了一小波黑衣人的阻击,当时他就意识到可能出事了。他藏身起来暗中寻找菘蓝的踪迹未果,又担心凌子岺路上遇袭,便骑马一路追来。 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在路上着了埋伏,弩箭劲快他躲闪不及才中招,苦撑狂奔一日才赶上凌子岺的马车,此时再开口说话已经是沙哑难辨。 这时,魏沐谦大约见白芨说话困难,忙端来一碗水递上前却被凌子岺眼疾手快接过,自己先喝了一口,又轻皱眉从身上摸出一粒药丸放进水里融化了,然后才将碗喂到白芨嘴边。 魏沐谦当时脸就红了,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傻站在一边低头不语。 顾北煦和安星喆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出古怪。 凌子岺从药箱里拿出几种止血消毒的草药丢进捣药罐里,劈手递给一旁的顾北煦,简短道:“帮着研磨成粉,多谢” 顾北煦自然乐于效劳。 “师姐”白芨低声唤。 凌子岺一边麻利地用剪刀铰开被弓弩缠住的地方衣衫,好看清伤处,一边抬头眉眼柔和的哄着白芨:“别怕,师姐帮你看看。” 箭矢直接贯穿了白芨的左侧腰腹,撕裂开狰狞骇人的伤口,随着白芨的呼吸起伏还在汩汩往外冒血,还好没有伤到内脏,凌子岺轻轻松了一口气。 她让白芨咬住一块软木,从药箱里拿出金针刺在几处大血上,这才拿了一把匕首,手起刀落将箭矢的头尾削断。 白芨疼的闷哼一声,“唔” 凌子岺拿了块软布轻轻擦拭白芨脸上的冷汗,眼睛温温柔柔地看着他,轻声哄着:“我们白芨多大的人了呀,受点儿小伤还这么怕疼,以后” 话还没有说完,凌子岺另一只攥住箭杆的手猛地往外一抽。 “唔嗯”白芨疼的仰起头,又重重跌到安星喆身上,扭头咳出一大口血,被他咬出齿痕的软木吐在一边。 凌子岺快速地用白纱堵住伤口,将顾北煦研磨好的药粉悉数洒在伤口上,安星喆不用凌子岺开口便直接用手掌贴在白芨的后背上,缓缓送入内力。 “好了,箭矢取出来了。你安心睡一会儿,有师姐在,我守着你,乖 ”上好药,包扎好伤口,凌子岺将自己身上的外袍解下来搭在白芨身上。 白芨熬了太长时间,早就力气殆尽,重伤撑着一口气没晕过去全凭的是意志,此刻见师姐就在身边,仿佛心里有了踏实靠山,缓缓阖上眼皮很快沉沉睡去。 凌子岺并没有让魏沐谦守在白芨旁边,这点儿倒是让安星喆和顾北煦挺意外的。按说魏沐谦是凌子岺的徒弟,白芨就是他的师叔,师叔伤重不是理应师侄照料在旁的么。 安星喆揽着魏沐谦的肩膀,将情绪低落的孩子带到马车那边安慰去了。顾北煦站在凌子岺身后离她几步远的地方,默默看着坐在白芨身旁抱着膝盖将自己蜷成小小一只的人。 顾赫言 顾赫言 顾赫言 为什么要逼我 当初凌子岺以为,白芨和菘蓝跟着她这将死之人浪迹天涯会危险重重,殊不知她将他二人留在药王谷对于他们才是真正的危险。 原以为无牵无挂的潇洒离去,从此浪迹天涯,埋骨异乡才是最终的结局。没料到,人终究非草木 菘蓝和白芨是凌子岺在药王谷唯一的软肋,所以,顾赫言才想到用他们来制衡凌子岺,逼着她回去。 “凌子岺” “你怎么把自己活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能输的这么难看,你的一颗真心,到头来呵呵呵全是笑话呵呵想留的人留不住,想护的人护不住你算什么师姐” 情思已逝,再无曾经。 凌子岺又低低地笑了起来,仰头望着湛蓝浮云的天空,墨发披散在肩头,眸底深深落寞却是如何都掩饰不住。 须臾,凌子岺闭上的眼睛再睁开,里面已经冰冷一片没有了任何温度 第024章 情思已逝!再无曾经。 顾北煦垂下的手在宽袖里暗暗攥紧,远处蜷缩成小小一只的身影在黄昏树影婆娑下,透着疲倦清冷的脆弱,让人看着心疼。 凌子岺守着昏睡的白芨想通了一些事情,脑子便逐渐清明起来。菘蓝失踪,白芨被伏,还有那些拦路暗卫,统统都说明了一点,顾赫言并没有打算放过她。 那夜灯火阑珊,皇宫辞别,或许是顾赫言一时震撼,又或许是一时心软,才松口允了凌子岺的请命。 然而,到底心软不是他的作风,反悔也是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这一次,他用了凌子岺身边的人,逼着她回去,逼着她重回暗卫杀组。 南疆是暂时去不了了,她得回药王谷把菘蓝救出来。 白芨伤重,凌子岺不放心让魏沐谦靠近,原因无它,有些人性还是不要轻易试探的好。 大约是跪坐的时间过久,凌子岺起身的时候身形不稳晃了一下,左小腿经络迅速蹿升一股强直痉挛,冷不防疼的凌子岺脚下一个趔趄就往前栽过去。 “子岺” 顾北煦一惊,慌忙掠过去揽过那人,凌子岺蹙着眉头紧咬下唇,疼的左腿根本不敢着地。见状,顾北煦连忙将人托抱起来放在地上,伸手去撩凌子岺的裙摆。 “别动” 手腕被凌子岺扣住,顾北煦忍不住道:“你腿上有伤,给我看看。” 凌子岺也不说话,一双清冷湿漉的桃花眼定定看着他,小腿上密密匝匝的疼痛一拥而上,饶是她再能忍,也不免控制不住地抖了一下。 “怎么疼” 顾北煦一寸一寸地摁压凌子岺的小腿肌肉,浅色裤腿上没有任何血迹伤口,再观凌子岺小腿僵硬的姿势,顾北煦猜测:应该是腿抽筋了。 渐渐地,凌子岺的脸色有了一丝好转,紧蹙的眉头也慢慢舒展开。顾北煦依旧低垂着眉目给她按揉着。 半响,凌子岺才开口:“多谢王爷。” 顾北煦手上一滞,心上紧绷的弦放松下来,抬眼目光意味不明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轻飘飘说道:“不客气。” 凌子岺被顾北煦盯着有些发木,一时间思绪万千,他是顾赫言的皇叔,当年就是他从药王谷将顾赫言接走的,那天,她正巧外出回来才知道顾赫言已经走了。 也就是那一天,她才知道顾赫言是皇子的身份,他还有一个仅比他大几岁的战功赫赫的镇北王皇叔。 无根孤女,哪儿配得上金枝玉叶 这么多年,顾赫言还愿意叫她一声“师姐”,多半也是看在她还有些价值的份上。可是如今,顾北煦此番又是为何 别说什么一见钟情,花好月圆,凌子岺早就不相信这些情情爱爱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冷心冷情的人才能活的够久,比如:顾赫言。 “你在想什么透过我你在看谁” 顾北煦磁性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子岺眼神微缩,不自然地别过头,被窥破心事的冷艳眸子瞬间降下温度。 恰在此时,一旁的白芨被疼醒了,隐约之中他看见了熟悉的师姐正守在自己旁边,虽然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但也足够他欣喜,“师姐”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的再说不出一个字。 “别动,”凌子岺按下强撑着想要起身的白芨,手背抚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白芨浑浑噩噩地点头,也不知是伤口作祟还是发烧的缘故身体竟控制不住直打颤,浑身更是一阵阵发冷。 “白芨,”凌子岺自然也注意到了,日暮西沉,已经开始起凉风了。她伸手去托白芨的肩背,想将人抱进马车车厢里养伤。 顾北煦眼疾手快地攥住了凌子岺手臂,将人不由分说的带到一边,朝不远处的随从招了下手,立刻跑过来两个随从在顾北煦的示意下,两人抬着棉被将白芨小心地挪到不远处的马车上。 “他一个大男人,你如何抱到动”顾北煦不免质问道。 凌子岺不着痕迹地推开顾北煦的手,紧跟着去了马车,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安星喆摇着折扇眉开眼笑地踱步到顾北煦身边,拿着折扇半掩遮面小声揶揄道:“阿煦可是碰了钉子没关系,以后多习惯就好了。” 顾北煦目光不悦地横了他一眼,“别闹了。” 安星喆这才收敛起嬉皮笑脸的做派,将顾北煦拉到一片,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人唤她师姐,只是不知道她是哪门哪派的弟子我怎么没听说,江湖上哪家门派最近得罪朝廷了呢” 话锋一转,安星喆接着道:“还有她那徒弟,自从她那受伤师弟一出现,你不觉得他们三 人之间古怪的很” 顾北煦没有言声。 安星喆砸吧砸吧嘴,眯起眼睛望向远处的马车,摇着折扇道:“我有预感,这个凌子岺,剥下她那层女扮男装,她身上应该藏着一个好大好大的秘密。” 顾北煦道:“不许动她” 安星喆笑道:“那是自然,我们阿煦看上的人,我怎么敢跟你抢,嫌命太长了么放心,我会帮你的。” 顾北煦拒绝的干脆:“不用,谢谢” 安星喆厚脸皮道:“自家兄弟,客气什么” 顾北煦生硬地挤出一个笑容,便不再理他。 过了一刻钟后,凌子岺从马车里下来,招呼了一声魏沐谦,便径直朝安星喆顾北煦这边走来。 “给你安叔跪下。” 魏沐谦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听凌子岺的话,乖顺地跪下给安星喆规规矩矩地磕了一个头。 “阿岺你这是干什么”安星喆合上折扇,弯腰去扶魏沐谦。 凌子岺道:“老安,你把我徒弟带走吧。等我忙完手上的事,再去边境找你。” 安星喆诧异:“啊” 魏沐谦听见了凌子岺的话以为要赶他走,立刻膝行着向前,慌忙磕了几个头,“师父息怒,弟子知错了我不敢了,师父别生气,别赶我走” 安星喆不知道这师徒二人是怎么了,他也不知道魏沐谦做了什么惹得凌子岺这么生气,但几日的相处下来,他还是挺喜欢魏沐谦这孩子的,又乖又努力,一口一个安叔喊得他亲切的紧。 第025章 不愧是镇北王! 安星喆察觉出了凌子岺的异样,拧眉急问道:“阿岺出什么事了” 凌子岺目光平静地看着安星喆,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对不起老安,你别问了。等事情结束,我等再见面,就将你想问的想知道的都告诉你。到那时,你再决定是否还认我这个朋友” 安星喆扭头看向一旁始终缄默的顾北煦,凌子岺这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肯定是要冒大险干大事的节奏,怎么关键时刻顾北煦反而不表态了 安星喆道:“阿岺,你这样我们怎么放心” 顾北煦突然打断安星喆的话,道:“老安,听凌姑娘的,你先带苡仁回边境。现在收拾东西就出发,路上不要再停留。” 安星喆懵了,反问道:“这话什么意思”蓦然又想起先前的事,惊道:“你要跟着阿岺” 顾北煦点头。 凌子岺拒绝道:“不用,多谢王爷美意。我自己的事情不便让外人插手。” 顾北煦道:“你拦不住的。” “你”凌子岺正欲骂人,忽而感到胸口真气一滞,气血逆行险些压不住,语气有些不耐烦,“随便你” “阿岺”一向人美嘴甜的安星喆也被这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僵的不知说什么好,再看看顾北煦气定神闲的模样,只叹阿煦这漫漫追妻路,任重且道远呢 “阿岺别动气,我听你的就是,保证将你徒弟安全带到边境去,一根头发都不会少的。”安星喆扶起魏沐谦,信誓旦旦保证道。 凌子岺这才缓了脸色,她是有求于安星喆,是因为眼前她也能托付的人只有他。她要去救菘蓝,白芨伤重,她再无暇分身顾及魏沐谦,只能将他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以后算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 安星喆小心看了一眼顾北煦的脸色,心思一转假意清了清嗓子,对凌子岺犹豫说道:“阿岺,我也有事拜托你。” 凌子岺道:“你说一” 安星喆道:“就是,阿岺你能不能别为难阿煦,他” 凌子岺道:“只要他不妨碍我的事,我不会对他动手的。” 安星喆这才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转头用口型对着顾北煦:兄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很快,安星喆整理好队伍,趁着月色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魏沐谦和一众随从出发了。而另一边,顾北煦赶着马车掉头,带着凌子岺和白芨原路返回清水镇。 到了清水镇,三人住进先前的客栈,楼上三间上房相邻挨着,反正谁都不差钱。 刚安顿好白芨,顾北煦就领着镇上的医馆大夫进了门,大夫看了伤口,夸赞处理的挺好,随后开了一些药,然后顾北煦就看着大夫煎药去了。 守到后半夜,白芨的烧总算退下去了。凌子岺又给他换了一次药,盖好被褥这才离开白芨的房间。 几日来的奔波身心俱疲的凌子岺,强撑着丹田隐痛的身体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想坐下歇会儿缓口气,顾北煦就提着食盒跟在后面进了门。 “王爷,你这样大半夜闯别人的房间不太合适吧” 顾北煦没理会凌子岺的话语,只自顾自的将食盒放在桌上,“你一天都没吃东西,先喝点粥。” 凌子岺无语,她现在难受的很,哪儿还有胃口心思喝什么粥她现在恨不得将顾北煦一脚踢出去,再裹上被子好好睡一觉,省的看见他在眼前晃悠就烦。 “我不饿,带着你的粥出去”凌子岺语气不善道。 顾北煦似乎料到她会这么说,将汤勺放进冒着热气的粥里搅了搅,开口道:“这粥里放了鸡丝和盐巴,不会太腻。就算你不饿,你肚子里的孩子也饿了” 凌子岺立刻冷了脸色,“我的孩子饿不饿关你什么事” 顾北煦端碗的手不经意抖了一下,而后将碗放在桌上,上前不由分说直接拽着凌子岺的小手臂,将人按在凳子上,端了碗舀了一勺吹凉了递到凌子岺嘴边。 凌子岺被他这一系列动作惊得忘记了反抗,这么亲昵的被动喂饭行为对她来说还是头一遭,便睁大眼睛不解道:“我手断了吗” 顾北煦道:“你若自己肯吃,我自然不用这般。” 凌子岺道:“行,我吃。你离我远点儿。” 硬着头皮喝了几口,凌子岺胃里就一阵抽搐,搁下碗捂着嘴跑到屏风后的痰盂里去呕吐了。 吐完了胃里好受些了,凌子岺才踩着如棉花般虚浮的脚步爬上床,谁知顾北煦根本没走,将她又从床上拽起来,脱了她鞋袜将脚按在放了中药的热水里。 凌子岺简直要被气死了,内伤发作熬得她本没什 么力气,只能任由顾北煦给她泡脚,按摩红肿僵硬的小腿。 “你这腿夜里要是再疼,我就在隔壁,你敲墙即可。”顾北煦轻声道。 凌子岺有气无力道:“顾北煦,你到底要干嘛我身上真没什么宝库宝藏什么的,你一个王爷犯不着这样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这天下除了除了一人我杀不了,其他的你只需告诉我名字就行。” 顾北煦道:“哪一人” 过了许久,久的顾北煦以为凌子岺睡着了,才听到她幽幽说道:“大渊皇帝”。 顾北煦不禁愣了,“我为何要杀自己的侄儿” 凌子岺道:“不是最好。这天下间,谁想杀他,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只觉脑子嗡了一下,敏锐如顾北煦自然察觉出了什么,他抬眼看向半倚靠在床榻上的凌子岺,“你是药王谷的人。”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凌子岺笑了笑,道:“不愧是镇北王。” 顾北煦道:“这不难猜,你和你师弟,徒弟的名字都是中药名,据我所知,中原武林只有药王谷的内门弟子才会沿用中药起名。我不明白的是,药王谷一直都远离江湖纷争,门下弟子个个修医不习武,隐居白云山涧,出谷的弟子四散各处皆都悬壶济世,仁心仁术,为何” 第026章 纠缠不清,小心惹祸上身! 凌子岺接话道:“顾北煦,你又为何这些年一直躲在边境不回京都” 顾北煦笑道:“凌姑娘,你这一个躲字用的实在是巧,世上之人恐怕也只有你会这么认为” 凌子岺道:“顾北煦,看在你是老安兄弟的份上,我奉劝你一句,药王谷的事情你少管那是皇帝的势力,他本就疑心重,你和我纠缠不清,只会引火上身。” 顾北煦道:“你这么说,是在担心我” 凌子岺道:“只是不想再徒增罪孽罢了,我这一生沾满血腥,杀戮太多,如今也没几天好活了,只想在剩下的日子里,安顿好徒弟,和师弟他们,寻了没人的地方了此余生,也算轻松自在了一回” 顾北煦心中酸涩,道:“那你的孩子呢” 凌子岺嗤笑一声,道:“生下来就跟我无关了,送人或者丢了,都行,总之我不在意” 顾北煦忍不住道:“那可是你的骨肉,你” “关你什么事你这么激动做什么”凌子岺笑道:“也对,没几个男人不喜欢小孩子,就连白芨和菘蓝都争着要给这没出世的孩子当干爹呢可真是” 凌子岺这般无所谓的语气让顾北煦听着心疼,他目光有一刻灼灼地盯着半阂着眼帘睡着的人儿,心脏咚咚直跳,他想告诉凌子岺:他在意,他这个孩子的父亲在意。 夜更深了。 顾北煦将凌子岺的脚擦干放进被褥里,将人托抱着摆好睡姿,才收拾了房间里的东西悄声离开。 第二日一早,凌子岺还没起床,顾北煦就敲开了她的门,客栈小二鱼贯而入,将各式各样的菜品摆了慢慢一桌。 凌子岺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无语地看着顾北煦。 “你跑这儿穷乡僻壤的小镇,显摆王爷的阔气来了” “我问过镇上的稳婆,客栈厨子皆是根据妇人害喜的口味做的,有酸有辣,你每样尝一口。总是饿着身体会受不了的。” “” 凌子岺摇摇头,心里叹道:怎么会有人这么闲,这么无聊。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 凌子岺洗漱完毕,拿起筷子坐在桌前大快朵颐。 顾北煦心细地记下每一道凌子岺筷子多停留的菜品上,最后得出结论,她口味偏喜酸。 不出意外,饭吃到一半,凌子岺又难受地捧着胃出去呕吐去了。这次不同的是,等她回来,顾北煦将一小碗热乎乎的酸汤羊肉递到她面前,硬是盯着她吃完才算放过她。 简直,凌子岺被顾北煦弄得一点儿脾气都没了。 白芨是被小镇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叫卖声吵醒的,睁眼就看到师姐凌子岺站在窗边,迎着外头的日光,身上仿佛镀了一层浅薄的柔光。 “师姐。” 白芨撑起身,不小心触动了腹部的伤口疼的嘶了一声。下一刻,一股冷香袭来,凌子岺纤细的手臂稳稳地扶住他,神色隐忧地问道:“怎么样还疼的厉害” 白芨轻轻摇头,哑着嗓音道:“师姐你瘦了。” 凌子岺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将一旁的枕头立起来搁在白芨身后扶他靠着,“你这伤且得躺几日,有什么需要跟师姐说。” 白芨左顾右盼地环视屋内,末了才开口问道:“师姐,那小崽子呢” 凌子岺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道:“你都是做师叔的人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上次你把他伤的那样重,是存心给师姐找活干吗” “师姐” “好啦我也没怪你。人我已经送走了,你暂时是看不到了。” “真的那我就放心了,师姐你说你把那小小孩留在身边干什么呀,不共戴天的仇恨万一你再我和菘蓝都不敢想。” 说到菘蓝,白芨的脸色立时就刷白,他攥着被子的手缓缓收紧,低下头看着隐约有些渗血的纱布,心里空落落的。菘蓝已经几天没消息了,他担心 凌子岺安慰道:“白芨,寻找菘蓝的事师姐去办,你安心养伤,等我找到菘蓝,就送你们一起去南疆。” 白芨听话地点点头。 顾北煦端着药碗推门进来,白芨抬头疑惑,见一陌生男子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看衣着打扮也不似店小二,这人谁呀,怎么不敲门 也不怪他,昨日他伤势沉重,眼里心里只看得见他那个师姐,哪里还记得昨天在场的还有安星喆和顾北煦两个人。 凌子岺从顾北煦手里接过药碗,才想起来什么似得,语气淡淡道:“白芨,这是镇北王。” 白芨:“啊” 顾北煦也不恼凌子岺的态度 ,温温和和说道:“我替你照顾白兄弟,你先回去歇会儿吧,药膳一会儿好了给你送过去。” 凌子岺点点头,将手里的药碗递给白芨,看着白芨直瞪瞪地看着顾北煦,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别看了,他就是王爷,如假包换。来,先把药喝了” 白芨被惊讶震撼的如五雷击顶,木然地接过药碗,正准备喝时,突然来了一句:“我是不是该下来行礼” 凌子岺被逗笑了,道:“行什么礼你又不是他的奴才何况你现在还虚着,下床都费劲。再说他现在算微服,要遮掩身份,你心里有数就行了,不必拘礼。赶紧把药喝了” 一旁的镇北王接过凌子岺的话,补充道:“对,听你师姐的。” 凌子岺扭过头看了顾北煦一眼,心里嘀咕了一句。等白芨喝完药将人又按回床榻上,嘱咐白芨睡觉养伤,吃食一会儿店小二会送进来,这才就起身离开房间。 凌子岺一走,顾北煦也紧跟在后面,白芨目送这两人的背影,呆了半天,好一会儿才接受了:师姐跟二师兄小叔相识的事实,不过话说,王爷,师姐,什么时候认识的 白芨将和师姐认识这些年的前前后后都翻来覆去地想了一遍,也没想明白师姐什么时候和王爷这么熟识了,能让王爷给他一个无名小卒端药,称兄道弟还说什么一会儿给师姐送药膳师姐没有发火,好像还很听话。 想着想着,白芨觉得头开始疼了。他又想,要是菘蓝在就好了,菘蓝比他聪明。可是,菘蓝又丢了,师姐会把他找回来的吧 第027章 创伤应激反应? 晚间过了亥时,客栈窗外月色朦胧,透窗而入撒落一地清冷。 原本已经熄灯躺在床上的顾北煦听到了隔壁传入耳中极轻的一声关门声,他知道:凌子岺出门了。 下一刻,顾北煦迅速从床上跃起,换了一身夜行衣,取过面巾蒙住口鼻便从窗户翻出去,追踪凌子岺的身影而去。 顾北煦内心焦急,他知道凌子岺的武功深不可测,却不想到轻功施展起来连他都望尘莫及,足如飞燕,身若柳絮都不足以形容她腾挪之间的宛如惊鸿飘影。 距离逐渐拉长,幸好空气中还残留着凌子岺身上冷香的味道,以及出了清水镇那身影逐渐消失的大致方位,顾北煦稍加思索,就知道她是奔着徽州药王谷而去。 顾北煦是认识药王谷的地址的,十年前去过一次接出受冷遇的皇子,辅佐他登上帝位。之后他与药王谷就再无交集。 凌子岺是药王谷的弟子,顾赫言曾经也是。他们该也是师姐弟,或者师兄妹的关系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他们反目成仇非要顾赫言不加掩饰动用弓弩侍卫这样的手段追杀自己的师门 显然,凌子岺是非常抗拒顾北煦卷入药王谷的事端的。她目前之所以对他还和颜悦色是因为顾北煦还没有触犯她的底线。一旦顾北煦不经过她同意跟踪插手上这件事,他不知道面临的后果是什么 可心之所系,情不自禁,况且她身上还有他半条命的血脉,如何敢冒险 顾北煦不敢松懈,顶着一口真气飞跃在山林密林间,只盼别落下太远。 这厢凌子岺也不好受,她心里记挂着菘蓝,在白芨伤势稍稍稳定就迫不及待地出了门。她知道顾赫言的手段,也必会在药王谷等着她自投罗网。 但这一趟她又不得不去,菘蓝还扣押在那人手里,他都能用弓弩这样的东西对付白芨,凌子岺简直不敢想菘蓝会怎么样 凌子岺一路将轻功运至极限,却忽略了自己内伤沉珂,晚间极易发作的反噬,越靠近徽州地界,凌子岺越觉得内息丹府运功起来经脉中刺痛窒涩感加重,真气凝滞竟有几次险些提不起来。 顾不得许多,凌子岺从身上摸出一粒丹药含入口中,不消片刻全身经脉就无比顺畅,真气澎湃恢复到最佳状态,像是被这丹药从内到外调理了一番似得。 只是这强行提升内力的丹药只能坚持一个时辰,且对身体的反噬也更迅猛。 药王谷看守山门的弟子早就集结一处,奉命鹰不泊摆下阵法陷阱等着抓叛徒凌子岺。上头让他抓活的,他自然不敢违抗,可上头没说,不能断胳膊断腿。 故凌子岺如鬼魅身影弗一落地,刚一脚踏入药王谷山门前地界就遭遇了一场遮天蔽日的弓弩箭雨。 十年血海沉浮,比这更凶险的场面凌子岺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只是万没想到有一天,她的剑会对准自己的师门。 身处其中,凌子岺心里明白今日之事定难善了。 顾北煦晚了凌子岺步伐不到两刻钟才到达药王谷,在半空时就看见山门前的石阶上到处都是散落四处的箭矢和横七竖八不断哀嚎的青衣弟子。 凌子岺手持一柄银质软剑,抖手间出招如魅影闪电,汹涌内力震开缠住她的十几名青衣持剑弟子,运足轻功,柔韧修长的身体化作一道残影,避开侧方射来的箭矢,手腕翻转划开剑芒,真气凝成有形涤荡如水震开暗处偷袭的弓弩手。 然,弓弩劲急,一支箭矢还是擦着凌子岺的肩膀带起飞溅的血珠,狠狠钉进一旁的山石里。 顾北煦心弦一紧,疾步拾阶而上,那些哀嚎的弟子伤处大多在膝盖,肩膀,手臂这些令人无法再动武之处。他见识过凌子岺在山道虐杀刺客的手段,与之相比,药王谷这些弟子受的伤简直算的上是不值一提。 “说,菘蓝被关在哪儿”清冷的嗓音传来,是凌子岺的声音。 顾北煦提气跃上最高台阶,入目便看到凌子岺一身素衣衣决凛冽如杀神般掐着一个小弟子的脖子竟将其提了起来,冷艳的眸子啐毒嗜血紧紧盯着手上的人:“说” “牢地牢。” 凌子岺随手将那小弟子摔在地上,并未要他的性命,剩下的一些颤颤巍巍地跪在一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而他们的代理首领鹰不泊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凌子岺压着眉峰回头看了几步远距离外,一身夜行衣装扮的顾北煦一眼,复杂带着探究,不过下一刻她就收回视线,径直朝谷内的地牢奔去。 她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是来带菘蓝离开的,顾北煦想看热闹也好,愿意跟着就跟着,她也管不了那么多。 满心欢喜找到菘蓝下落的凌子岺一掌 震开地牢的大门,就呼吸一滞,目光所及之处看见了令她目眦尽裂的一幕。 半身尽裸鞭痕遍布的菘蓝,仰躺在肮脏灰败的草席地上,身边还趴伏着两个浑身酒气的猥琐弟子,其中一只寡皮枯瘦布满青筋的手,甚至已经拽上菘蓝身上仅剩的亵衣残片,仿佛下一刻就扯下来。 凌子岺肃杀之气立时充盈其身,只见她持剑的手轻轻一挥,那沾了鲜血的剑刃带着主人怒不可遏的杀气,破空之声与那两个畜生的惨叫声不断重合,不消片刻,那两人就被挑断了手脚筋,被一掌拍飞摔到角落地上疼的晕死过去。 “菘蓝” 凌子岺收剑入腰鞘,一把扯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扑过去遮在菘蓝身上,双手控制不住打着颤,眼中方才的戾气尽收,一脸心疼的去查看菘蓝的情况。 菘蓝半阂着眼睛一动不动毫无生息,苍白的脸色和几近死寂的眼神,就如同一朵蓝色妖姬容颜憔悴,苍白枯萎,毫无生气。被咬的血渍模糊的薄唇微微颤抖,仿佛溺水一般发出凄惨又微弱的呜咽。 凌子岺伸手刚一搭上菘蓝细弱布满淤痕的手腕,就发现菘蓝因为她的碰触浑身一抖,立刻挣扎起来也不知扯动了哪里的伤口,菘蓝疼的嘶哑一声。 凌子岺陡然一慌,这是创伤应激反应 第028章 营救菘蓝!与药王谷决裂! “菘蓝不怕我是师姐师姐你别乱动让师姐抱抱好不好” 凌子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放松,但由于担忧紧绷的神经,声线还是控制不住地发颤。 菘蓝目光涣散的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剧烈起伏的胸口慢慢缓了下来,却依旧是痛苦地皱紧眉头,长时间的熬刑嘶吼伤了他的嗓子,此刻张了张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凌子岺却读懂了他的唇语,他说:疼。 钝痛如锤子一般击在凌子岺的心上,心疼的无以复加。 菘蓝和白芨是她养在眼前,一招一式传授武功经年数月这么呵护下来,自己都不舍得让他们遭什么罪的师弟们,却因为自己的缘故连累如斯。 “师姐知道你疼我带你去治伤好不好你别哭师姐最怕你哭了乖” 凌子岺轻轻的将菘蓝拥住,就像抱着一个孩童一样轻声哄着,纤细的手臂带着温温暖暖,带着柔和的力量慢慢地驱散菘蓝浑身的芒刺。 这一刻,凌子岺周身是柔软的,是可亲近的。 牢房外,顾北煦站在几尺远的地方,就这么一直看着凌子岺。 无论那时那刻,顾北煦落在凌子岺身上的目光都是心里揪着疼的。她照顾着所有人的情绪和伤痛,却唯独她自己拖着血染半袖的身子还跟没事儿人一样。 过了一会儿,菘蓝在凌子岺的安抚下终于缓缓阖上了眼皮,脱力地昏迷在凌子岺的臂弯里。 将菘蓝身上的衣袍裹好,凌子岺一手托着菘蓝的背脊,一手穿入膝弯下,手上不怎么费力地将昏迷的菘蓝横抱起来。跟上次相比,菘蓝又清减了不少。 路过牢门时,顾北煦自然地迎上来想接手,凌子岺却横抱着菘蓝从他身前面无表情地走过,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顾北煦神色暗了暗,无能无力的滋味深深涌上心头。 “孽障,你还想逃到哪里去”声若洪钟,是药王谷谷主甄懿镜的声音。 凌子岺顿住脚步,神情冷峻,抱着菘蓝身体的手微微颤抖,却又若无其事地缓缓转身。紧跟在凌子岺身后的顾北煦也随之停下脚步。 抬眼看去,已然年过五旬的甄懿镜甄谷主,身着深色冠服,精神矍铄,不怒自威。身后跟着数十名弟子。 “师父。”凌子岺横抱着菘蓝,神情淡淡并未行礼,只是轻声唤道。 甄懿镜怒不可遏:“你还有脸叫我师父看看你干的好事你当自己是谁,掌控杀伐的阎罗吗” 凌子岺辩驳道:“是他们先动手的,我只是” 甄懿镜喝道:“只是什么他们不是你的师弟吗为了一个叛徒,居然带着外人血洗药王谷,你有没有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你怎么下的去手” 顾北煦上前一步,忍不住道:“她若不是手下留情,那些弟子又何止是受伤那么简单。” 凌子岺倏然回头,瞪圆了眼睛警告顾北煦,闭嘴 甄懿镜的目光略过凌子岺,落在顾北煦的身上,“这位小兄弟,你是子岺的朋友吧。深夜到访不请再来,又藏头露尾非君子所为。” 顾北煦笑道:“我这面具不能摘,我怕摘了吓死你” “你”甄懿镜正欲再言,却被凌子岺打断:“师父,请恕弟子无礼。菘蓝伤重,我必须马上离开。” “放肆你当药王谷什么地方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现在为师命令你,立刻放下人乖乖束手无策跟为师去认错,菘蓝自有其他弟子照料伤势。” “师父弟子恕难从命”凌子岺紧了紧怀里的人,不再理会丝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甄懿镜暴喝道:“孽障今日你要是敢踏出山门一步,药王谷再没有你这个弟子。” 凌子岺目光清冷地扫视围上来的青衣持剑弟子,勾起嘴角冷声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别逼我杀人。” 阴恻恻冰冷的声音仿佛浸毒噬魂一般,灌注内力肃杀之气浩荡沸腾,低气压使得周围的弟子惧都战战兢兢不敢上前。 大师姐,对于药王谷的弟子来讲,是亦正亦邪的存在。 跟随她出生入死的暗卫弟子惧她如嗜血阎罗,其他普通学医的外门弟子视她为师友榜样,两极分化,无论哪种,都知她是不好惹的存在。 象征药王谷身份的铭牌从凌子岺袖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响声。凌子岺闭了闭眼睛,叹了一口气:“师父,保重” 语毕,就已经抱着菘蓝施展轻功纵身飞出,顾北煦紧随其后。 两人武功不凡,几个起落腾挪就闪出了药王谷,消失在苍茫云海间。 “大夫”凌子岺抱着 菘蓝一脚踹开祁仁堂的大门。 菘蓝在半路上就疼的醒了过来,他身上裹着凌子岺温热带着冷香的外袍,失血过多导致他头晕目眩,怕凌子岺担忧便一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露出一丝声音呼痛。 凌子岺一路上抱着人将轻功运行至极限,时至后半夜,镇上的医官早就打烊。那大夫被一声巨响惊醒,吓得迷迷糊糊披上衣服出来一看,就见四分五裂的大门处站着一个冒着冷气的人物,怀中还抱着一个衣不蔽体半身是血的男人。 再定睛一看,那冒着寒气的人物可不就是昨日才见过,在客栈被他刚夸过的姑娘吗 “快救人”那姑娘厉声呵斥,满眼血丝。 那大夫不敢怠慢,立刻朝角落屏风后的诊床指了指,又慌慌张张去喊睡在楼梯间打鼾如雷的两个学徒。只是等他回到诊床前,看到那姑娘掀开男子身上的衣袍露出胸前的伤势时,忍不住瞪大眼睛倒吸了一口冷气。 单薄的胸膛上没有一块好皮肉,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鞭痕几乎将表皮都撕裂磨烂,露出皮肤底下红白相间的软肉。 “这这这我医不了。”那大夫哆哆嗦嗦地颤栗道。伤口已经感染不凝血了,就算药粉撒上去也会随着血水流失掉。 凌子岺抬头,拧眉看了大夫一眼,又扫了一眼站在一旁傻愣愣的两个学徒吩咐道:“去,准备滚水,香薰炉,匕首,高度白酒,再将店里所有白纱都拿来,快” 第029章 有师姐在,阎罗殿不敢收你! 大夫很快明白过来,这是碰上高人了。立刻转身朝两个学徒催促道:“听这位姑娘的,快,去准备” 恰在此时,顾北煦也赶到医馆,饶是他再见多识广,在看到菘蓝身上的伤痕时也不免心里一惊,这是剥了一层皮肉下来的 只听凌子岺说道:“石韦,蒲公英,黄柏,金银花,田七,九里香,车前草,蓝尾草,各二十钱;阴行草,延胡索,姜黄,紫丹参,牛膝,各十钱;先拿两副过来。” 大夫立刻招呼顾北煦,“来,小伙子,来帮忙” 凌子岺将加了咸盐的温水用木勺一点一点喂给菘蓝,眼神温柔含笑地轻声哄他,“不好喝也要多喝两口,师姐教过你的,淡盐水对体力恢复有益处的” “师姐,我是不是快死了” “别胡说,有师姐在,阎罗殿不敢收你。” 凌子岺摸到菘蓝的手掌,小心避过他被拔掉指甲的地方,将内力汇聚掌心贴着他的手心缓缓渡过去。 温热的内力化作暖流,驱散了菘蓝身体因血液流失经脉骨缝里的寒气冷意。凌子岺接过大夫递过来的匕首放在灯烛下烧红在慢慢冷却,一点一点地剜掉感染坏死的烂肉。 菘蓝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声不哼,惨白的嘴唇上还挂着温和的笑容,只是嘴角轻微的抽搐和僵硬出卖了他,即使有凌子岺的内力灌输,他还是觉得很疼。 凌子岺既欣慰又心疼,她放下手里的匕首,将一方软布单手叠好放在菘蓝唇边,“把牙咬碎了以后怎么吃东西,存心让师姐心疼是吧” 菘蓝轻轻摇头,嘶哑着声音:“不是,我忍不住。” 凌子岺将软布放进菘蓝嘴巴里让他咬着,重新拿了匕首一寸一寸地寻下去,直到将所有感染坏死的烂肉都剔除干净,才开始用金针修复受损的筋脉。 菘蓝的伤口创面太大,伤势棘手,直接敷药已经不行,只能另辟新径,点燃药草,让药烟熏进伤口里。 那些草药分成两份,一份捣碎了用纸抱起来卷成烟杆的模样,用火折子点燃一端小心靠近伤口寸余之处用药烟熏伤口。另一份直接放在熏炉里点燃,将干净的白纱置于药炉上方仔细熏着,以备着用来包扎。 顾北煦将白纱撕成几个长条,交给那两个学徒放在药炉上方仔细熏着,这才走过来,停在凌子岺身边。 菘蓝已经疼的逐渐麻木,气力不济口中咬着软布,眼睛却一直盯着凌子岺,偶尔被师姐温温柔柔扫上一眼,便也觉得浑身就有了力气,一点儿都不疼了。 顾北煦一靠近,便不动声色地捉走凌子岺给菘蓝灌输内力的腕子,在凌子岺疑惑不解的眼神里,将自己的手掌灌注内力替她帮她师弟关照过去。 笑话自己的女人再厉害也得要护着。 菘蓝看见眼前突然出现的陌生男人,以及随后一股陌生的真气从掌心灌注进来,不满地细微挪了挪身体,下一刻却被凌子岺斥道:“别动。” 菘蓝委屈地闷哼一声,垂着眼眸不敢再动了。 真不是凌子岺故意凶菘蓝,时至后半夜,她内伤反噬发作,噬筋断脉的疼痛在体内翻搅,她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控制住手里的金针不抖, 终于施针完毕,凌子岺松了一口气,又立刻拿起药烟给伤口熏着,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凌子岺才处理完,用熏过药的白纱仔细给菘蓝缠绕裹上。 菘蓝精力不济,早已经失去意识昏睡过去,咬着口中的软布侵了血,拿下来时衬着他灰败的脸色越发触目惊心。 接下来,凌子岺就从诊床前离开。那大夫立刻上前,在两个徒弟的协助下开始处理菘蓝被拔除指甲的两只手以及其它地方的一些小伤。 顾北煦扶着凌子岺坐在椅子上,递给她一杯温水。前前后后忙了一夜,凌子岺的脸色十分难看。 缓了一会儿,凌子岺对顾北煦说道:“你帮我看着菘蓝,我回客栈去看看白芨” “我送你回去。”顾北煦脱口而出。 “不用,”凌子岺勾了勾唇角,“你留下来,今晚的事,多谢”说完也不等顾北煦答话就起身径直离开医馆。 东方欲晓,晨光熹微。 凌子岺之所以不等菘蓝醒来就匆忙离开,不过是因为内息耗尽,手足麻痹急着回客栈调息而已。 一关上客栈房间的门,凌子岺就低低地咳嗽起来,双腿虚的有些站不住,刚挪到床边脱下外衣,就嗅到房间角落里一丝微弱的气息。 电光火石间,她的身体比她更快做出反应,灌注凶狠内力的手掌,掌风云雷涌动攻击而去,眼神余光却乍见熟悉的那人身影,心中大骇手腕翻转,又硬生生 撤回掌风。 “嗯呃” 凌子岺向后踉跄了一步,强行撤回的掌力自噬起身,给本就脆弱的丹田又增压力,一时间只觉得呼吸满是血腥气。 顾赫言。 凌子岺勉力咽下口中的鲜血,耳中一阵轰鸣,心脏缩紧,紧攥的指尖让自己强自镇定却抵不住脸色泛白,身子晃了一下。 “师姐。”顾赫言的声音在尚不明暗的房间里略显突兀。 凌子岺头皮发麻猛地后退一步,用力将自己的呼吸压的低低的,“别叫我师姐我已经退出药王谷了。” 凌子岺的眼神没有温度,说出的话字里行间透着疏远,顾赫言微微愣住竟一时不能适应。 他在来之前原本准备了满腹的质问,他想问问凌子岺为何突然离开当初说好的陪伴和守护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她在外面一个亲人都没有,离开竹园离开药王谷能去哪儿 他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这次将她接回宫里直接封了贵妃,她肯定开心,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哪是说不要就不要的呢 午夜梦回,那泣血狰狞的彼岸花每每浮上心头,无不宣誓着那是他欠下的承诺许下的债。 可是自那日接到影卫的回禀,他心里就一直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凌子岺什么时候跟安王,北王扯上了关系 他心里没底,急切地想确认一番。于是他乔装打扮从皇宫出来一路跟踪,亲眼见到顾北煦亦步亦趋的跟着凌子岺,他心里就抑制不住冒火。 第030章 皇帝慢走!不送! 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权谋算计,结党营私,凌子岺武功独步武林又一手掌控着皇宫最隐秘的暗卫,顾北煦手握大渊国七成兵权,两个人要是合谋什么,他的皇位岂不岌岌可危 思及此处,顾赫言的眼神骤然变冷:“你和镇北王什么关系” 凌子岺皱了下眉头,丹田疼痛翻搅的她耳边只有杂乱的嘶鳴声,并未听清顾赫言说了什么,只是将手缓缓覆上小腹处隔着衣料按了按。 凌子岺想要说话,却又怕一开口泄了气再压不住眼前泛起的团团黑雾。 “说,你和安星喆,顾北煦,什么关系”下一刻,顾赫言蓦然上前攥住凌子岺的手腕,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子岺压低声音逼问道。 凌子岺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去挣扎,她怀孕的事情不想让顾赫言知道。伴随着胸口一阵绞痛,喉头又漫上一股腥甜。 “放开”凌子岺使了力气重重甩脱顾赫言的钳制,冷声道:“顾赫言,你有什么不满冲着我来,白芨菘蓝也是你的师弟,就因为我要退出暗卫,你就这么作践他们,你太狠了,太让我失望了” “所以呢你为了两个师弟,打伤了药王谷一百多个师弟,还挑断两个人的手脚筋至其终生残废,毅然决然叛出药王谷你现在告诉我,我心狠,我心狠是跟谁学的” 顾赫言的一番话如钉子般戳进凌子岺的心里,她突然觉得很讽刺,她心狠她这些年疯魔一般将自己练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又是为了谁 原来,一切都是 凌子岺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绝望,她心心念念了十几年的感情原来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原来感情里一味的付出感动的真的只有自己。幸好,幸好 凌子岺自嘲般地轻轻摇了摇头,“好,我心狠,所以,你可以走了。” 顾赫言被直接无视,顿时气恼心塞:“你什么意思我都亲自来找你了,你还要怎样闹脾气也要有限度你看看你,才离开几天就把自己折腾的瘦了一大圈。现在你立刻跟我回京都,宫里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回去直接晋贵妃位” 凌子岺挑眉不觉好笑:“贵妃” 顾赫言脸色不愉,生硬道:“你若凭本事杀得了皇后,制得住相国宰辅一门,皇后的位子就给你坐。” 凌子岺惊诧,不可思议地看着顾赫言,“你的皇后与你十年结发之情,为你生儿育女在你眼里还真是廉价是不是哪一天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你也会这么对我” 顾赫言皱眉:“你是我师姐,师门手足之情怎么能跟她比。” 凌子岺冷笑:“那我还真是荣幸。” 顾赫言受不了凌子岺说话阴阳怪气的模样,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软了声音劝道:“师姐,你别跟我置气了,天快亮了,我们走吧。” 凌子岺笑了笑:“皇上慢走,我就不送了。” “你什么意思” “就是你看到的意思,我不跟你回去,听清楚,我已经离开药王谷,退出暗卫了。以后我爱去哪儿去哪儿,跟你没有任何关系,所以,请你别再来找我,也别再喊我师姐了。我没有跟谁置气,只是突然想通了,我们不合适,一别两宽,好聚好散” “凌子岺你把话给我说清楚为什么非走不可你说过要陪我一辈子的,你说过要永远护着我的” “对不起,你就当我食言了吧。” “呵呵呵呵你是移情别恋爱上别人了吧走的的这么痛快,离开的这么决绝,说不要就不要了,是安王还是北王啊” “顾赫言注意你的言辞” “我注意言辞,你怎么不注意行为哦我明白了,是北王对不对原来你已经找好下家了,还是说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就等着” 啪 凌子岺狠狠抽了顾赫言一巴掌 “滚” 凌子岺眼底发红,耳畔一阵阵的嘶鸣声,只感到浑身气血翻涌,手脚瞬间麻痹,压了半天的内伤再也控不住,登时喷出一大口鲜血。 顾赫言呼吸一滞,下意识地接住凌子岺重心不稳踉跄的身形,将脱了力的人揽在臂弯:“师姐” 凌子岺单薄的身子在顾赫言怀里弓着背呛咳着,不断的有血线从她嘴里涌出来,惨淡的脸色再无往日的神韵,一双明媚的桃花眼也失了灵魂眸子空洞。 “师姐” 顾赫言谎乱中去摸凌子岺的脉门,他想知道她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吐血谁知刚碰到凌子岺的手腕,就被她一把挥开。 “师姐”顾赫言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这一声正好被外面上楼梯的顾北煦听见,原本在医馆他见凌 子岺脸色难看就不放心,终于熬到菘蓝的伤势处理完,匆忙交代那大夫几句就赶紧回来了。谁知刚上楼梯就听见凌子岺的房间里传出不断咳嗽夹杂担忧焦急的声音。 顾北煦猛地推开门,入目是凌子岺跌坐在地上,掩着口一副要把肺咳出来的架势,鲜血细细缕缕从指缝里流出来,一旁呆滞着一个男人赫然是大渊的皇帝。 顾不上许多,顾北煦连忙奔过去附身将凌子岺托抱起来放到软榻上,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一只手掌迅速抵上凌子岺的后心,将温热的内力缓缓灌注过去。 呛咳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凌子岺嘴角带血,倦极了似得半阖着眼,恹恹地靠在顾北煦身上。 “她怎么了”顾赫言从方才的状况里回神,目光沉沉地落在软塌上的二人身上。结果他不开口还好,他一开口原本恹恹的凌子岺突然睁开了眼。 “走走让他走” 许是咳的伤了肺,凌子岺说话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带着嘶哑。 顾赫言呆住。从前,凌子岺看向自己的目光永远藏着水一样的柔和,此刻却像敌人一般。这样的陌生让顾赫言心里很不舒服,也只到此时此刻,他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第031章 找个暖和的地方养伤 他有些懊悔自己方才说话口不择言,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是来劝她回去的,怎么就吵起来了,相处多年他自然是了解凌子岺的,明明不是这么想的,怎么就胡言乱语弄成这样。 “师师姐,我”做了这些年的皇帝,顾赫言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地接受别人的阿谀奉承,早就忘了怎么跟人道歉。 “走”凌子岺一手撑着软塌半侧过身子将血渍斑驳的左臂隐藏在身后,全身的血脉胡乱冲窜她能忍,可左臂的伤口无处可藏,到底她不愿意让那人见她受伤。幸好天还未亮,房间里不甚明清。 谁知顾赫言不仅不走,还上前欲将凌子岺从顾北煦的身上扯起来,“你让我看看,到底怎么了师姐”药王谷的弟子都熟识医术,顾赫言自然也懂,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吐血的,而且还这么严重。 顾赫言走到软塌前,一眼就见了凌子岺肩臂的伤,血染半袖,清晨蒙蒙亮的天光昏暗看的并不清楚,像是被利刃所伤,忍不住冷了脸色质问:“他们伤你的” 凌子岺不愿再这个问题上纠结,咬牙切齿说出的话却已是气若游丝:“顾赫言你走吧我们两清咳唔”话还未说完就控制不住又吐了一口血。 “阿岺”顾北煦眉头一皱,抵在后心的手掌催动真气,腾出一只手去揽住摇摇欲坠的人,抬眼看向顾赫言,声线淡淡道:“皇上若想叫她多活几日,便不要再刺激她了。” 顾赫言神情微微怔住,瞬间脸色白了几分,目光再落在凌子岺双目紧闭,惨白毫无血色的脸上,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半响,顾赫言强撑着才扯出一抹苦笑,“这几日就劳烦皇叔替我照顾她”说完就耷拉着双臂缓慢转身宛如失了魂魄一般,看起来再无半点儿皇帝的活力。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只有梦魂能再遇,堪错梦不由人做,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景,只影为谁去 凌子岺仅仅昏迷了半个时辰就苏醒了过来,明晃晃的日光照进屋里,她微微蹙起眉宇,手臂的伤已经清理包扎,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凌子岺这才想起,晕过去前和顾赫言吵了一架,好像顾北煦也在,她依稀记得内伤发作,一直有一双手撑着她,一股温暖内息自后心涌入七经八脉,帮她化解噬筋断脉的疼痛。 顾北煦眼内透着一丝惊讶,他没料到凌子岺那么严重的内伤这么快会醒,眼见那人走出房间跟没事人一样,跟店小二拿了早膳就去了白芨的房间。 片刻后,凌子岺从白芨房间出来,下楼路过大堂,朝正在用早膳的顾赫言攒着眉笑笑,哑声道:“早。” 在饭桌前坐下来,店小二端来早饭,顾北煦知道她手臂有伤,就给她盛粥放勺,给她递筷夹菜,然后再直愣愣地瞧着她吃饭。 凌子岺被盯得实在受不了了:“顾公子,昨晚多谢,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顾北煦温温柔柔地笑了,眼珠黑白分明犹如一潭深渊,“我带你们,找个清净暖和的地方养伤吧,保证没人打扰。” 凌子岺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面上却不显,“求之不得。” 顾北煦一个而立之年的成熟男人,长得美又不缺钱,楚棺秦楼去的并不少,是真的风流还是疏解需要,凌子岺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她也不是什么不经世事的小姑娘了,前半生浑浑噩噩,好不容易逃出来喘口气,她无论如何也是不愿再回那泥沼里去的。 顾北煦之于她,是别有所图也好,是兴趣使然也罢,她这个人最知趣,知道天下没有免费午餐的道理,她能让他看上的,无非就是她作为一把刀,能为之效力而已。 凌子岺是个对生死看的很开的人,宁可一个人背负所有,独自活着或者独自死去,也不会委屈求全,更无需他人的怜悯。 人生如此,浮生如斯,前尘旧梦,不过如此 凌子岺吃完饭,便搁下碗筷,道:“我去医馆看看菘蓝,白芨的伤已经无大碍了,店小二会照顾他的。” 顾北煦轻轻颔首,“你的内伤” 凌子岺淡淡道:“是昨日虚耗内力以至真气反噬,调息一下就好了。” 顾北煦道:“就这么简单” 凌子岺反问道:“顾公子莫非也懂岐黄医术”凌子岺说这话时眉峰一扫,那双极好看的桃花眼便带出几分冷冽,盯得顾北煦不由一愣。 顾北煦一顿,唇角绽出一抹笑:“我只是问问,凌姑娘不想说便罢了。” 临近中午的时候,顾北煦雇了两辆马车从客栈和医馆接走了白芨和菘蓝,马车离开清水镇喧嚣的街道,车轮碾过小桥流水 粉墙黛瓦的青石板路,最后停在一处清幽别致的院落。 巷子名七里巷,无端的凌子岺脑海里浮现了几个月前锦州莳花馆荒唐无稽的那夜七夕,她内伤沉珂出现了幻觉,竟将那人当成了顾赫言。事后她却无论如何也记不起那轻薄她的人是何模样 要真的是一场春梦就好了可惜,凌子岺抬起手掌贴在自己小腹上自嘲地笑笑,命运还真是作弄人。 三年前她被五毒教四大金刚的毒蝎所伤,性命垂危之际服下了以毒攻毒的草药半边月,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可惜经脉被毒草侵蚀已然渐渐枯死,大约也就剩下几年的命好活。 世人皆是贪命的,藏头露尾这么些年,凌子岺也是,一边是内伤反噬仅剩下几年的去日苦多,一边是吃了寒凉祛子药立刻死去,这根本就没得选,今日熬过去了还有明天,活一天算一天。 菘蓝伤势沉重,每次换药都如同上刑一般。已经结痂的伤口不再流血却和包裹的白纱衣物粘在一起,即便下手再轻,仍是会把本就已经愈合的伤口重新撕裂开。 白芨眼睛通红,他将菘蓝轻轻揽在怀里,让他的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再小心翼翼地解开缠在他背上的纱布。 第032章 顾北煦!你有完没完? 凌子岺眼里满是懊悔,心疼,手上却动作一刻不停地给菘蓝清创,止血,上药,包扎。 白芨伤势未愈,给菘蓝疗伤少不得顾北煦雄厚内力从旁协助,往往三个人要忙上一个多时辰才能换好药,菘蓝每次都脸色刷白浑身冷汗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凌子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更是小心翼翼着意呵护,只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待在菘蓝房间。 顾北煦包揽了四个人的一切后勤,出去采买,煎药,做饭,收拾家务。除了最开始的几次饭烧糊了,菜炒焦了,差点把厨房烧起来之后,做的饭倒也渐渐可入口了。 一个王爷,一个杀手头子,再加两个病号,谁都没有下过厨,突然过起普通百姓的小日子,倒也都心态平和慢慢适应下来。 顾北煦倒也从未想过,他这双摸了半生刀剑的手掌拿起菜刀下厨房,面不改色行云流水不大功夫就能准备一桌有荤有素的饭菜,看着凌子岺大快朵颐吃的眉眼弯弯,他竟有种比打了胜仗更满足的成就感。 古人云:君子远庖厨。这句话看来是不对的,古人说的时候一定还没成亲,没有美娇娘,否则别说庖厨,下油锅都甘之如饴。 秋去冬来,寒梅树下,凌子岺触到了初冬的第一簇落雪。四个人在这处仿若世外桃源的小院一住就是两个月,白芨伤好以后能帮着顾北煦打理家务,而菘蓝外伤虽愈,却整日精神恹恹地待在房间,大多数的时间都是坐在窗前发呆。 原本打算等菘蓝伤好,四人就启程去边疆一事,凌子岺每每看见虚弱没精神的菘蓝便没再开口,到底是心疼他长途跋涉怕再伤上加病。 顾北煦早打算好,凌子岺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这些年边疆军务一向由副将打理,除非再起战事,再说不是还有安王安星喆呢嘛 自那日客栈不欢而散之后,顾赫言倒是再没出现在这个小镇上,只是有几处影卫时常监视着小院,凌子岺和顾北煦都心知肚明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无视。 凌子岺已经怀孕快五个月了,小腹微微隆起在女装宽松百褶裙子的掩饰下。倒也什么都看不出来。至于那内伤,只要她不动内力真气,倒也相安无事。 顾北煦心疼她太瘦,每日变着花样三餐加两点的吃食供着,也没让她长上几两肉。有时他也想,要是以后不打仗了,他和凌子岺开个饭馆和酒楼倒也不错。但转念一想,她或许更适合开医馆。 凛冬雪落,染透红梅。 一大早,白芨将院落各处的积雪打扫干净,就提着菜篮子出门了。菘蓝喜欢吃鱼,他每隔几日就去结了薄冰的湖中打捞几条回来放在厨房的水缸里养着。 凌子岺这几日有些贪睡,每每睡到午时还不肯下床。非得顾北煦端着安胎药几次三番的去敲门,惹得那人耍了脾气,恼的要动手打人才算。 “阿岺就算恼也别动手,这药得趁热喝,喝了你再睡。”顾北煦搁下药碗,碰了碰那人露在被褥外的肩膀。 “不喝,别碰我,困着呢。” “阿岺阿岺” 半响,凌子岺终于受不了了一脚踢开被褥,却冷不防被外面的冷气冻得一个激灵,心中更恼火骂道:“顾北煦,你有完没完,我又没病,喝什么药” 顾北煦好脾气地将那人塞回被褥,劝道:“这是安胎药,对你” 凌子岺瞬间暴起,“安什么胎你是不是闲的这孩子是你的吗你整天瞎紧张什么” 顾北煦欲言又止:“我”相处这些天,他也多少摸出些凌子岺的脾气,若他此时坦白,恐怕凌子岺会毫不犹豫杀了他,他倒不是怕死,只是怕再也见不到凌子岺。 这些日子,凌子岺也明显感觉到顾北煦时常放在她身上过于炙热的目光,不管她如何发脾气,他也一味纵着,逆来顺受跟个受气的小媳妇似得。可他是王爷啊,凌子岺觉得自己何德何能 凌子岺瞥他,“发什么愣不是要喝药,拿过来呀” 之后凌子岺接过顾北煦递给的药碗,皱眉将苦到舌根的药一口气灌下,末了狠狠抹了一把嘴唇的药渍,“你下次直接放点儿毒药,毒死我也比苦死我痛快” 顾北煦将一颗蜜饯抵到凌子岺唇边,“胡说什么,你若还困就再躺会儿,灶上还温着粥,我去看看你师弟。外面冷,你要出去就多穿一件” 凌子岺翻白眼,嘀咕道:“啰嗦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你都这么折腾我,我能睡得着才怪。算了,我自己看看菘蓝去”边嘀咕边掀开被子下床,从屏风上拿过外衣就往身上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顾北煦啰嗦过后给人的安全感和依靠让凌子岺不由心弦拨动,从前无论受再重的伤,她都是自己一个人躲起 来慢慢熬。如今这番境遇倒是让她有些陶然,内心渐渐生出一些不该有的柔软情愫。 但同时,冷静如她,她又不得不狠下心来。她不愿和顾北煦牵扯太深,他原本应是鲜衣怒马,风流倜傥活在阳光下的王爷,而她这一生已毁,内伤沉珂去日无多,没必要给对方无谓的希望。 顾北煦有些失控地将凌子岺突然拽进怀里,他也不知是怎么了,方才那一刻,他看到凌子岺眼底淡淡的薄凉,恍惚间惊觉她飘忽易碎的如同冰棱雪融。他有些急了,他怕雪融渐消,难以抓住,以至于他将凌子岺抱的及紧,竟怕的有些发抖。 凌子岺也不动,任由他抱着,沉默半响才开口幽幽道:“我记得以前告诉过王爷,我还没有卖身的打算。现在也是。” 顾北煦松开怀里的人,轻笑叹气,“你身上的冷香很特别,这段时间并未见你用任何香料熏香衣物,是什么能保持这么久” 凌子岺闻言脸色一变。 她长这么大从未用过女子的胭脂香料,从前身上要么沾染各种药材味儿,要么就是铁锈的血腥味儿。至于这冷香,是侵蚀她体内经脉的毒草半边月的独特味道,透骨而发香味经久不散。 第033章 魂牵梦绕的冷香原来是毒药 顾北煦瞧着凌子岺眼神发愣,以为是自己问的唐突,便解释道:“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下午要去镇上买药,想顺便帮你带回来” “我从不用香料。”凌子岺坦然道。 顾北煦一愣,从第一次青楼莳花馆那夜,他就闻着她身上清冽冷香,后来寻遍京都香料坊也没找到相同的味道。如今几个月过去,她身上依旧是那种味道且较之前浓郁了些,不是香料又是什么 凌子岺看向他,心里略有猜测,顾北煦心思细腻早晚会瞧出端倪,自己这一生拥有的太少,只有一身武功,半条性命,他若将感情压在自己身上,难保最后不会人财两空,输的一无所有。不若现在直接大方坦白,兴许他只是一时困顿,说清楚各中厉害他就知趣的自己离开了。 想到这里,凌子岺直言不讳地说道:“你之所以闻到的冷香是因为,我身体里的毒草半边月。” 顾北煦蹙眉。 话匣子一打开,凌子岺就索性完全不避讳了,勾起唇角笑了笑,道:“我是药王谷的大弟子,三年前在南疆被五毒教追杀,承安星喆所救。当时我就中了毒蝎的蛊虫,生命垂危之际服下了毒草半边月,以毒攻毒捡回一条命。” “那半边月从此留在我身体里,药味透骨而发,逐渐侵蚀经脉,一旦过多虚耗真气就遭到内伤反噬,这也是为什么我急于离开药王谷的原因。” “你或许已经猜测到,我原本就是顾赫言的师姐,这些年暗中培养药王谷的势力,替他诛杀权臣肃清朝野,亲手养大一支如狼似虎庞大的暗杀组织。暗卫负责杀人,影卫负责追踪。这些日子监视我们这处小院的就是影卫弟子。” “如今朝堂稳定,海晏河清,皇帝也再不需要我。我也内伤不愈时日无多,便想着脱离组织,浪迹江湖,好好看看这大好河山,随死即埋,岂非也痛快。” “苡仁真名叫魏沐谦,他是锦州节度使魏宗瀚的次子,五个月前亲眼见到我带着暗卫杀了他全家,之后他拜我为师随我学武,目的是我给了他一次公平报仇的机会。” “皇帝意在铲草除根,这才派侍卫在半路截杀我那徒弟,呵所以就正巧被你们碰上了。我本来是打算带着小徒弟远赴南疆再不回中原,现在却因为我的缘故,使白芨和菘蓝无辜受连累。” “好了王爷,我的故事讲完了。多谢你这两个月的照顾,子岺铭感五内,无以为报,来生若有机会”凌子岺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想到自己这么十恶不赦的人怎么会有来生便又自嘲的笑了笑,“呵来生再说吧王爷贵为一国栋梁,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今日种种,皆是因果循环,我自知罪孽深重,不配王爷的情深厚谊,王爷若想通了,便自行离开吧” 顾北煦垂着手,浑身的血液似乎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一般,心头犹如千根针在扎。 “子岺不送” 语毕,凌子岺便不再看顾北煦一眼,打开房间的门被冷风灌了拢了拢外袍漠然朝外走。 前途渺渺,风雪飘摇。 人情恶,世情薄,没有谁会是谁永久的依靠 菘蓝靠着床榻斜斜坐着,半开的窗户一眼望出去便瞧见院里雪梅绽放,一阵又一阵的冷风毫不留情地吹进来,放在他膝上的书卷被吹得哗啦啦作响。 然,菘蓝却没甚么反应,只呆滞着眼神眺望窗外的一枝头红梅。 “菘蓝,你怎么又把窗户打开了你这身体着了寒,有你受的” 凌子岺端着热粥进来,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就匆匆跑过去将窗户关好。 菘蓝收回眼神,面上神色缓了缓,“师姐” 凌子岺边往炭笼里加了两块木炭,边说道:“白芨一早就去被你弄鱼去了,外面天寒地冻的,也难为他了。” 菘蓝愣怔了一下,才扶着床沿起身来,“我跟他说过了,不让他去。” 凌子岺微笑地去扶菘蓝另一只手臂,将人安置在桌前,才道:“白芨你还不清楚,一旦他认定的事情,谁说都没用。那时候你伤势沉重一直昏迷,我都见他几次偷偷抹泪呢” “师姐”菘蓝小声咳嗽一下,单薄的身子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 凌子岺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将热粥推到他面前,“好好好,师姐不说了。你喝粥,这是刚熬好的,用的江南紫米,益气补血,你尝尝。” 菘蓝轻轻地嗯了一声,拿起汤勺。 “菘蓝,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师姐弟三个一起去南疆吧,咱们寻一个热闹的地方开一家医馆,将我们平生所学还之于民济世扶弱,可好”凌子岺柔声道。 菘蓝稍有些迟缓,愣怔了少顷便红了眼眶,“好。”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天下。 白芨和菘蓝初入药王谷的时候,凌子岺是这番教导他们的。可是后来,他们进入了暗卫杀组,一切与当初的抱负便风牛马不相及。如今仿佛绕了一个极大的圈子,伤痕累累地回到最初的,原不过造化弄人。 菘蓝踌躇了会儿,复又抬眼看向凌子岺,喃喃问道:“那王爷呢” 这些日子,菘蓝虽在养伤房门不出,但眼睛也不是瞎的。一个大渊国的王爷屈尊降贵在这小院方寸之地,伺候两个病号一个孕妇,还心甘情愿乐此不疲,除了冲着凌子岺,他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再观凌子岺这态度,实在说不上好。她对两个师弟如沐春风,温言细语,对顾北煦却是一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那王爷也不恼,依旧不厌其烦寸步不离。 菘蓝想着,师姐下半生若有王爷这样悉心呵护着也好,复又一想,师姐在意了顾赫言那么多年,又哪儿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不会再有什么王爷了。”凌子岺微叹了一声,道:“我已经跟他都说清楚了,想必他已经离开。” 凌子岺顺了顺菘蓝垂在脸颊的碎发,笑道:“师姐这样的身子,又怎么能再奢望其他呢。只要你和白芨好好的,师姐就无憾了。” 第034章 皇上昏迷,请首领回去! 菘蓝目光落在凌子岺的小腹上,裙摆繁琐什么都看不出来,也怪师姐的腰身太瘦,胎儿都已经快五个月了。 菘蓝这次遭难之所以这么轻易就原谅了顾赫言,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师姐肚子里的孩子,他一直认为这孩子是顾赫言的,师姐不愿说,他和白芨便选择不问。只要是为了师姐和孩子好,他受点儿委屈都没关系。 “师姐别怕,以后我和白芨就是孩子的爹爹,我们俩养着你和孩子,保证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 “好。” 院门发出响声,白芨提着草绳几条鲫鱼回来,半身衣服被雪水打湿,却跑的满头大汗脸上挂着憨憨的笑容。 隔着窗户,菘蓝低骂了一声:“蠢货。” 凌子岺摇头笑了笑,出门去将白芨手里的鱼接过来,嘱咐他赶紧进屋暖和暖和将湿衣服换下来。 白芨应了一声,脚下飞快地向菘蓝房间跑去。凌子岺无奈地笑笑,有他这么个憨直单纯的人哄着菘蓝开心,想来倒是也不错。 顾北煦自午后独自出门后,就再也没有回到小院。凌子岺想着:这样也好,成年人的世界都是如此,体面的开始,再体面的离开。 晚饭没人做,白芨就出门去外面饭馆带回了饭菜,回来还嘀嘀咕咕说什么,干脆请个厨娘回来,再找两个丫鬟,反正又不缺钱。 是啊凌子岺是不缺钱的。这些年为顾赫言卖命,明里给药王谷的彩头,暗里给凌子岺的补贴,都存在大渊国最大的银号钱庄,只要带着本人印信可随意支取。凌子岺是懒得管这些,就将印信交给菘蓝由他保管做主就好。 夜深人静,月明星稀。 凌子岺刚躺下,就听到外头传来极细极轻的不规则敲击声。这是影卫这些年一贯用来联络的手段,作为这个势力组织的创建者,她又如何不清楚。 显然白芨和菘蓝也听到了,是以凌子岺刚披好衣服一出门就看见白芨扶着菘蓝站在走廊下,神色凝重地紧盯着院门方向。 凌子岺挥挥手,示意他们两个先进屋,一切有她。 打开院门,一道闪电的身影就如黑蝶一般出现,顷刻间单膝跪地见礼:“属下参见首领。” 四下不知安静了多久,凌子岺才说道:“起来回话。” 影卫在小院周围潜藏这么久,今日才现身,要么是传达顾赫言的什么话,要么就是遇到了他们解决不了的麻烦。 幸而顾北煦已经离开,否则她还真不知组织内部的事情要怎么避着那人 那黑蝶领命起身,这才不废话的直切主题:“皇上昏迷,太医无措,属下斗胆请首领回去。” 几个转瞬之间,凌子岺就思绪百转千回。她知道顾赫言不会轻易放她离开,但那人绝不会拿这种理由诓骗她回去。以凌子岺的本事,她若真想走,随便在出任务的时候人群中一个遁形,这天下间就再没人能找到她。这事顾赫言知道,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这荒僻小镇劝她回去。 皇帝昏迷这事可大可小,一日不上朝或许还有理由请假,三日不上朝只怕那些大臣吵得都得翻了天。既然影卫能悄悄来通知她,说明顾赫言昏迷这事是瞒着朝堂上下的。 孰轻孰重,容不得凌子岺犹豫踌躇。 “再外等着,稍后随我一起进宫。”凌子岺接过那影卫递过来的一个小包袱,里面是一套宫制的内卫统领大红蟒衣。 凌子岺将她暂时离开的事儿跟白芨和菘蓝说了一声,只说京都有事,她先回去处理。嘱咐白芨菘蓝留守小院,等她归来。 再次换上那套熟悉的宫制官衣,凌子岺觉得恍如隔世,只除了她用尺宽白纱将自己微凸的小腹一圈一圈地勒紧,再套上衣服使得腰身窄平外人看不出。 两匹快马在官道上一前一后狂奔,星夜兼程,凌子岺知道用轻功赶路会更快些,但她也知道前路未卜,自己的内力能不动就不动,免得碰到突发状况再力不从心。她的身体已经不允许她再像从前那般癫狂了。 饶是如此,寒冬腊月,夜里温度骤降,逆风骑马吹得人也不好受,练武的人素来都穿的薄,即便加了大氅还是被刺骨冷风吹透,带着冰碴的凉风灌进肺里如同被利刃翻搅,攥着缰绳的手指不由自主收紧。 顾赫言,你最好别骗我,不然此次我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清晨时分,奔波一夜的凌子岺终于赶到了京都永安城,下马掏出腰牌脚下生风直奔皇宫,此时天还没亮,各处宫宇都静悄悄的的。 守门的太监轻手轻脚打开奉天殿的大门,将凌子岺迎了进去。 殿内灯烛摇曳,寝室一片安谧。 顾赫言静静地躺在盘龙大床,双目紧闭,脸色发白,呼吸清浅,床边还放着一碗已经冷透了的药汁。 “凌大人,您可算来了。皇上发了一夜的高烧,就是不准传太医,奴才不敢违抗,只得自作主张派人请您回来。”说话的太监是皇帝身边的心腹,他知晓危急时刻影卫的作用。 凌子岺轻咳一声,将手掌搓热才上前屈身半跪,握住顾赫言的手腕两指搭在脉搏上,凝神探脉。 一旁的太监不懂武功,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阿言”凌子岺手上用劲将昏迷的人挪动扶起,运转内息手掌抵在顾赫言的后心,将内力缓缓续过去。 真气只运转了一个小周天,顾赫言忽然就身体微微痉挛,蓦地吐出一口血,吓得那太监连忙拿了手帕去擦。 “去弄碗清热解毒的黄连汤来,别被人发现,你亲自盯着。”凌子岺朝那太监吩咐道。真是的,在眼前晃来晃去,晃得她眼晕。 那太监以为皇上有救了,忙一脸高兴千恩万谢地跑出去了,殿内留下凌子岺和顾赫言两人。 顾赫言靠在凌子岺不算宽厚的肩膀,呼吸间因为肺里呛了血短促而费劲:“师师姐是要苦死我么” 还有心调侃,说明已经没事了。 第035章 一朝天子一朝臣 凌子岺轻笑一声,道:“黄连是好东西,其药性虽苦寒,归于心脾胃肝,具有清热去燥,泻火解毒的功效。这些当年师姐都教过你的,忘了” 顾赫言等气息喘匀一些了,才从凌子岺的身上起来,扭头看向她,又去扒拉她的手臂:“伤好了没有还疼吗给我看看” 凌子岺一愣,才想起来两月前在客栈吵架那晚,他问的是她被弓弩擦伤的手臂。相比较内伤反噬发作时的痛苦,这点皮肉擦伤微末的疼痛根本都不值得一提。 “早好了。”凌子岺漠然地推开顾赫言的手,宫制官衣都带着束袖,包裹严实,是以顾赫言并未轻易撩开她的衣袖。 “凌子岺”顾赫言有些气恼,“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受伤了也不说,要不是上次你我竟不知这些年你是这么过来的,每次见你你都是这幅凛凛不可犯的模样,谁教你的凭什么” 凌子岺垂下眼帘从床榻上起身,走到桌前倒了一小盏水递给顾赫言,“都已经过去了,以后别再提了。我问你,你的内伤是怎么回事” 顾赫言顿了一下,目光有些躲闪不敢直视凌子岺,接过茶碗的水润了润生疼的嗓子,嘴里一股子血腥味儿。 凌子岺目光不善,“怎么该不会是为了骗我回来,自己给自己打的吧” 顾赫言一听这话赶紧抬头,紧张地摇头:“不不是我自己弄得,师姐,我” 凌子岺立刻冷了脸色,将茶盏重重放在床榻边,“既然皇上已经醒了,想必已无大碍,宫中太医自会好好照料,属下告退了。” “别师姐”顾赫言拽住凌子岺的衣角,像从前小时候一般软了声音撒娇:“你别走,我我伤还没好我疼”奈何凌子岺冷了心根本不吃这一套,有些不耐烦地一把甩开顾赫言的手,迈步便要离开。 “哎师姐师姐”顾赫言连忙从床榻跳下来跑到凌子岺面前挡住她去路,“我说我说师姐别走我说” 凌子岺冷眼瞧着眼前这人:“那好,你说吧。” “是是前日我去了相国府。”顾赫言声音渐渐小下去:“前几日影卫查出,魏宗瀚最后联系的人是蒯丞相,我便猜想那份名册可能藏在相府。” “所以你有大批的侍卫,暗卫,影卫都不用,自己一个人去搜寻,你当相府什么地方你又当自己是什么皇帝当腻了想换个角色玩啊你想过后果吗”凌子岺气得一下子提高了音量,沉了眼眸质问道。 顾赫言辩驳:“我易容乔装去的保证没暴露身份,就是没料到蒯连山他府里养了高手,我一时大意才中招的。下次不会了” “你还想有下次”凌子岺一时间气上心头,恨不得去揪顾赫言的耳朵,“蒯连山那种老狐狸,十年前能逼着你娶他的独女为后,十年后就能杀了你拥立他的外孙为帝君,到底是什么样的名册,能让你失去理智如此“ “我说了,那名册关系到波斯国埋在我朝廷的暗桩,这种东西一日不清除,我便一日坐立不安” “前朝留下的股肱之臣就剩下蒯相一家了,他若想造反早就造了,不过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了,允他告老还乡不好吗为何一定要赶尽杀绝为了一份有可能并不存在的东西,还要死上多少人” “师姐你也说了,他有能力推翻今政辅佐太子,何况他还有两个儿子,他已经在暗中调查药王谷的事情了,一旦师父,师姐,和师弟们的身份被揭开,我怎么面对朝堂,怎么面对天下悠悠之口” “顾赫言”凌子岺气的手直抖。 自从那年夜下承诺,凌子岺答应辅佐顾赫言的那一刻起,便义无反顾地沦为一把嗜血的屠刀。十年间尔虞我诈,权谋算计,将满朝不服顾赫言管辖的忠臣良将捏造罗织各种罪论逐一虐杀殆尽,顾赫言一路扶摇直上,冰冷残酷的诠释了什么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他父皇留给他的辅佐大臣只剩下蒯丞相和他自己的皇叔顾北煦,是不是这次清理了丞相,下一次,就轮到顾北煦了。 等到该杀的人全杀了,最后见证过他最不堪的药王谷也就不必存在了吧。 凌子岺当初原以为的,为了站在她认定的心爱的人身边,全力奔赴这场用谎言编织的幻梦,替他铲尽皇权朝野的绊脚石,挡下所有刺向他的刀剑。 现在她终于幡然醒悟,认清她所行之事不是什么所谓的舍身为国的大义,而是权欲熏心的私心,是这朗朗乾坤,清平世界的无数罪孽。 梦醒了,一切到了该承担后果的时候。可惜,蒲絮之身,她能做的太少,也太迟太迟。 顾赫言自以为最会算计人心,从前只要他说句软话,再装作赌气一番,凌子岺肯定心软,便不会再跟他呛火,“你不想帮我便算了,我知道 师姐这些年牺牲良多,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药王谷已经闭谷,所有暗卫弟子退居谷中,以后无诏不再出谷。” 凌子岺茫然回神,顾赫言惯会拿捏她的样子让她更觉难受,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半响,她听见自己哑着嗓音喃喃开口:“是不是我再帮你最后一次,你便停手。” 顾赫言见这招果然有用,赶忙乘胜追击抓住凌子岺的胳膊,抿唇瞪着两只黑白分明无辜的眼睛乖巧的连连点头,“我就知道师姐对我最好了。” 凌子岺将覆在她胳膊上,那人的手一点一点地拂下去,清冷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你答应我,只要这次我解决了蒯相,你便放过你的皇叔顾北煦。” 顾赫言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得逞笑意僵在脸上,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凌子岺,脑海里蓦地浮现出客栈那软塌前顾北煦亲密揽着她给她续真气疗伤的场景,“你你们” 凌子岺眸子冷冷的,是顾赫言从未见过的眼神,只听她一字一顿缓缓说道:“顾赫言,你也并非长生不死。你父皇生前善待的大臣已经被你诛杀殆尽,若你连这世上唯一跟你有血脉的皇叔也容不下,百年之后,你如何有脸面到地下见你的列祖列宗” 第036章 轻忽防卫,御下不严! 顾赫言垂在衣袖的手暗暗攥紧,片刻迟疑才道:“好,只要皇叔他永驻边城不回京都,我便不会动他一分一毫。” 凌子岺微微颔首,道:“我相信你。” 顾赫言低低笑了,上前再次揽住凌子岺,宽慰道:“等事情结束,师姐就回来做朕的贵妃,册封典礼的时候,咱们请皇叔来主持好不好” 凌子岺笑了,笑的眉目弯弯,笑的眼尾泛红,笑的泪水怎么止都止不住,“好” 冬日的清晨,寒意很浓。 凌子岺从奉天殿出来一路往崇真门走,避开上朝的各路官员专捡偏僻的地方疾行,虽然穿着内卫统领的服饰,但皇宫里真正知道凌子岺身份的聊胜于无。 “暗卫”在京都有一处据点,藏在某绸缎庄的后面,前殿后寝,满院子的青竹孤零零的杵在铺满白霜的地上略显萧萧颓势。 凌子岺沿着皇墙根从皇宫出来就踏着轻功来到了据点,她在这里是有单独的小院办公居住的,只是因为长期在徽州竹园那边,一年里来不上几次,故而只有一个哑奴负责打理清扫。 沈俞身为“暗卫”京都据点的统领,平时只掌管京城各路官员动向,他是皇帝直接派给凌子岺的,只尊她是首领,领命办事,按月领着不菲俸禄,在京城繁华纸醉金迷倒也过的十分惬意。 是以当他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来到前院时,被突然出现的凌子岺吓回去打了一半的哈欠,已经大概有一年没见过首领了,这悄没声儿的如鬼魅突然出现,着实吓得他三魂丢了俩。 凌子岺一身暗红蟒衣坐在小院的石桌前,也不知来了多久,肩上落了一层薄晶白霜,一双暗沉清冷的眸子盯着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一动不动。 沈俞下意识腿肚子发软,膝盖一弯就单膝行了礼:“属下不知首领大驾,罪该万死” 那抹暗红的身影巍然不动,一言不发。 过了大约一柱香,凌子岺才将目光从那枯树上收回来,面无表情的地瞥了一眼侯在那里跪的额上冒汗,脸色发青的下属统领沈俞,再开口低沉的嗓音里带着几分严厉的味道:“把人都喊起来,干活了。” 加上沈俞,这院里住着二十四名“暗卫”,是经过内卫层层选拔上来的精英,顶顶都是武林高手。顾赫言将他们像宝贝一样送给凌子岺,以供她驱策。然凌子岺在药王谷长大,培养的自然是药王谷一帮弟子,什么脏活累活都是自家师弟们去做。爱屋及乌,也就将京都这个据点的人养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前段日子闹了那一出,已经相当于和药王谷彻底决裂。如今手头能用的,也就剩下这些据点的“暗卫”。 轻忽防卫,御下不严,凌子岺也无心整治他们,反正忙完了这最后一桩,她就彻底离开了,这些人和这些糟心的事也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约莫半盏茶,沈俞将人全部集结完毕,除了两个眠花宿柳夜不归宿的,剩下的二十二人就都在这里了。 凌子岺定了定心神,从身上摸出一小瓶药,丢给沈俞。沈俞浑身哆嗦了一下,欲哭无泪又欲言又止的地略微抬头心虚地看向“暗卫”首领,他的容貌在男人堆里算的上佳品上乘,此刻战战兢兢的模样更是给眉眼间添上几分柔娇。 这是凌子岺定下的“暗卫”的规矩,出任务前所有人服下“断肠蛊”,解药是给回来的人准备的。 沈俞已经许久不曾体验过“断肠蛊”刚入腹的感觉了,事实上他所知道的,凌子岺控制人的法子多了去了,只这一次,用的却是令所有人最胆颤的断肠蛊。 自古医毒不分家,凌子岺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大爷没多少信任,为了保险起见,兵行险招,剑走偏锋,非常时期行非常之手段,全凭她一人喜恶。 沈俞见装可怜这招过不去,知道今日在劫难逃,便一咬牙一狠心,从药瓶里倒出一粒黑色药丸吞入腹中。 其他人见沈统领都如此,也就都一一效仿之。 断肠蛊是比较烈性的剧毒,毒蛊入体是极不好受的,会引得五脏六腑难以抑制地绞痛,内力深厚些的可压制抵抗一些毒效,武功不行的就只能干受着。 凌子岺冷眼旁观着,若无其事的欣赏着,一言不发。 恪守成规,寡言少语,凌子岺并非天性如此,只是“暗卫”需要一个有威严的首领。 正当众人被蛊毒折磨的颤抖剧烈喘息时,那两个在外面风流一夜的大爷迈着飘忽不稳的步伐醉熏熏地从外面回来。 凌子岺嘴角的笑意消失了,红衣翻飞,如惊鸿掠影,顷刻之间,两具尸体就倒在了众人面前,颈骨折断,死不瞑目。 只一招,就将两大高手瞬间毙命,其修为 之诡异莫测让众人胆颤,都知道凌子岺是个女首领,知道她功夫好,却谁都没料到首领武功已经到了登峰造极足以称霸江湖的境界。 熬过了毒效,众人跪的整齐,头低低埋着,聆听吩咐,再不敢眼神露出轻慢之意。 只消片刻,众人皆散去,院里又恢复了一派静谧。凌子岺慢慢起身,走回自己的独院,哑奴早就准备好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悄声带上了房门。 凌子岺和顾北煦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同一类人,都是刀口舔血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悲春伤秋,他们极其擅长隐藏情绪,冷静的时候较多。 顾北煦浑浑噩噩出了门直奔镇上的一家酒馆,一直喝到酒馆打烊终于支撑不住醉倒在地。那酒馆老板见他衣着华丽,不敢怠慢,喊了店小二收拾一间客房将人抬进去。 顾北煦这一生,鲜少有这么不冷静的时候。 年幼时得父皇宠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后来皇兄当了皇帝,也纵容着他做一个京城的闲散王爷。后来,南疆进犯中原,和大渊打起来仗。再后来朝堂无将可用,皇兄一筹莫展,他便毛遂自荐,披甲上阵去了南疆。再再后来,南疆战败跟大渊国签署停战通商协议。皇兄突然驾崩,他不得不回来主持局面,将五皇子顾赫言从药王谷接出,承袭帝位。 第037章 姑娘登台,自然价高者得! 活了前半生,顾北煦自认对得起这个国家,对得起仙逝的父皇和皇兄,他本性淡薄,对朝堂名利不感兴趣,一生所求不过无拘无束,自由自在。 安星喆身为大渊国第一异性王,皆因他的爷爷救过先祖于危难得以封侯拜爵。他的父亲和父皇是好朋友,现在,他又和安星喆是好兄弟。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他去边境后,安星喆也一路相随,两人在战场披荆斩棘,共御外敌,私下也是情比金坚,难兄难弟。 本以为就这么不羁潇洒的过完一生,却没想到回了趟京城,去了次锦州,遇见了一个满身伤疤彼岸花开的女子,顾北煦那颗什么都无所谓的心就被停摆了。 他心疼她的过往却又无力改变,他想护她周全却又不知如何靠近。凌子岺像是说别人的故事一般轻描淡写,语气淡淡地剖开自己的伤疤将最黑暗不堪的过往坦然地展现给他。 她就要活不久了,他才刚刚经历了重逢的喜悦,感受到岁月静好的人间,她就要抛下他了。 那冷香的味道于他是魂牵梦绕的温柔乡,于凌子岺来说就是急急的催命符,往后她每次动用的内力都是对她自己身体的压榨透支,直到 相见恨晚幸未晚,顾北煦失去意识前将这一句诗念成了两段。 醉酒再醒来就已经是第二日早上,顾北煦心里惦记着凌子岺,连跟酒馆招呼都没打只留下碎银酒钱,就匆匆忙忙地赶着回了七里巷的小院。 奈何前一天夜里凌子岺就已经随影卫离开清水镇去往京城,这事白芨和菘蓝三缄其口是断不会告诉顾北煦的。 顾北煦在镇上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再回小院才发现之前潜伏的影卫已然不见,心里一思付,就猜到那人应该是去京城了找顾赫言去了。到了今时今日,他若再看不出凌子岺和顾赫言之间的那点儿猫腻,他可就算是白活了。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一定要赶在顾赫言之前找到凌子岺,趁她伤势还稳定先将人拐回南疆,天下之大,他就不信找不到法子医治她。 像顾北煦这样的身份无诏是不得私自回京的,一旦被发现轻则下狱,重则。无法,为了寻回凌子岺,顾北煦少不得乔装一番,昼伏夜出小心谨慎。 大渊蒯相蒯连山有二子二女,其中嫡长女嫁给皇帝位居中宫后位。大儿子蒯与衍正四品忠武将军驻守西域从军在外,二儿子蒯与秦并未入仕,闲人一个。小女儿年仅十五待字闺中。 蒯相府中养了大批高手和守卫,靠硬闯几乎是没什么胜算的。兵到用时方恨少,事非经过不知难。凌子岺一向自诩武功精深,手下又有一帮亲手调教的好师弟们,从前不管执行什么任务,都是直接杀进去,快刀斩乱麻,干脆利索。 如今,药王谷不复存在。剩她一个,不但身负内伤,京城据点那帮大爷也不敢委以重任指望的上,思来想去,也只能另想办法进蒯相府。幸好,蒯与秦身为官二代,有流连烟花之地的嗜好。凌子岺便想到了通过他,混进蒯府。 在京城,钱能通天。 很快,在买通牙婆的安排下,凌子岺顺利跟京城第一大青楼“朝花夕拾”的老鸨妈妈相了面,编造一番身世可怜自愿卖身的戏码赢得信任,以艺名“灵儿姑娘”进入青楼。 今夜,京城最大的青楼“朝花夕拾”灯火通明,高朋满座,人声鼎沸,熙熙攘攘的恩客皆因一人而来,就是楼里新来的天竺圣女一灵儿姑娘。 内力虚空的滋味儿并不好受,凌子岺怕被人察觉出她会武功,一早便服用了软筋散,尽管只有一晚上的药效,也折腾的凌子岺丹田隐痛,元气大伤,疼得有些无奈。 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老鸨妈妈将宣传工作做到极致,待气氛渲染到一个高度时,才在一片千呼万唤中示意丫鬟们领出了打扮别具一格的天竺圣女亮相。 凌子岺这辈子除了武功,什么琴棋书画的才艺都不会,更别提五音不全唱歌跑调的嗓子了,当时老鸨妈妈要不是看在她身材高挑,脸蛋漂亮的份上是断断不敢要她的。好在青楼里见多识广,综合她的自身,给她打造了神秘的天竺圣女一角色,不用开口说话,来上一段异域风情的舞蹈即可。 舞蹈变成舞剑,手上的长剑换成了柔软彩带,凌子岺身着印巴风情“瓦纱丽”的飘逸艳丽服饰,裸露修长蜜肤美腿,腰系一根五色彩带从天而降惊艳亮相,婀娜多姿的身段,万种风情的飒爽舞姿,惹得台下呼声四起,惊叫连连。 一曲舞完,开始竞价。 青楼的规矩,姑娘第一次登台,初夜自然价高者得。 不待老鸨妈妈开口,二楼雅阁的相国二公子就派小厮喊出了一万两的天价,一时间众人唏嘘,短暂之后,就有人高喊一万一千两,一万 一千五百两 顾北煦做梦也没料到,他这几日仔仔细细排查了京城角角落落,要不是在大街上被江湖盗圣千手佛摸了荷包一路追踪至青楼,他还不知道自己苦寻不到的人居然在这里。 而且还衣着暴露,浓妆艳抹,如弱柳扶风一般站都站不稳在台上,坦然接受各色男人觊觎贪婪的目光,还有此起彼伏的恩客竞价声。 顾北煦简直气到瞳孔震颤。 凌子岺敏锐地察觉出人群中的顾北煦盯过来的那股寒意,慌忙侧身躲避,下一刻一个带着酒气的爪子揽住了她的肩膀。 蒯与秦将凌子岺带到自己怀里,凑近了使劲嗅嗅那股冷香,顿觉酒意稍减,心旷神怡。“美人儿,十万两今晚跟我回府” 凌子岺心里一喜,成功了。 然,不远处的顾北煦看到这一幕,目光一凛,下一瞬右手运了内力直接朝舞台上那人隔空杀了过去。 “别”凌子岺心里一慌,错步身形抬起右手本能的想挡下,奈何她内力虚空根本就没力气,整个人跌回蒯与秦身上。 第038章 凌子岺!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顾北煦带着怒气来势汹汹,蒯与秦带出来的小厮护卫也不是摆设,再加上青楼的打手保镖,三方很快打成一片。 蒯与秦搂着凌子岺边打边退,出了青楼早有马车等候在外。凌子岺身上的不适感愈发强烈,腿脚发软,整个人被蒯与秦带着摇摇晃晃。在上马车时,差点一脚踩空,向后踉跄了几步。 “慢点儿小美人儿你这还没喝酒怎么就醉上了” “奴家身子弱公子可要好好怜惜呢” “好好,就喜欢你这种一吹就灭的美人灯走,随我快些回府呃” 调侃的话还未说完,随着一声破碎的闷哼,蒯与秦的背上结结实实被砸了一击,整个人被雄厚的内力震得飞扑出去摔在地上,紧接着凌子岺就浑身一僵。 顾北煦早在出手的时候就防着凌子岺反抗,他知道对方武功在他之上,便速战速决不给对方反应的机会,甫一靠近就直接封了凌子岺的穴道,将人揽着脚下施展轻功腾挪间掠出去,几个瞬息就到了一处小巷的民宅。 凌子岺内息实在运转滞涩再加上软筋散的药效,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得任由顾北煦将她打包带走,心里默默计算:一会儿穴道解开,看看掰断他那只手的手骨比较好。 进入民宅,顾北煦将凌子岺抱到其中一间房的床上,伸手拉过一旁的锦被遮住她衣着暴露的身体,才起身去点亮房间里的灯烛。 凌子岺眸子亮亮的,不满地盯着顾北煦,若是她此刻能动,恐怕早就将顾北煦砍成十段八段的了。 顾北煦也十分窝火,郁结在心中的那口气不上不下,冷静下来想想也知道凌子岺是干什么去了除了他那个皇帝侄子顾赫言,谁还能叫凌子岺这么不管不顾他虽不清楚凌子岺接近蒯二公子的目的是什么,但气就气她用这种“出卖色相”的手段,简直 凌子岺也气得要命,好不容易布好局,猎物都上钩了,就差临门一脚了,来了个捣乱的导致她这几日的忙碌都前功尽弃。再想用这招是行不通了,难道真让她单枪匹马杀进蒯相府去,想想也不是不行,可她这次不是去杀人的,而是去搜查找账本的。 凌子岺呼吸陡然加重,顾北煦一时之间就猜到她在调动内力想冲开被封穴道,立刻过去捉住她的手腕,治病他不懂,探一下内力旧伤还是可以的。 “你的内力呢” 顾北煦心里一慌,凌子岺的脉象孱弱,内里一丝真气都没有,若不是他了解她,险些以为她不会武功。 凌子岺下颚微不可查的动了动,顾北煦眼神一凛立刻上手钳制住她的下巴,触及凌子岺有些发慌的眼神后,瞬间恍然大悟,她牙齿里藏了药。 顾北煦蓦然俯下身直接怼上去,唇舌席卷一番轻而易举卷走了她口中的软筋散解药。 凌子岺彻底懵了,柔软的触感还停留在唇上,嘴里的解药却没了。此时此刻她因为软筋散浑身无力躺在床上,穴道又被封住连挣扎一下都做不到,顾北煦这么做就有点欺负人之嫌。 “你答应我不再妄动内力,我就解开你的穴道。”顾北煦语气带着几分山雨欲来的阴沉,一双泾渭分明的清眸一眨不眨地盯着凌子岺。 凌子岺眨眨眼,顾北煦才抬手解开她的穴道。 “顾北煦你个王八蛋”凌子岺一得自由,立刻抬手朝顾北煦攻击,奈何面上再狠厉,身上软筋散药效尚在连一丝力气都没了,撑不住又跌回床上。 顾北煦轻而易举地制住凌子岺,也不说话,直接在她瞪眼狠戾的眼皮上亲了亲,起身,见她一脸懵,又在她鼻尖上亲了亲,还懵,顾北煦尤自笑了,在她嘴角又亲了亲。 “你你想干什么”凌子岺结结巴巴地差点咬到自己舌头,双手被压制,居高临下的俯瞰,竟让她平白升起一种压迫危机感。 “凌大首领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十万两银子本王爷还是出的起的,不若你从了本王”顾北煦皮笑肉不笑地压低了声音沉沉道。 凌子岺愣了一下,这还是顾北煦第一次在她面前自称“本王”,他确实是王爷这么自称也无可厚非,但现在时机不对,场合更不对。他唤她“凌大首领”就更不对了。 “呵凌首领需要考虑这么久吗是嫌本王哪里比不上那相国二公子”顾北煦捻起凌子岺一缕墨发放在指尖磨蹭,颇有些耳鬓厮磨的意味。 凌子岺很快反应过来,冷笑一声勾起嘴角,“王爷还真是好兴致,连身怀五甲的孕妇都不放过。”凌子岺说这话原本是打算恶心顾北煦,谁知她不说还好,一提这个顾北煦脸色当即就变了,竟一手探入锦被里摸到她腰上缠绕数圈的白纱,三下五除二将那束缚的鬼东西扯下来。 “顾北煦,你到底要 干嘛”凌子岺身体动不了,直接破口大骂。 顾北煦好整以暇,他算是想明白了,对付凌子岺这种疯批女人,正人君子那一套根本不管用。因为她不按常理出牌,能将人活活气死她还茫然不知。 “你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孩子缠这么紧准备谋杀么”顾北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趁着凌子岺体力不支尚未恢复,凑上去贴着她的耳朵咬牙狠狠说着,一只大掌停留在她的腰腹间轻轻抚摸,万分珍视竟如同抚摸肚中婴儿一般。 任人轻薄还无力反抗的凌子岺此刻恨不得自己五感尽失,她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惹上这么个缠人的家伙,那有人争着抢着当后爹的,真是世道变了,人心不古啊 凌子岺在脑海里将“暗卫”十大酷刑统统想了一遍,若她今日侥幸不被气死,她一定将那些一一还施在顾北煦身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顾北煦将凌子岺托起来揽在怀里,挤上了不算宽阔的床榻,贴在她耳边柔声警告道:“凌子岺你给本王记住了,从今往后,你为了他胆敢再自伤,伤在哪里,本王就从顾赫言身上找回来” 第039章 本王若死!南疆突厥必犯中原! 凌子岺瞳孔地震:“我要杀了你” 下一刻顾北煦笑弯了眼睛,一字一句的缓缓道:“本王若死,南疆,西域,突厥必犯中原。只是不知到那时,你能不能护得住你的好师弟,护得住这大渊几百年万里江山基业。” 瞬间,那些酷刑从凌子岺的脑子里被剔除出去。是啊大渊不能没有北淮王,顾赫言的江山永固是北淮王一个城池一个城池打回来的,她前几日不是还劝阻顾赫言不要对他这个皇叔下手,就是因为他手下兵强将众为大渊支柱,当年若顾北煦想称帝上位,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 一提顾赫言,凌子岺也顾不得此刻她被顾北煦蜷抱着是否暧昧,敛了周身杀气平静地问道:“顾北煦,你究竟要怎样不如现在直接划下道来” 顾北煦心里凉了半截,面上却强忍着将那股酸涩压回胸膛,半响才开口道:“你嫁给本王,做本王的王妃。” “就这” “对,只要你答应嫁给本王,让肚子里的孩子唤我作父亲。本王就永驻边境,有生之年必保大渊,保他皇位无虞。” 凌子岺几乎毫不犹豫:“好,我答应你。” 顾北煦一瞬间竟有些眼热,灯烛摇曳,也不知是不是红了眼睛,他将怀里的人搂紧,即使这个强迫来的拥抱有些不那么光明正大,但管它呢,总有一天,他会让凌子岺心甘情愿地接受他。 凌子岺心中戚戚,她就这么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最后时日卖了,还是为了顾赫言。哎情之一字,着实害人不浅。若真的有来生,她此刻就祈祷,她宁愿从未遇见过顾赫言。 顾北煦亲了亲凌子岺的发顶,“子岺,你若以后不在了,伤害过你的人一个也别想跑。你是本王的底线,从今往后,谁都不可以动你。” 凌子岺内心嗤笑:不愧是大渊第一风流王爷,这情话说的可是真打动人啊若非被他胁迫至此 强扭的瓜不甜,有人偏偏愿意扭下来啃一口尝一尝 软筋散的药效慢慢散去,凌子岺恢复了五感触觉,第一反应就是衣服上零零散散叮铃当啷的银制装饰品隔得她皮肉生疼,这天竺的衣服好看是好看,就是布料没有大渊的锦缎贴身舒服。 “别动。”顾北煦难得口气强硬,他蹙眉看着凌子岺药效散尽后从眼神到动作写满的拒绝,颇为不满地紧了紧手臂。 “顾北煦你抱够了没有”凌子岺也气闷,她已经忍着在动手的边缘了,“这破衣服隔得我难受。” 顾北煦皱眉,长袖一挥将灯烛煽灭,房间立时遁入黑暗。他一手圈住凌子岺,一手三下两下在锦被里将凌子岺的几块布料扯下来远远丢到床下去,然后搂紧人裹紧被子还大言不惭地嘱咐道:“别乱动,天寒地冻的就这一床被子。” 凌子岺简直要气疯,被迫窝在暖意融融的胸膛里,腰上还搭着一条略有些重量的手臂爪子,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摩擦着她的丹田位置,吓得凌子岺紧张兮兮,生怕他一掌拍过去,废黜了她一身功力。 房间静谧良久,顾北煦突然喃喃一声:“子岺” 凌子岺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既然是自己答应的事就没什么好后悔的,扭扭捏捏也不是她的做事风格。该来的总会来,索性眼一闭,心一横,豁出去道:“你要做就快点,别耽误我调息” 顾北煦睁开眼,目光清明地扫视着凌子岺,明知她做这些都是为了另一个男人,却没想到她居然可以牺牲至此。他知道她误会了,却也还是心疼的很。 预想到的事情没有发生,顾北煦运功手掌抵上凌子岺的后心,将真气慢慢渡入凌子岺体内,顺着七经八脉助她一圈一圈运转周天。 “本王不是禽兽,你现在身体不适,待以后平安诞下麟儿,调养好身体再赴巫山之约也不迟。” 凌子岺清楚感觉出自己的心里有什么东西裂开了,丝丝缕缕的温热真气滋养着浑身脉络,在这个冬日的暖床上显得格外让人舒坦,从来都是她一个人熬过内伤反噬的漫漫长夜,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让她有点发懵亦不知所措。 那个少年顾赫言在凌子岺的心里真真切切地待过十年,她对他骨子里的忠诚如跗骨之钉早就和心脉血肉长在一起。那是用她最珍贵的感情来维系的。 顾北煦想着:时间还很长,只要凌子岺在他身边,总有一天,她会回头看见他的。 空气静默的只剩下呼吸。 到底后半夜凌子岺熬不过内伤反噬,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这一夜似乎很漫长,又似乎转瞬即逝,等她一张开眼睛,房间里就阳光晴明,暖气冉冉。 顾北煦拿进来一套女子的衣衫放在床榻上,凌子岺也没客气 ,直接抖开依次穿上。没了束缚腰腹的绷带,凌子岺觉得身上轻松了不少。 两人坐在桌前吃早饭,凌子岺心安理得地享受顾北煦的伺候,又是递筷子又是端蛋羹,末了还因为烫,将蛋羹舀出来仔细吹凉才喂给她。 “我手难道断了”凌子岺没好气说道。 顾北煦却笑笑,“你是本王的王妃,对你好是分内之事,不用觉得别扭。” “鬼才别扭”凌子岺将一勺蛋羹狠狠吃进嘴里,“倒是你堂堂一个王爷别嫌弃我这杀手头子一身戾气匪气就好。” 顾北煦笑的更开:“你不管什么样,本王都欢喜。” 凌子岺咬牙:有病 两个人都到了这把年纪,孟浪轻浮的情话再说多少也红不了谁的耳根,自是也懂能用肉欲来维系的东西大多不牢固。无论是战场得意还是情场失意,凌子岺和顾北煦都是利益共同体,各自都打着各自小算盘。 吃完早饭,顾北煦开始直入主题询问凌子岺关于昨夜在朝花夕拾的所做作为为的是那般,蒯二公子又是什么意思 凌子岺一向不屑于说谎,昨日被顾北煦搅和了任务,此刻被问也是在情理之中。左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直接合盘托出。 第040章 你一个杀手头子还怕血? 顾北煦静静听她说完,沉默片刻才说道:“恐怕你那小师弟并不是要一个名册这么简单,就算蒯连山与番邦邻国勾结走私,其他朝臣参与其中也不是什么大事,这样的事情哪朝哪代都有,只要不出格,撼动不了朝廷利益,皇帝自是睁只眼闭只眼。” 凌子岺不懂朝廷那些弯弯绕绕,从前她只听从顾赫言的吩咐,身为一把刀,主人让她砍谁就砍谁。 顾北煦无意在凌子岺面前卖弄他那些党派之争的腌臜事,他也清楚凌子岺帮着顾赫言收集情报,排除异己,这些年锋芒毕露明里暗里得罪过不少人。从前激流勇进如今只盼能全身而退,蒯连山府里有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能找到拿捏住相国的东西,加以制衡才是王道。 顾赫言真正的目的是达到双赢的平衡,而不是单纯地想要谁的命,帝王的权谋之术而已。 有道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顾北煦不清楚当今的皇帝对凌子岺是个什么样儿的想法,是红颜知己还是师门情深,亦或是利用 身为一个国家的帝王,豢养一批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数年间帮他做下许多争权夺利的不光彩之事,仅靠忠心护主,仅靠“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是不足以让人放心的,只有死人,才会闭嘴。 顾北煦害怕有朝一日,皇帝起了杀心,凌子岺可还有活路 心中寒意骤起。 “子岺,这件事你别掺和了。给本王三日时间,保证将名册送到你手上。”顾北煦淡淡说道。 凌子岺心里嘀咕:本王本王,一口一个本王,是在提醒我的身份么面上却微微一笑,道:“王爷如此神通广大,那妾身就静候佳音了。” 顾北煦微微讶异,似乎对这句妾身颇为受用,他笑了笑又凑近了点,探过身去亲凌子岺的嘴角,却被笑眯眯的人一掌劈回。 揉着发疼的额角,顾北煦难得孩子气的抱怨:“子岺出手也太狠心了,差人办事一点儿奖励都没有。” 凌子岺笑的更明媚,挑了挑眉:“事情办成了再奖励。” 顾北煦手下的人办事还算麻利,三日期限一到,就奉上了一个木箱子。 各种账册分门别类名目繁多,蒯连山这些年与番邦邻国走私军械,朝臣之间卖官卖爵各种往来财务的记载,所有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就这么措不及防的见了光。 凌子岺翻着手里的账册,忍不住问道:“你的人怎么弄到的这可是抄家灭族的东西,相国府又不是你家后花园”岂是你想翻就翻。 顾北煦目光沉沉,语气不置可否:“我的人就碰巧抓了他家一个老管家,刑讯逼供之下就什么都招了,相国府有机关暗室,连图纸都是那老管家亲手画的。” 凌子岺拧眉:“就这么简单” 顾北煦道:“对啊要不是手底下的人下手没轻重,恐怕还会招更多,不过这些应该够你交差的吧” 凌子岺暗暗咬牙,啧啧道:“何止够交差啊,顾赫言不得废了他的皇后奖励给我呀” 闻言顾北煦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凌子岺立刻改口:“没有没有,我乱说的。我都已经答应跟你回边境做王妃了,怎么好食言呢” 顾北煦依旧脸色不悦:“你还想食言是不是一开始你就答应了他什么条件还是他承诺了你什么” “啊”凌子岺被问的噎住,好像顾赫言是承诺她做贵妃来着,可 果然顾北煦上前一步将凌子岺手里的账册夺过来,俯身盯着凌子岺质问道:“他承诺你什么了” 凌子岺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小心谨慎道:“册立我为贵妃。”转而立马又补充道:“不过,我没答应,没答应” 顾北煦威胁地又凑近一些,阴恻恻问道:“真的” 凌子岺忍不住用手挡了一下脸,赶紧把话题拉回正轨:“那个这些账册留一半交出去一半可好” 顾北煦眼神闪了闪,亲了亲凌子岺的手背,吐气缓慢道:“这是为何” 凌子岺呵呵笑道:“王爷有所不知,我那师弟从小疑心就重,一半交给他够他对付蒯连山就行了,剩下的我们留着傍身指不定以后用的上。” 顾北煦就算再吃味,这会儿也被凌子岺三言两句化解了,下意识得意地笑出声来:“子岺说的是,为夫受教了。” 凌子岺无语:“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王爷这幅做派越来越像安星喆那只花孔雀了。” 顾北煦反驳道:“本王初遇子岺时,也不知你这般毒舌。” 凌子岺勾起唇角,眼睛发亮笑的特别诡异,“王爷不知道的可多着呢,我不但嘴毒, 身上也藏着见血封喉的毒药,你离我远点儿,小心被毒死” “是吗那本王得尝尝”说完,顾北煦就眼疾手快地攥住她,颇为熟练地封住凌子岺的唇。 凌子岺气结,伸手一掌朝顾北煦当胸就拍过去,完全是下意识的蓄了三分内力。 “咳咳咳”顾北煦不躲不避,只觉胸口一阵闷疼,也没压制稍稍弯下身子嘴角溢出一缕血沫。 “顾北煦”凌子岺心里一慌,匆匆去扶摇晃的顾北煦,她不是故意的,只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而已。 顾北煦捂着胸口,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本就俊美清绝的脸上端的是欲泣不泣十分可怜:“子岺疼” 凌子岺吓了一跳,连忙去扒顾北煦的手指,顿了一下又去抓他手腕准备探脉,“给我看看,别运真气” 顾北煦趁机一把将人抱住,紧紧箍在怀里,额头,鼻子,脸颊,耳朵一顿胡乱亲,末了还心满意思地贴着凌子岺微颤发红的耳根轻声说道:“给为夫亲亲就不疼了” 凌子岺嫌弃地戳着顾北煦的嘴角,“都是血,脏死了。” 顾北煦舔了一下唇角,笑道:“难道你一个杀手头子还怕血” 凌子岺再次无语,此时此刻她非常想把某人的牙掰下来 幼稚够了的两个人开始盘算接下来的事情,凌子岺如何与“暗卫”彻彻底底切割,怎么安全脱身,如何在顾赫言眼前彻底消失,变成了首当其冲的关键。 第041章 假死之局!正式开启! 凌子岺心里清楚,只要她还活着,尚有一口气在,顾赫言总有办法牵制她,她也总是会心软。 只有彻底消失,让顾赫言断了念头,她才会获得重生,获得真正的自由。于是“假死之局”非做不可。 京都永安城外向西百里有一处荒山“霞栖山”,山半腰有断崖深渊,凌子岺曾经去过,也算熟悉那里的地形,知道断崖下是瀑布深潭。 所以这个假死之局的雏形就是想办法将顾赫言从皇宫引到霞栖山,让他亲眼看见凌子岺受伤掉下悬崖,等顾赫言带人搜寻到崖底的时候,潭水深不见底又广袤无边,凌子岺落一个尸首无存,这局就算是成了。 顾北煦立时就否决,那山崖他也曾见识过,高达数百丈之多,就算凌子岺轻功卓绝,可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呢,这险如何能冒不行不行,他想带她离开,自然要想一个完全之策。 凌子岺却十分固执,眼下这一箱子蒯连山的账册就是药引子,只需她派暗卫将账册送往皇宫,暗卫再趁机将她被蒯相府的高手追杀禀报给顾赫言,依照她对顾赫言的了解,他就一定会带人来救她。毕竟她知道皇帝太多的秘密,顾赫言也怕凌子岺落在蒯连山手里,万一严刑逼供吐出点什么,到那时,他这皇帝岂不是更被动。 凌子岺话说的很直白,这“假死之局”早在她答应皇帝接下蒯连山这个任务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就算没有顾北煦,她也会这么做。 这天下间,只要她凌子岺想要的东西,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 顾北煦拗不过她,只好提出更迂回的方法,比如,将追杀凌子岺的高手换成他或者他手下的人,又比如他和她一起坠崖,可运转轻功抵消些缓冲,跌落潭水也可护她。总之,顾北煦一心只想将危险降到最低。 凌子岺却笑笑,一一反驳他。 顾赫言这个皇帝也是出自药王谷会些武功的,他没那么好糊弄。京城之中到处都是耳目,顾北煦前几日大闹“朝花夕拾”众目睽睽之下将蒯二公子的人抢走,虽然当时顾北煦蒙了脸,但难保不会有人认得他的身形和剑法,他留在京城本就十分不妥,此刻还敢舞到顾赫言眼前去,是当皇帝瞎的么 最后,凌子岺语重心长地通知他,他若肯帮忙就带着人提前在崖底深潭那里等,可在她落水后将她迅速带走。不肯帮忙就哪里来回哪里去,她自己有办法脱身。 顾北煦满眼阴沉,上前伸手抓住凌子岺的手臂,“我们不冒险了,你直接跟我回边境,天高路遥他还能追过去只要到了边境,本王再加上边境五十万的兵将,还护不住你一个” 凌子岺嗤笑一声,挣脱了顾北煦的钳制,摇头笑道:“你可知道,他在我这里不仅仅是皇帝,也是我倾尽所有护了半生的人,若我凌子岺还活着,又岂能让别人动他分毫” 顾北煦僵住。 凌子岺接着道:“我是答应跟你回边境,同意做你的王妃。但我没有将自己卖给你,我凌子岺想做的事情你拦不住,更没资格拦。” 凌子岺的身影决绝而去。 好半响,顾北煦才回了神,刚刚凌子岺带着狠戾的话像回音似的还在他脑子里转个不停,如利刃剜心,痛不堪言。 他恨不能将凌子岺打晕了带回去,锁在身边那里都不准去。可他也明白,她那样的人如同展鹰,毅力万难不屈,韧劲锲而不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又岂堪折辱,还是不要惹怒她玉石俱焚的好。 又准备了一日,这“假死之局”才正式开启。 冬日天短夜长,太阳西沉日晷刚刚指向酉时一刻,凌子岺就出了门。 她故意穿了一身素白宽松的衣裙蒙面轻功先去了蒯相府,然后趁那帮护卫追杀她之际,趁空逃进暗卫京都“据点”,将手上染了不少血迹的包袱交给沈俞,命他即刻进宫面见皇帝。沈俞也吓了一跳,他还从未见过首领这般狼狈,兹事体大他一刻不敢耽误,眼见凌子岺纵身飞走,咬咬牙将包袱护在怀里,换了侍卫宫装一刻不敢耽误飞赴皇城。 不出所料,顾赫言见到染血的账册本就一惊,又听暗卫回禀凌子岺受伤被蒯连山派的高手追击,立刻下令点了影卫,来不及乔装只戴了蒙面巾就匆匆出了皇城,影卫循着踪迹一路追出京城,策马奔上霞栖山。 凌子岺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臀上,策马急奔,骑得飞快。染了血的白色衣袍被山道寒风吹的凛凛,身后是数十名紧追不舍的蒯相府高手护卫。 不时背后有箭矢擦着凌子岺飞过,蒯连山下了死令,必须捉活的。那些人才会疯了一般紧紧咬住不放,背后冷箭暗器齐齐招呼却不敢朝要害下手。 快行至半山腰时,身后追的紧的人抛出绊马索,凌子岺留 心察觉到的时候,马匹后蹄已经被缠上。 凌子岺急拉马缰,身下马儿发出一声震耳痛苦的嘶鸣,她立时飞身跃下身体整个撞向山石路面,就地一滚腰间悬挂长剑已然出鞘,足下运转轻功飞掠上前,将策马冲到前面的两个人一剑挑翻。 心有乾坤,凌子岺并不恋战,且战且逃,将追击他的人马引上断崖,意在拖延时间。 抓活的实在太费劲,蒯连山身为一国宰辅豢养的护卫哪个不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姑娘,传出去只怕要笑掉武林人的大牙。 然事实就是如此,也不得不说,这漂亮的小姑娘是他们遇到过的,最难缠的对手。几个全副武装的高手几乎杀红了眼,不断的有人受伤不支倒在上山的路上。 凌子岺也好不到那里去,饶是她武功高强也难敌这么多人,这么久的拉锯战,身上的白衣被划出道道血痕鲜红的刺目,给人一种强弩之末又凄美又决绝无助的虚弱感。 再加上今日凌子岺特意画了淡妆,浮萍弱柳楚楚动人,嘴角噙着一抹红色的血渍,一双明眸善睐的桃花眼因为痛楚溢满水雾,这情景怎么看怎么像几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还是个好看的小姑娘。 第042章 这人莫不是猫变得,有九条命? 刀光剑影,上下翻飞,凌子岺离悬崖边缘愈发靠近,一边挥剑出招,一边不断往山道上望去,直到看见一骑烟尘哒哒而来,才终于勾起嘴角,极浅的笑了笑。 这浅浅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师姐” 顾赫言持剑从马背上飞掠过来,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声音带着几番跋涉的嘶哑,夹杂着满满的急切和担忧。 “阿言”凌子岺张了张嘴,只一个恍惚间,似乎心神激荡脱力不稳,被身前缠斗的人一剑捅进肩胛,血立时就染红了胸前。 顾赫言的额头满是汗水,眼见凌子岺受了伤,不由心里一抖,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僵住。崖边的凌子岺一身白衣长裙浸染血红,那一刻,顾赫言眼中闪过一瞬间的波动。 这么多年,他竟没发现,凌子岺原来这么美倾城之姿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影卫们纷纷冲上山道,那些围攻凌子岺的人便掉头挥剑抵抗,一时间崖上不大的地方喊杀冲天,血污四溅。 顾赫言挥剑劈开不断阻挠他的人愈发靠近崖边,凌子岺见时机已到,再使出下一招时假装不敌手中长剑脱飞被对方打落在地,一旁掠阵的人伺机一掌狠狠拍上凌子岺胸口。 “不要师姐” 顾赫言目眦尽裂,只见挨了一掌的凌子岺口吐鲜血,单薄的身子随着掌风摆动往后仰过去如柳絮一般,下一刻竟然轻飘飘从崖边坠落。 “阿岺” 顾赫言大惊失色,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嘶声力竭喊了一声猛地飞扑过去想抓住那道白色的残影,但伴随着胸前一阵沉闷,有影卫眼疾手快地拽住他,顾赫言重重摔在了地上。 “阿言,保重” 虚无缥缈的断崖传来凌子岺带着哭腔的嗓音,顾赫言只觉脑子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阿岺阿岺” 顾赫言望着虚无的崖边声嘶力竭地喊道,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情绪激动挣扎着要起身却被身后的影卫一掌劈在后颈,在陷入无尽的黑暗之前,一抹悲恸涌上心头。 一个多时辰后,天已经完全黑透,半山腰的一间荒庙。 顾赫言缓缓睁开眼睛,忍着酸疼的脖颈慢慢坐起,荒庙里燃了火堆,顾赫言在那一瞬间有一种恍然若梦的感觉,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他昏迷之前的种种。 “师姐”顾赫言哑声喃喃。 一个黑色身影匆忙赶来将顾赫言扶住,却被顾赫言反手一把拽住,“其他人呢” 影卫回道:“回皇上,已经都去崖底搜寻首领了。只是天黑视力受限,又杂植丛生,搜寻比往常要困难” 顾赫言脱力一般倒回去,半响才木然道:“回宫,多派些人去找,朕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跳丸日月,稍纵即逝。 凌子岺终于在昏迷整整一个月后苏醒了过来,此刻她已经身处边境的一座大城,顾北煦安营扎寨数年的边境禹城一镇北王府邸。 那一日,顾北煦在崖底等到了身受重伤昏迷不醒的凌子岺。 那一日,顾赫言带着影卫翻遍了崖底每一处角落,潭水石岩斑斑血迹,只找到了一支摔碎的蝶舞银钗。 从京都永安城到边境禹城,遥遥数万里平时要两个月的路程,被顾北煦硬是缩减成了十天。马车昼夜不息,每到一处驿站便更换新的马车,即便这样,途中也跑散架了三辆马车。 收到飞鸽传信的安星喆带着军医一早就等在禹城城门口,没想到迎接到的不只是重伤昏迷的凌子岺,还有内力几近枯竭的顾北煦。 即便是这样,顾北煦洗去一身疲惫换了干净的衣物,连调息都没有就直接奔到凌子岺床边,一刻不停地看着军医抢救气息奄奄的人,军医问他,孩子有可能保不住。 那一刻,这个征战沙场半生,算的上铁骨铮铮的汉子第一次掉泪了。安星喆不明就里,又怕耽误军医治伤,生拉硬拽将顾北煦弄出房间,心里也在默默叹息,凌子岺可真是 安星喆简直无语,他每次见凌子岺,她都能把自己弄一身伤。这人莫不是猫变得,有九条命 安王府和镇北王府离得挺近,中间就隔了一条街,从安王府的前门溜出来走镇北王府的后门直接算抄近路,这一个多月来,安星喆都是这么走的。 凌子岺昏迷不醒,顾北煦就衣不解带守着床边寸步不离照顾,白天黑夜这么熬着,终于将自己熬倒了,安星喆将顾北煦扛到隔壁房间床榻上,点了安眠香才离开。 就这么会儿功夫,凌子岺苏醒了。 刚醒的时候,凌子岺盯着床榻上方的帷帐发了好长时 间的呆。房里伺候的婢女见王妃醒了,立刻欢呼着出门报信去。 顾北煦刚睡着,安星喆就没忍心叫醒他,径直招呼了军医去看凌子岺。 躺了太久浑身没力气也是正常的,偏偏凌子岺非要下床去院里透透气。无奈,安星喆只好命婢女取了狐皮大氅将凌子岺裹得严实,才搀扶着她出了房门走走停停最后歇在一处凉亭里。 数九隆冬,春节快至。府里已经挂起了红灯笼,远处不时有三三俩俩服制相近的下人走过。 岁岁年年,只身寂寥,凌子岺眼神涣散地盯着手里温热的汤婆子,不知在想些什么。一旁的安星喆小嘴叭叭叭一直说个不停,恨不得将这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都抖落给凌子岺。 当听到她已经和顾北煦成亲以后,凌子岺心里略微讶异。 安星喆说,顾北煦也不知中了什么邪,这月农历腊月十五也就是凌子岺昏迷第二十天的时候,非得要成亲举办婚礼。 为这,安星喆还和顾北煦打了一架,虽然不知道过去几个月两个人之间发生过什么,但他认为凌子岺还昏迷着,这种违背对方意愿的婚礼无异于趁人之危,巧取豪夺。 直到军医将安星喆拉到一旁,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凌子岺这种状况,很有可能一辈子都醒不过来。那时,安星喆才心软的。 第043章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 那场婚礼虽然准备时间略显仓促,但豪华阵容却仅次于皇帝封后。边境驻守所有城池的大小官员都来禹城贺礼,军营从上到下人人皆有封赏,禹城所有主干街道大摆流水宴,全城军民狂欢三日。 安星喆自是无话可说,作为证婚人,看着好兄弟顾北煦一身大红喜服抱着同样大红喜服盖头遮面昏迷的凌子岺拜了天地,成了名正言顺的人间夫妻。 要说心里不动容,凌子岺自己都不相信。 安星喆递了杯热茶给她,凌子岺接过,轻声说了句:“谢谢。” 安星喆笑了笑,也端起手边的茶碗轻轻与凌子岺手上的茶碗碰了一下,道:“恭喜王妃。” 凌子岺语噎。 安星喆正了正色,突然严肃起来,语气也难得一本正经:“阿岺,你知道的。我一直当你是朋友。所以我想先问问你,你和顾北煦倘若你心里有一丝不愿,我必站在你这边帮你” 凌子岺想:她能走吗沧海桑田,繁华尘世,天下之大。孤身往,她好像处处皆可去。俗尘渺渺,她好像又不知该到哪里去从前种种彷如过眼烟云,自己真的放下了吗顾赫言最后允诺她的,倘若没有肚子里的孩子,她是否就一时冲动会不会就答应他了呢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没有如果,一切冥冥自有定论。她一生杀人无数,老天又怎么会眷顾她得偿所愿呢 逃出牢笼,拖着这副病体残躯和剩下不到两年的命,凌子岺自嘲地笑了笑,仿佛瞬间就想通了,不走了,就顺其自然活一天算一天吧至于那些恩怨情仇,等她入了土,魂过幽冥殿,再请冥王定夺吧,是下油锅还是滚刀山,左不过是以后的事了,她此刻就不庸人自扰之了。 “我想吃苹果。”凌子岺突然像变了一个人,方才还萎靡懒懒的怔忡走神恍惚,只瞬息间整个人气场就变了,就好像枯死干旱的植物突然伸展枝叶又郁郁葱葱活了,把安星喆看的一愣。 凌子岺嘴巴一扁,朗声重复道:“本王妃要吃苹果” “啊”安星喆回过神,他有些不太适应凌子岺的变脸速度,结巴道:“苹果不行不行,太凉了,现在还是腊月我” “不要”凌子岺直接打断:“我就想吃苹果。” “好好好给你给你,我这就让人去拿”安星喆下意识回道。 下人们鱼贯进入凉亭,好吃好喝的摆了满满一桌,凌子岺拿起筷子左挑右选不停地往嘴里塞,仿佛要把亏欠肚皮这一个月的食物都吃下去似得。 安星喆一边给她削着苹果一边埋怨她,哪有数九严寒在院子里吃饭的。即便有炭火温着,也不能这么任性,万一着凉一会儿又该难受了。 凌子岺瞥了安星喆一眼,刚想骂一句“乌鸦嘴”,下一刻仿佛为了应验这句话似得,凌子岺明显感觉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抽搐了一下,手里的筷子吧嗒掉在桌上。 “怎么了”安星喆见凌子岺忽然眼神发直,忙放下手里削了一般的苹果,紧张的站起来攥住凌子岺的手腕:“吃噎了” 凌子岺慌张道:“我肚子里有东西在动。”这感觉像是肚子里有蛊虫一样的活物,太让人脊背发凉,毛骨悚然了。 安星喆拧眉,手掌贴上凌子岺的肚皮,隔着衣料摸到一处凸起,半响才张大眼睛满脸惊喜:“是是孩子他他他在动” 初次感受到胎动的安星喆比凌子岺还紧张,他语无伦次地说完似是意犹未尽,竟俯下身将耳朵贴上凌子岺的小腹,屏住呼吸细细感受。 凌子岺瞬间石化。 顾北煦做了一个梦,他梦到凌子岺醒了,结果一开心就醒了。揉着发疼的额角他打开房门照例去看凌子岺,没想到房间空空,床榻上也空了。 吓得顾北煦心里一抖竟有些站不稳,幸好路过房间的婢女告诉他,王妃醒了,此刻正在后院凉亭和安王用膳。 心焦火燎地追过去,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幕。 安星喆那个混蛋圈着凌子岺的腰身,将脑袋埋在她小腹处一脸陶醉忘我的咧嘴傻乐着。 顾北煦黑着脸大步走过去,二话不说,一把提溜起安星喆的后脖领,不顾安星喆鬼哭狼嚎,将人从镇北王府的围墙干脆利索地扔出去。 凌子岺指着围墙外哎呦哎呦惨叫的声音,“他他你你干嘛哎” 顾北煦将凌子岺一把打横抱起,“外面寒气重,回房间。” 凌子岺眨了眨眼,没骨气地顺从点点头。 屋外天寒地冻,滴水成冰,屋内却银炭暖炉,温暖如春。 等凌子岺身上的寒气散尽了,顾北煦才脱了她身上的大氅,将人不由分说又塞回床上埋在软和的被褥里 。 凌子岺可怜兮兮地露出两只圆溜溜大眼睛:“我是蚕蛹么”好好的裹成这个样子怎么见人啊 顾北煦终于忍不住勾了勾嘴角,“你现在是王妃,在府里注意点儿影响,别跟陌生男子走那么近。” 凌子岺吃惊:“老安是陌生人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 顾北煦道:“总之你离他远点儿。” 凌子岺扁嘴嘀咕:“我都还没问你呢,怎么就睡醒一觉啥啥都盖棺定论了,好歹我第一次成亲,就不能多等几天,我醒了但凡也能看看热闹” 顾北煦欺身上前,凑近凌子岺:“你再小声本王也听得见,凌子岺,是你答应嫁给我做王妃的,我没怪你差点把自己小命玩没了,你居然敢跟我找后茬” 凌子岺立刻翻白眼:“不敢不敢,你现在是王爷,天老大你老二,你说啥就是啥哦对了,白芨和菘蓝呢” “好,好的很,”顾北煦暗暗咬牙,手指覆上凌子岺细弱的脖颈,“难怪老安说你这人惯没良心,本王照顾了你这么久,你一醒就这么着急找你那些师弟” 凌子岺抬手打掉顾北煦作乱的手,淡淡道:“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别没事找醋吃,咱俩关起门来什么关系你我心知肚明,都是千年的狐狸,跟我这儿装什么” 第044章 本王还养不起你? 顾北煦微征。 凌子岺将包裹的棉被松开一些,黑漆漆的瞳孔迎着顾北煦的探究目光看回去:“我承认我是曾利用过你的身份。但能拉蒯连山下马的那些东西是你老早就准备好了吧,只是差我这一个契机而已。他府里养的那些江湖高手可都不是草包,有些还是成名已久的武学泰斗。我这细胳膊细腿的能在他们手下勉强捡回一条小命实属不易啊” 顾北煦清清楚楚地听出了凌子岺语气中的苦涩与冰冷,不由心里一慌,连忙摇头,“阿岺” 点到为止,凌子岺见好就收,“算了,看在你救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扯平以后,你是王爷,我是王妃,你忙你的军务政务,我养我的胎,有关一切的吃穿用度,你可派人联系菘蓝,我的钱都在他那儿。” 顾北煦不禁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前言后语颠三倒四的凌子岺,半响才嗡嗡轻声道:“我还养不起你吗” 凌子岺耸耸肩,模棱两可地笑了笑,道:“我是你什么人用的着你养我唔” 唇齿交锋,须臾顾北煦松开,额头贴着凌子岺的额头,难耐地轻咳一声:“你是我的女人,是我正大光明娶回来的王妃。” 凌子岺用手背擦了一下唇角,笑问道:“正大光明你可想过,我躲在你府里的事情一旦被顾赫言知晓,镇北王府将面临的是什么” 顾北煦眸子亮亮的,笑的傲娇:“你我成婚那天本王就已昭告天下,孩子跟本王都有了,你就别往外摘了。” “你在笑我不自量力上了你这条贼船吗”凌子岺感叹。 顾北煦也不恼,得意地笑笑:“随你怎么说,这里是禹城,一切本王说了算。” 土皇帝 肚子里的小家伙踢了凌子岺的肚皮一下,好像是为了证明自己存在似得,惹得凌子岺皱了眉头。 顾北煦问:“哪里不舒服,让府里军医给你看看” 凌子岺一脸哀怨:“他踢我。。” 顾北煦先愣了一下,后瞬间领会了什么意思,嘴角擒着笑意一脸惊喜地拉开凌子岺身上的被褥,将手掌覆了上去。 顾北煦眼里的光是掩饰不住的,从开始小心翼翼的惊喜到后来泪珠挂上眼角睫毛,顺着眼睑边缘的泪痣坠落,凌子岺心里不由酸楚,至于吗一个两个的,她活这么大还真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顾北煦的眼角是有一粒小小的淡红泪痣,比芝麻还小,除非凑近了看,否则还真看不出。此刻一个男人海棠梨花的哭起来,凌子岺那颗心瞬间就软了。 她不是没见过男人哭,从前在药王谷训练手下的师弟们,有时候练武严苛了,有的师弟熬不住也是会哭的,可跟师弟们一对比,谁都没有顾北煦哭的好看,本来就俊雅至极线条分明的下颌,随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滴落,简直是要了命了。 “你你怎么了”凌子岺心里想,我可没欺负你,刚才你亲我,我都没打你。 顾北煦抬起头,泪眼朦胧,将凌子岺抱紧,细细密密地亲着她,也不说话,明明被轻薄的人是她,却这番吓得凌子岺一动不敢动。 “男孩女孩本王都喜欢。” “啊” “男孩就叫顾同年,女孩就叫顾同月,同年同月,情深似海” “为何姓顾” “跟阿岺姓凌也可以,那就再生一个。” “” 顾北煦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一开一合的嘴唇还在自顾自说着,殊不知凌子岺内心已经在百般忍耐,咬着后槽牙控制着想一掌拍死他的念头。 “王爷,安王带着魏小公子过来了。”门外的婢女声音传来。 “魏沐谦”凌子岺立刻就笑了,从顾北煦的怀里起来就要下床,却被顾北煦一把拽住,“让他们去前厅等。” “是。”门外的婢女领命而去。 凌子岺去掰顾北煦的手指,“别闹了,我徒弟来了。” 顾北煦却道:“着急什么你头发乱了,我给你梳头。” 凌子岺惊诧:“你会梳头” 也不怪凌子岺惊讶,她从前在药王谷是没有丫鬟婢女服侍的,在加上她一惯穿男装,头发都是简单的绑起来,那些女孩子梳的花式发型她是一窍不通。 “以前不会,以后日日给你绾发梳头,本王这夫君可还贴心”顾北煦将凌子岺抱到铺着软垫的圈椅上,面前的小案桌上立着面明晃晃的铜镜,顺手取了案桌上摆放的一柄桃木梳,轻轻地落在凌子岺如瀑的青丝上。 “顾北煦,你这样让我很不安。我凌子岺又不是什么倾城倾国的女人,性情暴虐也不温婉,一 双手除了杀人什么都不会。肚子里还怀着不知道谁的野种,你到底看上我什么就我这样的,煎了,煮了,炖了,卖了,论斤称,也不值得你王爷这么下血本吧”凌子岺缓缓道。 顾北煦手一抖,温声道:“不许这么说自己,你是我的王妃,肚子里不是野种,是本王的亲骨肉,上了皇家族谱,将来是要继承镇北王皇爵的。” 凌子岺侧过身子回头看顾北煦,语气柔和:“有件事情我想不通,你和安星喆为何对我肚子里的孩子这么感兴趣” 见顾北煦面色不变,凌子岺继续道:“我可以这么认为,你想制衡皇帝所以设计将我留在身边,毕竟我知道他太多秘密,你可以假装对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关怀备至,体贴入微。时间久了,我自然放松警惕,与你礼尚往来,最后通力合作,风雨同舟。我能理解,你身为被皇帝忌惮的大渊王爷这么筹谋无可厚非,可安星喆不一样,他就算跟你关系再铁,也断不用讨好我” 凌子岺说话一向不会虚与委蛇,拐弯抹角,不过,她也确实有不用拐弯抹角的实力 顾北煦放下桃梳,俯下身柔软的唇在凌子岺额心落下一个浅浅的轻吻,“我喜欢你,无关其他。” 第045章 没吃过的糖炒栗子 额头肌肤还滞留着几丝如玉的温凉,凌子岺嘴角勾起回以一个温柔的笑,“王爷的诚意,我感受到了。”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将她一介布衣尊崇王妃,假戏真做,认别人的孩子为亲生子,顾北煦的确够狠够绝。 顾北煦一双白皙修长的手重新覆上凌子岺如墨如锻的黑发,用梳子细致地梳理通顺,再轻轻绕在指尖绾起发髻,挑了一支素净又仙气的发簪别在发间。 梳罢,顾北煦才开口:“老安喜欢孩子。” 凌子岺一双明朗清澈的眼睛渐生疑惑,“他有妻有妾,为何自己不生?”转而蓦然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他他该不是那里不行吧?” 凌子岺身为医者,自然从没避讳过病因,算是百无禁忌。可安星喆看起来不像是有那方面隐疾的人,难道是他娶得女人,可不是娶了好几房妾室的么? 顾北煦一看凌子岺表情就知道她小脑袋瓜想歪了,无奈地屈指点在凌子岺额头,半嗔怪教训道:“别胡乱猜了,是朝堂局势不允许。” “为何?”凌子岺歪歪头问道。 顾北煦握住凌子岺的手,将狐皮披肩搭在凌子岺身上,沉声说道:“安家历经三代君主,是大渊国第一异性王爷,当今的皇帝,你的那个师弟野心甚大,他不会允许安王再有后嗣,所有功名利禄会止于老安这一代。” 凌子岺震惊! “阿岺,不管你如何想我,这辈子本王只心悦你一个。”顾北煦贴在凌子岺的耳边喃喃,蜻蜓点水的吻轻轻落在耳垂,直亲的凌子岺回过神耳垂发红。 凌子岺已经十分无语了,亲就亲吧,顶着镇北王妃这个大帽子身份,反正她也不是什么贞洁烈女。 顾北煦揽着裹成一团的凌子岺走到了王府的会客前厅,一声“师父”余音未落,凌子岺就看见魏沐谦满脸期待地朝她奔过来,大有一副久别重逢扑到她身上求抱抱求安慰的架势。 顾北煦不动声色往前迈了一步,挡在凌子岺身前也不管安星喆魏沐谦及一众下人婢女在场,凑上去亲了亲她的额心,又贴在她耳边道:“你这徒弟太莽撞。” 凌子岺气闷,这人怎么脸皮这么厚,不分场合的腻歪,也不怕膈应人。 正在奔跑的魏沐谦脚下一顿,生生愣在当场,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写满委屈。 安星喆摇着一把折扇挡住半张眉眼,假意清咳嗓子,大冬天的真是难为他了。 凌子岺伸手顾北煦扒拉到一边去,上前几步将魏沐谦抱了个满怀,一手哄孩子似得拍着他的肩背,笑道:“苡仁长高了哈,都快赶上师父了。” 魏沐谦贴着凌子岺,使劲嗅她身上的冷香,开口就更咽了,“师父,我好想你。” 凌子岺笑道:“行啦行啦,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过了年你就十五了,在有些早婚的地方都到成亲年纪,小大人了。” “师父,你又笑我。”魏沐谦摸了摸鼻头。 “不是笑你,”凌子岺道:“是你长大了,为师心里高兴。” 顾北煦上前忍无可忍地将魏沐谦从凌子岺身上拽走,沉了脸色教训道:“你师父身体虚弱尚未完全恢复,现在没空管你,自己找你安叔待着去。” 魏沐谦扁了扁嘴,委屈巴巴地看着凌子岺。 “好啦好啦,过来,”安星喆见顾北煦脸色不悦,忙出来打圆场,一手揽过魏沐谦,道:“傻小子还不明白吗?你师父嫁给了王爷,以后你就不能再随便抱你师父了。不然,某人的醋坛子都酸到禹城以外去了。” 魏沐谦面上一红,退到安星喆身边没敢言语。 顾北煦置若罔闻,淡定的将凌子岺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倒了热水递到她手上,然后又拿起盘子里的糖炒栗子剥起来,从容地将剥好的栗子果仁递到凌子岺嘴边,把安星喆膈应的直翻白眼。 凌子岺正和魏沐谦说着话,冷不防嘴里嚼了软糯香甜的东西,扭头问顾北煦:“这是什么?” 顾北煦剥栗子的手一顿,“糖炒栗子,你没吃过?” 凌子岺摇摇头,她这辈子吃的最多的是苦涩的草药,人间市集这些零食小吃她大多不在意,没见过自然也没吃过。 顾北煦心里一疼,掩下微红的眼眶,将手里的栗子喂给她,柔声道:“喜欢吃本王再差人去买。” 凌子岺点点头,又扭回去跟魏沐谦继续说话去了。 下人们将安王送来的东西整理好做成礼单,王府管家进厅来回话,凌子岺瞥了一眼长长的礼单,问安星喆:“老安,你是把整个安王府里东西都搬来了吗?” 安星喆笑的眉眼弯弯,“都是给阿岺补身 体的,吃完了还有。” 凌子岺无语。 顾北煦当着安星喆这个送礼人的面,对王府管家道:“以后安王的东西一律不收,王妃的饮食药膳由本王亲自过目。” 安星喆立时就蹭的站起来不干了,“凭什么?我送的都是好东西,好多药材都是罕见珍品,阿岺最懂药材了,一会儿我们去挑挑。” 顾北煦反驳道:“镇北王府什么没有,王妃的身体自有本王看顾,就不劳安王操心了。” 安星喆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叫嚷:“我送的东西更好,更适合阿岺,阿岺也更喜欢” “” 凌子岺悄悄拉起魏沐谦的手,“走,让他们吵,咱俩去后院子,让为师看看你的武功进步没有?” 魏沐谦连连点头。 等两个斗鸡一般的王爷吵累了,再定睛一看,偌大的厅里哪里还有凌子岺的影子。 有婢女匆匆进厅来,朝两位大喘粗气尚未平复呼吸的王爷行了一礼,“回禀王爷,王妃在后院与魏小公子打起来了。” 两位王爷回过神来,立刻齐齐朝厅外奔去。 最后,安星喆揪着魏沐谦絮絮叨叨地走了,凌子岺则被顾北煦一路抱着回了寝房,还召了军医过来把脉。 凌子岺纳闷:不就是跟自己徒弟过几招,什么时候她成玻璃做的了! 第046章 谋杀亲夫?尽管来! 晚上到了就寝时辰,凌子岺换了寝衣刚想躺下,房间的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然后她就看见顾北煦提着酒壶迈步进来。 “阿岺” “你来干什么?” 顾北煦晃到床前,眼里情深,举了举手里的酒壶,笑着说道:“咱们成亲的时候阿岺还昏迷着,合卺酒没喝,现在补上。” 凌子岺张了张口,尽量压着揍人的情绪平和嗓音回道:“我不会喝酒,你滚回自己房间喝。” 顾北煦不但没走,反而上前一步坐在床榻边,看向凌子岺的眼神里带了三分委屈两份脆弱,“我问过军医了,喝一点点没事的,而且我拿的是果酒,很甜的。” 凌子岺不想跟他废话,带着点儿无奈和心软接过顾北煦手里的酒盏,比划比划,意思意思将酒水豪气地一饮而尽。 “行了,你可以走了吧。”凌子岺蒙上被子下逐客令。 “阿岺真可爱。”顾北煦将酒壶放回桌上去,又折返回来开始解自己身上的衣服。 凌子岺皱着一张本来好看此刻有些微醺的脸,冷声问:“你做什么?” 顾北煦一双狭长的眼微微上扬,笑的坦然,“和王妃一起就寝啊,难不成你还想将我赶出去,外面可是府里下人都看着呢,本王也是要面子的。” 凌子岺面色沉了下来,眉眼间浮着丝杀气,她冷然开口:“顾北煦,你莫不是忘了,我也是会武功的,打起来你小命要还不要?” 顾北煦动手将凌子岺腿弯肩膀下一抱,将人挪到往床榻里侧放下,末了才穿着白色里衣钻进被子里,枕着自己一条弯起来的手臂,侧过身看着凌子岺,道:“你我现在是结发夫妻,就是死,我也死你床上,你想谋杀亲夫尽管来,我绝不还手。” 凌子岺瞪大眼睛,只觉得自己脸颊一阵一阵发烫,她还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 顾北煦噙着笑,挑眉好整以暇地用调戏女子的孟浪眼神打量着凌子岺。 “随便你!”凌子岺气得翻身躺下去,闭眼装死。 顾北煦在她身后无声地笑了笑,挥手熄灭灯烛轻轻合上眼皮。 睡下不到一更天,凌子岺体内的那杯酒就开始发作了,倒不是酒有问题,而是凌子岺不擅饮酒,上一次在锦州莳花馆首次饮酒就触发了内伤,这体质好像跟酒犯冲似得一杯就醉,醉了就浑身发热,内息一阵翻涌,随之漫上来的就是窒息的痛楚。 顾北煦立刻就醒了,微微抬起上身将凌子岺揽进怀里,手掌贴上她的后心缓缓渡真气过去,过了大约一炷香才轻声问道:“怎么,难受?” 内力反噬被真气慢慢压制下去,酒液的醉意却烫了上来。凌子岺已经意识有些不清,微微蜷缩着身体窝在顾北煦怀里,呼出的灼热气息周身似是热的难耐。这感觉太熟悉了,上一次醉酒就是这样难受。 顾北煦终于发现凌子岺醉酒了,一杯就醉,还真是可爱的紧。 没办法,自己找的媳妇得自己宠着,好在凌子岺酒醉只是迷糊,倒也无伤大雅。思及此处,顾北煦起床点上灯烛,倒了水喂给凌子岺,然后再上床揽着她,陪着她等酒劲儿过去。 长夜漫漫,顾北煦贴着凌子岺脊背将人圈在怀里。灯烛摇曳,两个人慢声低语,大部分的时候都是顾北煦在说,凌子岺垂下眼,半天才迷迷糊糊地答上一两个字。 “阿岺喜欢吃什么?” “糖炒栗子” 顾北煦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 南疆的气候与中原大有不同,冬冷夏热,昼夜温差较大,日照丰富,民间素有“早穿皮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的说法。 临近农历新年,家家户户都置办年货,禹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洋溢着新年的欢乐气息。顾北煦一大早就去了军营,凌子岺睡到日上三竿才迷迷糊糊地起来,在婢女的搀扶下哈欠连天地用完午膳,没一会儿,魏沐谦就过来了。 自从他跟着安星喆来到边境就住在了安王府,凌子岺回来后,魏沐谦当然是想跟师父住在一起的,结果被顾北煦以王妃要安胎为由,直接将魏沐谦拒之府外。 一师一徒去了后院子,徒弟练武,师父挺在躺椅上盖着裘皮晒太阳补觉。魏沐谦谨记安叔的嘱咐,怀孕的女子多半嗜睡。便以为师父已经睡着。脚下轻功不免偷懒起来,结果被凌子岺几颗栗子打在腿上,疼的直冒冷汗,就再不敢偷懒了。 等凌子岺睡醒一觉,便从躺椅上起来,拽着练功累成狗的魏沐谦出府逛街去了。王妃要出去,自是无人敢拦。但府里兵卫也不敢懈怠,十几个铁甲束兵威风凛凛地跟在王妃和魏小公子身后三 步远的地方,足以威慑街上的老百姓了。 凌子岺毫不在意,仿佛当他们不存在似得。从街头逛到街尾,看见什么买什么,喜欢什么要什么,反正花的又不是她的钱,慷他人之慨确实美滋滋的。 魏沐谦抱着手里摞起来比他还高的礼盒,虽然累但也不敢说什么,小腿现在还疼着呢!他这个师父看起来温温和和好相处,下手可狠着呢! 凌子岺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天寒地冻的咬了一口酸的她牙都要倒了,皱着眉头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件往事。那时,一个叫沉香的小师弟有次下山回来,给她带回来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她咬了一口是甜的,那味道萦绕舌尖妙不可言。可是后来,那小师弟在一次执行任务时再没回来,也就再没人给她买过。 顾北煦忙了一天从军营回到府上,听下人回禀王妃和魏小公子出去了,就寻了出来,走到街角,正巧看见凌子岺站在那里,盯着手上的糖葫芦发呆。 顾北煦走上前,将凌子岺微凉的手指包在手掌里哈热气,轻声问道:“酸就别吃了,府上的小厨房能做雪花山楂,是甜的。” 说完,大街之上,众目睽睽之下,顾北煦解下大氅裹着凌子岺一把抱起搂进怀里,魏沐谦也是个有眼力劲的孩子,立刻上前将师父手里的糖葫芦接过来。 第047章 御妻之道!夫君还需要哄? “闭上眼睛歇会儿,到了王府再叫你。” 顾北煦贴着凌子岺低语,而后轻轻一笑抱紧手臂里的媳妇,迈步走在大街上,一脸坦然地接受众人的注目礼。 凌子岺在顾北煦怀里无端打了个哆嗦,心中五味杂陈。温热结实的胸膛贴着凌子岺,密不可分,她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心跳声,那一刻,她并不觉得自己幸福,只是觉得世事无常。她心心念念爱了那么多年的顾赫言,是断不会在大街上这么抱着她的。 她一面要接受来自周围熙熙攘攘的各种艳羡讨论声,一面又暗暗佩服顾北煦颇得人心的御妻之道。 不多时到了府上,顾北煦脚步未停直接抱着凌子岺去了内宅寝房,魏沐谦将手里的东西交给管家眨眨眼看着凌子岺远去的方向,摸摸鼻子识趣地自己去了前厅。 晚膳时分,安星喆准时出现在镇北王府,嘻嘻哈哈地蹭到前厅凌子岺身旁坐下,一双眼睛滴溜溜地直往凌子岺凸出的肚皮上盯,惹得顾北煦冷冷一哼。 凌子岺举箸给魏沐谦夹了一筷子牛肉,安星喆立刻将碗也凑到凌子岺面前,一双桃花眼笑成了月牙儿,“阿岺,我也要。” “安星喆!”一旁的顾北煦不悦地低喝。 安星喆立刻剜了他一眼,“凶什么凶,给救命恩人夹个菜怎么了?按照江湖规矩” “滚!”凌子岺截口骂道,横眉瞪了安星喆一眼,“爱吃吃,不吃滚,吃个饭也不消停。你家穷的没米了,天天来蹭饭?” 安星喆立时眼睛就红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魏沐谦,“为什么不说他?” “他是我徒弟,你们能一样吗?”凌子岺淡声道。 安星喆将手里的碗往桌上重重一放,“你你们欺人太甚了。明明是我忙前忙后的张罗晚饭,哦,你们夫妻是夫妻,师徒是师徒,亲亲热热有说有笑地围在一起吃饭,可怜我孤家寡人一个回去冷锅冷灶的没人管,饿死我算了,反正也不会有人心疼” 说完,居然就离开餐桌气呼呼地往门外走。 “安叔!”魏沐谦没见过安星喆发脾气,吓得忙放下碗欲起身去拦。 凌子岺一把擒住魏沐谦的手腕,“别理他,坐下吃饭。” 魏沐谦惶惶地看了一眼悠然吃饭的顾北煦,转回目光小声对凌子岺道:“师父,我我还是看看安叔去” “吃饭。”凌子岺着实无奈,闭了闭眼呼了口气,拍拍魏沐谦的手臂,“你先吃饭,为师去看看。” 顾北煦下意识抬头刚想说些什么,冷不防被凌子岺忽然凑近咬着耳朵低语,“不许吃醋,我去去就来。” 冷香温软的气息掠过耳朵脖颈,顾北煦不免脸颊微热,于是清清嗓子故作随意地说道:“王妃去吧,本王替你看着徒弟。” 凌子岺笑眯眯地走了,留下魏沐谦缩了缩肩膀,低头猛扒碗里的饭。 安星喆离开前厅后并未直接回安王府,而是负手站在长廊下,清冷夜色映照在他沉静不语的脸上,眉宇间泛着一丝浅淡的倦色。 凌子岺自然猜出安星喆心中所想,她迟疑了慢慢走到安星喆身后,轻声唤道:“老安。” 安星喆转身,立刻苦皱着眉头抱怨:“你走路没声的吗?想吓死我?” 凌子岺无语,轻功好,怨我,怨我。 “你出来干什么?跟你的阿煦眉来眼去理我做什么?”安星喆依旧一副赌气模样。 凌子岺微勾嘴唇,歪头盯着安星喆,温和微笑道:“真生气啦?”见安星喆气闷转身不理她的样子,凌子岺只好抬手一下一下摸着自己的肚子,自言自语幽幽道:“宝宝怎么办啊?娘亲惹你干爹生气了,你干爹” 安星喆倏然转身,漆黑的瞳仁仿若缀上星辰,激动地攥住我的双臂,“你阿岺方才说什么?” 迎上安星喆亮晶晶的满含期待的双眸,凌子岺微微一笑:“那孩子他干爹,回去吃饭不吃?” 安星喆立时笑了,光华流转的眸子极为纯澈,连连应道:“吃,吃,走,回去吃饭阿岺慢点儿阿岺别饿着我干儿” 凌子岺莞尔。 魏沐谦咬着筷子疑惑不解,为什么刚才还苦大仇深的安叔出去一趟再回来跟换了一个人似得,满脸堆笑,笑的后槽牙都露出来了。不但坐下乖乖吃饭,还心情很好不停的给每个人夹菜,尤其是师父,那碗里堆叠的跟小山似得,气得师父哭笑不得,最后还是北王爷端过去帮师父吃掉的。 哎!大人们的事情,他还是觉得少管为好。 晚上关起门,顾北煦坐在矮塌边,一边给凌子 岺按摩孕期微胀的小腿,一边偷偷打量捧着本南疆医书看的入神的灯下美人儿。 “子岺晚饭那会儿你出去跟安星喆说了什么?”顾北煦轻声问道。 “嗯?”凌子岺眼睛未离开书册,随意应道:“没什么。” “没什么老安笑的跟个傻子一样,你都没这么哄过我”顾北煦咕哝着。 许是看书被打扰了,凌子岺掀了掀眼皮,瞧着顾北煦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样,低沉磁性的嗓音里居然带着些娇嗔的味道,不免笑道:“夫君还需要哄?” 顾北煦立刻道:“当然,我也是人,我也愿意听好话。” 凌子岺莞尔,故意逗他道:“那不简单,把咱们王府的丫鬟婢女都叫一起排成队,每人都对着你说好话哄你,好不好?” “凌子岺!”顾北煦气恼。 被指名点姓的人却不慌不忙地放下书,笑吟吟地俯下头颅凑近,几乎与顾北煦贴着面,好奇地打量着,半响才混不吝地调笑道:“我给你孩子许了个干爹。” “”顾北煦愣住。 凌子岺却星目流转,笑嘻嘻的又靠回软塌,“王爷放心啦,没人能动摇你这便宜爹爹的地位。” 顾北煦脸上没了笑容,眉头轻皱,语气满是失落:“你都不用跟我商量一下的吗?” 凌子岺却笑道:“商量什么?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这副身子骨不定哪天就嘎嘣了,孩子生出来多个人教导管束不也挺好” 第048章 新年 “别胡说,你的内伤和毒蛊会有办法的,南疆有的是巫医,再不济还有五毒教,本王就是翻遍整个江湖也会找到方法治你的”顾北煦握住凌子岺的手,眼神焦灼一脸担忧。 凌子岺被瞧着有些眼热,抬手抵住他的胸口,感受他心绪乱横的胸膛起伏,垂下眼帘道:“谢谢。” 下一刻,顾北煦却忽然手上用力,将人圈进自己怀里搂紧。凌子岺挣了挣,但这几日身体已经习惯顾北煦时不时的搂搂抱抱,又因为他这怀抱委实又暖和温软,便也就不矫情了,抱就抱吧,反正又不会少块肉。 “子岺,你能不能别死?” “”凌子岺无语,这是我能做主的? “我不能没有你,孩子不能没有娘亲,答应我,别这么快放弃” “” 凌子岺窝在顾北煦的怀里,慢慢阖上眼,半响才喃声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当年我为了追求上乘武学,盗取各大门派武功秘籍心法,吃了无数修习功法的禁药,几番走火入魔身体底子早伤了根本,就算没有毒蝎的蛊毒我也没剩几年寿元,想想我这一生倥偬,呵,到头来平生又岂堪回首” 顾北煦揽着凌子岺,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头,心疼地亲了亲她的发顶,安慰道:“不难过了,从前的都过去了,以后由我护着你,不会让你再受委屈。” 凌子岺心里不由暗叹一口气,能好好活着,谁想死啊!自己当年既然选择走这独木桥鬼门关,就合该想到会有今日,练功走捷径,既然享受了独步天下的内力武功,逆天而行,生死一线,牺牲些寿元也是无可厚非。 “别说了,顾北煦,无端的我不能给你希望,再”凌子岺的语气很轻弱飘忽,顾北煦感受到她的困惑无措,知她一直被迫留下,从没真正接受自己,心里一揪,将人圈的更紧了,低低道:“子岺,别怕,万事有我” 子岺,别怕 凌子岺是药王谷的大弟子,众师弟们的大师姐,从来都是被别人倚靠和信任,做药王谷大师姐时如此,做暗卫杀手首领也是如此,从没有人跟她说,“别怕,有我” 凌子岺眼眶发酸,她心里一面觉得被人呵护着很幸福很安心,一面又觉得这份安心幸福可能掺杂了某些她尚未可知的阴谋,这种感觉如饮鸩止渴,令她彷徨如刃梗在心头。 一张床,两条棉被,顾北煦躺在外侧伸出手与凌子岺手掌相握,十指紧扣,微笑地侧头看向枕边人。 凌子岺阖着眼,任由他抓着,心跳得有些快,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令她很沮丧,只得强迫自己无视,闭着眼睛硬睡。 二十馀年如一梦,不管花开,月白风清始肯来。 转眼到除夕,南疆和中原文化差异,过年风俗却也大致相同。商贾休市,漂泊再外的游子回家团聚,爆竹声中辞旧岁,烟花漫天迎新春,岁除之日,家家户户男人们忙着打扫庭院挂灯笼贴春联,女人们则忙着准备祭祀祖先的三牲饭菜及三茶五酒。孩子们得了新衣服,新玩具稚嫩的脸上洋溢着欢乐叽叽喳喳地围绕在长辈膝下,天伦之乐不过尔尔。 今年过年的镇北王府和安王府比以往都要隆重热闹,一切布置都是照着京都过年习俗来的,一大早府里的丫鬟婢女就聚到膳房忙活开了。王爷有令,除夕夜吃饺子,府内的人以及过年驻守边城的将士人人有份。安王府的仆人也加入包饺子的大军,所有人都忙着热火朝天的时候,他们的王妃,镇北王府的女主人却在寝房抱着被子呼呼大睡。 顾北煦和安星喆一早出去慰问禹城守城官兵,后又策马出城去了军营,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午时,顾北煦心里惦记着凌子岺,一回来就直奔后宅寝房,一顿折腾将人从床上捞起来,洗漱一番裹得严实就抱出了门。 派去清水镇打探的人已经回来,果然,自月余前七里巷那处小院周围多了许多影卫,皇帝顾赫言曾乔装入夜去过一次,在房里和白芨,菘蓝密谈许久,此后小院彻底戒严。顾北煦派去的人怕暴露不敢靠的太近。 “照此情况来看,皇帝只是将你那两个师弟软禁,生命安全应该是有保障的。”安星喆凑近哈欠连天的凌子岺,皱眉问道:“怎么这儿乏,昨晚没睡好?”话是对着凌子岺说的,眼睛却是瞥向顾北煦身上的。 凌子岺捂着眉眼木讷地点点头,一颗多日悬着的心慢慢落了地。白芨和菘蓝没事就好,当时“假死之局”施行仓促,凌子岺并未来得及知会他们,很怕他二人得知她死讯后一时冲动做出什么,由顾赫言派人看着他们自然最好。 顾北煦将碗盏里的燕窝吹凉,仔细喂给凌子岺,直把厅里的安星喆膈应的只翻白眼,斜了坦然自若的凌子岺一眼 ,问道:“过了年,你那小徒弟就十五了,怎么着,你怎么打算的?” 凌子岺把头瞥向另一边,拒绝再吃这么难吃的东西,含含糊糊道:“不知道。” 顾北煦用手帕给她擦着嘴,接过话头说道:“小宝月份大了,你会越来越累,不如让苡仁去军营里锻炼一段时日,也好收收少年人心性。” 凌子岺思量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算作同意。 晚上除夕夜吃过饺子宴后,王府搭起了戏台子,一帮梨园名角唱唱打打,好生热闹。顾北煦陪着凌子岺坐在主位上,谁想听了没两段,凌子岺眼皮打架就昏昏欲睡,顾北煦只好将人带回房去。 第二日是大年初一,凌子岺一早被顾北煦弄上了马车,摇摇晃晃一路出城去了军营帮忙发压祟钱。这也是顾北煦带兵多年的规矩和习惯,每逢佳节镇北王府和安王府必给驻守边境的兵士发一波红包,今年府里娶了王妃,兵士们早早就翘首以盼。 军营里没有女人,故而当凌子岺一身华服带着两个贴身婢女从马车上下来时,虽身怀六甲,依然明艳动人,把一帮穿着军服的大小伙子看的眼睛发直。 第049章 泪痣 南疆民风淳朴,驻守边境的将士们也渐渐入乡随俗,性格豁达,说话直来直去,凌子岺本就不是什么扭捏会害羞的人,很快跟大家打成一片,等顾北煦跟一众副将开完例会从营帐里出来,就看见不远处一帮兵士围在一起呼呼喝喝,凌子岺卷着袖口大咧咧地坐在临时搭建的木桌旁,跟一个壮硕的兵士比赛掰手腕,而且听那喝彩声,好像她已经连赢了好几个人了。 顾北煦不禁扶额,大过年的又不好说什么,只得一脸苦笑地走过去。兵士们发现了王爷,自然吓得纷纷下跪,却见他们的王爷黑着脸径直走到王妃面前,将人从木凳上抱起来带走了,留下的兵士面面相觑。 “北煦,以后我还来军营,帮你训练,带他们打仗去。”凌子岺窝在顾北煦怀里笑的开心。 “不行。”顾北煦一口回绝。 “为什么?因为我是女人?你看不起女人?” 顾北煦很是无奈,“就你刚才那四两拨千斤的斗法,谁敢小瞧你,本王的王妃天下无双,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是我心里醋,以前醋老安,醋你的师弟徒弟,难道以后你想我连将士的醋都吃啊?” 凌子岺讶异,面对这么直白的控诉不禁厚脸皮地讪笑两声,伸手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胸口处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闭眼假寐去了。 还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又深情又有文化! 初春二月,凌子岺已经怀孕第八个月,腹中胎儿越长越大,又沉又闹腾,压着椎骨疼的她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顾北煦将军营所有的事情都丢给安星喆,寸步不离地守着凌子岺,白日里握着她的手,陪她在院子里散步,聊天,投喂三餐,夜里搂着她,温言细语哄着给她按摩陪她度过漫漫长夜。 到临产前的半个月,府上一下子来了十多个稳婆和巫医,整个镇北王府铜墙铁壁严阵以待,下人们小心做着事,连个喷嚏都不敢打,生怕惊扰那位柔弱不能自理的王妃女主子。 等顾北煦再次伸过手,将剥好还热乎的糖炒栗子递到凌子岺嘴边时,第一次,凌子岺第一次眉眼含笑主动捉住他的手,粉嫩的小舌卷走栗子的同时还顺带亲了亲顾北煦的手指。 顾北煦错愕:“” 凌子岺笑的极甜,轻语道:“听你的,男孩就叫顾同年,女孩便叫顾同月。” 顾北煦脑子空白一瞬,片刻后只觉得心头像是覆了一层甜丝丝的蜜糖,被凌子岺亲过的手指似留有柔软余温,他心里激动亢奋,他知道凌子岺接受他了,他终于等到了她的认可。 两人相拥在一起,辗转亲/吻,灿亮灯烛映出谁脸上的一丝薄红,羞得月亮都躲进了云层。 庚子年春天,凌子岺生下一个男婴。 至于生产过程,不可谓不凶险万分,生死一线,尽管王府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凌子岺仍然是经历了难产,失血过多,昏厥,内伤反噬催动毒蛊发作,稳婆巫医在产房忙活了一天一夜,一盆一盆的血水从里面端出来,顾北煦双目赤红状若疯癫一直守在床头握着凌子岺的手给她输真气,王府里的下人就在外面院子里跪了一天一夜。 安星喆不愿意回忆当时情景,他只觉得万一那时候凌子岺要是不在了,恐怕顾北煦也 好在,凌子岺熬了过来。 巫医给刚出生的小世子检查身体,发现其血脉中自带剧毒“半边月”,换一种说法就是,小世子的体质千年不遇,属“百毒不侵”。 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还没等镇北王府的下人们欢呼高兴多久,他们的女主子,刚产子虚弱悠悠醒来的凌子岺,撑着身体不适看了一眼奶妈抱着的襁褓婴儿,立时就变了脸色一掌击向王爷,吓得奶妈一个哆嗦抱着嗷嗷直哭的小世子就赶紧撤了。 片刻后,王爷颓然地从房间里出来,走到院落中间定住,扭头回身,猛地朝房门方向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众人惊呆,好半响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王府管家吓了一跳,立刻遣散内院的所有下人,差人将刚回府的安王安星喆火速请过来。 凌子岺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余怒未消。她刚才分明看的清楚,那襁褓中的男婴模样像极了缩小版的顾北煦,尤其是眼梢眼角的一点红色泪痣,简直一模一样。 原来那夜在莳花馆半夜闯入她房间的人是他,竟然是他 被人竟然玩弄在股掌之间这么久,凌子岺一时急火攻心,气上心头,再加上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直接人事不省昏死过去。 安星喆匆匆赶来,进了内院见顾北煦一言不发跪的笔直,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也没管顾北煦,直接去了房间。 巫医们又一通忙活,两副汤药灌下去,凌子岺才舒过来一口气,靠在床榻上气若游丝地任由安星喆抵着后心给她输着内力,调息混乱的经脉。 安星喆是第一个看见孩子的,当时稳婆将孩子抱出来本来是要给王爷瞧的,结果顾北煦理都没理,眼睛就没离开过床榻上的凌子岺。 稳婆道喜:“恭喜王爷王妃,是个小世子。”安星喆看了一眼守在床边的顾北煦,默默从身上掏出赏银递给稳婆,稳婆欢天喜地地接过,抱着刚出生的孩子给安王看。 安星喆当时就心里一沉,脑壳就炸了。这孩子生的和顾北煦一模一样,说不是他亲生的恐怕都没人相信。 后来他迷迷瞪瞪地回了府,脑子里想的都是他和顾北煦在去往清水镇那条山道遇到凌子岺的情形,他明明记得当时两人根本不认识啊!按照孩子的月份往前推,也太再加上凌子岺对孩子的父亲一直讳莫如深,按照她的性格,她若早知道是顾北煦,怕是镇北王府早就寸草不生了吧! 如今这幅情景,安星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实在是太佩服顾北煦了,不声不响的就把事儿都办了。难怪当时凌子岺病重昏迷着,他就非要成亲,敢情连他都瞒着,一起算计进去了。 思及此处,安星喆只觉得只是罚他跪简直是太便宜他了。 第050章 淋雨请罪 当夜,禹城就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留下照顾王妃的婢女伺候主子睡下,关好门窗才端着吃剩下的月子餐低头匆匆从回廊走远,眼睛看都不敢看跪在院子里的王爷。 顾北煦浑身早就被大雨浇透,整个人被淋得头重脚轻,垂下的手暗暗攥紧,一天一夜的内力消耗让他还没来得及调息,已经伤了元气的丹田隐隐作痛,气血翻涌,浑身经脉如小刀寸寸剐着,逼的他不得不咬紧牙关,将甜腥闷咳硬生生压回腹腔。 雨势到了后半夜渐缓,正值初春,暴雨后夜风冷的刺骨,顾北煦脸色苍白可怖,隐忍地抿着嘴唇,无边黑夜褪尽,黎明曙光升起,他却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周遭一切看不真切,初初晃动再后来就天旋地转起来。 鬼使神差之中,顾北煦将随身佩戴的环形玉佩用力掰断,手掌用力握紧尖锐的碎玉边角,随之密密匝匝的疼痛感沿着小臂一拥而上,顺着神经直冲大脑。他眼前恢复了一丝清明,心里默默想着,他不能倒下,凌子岺和孩子还等着他去照顾。 清早的天气阴凄凄的,安星喆摇着扇子信步进了内院,一眼就看见依旧跪在那里的顾北煦,忍不住眉心一拧,快步过去。 “阿煦你怎么还,”安星喆顿住,眼见顾北煦衣衫濡湿紧贴在身上,一张脸白的吓人,双眸半阖,眼神飘忽,“你怎么这么实诚,昨晚那么大的雨,你这是跪了一夜啊!” 安星喆既心疼又生气,这人怎么这么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顾北煦置若罔闻。 无法,安星喆只得先进房间去找凌子岺,一个两个的大人小孩没一个消停。昨晚他在王府待到很晚,小世子一直哭,奶娘哄不住,又没人敢进内院,只得喊来安王。安星喆也头疼,他知道凌子岺的脾气,不愿插手管他们的事。 小世子到了安星喆手里立马就不哭了,一双澄清眼睛眨了眨,小手软乎乎地伸着,把安星喆心都融化了。待到外头雨势减缓,安星喆才将睡熟的孩子交给奶妈,回了安王府。 房间里的凌子岺靠在小桌上吃早膳,一旁静立的婢女见安王进来,立刻行礼去沏茶。安星喆坐到一旁,垂了眼眸也没说话就这么静静陪着她。 红枣银耳莲子羹,淡黄色的银耳熬出了胶,深红金丝小枣点缀其中,清甜的味道丝丝缕缕飘出,凌子岺低着头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 喝到一半,凌子岺抬眼,淡声道:“老安,我不想待在这里。” 安星喆持扇子的手一顿,心道:你个小祖宗刚死里逃生没两天,不好生待着休养要去哪儿?想归想,现在的凌子岺说不得碰不得,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风雨欲来,他也不敢劝啊,更没那个胆子敢拦。 “孩子一起带走?”安星喆想了半天,只问出这个蹩脚的问题,问完又恨不得咬自己舌头,真是木鱼脑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谁知凌子岺连眼神波动都没有,继续喝碗里的莲子羹,“既然是他的种,就给了他,权当还他这些日子的照顾了。” 听听听听,凌子岺说这话多绝,安星喆一时无语。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再加上屋里说话的两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故而顾北煦跪在外面一字一句皆入耳中,他感觉心脏陡然被人攥紧了,连呼吸急促也跟着滞涩起来。 “王爷!!” 沏茶回来的婢女在廊外忽然尖叫一声,安星喆立刻起身朝门外奔去,一把托起吐血昏迷的顾北煦,朝那婢女喊道:“快去找巫医!” 从醒来到现在,凌子岺一直在房间里,她并不知道顾北煦跪在外面,更不知道他在外面冒雨跪了一宿。 “你这又是何必”凌子岺喃喃自语。 顾北煦是被疼醒的,耳边隐约之中传来嘤嘤的陌生女人哭声,视线慢慢进入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看到凌子岺坐在床边正在给他麻木胀痛的膝盖上涂抹伤药,无声地张了张嘴,“子岺。” 凌子岺皱了皱眉,那女人的哭声实在胍噪,正考虑着是不是该点了她的哑穴,冷不防一抬头见顾北煦已经醒来,脸色立即一沉,收拾了伤药就要离开。 顾北煦强撑着床想要起身,膝盖的伤泡了一夜凄风苦雨,再加上高烧,整个人虚弱得发颤,饶是如此,他还是一把抓住凌子岺的胳膊,声音哑的不像话,“你别走,要打要罚都随你,求你别走” “咳咳!”安星喆以扇面遮住半张脸,卖力地咳嗽两声。顾北煦这才回神,房间里除了凌子岺,还有安星喆,房门方向的地上还跪坐着一个女子,那方才扰人的哭声就是从她那儿传出来的。 顾北煦蹙了蹙眉,眼神示意安星喆,发生什么事了? 安星喆利落的一合折扇,那扇子指着地上那女子,说道:“阿煦,这是你府里的丫鬟,刚才我和阿岺过来的时候,房间里只有你们两个人,这丫鬟胆大包天,居然对你手脚不干净,阿岺掰折了她的手骨,说是等你醒了,凭你处置” 顾北煦还未听完脸色就铁青了,他生怕凌子岺误会,立刻求救似地看向凌子岺,“子岺,我我不知道”话未说完就听见凌子岺冷冰冰的开口道:“与我无关!” 顾北煦满腹委屈,想解释的话梗在喉咙,不上不下着实难受。 偏巧那女子见王爷醒了,仗着自己是府里的老人,实则顾北煦连她们这些人鼻子眉毛眼睛都没记住过,哭哭啼啼地向前膝行,“王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凌子岺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她平日与女子素来交道打的少,更是鲜少碰见哭啼不止的。 “老安,你是死的吗?”顾北煦怒斥一声,脸色又苍白了几分。 安星喆吓得一哆嗦,立刻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扇子将人敲晕,直接拖出去了。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顾北煦额上沁出一层层的冷汗,紧抓着凌子岺的胳膊不放,眼眶红红地看着她,单薄的脊背轻轻打颤,“别走求你” 第051章 算了,怪可怜的! 冷不丁的,凌子岺忽然出手掐住他的脖子,顾北煦僵住。 细长微凉的指节一点一点地收紧,力道越来越大,凌子岺微沉着下巴,目光冰冷乖戾不同于往日的慵懒温和,嘴角紧抿勾着一丝浅淡的阴冷。 “阿岺!”将刚才的丫鬟交给王府管家发落后,安星喆又折返回来,结果一进屋见到凌子岺掐着顾北煦,后者已经面色紫涨,几近窒息昏迷,“松手阿岺松手!!” 顾北煦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倏然新鲜的空气涌进心肺,呛得他闷声咳嗽,半天还缓不过起来,方才凌子岺险些掐死他,若是安星喆晚来一刻 “事已成定局,你又何必”安星喆责备的话还未说完,凌子岺就甩开他的钳制,冷着一张脸头也不回地走了。 再扭头看床榻上进气多出气少的顾北煦脸色不佳,安星喆暗叹一声: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转眼就到了小世子的满月宴,自那日之后,顾北煦再没见过凌子岺。他被赶去了书房睡觉,凌子岺坐着月子在内宅寝房里足不出屋,除了送餐打扫的婢女,其他人一律不见。 安星喆倒是经常带着魏沐谦过来,见不到凌子岺,见见养在乳母院子里的小世子总是好的。 王府里的下人婢女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他们一向恩爱有加的王爷王妃突然就分房而居,形同陌路,王爷日渐寡言,整日精神恹恹。乳母将小世子抱去给王妃看结果被赶了出来,安王叫他们不要多事,本分地照顾好王爷王妃的日常起居就好。 一时间,整个镇北王府像是被阴霾所罩,所有人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凌子岺自从生下孩子之后,身体里发生了些微妙变化,原本侵蚀经脉的毒草“半边月”被转嫁一半到了小世子身上,夜半经常发作的反噬竟然温柔了不少,再加上凌子岺本就内力深厚,夜里再自行调息就可压制体内的毒蝎蛊,再不用之前那般难熬。 顾北煦不知从哪儿习得竹笛,见不到凌子岺的日子里,就站在书房窗户前身披月华,运转真气每夜子时吹奏,卯时才停歇,端的是密音入耳,以内力催动声乐助她调息疗伤。 枕着笛声入眠,凌子岺晚上睡得很好,只是清晨醒来时感觉着身边空荡荡的莫名有些失落。 今夜过了亥时外面细细缕缕飘起春雨,凌子岺早早睡下,恍恍惚惚间梦回了那几年间黑暗血腥的日子,不停的杀人,不断的逃亡,前有断崖,后有追兵,拼死一搏,濒临绝境 直到一阵清心乐音将她从窒息的梦魇了解救出来,空气有一刹那静默,凌子岺按着心口坐起,抱元守一闭目调息。 门外微雨停歇,房间里静谧浓郁,半个时辰后凌子岺睁开眼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须臾便起身点上灯烛,穿好衣服星夜打开门。 笛音未绝,凌子岺听出了笛音里的滞涩,顾北煦连日运功吹笛已然伤了元气,她皱紧眉头,心中思绪纷飞,顾北煦啊顾北煦,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将我的生活搅的翻天覆地,如今又做这幅深情缱绻的要死不活演给谁看! 顾北煦的面色确实不怎么好,雨夜寒凉,他只着单衣坐在书房前连廊上吹笛,虚耗内力再加上日日忧思难眠,再骤然见到心心念念的人突然出现在连廊尽头,踏着月色款款向他走来。 竹笛从手中脱落,他一时激动慌忙站起,却又刹那一口气没提起来,重心失衡向前扑去。 凌子岺眼疾手快地扶住顾北煦,训斥的话冲口而出:“我没让你死,你敢自伤?”手上的触感与月余前相比,顾北煦又清减了许多。 书房宽敞空旷,唯一的矮榻上置着一条薄毯,凌子岺坐了上去,硬邦的木板十分难受。再观顾北煦的身高,与这矮榻睡觉恐怕得蜷着身子,翻身都困难。很难想象顾北煦居然在这里睡了一个月,明明王府里空的房间有几十间。 “没没热水了”顾北煦掀开茶壶的盖子,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看凌子岺,喃喃道:“你等一下,我去” “不用,”凌子岺出言打断,“我不渴。” 顾北煦细不可查地点了头,便放下茶壶盖子,杵在那里不再出声了。 良久的沉默后,凌子岺在心头重重地叹了口气,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冰冷:“明天是顾同年的百日宴,我一向赖床,你明日记得喊我早起。” “子岺” 顾北煦惊喜的差点跃起来,转念间又生生忍住,他怕吓到凌子岺,怕她再次冷冰冰地对他,所有的欢愉情绪化在心口,分明逆着光,凌子岺却瞥见顾北煦眼眸里星星点点。 一个人的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心疼,感动,凌子岺也不知道自己那 刻是什么感受,头脑嗡鸣,她朝顾北煦伸了伸手,“我困了。” 顾北煦几乎是更咽着抱住了凌子岺,久违安心的冷香嗅了一遍又一遍,怀里的人失而复得,懒懒地窝在他胸前,一切阴云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随即笑了出来,原来,她不止是他后半生的曦光,彼此更是对方生命里的唯一变数! 算了,怪可怜的!凌子岺想着。 其实这些日子她也没太所谓,沦落江湖又不是什么名门闺秀,到了这把年纪,便什么都想开了,横竖一条烂命罢了,若不是她诈死离开,恐怕到死都得给顾赫言卖命。 少女怀春时,她也曾幻想过自己的婚礼一一不必太隆重,不必太繁杂,只求田园山水间,粗茶淡饭,繁花四季,一生一世一双人,拥她入怀,疼她入骨,与她秉烛灯下,共话桑麻。 曾经的梦中情人白衣少年慢慢变成了至高无上问鼎天下的帝皇,后来凌子岺明白,她再也没有了做梦的资格。 顾北煦就这么突然出现了,不言不语却又倔强地守在她的身后,半年多无孔不入的细心呵护,虽知他做这些多半是为了她腹中之子,但转念一想,以镇北王的身份地位,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想生多少孩子不成?难道非得看上她这么一个满身疮疤,青面獠牙的杀手头子? 摒除所有不可能,就只剩下一种可能 第052章 祭告亡灵的殇酒 京都永安城。 皇宫一一奉天殿。 月明星稀,夜阑人静。 顾赫言除了白日里华服锦衣,只穿一件素白锦缎的寝衣长发散开垂在肩后,左手捏着一支蝴蝶簪子,右手提着一个白玉酒壶,歪歪斜斜地靠坐在床边的木榻上之,眼神空洞呆滞,恹恹地垂着眸子。 空荡荡的宫殿只有他一个人,地上不远处躺着一把剑,正是那日凌子岺掉落在断崖边的软剑。顾赫言手中的酒一倾,对着那把剑的方向将玉壶中的酒缓缓倒在地上,那眼神姿态就像是祭告亡灵的殇酒。 凌子岺有一双温柔灵动的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状若天真,陪伴了顾赫言十五岁前的所有时光,那时候,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是二师弟,她是大师姐。可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成了野心不古权欲算谋的混蛋暴君,她成了任他驱策冷血残酷的杀手首领。 分明那一年杏花微雨,她说过要护他一辈子的 世事蹉跎,想要的人如手中沙水中月,终是一一欲留已晚 几日前边镜禹城镇北王府的折子递了上来,折子里寥寥几句,大致意思是:镇北王本月初喜得嫡子,报喜到京城请皇帝赐封来着。 身为皇亲国戚国之重臣,娶妻生子乃是朝堂大事。却不想顾北煦只上了两份折子,一份是告诉皇帝,他有王妃了,王妃已有身孕不宜入朝拜礼。第二份折子就是时隔四个月告诉朝廷,人家孩子已经生了,你当皇帝的该册封册封,该赏赐赏赐。 明眼的人一推算日子,就知道顾北煦这是暗度陈仓奉子成婚,只是他将王妃藏的紧,好事之人也只打听到,此女子是他营下一解甲归田副将独生爱女,好像叫“茯菟”来着,名字有些怪异。 顾赫言郁郁寡欢,将折子交给礼部,督令礼部官员按照朝廷规制着手去办了。 “来人。”他朝空荡的宫阙低低换了一声。 一个影卫如鬼魅滑出,躬身跪在一旁等着主子说话。 “把看守白芨菘蓝的人撤回来吧。”顾赫言说话有气无力,师姐已经死了,到了阴曹地府若知道他还囚着她最喜欢的两个小师弟,又该不高兴了。 那影卫领了差事消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两个月后,乔装打扮成药材商人的白芨和菘蓝驾驶着马车进了禹城,引他们来的兵卫将两人先带到了安王府,短暂停留洗去易容乔装,便跟着安王进了镇北王府。 一别大半年之多,白芨和菘蓝再见到他们的大师姐心情是相当兴奋的,在七里巷的小院骤然听到凌子岺坠崖失踪的消息,震惊之余悲恸万分。然而还没等他们做出反应,顾赫言已经命影卫将小院囚了起来,除了日常供给不允许他们出小院一步。 白芨是个莽撞的,菘蓝心思细腻想也明白,顾赫言如此是防着师姐回来找他们,直到不久前,看守小院的影卫突然撤走,又过了两日,安王派来的人就联系上了他们。 一大早,凌子岺就被顾北煦拖着,神神秘秘地带往一处地方。虽说凌子岺在王府里住了这么久,但也不是每个宫殿宅院都去过,毕竟王府占地太广,她又一向懒惰,除了经常去的几个地方,别处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看着都眼晕。 七拐八绕,顾北煦原来要带她去的地方是练功房和兵器室,之前凌子岺怀着孕,他自然不敢让她舞刀弄枪。如今见她精神大好,想着那日她的随身软剑丢在了霞栖山,便带她到兵器室再挑选一个趁手的防身武器。 “早知道王府有这么个地方,我就不用让苡仁在后院子练武了。”凌子岺路过一堆高低错落的梅花桩,语气轻快地看向顾北煦。 顾北煦笑了笑,“你若早知道这个地方,我的儿子不得遭殃了。” 凌子岺扬眉,“顾北煦,你怎么三句话不离你那个便宜儿子,他这么好,你跟他过去。” 顾北煦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圈进怀里,点她的鼻子,“跟儿子吃什么醋!” 凌子岺面无表情的曲肘推开他,道:“小崽子天天哭,告诉老安赶紧抱走,烦人!!” 顾北煦摇摇头,默默叹了一口气跟在她的身侧。 兵器房连着练功房,只有两间平房,外面看挺普通,打开门后,里面各种兵器琳琅满目像个商铺,十八般武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好吧,有的凌子岺并不认识。 手指捏着一柄银白软剑,凌子岺不由迷了眯眼,“好剑!”流畅剑刃,剑柄雕刻金缕蛇透着一股冷冽质感。 “几年前老安将此剑带过来的时候,说是五毒教四大护法毒蛇的兵刃,他嫌晦气就放在了我这里 ,没想到这兵器居然与你有渊源”顾北煦说道。 凌子岺恍然大悟,难怪她觉得这软剑有些印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嗯那场追击战持续了好几日,我也是第一次碰见那么难缠的对手,勉强杀了三个,被其中一个叫毒蝎的撒了毒粉才中招,要不是安星喆出现,恐怕我这条小命当时就交代了。” 顾北煦脸色一白,凌子岺说这话时气息嗓音没有起伏,好像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往事。可却听得顾北煦心中窒痛。 五毒教最早起源于中原武林,创派祖师五毒圣君以毒养药,锻造五毒奇门兵刃以暗器,毒蛊,刺杀响誉江湖。后经华山论剑武林大会之后,五毒教行事太过而被江湖各大门派群起而攻,当时教主风不破重伤带领残余教众迁徙南疆,从此中原武林再无五毒教。 几年后,靠着天然的屏障地利,五毒教在南疆发展的风生水起,门下弟子数万,四大护法毒蛇,蜈蚣,蜘蛛,毒蝎,武功冠绝,万人之敌,为五毒教顶梁之柱。顾北煦曾派多股力量探查过,却屡屡损失惨重,无功而返。据说他们的老巢隐秘在一处瘴气弥漫的山谷,生人勿近,近着必死。 第053章 调戏反被撩 五毒教的四大护法尽数命丧于凌子岺之手,而今四年过去,五毒教行事越发隐秘,也不知道他们掌握多少凌子岺的行踪,能解凌子岺身上毒蝎蛊的解药就在五毒教,可一想到这里,顾北煦心里就如同悬着一把刀。 “其实我很少用兵刃的,”凌子岺把玩着手里的软剑,饶有兴趣地给顾北煦讲道:“我小的时候师父教我们的都是硬剑,可防可攻,可砍可刺。软剑就不一样了,习练时需精,气,神高度集中,快准狠,一招致命,割断脖子的颈动脉不让对方有反应之力。” “呵呵,我有个毛病,打架老丢武器,久了久之就习了软剑,缠腰上不碍事,但也丢,上次那把是菘蓝送我的,让我丢在了霞栖山断崖。呵呵呵江湖上那些大侠名士不都崇尚,宣扬什么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在我看来,简直狗屁不通,一把铁片子还能比自个的命重要?” “你说的对,什么都没有你的命重要。”顾北煦贴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应道。 凌子岺回头看了一眼顾北煦,眉眼一弯,“娶了我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亡命徒,王爷可觉得亏了?” 顾北煦一把将人勒紧怀里,利落地擒住那张颜色略浅的薄唇,心猿意马含糊不清地喃喃道:“亏,亏死了,所以先讨点儿利息” 凌子岺也不是好惹的,回身不甘示弱地在顾北煦劲瘦的后腰上掐了一把,明显听得他呼吸一滞,趁他防备松懈立即攻城略池舌尖肆意翻搅一番,又在他迎合回来时立即退开,一副没事人的坦然模样只把顾北煦气得一口气憋闷在胸口。 这可真是调戏反被调,一山更比一山高。 外面响起了脚步声,“王爷,王妃,安王来了。” 安星喆表面上看着翩翩公子,彬彬有礼,实则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缺德鬼,来到镇北王府第一件事就带着白芨菘蓝去看小世子去了。虽然未经主人许可,此举多有不妥,但白芨菘蓝转念一想,反正是师姐的孩子,他们俩又不是外人,看就看吧。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得话都不会说了。 他们一直认为师姐怀的是顾赫言的孩子,天打雷劈都想不到,居然是那王爷的,啥时候的事儿,都给他们雷傻了,整不会了 安星喆在一旁摇着折扇细细欣赏两人的表情,从满怀期待到大惊失色,再到瞠目结舌,最后惊恐万状 “老安,你真是缺了大德!” 凌子岺一进外厅见到白芨菘蓝的怪异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但她又能怎么样呢,被迫端着大师姐的威严架子姿态,笑脸相迎温温笑着。 白芨蹭的站了起来,菘蓝则心里一抖,别人不知道,他们二人可太了解了,若是师姐无缘无故地露出这付笑容,说明有人要倒霉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凌子岺白皙的手腕一抖,竟是以指风凝成剑气带着凌厉的残影击在安星喆的穴位上,后者闷哼一声痛的弯了腰。 “活该!”顾北煦站在一边幸灾乐祸。 “你也出去。”凌子岺朝顾北煦温声道。 “好的,王妃跟师弟们慢慢聊,有事喊本王,随叫随到!”顾北煦拖着安星喆一条手臂往外走,开口却温柔的不像话,临出外厅门槛还示威一般朝菘蓝挑了挑眉。 菘蓝霎时僵住,这股莫名其妙的感觉在七里巷小院住着时他就时常感觉的到,没想到数月不见,顾北煦这对他的敌意并未随着跟师姐成亲而减少多少,他也实在是冤枉的很。 白芨被这突如其来的的变故弄得一脸发懵,开口来不及思考,就直接问道:“师姐什么时候跟王爷唔!”一只温凉的手掌捂住了他的嘴,菘蓝使劲朝他皱眉头。 凌子岺则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二人。 “师师姐好,”菘蓝讪笑道:“小世子我们见过了,很可爱,特别可爱,像像师姐。” 白芨唔唔唔的点头,奈何被菘蓝捂着嘴只能干瞪眼。 凌子岺极轻极缓地笑了一声,语气却是平静温和,“从前的事情就不提了,如今我已经嫁给顾北煦,往后再见了他,你们知道规矩。” 菘蓝点头嗯了一声,偷眼看了看白芨见他老实,才松开手,白芨也迫不及待地点头。 “咱们既然都来了南疆和大渊的边境,就暂且先待着,未免人多嘴杂,你们二人不可住在王府。这样吧,你们去街上逛逛,找家前店后院的商铺盘下来,先干老本行,开医馆” “是,师姐。” “魏沐谦的身份在这里是保密的,他如今已入军营,你们心里有数就好。平时还是称呼苡仁,他 以后也只能以此名字示人。” “是。” “是。” “一会儿你们跟着安王先回去休息,晚上王府设宴为你们洗尘,到时再过来。” “可是”白芨疑惑不解,他们只认识师姐,不是应该住在镇北王府吗? 菘蓝拽了白芨一下,道:“我们听师姐的安排。” 白芨哦了一声点点头。 到了晚上的接风宴,安星喆带着魏沐谦,白芨,菘蓝早早过府来,四人照旧先去找小世子玩了会儿,等到开宴时,凌子岺和顾北煦两人才肩并肩地走过来。 安星喆摇着折扇,扯了扯嘴角,冷嘲热讽道:“你们俩够可以的,腻歪到现在才出现,当我们都是工具人吗?” 凌子岺毫无羞怯,扫了眼满桌的珍馐佳肴,边坐下边说道:“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工具人比你有用多了,至少不会整天胍噪。” “阿岺你个没良心的,我帮你照顾徒弟也就算了,你现在把我那儿当客栈也就算了,怎么说话还这么喜欢噎人,阿煦,你不管管她”安星喆激动地一合折扇站起来抗议道。 被点名的顾北煦嘴角上扬勾起弧度,慢吞吞道:“管不了管不了,我可不敢管,这一桌子都是她的人,打起来我这王府又该修缮了。” 第054章 开医馆 安星喆被噎的气息不稳,经过一番思索再看看一桌子拿平平无奇眼神看他的人,立刻求生欲满满地拿起碗碟,盛了一碗鱼翅汤递给凌子岺,故作狠狠地说:“算了,阿岺身子虚,我就不计较了。” “多谢老安,”凌子岺莞尔一笑,自然而然地伸手接过来,低头正要喝,倏地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身侧袭来,不禁手一抖,随后看向一旁的顾北煦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对顾北煦说:“王爷,要不你也尝尝。” 顾北煦淡淡嗯了一声,伸手捉住凌子岺的手腕,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碗里的鱼翅汤,“酸。” 凌子岺也喝了一口,不解地皱眉:“不酸啊!” 顾北煦眸中噙满笑意,也盛了一碗换掉凌子岺手上的,“你喝这碗。” “哦。”凌子岺点头接过,尝了尝,跟刚才那晚味道没什么区别啊。 桌上其余四人一副看戏的模样,见顾北煦淡淡目光扫过来,立时四人拿酒杯互相碰了碰,专心喝酒,专心吃菜。 白芨再笨也看出来了,终于明白师姐为何不让他们住镇北王府邸了,原来这里就是个大醋缸啊! 时辰已至亥时,茫茫夜色,繁星闪烁,整个镇北王府静谧沉睡,除了一一王爷王妃的寝房灯烛摇曳,将熄未熄。 搂也搂过,抱也抱过,每天守着这么个软玉温香的美人能看不能吃,搁谁不难受,可偏偏这美人武功高的很,软硬不吃,也不能每次都打架啊! 顾北煦翻了个身,侧目看向一旁专心打坐的冷美人,无可奈何想:每次都打不赢,照这样下去,什么时候能要上二胎! 等气息慢慢归于平静,顾北煦伸手从后面抱住了凌子岺,装模作样地委屈道:“子岺,你便让我这一回吧,明天我就回军营了。” 凌子岺收势睁开眼睛,低头看向缠在腰间的手臂,“回军营?那感情好,从去年仲夏到现在,我看你也闲的够久了,光拿朝廷俸禄不干活那怎么行,赶紧回去忙正事去。” 顾北煦气得一更,偏又不舍得说重话,只贴了贴自家媳妇,低低道:“你就这么不想让我陪着?好歹暖床这么久,总该有些舍不得吧?” “别搞得生离死别见不着面似得,主帅营帐离禹城这么近,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倒是我那小徒弟,有些日子没过来了” “最近南疆不稳定,几个部族正在闹内战,虽然暂时犯不到大渊边防,但也得时时警惕,有备无患。” “你的意思是,大渊随时要和南疆打仗?前些年不是已经议和了么,南疆来和亲的公主还好好待在大渊皇宫里呢,两个国主之间的盟约这么儿戏的?” “据探子密报,年后开春南疆王出了意外薨了,事关继承人,六大部族秘不发丧将此事压着,库尔勒,阿克苏,阿图什三家部族的王子暗中培养势力意图分裂南疆。老安训练了一支特勤兵时刻关注着南疆的动向,你的徒弟就在其中。” “谁当上南疆王无所谓,两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只要他们任何一部族不主动来犯,我们自然不便插手他国内政。” “子岺说的是。”顾北煦眼底荡漾开些许狡黠神色,话锋一转,道:“正事讲完了,我们聊聊私事” 凌子岺撇了他一眼,“我跟你有什么私事?” “就商量一下”顾北煦中衣微敞,指尖一下一下抵着她的腰腹,柔声道:“你让我的事儿” 凌子岺冷笑一声,侧身抬手拢了拢顾北煦的衣领,十分有定力道:“没得商量,你打的赢我再说。” 顾北煦立刻可怜兮兮垮了脸,“啊!别呀!子岺,好子岺,是我哪里做的不好吗,你别不理我呀你让我一回吧,求你了” “滚,再胍噪给你踹出去,对着外面月亮念叨去。” “别别,我错了我错了,不敢了咱们睡觉纯睡觉” “” 夜色渐深,云层遮明月,明月照清辉,顾北煦状似不经意地翻了身睁开眼睛,月光朦胧,看着身边的美人安静睡着,便觉这曾被视作的冰冷起居的宅院有了人间炊烟的味道。 医馆的装修正式进入尾声,凌子岺这些天在王府里闲来无事,便日日往禹城大街的医馆跑,白芨菘蓝本来就被凌子岺照顾惯了,也乐的听大师姐指挥。 禹城是大渊与南疆边界最繁华的边城,来往各色客商,街上偶见南疆商人不足为其,以前凌子岺就扮成药材商曾数次往返南疆,手下的暗卫也会用丝绸,茶叶与南疆商人交换牛羊,情报。如今脱离暗卫,真正开起医馆,倒有些轻车熟路,兜兜转转,原来人生处处是。 医馆后日正式开业,柜上还缺几味南疆药材,这些日子南疆几个部族搞内战,被称为疗伤圣药的几味南疆药草都被部族世家买断,有些货运不到禹城了,可中原的药材大多集中江南一带,一来一回就耽误了开业吉日。 菘蓝决定冒险穿过禹城边防胡杨林到南疆最大药材商那里直接进货去,趁着天色已晚扮作南疆商人,速去速回,应该赶得及明日上午回到禹城。 夜深了,白芨赶着一辆大马车拿着镇北王府的令牌出城去,车厢里菘蓝和凌子岺一人一个酒杯浅酌慢饮,好不悠闲,不同的是,一个人杯子里是真的酒,一个却是甜香馥郁的果汁。 “师姐,王爷走了这些天有什么消息传来吗?南疆那边的夺位之争愈演愈烈,禹城的部分商贾贸易都受到不同的影响,咱们这一次能拿到药材,下一次可就说不准了”菘蓝一向心思细腻,他能看出师姐虽然每天同他们在医馆嬉笑打闹,眼里不时透露出来的黯淡神色也不知她忧思何处,是远在朝堂的,还是近在边城的。 凌子岺饮尽杯中的果汁,砸吧砸吧嘴,淡淡道:“镇北王治下军纪甚严,大渊边防还是很牢固的,朝廷的事用不着我们操心,咱们只管开好这医馆,赚点银子打发日子就行。” 第055章 夜遇马匪 菘蓝点点头,接着道:“嗯,对了师姐,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阿尔沁来信了。” “她是不是在信里骂我,言而无信,说好的去南疆找她,结果等一年了连个头发都没见着?” 菘蓝暗咳一声,“差,差不多” “算了,骂就骂吧,反正那小丫头伶牙俐齿,急眼了再骂些南疆话,左右我也听不懂,随她。” “师姐,现在南疆被汉化的很厉害,基本小孩子都会讲些简单汉语。” “别高兴的太早,这也不是什么好事,南疆的文化在逐渐向中原靠拢,谁吞噬谁还不一定,语言统一是第一要务,也更方便侵略者管辖,只要为政为王者能给百姓带来富足安定的生活,老百姓才不会管这天下谁当家做主。” “师姐说的有道理,我和白芨自幼入药王谷得师姐关照,如今也只想守着师姐,守着师姐的孩子,在这禹城长长久久地居住下去,若是若是师姐那天想离开,我和白芨也必全力支持。” “好了,师姐知道你们乖。事情变成今天这样虽与我当初的计划相悖,但想来也是最好的安排。孩子跟着他的亲生父亲锦衣荣华地养着,总比跟着我们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好。再说,当初我也不知道孩子是谁的,莳花馆烧的冤,咱们手里的人命多的数不清,总会有报应的” “师姐,你的伤” “内力充沛,神清气爽,想来是身体已经适应了半边月的毒性,应该无碍了。” “那就好。”听到这里,菘蓝才放下一颗揪着的心,师姐被这内伤折磨了三年,如今终于听见她说无碍了。 夜里起了冷风,凌子岺困意来袭,裹着毛毯缩在车厢角落睡觉。菘蓝将车门关好,与外面赶车的白芨并排坐着。 白芨侧头看了菘蓝一眼,“师姐睡了?” 菘蓝道:“睡了,你车子赶稳些。” 白芨应道:“好。” 交易十分顺利,白芨和菘蓝将几麻袋的药材放上车厢后面固定好,便赶着马车往回走。连夜赶路,白芨双目炯炯脸上不见疲倦,倒是菘蓝被冷风吹得久了眼神渐渐涣散起来。 白芨将身上的外袍单手扯下搭在菘蓝肩上,“你也去车厢里歇一下,昨天就没睡好。” 菘蓝其实已经很累了,却一点儿也不想动,“没事,我这一身寒气再吵到师姐,你便让我靠一会儿吧。” 白芨伸过手去覆在菘蓝微凉的手上,坐过去一些调整姿势让菘蓝靠在肩头,顺手将外袍掖了掖,低沉道:“睡吧,我看着你。” 菘蓝微微颔首,缓缓闭上眼睛。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有人毕生所求,不过是与心上人朝朝暮暮。 远处传来几声猫头鹰的笑声,正在车厢里浅眠的凌子岺立刻警觉地睁开眼睛,俗话说的好,不怕猫头鹰叫就怕猫头鹰笑。 “继续走,别停。”凌子岺朝车厢外的白芨吩咐道。 白芨赶着马车倒是毫不在意,一直盯着前方。只要有他们师姐在,莫说猫头鹰了,就是天王老子也不怕。 菘蓝也醒了,将外袍还给白芨,就转身推开门进入车厢,“师姐醒了?” 凌子岺打了个哈欠,“到哪儿了?” 菘蓝回道:“胡杨林,天亮前能走出去。” 说话间,外面就响起了密集的马蹄声,从前方树林深处呼和着朝这边冲来。 “是马匪。”白芨的声音从外面传进车厢。 凌子岺略一思索,道:“靠边停车,让他们先过。” 南疆最近内战不断,百姓避世足不出户,可见马匪的日子也不好过,否则也不必大半夜的还在外面找猎物,杀人越货,绑架勒索,无恶不作,与中原占山为王的强盗一个祖宗级别,就是马匪常年盘桓在南疆广袤草原,更加彪悍凶狠。 马蹄声急急,很快,十几个人就将马车团团围住。 为首的马匪头子独眼客今晚收获颇丰,刚劫了一批南疆客商金银珠宝,还掳了富家小少爷,就等着带回寨子审问一番好向他家人多勒索些钱物。满载而归时又碰上一辆夜间赶路的马车,蚂蚁肉也是肉,况且看着马车后面沉甸甸几麻袋货物,今晚可真是猎物颇多啊! 保命要紧,不宜生事,白芨自然谙熟江湖规矩,立刻上前对着马背上的马匪头子行礼,寒暄奉承几句就立刻掏出随身的钱袋双手奉上。 独行客还很少见过这么识趣的被劫者,再一看对方穿着打扮像个读书人,心里更一番洋洋自得,只吩咐手下去查看车厢后面的几口麻袋,只是普通不值钱的药材,便大手一 挥,放过他一条小命。 凌子岺将车厢窗户推开一条缝,观察外面的局势,月夜识物受限,一批穿着各种衣衫短绒的糙汉策马徐徐行过,后面跟着两辆插着镖旗的运货车,也不知是劫了哪家倒霉的镖局。 “师姐你看”菘蓝压低声音指向一马匪的后面,映着树林影影绰绰的月光,那马匪骑在马上,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绳子,绳子的尽头绑缚着一个人,离得远看不甚清,只从身形能看出是个年轻男子。 “别多事。”凌子岺按下不提,莫说她不是江湖人,就算是也断没有多管闲事的习惯。 等那批马匪走远,白芨重新驾上马车准备往回赶,谁知还没走几步,先前那批马匪又呼呼喝喝地折返回来。 “各位好汉,这是?”白芨陪着笑脸。 那为首的马匪头子大喇喇用手里的狼牙棒指着白芨,喝道:“奶奶的,差点儿让你小子给糊弄过去,说,车厢里有什么?” 一个大男人大半夜赶着一辆马车就随身带点儿银子和几麻袋草药,要不是他反应的快,险些把大鱼溜过去。 白芨拱手道:“车厢里没有财物,只有家弟和家姐两人。” 独眼客可不信,手中武器又逼近几分,“闭嘴,是你自己打开,还是我让人替你打开。” 凌子岺朝菘蓝使了个眼色,菘蓝心下了然随即推开车厢门,从马车上跳下去。 独眼客叫嚷:“还有一个呢?” 第056章 漂亮邪气的男人 凌子岺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襦裙素衣,一手扶着车厢门框,慢慢从车厢里出来。 卿本佳人,宛如月下仙娥。只把一众马匪糙汉看的目瞪口呆,一个还算机灵的立刻打马上前凑到首领旁边,献媚道:“老大,兄弟们把这小娘子抢回去给大哥做压寨夫人吧。” 独眼客听了立刻笑出一口大豁牙,拍拍马仔的肩,道:“好,不错,甚好!” 那马仔听了大哥发话,立刻朝白芨喊道:“听见没有,我大哥要跟你家姐姐成亲,赶紧的赶紧马车掉头随我们走。” 白芨和菘蓝不约而同地回头看了一眼师姐,彼时瞥见师姐一贯冷肃的脸上泛起一丝诡谲的笑意。 “找死!”白芨喝骂一声,话音未落已飞身而起,剑光闪烁随身兵器出鞘朝离得最近的马匪当胸刺去,对方始料未及啊的一声被串了肉串从马上跌落。 独眼客没料到对方会突然发难,一招毙命,这是碰上练家子了。立即振臂高呼传令道:“别动那女的,干活!” 须臾,两方战作一团。 白芨和菘蓝追随大师姐,多年效力于暗卫,所学所用,一招一式,皆是杀招,下手干脆利落,出手从不与人缠斗。 血腥混合泥土令人作呕,地上横七竖八的断肢马骸,白芨和菘蓝两人合作无间,轻功如飞鸟如林,手中兵刃人随剑走,所行之处血雨飞扬。 凌子岺提着裙摆小心地避过地上污泥血水,朝被马匪绑缚的那人慢慢走过去,神情悠闲的仿佛走在自家后花园。 那人躺在地上已经力竭昏迷,一身绣着暗纹的玄色简装长袍,衣料质地不错,可惜被污泥尘土溅满,腹部被捅了一刀,背后破破烂烂血肉模糊,应该是被马匪在地上拖行的原因,眉目倒也算俊朗,没有易容。手掌略有薄茧,习武之人。 凌子岺抬手搭上他的腕脉,指腹下的脉象虚浮孱弱,丹田空涸竟一丝内力都没有。就在她搭脉尤自走神时,地上的原本昏迷的男人睁开了眼睛。 这是一双漂亮中带着几分邪气的眼睛,一动不动仿若深渊。 “你这伤有些棘手,我不敢贸然救你。若你想活命跟我走,就点一下头。反之,我也可以解开绑你的绳子,任你自生自灭。” 等了半天没有回应,凌子岺只好起身走到一旁捡起地上的马刀,避开那瘆人的眼神,将绳子挑断,虽然说身为医者,治病救人是头等大事,可既然人家不想活了,她也没必要多管闲事。 转身离去时,衣裙一角却被地上那人拽着不放,凌子岺回头,看见那男子眼睛里涌起一股激烈的情绪,朝她极轻极缓地笑了笑,喉咙里冒出一句嘶哑不清的喃喃。 凌子岺瞬间失语,南疆人? 好吧,事已至此,就权当日行一善。 这群悍不畏死的马匪纵横草原惯了哪儿吃过这种大亏,马匪中也不全是南疆汉子,还有几个是犯事被中原武林门派追杀的亡命徒,武功在各自门派中也算佼佼。也不知道路遇这两个小子是什么来路,出剑极快,武功招式诡谲多变,血腥气激得他们凶性大发,刀剑相交,锵然有声。 凌子岺点了地上那血人男子的几处大穴,刚将止血药粉散在他伤口上,耳边就传来菘蓝隐忍的一声闷哼。 刀剑无眼,菘蓝被一马匪砍中左肩,身形歪歪斜斜便似要倒,凌子岺瞬间眼神阴森,如离弦之箭瞬移过去,一手揽过菘蓝的肩背,一手接过菘蓝手中的长剑,下一秒就抹了那马匪的脖子,灼热的血顷刻间飞溅出几尺远。 待菘蓝站稳,凌子岺悄然撤回扶在他背后的手臂,身形一转避过横劈过来的钢刀,右腿屈膝踢中一人小腹,提气纵身已至白芨身后,“退后,照顾菘蓝。” 说话间已经挽手挑出剑花,借巧力挑开对面马匪的蛮力,脚踩轻功穿梭在人仰马翻兵乓作响的刀剑声中,浓稠的黑夜仿佛地狱幽冥,而凌子岺一袭素色襦裙簌簌翻飞如同翩跹雪蛾,所到之处皆是闪着银光的红雾。 寒鸦凄鳴,深夜的胡杨林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群马匪七零八落悄无声息地散了一地,旁边还停着他们刚刚打劫的镖车。 镇北王府的管家姓曹,五十出头,算的上是追随王爷多年的老人了。平日里王爷在军营,王府的一应事物都是由他负责打理。王爷去京城之前,几番交代他看顾好王妃,每日写了王妃的饮食起居,去过那里,做过什么,都一五一十地记录下来,再由府上的兵卫将记录好的快马送往军营。 话说这一天,曹管家算是犯了愁,王妃一夜未归,他派兵卫去城里医馆寻找未果,又把王府和大街都翻了个遍,急的他是坐立不安,头疼脑胀。 王妃身 份尊贵,他一个管家也不敢擅自过问太多,更不敢着人追踪,好在王妃她平日里经常去的地方单一,不是逛街就是在医馆帮忙,白日出去,晚上总能在掌灯时分回府。谁知,王妃昨日像往常一样出了门就一夜没回来,找了半夜实在找不到,又怕出事,只得派兵卫连夜出城往军营送信去。 殊不知军营那头,顾北煦也是辗转难眠,离了那股子冷香,总觉得这床太硬,被褥太凉。实在睡不着了,便索性起来提着剑到营帐外偏僻处练上一会儿,只累得满头大汗再回来一头栽在床上。 安星喆身为监军统帅,被顾北煦吵醒后隔着老远直翻白眼,要不是这几日两个副将接连有事请假,恐怕顾北煦早就快马扬鞭奔回禹城了。他看着那人进帐的背影,嘴里暗骂道:不就是娶了个媳妇嘛,弄得跟丢了魂儿一样。 提上两壶桂花酿,安星喆一手折扇轻摇慢踱步,风流气派好整以暇地进入顾北煦的主将营帐,朝床上躺的四仰八叉睁着眼睛的人,问道:“喝点儿?” 顾北煦坐起身,看着安星喆,“大半夜的不睡觉,喝什么酒?” 安星喆不理他,自顾自地在矮桌前坐下来,拔了瓶塞倒入酒杯,桂花独有的酒香散开满帐,端起一杯一饮而尽,啧啧道:“江浙两广上供的,阿煦,确定不尝尝?” 顾北煦问道:“你又受贿。” 安星喆笑道:“那你喝不喝?” 顾北煦看着他良久,笑道:“喝。反正咱俩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喝白不喝。” 安星喆端起酒杯,“敬蚂蚱。” 顾北煦哑然失笑,举杯碰了一下,“敬另一只蚂蚱。” 第057章 滚回自己营帐睡去 医馆正式挂招牌,名“祈仁堂”,原计划开张的日子因为突然多了两个病号不得不延后。这医馆按照当初凌子岺的要求,前店后院,收拾了四间卧房,白芨菘蓝一人一间,一间做客房,一间放了杂物。从马匪手里救回来的南疆男子就安置在了客房。 菘蓝左肩受了伤,好在不严重,止血上药就回房间自行打坐调息去了。白芨烧了热水提进客房,将一应刀伤白药器皿放好,才走到床榻前将那昏迷男子扶将起来,剥去身上破败不堪的碎破烂衣裳。 腹部的血洞不再往外流血,后背被磨烂的皮肉却与衣裳黏在一起,白芨手上动作麻利,撕下衣裳时带下一片血红和零星碎肉,昏迷的男子忍耐不住痛呼出声,浑身打着抖,豆大的汗珠从鬓边滑落。 “你轻点。”凌子岺喝着茶在一旁好心提醒。 白芨将撕下来的血衣随意扔在地上,回道:“我已经很轻了。”行吧,直接将凌子岺怼的无话可说。 清理伤口,血水换了一盆又一盆,许是疼极了,床榻上的人紧紧咬着软木蜷缩起身体,好不容易熬过了清理消毒,最疼的上药那关还没开始。 凌子岺端着一杯温水递到那男子嘴边,“放了盐的,补充点体力。” 那男子侧头慢慢抿了一口,还未来得及吞咽就弓着身剧烈咳嗽起来,这一咳嗽牵动了腹部刚包扎好的伤口,白纱布上立即殷红点点。 凌子岺放下茶杯,抬掌避开他背上溃烂的伤口,汇聚内力贴上他的蝴蝶骨将内力灌输过去,充沛强悍的内息涌进,迅速梳理对方流窜紊乱的内力,那男子半阂着眼皮,似是一点儿也不觉得意外。直到他脸色慢慢恢复一丝血色,呼吸平缓,凌子岺才收回掌势。 白芨顺势将外伤药粉尽数散在他背上的伤口上,手指翻飞白纱包扎,三下五除二弄好,给发着抖冷汗密布的人虚掩上被褥,生硬地留下一句:“前后都有伤,只能侧身睡。” 凌子岺无奈摇摇头,白芨这个木头,如此服务态度,医馆钱景堪忧啊!看来还得找两个嘴甜伶俐的小伙计在店里招呼着,否则非累死菘蓝不可。 两个病号一个木头,凌子岺怎么放心回去,反正回王府整日也无事可干,顾北煦去了军营,小世子有一堆丫鬟乳娘看着,用不着她操心,于是她就在医馆歇了下来。 医馆房间有限,凌子岺霸占菘蓝房间,将受伤的菘蓝赶去白芨那屋,“两个大男人怎么就不能睡一张床了,难不成你想跟师姐挤一张床?” 白芨生怕大师姐发火动手打人,立刻上前将一脸绯红的菘蓝拽走了,“师姐好生歇息,我会照顾菘蓝的,放心!” 凌子岺不耐烦的摆摆手,将人赶出去关上门合衣上榻,抱着被子滚了一圈就阖眼梦周公去了,笑话,累了一夜,搁谁不困。 隔壁房间。 微风徐徐,伴着白日的晨光从半开的窗子吹进来,春风扶柳婉转悠扬,菘蓝刚缓下情绪愉悦地享受风中的药草混合泥土清香,窗子却被某个不懂风月的愣头青啪的关上。 白芨将熬好的药递给菘蓝,“你受伤了,不能吹冷风!” 药汁裹挟着苦腥味惹得菘蓝眉尖微微蹙起,赌气将头扭向一边,“小伤,用不着喝药。” “不行,有伤就得喝药,药必须喝。”白芨见他不接碗,又凑近了些。 菘蓝不理他,气闷地掀被上榻,裹着被子背对着白芨,闭目睡觉。 “你,”白芨盯着菘蓝看了一会儿,见他确实不想喝药,便默默放下碗,关上门出去了。 菘蓝翻身睁开眼睛,委屈地瞥了一眼桌上尚冒着热气的药碗,想着白芨熬药不易,要不还是喝了吧。 下一刻,却见白芨去而复返,端着一小碟蜜饯进来,一见菘蓝醒着,忙嘿嘿笑道:“那药闻着是苦,别怕,我给你拿来甜蜜饯了” 菘蓝这才露出一丝微笑,朝小桌抿抿唇,道:“先吃甜的。” “行。”白芨立刻捧着蜜饯上前,看着菘蓝葱白纤长的手指捏着蜜饯吃的开心,便不由傻乐起来,“菘蓝,你手真好看。” 菘蓝将蜜饯塞给白芨嘴里一颗,故作沉了脸色:“油嘴滑舌不学好,堵上你的嘴” 白芨依旧傻呵呵地乐,“甜,嗯,真甜。” 蜜饯买的是禹城最贵得那家糕点铺,能不甜吗?赶紧着把药喝了吧,一会儿蜜饯该吃完了。 另一边,边城军营。 两壶桂花酿进肚,两个王爷各怀心事,酒不醉人人自醉,迷糊困倦间就滚到一张榻上睡到白天。 睡着睡着,顾北煦感觉身侧有呼吸声,睁开眼睛一看,一 个男人的后脑勺,立时一个激灵,一脚给他踹下床去。 “啊!哎呦!阿煦你干什么?”安星喆揉着自己摔疼的肩膀,一脸不悦地瞪着顾北煦。 顾北煦没好气地骂道:“滚回自己营帐睡去,让手下的人看见了像什么话!” 安星喆撇着嘴,嘟嘟囔囔往外走,“有事夏迎春,无事钟无艳。你丫惯会欺负我,老子以后要是再可怜你,我跟你姓!” “报!”营帐外传来士兵的脚步声。 安星喆拢了一下微散的领口,没好气地几步走出去,朝营帐外的兵卒喝道:“什么事?” 兵卒抱拳半跪,道:“禀安王,禹城方向密探来报,今晨在胡杨林发现以独眼客为首十七具南疆马匪尸体,现场已经由禹城官吏仵作勘验,车辙印以及武斗痕迹十分明显,马匪尸体里还有五个是被中原武林盟江湖令追杀的逃犯,禹城县丞已将此案报呈,现场已清理。” “马匪独眼客?”安星喆沉眉略一思付,朝那兵卒挥手道:“你先下去吧。”继而转身又回到营帐里,朝已经起床洗漱的顾北煦,笑道:“听见了吗?独眼客让人给做了,这个真是大块人心啊!前些年他靠着南疆人的便利身份,心狠手辣,嗜血好杀,在我边城屡屡犯案。我也曾派出精锐追剿过几次,奈何他每次都躲到南疆地界,弄得我是哎也不知哪位英雄好汉替我出了口恶气啊!简直是神清气爽!!” 顾北煦拧干布巾搭在水盆架上,走到矮桌前倒了一杯水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还没递到嘴边,便抬头看向安星喆,道:“去查查,边境是不是来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人物。” 安星喆赞同地点头,“也是,虽说武林盟排的上名号的武者都在咱们密探监视之中,也保不齐哪儿又冒出什么世外高徒,后起之秀?是该好好查查,我这就去办。”说完,就闪身出了营帐。 顾北煦指尖摩擦着杯沿,口中喃喃重复:“世外高徒,后起之秀” 第058章 为病人保密 酣睡中的凌子岺蓦然被心脉一阵憋闷的窒息感惊醒,耳畔伴着嘶鸣嘈杂的切切音,小腹丹田处传来阵阵翻搅的疼痛,额间已然疼出一层细汗,她不明原因按着胸口大口喘了几声,掀开被子想从床上下来。谁知脚刚沾地仿佛踩在一团棉花上无力地跌回床榻,眼前蓦然一团黑雾遮住视线。 半响,听力和视力俱都恢复如常,凌子岺苍白着一张脸,紧紧盯着右手给左手搭脉的地方,脉象正常,不疾不徐,不沉不浮,刚才的感觉太过可怕,以至于她仿佛深陷噩梦,半天都没有缓过神来。 可能是睡的不舒服,内息一时走岔路了。凌子岺安慰自己这么想。 这几天医馆招聘了两个学徒,正跟着白芨后面熟悉药理。学徒也是要管吃管住的,医馆地方有限,凌子岺陪着菘蓝逛了逛禹城,在东城边又买了一处三进三出的普通院落收拾一番当做私宅搬了过去。 宅子不大,院里花花草草亭台回廊倒也精致,临时找人整修一番,再添置些日常用品倒也有模有样像家了些。白芨买回瓜果蔬菜,鸡鸭鱼肉放在厨房备着,晚上亲手下厨,在菘蓝的指导下倒也捣鼓出一桌饭菜,算作庆祝搬新家的第一餐。 晚饭过后,白芨敛了碗筷盘碟收拾厨房去了,菘蓝将早就备好的食盒交给凌子岺,嘱咐她路上慢点,早些回来。 凌子岺笑了笑,长长叹了口气,道:“今晚我回王府睡,在外面呆了这么多天,再不回去太不像话了。你跟白芨好好的。” 菘蓝温柔地笑笑,点头称好。 救回来的那南疆男人恢复的挺快,虽然从未开口讲话,但人倒也安生在医馆客房待着,让吃饭就吃饭,叫换药就换药,到了第五日已经行动无甚大碍了。 我推开医馆客房门的时候,那南疆男人正坐在软塌上,如鬼魅一般的深邃星眸正细细端详着手里的药碗花纹,那副专注的模样仿佛他手里是什么珍品器皿。 “不过是个普通的青花瓷碗,你喜欢便送你了。”凌子岺将手里的食盒放在小桌上,看着床榻上的人笑着打趣,复又想起他好像听不懂汉话,便又自顾自地无奈摇头失笑。 谁知那南疆男子抬头凉凉地看了她一眼,竟然开口道:“我叫坤森。”吐字清晰,汉话说的不要太标准。 凌子岺心下一沉,眼神微动:“你会讲大渊语言。” 那男子皱眉,像是有些惊奇,他上下打量凌子岺一番,一字一字重复道:“坤,坤森。” 闻言凌子岺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你就会这一句啊?嗯坤森,我记住了。” 坤森沉默地看着凌子岺,那眼神十分怪异,不知再琢磨纠结些什么,“你不知道我?” 凌子岺一边将食盒打开,一边将饭菜布在桌上,不以为然道:“什么达官显贵吗?那就恕小女子眼拙了,刚到贵宝地,不知道那尊庙那尊神,既然你这么有名,我也就放心了,不怕你赖着医药费不给了” 坤森低头依稀发出一声嘲笑,“这你可多虑了,医药费尽管开口,我回去就差人送来。” 凌子岺将筷子递给他,道:“爽快!那坤森公子就先用晚饭吧,明天让白芨检查一下没什么大碍你就可以离开了。” “等等,”坤森微微挑眉,“你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落在马匪手里?” 凌子岺直直地看着他,闻言忽然轻轻笑了:“病人的隐私我们无需知道,自然也会恪守医德,为病人保密。”说完,朝坤森礼貌地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出了医馆,凌子岺才舒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那男人落在她身上,带着探究的目光让她十分不舒服,盯得她脊背发寒,十分十分放肆。 算了,顾客至上,赚钱重要,诊疗费,医药费,伙食费,住宿费,明天让白芨好好清算清算,总不好开张就亏本,再让同行笑掉大牙。 月色初升,捎带着凉意的晚风,空无一人的街道,四周安静的很。 凌子岺从医馆出来,顺着城中大街回镇北王府,也没用上轻功赶路,只是垂着头步行着漫不经心地踢着脚边的小石子,裙摆随着动作飘来荡去,她抬头茫然地看了一眼空荡暗色的街道,心头涌上悲凉的孤独。 想了许久的人,藏了多年的心思,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 来到禹城这大半年,顾北煦对她一直着意呵护,安星喆和魏沐谦在她身边时不时闹着,菘蓝和白芨如今也安顿好,新的生活,新的开始,凌子岺似乎也没什么不满意的。 原本以为有些事已经放下了,可这世上又哪有什么事情是可以真正放下的,尤其是感情。曾经,偏执守护那人,是凌子岺毕生的信仰。 信仰这个东西一旦耗尽了,剩下的只有冷漠和疲乏。 原以为当初选择这条不归路,此生以毁,势必最后万劫不复粉身碎骨。可现在,她逃离出来,却又丝毫没过上,当初设想的浪迹江湖随死即埋的洒脱日子。 此时此刻,她不知道远在京都皇宫的顾赫言在做什么?是看书还是忙政务,又或者是陪着哪个妃嫔下棋桑话,歌舞逗趣,也许,呵!是不是也和我一样,同在一片星月下,他想着他曾有过那么一个师姐。 当时亲眼让他看见自己坠崖,是不是对他太残忍了点儿若是顾赫言将来有一天,知道了她假死遁逃,知道了她不但嫁给了他的皇叔,还生下孩子,心里会怎么想呢,是伤心,难过,还是动怒,气愤,呵呵亦或是恨极了她的背叛,直接治罪, 那又怎么样呢?左不过是一场浑浑噩噩的死局,只是提前排演一遍道了一声“再见”,怎么就仿佛耗尽她所有爱的力气了呢! 顾赫言,下辈子,我再也不要喜欢你了,真的,爱而不得,因为太苦了。 忽然,凌子岺脚下一顿,正在悲春伤秋走神没看路的她,听到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疾风杀意,一团身形如鬼魅的黑影随风而至,带着十足寒气的掌风横扫过来。 第059章 五毒教主 凌子岺大脑空白一瞬,电光火石间,能够堪堪拧腰躲开全凭多年生死一线的练武本能。她立刻反应过来,意识到是有人偷袭。 对方一击不成反应迅速又递出一招,掌风凌厉冲着她的肩胛就招呼过来,凌子岺当即肩膀一沉侧身再闪避,目光一凛,脚下踩着步数,抬掌欲运气反击却不防内息一滞,丹田钝痛,这口气竟没提起来。 糟糕! 对方一掌实打实地拍在凌子岺的身上,她闷哼一声犹如断翼的青鸟被掌风扯着单薄的身子向后掀去,后背重重砸在地上。 “嗯呃” 凌子岺登时呛咳出一口血,耳中一阵嗡鸣,胸口发闷,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痛的她呼吸间眼前阵阵发黑。 这是怎么了?自己的内力呢?武功呢?怎么 凌子岺闪过一丝惊慌,惯常的丹田凝气澎湃醇厚,蓦然丹田空涸一滩死水,武功被压制,内力全无,她懵了一瞬,便猜想可能是着了对方什么下三滥的道儿。 她用手肘使劲撑着地屈起上身,紧紧咬着嘴唇强迫自己清醒,盯着偷袭她的黑衣蒙面人。 那黑衣偷袭之人也不着急,掌势收起上前几步驻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地上的凌子岺,片刻后,才慢慢蹲下来,伸手去够她的下颚。 凌子岺皱着眉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曲肘格挡,空有招数没有内力,三两下就被对方制住直接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一个可怕的想法闪现在凌子岺的脑海里。 “阁下究竟是谁?既然出手何必藏头露尾?”凌子岺浑身脱力般仰躺在地上,声若清冷,透着诡谲的空灵。 眼前的黑衣蒙面人也不说话,仅露出一双丹凤眼睛玩味似的盯着她,虽然凌子岺看不到他的面目,但就是能感觉到这张脸在笑,黑纱下的面目笑的狰狞且诡异。 凌子岺冷静下来,像是做了万全的思想准备,放松身体阖上眼,淡淡道:“我今日既败于阁下之手,无话可说,请全我一个痛快!” 黑衣人忽然轻笑一声,一只冰凉的手掌覆上凌子岺的左小腿,隔着襦裙不轻不重极为暧昧地揉捏两下,满意地看着她打了个颤,疑惑地睁开了眼。 疼,真的好疼 凌子岺攥着拳头死死咬着牙关,任由眼前的黑衣人慢慢地,一寸一寸地捏碎小腿的骨头,没有元气内力护体,疼痛呈加倍趋势上升,她额头冒出细密的冷汗,耳边听到了骨头碎裂的清脆声。她这一生杀人无数,到了此刻也实在猜不到到底是哪家找她寻仇,罢了,自己这一身罪孽,也该到了偿还的时候。 半响,那黑衣人玩够了,松开修长铁钳的手指,凌子岺脸色煞白,左腿自膝盖往下一片斑驳血痕,不过片刻就在地上开出一小片蜿蜒血花。 她闭着眼睛控制吐纳缓着气,耳边传来一个刻意压低的年轻男子声音,他吐字极慢,一字一顿抑扬顿挫像是刚学说话的稚子。 “你居然全无防备?一个大渊最隐秘顶流的刺客,即使是退出江湖浮沉也不该警惕性如此之低,是你太高估自己的实力,还是低看了南疆的五毒实力?” 凌子岺心里一惊,南疆五毒教! 只听那蒙面男子继续道:“四年了,能找到你可太不容易了。当年你宰了五毒教的四大护法,可有想过有今日,落在本座手里?” 凌子岺一直沉默地看着黑衣人,闻言嗤笑一声,“五毒教教主?一个躲在一堆蛤蟆臭虫窝里的劳什子教主头头,有什么可让我惦记的?我也没奢望过自己这辈子能有什么好死法,想报仇尽管来,姑娘我但凡要是求一句饶,就算我怂” 那自称五毒教主的黑衣人闻言先是一愣,继而连连抚掌,笑道:“有趣有趣,原来你不但武功好,人长得好,连脾气都十分对我的口味,妙哉妙哉!!” 凌子岺却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口味?怎么地,你们五毒教还吃人啊?那敢情你得小心了,我骨头硬,得砸碎了吸里面的骨髓,那吃起来才美味。” 黑衣人赞同地点点头,复又摇摇头,手指又抚上凌子岺的下颚,笑道:“千辛万苦抓到的,吃了岂不可惜” 说完,一颗药被递到了凌子岺嘴边。 凌子岺抬眼看他,他便笑道:“你中了毒蝎的蛊,虽然用半边月抵消了毒性,但到底以毒攻毒伤了根本,这颗药可化去你一半内力,延缓你的五感衰退的速度。” “五感衰退?”凌子岺警惕地看向他,倘若此刻她能动,非得扯下这人面纱,倒要看看五毒教的教主生的是何人厌鬼憎的模样。 “怎么?你不知道?毒蝎的蛊都是子母蛊,母蛊一死,子蛊自然同 归。就算有功力药理压制,三载之后依然会进入五感衰退期,听觉,视觉,嗅觉,味觉,触觉逐渐消失,身体经脉逐渐被毒蛊腐蚀枯竭,直到变成一滩血水。”五毒教主耐心解惑。 凌子岺皱起眉头,思虑了片刻,最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道:“那样的死法太恶心了,你还是现在把我弄死吧,人身上统共有二百来块骨头,你随便捏,不用跟我客气。” 五毒教主奇道:“你这么想死?当真半分求生欲都没有,这是为何?” 凌子岺懒懒道:“你这人怎么废话这么多,要杀要剐干脆点,一会儿血腥味再把城中巡街的官兵招来,到时你万一身份暴露,不又得被人剿老巢去”话里话外倒像是真替他着想。 五毒教主露出一个未达眼底的笑意,“你想死,本座偏不让你死。记着,每逢月中不能动内力,否则就跟你现在一样,这也是毒蝎蛊发作前的先兆。” 说完就捏着凌子岺的下颚将药丸掷进去,药丸入口即化,凌子岺当即就浑身发软,眼皮发沉,终是抵不住药力,闭上眼睛昏过去。 黑衣人伸手拉下遮在脸上黑色的布巾,露出俊朗清晰的面部轮廓,一双漂亮的眉目柔和下来,略垂下头看着昏迷的凌子岺,恢复了原本嗓音轻声呢喃着。 “不在其身,不知其痛,这世间本就没有什么感同身受!” 第060章 敢讹诈我是吧? 同一时间,边城军营外圆月当空,宛如玉盘。 顾北煦无心睡眠。 一方面是因为;前天副将高阳带着一小队夜袭阿图什部落的营帐粮草,任务成功折返时遭到敌军的小股追击被困大峡谷,战报传来,安星喆立刻点了精兵强将去解围,已经一天一夜了还没有新的战报传来。 另一方面是;禹城一天一封消息,无外乎都是同一内容,王妃外出未归,王妃不在府中,王妃宿在医馆,已六日未归 顾北煦心里烦躁坐立难安,独自一人离开驻扎营地寻了一处小溪边,吹着冷风在水边驻足,借着感受夜晚的凉意驱散心里的阴郁。 安星喆寻过来的时候,看见顾北煦正站在溪边对着缓缓流动的水纹发呆,武功高强如他竟然没有察觉到他走近的气息。 “阿煦!”安星喆走近了见他脸色沉郁,有些不对劲,唤了一声。 顾北煦一僵,转头一副神游太虚初醒的茫然,“老安?你怎么在这儿?” 安星喆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北煦一眼,“阿煦的警惕性这么低可不是什么好事,倘若方才来的是敌方的探子,你可就麻烦喽” 顾北煦不理会安星喆话语间的阴阳怪气,只问道:“我问你,你怎么在这儿,高阳他们呢?” 安星喆连连摇头,无奈道:“当然是打赢了撤回来了。高大将军没事,他带着士兵正在返程途中,估计着天亮就该到驻地了。” 顾北煦松了一口气,道:“那你?” 安星喆立时撇了嘴角,抱怨道:“阿煦,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就赶着回来给你报信嘛!刚才在驻地营帐没找到你,就想到你睡不着应该会来这儿。阿煦,你看我一路轻功赶路,此刻丹田有些不适,肯定是伤了元气,阿煦你可要论功行赏” 顾北煦一笑,问道:“辛苦你了,老安。” 安星喆挑眉,道:“就这?” “不然呢?你自己府上小金库似得,跟我讨封赏,小心老子哪天不高兴抄了你的家,让你那些宝贝也见见阳光。”顾北煦调侃道。 “来呀!随便!我巴不得阿煦抄了我的王府,这样我就能名正言顺赖着你了,你可得包养我后半辈子,我可告诉你,本王金枝玉叶长大的,你可不能薄待” “敢讹诈我是吧?啊?老安你长本事?”说完顾北煦伸手作势就要拍安星喆,后者一惊之下沉肩后撤几步,一双眼睛晶亮突然道:“阿煦这会儿心情可好了?” 顾北煦被他盯着不自在地移开目光,“嗯”了一声,便不再吭声。 安星喆又黏黏糊糊地贴上来,低声问道:“想凌子岺了?”见顾北煦眼神闪了闪,便接着道:“我看你还是把她弄来军营得了,省的你日夜忧心,让我也跟着提心吊胆。” 顾北煦瞟了他一眼,道:“这里是军营。” 安星喆嗤笑一声,质问他:“阿煦,你该不会以为你把她娶回来放在镇北王府就万事大吉了吧?凌子岺是什么人?能和我府里安生待在京城,富贵窝里绣花的王妃侍妾一样” 见顾北煦犹疑不解,安星喆简直被气笑了,忍不住话说的更直白了些,“凌子岺跟我们见过的那些女子不一样,她不是金丝雀,你将她囚在笼子里,她要么拼命想办法逃,要么宁若玉碎。你当我猜不到,你府里的家书一日一封的递上来,肯定不是凌子岺写给你的,曹管家吧?是不是跟你汇报你家王妃行踪呢?” 顾北煦道:“她已经连续六日没回王府了。” 安星喆惊道:“那你还在这儿干嘛?老僧入定?赶紧回去看看啊!你说说你,莫不是真以为一个孩子就能拴住她的心,从你儿子出生到现在,她去看的次数一只手掌都数的过来吧。你呀你” 安星喆一边拽着顾北煦往回走,一边念叨:“我看你就是被凌子岺释放的假象迷惑了,你以为要不是她怀孕大着肚子会在你府里安安稳稳待半年,现在好了,她将养好了,你又不在家,不得翻墙头跑了。不对,她那身功夫就是从大门走,谁也拦不住。都六天了,阿煦你也真沉得住气,算了算了,先找到人再说。” “阿煦,我那里有一副千年寒铁锻造淬炼的铁链,坚固的很,内力都无法催折,就是大罗神仙锁上也跑不了。等回去我就找给你,凌子岺那种不安分的就该锁你腰上,日日带在身边才安心” 顾北煦哭笑不得,被安星喆拽的走像个提线木偶,“还是别了,你自己留着用吧,我要真这么干了,她不得活剥了我!” “她不会。”安星喆笃定道:“认识这么久你还看不出来,她惯会嘴硬心软,每次冲我们都喊打喊杀,哪次真伤 我们了当初你喜欢她的时候我就告诫过你了,谁知道你小子暗度陈仓早就跟她巫山云雨,害我还时刻担心你嗯?对了,你该不会是因为子嗣才将她娶回王府的吧?” “当然不是。”顾北煦立时反驳。 安星喆松了口气,难得认真道:“最好是。阿煦,你心里清楚,南疆的事,王府的事,朝廷的事,本来只有你知我知,以后还有她知,你既已将她拖到这条船上,要保护好她,又要防着她凿船,各中厉害你自己衡量。” 顾北煦沉默,脚下微顿仰望着星空皓月,忽然出起了神。安星喆也不急,陪在一边等着,半响见他才收回视线,低声问道:“老安,咱们的探子还没摸到五毒教的具体方位么?” 安星喆一怔,勉强笑了笑,道:“五毒教本身就隐藏在毒瘴遍布的密林山谷之中,地势险峻复杂不说,单是那些毒虫毒草就够麻烦的,派去的人十个能回来一个,你说呢?” 顾北煦默然良久,说道:“我亲自去一趟。” 安星喆眼色立刻沉了下来,急道:“不行,你若出了事边城几十万的军队怎么办?此事我有打算,你耐心等着就是。眼下最紧要的是,你赶紧回禹城去找人吧,就算凌子岺的毒蛊要解,你的王妃也要先找到是不是?” 第061章 王妃遭袭重伤 顾北煦和安星喆肩并肩,一道回了驻地军营。 此刻天光微亮,两人钻进主帐营商讨了一番接下来的军队部署和后期作战计划,直到过了辰时,高阳带的兵卫军队才回来。 此战高阳受了些外伤,魏沐谦也跟了去,安星喆有意锻炼他,混在兵卫里倒也不怎么显眼。高阳禀明两位王爷之后,就退下去歇息了。 这空档,就有禹城的镇北王府兵卫策马急停大营外,一路疾行直奔主营,似是赶路太急,灰头土脸地躬身抱拳半跪,“启禀王爷,王王妃病重” “” “” 正在商议军务的安星喆大吃一惊,还未及细问就见顾北煦身形一闪出了营帐,足下一点就向着远处飘远了。 按捺下心中的震惊,理智告诉他,顾北煦已经赶去了,军营还需要他主持大局,他不能走,便在心里默默念叨:凌子岺你可千万不能出事。 顾北煦赶至镇北王府门前,曹管家早早便等在那里,跟着脸色阴沉的王爷身后一路小跑到了内院。 巫医处理完伤势已经离开,凌子岺还昏迷着。 曹管家知道王爷担心什么,忙上前躬身道:“巫医说,王妃腿伤需要休养些时日。” 顾北煦松了一口气。 曹管家见王爷脸色缓和一些,便将事情经过娓娓道来。 最先发现王妃伤重街头的是禹城的宵禁后巡逻兵卫,当时他们并不认识王妃,只当是普通女子,送往医馆救治途中王妃身上的王府令牌掉出,他们才将人送到镇北王府。 至于王妃是如何受伤的?曹管家派人去勘验过现场,一无所获,夜深人静事发时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 顾北煦脑海一片空白,愣了片刻便挥手将屋里伺候的人都赶出去了,一个人守在凌子岺的床边垂着眼睛发呆。 他在心里慢慢回想着自从凌子岺来了禹城之后的点点滴滴,所有的保护工作事无巨细,她的真实身份除了身边这几个人,再就是远在京都的皇帝侄子。难道顾赫言的手已经伸到边境了? 凌子岺自从生完孩子后,武功几乎已经回到巅峰时期,这天下能与她一战的恐怕也就不超过三个人,神秘的五毒教教主算一个,凤鸣山的褚玑半仙百年避世不出武功堪破天人合一也算一个,再有就是 皇帝和五毒教? 如此回想起来,无论是哪一方,或者哪一方都不是,都说明已经有不明的势力渗透进了禹城,刻不容缓,必须马上全城戒严,逐一搜查,若当真是冲着凌子岺来的,那么王府的兵卫也要重新部署。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了些许足音动静。 “王爷,禹城县丞郭大人求见。”曹管家的声音。 顾北煦掩上房门,一抬眼见除了廊前的曹管家,院子里空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冷笑一声:“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王妃的?” 曹管家心里苦啊,平时隐匿在各个角落的暗卫都被王妃赶走了,他也没有办法,面上却不敢一丝抱怨之色,只颤颤巍巍回道:“属下知错,自去领罚。” 禹城县丞郭志杰是安王的心腹之一,见了镇北王也不废话,作揖行礼之后就将前几日胡杨林马匪头子独眼客一案的调查结果简明扼要地做了阐述。 事发当晚,禹城城门关闭前一刻,有一辆马车拿着镇北王府的令牌出了城,第二日上午巳时才回来。巡捕调查走访得知,出城的马车是城中新开医馆“祈仁堂”所有,安王曾有交代,故巡捕不敢打扰医馆,此事也就调查终止。 县丞郭志杰走后,顾北煦又交代了一些事情给曹管家,忙完已经是掌灯时分,从军营一路疾驰回来身上早腻了一层汗,对摆在厅里的晚膳也没什么胃口,索性就到府里的浴池里洗了洗,换了干净的衣服走回内院。 “你在做什么?” 顾北煦一推开房门,见到床榻上的人已然醒来,再看动作惊得魂都飞了。 凌子岺这才抬眼懒懒地看了顾北煦一眼,手上动作不停,语气轻飘飘道:“回来了。” 瓷碗里很快接了大半碗血,凌子岺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下手更狠,深可见骨的一道血痕,血已经止住,顾北煦心疼的握着她细弱白皙的手腕,上药包扎的动作十分温柔。 “找巫医分解出血里包涵的药物成分,最关键要查有没有降头巫蛊之类的,查到以后不准瞒我,否则,我不介意再弄一碗自己去查。”凌子岺淡淡说道。 “好。” 包扎好胳膊上的伤口,顾北煦托着凌子岺躺下,嘱咐了一句,“躺好。”便小心端着那一碗冒着甜腥气 味的红色液体出了门。 凌子岺抬了抬腰身,绑着夹板的左小腿立时传来一阵蚀骨剧痛,疼的她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拧眉咒骂一句。 甫一苏醒恢复意识,她就立刻想起,她被那黑衣蒙面人强迫喂下一粒不明丹药,便摸出床下匕首手起刀落,干脆利落地放血查验,她不担心那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怕就怕是南疆巫蛊控制人的邪术,傀儡术之类,若真如此,那她就是宁死也绝不受人胁制。 如今碰到武功路数强悍又摸不清底细的高手,吃了暗亏,心里总归十分不爽,尤其是连对方长得啥模样都没看到,更是郁闷。回忆起那晚的对话,凌子岺是半信半疑,内力已然回归自身,诚如那人所言,吃了丹药内力便化去一半。至于他说的什么延缓五感衰退之效,她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子岺有种强烈预感,她总觉得那人还会再来。 顾北煦很快回来,手里端着刚熬好的鸡丝咸肉粥,一勺一勺吹凉了喂给凌子岺,后者左胳膊受伤,右手却不停歇,手指翻转,灵巧转着匕首玩的正欢。 房里的烛火摇曳着暗淡的烛光,凌子岺怕亮,入夜后一直有让婢女只点一盏灯的习惯。顾北煦事事由着她的喜恶。 “胡杨林的马匪是我做的,抱歉,在你的地盘上杀了人。”凌子岺突然说道。 第062章 不许哭!我又没欺负你! 顾北煦喂粥的动作不停,眉眼间温柔的能掐出水来,“无妨,下次带着府里的兵卫去,别伤了自己。” 凌子岺点点头,“我碰上五毒教主了。” 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亲耳听见被证实猜测又是更一回事,顾北煦微微皱眉,“别怕,老安已经找到他们的老巢所在,你受的委屈我一定替你百倍讨回来。” “顾北煦。” “嗯。” “你再娶几个侍妾吧。” “说什么梦话呢你?” “我余生有限,万一” 夜里初夏的气温还是有些低,顾北煦将凌子岺温软的身子小心圈在怀里,一颗心在胸膛剧烈跳动,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凌子岺的手,眼中涌动的情绪浓的再也藏不住。 “没有万一,我只有你,情之所钟,心之所爱,此生也唯你。你以后若不在了,我就把咱们的儿子培养成人,然后天上地下再去寻你。” “”凌子岺反应很平淡,只是点头。 顾北煦温柔而坚定的目光落在她那张淡薄的脸上,霎时间有些眼酸,他自然明白她心里在执拗什么,这酸便一路到了心底。 养伤期间的凌子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怀孕的日子,饭来张口衣来伸手,顾北煦整日整日在她眼前晃悠,各种名贵的药材如流水一般送到府里,除了午后被抱着在院里晒会儿太阳,其它时间都被禁锢在床榻上,气得每次凌子岺都恨不得动手拆了腿上的夹板。 “王爷,好苦。” “你乖乖吃药,等会儿小厨房的甜藕就做好了。” “你再让我吃甜的,我就变成一个大胖子了,到时候轻功使得跟狗熊一样丑死了。” “无妨,等你伤好了,想去哪儿我带你去。” “我要见菘蓝白芨。” “不行,他们只会妨碍你养伤,等伤好了” “顾北煦!你!” “连名带姓?我的名字从你嘴里叫出来怎么这么好听。” “顾北煦,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是一个非常记仇的人。” “那就长长久久地记到下辈子,生生世世都来找我。” “!!” 时光流逝,转眼已经一个月过去。 自那日小院一别后,菘蓝和白芨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过大师姐了。两人几次去镇北王府递贴拜访,都被那个姓曹的管家三推四阻各种理由挡了回来。 两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菘蓝一筹莫展,白芨却是个性子急的,瞒着菘蓝,换了身黑色夜行衣拿了刀剑就打算着翻墙进去,夜闯王府准备一探究竟。 结果可想而知,还没靠近镇北王府就被暗中埋伏的侍卫团团包围,用上了毕生逃命的本事才没让自己身上多几个血窟窿,鼻青脸肿的还算全须全尾地逃了回来。 此后第二日,禹城的大街小巷中就多了许多眼神充满戒备的官兵侍卫,全副武装似乎在满大街的搜寻什么可疑行迹之人,通往镇北王府和安王府的两条街更是不间断的有高手巡逻。 白芨仍不死心,预备着再冒险去一次。 那可是他们的大师姐,他们凭什么关着她! 菘蓝一见白芨恨不得杀人的模样,赶紧跑了几步长臂一伸挡在门口。 “你让开。” 面对白芨的火气,菘蓝摇了摇头,他坚决不能让他这个样子再去闯王府,白芨冲动起来可是什么都敢干出来。 “白芨你冷静点,王府到处都是高手,我们两个这么去等于送死,你” “菘蓝你别拦我,我倒要看看,他镇北王好大的威风,居然敢将师姐关起来,我今天一定要问问,他凭什么!” 菘蓝死死把着门不放手,他心里也着急,可是,可是他又如何舍得白芨去冒险。又急又委屈被他吼的眼眶都红了。 “我们连师姐究竟在不在王府里都不确定,就算她在里面,可她现在的身份是王妃,不是药王谷当师姐那时候,深更半夜的你这么贸然闯进去,对师姐的清誉有损。那镇北王本就对你我二人忌惮颇深,我们终归是男子,男女大防总要避嫌才是。” 白芨听到菘蓝的一番话愣了一下,倔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此刻被噎的没了脾气,气呼呼地将剑“桄榔”丢到地上,“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菘蓝抿着唇别开眼睛,一眨眼泪珠就掉了下来。他怎么知道怎么办?明里暗里该想的办法都想了,偏偏镇北王府铜墙铁壁,就算抓个活口也是不吐露一个字,他们在禹城孤立无援,除了 等,还能怎么办! “不许哭,我又没欺负你。”白芨粗暴地捻去菘蓝脸上的水痕,他本来就心乱火气大,看见菘蓝掉眼泪更心烦了。 菘蓝红着眼睛撇撇嘴,更委屈了,一下子扑到白芨身上哽咽道:“就是你欺负我,就你知道担心师姐,我不担心的吗?可是可是师姐好歹武功比我们高,你呢,你瞒着我偷偷跑出去受了伤回来,你考虑过我的心情吗?混蛋,你就是个混蛋!” “呃”白芨被彻底说的哑口无言,他真是服了他家这貌美如花嘴皮子利索的师弟了,说话一套一套的,骂人都这么好听。 “行了行了,祖宗,我不去了还不行吗?”白芨实在不怎么会安慰人,好在菘蓝也好哄,三言两句就翻篇了。 白芨将人按在椅子上,提着茶壶给人倒茶赔礼,倒着倒着就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脸色霎时就变了。 “菘蓝,你说,会不会是胡杨林杀的那伙马匪,师姐被发现了才” 菘蓝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白芨,略一沉吟道:“那马匪是南疆人,就算官府查案也不敢查到镇北王府吧。” 白芨道:“可万一不是官府查的,是王爷要追究呢,这不也正恰恰说明,师姐为什么被囚在王府出不来的原因了” 菘蓝不敢认同白芨的话,毕竟王爷对师姐的情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可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呢!师姐自然值得信赖,可这个半路冒出来的王爷能让师姐神不知鬼不觉的生下他的孩子,再以王妃的身份留在身边,倒是颇为有些手段。 第063章 欺负我伤重后内力不济 外面全城戒备,气氛紧张。 镇北王府的仆役婢女也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没有冷面王爷的吩咐,谁都不敢靠近内院寝殿。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话搁在凌子岺身上就说不通,前后不过才一个多月,断腿碎骨的某人就上蹿下跳的又开始折腾了。 入夜时分,凌子岺寻到府里的浴池,手指翻飞拆了腿上的绷带固定夹板,一头扎进水里。她扯下头上的发钗首饰,黑发散开在水中铺开犹如上好的绸缎,被束缚这么久,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洗个澡了。 玩够了水,凌子岺趴在水池边上闭目养神,裸露的脊背上大片妖冶的红色彼岸花在水纹涟漪里飘逸摇曳不止。 几位资历颇深的巫医将凌子岺的血液反复做了测试,确定她没有中巫蛊降头。而她本人除了被那颗丹药化去一半内力,身体就再无其它不适,此事虽然迷雾重重,却也不得不暂时搁置。 那个自称五毒教教主的人究竟想干什么?她曾杀了他座下四大金刚护法,仇人相见,不是该分外眼红,刀剑相向,血溅三尺的么?为何就这么轻易放过? 那双眼睛凌子岺脑中浮光掠影地闪过去什么,刹那之间却镜花水月,消散无痕莫非 顾北煦抱着一叠罗衫襦裙从水雾弥漫的浴池那头走过来,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了凌子岺背后的彼岸花,明艳如火焰,嫣红且邪魅。 察觉到有人靠近,凌子岺懒懒掀开眼皮看了看踱步而来的白衣身影,也不避讳连躲都没躲,就这么拿浸满水雾的一双潋滟桃花眼瞧着他。 “你的伤还没好,不宜长时间泡水,赶紧上来。”顾北煦站在浴池的一处屏风后,将她的换洗衣衫放在一旁的矮榻上。 凌子岺蹙眉,半响才若有所思地轻叹一声,伸手抚上左臂刺绣的彼岸花枝杈,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下去,连你自己都嫌它丑,又何必强求别人不介意呢! 什么时候开始,她居然在意除了顾赫言以外的人的眼光了,当真是没出息,越活越回去了。 她与顾北煦,原本就是陌路人,阴差阳错走到一起,猜忌试探又朝夕相处这么久,她也理不清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 顾北煦等了半天,不见身后有动静,疑惑地绕开屏风去查看,偌大的汤池哪里还有凌子岺的身影。 “子岺?岺儿!” 顾北煦脸色冷下来,不及细想噗通一声扎进水里将沉在水底的小人儿拖上岸边。 “岺儿!” 凌子岺惨白着一张小脸双目紧闭,身上裹着柔软的薄毯被顾北煦紧紧抱住,在内力催动下呛咳出两口污水,才微喘着缓缓睁开眼睛。 “阿言”凌子岺眼神混沌地看着顾北煦,嘴角一弯虚弱地扯出一抹微笑。 顾北煦一愣,担忧的眼神瞬间深沉下来,带着几分疯癫,沉声质问:“你在叫谁!” 未等凌子岺回答,他就将她压在水池边要了。 凶狠地要了。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 凌子岺蓦地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在寝房柔软的床榻上,蜷缩着身体被顾北煦从后面抱住,脑袋埋在她的颈窝里,呼吸轻轻浅浅地喷洒在她的脖子上。她挣动了一下,奈何身后的人抱的太紧只好作罢。 “顾北煦?”她哑声轻唤。 “嗯。”背后的人闷闷回应。 “怎么突然这么疯?是欺负我伤重后内力不济是吧!”凌子岺似是无奈又似调侃地哑笑道。 顾北煦移开些身体,低头吻在她背上的彼岸花,低低问道:“你又为何不反抗?” 凌子岺心里一顿,笑了笑有气无力道:“早晚的事儿,总不能一直让你做和尚。倒是我这身皮囊实在是有些不堪入目,委屈你了” 顾北煦的指腹停留在狰狞蜿蜒的一处刀伤上,陈年的旧伤叠加,每一个都触目惊心,这么重的伤,那些年,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疼吗?”顾北煦问道。 凌子岺一双桃花眼微弯,轻笑一声:“不会,我天生对疼痛不敏感的。” 这话一听就是凌子岺唬骗他的,相处这么久,他又怎会不知她忍痛的本事。她越是这般轻描淡写,越是叫顾北煦的心又疼上几分。 “你这些伤是怎么回事?普天之下以你的武功谁能伤你至此,怎么你身上的伤比我一个戎马半生的人还要多?” “我又不是一出生就武功盖世的。”凌子岺定了定神,失笑道:“我这幅身子骨天生经脉窄细,根骨薄弱,根本就不是练武的材料。十 六岁以前都是和师弟们跟在师娘后面采药学医,再跟着师父学些强身健体的粗浅功夫而已” “那后来” “后来,后来我为了改变自己天生经脉的残缺,吃了吃了很多提升内力的禁药,又偷盗过很多门派的武功秘籍,躲在药王谷的后山偷偷修炼有几次练功不得要领走火入魔,人不人鬼不鬼地唉不提了” “他怎么能这么逼你” “他不知道,一切都是我瞒着他,自愿的。那时候,他也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初登大宝,根基不稳,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朝廷里浑水摸鱼者,结党营私者,专权霸凌者比比皆是。他举步维艰,我若不帮他,他还能倚靠谁” “其实药王谷有很多祛疤痕的灵药,可惜因为身边大多是男弟子,诸多不便。很多次我受伤后都是自己包扎的,背上有几处我够不着上药,就没怎么理会,伤口愈合的差,有的化脓溃烂时间久了留下的疤就十分难看。” 说完凌子岺就自嘲地笑笑,身后的人忽然揽过她的肩膀,将人掰过来面对着自己,眼神深沉又专注地定定看着她,“以后不会再这样了,你还有我护着。” 窗外月色佼佼,凌子岺望着顾北煦的眼睛,心莫名软了几分,难得的顺从。 顾北煦起床披上衣衫倒了温水小心喂给凌子岺喝,看着她眉梢微红低垂的眼帘,心中有些懊悔,汤池这么一折腾属实累着她了。 第064章 王爷不遭罪,王妃也不消气啊! 顾北煦只觉得胸肺间酸涩郁结难消,既心疼她的过往,又恼怒她的痴傻,明摆着真心给人利用欺骗,还处处维护那人。 他用指腹摸了一下凌子岺的脸颊,略有些不满低声问道:“你决意离开他,是不是因为肚子里的孩子?” 凌子岺气息一顿,恹恹垂着眸子,半响才低低“嗯”了一声。 顾北煦瞬间就不好了,温怒着搓着火气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怀里的人低低笑了一声,尤自说道:“早在遇见你的第一次,我就决定离开了。” 顾北煦蹙眉盯着凌子岺,她说这话时,浑身都浸在忧郁里,眼神很散聚拢不到光华,仿佛烟花燃尽的转瞬即逝。 “那天是七夕,正好是我做暗卫首领的第十个年头。从前仗着年轻无畏,旧疾沉珂到底伤了根本。他的天下不再需要我,而我时日无多,只想找个暖和的地方了此残生。”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他给我留着妃嫔的位置。只要我开口但我心里更明白,他不爱我,或者说这么多年朝堂天下,他只爱他自己。我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把刀,刀好用的时候是刀,不好用的时候充其量就是个冰冷的摆件。” “我不愿为数不多的余生都被困在那座冰冷的皇宫里,同很多莫名其妙的女人争风吃醋算计着人心过日子,那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决定离开。” “那晚是我生平第一次喝酒,喝醉的感觉飘飘欲仙似乎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可是醒来却” 顾北煦心里一紧,何尝听不出她语气里的无奈和讥讽。 “对不起。”顾北煦说。 凌子岺却释然地笑了笑,看着他,突然觉得今夜的顾北煦与平时不太一样,藏着一些小心思又让你看出来,别扭纠结却又憨直的可爱。 “你在山道上第一次见我出手杀人的时候就认出我了吧,当时你就挺奇怪的,知道我怀孕后就反应的更奇怪了。既然这么不想放手,为何当初在莳花馆睡完就逃走?” “我没有!岺儿。那晚是我喝醉走错了房间,第二日又赶着回京都上朝。我后来有找过你的,可是莳花馆被烧成了灰烬,那时候我以为你,以为你也” “所以,那晚其实你房间里还有其她姑娘的,只是偏巧走错了房间,错睡了我。” “不是,没有我” “没有就没有,你紧张什么?男人留恋楚馆秦楼那种地方也不足为奇,何况又是你这样一位有钱有权风流倜傥的王爷,我又没说你什么!” 顾北煦一怔,万没想到她在这里等他,随即心里一乐,托起凌子岺的下巴,指尖摩挲着她细腻的肤质,道:“岺儿你是吃醋了吗?” 凌子岺被反将一军,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无聊!” 顾北煦忙哄着,“是是是,岺儿才不会吃醋,岺儿一直都靠以武服人的。自从遇见你以后,我就再没看过别的姑娘,真的,我对天发誓,句句属实,岺儿” “打住,你这赌咒发誓的甜言蜜语,留着给你外面莺莺燕燕说去吧,”凌子岺冷哼一声,“反正我是孩子都给你生了,媳妇也十拿九稳跑不了了,用不着来虚的这一套。” 这话里明显就有气。 顾北煦眉头一挑,望着赌气背过身的冷美人,讨好地蹭了蹭她的腰肢,“岺儿,你别气了,以前的事情我们都不提了好不好?我不吃小皇帝的醋了,你也放过我行不行?” 凌子岺闭眼不理他。 顾北煦着急解释蜻蜓点水一般的吻落在她的肩头,“是我小心眼,对不起,我要不,我给你跪一会儿,你消消气”说完,掀开薄毯就要起身下床。 凌子岺倏然转身,拿眼睛瞪着顾北煦,“你威胁我?” 顾北煦忙缩回床榻上,“不敢不敢,我就想着惹你生气了,我不遭点儿罪怕你也不消气啊。” 凌子岺眉头微皱,气道:“你是王爷!跪我像什么话,我可没有九族让你诛!” 顾北煦抿唇委屈道:“你也没把我当过王爷呀!再说,又不是没跪过。” 凌子岺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行了,不生你气了。我都要困死了,踏踏实实睡觉行不行?” “那我抱着你睡好不好?”得寸进尺的某王爷挥手放下床帐,使劲将美人抱住,“岺儿,你不能不要我!” 凌子岺在他怀里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闭上眼睛低低的声音里带着软糯呢喃:“好。” 顾北煦志得意满地笑了,轻轻侧着头,借着窗外月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 “我会待你好的。”顾北煦凑近心 上人耳边小声说道,一汪深情的眸子几乎要溺水溢出。 从今以后,这个人,不管是心还是身,都是属于自己的了。 第二日清晨,天光蒙蒙,凌子岺难得醒的早了。 呃 凌子岺不知道,鱼水之欢竟是这样的感觉。 昨夜累过一场,醒来就已是外头日光打进暖帐内,柔和的光影影绰绰,而昨夜与她抵死缠绵的人还睡在身侧,一双手臂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箍着她。 凌子岺一动,顾北煦便醒了。 “嗯岺儿” 某王爷半醒半睡的咕哝一声,随即就腻乎地手脚并用缠上来,搂着怀里的人又啧啧偷香了好几口。 凌子岺不由隐隐耳热,用手指戳戳某王爷的胸口,哑声道:“我伤已经好了,你该去军营了。” 闻言顾北煦仅有的一点困意瞬间没了,睁开眼睛顺势握住拿手,指尖吮进嘴里轻咬了一下,“小没良心的,一大早就赶相公下床的你还是头一个。” “那你起不起?”凌子岺咬牙切齿道。 顾北煦立刻乐滋滋地,又半是无奈道:“起,起,娘子说的话为夫怎么敢不听。” 他合衣下榻,不忙洗漱,却先帮着凌子岺递衣衫鞋袜,又抱着人去妆奁矮柜那里梳发,出门唤了婢女端来水盆亲自动手给她洗漱。闹得凌子岺简直觉得,她是不是手断脚断生活不能自理了。 第065章 算你狠! “岺儿,你这腿看着是痊愈了,但到底伤了骨头,长时间走路还是会疼的。还是要多注意些,疼了一定不能自己忍着,要告诉我”顾北煦边给她盛粥边嘱咐道。 凌子岺实在受不了了,“知道了知道了,一大早就絮絮叨叨的,这腿长在我身上,我自己又不傻,真折腾瘸了那多难看。堂堂王爷娶了个坡脚王妃,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顾北煦无奈,宠溺地将筷子递给她,温柔道:“你什么样我都喜欢,只是怕你疼,怕你什么事都忍着,什么都不告诉我。” 凌子岺低头喝着粥,心里划过一丝异样的感觉,长的俊的人就是有优势,再平常不过的情话从他嘴里都能说出花来。 “待会儿我去趟医馆,晚些回来,你若是回军营不用再告诉我。” “我同你一起去。” “为什么?我去找白芨菘蓝,你去做什么?” “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昨晚说过的,你忘了?” “昨晚说过那么多话,我哪儿记得哪句是哪句?诶不过,你不回军营老盯着我干嘛,我又不是你的兵。” “我陪你去见你师弟,你陪我去边城军营。” “啊?为什么?” “将你弄到身边,看着,管着,我也安心。否则再把你放在禹城王府,下次你不定又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要人管着?顾北煦,你是不闲的?” “此事无需再议,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没得商量!” “哎!哎!你是不是想打架,你” “我上次回来的时候,老安跟我提过一件事,说他那里有个寒铁锻造的铁链,内力催不断的那种,要不我借来给你玩几天?” “你!好!好的很!”凌子岺咬着筷子尖,平生头一回有了受制于人的憋屈,“算你狠!” 顾北煦得逞地笑了笑,趁着凌子岺吃完早膳的空档,亲亲热热的凑过去搂住她的腰,将人抱到矮榻上,“岺儿真乖!” 乖你个毛线!凌子岺睇他一眼,沉默闭嘴不言。 “岺儿,无论你当初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留下魏沐谦,此去军营当与他适当保持距离,那孩子心思深沉,将来必是个极能忍耐的狠角色。你与他到底有血海深仇在前,即便有师徒名分恐也” 凌子岺截口打断他,“顾北煦,你管的可真宽!” “我若不管你,难道要看着他翅膀硬了找你寻仇吗?你或许不在意自己的性命,若真如此,长痛不如短痛,为防夜长梦多,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将他” “你敢!” “为了你,我有何不敢!” “好好好,我听你的,保持距离,保持距离!”凌子岺嘴上应着,心里倏然意识到,一大早被威逼着答应了好几件事,她可真是活久见啊! 于是,她决定扳回一局,望向顾北煦的眼睛,道:“我答应了你这么多,你是不是该礼尚往来,也许我些条件?” 顾北煦也直爽,笑道:“岺儿且说来听听。” “跟你去军营可以,但我不穿王妃的服制,我要穿男装。” “好。” “你不许限制我的自由,我尊你是将军,但你不可拿我当小兵小卒使唤。” “好。” “不准在我身边安插护卫,婢女也不行!” “好。” “不准唔”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北煦才将怀里气息不稳憋得脸色绯红的人放开,温柔笑了笑,“笨,不知道换气的吗?” 凌子岺因为缺氧脑子晕乎的根本就没听到顾北煦说的啥,只懵的点点头,“不不准”后面的话忘了! 顾北煦好笑的摸摸可爱美人的头,“好,都应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风吹麦成浪,蝉鸣夏始忙! 两人吃完早膳,顾北煦真的陪着凌子岺去了医馆,轻车简行不说还抱着他们俩的孩子,一个不到半岁的小娃娃,呵呵,颇有女儿女婿回娘家的既视感。 凌子岺嫌弃地瞥了一眼顾北煦怀里抱得小奶娃,白眼都快翻出眼眶去了,“你带他出来干什么?大太阳的不嫌热啊?” 顾北煦一脸傲娇,左手托抱着孩子,右手拿着拨浪鼓逗着小家伙,笑眯眯地回答凌子岺,“这是本王的儿子,亲的。” 凌子岺无语。 菘蓝正在医馆里挑拣药草,不经意一抬头看见凌子岺,立时就红了眼睛,三步两步跑到 她面前,“师姐~你” 凌子岺一愣,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委屈,脱口问道:“咋啦?白芨欺负你啦?” “咣当”白芨手里的药罐子掉在地上,人还在二楼脚下不停,轻功点了几下,倏然闪到凌子岺面前,要不是顾北煦眼疾手快往后拽了她一把,人就被扑到跟前的冒失师弟抱上了。 “师姐,你干什么去了?我们找你都找疯了,你怎么样?受伤没有?我看看”白芨一开口就跟叭叭叭问个不停,问的凌子岺都无力招架,只好打断他的话,一脸蒙圈地问道:“你们怎么了?” 手腕被白芨抓在手里,菘蓝也一脸忧心地上下打量她,凌子岺到这时才觉出不对劲来,扭头忍不住问顾北煦,“我养伤的事你没跟他俩说?” 顾北煦抱着小奶娃在医馆寻了张圈椅坐下,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我不知道。” 啊! 合着我消失了一个半月,白芨菘蓝完全不知情,那他们不急死才怪! 顾北煦,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白芨我没事,别号了。”凌子岺抽回自己的手腕,狠狠瞪了一眼顾北煦,转身心疼地拍拍菘蓝气鼓鼓的脸颊,心疼哄道:“不难过了啊!师姐的错,吓着了是不是?没事没事,你们师姐福大命大哎哎!!” 菘蓝不等凌子岺说完,扭头就走,白芨楞了一下,反应过来赶紧去追,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医馆后堂,留下凌子岺直接在原地气结。 “儿子,来叫一声父王”某人对大堂发生一切充耳不闻,只专心逗弄儿子。 凌子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沉默了半响后,径直走过去从顾北煦手里抢过孩子头也不回地往医馆后堂走去,留给某人一句:“不许跟来!” 第066章 彼此彼此 一炷香后,顾北煦无语的看着凌子岺一个人撇着嘴从后堂出来,气呼呼地坐在他旁边的圈椅上,一脸的愤愤不平。 他叹了口气,倒了一杯茶水递给凌子岺,“自家师弟,打不得骂不得,消消气,消消气” 闻言,凌子岺火更大,“都是你!现在好了,他们俩不理我,还把我赶出来,啊!小兔崽子一个个的长能耐了,敢跟我没大没小” 顾北煦立马搂紧凌子岺,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后背,“不气了不气了,孩子不是留下了吗?他们想通就好了。” 一说到孩子,凌子岺更委屈了,缩在顾北煦怀里抱怨絮叨:“刚才你是没看见,菘蓝一见着我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我还没开口说话呢,他就把孩子抱走了,还训我一顿,说我什么,不会抱孩子怎么给人当娘亲的,还说我说我不温柔,可可我没提着孩子胳膊腿,我抱着呢抱着也不行软的没骨头似得谁稀得抱似得” 顾北煦苦笑不得,天底下还有这么说自己孩子的娘亲。 不过凌子岺也就郁闷了一小会儿,医馆有病人上门,她就立刻去帮着坐诊了,店里两个活计也是机灵的,忙上忙下的招呼病人亲属抓药,挑拣药草研磨处理。顾北煦无事可做,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喝茶盯着凌子岺做事。 晚饭是在医馆吃的,菘蓝下厨弄了一大桌子酒菜,席间,几个围桌而坐,有了粉嘟嘟咿咿呀呀的小奶娃,一顿饭吃下来气氛也算融洽。 饭后,顾北煦和白芨到外面去赏月逗看孩子去了,凌子岺帮着菘蓝收拾餐具到小厨房,她仔细观察着菘蓝的表情,不确定地开口小声问道:“还生气呢?” 菘蓝背对着低头洗着手里的碗,淡淡回了一句,“不敢跟师姐生气。” 凌子岺皱了一下眉,心说怎么这么难哄,以前这俩师弟懂事的很,不这样啊!莫不是真像顾北煦说的,都是让她娇惯的! “菘蓝,我明天就跟着顾北煦去军营了,可能不常回禹城了”凌子岺斟酌着词汇,轻叹道。 菘蓝手上动作一僵,扭头看向她,眉头紧蹙冷声问道:“王爷要你去打仗?” “啊?”凌子岺怔住,顾北煦貌似没说过这话吧。 菘蓝用布巾擦干净手,走到凌子岺面前,似是下定论认真说道:“我和白芨跟着你去。” “啊?”凌子岺皱眉想了一下,“不行,医馆怎么办?刚开张的” “关了。” “不行。” “师姐!” “你们要还认我这个师姐,就得听我的。你们俩待在禹城,不止是要开好医馆,我儿子还在王府,你们两个得负责保护好他。” “可是” “没有可是,管好白芨,咱们在这儿的身份是隐秘的,别让他惹事!” “嗯。”菘蓝抿着唇沉默着点点头。 回去的路上,玩累了的小奶娃睡着了,夜风微凉,顾北煦将小家伙裹得严严实实贴在胸口抱着,与悠然自得的凌子岺并排走着。 街上偶尔跑过匆匆赶路回家的行人,出于习惯,凌子岺总是余光扫视过每一个身边经过的人,顾北煦一手抱着孩子,空出一手去牵凌子岺的手,果然是凉的。 “岺儿,你是不是有事瞒了我?”顾北煦问道。 凌子岺愣了下,抬头有些发怔的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得莫测起来,还没等顾北煦看清那眸子里是什么,就听见她语气不善呛他,“呦,彼此彼此,你瞒我的事情还少吗?” 顾北煦噙了一抹笑在嘴边,煞有介事地点着头,低声哄着:“我都认过错了,岺儿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下次不敢了。” “顾北煦,我并非无处可去,走到今时今日亦不是我所愿,有些事情我让步妥协并不代表你可以横加干涉。药王谷数千弟子,我只剩下白芨和菘蓝两个了,他们与我是手足,是亲人,你既然娶了我,就必得接受他们的存在。要是再有下次,别怪我” “对不起。” 顾北煦也知道自己属实做的有些过分,不知不觉中他竟将凌子岺当成了他的私有物,好像谁靠近她都不行,这种占有欲从看到安星喆与她嬉笑打闹那天就开始作祟,她的朋友,徒弟,师弟每一个都让他恨不得将他们都统统隔离开。 凌子岺一向自由洒脱惯了,同这些人相处都是心无旁骛坦坦荡荡,自己这般小心眼胡乱猜忌,也难怪她会生气。想到这里,顾北煦又突然想到,凌子岺随他去军营,是不是他那两个师弟也要跟着去,这 一想到这儿,顾北煦又郁闷了, 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探探凌子岺的口风。 “岺儿,你去军营,还带着那两个师弟吗?” 凌子岺突兀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看了顾北煦一眼,风撩动她的发丝,脸上罩上一层朦胧感,话语轻飘飘的没着没落。 “以世人的眼光来看,我这种双手沾满血腥的人实在算不得好人,将来不知道有多少报仇的因果找上我。白芨菘蓝是被我带上这条独木桥的,现在我已经将他们送到阳关道,又怎么会再让他们掺和进来。” “岺儿”顾北煦闻言却眼神一凝。 “只要他们平平安安的,我就算是”死在此刻也值了。后面的丧气话凌子岺没说出口,却是话锋一转,展颜笑道:“没去过杏花烟雨的江南,大漠黄沙的塞北,我可舍不得死。” 月色极好,清凉凉地洒在长街,铺开一地的白霜。 顾北煦眼中一丝复杂的光亮一闪而过,不过转瞬即逝,面上的担忧之色尽数散去,只一手揽过身旁的人,望着上头的月亮,轻声说道:“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凌子岺整个人被笼罩在温热的胸膛里,她伸手戳了戳睡得香甜的小娃娃,“软乎乎的真可爱。” 顾北煦失笑,宠溺地看着她,“这是你生的儿子,亲的。” 凌子岺一双桃花眼愈发的亮,手上又戳了戳小奶娃的粉嘟嘟脸蛋,“长得像你,眼角还有一颗泪痣,不仔细看都看不出。” “岺儿谢谢!”一声“岺儿”在顾北煦唇齿间呢喃溢出,沁入心底便绕成柔软的缱绻。 第067章 毒蝎蛊反噬 大军的前锋部队分散驻扎在各处险要山坳,与古木参天阴翳蔽日的南疆比肩相隔,南疆多毒虫,故前线的医草解药丰腴充足。 主帅的营帐则驻扎在后方地势最高处,可俯瞰几座起伏山峦,随行四五百亲卫,营帐周围遍植翠竹,风景秀美,以至于凌子岺每次在营帐周围走动时,都有种还生活在徽州城竹园的错觉。 入夜时分,主营帐里灯火通明,几个副将和安星喆,跟顾北煦在里面议事,好像是什么阿克苏阿图什啥啥夜行军啥的,凌子岺对军务打仗什么的不感兴趣,同顾北煦打了招呼,便独自一人出了营帐。 外面四下安静的很,凌子岺在周围转了一圈便看见了不远处刷马的魏沐谦。几个月不见,他的个子又长高了许多,身形也不似以前瘦弱看着宽阔结实不少。 “师父。”魏沐谦乖顺地唤道。 凌子岺笑了笑,背着手慢慢踱步过去,“等你安叔呢?” “嗯。”魏沐谦点点头。 “走,别弄了。为师试试你的武功去。”说完凌子岺就率先迈步,朝营外走去。魏沐谦立刻忙不迭地跟上。 凌子岺将魏沐谦带去了一处小溪边,这里离营地不远,十分幽静,波光潋滟的溪水潺潺,加上远处竹林影绰,风吹过便有林海听涛之感。 魏沐谦原本跟在凌子岺身后一路到了小溪边的空地,还没来得及观察四下环境,师父就旋身右手递出已然出手,掌风凌厉冲着他面门就招呼过来。魏沐谦迅速反应脚下后撤惊险躲过,不敢懈怠立刻全部精力投入这场对战。 须臾之间,切磋喂招十几个回合,魏沐谦总觉得,无论他如何出招,师父都早已等在那儿,轻巧飘逸的就把他拍出的手掌格挡了过去,单是只躲闪不还击就已经累得他脚下发沉,眼看招式已经换了三套,还是碰不到师父的一丝衣衫角。 他明明已经很努力练功了,在军营里也挑过不少人,为什么到师父这儿连一招都赢不了?倏然的颓废感涌上心头,心有不甘内力运足发了疯,再出招就刁钻狠辣,捎带起一阵狠厉的掌风。 凌子岺眼神复杂地看着魏沐谦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将自身的命门薄弱点一一暴露在对手面前,只求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终是心里叹息一声,不忍再看他眼里嗜血疯狂的颜色,出手迅疾魏沐谦还没看清她的招式,就被当胸拍了一记,登时身体飞出狠狠撞在远处的竹子上,那翠竹似是承受不住这力道,咔嚓炸裂成两段。 魏沐谦蓦地吐出一口血,脸色骇然,眼神顷刻之间也恢复了几丝清明。刚才刚才他是怎么了? “急功近利,心浮气躁,你的心法口诀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凌子岺开口呵斥。 魏沐谦按着胸口摇摇晃晃站起来,走到凌子岺面前低着头声若蚊蝇,“对不起,师父。” 凌子岺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半响才说道:“两方交手,你首先得要活下来。罢了,你翅膀硬了,为师管不住你了。”说完转身即走。 “师父!”魏沐谦慌得砰的一声跪下去,膝盖砸在溪水边的小石子上疼的倒抽一口气,用左手死死按住发疼的胸口,“苡仁知错,请师父责罚。” 凌子岺皱眉,“你既想跪,就在这儿跪着反省吧!” 阔步离开的凌子岺脸色不悦看样子真的被气的不轻,从前她居药王谷教授师弟们的时候,最先教他们轻功逃命的本事,她也是如此要求魏沐谦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想报仇想完成任务,首先你得留着命。 太阳穴一凸一凸的跳着疼,凌子岺脚下停下来,用手按了按晕眩的额头,刚想撑起内力缓口气,骤然间双耳一痛,无数细小尖锐的声音刺入,几乎是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凌子岺诧异地抬头望向半空悬月,五感渐失,内力虚涸,每月中如影随形的毒蝎蛊发作先兆。那晚,那个自称五毒教主的黑衣人说的话居然句句是真的。 听力失聪,可痛感还在,经脉运转滞涩,整个人疼的发木,她闭目细细感受丹田逐渐空涸,咬牙续了一些体力尝试着迈步,没想到一动心脉却是撕裂般的疼。 “师父!” 原本在溪边反省,跪姿规矩的魏沐谦听见一声细弱的呜咽,抬头望过去时,心里陡然一惊。 奔过去的魏沐谦将摔在地上的师父半抱起身,夜色掩映下,凌子岺双目紧闭一张满是冷汗的小脸煞白,牙关紧咬身体还在不断地发着抖。 “师父?!” 魏沐谦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接拿起凌子岺的手腕把起脉来,察觉出她体内真气流窜似是受了什么内伤,立即扶着她盘坐其身后,运转真气抵在其后心,替她疗伤。 毒蛊反噬经脉里窜起的一寸寸阴寒,和后心涌入的内力撞在一起,疼痛感骤增数倍,凌子岺闷哼一声,身子猛地向前一扑,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魏沐谦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凌子岺的身体这么虚弱,连疗伤的内力都承受不住。思及此处他立即撤掌,双臂一伸将厌歪的人扶住。 凌子岺在吐出一口血后,听觉也恢复,遽然睁开眼睛,在看清眼前人时,才缓下戒备之心,强忍着压下经脉中蚀髓刮骨的痛楚,勉力撑起身体。 “我没事,今夜之事不许告诉任何人。”凌子岺的口气冷硬不容反驳。 魏沐谦张了张嘴,想问出的关心之言却在辗转之间鬼使神差脱口问出了一句,“你究竟受雇于谁?” 凌子岺顿住,眉头一皱,“你说什么?” 魏沐谦略略有些后悔,可话已经出口,纠结也无用,索性就豁出去。 “魏家灭门,你只是杀手首领,我想知道,当时你受何人之命?是镇北王,还是安王?” 他只想要一个真相,一个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真相。他身上流着魏氏一族的血,认了仇人做师父本就是大逆不道,他知道凌子岺不过是个刽子手而已,她背后的那人才是幕后主使。如今以他功力论报仇言之过早,他不想活的糊涂,只求一个真相。 第068章 异变陡生!卑鄙!! 凌子岺眼神渐渐暗下去,身上的痛楚仿佛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整个人从里到外都冒着寒气,她望进魏沐谦眼中的星点,竟似乎有些心灰意冷。 “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凌子岺自嘲地笑了笑,“当初留着你,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极了我曾经爱过的一个少年。是我贪心,将你留在身边,总想着能多看几眼也是满足的。到底是我自恃甚高,菘蓝说的对,你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狼。” “我只想知道真相!”魏沐谦执拗。 凌子岺嘴角的笑容苦涩,只听她喃喃自语道:“杀了我,杀了我为你全家报仇。我现在遭受反噬内力全无,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那夜葬送无数的杀伐与火海,并不是梦,魏府被屠尽满门,手下又何止这一桩冤魂无数。可笑的是,前半生她看了那么多的魑魅魍魉,人心泥泞肮脏?后半生居然想放下屠刀回归正途?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万恶之徒就该永坠地狱! 她脚步猛然晃了下,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颓然倒了下去。 雨季闷热潮湿,营地周围很静,星星点缀夜空,只有低低的蛙叫和蝉鸣。 顾北煦忙完军务已经是半夜过了子时,营帐里漆黑一片,想来贪睡慵懒的猫儿早早就歇下了。这里不比禹城王府,为了更好的照顾小妻子,他规划了营帐后方一处空地的竹子,命人砍了盖成一座独立于营帐外的竹制小院,工期进行了一大半,想来再过几日就能搬去住。 燃上灯烛,顾北煦看清床上安静躺着的人儿,嘴角却不自觉的扬了上去。 凌子岺衣衫未除,平躺在卧榻上,扣紧的领口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颈,额头浮了一层薄汗,似乎看起来很热。 顾北煦起身拿来帕子拭去她额上的汗珠,取过一旁折扇小心翼翼给人扇起风来,好让睡得闷热的猫儿凉快些。 梦中的凌子岺昏昏沉沉饱受经脉反噬之苦,时断时续地疼的厉害,蚀骨的寒冷如影随形,不过片刻居然又刮起冷风,冻得她半梦半醒下意识想蜷缩身子却奈何一丝力气都没有。 即使在昏迷不醒的情况下,凌子岺也知道她没有资格疼,呼痛的权利是属于有人关心的人。她不是,所以有人都把她当做依靠,她也就这般安慰自己,不疼的,熬一熬,就不疼了。 “岺儿?” 顾北煦终于发现了卧榻上的人气息低弱,细听竟有些发颤。高手皆浅眠,就算凌子岺睡得沉,也不会从他进来到现在,呼吸起伏都没变过。 顾北煦皱着眉去摸她的脉门。 脉象空豁无力,竟半分内力也没有!怎么会这样 “岺儿?岺儿” 顾北煦内心隐隐有些猜测,却又不敢细想,只单手握住凌子岺的手腕,既心疼又无奈,想输真气又怕她身体虚弱承受不住,惊惶无措间一声极弱的异响从帐外传来。 “谁?”顾北煦厉声喝道。 账外人影掠过刹那,顾北煦手中的折扇就飞了出去,凌厉的劲风呼啸而去,人随扇行,出了帐当即朝那人影离去的方向追去。 帐外的人避过飞来的折扇,身形丝毫没有停滞,直接施展轻功往远处掠去。 顾北煦十分诧异对方居然躲了过去,刚才那一击他用了八成内力,这人电光火石间便能躲过,仅这份反应能力,普天之下怕也没几个。 究竟是什么样的高手,大半夜神不知鬼不觉靠近军营重地,意欲何为?莫不是敌方的探子?探子若有此身手,南疆岂不是 夜色掩映下,那人轻功极好,忽远忽近地辗转腾挪,身影诡魅,飘若惊鸿。此人轻功卓绝恐怕与凌子岺不相上下。 调虎离山? 此时已经远离营地二三十里,顾北煦心里一慌,不再追那不要紧之人,内力运足往回折返。 正在这时,异变陡生。 竹林上方忽然齐齐跃下数十名黑衣蒙面人,其中两人手持短刀斜斜从背后刺来,只朝他的后心捅去。 有埋伏! 顾北煦眼神一凛,略一侧身避过双刀,左手一翻凌厉掌风将近到身前的人掀翻,回身抓住另一个人的胳膊,右手稍一施力,对方的手腕弯折,短刀从手中滑脱。 几乎是瞬间,其他黑衣人堪堪逼近,顾北煦已被团团围住。 他冷下脸色眉宇间杀气隐现,看着四周围住他的诸多高手,心知他们有备而来,怕是没想善了。 此情此景,顾北煦不欲多言,只想着速战速决。 凌子岺醒过来的时候,感觉浑身上下依旧尖锐的疼,经脉运转滞涩,整个人 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你醒了?” 噩梦般的僵硬破音突兀响在耳边,凌子岺这才发现,帐内还有一人。 凌子岺撑着手臂坐起来,活动了一下略微有些僵硬的身体,环顾四周,并未见到顾北煦的身影。 “王爷呢?”凌子岺定了定心神,勉强压下喉头的腥甜。 那人依旧是黑纱遮面,波澜不惊地走到凌子岺面前,徐徐道:“不必担心,本座的人正缠着他。” “你你究竟想怎样?” “你这么说未免太伤人心,你可知为了给你送药,本座寻你寻的多辛苦,”黑衣人顿了顿,自顾自轻笑一声,“下次再发作,换你来找我,可好?” 凌子岺眼神一凝,盯着黑衣人仅露在黑纱外的眼睛,问道:“你真是五毒教主?” “如一假一包一换!”他从身上摸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丹药递到凌子岺面前,“吃了可缓解经脉反噬五感渐失之苦。” 凌子岺并未动作,只眯着眼睛端详着面前黑衣人,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慢条斯理地钳住凌子岺的下颚,温柔地将丹药塞进她嘴里,指尖轻轻拂过哑穴,那颗丹药就轻易滑入咽喉。 “我告诉过你的,小笨蛋。” 那人笑的眉眼弯起,施施然走到门口,忽又转身朝她说道:“下月月中,本座在鹰咀谷等你,不见不散!” “我不会去的。”凌子岺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那人却好似料到她会这般说,只转过身去,望向帐外苍茫夜色,“你若不来,本座就只好去禹城找你两位师弟了。” 卑鄙!! 药效作用下,脱力昏过去前凌子岺低低咒骂了一句。 第069章 小两口打架 军营这几日正在举行擂台赛,意在比武切磋,小都统以下,百夫长,什长,伍长到普通士兵,皆可参加,获胜一方可官升一职。 顾北煦走过来的时候打眼在场中一扫,就看见凌子岺一身月白男装斜斜靠在中间的高位上,神态慵懒,手里还抱着一堆不知道哪儿搜罗来的野果啃着正香。 那晚,顾北煦以最快的速度杀光所有拦路的黑衣人,一身血腥心跳如雷地飞回营帐,那一刻他怕极了,幸好,幸好她还在,安然无恙。 营帐里有生人残留的气息,他便知道有人来过。凌子岺依旧昏睡着,只是内力又诡异地重回她的身体。 派出去搜寻的兵卫一无所获,就连他在竹林杀的那些黑衣人尸体也是凭空消失,兵卫从焦黑的泥土里探出化尸粉的残星粉末。 江湖中令人闻风丧胆的化尸粉一就是出自五毒教,昨晚围攻他的皆是一等一的武学高手,到底是什么样的目的,能让五毒教主付出这般代价也要见凌子岺?总不能是串门聊天 顾北煦一夜未眠,凌子岺第二日醒来好像失忆,对昨夜自己内力尽失一事好似全然不知,该干嘛干嘛,顾北煦虽疑窦丛生,却也暂时压下什么都没问。 此时擂台上两人一刀一剑打斗正酣,一方使招“雄鹰展翅”飞起,足尖朝另一方手腕而去,对方矮身下腰堪堪避过一个纵跃紧随其后长剑疾驰劈风而至。 擂台下围观的士兵叫好声响彻一片。 凌子岺在顾北煦迈上台阶的时候就瞥见了他,此刻眼眸轻抬,眼神不满地落在他手里的青果上,“那是我的青果。” 顾北煦在凌子岺身边坐下来,好整以暇当着她的面狠狠咬了一口青果,眼神落在远处的擂台上,“好看吗?” 凌子岺看了一眼喧嚣热闹的擂台,语气缺缺道:“还行。” 顾北煦回头宠溺地看着她,“你上去玩吗?” 凌子岺啃了一口梨子,眼神凉凉在他脸上扫了一圈,含糊不清道:“别了,我上去不成欺负他们了。” 顾北煦低眉浅笑,温柔地揩去凌子岺嘴角的梨汁,“少吃些,梨子吃多了肠胃不舒服。” “大庭广众的,你注意点。”凌子岺躲开顾北煦的手,朝擂台下方乌泱泱的一群士兵示意道。 顾北煦却不加收敛,手竟悄悄探上她的后腰,凑近她轻声笑道:“怕什么?谁不认识你是本王的王妃。” 凌子岺动了动身子,不耐烦的拍掉缠在腰上的爪子,“离我远点儿,热死了。” 被嫌弃的王爷也不恼,依旧笑意吟吟地贴上来,嘴里低声嘟囔着:“岺儿岺儿” “别叫了,再叫把你牙全掰了。”凌子岺被烦的脾气上来了,看着一旁打不还手逆来顺受小媳妇似得顾北煦,咬着后槽牙斥道:“你这样的是怎么做到统领三军镇守边境这么多年的?原以为安星喆那浪荡公子样儿够不靠谱的,没想到,你也不差,简直是蛇鼠一窝。” 顾北煦揉着自己的手臂,可怜兮兮地对上凌子岺威慑的眼眸,竟委屈道:“岺儿骂我也就算了,干嘛把自己也骂上。我是蛇鼠窝,那你岂不成了蛇鼠窝里的娘子” 话音还没落,顾北煦便感觉一阵劲风像自己面门袭来,立即后撤,瞬移滑开,抬掌架住凌子岺的手掌,“好好的说话,娘子怎么动起手来?” 一记眼刀丢过去,“揍得就是你!” 灌注内劲的手掌辅一相交,凌厉刚劲如奔流怒涛,直接将高台上脆弱的几根柱子齐齐震断。 此时前方擂台周围的士兵听到动静纷纷朝这边望过来,却见残垣断柱之间,两道身影诡谲多变身悬半空飞来飞去,招式如闪电,看的众人眼花缭乱,目瞪口呆。 众人没见过王妃动武的样子,自然都以为王妃性格跳脱不过是个活泼些的姑娘,如今动起手来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难怪王爷带她来军营寸步不离的,这要不看好了,啧啧 这厢两人在半空过起招来,可愁怀了负责擂台战的都统小大人,虽说王爷和王妃打架是挺赏心悦目的,但军营是禁止私斗的,职责在身连跑带喘的赶紧叫来监军统帅安王,眼下除了他谁还敢上去劝架。 安星喆踩着慢悠悠的闲散步伐,一把折扇摇的风淡云轻,一开口却用足几分内力裹挟声音传至乌泱泱的数丈之远,朗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小两口打架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此话一出,原本看热闹的在场兵卫皆被这如同炸雷响在耳边的声音心神俱震,立即守序四散。 安星喆一合折扇,抬头仰望半空,喊道:“我说,两位,玩够了没?该回去了!” 须臾,顾北煦揽着凌子岺的腰肢轻飘飘掠过擂台,落在安星喆面前,在凌子岺警告眼神扫过前又不着痕迹的松开手,可怜巴巴望着冷面娇妻轻叹一声,“岺儿你干嘛打我呀?” 凌子岺淡然瞥了他一眼,看向他的眼神里写满几个大字,莫挨老子! 安星喆看着吃瘪的顾北煦忍俊不禁,握拳轻咳一下,道:“阿岺就别欺负阿煦了” “你也滚!一对儿老狐狸!”凌子岺一道冷飕飕的目光扫过去,说完就气呼呼地甩袖走开。 安星喆一脸懵,疑惑不解地看着凌子岺走远的背影,嘴一撇念道:“我没惹她呀,干嘛连我一起骂?” “你还装?谁让你把她徒弟调走了?” “阿煦,你你这么说就太没良心了吧!不是你说的,防患于未然,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那也没让你把人调到先锋营去,你不知道她最护短了。” “好好好我的错,哎不是,你们两口子的事儿能不能有个准儿,我这躺着也无辜被伤啊!” “” 凌子岺内力骤失那晚,魏沐谦将人事不省的她带回营帐。此事当时顾北煦没看见,不代表军营里的暗探没看见。顾北煦当时不知道,并不代表隔日暗探不会向他禀报。 一想到凌子岺病发时,只有魏沐谦在跟前,他就后怕的脊背发凉,万一那时候魏沐谦对她下手,内力不济的她毫无自保之力,后果不堪 “好了阿煦,别想了,咱们也是为她好,以后她会想明白的。”安星喆拍拍顾北煦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 第070章 小心腿,别乱动! 傍晚的时候气温骤降,天黑之后就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白天里还跟个炸毛爪子猫似的人此刻就安安静静靠在卧榻上看书,顾北煦收了纸伞进帐来,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碗。 “来,把药喝了。”顾北煦将凌子岺手里的医术抽走,扶着她坐起来:“帐里光线暗,长时间看书对眼睛不好。” 凌子岺端过药碗一饮而尽,喝完才问道:“这是什么?” “补气血的。”顾北煦揉了揉凌子岺的脑袋,心疼的问道:“阴冷天气,你的腿伤疼的厉害吗?” 经这一提醒,凌子岺才感到左小腿膝盖以下隐隐作痛。但这些年她受过大小伤无数,那些陈年旧伤都是她过去十多年的见证,连同她自己在内,都没怎么在意过。她连内伤反噬筋脉寸断的疼都忍得了,何况是这细枝末节的小病小痛。 “你真不必如此,我又不是个搪瓷娃娃。”凌子岺明显对顾北煦的过分关切不甚适应,迎上对方灼灼目光担忧之色,道:“咱俩一个将军王爷,一个杀手头子,谁身上没点儿陈年旧伤。你再这般小心谨慎怜悯之辞,是可怜我还是折辱我?” “岺儿” 顾北煦内心五味杂陈,他知道眼前的人从身到心都是强大独立的。他只是难过,难过为何没早些遇见,一想到在他无法企及的岁月,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独自受伤饮痛,他就心绪翻涌既不甘又心疼。 顾北煦喉结滚了几圈,终是将所有心绪压下,伸手将面前的人拉进怀里,吃醋道:“本王又不是你的仇人,你就不能将你对你师弟们的和颜悦色分一点儿给我。” 凌子岺本欲挣扎的身体顿住,微微向上侧目,语气凉凉地说道:“哪个师弟嫌命长,敢这么抱我?” 适才微僵的气氛一扫而空,顾北煦被这句话安抚的眉开眼笑,一手抓起凌子岺的手在嘴边啄了一下,笑吟吟道:“岺儿说的对。” “别以为你嬉皮笑脸的,我就不跟你计较苡仁的事。”凌子岺白了某人一眼,不耐烦地说道。 “冤枉,真不是我的主意。是老安调遣的。”顾北煦心里默默念着,为了媳妇,对不住了兄弟。 凌子岺拍开某人贴在腰上的爪子,没好气道:“你少推,谁不知道你俩好的穿一条裤子,他帮你掩护的事情还少啊?” “那不能,我身量略高于他,穿不了一个尺码的裤子。”顾北煦说的一本正经,煞有其事。 凌子岺身体本能先于大脑做出反应,上去就是一脚,“顾北煦!” “在呢,在呢,”顾北煦满面笑容的握住她踢过来的脚踝,轻轻放在卧榻上,语气极温柔:“小心腿,别乱动。” 随即,凌子岺就感觉到小腿上落下一阵温热的触感,心不由随着一颤。 顾北煦用手掌灌注内力小心贴着她小腿断骨的伤处,细细温养着因为天气阴寒而隐隐作痛的骨缝肌理。 “先锋营不是敢死队,老安有分寸的。他知道你最宝贝你的徒弟了,自然想多锻炼他一些。你舍不得他吃苦,那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长大。” “” “岺儿你知道吗?当暗探跟我禀报你发病那晚的经过时,你无法体会我当时的心境。我一直都知道你为什么留下他,可也清楚你将他留在身边养虎为患的危险。我是真的怕了,那一刻我真的想杀了他欲绝后患。可是,我怕你难过,怕你不理我啊,才让老安将他调离主帐营。” “” “你就当我是自私吧,或许你从来都没拿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但可不可以,以后,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儿子,别再做个悍然不顾的赌徒。你可知,若你赌输了,真正关心你的人会有多难过。若你赌输了,本王的心也就随你去了。” 须臾,凌子岺盯着顾北煦给他熨帖小腿的手掌,垂着眼眸,半响才底气不足小声道:“我我们不是契约联姻么?” “什么?”顾北煦一时没跟上凌子岺的脑回路。 凌子岺抬起头,皱眉不解问道:“契约联姻,当初说好的,我嫁于你为王妃,你保他江山永固。我已经履行诺言,你又何必” “从来都不是。”顾北煦另一只手臂一使力揽紧她在胸前,下颚轻轻蹭着这人的额发,心疼地说:“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为了将你留在身边才不得不逼迫纠缠,没有契约,没有交易,也不是让你为我卖命效力,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爱你,想保护你,想和你一生一世都在一起。” 温言细语的炙热情话在耳边炸开,猝不及防撩人心弦。淡淡的温热体温隔着衣料透入肌肤,环绕着令人心安的气息。 凌子岺微眯着那双潋滟星辰的桃花眼,忽然觉得此一生,此一人,都给了眼前的人,也挺好。 她心想:一辈子,遇上他,倒也不亏。 良久之后,凌子岺眉眼柔和的环住顾北煦的脖颈,与他抵额相对,喃喃道:“你若负我,我就杀了你。” 顾北煦亦深情以望,那双眼中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好。” 说完,他就温柔地在凌子岺额头上轻吻一下,指腹一点一点描摹对方羽扇的睫毛,落在又薄又软的嘴唇上,大约因为身体亏欠的厉害,凌子岺的唇色常年浅浅淡淡的。 外面风雨飘摇,账内灯烛跳跃,帷幔上映出两道紧挨一处的影子,时而依偎时而交叠,恍惚间竟有几分缠绵悱恻之意。 初阳破晓,下了一夜的小雨终于云低初歇。 凌子岺缓缓睁开眼睛,攒着眉朝映入视线里一眨不眨盯着她,手指卷着一缕发梢绕来绕去的人,哑声道:“早。” 清晨微蒙蒙的天光让帷帐内带上几分氤氲而暧昧的味道,皇室的人本就生的好看,顾北煦这一笑,竟有初春海棠如沐温风之妙。 “岺儿醒了?” 凌子岺被美色所惑,一饷贪欢顺从自己的心,环上顾北煦的脖颈,一把将人拉回卧榻,模糊不清喃喃道:“天色还早呢,再陪我躺会儿吧。” 顾北煦忍不住将人拥的更紧,原来心肠软的人是这般可爱! 第071章 凤鸣谷 凤鸣谷。 地处南疆与大渊边境的一座群山之中,地势复杂特殊,连绵数百里相对而立的悬崖,郁郁葱葱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通往谷中的山腹峭壁之中,有一处仿佛被人工斧劈凿磨的一条蜿蜒山路,可容纳四五人并肩走过的小道只通往两座悬崖中心的石壁,而石壁之后两处悬崖之间相接着一处数百米索道,可供进出谷内。 遮天蔽日的山林终年毒瘴弥漫,绵延起伏的寨子,入谷前的石壁篆刻“生魂勿近”,此处便是五毒教的老巢所在了。 此时正值入夜,谷中无日月,淡青色的云层遥遥缀着几颗残星,整个白玉堆砌的大殿朦朦胧胧,阴霾笼罩,淡漠,空灵。 一身血红长袍的五毒教主歪着头靠在高位上,一动不动身上几乎有种死气,阖眼假寐,一条滑不溜秋碧绿色的小蛇吐着芯子绕在他白的透明的手腕上,散发幽萤瘆人的光。 五毒教主的卧榻脚边规规矩矩跪着一个面容清秀的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高高举起的双手捧着一个香炉,氤氲缭绕散着独特安神香的味道。 这是陆一的第三次逃跑被抓回。 半年前,他跟随茶庄掌柜的从江南来到南疆贩茶遇到了马匪,货物被劫,掌柜的被杀,他受伤昏迷被救,醒来就已经在凤鸣谷中了。 教主像个温柔可亲的大哥哥对他百般照顾,衣食住行无不尊贵荣宠,只除了一点,不准他离开。 陆一从小就无父无母,是吃村里百家饭长大的,正值玩闹的年纪,性格也活泼好动些。在谷中待得时日久了,自然想去外面看看。 直到有一次,他在谷中迷路误闯入一处山崖密室,偷窥到了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教主哥哥正在刑讯一个血人,那个人脚尖离地双手被吊起来,衣衫剥光全身涂满了蜂蜜甜腻的液体,一群他说不出名字的虫子在他皮肉上撕咬,在血洞间里里外外蠕动,那人的渗透骨髓的惨叫声让陆一连着发了好几日的噩梦。 至此,他终于知道凤鸣谷是什么地方了,并不是他认为的世外桃源,南疆仙山,而是曾经誉满中原医毒药蛊五毒教的大本营。而那个待他温柔的神仙教主哥哥,就是传闻中的嗜血杀人大魔头。 于是,陆一开始了他的逃走计划之路。 第一次被抓回,他被关了三天禁闭。 第二次被抓回,他被关了七天禁闭,还罚饿了三天。 第三次也就是这次,他本来已经出谷了,却迷失在毒瘴林里。身上挨了二十鞭子,在殿门口罚跪了一夜。 伤痕累累的膝盖跪的发僵,他昨日受的鞭伤此刻正在细细磨着他的体力,难熬的疼痛好歹能维持一点儿清明,他咬着嘴里的嫩肉,提着一口气举着麻木僵硬的手臂。 可惜香炉里点着的是诱人睡眠的安神香,一个恍神间,陆一手里的香炉掉落在地上,破碎的声音在静谧的大殿格外刺耳。 被惊醒的五毒教主睁开墨如深渊的眼睛,看到陆一来不及掩饰的慌乱,小鹿一般的眼神蓄满了惊恐,他俯身捏住他的下颌,迫使陆一抬起头来,冷冷道:“陆一,你好大的胆子!” 被提名的陆一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像是受惊的小狗湿漉漉的眼睛微微垂着,只低着声音喃喃:“我我” 视线里突然出现一只精致小瓷瓶,瞬间陆一脸色就白了,张了张嘴牙齿不受控制地直打颤,“什什么?” 五毒教主却温温柔柔的笑了,近乎贪婪地盯着陆一的小脸,只慢悠悠说道:“千机蛊。” 完了!陆一心想: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办?冷静冷静!打又打不过,逃又逃不掉,现在求饶还来得及吗?自己一个一穷二白的混小子到底哪里值得堂堂五毒教主惦记的,为什么三番两次的留下他? “千机蛊一旦种上,从此以后,无论何事,都不能违背本座的意愿,否则将受万蚁噬心之痛。” 陆一心里一怔:只是听话而已。转念一想也是,眼前的人若真想要他的命,一根小手指就捏死他了,何必这般麻烦。 这么想着,陆一再睁开眼睛,眼底卸了防备,只冲教主露了一个勉强的笑,嘴上轻快道:“哥哥不就是要我听话嘛!陆一遵命!” 说完就拔开瓷瓶的塞子,以为里面是药丸之类的正打算往嘴里闷,余光却瞥见里面白花花一个东西在动,吓得手上一哆嗦差点没把瓶子丢了。 “这”陆一盯着瓷瓶的小口处,缓缓爬出一条纯白色的小虫,懒洋洋落在陆一的掌心里,呆萌呆萌的。 “要么整个吞了,要么取你的血喂给它。”教主哥哥 在他耳边提醒道。 陆一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虽然这虫子看着可爱,但生吞还是太恶心了。眼前没有趁手的工具,陆一干脆就一闭眼一狠心咬破自己的手指,那小虫一闻到血腥味,就跟打了鸡血似得飞速地爬过去吸吮伤口周围的血珠,然后,然后,白色的小虫变成了红色,接着左右一扭,一拱一拱地钻进伤口皮肉里。 “呃疼”陆一疼的小脸皱成一团,只见那蛊虫沿着经络血脉一路向手腕游走,所到之处在手臂上留下一条极窄极细的红线,带着锥心的疼痛直到游走到胸前心口处才化作一点消失在心脉间。 只这么片刻工夫,陆一就冷汗森森脸色惨白,浑身脱力的软在地上,经脉里的余痛还未完全散尽,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 看来这半年真的是被养娇气了,小时候在大街被几个恶霸打断几根肋骨都没这么疼,原以为教主哥哥是上天怜悯众生赐给他的救赎,没想到,难道他以前对他的好都是假的,否则怎么舍得他这么疼! 陆一浑身上下难受的很,一想到这疼痛是他给的,立时心里觉得又酸又涩,阖眼咬着牙不肯呼痛一声,生怕他小看了自己。 “这么罚,你是否怨恨本座?” 第072章 心药即毒药 “不,不会咳”陆一下意识脱口而出,却忘了自己刚被种过不能与宿主撒谎的千机蛊,念头一起,胸口心脉就瞬间剧痛呛咳出一口血来。 “疼吗”教主哥哥又问。 这次陆一不敢违逆了,秋水似的眼睛眨啊眨,望着好看的教主哥哥,扁嘴委屈道:“疼。” 教主哥哥似乎很满意他的乖顺,将他从地上一把扯起来放在榻上,伸手去卷他的裤腿,膝盖已经是红肿一片。 “疼就对了,下次再敢乱跑,就打断你的腿。”教主哥哥冷言冷语威胁道。 陆一痛哼了一声,盯着教主哥哥给他上药的手,心里不知想了什么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让我走” 教主哥哥脸上看不出息怒,将药膏轻轻覆上陆一肿胀的红痕淤紫上,只轻描淡写地问道:“被锦衣玉食养着不好吗” “可可我们非亲非故,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陆一眼神切切,非要问个答案似得。 教主哥哥微微仰首,眼中卷着一抹探究的阴冷,嘴角扬起一个假意十足的笑容,只幽幽道:“有时候,人还是没心没肺活着就好。” 好赖话陆一还是听得出来的,于是就闭嘴不言了。 陆一睡着后,五毒教主起身离开大殿,黑沉的夜幕下,只见他身形飘逸足尖在几个山间乱石轻点,迅速隐匿在黑夜中。 停在一处山崖偏僻石洞前,此刻已经接近子时,夜空暗沉压低,星光惨淡,周遭安静的阴沉,只见他整理了一下衣衫,才迈步款款走近洞里。 走完狭窄逼仄的栈道,约莫百米之后,里面另有天地,居然是个天然石灰熔岩沉淀而成的钟乳洞,千姿百态,阡陌纵横,被洞中特制的夜明珠一照,五彩斑斓,宛如美丽水晶宫。 一阵寒气从洞内深处迎面拂来,越往里走的温度越低,洞府的尽头俨然是一座庞大的冰雕室。 推开冰室厚重的机关门,里面是一个白色的世界,锦簇的冰灵花遍地,各种百年不遇的珍稀药材堆满了角落,白雾缭绕间,一座冰棺落在正中的位置上,冰棺中躺着一个白衣胜雪素净甜美的睡美人。 一身红衣的教主在冰棺前的台阶上坐下来,卷起左臂层层叠叠的衣袖,用衔着宝石的匕首轻轻划过伤痕纵横的手臂,艳色的血立刻涌出,滴滴答答在冰棺上的一处暗槽里,竟是用药血滋养死人的经络,保心脉尚存一息。 “芙儿,哥哥又来看你了。” “我把我的骨血种入你的体内,这样你就能生生世世与我在一起,再不分开。” “芙儿不怕,救你的药引子哥哥已经找到了,很快你就可以出去了。” “芙儿是哥哥害了你对不起等你等你醒了再跟我置气好不好” “芙儿” “哥哥想你” 晶莹剔透的泪珠自这个教主男人微红的眼眶一滴一滴,无声地砸在冰棺上,失血过多让他感觉眼前一阵晕眩。 疼吗 疼。 五年前,只因他办事不利,他眼睁睁看着老教主下令,看着毒蝎将他平生最得意的蛊毒种在悠芙儿的体内,从此之后,日日煎熬,夜夜梦魇。 不到一年时间,四大金刚护法的死讯传来,他简直是疯魔一般。毒蝎蛊是子母蛊,母蛊一死,子蛊的生命也立即进入倒计时。 芙儿没有武功内力傍身,熬不过经脉噬心蚀骨的痛楚,那时候的他是绝望的,他想殉了她也好过彼此折磨,眼看着让心爱的人苦苦煎熬。 他用了一年的时间谋划报仇,杀了老教主。他成了新的五毒教主。 派出去的人回来禀报,杀了五毒教四大护法的人被大渊国安王所救,此人也中了毒蝎蛊,军营的巫医束手无措,那人苏醒后不知自己用了什么药,居然几日后康复离开了边境。 心底那点儿微末的期待,他将谷中所有的高手都派了出去,势必要找到那人的下落。四年了,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找到了。 只是,那人生机已绝,半边月逐渐压不住毒蝎蛊,大约也只剩下三载岁月。无妨,幸而他有办法,他这几年已经调制出缓解毒蛊的药丸,只要延缓五感衰退,不消一载他就可以练成乾元内功,到时就有把握救治芙儿了。 心药即毒药。 一个人要是真喜欢另一个人呐,疯癫起来就会什么都向着她,这就叫做偏爱。 情之一字,若不是痴念迷障,又怎配叫人念念不忘。 南疆两支分脉战事又起,顾北煦已经去前线多日,安星喆局于战后方也是杂事多不胜数,忙得脚不沾地。 这一日终于 早早忙完,安星喆趁着还没到晚膳时间,准备着去拜访凌子岺新搬进去的竹楼,结果翻遍竹楼小院的每个角落,连个人影都没找着。 凌子岺自从被顾北煦忽悠着来到边境军营,整日也没别的事情,早上在小溪边练会儿剑招武功,就回到竹楼倒头就睡,睡到午饭点,爬起来吃完再接着睡,睡到晚饭点起来,溜达一圈吃完晚饭再接着睡。 半个多月下来,凌子岺就彻底不好了,骨头被这悠哉舒坦的小日子泡软了,浸锈了,竟平白想起禹城的那个小奶娃娃起来。于是,她认为反正顾北煦也不在,就骑了匹快马奔着禹城去了。 但她似乎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她不认识路。 来的时候是顾北煦带她来的,又是马车又是软塌,一路光顾着看山川风景和享受帅哥服务了,哪儿还有多余的心思记路,这下好了,边境军营离着禹城要经过好几个城池呢,她妥妥地迷路了。 她现在后悔极了,为了出来,她将顾北煦安排在竹楼周边的暗探全干晕了。这下好了,举目无亲,四下无人,今晚看来只能在这山林野地里过夜了。 软床温榻睡惯了,再回到从前风餐露宿的日子,凌子岺略微有些不适应,果然从俭入奢易,从奢入俭难啊 凌子岺仰躺在干草堆上,望着繁星万千,脑中思绪逐渐飘远。 也不知道药王谷如今怎么样了 第073章 骤雨崩落 孰料天公不作美,凌子岺刚睡着没多久就被一声惊雷炸醒,原来是起风了,要变天了。 雷鸣电闪,骤雨崩落,树林子是不能再睡了。 林中树木繁密没有参照物,凌子岺只能凭借运气终于在大雨降临之前,找到一处避风背雨的山洞,便闪身钻了进去。 洞内宽敞,凌子岺生了个火堆,驱散四周无尽的黑暗,就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没多久,外面传来踩水的脚步声,一个货郎打扮的中年汉子挑着两筐货物进来,大约是没想到洞里还有人,“咦”了一声,便憨憨笑了。 “打扰小哥清净了,外面下雨,路过进来躲躲雨。” 凌子岺睁开眼睛,先扫了那中年汉子一眼,后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玄色男装,便压低了声音沉声道:“无妨,兄台自便。” “谢谢谢谢小哥”那人一边憨笑一边将肩上的货担卸下,搓着手往火堆旁挪了挪,见对面的俊俏小哥一脸冷漠地重新闭上眼睛,才讪笑地脱下淋湿的粗布外袍放在火上烤着。 “小哥,我这里有烤饼,给你一个。” “不用。” “小哥,你喝水吗” “不用,多谢” “小哥” “闭嘴” 凌子岺睁开眼睛,阴鸷双目透着不耐,她赶了一天路已经十分疲累,此刻只想安静睡觉。若不是眼前的人只是个普通百姓,这般聒噪早就一掌拍过去了。 那中年汉子闭嘴不到一刻钟,又开始对着凌子岺絮叨。 “这位小哥,我是这山里的猎户,附近的村寨都熟得很,怎么从没见过你” “小哥,听你口音是中原北方人吧嘿嘿,我那婆娘的娘家也是北方,太远了,嫁给我以后已经整五年没回去过了,委屈她了” “看小哥这衣裳料子家里是富户吧跟家里人生气偷跑出来的唉我说,现在的年轻人啊” “停,别说了。”凌子岺头疼地扶额,一脸无奈地看着那中年汉子,手往前一摊,“拿来” 见那人愣住不解,凌子岺又道:“不是要我吃你的烤饼” “哦,好。”那人立刻将烤的刚刚好的烤饼递给凌子岺,局促笑道:“这是我婆娘做的,玉米面的可香了。” 凌子岺接过饼子,当着他的面从手腕束袖中抽出一根三寸细长的银针刺进饼里,片刻后取出,收了银针便面无表情的咬了一口。 饼是粗粮,有些噎,口感也稍显苦涩,凌子岺皱了皱眉,心里想着,原来老百姓都是吃这些东西。 那汉子却被凌子岺一系列操作惊讶的忍不住问道:“小哥这是” 凌子岺费力的咽下嘴里的饼渣,从腰间摸出水壶喝了口水顺了顺才开口解释道:“职责习惯。” “原来小哥是大夫啊”那汉子一副恍然大悟,随即又憨憨笑道:“大夫好,大夫好。” 勉强吃了半个饼子,凌子岺就吃不下去了,起身去洞口看了看外面,大雨倾盆,一点儿要停的意思都没有,回身再看洞内,那中年汉子已经歪在货担旁鼾声如雷。 凌子岺仅有的那点儿睡意也被搅没了,靠在洞口看着外面黑漆漆一片默默发呆。 风声呜咽,雨落长安。 少年时候,每每雨落时节她都会跑到药王谷后山的小溪边驻足淋雨,遥望溪水荡漾,细雨如丝,如烟如雾缠绵飘洒。 顾赫言打着纸伞急急寻来,一声清亮中带着焦急的“师姐”,将外袍罩在她的肩上,责备她淋雨了要着凉之类的话。那时的凌子岺心里是甜润的。 后来顾赫言进了宫,再到下雨天,凌子岺等的雨停了彩虹现,也终是没等到那个再来寻她的少年。 十年倥偬岁月,她伤痕累累终于恍然一梦,他与她,今生注定有缘无分。 如果能回到当初,如果一切能从头来过,她希望不会再遇见少年顾赫言,她只是药王谷的一个普通弟子,平静地过完那完全属于自己的一生。 雨天阴沉,站的久了,左小腿僵硬隐隐作痛,捎带着背后的肋骨也跟着疼起来。凌子岺深吸一口气,靠着石壁坐下来,打算用内力调息一番。 谁知刚闭上眼睛,洞外又传来数人踩水的脚步声。 一个剑眉星目贵气天成的年轻男人在一群蓑衣短刀护卫拥簇下,从雨幕中冲进洞里,有人叽哩哇啦说着凌子岺听不懂的南疆话。 酣睡的货郎汉子被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半打哈欠走到凌子岺身边,他大约也看出这群人来者不善,便没像刚才那般轻易开口。 那一位 看似头头的年轻男人似乎受了伤,嘴唇失了血色,脸色还有些苍白。果然等他的属下褪下裹在他身上的大氅,一股浓烈的血腥气熏得凌子岺皱了皱眉头。 “他受伤了。”货郎汉子朝凌子岺惊呼一声,随即反应过来又赶紧捂住嘴巴。奈何已经晚了,只见站在末尾的一个护卫提着刀冲货郎汉子指了指,嘴里说了一句什么南疆话。 货郎汉子立马点头连连称是。 凌子岺快速扫了货郎汉子一眼,压低声音问道:“你懂南疆话” 货郎汉子亦小声回道:“懂一点。” 说完货郎汉子就走过去捡了木柴往火堆里添,凌子岺眼神闪了闪,看来刚才那南疆护卫是指挥他烧火。 其中一个年龄略四十左右面容周正的中年男人对一群护卫叽哩哇啦一番,那群人立刻分成两队,一队冒雨冲进了雨中离开,一队留下来守在洞口。 凌子岺百无聊赖,事不关己,抱着双臂靠在石壁上闭目养神。没过多久,她居然睡着了。梦中仿若又回到了从前在暗卫的日子。 到处都是血腥味儿,她手持教鞭训练着一群稍显稚嫩的师弟们,教他们习杀技,追踪术,伪装隐藏术,教他们武功,看他们站桩,操练,格斗。偷懒懈怠的弟子被她罚跪,罚板子撑着摇摇欲坠的咬牙以内力相抗着。 其实他们也都还是一群孩子,饶是凌子岺再狠心也不由在梦中叹出声来。忽而耳畔响起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 “先生先生” 第074章 西艾王子 凌子岺豁然睁开眼睛,警惕地看着近在咫尺叫醒她的中年人,心脉抽动一下,右手已经不自觉摸上缠在后腰间的软剑。 那中年男子见凌子岺醒了,忙谦逊地握拳抵在自己左胸前,行了个南疆礼仪,道:“先生高义,还请看看我家主人伤势。” 凌子岺漠然扫了篝火旁货郎汉子一眼,便明白是他泄露出自己大夫的身份。 那年轻男人半靠在石壁上,发丝凌乱,额头尽是汗珠,下巴黏着未擦净的血迹。她伸手探了探那人的脉门,感受到指下微弱的浮动。 伤口已经被雨水冲刷的泛白,露出里面漆黑的半截断箭,缓缓流出的血带着诡异墨色泛蓝,一看就是箭头带着剧毒。 “我治不了。”凌子岺干脆的直接拒绝道。 那中年男人脸色瞬间就耷拉下来了,刚欲开口,受伤的年轻男人身子猛地痉挛,一口黑血抑制不住从唇齿间喷出。 凌子岺条件反射地指尖起落,在那人身上几处大穴点了几下,护住心脉阻止毒液的翻涌而上。 “多谢”受伤的男人吐出淤血,缓过窒息的憋闷,一开口透着虚弱。 “不必谢我,你中了毒,这毒我解不了。”凌子岺拍拍手起身,熟料那中年男子突然在她背后发难,电光火石间,五爪微屈已经朝她后心攻来。 凌子岺也不再客气,一挥手抽出腰间软剑须臾之间已向对方刺出五六剑。而那中年男人原本以为一个小公子没多大本事,却不想一交锋对方的剑芒就势不可挡,内息犹如皓海翻涌,甫一照面就在他手臂刺出一条极长的口子。 凌子岺见对方只是试探,没有恶意,便收了剑势,冷冷地看着他,满面寒冰:“你不是我的对手,最好别惹我。” “先生误会,周蒙鲁莽,还想先生救我家主人。”自称周蒙的中年男人连忙低声道。 凌子岺望向周蒙的眼神淡漠,开口却又气定神闲:“他伤势已久,毒入经脉,非普通药力可为。须得内力深厚之人运功将他身上毒液逼出体外,方能度过生死玄关。我又不知道你的主人真实身份,万一像民间话本子上说的农夫与蛇的故事一样,岂不是太冤” “我们可以付你诊金,先生尽管开价,多少都行。”周蒙诚恳提议道。 凌子岺无端笑了笑,轻轻摇头:“我又不缺钱。既然你们没有诚意,我又何必为了不认识的陌生人冒险。” 周蒙语噎。 “咳咳咳周蒙”伤重靠在石壁上的年轻男人看向周蒙,一双浮华内敛的眼睛轻轻闭了一下。 周蒙立即会意,几步上前一个手刀将货郎汉子劈晕,毕竟有些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求先生救救西艾王子。” 周蒙“扑通”一声直直跪在凌子岺的面前,膝盖直接磕在地上,弯下腰头就要往地上叩。 凌子岺伸手拦住他,蹙眉问道:“西艾王子南疆库尔勒的西艾王子” “是。我是西艾王子帐下的参将周蒙,祖上是中原人。今日王子带我们游猎遭遇到阿克苏部族,寡不敌众,王子为了护我受了箭伤,后方追兵不断,我们不得已才躲到这片树林。” “阿克苏南疆人自己打自己,你们三家的争霸还真是精彩。可我是中原人,咱们是敌非友” “库尔勒部族与大渊国一直都是和平共处,这次战役实非我族所愿。大渊镇北王已经出兵镇压阿克苏,阿图什两族,还请先生看在大局为重的份上,救救我家王子,库尔勒人民会永远记住这份恩德。” 凌子岺摆摆手,边摇头便施施然道:“救,当然要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一点儿悬念意思都没有,早知道还是管你们要钱了。” 周蒙见状忙跟过去将虚弱的西艾王子扶起来靠在他身上,凌子岺则取了腕袖的银针快速在他百会穴刺入一针,又扒开他的衣衫,在胸前施了几针,一掌激出嵌在伤口里的断箭。 然后凌子岺走到他的身后盘膝而坐,双手运功抵在西艾王子后心,磅礴内力汹涌澎湃地由后心涌入灌输,五脏六腑叫嚣的疼痛逼的他闷哼一声,紧紧咬牙挺住。 “这毒甚是阴损,要折磨人的奇经八脉,剩最后一口气才算完。碰到我是你们运气好,但到底伤了心脉,回去要好好调养一阵子。” 凌子岺慢悠悠地说着医嘱,听在周蒙耳中却如惊雷重重暗暗心惊。练武之人吞吐绵长,运功内力调息疗伤的时候是忌讳说话的,生怕一开口就泄了气。偏偏眼前的小公子淡定自若,不由心里更疑惑几分,这人到底什么身份,暗道中原真是人才辈出。 西艾王子吐出几口毒血,脸色的灰败颜色才慢慢褪去,凌子 岺摸出身上的刀伤药洒在他的伤口上,从中衣裙边撕了一条长布条略略包扎好,将脱力昏睡的人交给周蒙便起身走到洞口找雨水清洗双手去了。 “恩人怎么称呼”周蒙安顿好自家主子,走到凌子岺身后抱拳道。 凌子岺一边慢条斯理的洗手,一边语气轻飘飘地回道:“江湖草莽,无名小卒,这恩你们还是记在镇北王那儿吧。” “那先生随我们一起回南疆吧,好让我们略尽感激之意。”周蒙接着道。 凌子岺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身意味不明地看着周蒙,笑道:“收起你心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我是不可能效力南疆的。奉劝你也别动什么歪主意,就算我此时内力不济,杀光你们这些人还是绰绰富余的” “王妃说的对” 洞外传来一声清朗的嗓音打破雨夜的平静,守在洞口的南疆护卫立刻提刀戒备,却见话音刚落,顾北煦头戴斗笠身着蓑衣从外面踏步进来。 周蒙看见突然降临的镇北王微微一怔,反应过来立刻喝退周遭护卫,上前行礼:“不知镇北王驾到,周蒙有失礼节。” 顾北煦端的眉目俊朗长身玉立,去掉斗笠蓑衣,朝周蒙才开口道:“周参将何必客气,本王是来找王妃的。” 说完眉眼含情地看向凌子岺,周蒙先是一僵,随后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眼前的俊俏小公子正是镇北王的王妃茯菟。 被点名的凌子岺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干笑着退后半步,“王爷好。” 顾北煦摇头叹道:“调皮外面雨停了,跟本王回去吧。” “嗯,嗯,好。”凌子岺立刻点头。 此时的周蒙内心:一个顾北煦就够整个南疆发憷的了,又来一个深不可测高手王妃。 第075章 你不是很厉害吗? 顾北煦骑马而来,一件大氅将凌子岺包裹的严严实实,在周蒙恭敬注目礼下策马离开。出了树林一路疾驰,不消一时三刻到了附近的小镇。 寻了一家客栈,要个干净的房间,热水,饭菜,一通忙乎下来,等凌子岺吃饱喝足沐浴洗漱完毕,钻进柔软的被窝里,已经快丑时了。 “起来把药喝了。”顾北煦从外面推门进来,走到床边,目光落在她沐浴完尚在滴水的墨发上。 凌子岺不敢耽误,飞快扫了顾北煦面上一眼,艰难地起身,接过那碗冒着热气的中药,苦着脸微微蹙眉。 她求助似地再次看向顾北煦,“我没事,就不喝了吧” 顾北煦却装作没看见凌子岺的眼神一般,淡淡说道:“你身体那么虚,必须喝药。” 显然,此时胳膊拧不过大腿。 凌子岺认命地深吸一口气,眼一闭豁出去,一仰头一口气将苦的欲呕的药汁喝的干净。放下碗,她等了半天,也没等来蜜饯之类的,只好泄气般地低着头慢慢缩回床榻。 趁着顾北煦给她擦头发的间隙,凌子岺微微气闷,却又觉得迷路的自己有些委屈,便喃喃问道:“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本王并不知道王妃已经离开营地了,只是凑巧跟着库尔勒王子,凑巧捡到你而已。”嗓音平淡不带任何感情,凌子岺一听就知道这家伙铁定生气了。 过了半响,凌子岺才转过身去,蔫巴巴地看着屏风后的影子顾北煦褪衣沐浴,直到他洗完穿着寝衣出来,全程都一言不发。 本来理亏的凌子岺想说几句软化哄哄顾北煦的,奈何她赶了一天路,又耗用内力救人,此刻全身无力,丹田还跟着隐隐抽痛,便也就没什么心情管顾北煦高不高兴了。 反正都已经是夫妻了,难道还能和离不成 “咔咔嚓” 凌子岺瞪大眼睛,看着顾北煦变戏法似得拿出一套银色脚链套在她的脚踝上,一端固定上卧榻床柱上,完后就自顾自地在床榻外侧躺下,挥手熄灭灯烛。 房间陷入黑暗,凌子岺才反应过来,“你你干嘛” 黑暗里顾北煦的声音不容置疑,“本王的暗探看不住你,以后由本王亲自看着。” “可是”凌子岺哭笑不得,脚腕一动银链便发出微弱但清脆的声音,顾北煦翻了个身,长臂一伸便将她捞进怀里。 “睡觉,本王已经三日没有阖过眼了,明日醒了再跟你算账。” 凌子岺霎时眼中闪过一丝心疼,默默躺好不再乱动,闷声闷气的回了个“嗯”,随后乖乖闭上眼睛放松身体。 温温热热的内力通过顾北煦覆在凌子岺小腹上的手掌,丝丝缕缕地注入她的丹田处,抚平调理她躁动脆弱受损的真气。 凌子岺弯了弯嘴角,默默数着枕边人胸膛里起伏的心跳,渐渐进入梦乡。 翌日一早,凌子岺被窗外明晃晃的日光刺痛了眼睛。刚一动,紧箍着她腰肢的手臂主人,某位王爷就醒了。 “早”凌子岺哑着嗓子开口。 顾北煦好看的眸子只微微睁了一条缝,下一瞬就粗暴地将凌子岺拽进自己怀里,裹了个严实才霸道的开口斥道:“不许动。” 凌子岺心里一凉,完了,这气还没消呢 半个时辰后,凌子岺实在是躺不住了,因为她肚子饿了。 顾北煦原来也是有起床气的,他冷着脸直接起床穿衣洗漱,然后再出门,仿佛卧榻之上的凌子岺是空气透明的不存在似得。 凌子岺在顾北煦出门后,默默地攥着缠着脚踝的银链子,以她的本事,只需一支发簪轻轻戳进锁孔拨弄几下就打开了,这天底下能困得住她的东西她还真没遇见过。可是思量半天,她还是默默收手了,她不敢了,她是真的有些怕顾北煦的脸色了。 好在顾北煦出门没多久,就回来了,左手提着一堆吃食,右手端着一碗药。 顾北煦摸出身上的钥匙,走到床榻边掀开被褥,一条细细的银链子束缚着白皙光洁的脚踝上,湛蓝床单之上浅粉细腻的肌肤戳中他的内心隐秘的角落,满足和喜悦一拥而上竟让他一时间看的呆了,魔怔了。 凌子岺身上的伤实在太多,尤其是背上的疤痕叠加,每次他摸上那些硌手的粗粝,心里就忍不住一阵难受泛疼。 她这个人从来不拿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为了一个顾赫言,可以不管不顾,只要能快速提升武功,什么都无所谓,命都可以不要。 有时候顾北煦真想将她吊起来打一顿,可是又怕她挨了打也不长记性。此刻再见她脚踝小腿明显正常的肌肤,心中自然感慨万千。 银链子被它的主人打开,顾北煦低着头将银链盘起来收好,一抬眼正对上凌子岺欲哭无泪的流转眼波,心尖微颤了一下,下意识轻咳一声:“起来把药喝了。” 凌子岺却没动,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我不想喝药太苦了” “呵”顾北煦嗤笑一声,冷冷道:“你不是很厉害吗受伤流血都不怕,怕什么苦啊” 凌子岺几欲吐血,一口气憋在胸腹间,总算看清这人的真实面目了,原来从前说对她好都是假的,说护着她也是假的。果然话本子上说的对,什么得到就不知道珍惜了。 “那我喝完药能有甜蜜饯吗”凌子岺依旧不死心地追加一句。 顾北煦抬眼瞪了凌子岺一眼,只一眼就把自恃武功甚高打遍江湖无敌手的杀手头子瞪闭嘴了,二话不说,直接光脚下地捧起桌上的药碗仰头就干。 “你慢点儿小心呛着”顾北煦皱眉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凌子岺揉着嗓子弯腰咳的小脸都红了。 “你呀你,大清早的不让人省心”顾北煦将人抱起来放在腿上,拍了拍她的后背,气的直咬牙:“凌子岺你是上天专门派来折磨我的吧” 凌子岺鸵鸟似得窝在顾北煦的脖颈间,舌根苦的发麻,肺里呛得难受,可怜巴巴地顺顺气,听到顾北煦的话后又气闷道:“谁让你管我了我求你了吗” 没心没肺的话直接将顾北煦气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发顶,无奈道:“是是是,我高兴想管,就管你一个人,以后去哪里跟我说一声行不行,小祖宗” 小祖宗撇了撇嘴,“我要吃甜蜜饯。” 顾北煦宠溺地亲了小祖宗一口:“给你备着呢” 甜管够 第076章 王妃~见色起意 凌子岺喝完药被顾北煦抱到床榻上,乖乖将鞋袜穿好,洗漱束发完毕才重新坐到方桌前,只扫了一眼桌上的早饭,就皱起了眉头。 清粥小菜不喜欢,她此刻想吃肉。 “顾王爷,我想吃排骨。”凌子岺沉默了半响才抬头看向正在盛粥的顾北煦,伸出两指拽了拽他的衣袖。 顾北煦将盛好的白粥放在凌子岺面前,看着难得跟他服软撒娇的小人儿,低声哄道:“你刚喝了药,不宜吃太荤腥的。乖,听话” 吃瘪的凌子岺不怎么高兴地撅起嘴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粥,然后催眠似的点点头:“这是肉,这是肉” 顾北煦盯着这么可爱的小别扭,无奈地伸手顺了顺她额前的碎发:“乖乖吃饭,等你内力恢复了,想吃什么都行。” “栗子肉,糖醋排骨,脆皮鸭,”凌子岺一边喝粥一边摆着手指数着,“还有烤鹿肉” 顾北煦赶紧握住凌子岺数数的小手,故意板着脸色训道:“这么多,你是要把本王的家底都吃完么” 凌子岺鼓着嘴巴小脑袋一抬:“怎么养不起啊” 顾北煦看着眼前的人,笑的一脸灿烂:“养得起养得起,你便是要吃龙肉,本王也上九天给你打去。” 凌子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低着头继续喝着寡淡的白粥。 “怎么不吃了”顾北煦看到凌子岺放下汤勺,碗里明显还有一大半,起身走到她身边,抱起来放到卧榻上:“空腹喝药难受了” 凌子岺摇了摇头又点点头:“头晕,想睡觉。” “应该是药效上劲了,没事,”顾北煦将人揽在怀里,空出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你靠着我睡吧,刚吃了饭躺着睡难受。” 凌子岺点点头,缩在顾北煦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阖上眼皮,几乎在阖上眼睛的那一刻就直接昏睡过去。 时间一刻一刻的过去,一转眼已经一个时辰了。 顾北煦依旧保持着一个时辰前的姿势,平稳地托着怀里睡着的小人,只是凌子岺睡得不太安稳,手心脖子里都是汗,长睫不断颤动,似乎陷入梦魇。直到他给她渡了些真气过去,情况才稍稍好些。 又过了一个时辰,凌子岺才悠悠醒过来,刚醒的人有些发懵,低垂着眼瞳仁暗淡无光。顾北煦动了动发麻僵硬的胳膊,将人从怀里挪到床榻上,拿了软枕垫在她腰后让她靠着。这才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喂到凌子岺嘴边。 “来,喝点儿水,乖”顾北煦小心地喂着凌子岺,看她喝完才放下杯子,握住她发凉的小手:“做噩梦了没事,醒过来就好了。梦魇伤神,要不你再躺一会儿缓缓” 凌子岺终于瞳孔聚焦视线落在了顾北煦身上,见他眉宇间尽是关切,想到刚才那个梦境,不由的纠结起来,抿着嘴唇将自己缩成一团。 顾北煦被凌子岺的反应愣了愣神,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拧着眉上前摸了摸她的额头,然后又去抓她的手腕。 “不要”凌子岺条件反射地缩回自己的手,随即又愣了愣,反应过来这是现实不是梦境。 其实顾北煦在凌子岺沉睡的时候就诊过她的脉,脉象杂乱,心绪震荡,倒像是有什么沉重内伤。此刻凌子岺下意识的躲避更是加深了他的猜想,这人除了中毒,怕是还瞒了别的。 顾北煦看着凌子岺惊慌惊恐的样子,只一眼就无奈的叹了口气。凌子岺身上外伤多,内伤肯定也少不了,但她有意隐瞒,逼的急了反而适得其反,只是如此,怎么能不让人心疼。 “岺儿,你哪儿难受跟我说,别自己熬着。”顾北煦再次叹了口气,看着安静靠在他身上的小人儿,抿着嘴唇显得十分可怜。 怀里的人动了动,凌子岺双手圈上顾北煦的脖子,抬头就这么直愣愣地看着他,脑子还沉浸在梦魇的余韵里。 “本王好看吗”顾北煦喉结滚了滚,淡定地看向凌子岺,见凌子岺下意识地点头后一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吻了上去:“岺儿看本王的眼神完全像是见色起意。”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凌子岺有些怔忡,她舔了一下嘴唇懵懵懂懂地笑了一下,接着又皱眉摸上自己肚子,委屈道:“我饿。” 顾北煦摸了摸凌子岺的小脑袋,笑道:“睡了两个时辰不饿才怪,想吃什么,咱们出去吃。” “红烧肉”凌子岺笑眯眯的扬起眉梢。 顾北煦伸手戳了戳凌子岺的额头,无奈的说道:“都依你。” 出了客栈,两人先去了镇上的成衣铺,这次出来的匆忙都没带换洗衣物,好在荷包银子足,付过客栈住宿钱,还余下不少。 成衣铺出来,两人 就去了小镇的饭馆,凌子岺饿狠了,叫了一桌子的肉菜,大快朵颐吃的心满意足。顾北煦全程都陪着她,一直在喝酒,偶尔给她夹菜。 晚上月华初上,清风徐来,白日的燥热便都烟消云散。 顾北煦握住凌子岺微凉的小手,牵着她一路慢慢往客栈走,路过一家卖灯笼的小店,一对儿兔儿灯盏吸引了凌子岺的注意。 “岺儿,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从营地跑出来了吧”顾北煦看了眼边走边玩兔儿灯盏的凌子岺,笑着问道。 闻言凌子岺手上动作一僵,抿着嘴唇不敢看顾北煦,声若蚊蝇:“我我只是把他们都打晕了,没下没下死手。” 顾北煦笑了笑,道:“我当初留那些人在竹楼暗处,也没指望着他们能拦住你,技不如人,他们没什么好说的。倒是你,为什么离开” “我我想想回禹城” 顾北煦一愣,“禹城,你师弟怎么了” “不是,”凌子岺将脸扭到一边,“是是” 顾北煦恍然大悟,伸手扶着凌子岺的肩膀将人掰过来,伸手戳了戳她的脸颊,好笑道:“你这是想儿子了。” “顾北煦”凌子岺羞恼地瞪着他。 “好好,不逗你了,”顾北煦将人揽紧,开心笑道:“母亲想儿子不是很正常吗何必遮遮掩掩还害羞起来。岺儿,你现在终于让我觉得,你更像个人了” “”凌子岺蹙眉看向顾北煦,一本正经问道:“你是在骂我么” “是心疼。”顾北煦亲了亲凌子岺的发顶,“我也想儿子了,我们明日一早就出发,一起去禹城。” 第077章 振振夫纲! 有舒服的马车坐着,谁愿意骑马啊 凌子岺塞了一嘴的牛肉干,在铺着软塌凉席的车厢里滚来滚去,直到被某个王爷捡起来捞进怀里才消停。 “吃东西的时候别动来动去,一会儿胃又该不舒服了。”顾北煦放下手里的书,拿了丝帕擦去凌子岺嘴角的渣滓。 凌子岺不以为然:“我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牛肉干嘛再说不是还有你呢么我难受了你肯定不会不管我的。” “药王谷敢饿着你了”顾北煦看着凌子岺清瘦的脸颊,忍不住问道。 凌子岺摇摇头,“那倒没有,除非犯错挨罚的师弟才会没饭吃。我可是大师姐,榜样的存在,谁敢饿我就是就是没吃过街面上的零嘴儿小吃甜品而已。” “那你平时都做什么消遣总有不忙闲暇的时候吧” 凌子岺歪着脑袋认真想了想,牵强的笑了一下,才回道:“练功算吗” 顾北煦默默低头将凌子岺手上的一截牛肉干吃进嘴里,将人搂了搂,“所幸还不晚,只要岺儿喜欢,天下美食任你挑选。” 凌子岺笑的更开心,虽然知道这话多半是男人哄女人的场面话,但还是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行,到时候,王爷不可许嫌我胖” 顾北煦放开凌子岺,从一旁的食盒里拿出一碗红枣粥打开瓷盖,粥的香味立即飘散在车厢里。 “给我的”凌子岺眼睛一亮。 顾北煦微微颔首,拿了汤勺搅了搅,“马车摇晃,你乖乖做好,我喂你。” 能被人哄着宠着伺候着吃饭,凌子岺当然开心愿意了,以前只觉得顾北煦是皇叔的身份,与顾赫言差着辈分,两人脸部轮廓又有几分相似,以至于凌子岺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怎么敢直视顾北煦。 如此这么近距离看起来,啧啧,不得不承认,虽然年长了顾赫言六岁,但看上去风度翩翩,潇洒倜傥,笑起来和煦温柔,尤其是眼尾下的一点小小赤色泪痣,欲说还休蔷薇露,妥妥的美男子一个。 “本王知道自己生的美,王妃再这般看下去,口水都要流到衣裳上了。”顾北煦淡淡的开口提醒。 “胡说八道”凌子岺心虚的别开目光,不着调儿的调侃道:“药王谷多的是年轻俊美的师弟,本姑娘什么没见过。” “哦”顾北煦若有所思,一双凤眸危险的盯着凌子岺:“王妃这话是嫌弃本王老了” 送命题 凌子岺脑中警钟长鸣,这绝对是送命题 “呵呵你突然这么问我,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呃” 顾北煦轻飘飘地拽住想逃跑的凌子岺,将人提溜回来,本想好好教训一番振振夫纲,却没想被抓回来的小人突然跟软了骨头的小猫一样,半个手臂环着他的腰身埋在他的怀里,讨好似的软软求饶:“我错了,你最好看,王爷好看天下第一” 这般不走心的夸赞怎么听着怎么违和,一点儿真心实意都没有。 路上的时辰总是过得很快,不紧不慢行了一天路,天黑之前到达了下一处城镇。照旧先找了间客栈,人困马乏,好好歇息一夜明日再出发。 吃饭的时候凌子岺就一直在走神,顾北煦盯着明显憔悴消瘦的小人儿,只以为她被马车颠簸累了,没有胃口,趁着她沐浴洗漱的空荡,他便关上门出了客栈,在镇上转了一圈买回来一些桂花糕甜栗子,这样她半夜饿了也可以垫垫肚子。 凌子岺沐浴完换了干净的寝衣就爬上了卧榻,脑袋虽然昏昏沉沉睡着,但毕竟习武之人,听到门外走廊楼梯的轻缓徐徐的足音声,便知道顾北煦已经回来了。 “我先睡了。”凌子岺闭上眼睛背过身去,先开口说道。 顾北煦将手里的点心放在桌子上,走到水盆边用水净手,擦干后才走到床榻边坐下,目光落在凌子岺微僵的后背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脉搏。 “岺儿,怎么了哪儿不舒服”顾北煦看了凌子岺一眼,低声问。 “没事”凌子岺言简意赅道。 顾北煦盯着凌子岺沉默半天才说道:“都这么久了,我还是不值得你信任吗” 轻轻皱了皱眉,凌子岺回头睁开眼睛,不明白顾北煦这话是何意。 “为什么虚耗内力去帮南疆的人”顾北煦脸色明显不好。 凌子岺见顾北煦冷着脸,也就心里有些别扭,她一开始没打算救的。可那人是库尔勒的王子,与顾北煦是盟友关系,救了他不就等于帮助到顾北煦,让库尔勒族欠顾北煦一个大大的人情。 思来想去,凌子岺觉得自己和师弟们自从来到边境,受顾北煦照拂这么久,理应为他做些什么。不过是 虚耗了些内力而已,多休息休息就回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但此刻她见顾北煦脸色不好,便以为是嫌她在外人面前暴露身份,心里犯了嘀咕,就不敢再躺着,撑着手臂慢慢起身,垂眸沉吟回道:“我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他们我的名字身份,只说只说让他们将救命之恩记在你身上。” 凌子岺这么一说,顾北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救人解毒不是她一时兴起,也不是医者仁心,而是为了他,为了帮他巩固与南疆库尔勒的关系,就甘愿冒那么大的风险替人解毒,然后再将此恩记在他这里。 他该说凌子岺什么,要给她论功行赏么说她默默奉献,不图回报精神可嘉顾北煦此时此刻只剩下满心嘲讽,什么时候他已经弱到,需要假他人威风了。 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他娶她回来,不是逢场作戏,不是别有所图,不需要她为他做任何事,只要她开心,平安就好。 “南疆的一举一动都在本王的掌控之中,不需要你牺牲做这些,明白吗”顾北煦实在气不过才说了这么一句。 可这话听在凌子岺的耳朵里,就有些责怪她擅作主张之嫌了。她本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修习的虽然是岐黄医术,却从未有什么济世救人的想法。 “我知道了。”凌子岺被顾北煦的态度有些伤到,心里难受鼻子一酸立刻转头重新躺下,默默翻过身去裹着被子朝卧榻里侧挪了挪。 顾北煦默叹一声,起身放下床帐,去屏风后沐浴洗漱去了。 第078章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这还是凌子岺平生第一次有了挫败感,心里委屈的同时丹田也开始难受起来,好在她一向善于隐忍。她并不了解南疆与大渊的战况局势,不知道她救人是对是错,她怕此事给顾北煦添了许多麻烦,内心更加惴惴不安。 而沐浴洗漱完的顾北煦换好寝衣就径直躺上了卧榻,从背后环住凌子岺,头埋在她的颈窝里亲了亲。 凌子岺努力控制丹田处隐隐作痛滞涩感,理顺这口气后想去掰开顾北煦搭在她身上的手,却又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便老老实实任由他抱着。 此刻的凌子岺内力空涸,若顾北煦想做些什么,她也只能任人摆布。 等了半响,未见顾北煦有什么动作,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慢慢有了几分睡意。 睡到夜半子时,凌子岺体内真气开始大小周天顺着经络周转循环,先从下丹田开始,循督脉而上,顺任脉而下,过三关沟通任督,本是祛病疗伤的最佳时刻。 然,凌子岺此时丹田空涸,内息翻涌。先前服食过五毒教主的丹药,骤失半数内力,丹田元气本就大损。再加上凌子岺用起内力来丝毫不加节制,运气过度虚耗内力,如此陈年旧伤没了内力压制,自然全都跑出来叫嚣存在感。 睡在身边的人突然身体小幅度地抽动一下,顾北煦就睁开了眼睛,趁着窗外朦胧月色一看,凌子岺眉头紧促,额上冷汗森森,身上仿佛有什么痛楚只死死咬牙忍着。 “岺儿” 旧伤近乎狂暴地在身体骨骼缝隙里毫无章法地冲撞起来,凌子岺咬破舌尖,尝试搜刮经脉里仅剩的杂乱的真气强行引导回丹田之中,好借以压制旧伤。 “岺儿” 顾北煦面色一惊,不知发生了何事,他慌张地握住凌子岺的手腕,搭上脉息。 内力十分衰弱,内伤匪浅,不像是近期受伤所致,倒像是经年累月磋磨,被压制太久而一股脑儿反噬上来的积重难返。 随即将人扶坐起来右手抵上她的后心,醇厚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入凌子岺的体内。 直到大半个时辰过去,顾北煦耐心细致地帮凌子岺引导真气,一点一点地引回丹田,凌子岺紧皱的眉头才渐渐舒展开来。 子时已过,凌子岺缓缓吐出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微微侧身拂落顾北煦的手掌,开口嗓音有些暗哑说道:“好了,我没事了。” 顾北煦有些担忧地看着凌子岺,又探了探她的脉息,这才轻声问道:“岺儿,你到底怎么了除了那蛊毒,还有什么伤要这么瞒着我” 凌子岺低着头,熬刑一般的被疼痛折腾一个时辰,此时浑身脱力,虚弱的坐都坐不住,头晕的厉害,她好累,好想睡觉。 “凌子岺你是不相信我能护着你,还是觉得我们之间不熟,没必要跟我讲”顾北煦脸色发寒,这几天的凌子岺太不对劲了,她虽然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没事,忍痛不露出异样,但她日渐衰弱的脉搏骗不了人。 “我真的”凌子岺刚想说没事,心口猛地一刺,脸色忽然僵住,气息瞬间一乱,登时呛出一口血沫来。 “岺儿” 顾北煦扶住摇摇欲坠的凌子岺,抬手拂过她身上的穴位,看着她唇角的血迹皱紧了眉头,只低声对她说道:“好了,我不问了,你别激动。” 疼凌子岺此刻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疼的很在方才吐血的那一刻,眼前就彻底陷入黑暗。她知道这是毒蝎蛊反噬,五感衰退的先兆。 既然看不见索性就闭起眼睛,身体滞涩使不上力气,先前压制好的内伤又开始翻江倒海,她靠在顾北煦的身上,只觉得这疼像是永无止境一般,她勉力勾起嘴角,她是不是要死了。 早知道她就不用内力救那个什么什么库尔勒的王子了,明知道月中临近,毒蝎蛊随时有发作的可能,还这么到处乱跑,安生待在营地竹楼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不用这么疼,不用这么麻烦,到了月中那一日就直接去鹰咀谷找那个什么劳什子教主拿丹药。 凌子岺虚弱地疼昏过去之前还在想,怎么运气这么差,这下顾北煦该厌烦她了吧 毒蝎蛊发作起来,五感渐退,内力不能用,武功近乎全无,一个如此不中用的杀手留在身边还有何用,丢出去自生自灭算了 顾北煦紧紧抱着凌子岺,又输了会儿真气,怀里的人这才安稳睡着了。他俯下身将人小心放平在卧榻上,下榻穿衣出门找了店家拿来热水,小心的给凌子岺擦去额头脖颈的冷汗黏腻,又晾了温水一点一点温柔地喂给睡熟的人。 长夜漫漫,顾北煦被凌子岺这么一吓,算是彻底睡不着了。他于是上榻将睡的毫无知觉的人整个揽在怀里,一只手臂环 着她的腰,紧紧贴着她嗅着帐中馥郁的冷香。 闭上眼的那一刻,顾北煦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年韬光养晦谨小慎微到了今时今日,原来都不及拥有怀里的软玉温香万分之一来的安心。 何意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第二日清晨云低雾蒙,客栈外面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凌子岺是被雨声吵醒的,睁开眼睛便看见顾北煦站在窗边。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内力已经恢复,双目得以重见光明。 “醒了” 她撑起身,顾北煦连忙过来扶住,眼眸隐有忧虑地扫过凌子岺略显泛白的嘴唇,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把人扶了起来,又拿了靠枕垫在她腰后:“醒了喝点儿粥吧我让店小二在炉子上温着呢,今天下雨,咱们不着急赶路,你先把身子养好。” 凌子岺微微颔首,接过顾北煦递过来浸了水的帕子胡乱擦了把脸,忆起昨夜发生的种种,心里底气不足,便垂着眼眸闭嘴不言。 顾北煦取了粥,端在手上,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到嘴边吹了吹,“粥里放了赤豆南瓜,小心烫” 凌子岺喝了顾北煦喂过来的粥,温度正好,粥喝到肚子里,缓解了身体的乏木,也让她有了些精神。 “我好像又给你添麻烦了。”凌子岺咽下嘴里的粥,抿抿嘴唇。 “”顾北煦刚吹完勺子里的粥要喂给凌子岺,闻言愕然抬眼望向她。 第079章 睚眦必报 顾北煦见她垂着眼眸不看他,半响后他突然叹了口气,附身凑过去轻轻含住她的嘴角。 约莫一盏茶后,顾北煦才将气息有些不稳的小人放开,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一脸柔和笑意地看着凌子岺:“本王情愿被你麻烦一辈子”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耳尖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登徒子 “你这伤非一朝一夕可医,回去后让府里巫医配个方子好好调养着。内伤没好以前不许动武功,听到没有”顾北煦仔细看着凌子岺的眼睛,想透过眼睛猜到她的想法。 凌子岺点点头又摇摇头,语气有些敷衍:“算了吧,我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多休息休息就好了。” 顾北煦皱眉看着凌子岺,“在我面前无需逞强往后可要养好身子,别仗着年纪轻便不当回事” “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不劳王爷费心。”凌子岺一向自由惯了,最不习惯有人管着她,忍不住怼回顾北煦。 顾北煦露出一副又气又无语的表情,伸手就戳凌子岺的额头,“这是不难受了是吧都敢跟为夫顶嘴了” “哎呀你别动我”凌子岺气恼地捂住自己的额头,“顾北煦你闹够了没有我粥还没喝完呢你要饿死我么” 顾北煦坐在床边愣了一瞬,旋即抚掌大笑起来,看着凌子岺怒目圆睁的样子,可爱这么个可爱的小人儿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情绪全在眼睛里。 “好了好了,喝粥,正好晾温了”顾北煦重新端起小桌上的粥。 喝完了粥,顾北煦起身刚离开床榻,凌子岺就猴急猴急的从床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奔向窗口。 “哇这风真凉舒服” 凌子岺对着敞开的窗户大大伸了个懒腰,谁知这懒腰还没伸完,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掌拽到一个温暖的怀里。 “外面下着雨呢,别受寒着凉了。”顾北煦温润的嗓音响在耳边,凌子岺被毫不掩饰的柔情包裹的有些小紧张,推着顾北煦,想挣扎着从他怀里出来。 顾北煦看着怀里别扭的小人儿,笑了笑语调轻喃:“孩子都跟本王生了,岺儿怎么还是这般容易害羞” “顾北煦,你还敢提”凌子岺眼角抽了抽,抬肘就想戳他,奈何顾北煦抱她抱得紧压根动不了,只得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她刚哼完,就听到顾北煦在她耳边特别欠欠地笑道:“若是我所猜没错,那日莳花馆走水就是岺儿的手笔吧睚眦必报可惜当时我已经走了,不然恐怕得折你手里” “怎么你还要抓我去见官倘若我当时知道是你,天涯海角一定会亲手宰了你”凌子岺瞥他一眼。 “所以”顾北煦伸出食指及其暧昧地在凌子岺腰间戳了一下,不满道:“岺儿那晚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 凌子岺微微睁大了眼睛,歪着头故意装蒜:“你说青楼妓院啊我便不能是执行任务,卧底收集线索” “你”顾北煦被噎住。 凌子岺轻哼一声,唇角却是上扬的:“这有什么你知道我的身份的,有时候形势所迫,出卖点儿色相也是正常” “正常”顾北煦看上去很诧异。 “嗯是啊”凌子岺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暗杀首领,十年血海沉浮,又不单单靠的是武功权谋,有时候四两拨千斤的一点点不足为重的小小牺牲嗯比如为了罗织罪名,获取密报,谁谁家的小公子,谁谁家的儿子任务而已,不分贵贱” 顾北煦眼瞅着凌子岺说话没个正行,可又不能拿她怎么样她若是记得她喝醉酒时情动的样子,只怕早羞的要咬人了 “岺儿又没发热怎么尽说胡话,我跟你那夜能不知道你是黄花闺女”顾北煦实在听不下去了,哪有姑娘往自己身上这么招黑的,是该说她缺心眼还是没心眼 “顾北煦”凌子岺亮出白森森一排小牙,只觉得眼前这人欠扁的很。这么想着,想做就做,出手一掌拍向顾北煦的胸口。 顾北煦反应奇快,当下格挡开,两个人居然就在这间小小的客房里过起招来。 凌子岺很早就心中有数,知道顾北煦的功力,从来都不止他在人前展露出的那么平庸。这人就像裹了一千层人皮面具,让人看不出深浅,温煦亲近只不过是他其中的一层伪装罢了。 顾北煦知道把人逗急了,再闹下去就真的要咬人了。便一招折过凌子岺的肩膀,将她整个人困在怀里。 “好了好了,我认输,我道歉,不闹了” 凌子岺借力从他另一条胳膊上翻过去,脚尖未落地,直接在空中就运起轻功,飞掠之间弹指如风。 顾北煦闪身避过,被对方招式越逼越紧,不得不内力运足,伸手猛地一抓。 “” 凌子岺被他捞到衣角,两人撞在一起跌在地板上,又滚做一团。顾北煦护着身下的人,双手撑在她头两侧,轻轻喘息,问道:“刚说不让你动武功的,吃个早饭全忘光了” “那是你说的,我没答应”凌子岺一双桃花眼愤愤的瞪着他。 顾北煦蹙眉,几不可闻轻叹一声,伸手将凌子岺落在脸颊的碎发拨开,极认真地说道:“本王这个人特别小心眼,岺儿你这么对我,我可记仇。等你身子好了咱们行巫山云雨的时候我若报复,吃苦的可是你” 凌子岺哑然这哪是什么王爷,分明是个老流氓 “呵呵”凌子岺挑起唇角冷笑,喝道:“把你的脏爪子拿开” 顾北煦一听这话,立刻一副受气小媳妇样儿,他一把捉住凌子岺的手按在自己胸前,含情脉脉地控诉:“岺儿,你不要吃醋。以前我不是没遇见你嘛自从莳花馆咱俩一夜定情之后,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再没看过别的姑娘。我发誓” 凌子岺斜睨他一眼,戒备地将自己的手抽回去。平生最是冷心冷情的人,像哄孩子似得摸摸顾北煦的头,安抚道:“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我没那份闲心跟你计较。” 顾北煦噎住。 第080章 有媳妇儿的人谁还要脸皮? “顾赫言”这三个字是凌子岺的禁忌。 十年如一日沉淀的单相思,捱着痛前行的凌子岺怎么可能一朝就幡然醒悟,不过是她时日无多,温柔地退出人间,留给这个薄待她的世间,最后的骄傲自尊而已。 顾北煦一开始就知道,她心里的那个人从来都不是他。 可那又怎么样人就在他眼前,能跳,能笑,活生生的,难道还不够吗为什么没听到她拈酸吃醋的话,心里就这么难过 他下意识地去攥紧那人的衣襟,把头埋在她的身上,努力捕捉着那股冷香的味道。他知道这是毒草半边月与血液混合的味道,可他就是喜欢,喜欢这毒药的味道。 凌子岺微眯了眼,后背硌着潮气的木地板并不舒服。可垂眼看到顾北煦像只毛茸茸的大狗一样乖巧地窝在她的怀里,心里还是软了几分。 她调整姿势让他靠的更舒服些,甚至有些自暴自弃的想: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要是顾北煦真要求她做什么,她也认了。 老天待她凉薄,平生不见温暖,乍见就容易沦陷。就如同经年夜行的人,见识过璀璨灯火,便再难回到黑暗里。 凌子岺自己都感觉,遇上顾北煦,自己总是不合时宜的心软。 雨过天晴。 有人曾在多年前告诉过凌子岺,空山新雨后,会有一道彩虹。却不曾告诉她,彩虹虽美,却转瞬即空。 生命似雨后彩虹,不经历风雨,又怎能见证永恒。 在这个不知名的小镇又待了一天,顾北煦才带着凌子岺驾车往禹城走,不出一日便到了。 直到马车停在禹城镇北王府,凌子岺还搂着顾北煦的腰枕着他的胸口睡得安稳。这几日贪恋他身上的温暖,有人处处护着,过的十分安心。 顾北煦拿外袍遮严外头的阳光,这才抱着怀里的小人下马车一路抱回内院。 凌子岺睡醒的时候,耳边听见咿咿呀呀的娃娃音,睁眼一看,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正坐在她睡觉的卧榻上,同坐在床边的顾北煦玩的不亦乐乎。 “同年” 小奶娃眨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见凌子岺,好奇的伸手要抱抱,小嘴咿呀呀地就往凌子岺脸上凑。亲完了还吧唧嘴,可爱的小脸笑起来真好看,能让人身上暖起来,心里也甜起来。 “咳岺儿怎么让他亲你”顾北煦话还没说完就被凌子岺嫌弃地瞪了一眼,然后就见她一脸开心地抱起小奶娃,仿佛示威一般在小奶娃的左右脸颊各亲了一口。 顾北煦瞬间觉得,自己地位受到另一个男儿子威胁了 凌子岺把小奶娃抱在怀里,轻轻摸摸了嫩嫩的小脸,看向顾北煦,伸手朝他颐指气使说道:“给我拿块绿豆糕。” 顾北煦以为凌子岺自己要吃,谁知道她居然喂给身边不到一岁的小儿,吓得他立刻将绿豆糕抢走,惹得凌子岺侧头瞪他。 “顾北煦,你干嘛孩子的吃食你也抢,盘子里不是还有吗,你自己拿去。”凌子岺不满的语气开口说道。 “儿子还小,吃这个容易噎着。”顾北煦抓住凌子岺的手,凑过去将手上的糕点喂给她。 凌子岺将信将疑的咬了一口,盯着顾北煦问道:“你怎么知道难不成你养过小孩” 顾北煦哭笑不得,但还是揉着凌子岺的头发耐心地哄着:“这是常识,小孩子半岁以前都是吃母乳的,半岁以后慢慢添加主食,但只限于蔬菜粥肉糜汤之类的,像糕点干果一类的,吃了容易噎,也不容易化食,懂了吗” “啊养个小孩这么麻烦啊”凌子岺听完某王爷的一番口舌,瞬间觉得手上的小奶娃不可爱了。 顾北煦挑了一下眉,无奈地从凌子岺手里抱过儿子,“长大了就好玩了,等他会说话了,到时候会一直跟在你后面喊娘亲,缠着你讲故事,问问题,还会关心你,说好听的话逗你开心” “那他是先会走路还是先会说话啊” “这个因人而异,有的小孩子是先会走路后学说话,而有的小孩子是先会说话再学会走路,不着急,岺儿,我们一起等他慢慢长大。到时候,你教他武功,我叫他读书,你说好不好” “好。” 凌子岺的嗓音里有微不可查的颤抖,她的伤能撑到那么久吗 她心里的酸涩一闪而逝,惯会隐藏情绪的面上只眨眼间就挂上了舒心的笑意,轻轻的凑过去亲了亲小奶娃的粉嫩脸颊。 顾北煦吃醋道:“我也要。” 凌子岺眼中笑意更浓,伸手戳上顾北煦的脸颊,揶揄道:“王爷脸皮真厚。” 顾北 煦却捉住凌子岺作乱的手指,在唇边轻咬一下,不认同道:“有媳妇儿的人谁还要脸皮” 这话竟说的凌子岺无言以对。 顾北煦赏心悦目的看着抱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个宝贝,只觉得此刻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真的幸福。 三个人的午膳时间,终于被爱哭的小奶娃搅得破功。 顾北煦心疼凌子岺抱着孩子不好好吃饭,再加上可能孩子困了一直哭闹,只好吩咐了乳母婢女将小世子抱走。 “晚上儿子跟我们一起睡行不行” “这还差不多” 顾北煦哄了半天,只好把儿子搬出来,凌子岺才肯理他,继续吃饭。 午膳后,凌子岺回内院睡午觉去了,顾北煦吩咐了下人几句,派他们去请巫医过来,等王妃醒了就诊脉。 曹管家进厅来,将这段时间府上收到的大小密函信件拿给王爷过目。顾北煦用过茶水,端坐在案几旁,在一堆信函里挑了些重要的,先拆看起来。 午后日头毒辣,顾北煦又吩咐了下人将冰块送去内院。 没多久,顾北煦就脸色一沉,盯着手中的一张信筏微微拧眉,纸上只有短短几个字,却被他翻来覆去的快盯出花来。 尽管他心里无比清楚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一直都是相信她的,可他还是没来由的心慌。 当初的相遇 当一个人习惯一个人一件事的时候,就会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会长久拥有这个人这个东西。其实这是假象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亘古不变的。这世间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 第081章 一封密函 祖制规矩,王爷成亲,无论是娶妻还是纳妾,都是要皇帝陛下批准的。但镇北王娶王妃的时候就直接先斩后奏,生了小世子才直接上书给皇帝的,这在当时,已经是忤逆大不敬了。 顾北煦一向桀骜,大臣们也就都习惯了。况且皇帝都没说什么,还着礼部让内务府备下丰厚赏赐。 那时候,顾赫言正沉浸在凌子岺骤然离开的阴霾里,无暇他顾。等他冷静下来,便将所有的事情前前后后仔细想了一遍,京都的暗卫影卫不是吃素的,调查了几个月,总算摸出些蛛丝马迹。 人总是在失去过后才懂得追悔莫及,这是人类骨子里就带着的劣根性。 在凌子岺离去的这一年多是时间里,这个年轻的皇帝一遍遍回想起,奉天殿那夜的告别,一身赤焰诡谲的彼岸花;以及霞栖山断崖那白衣染血的逸曳如折翼的凄美身影。 崖下白骨霖霖,却无一人是她。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如何能甘心 所幸,一切不晚 凌子岺午觉睡了半截就被顾北煦吵醒了,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床榻不远处的巫医,认命的默默叹息一声将手腕伸出罗帐外,嘴里嘀咕一声:“声音轻点,别吵我睡觉。” 顾北煦掀开罗帐一角,扯过薄被遮住床上的小人,这才招呼站在门口的巫医过来诊脉。 凌子岺中的毒蝎蛊被毒草半边月压制,平常不发作根本诊不出来。那巫医凝神了半天,才收回搭在王妃腕上的巾帕,起身朝顾北煦躬身行礼。 “启禀王爷,王妃的脉象虚浮细弱,气血两虚,可用药浴调理” 顾北煦截口打断巫医的话,吩咐道:“该怎么开药就怎么开药,你先下去吧。” “是。”巫医躬身告退。 “岺儿”顾北煦盯着她的背轻声唤道。 “”凌子岺不理他。 “岺儿” “干什么你”凌子岺翻身,清冽桃花眼瞪他一眼,“叫魂呢你” 顾北煦心里藏了事,原本他想问问她的。可见她用撒娇嗔怒的眼神瞧着自己,他心里又忽然生出一番别样的滋味。 其实他何尝不想相信她,可是那封密函,她顾北煦不愿再去想,硬是将这份沉沉的心思压下去。 凌子岺见他欲言又止,心里略有猜测,只以为他是惦记自己的内伤,不敢直接问她。反正她也没打算如实交代,五感渐失又不是立即就咽气。她有的太少,能不劳烦人就不劳烦人。 “白日睡得久了,晚上该睡不着了。”顾北煦坐在床边,伸手将凌子岺揽进怀里,轻声哄着:“后院子种的桃子熟了,你想去看看吗” 习惯有的时候很可怕。 早前顾北煦抱她,搂她,对她做一些亲昵的举动,她只觉得无感。逢场作戏谁不会,内心无波澜,多以忍耐着居多。 而如今同顾北煦在一起,被他抵着肩膀揽在怀里,心弦摇晃,竟生出异样的情愫柔软,甚至有些贪恋他身上的温暖。 凌子岺很给面子地咽了咽口水,挑眉看向他:“有冰块吗我想吃桃子糖水。” 顾北煦大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点点头:“你想要什么都成岺儿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前一句还正常,后一句就让凌子岺听得蹙了眉。 似乎是感受到了凌子岺的视线,顾北煦也向她看过来,在视线快要对上的那一刹那,凌子岺不着痕迹的撇开视线,同时也从顾北煦的怀里起来。 “有些事情要么我不说,一旦决定说就会据实已告。说谎太麻烦,我也不屑于。” 凌子岺下了卧榻,整理了一下衣衫,留下一句:“我去医馆看看,晚饭不用等我。”说完就面色如常的抬脚出了屋子。 顾北煦依旧坐在床榻边缘,皱着眉头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禹城的午后烈日炎炎,街道上行人并不多,偶有一些行乞潦倒的汉子也缩在阴凉的地方避暑。 凌子岺出了王府,冒着热气走在去往医馆的路上,没多久就薄汗黏着衣衫,额上出了一层汗,太热了,还是待在屋里凉快。 等她一脚迈进医馆,可把两个师弟心疼坏了。就属这几天日头毒辣,外头跟蒸笼一样,凌子岺就偏选在午后未时出门。 凌子岺四仰八叉地倒在躺椅上大喘气,白芨一手蒲扇,一手巾帕地伺候着。菘蓝从内院小厨房端来切好的西瓜,为了省事,连西瓜籽都用小勺挑出去。 “还是你们好”凌子岺一边享受菘蓝的投喂,一边满足地眯着眼睛大嚼特嚼。被井水冰镇过的西瓜味道简直太绝了。 菘蓝伸手拿过白芨手上的巾帕,替凌子岺擦了擦嘴角流到下巴的西瓜汁水,“只能吃两块,贪凉对身体不好。” 凌子岺大眼一睁,“不是吧菘蓝你怎么这样两块哪儿够,我现在恨不得都能吃下一整个西瓜。” “不行别的都能听师姐的,这个,不行”菘蓝语句简洁,口气不容反驳。 凌子岺立刻炸毛:“白芨你看他,你也不管管他” 闻言白芨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忙不迭连声道:“管不了管不了,我可不敢管他。” 凌子岺语噎。 看看左边的,再看看右边的,哎 凌子岺叹息一声,拿起西瓜继续啃起来。两块就两块吧总比没有强 “师姐怎么回来了”许是怕刚才菘蓝惹师姐不高兴,白芨忙打着圆场笑呵呵地问道。 凌子岺瞥他:“惦记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呗” 白芨脸一红,憨憨笑道:“我们也想师姐,想” “真要惦记我们,就不该将我们丢在这里,自己跑前线逍遥去”菘蓝忍不住道。 凌子岺一愣,心道:这几天不见,菘蓝小脾气见长啊都敢这么怼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某人惯得。 “你们当前线好玩啊我告诉你们,热的要死还要睡军帐,没有冰块没有西瓜,到处都是毒虫。那虫子又这么大,还有牙”说完凌子岺还夸张地比划了一下。 白芨瞪大了眼睛,手上的蒲扇一停,立即往凌子岺身上打量,好像真怕她身上藏着毒虫似得。 第082章 十万黄金 菘蓝则直接检查凌子岺露在外面的肌肤,还打算搭脉看看,吓得凌子岺一个哆嗦差点从躺椅上背过去,一天里要被诊脉两次,太不吉利了。 “我没事没事,别紧张你们师姐什么人,敢咬我的虫子还没生出来呢” 菘蓝嗔她一眼,“那也不能大意咱们虽然也懂制毒解毒,可毕竟对南疆的巫蛊之术知之甚少,有些毒虫在中原根本见都没见过。” “啊好,菘蓝说的对”凌子岺摸摸鼻子,继续啃手上的西瓜。 菘蓝给凌子岺又留了一块西瓜,才起身端走果盘,“师姐晚上别走了,厨房还有羊肉,咱们晚膳吃烤肉。” 正有此意的凌子岺立刻笑眯眯回道:“好听菘蓝大宝贝的” 菘蓝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幅油腔滑调跟安王真是如出一辙,遂无奈摇摇头走了。 吃完西瓜,凌子岺又同白芨说了几句话,就见菘蓝提着个菜篮子出去,忙喊了一声:“买些桃子回来,晚上我要吃桃子糖水” 菘蓝应了一声,从医馆后堂的小门出去了。 小院绿阴如盖,过了申时凉风习习十分惬意。凌子岺躺在树下的竹椅上睡着了。 担心蚊虫袭扰,白芨在周围撒了一圈药粉,又去屋里找了一件薄外衣搭在她身上,这才去了医馆外堂忙碌。 菘蓝在厨房忙活了小半时辰,张罗了一桌子的吃食。这才解下身上的做饭围裙,倒了一杯温水走到院子里去。 “师姐醒醒师姐” 凌子岺耳尖一动,觉察到有人靠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抬手揉了揉眼睛,刚睡醒的嗓音带着暗哑:“菘蓝我怎么了” “师姐睡着了。”菘蓝上前扶了凌子岺一把,将盛着温水的茶杯递到她面前。 凌子岺喝完水才觉得嗓子好受了些,人也彻底清醒了,开口问道:“我饿了,是不是要吃饭了” 菘蓝点点头回道:“白芨还在外堂,我去喊他,师姐先去楼上洗漱一下。” “行。”凌子岺掀开搭在身上的外衣,辨认了一下看出是菘蓝的,便直接丢在躺椅上,伸着懒腰往房间走。 一桌子的菜肴琳琅满目,看着就垂涎欲滴,没想到菘蓝这么有做饭天赋。才短短几个月时间就从厨房小白升级为酒楼大厨,简直不要太迷人。 凌子岺惊了又惊,上次吃饭还有好几个主菜是从外面醉仙楼外送的。不由转念一想,或许当初要不是跟了她这个师姐,白芨和菘蓝完全过的就是更外一种生活了。 “师姐,你不能喝酒,我给你冰镇了桃汁,你尝尝,很爽口的。”菘蓝将桃汁盛放在干净的小酒盅里放在凌子岺手边。 凌子岺没好气地瞪他:“给我拿个酒盅装桃汁,是怕我喝多吗” 菘蓝笑了笑,道:“冰镇的,女子少喝一些。” 凌子岺无语,将桃汁一口闷了,咂咂嘴,眉头微蹙,淡淡的一点儿桃味都没有,跟白开水似得。 菘蓝没注意凌子岺这边,他给每个人都盛了小份羊排,烤的外焦里嫩闻着就香。白芨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连声称赞:“好吃,这羊肉真嫩” 得了夸赞,菘蓝笑的开心,又望向凌子岺这边,示意道:“师姐尝尝,热的刚好入口。” 凌子岺不客气地咬了一大口,表情却僵了一瞬,随后挂上满脸笑容,满意地朝菘蓝说道:“味道确实不错。” 菘蓝笑着又给凌子岺倒了一杯桃汁,温和道:“羊肉温补,师姐多吃点。” 凌子岺笑着应下。 嘴里的羊肉如同嚼蜡,凌子岺又尝了她平时最喜欢的两道菜,一样清汤寡水没有任何滋味。看着白芨和菘蓝吃相正常,她才意识到,她已经失去味觉了。 先是视觉受阻,再是听觉,现在已经味觉了。五感渐失,离月中的日子越近,这毒蝎蛊便发作的越厉害。 也不知道还能瞒多久 “师姐这次回来是和王爷一起吗”菘蓝看了眼凌子岺,然后状似无意问道。 凌子岺正怔楞地咀嚼嘴里的食物,闻言嗯了一声,回道:“可能军营不太忙,他陪我回来看看,过几日再走。” “这么快师姐为何不多留几日”白芨喝了一口酒,看向凌子岺。 “就只是回来看看,南疆局势不稳,边境的将士们便清闲不了。顾北煦离开太久也不好,况且这段时间安王一直在新兵营那边。” 这些军营秘辛一般都是保密的,凌子岺没拿眼前这两个师弟当过外人,有问必答倒也爽快。 “师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和白芨是累赘”菘蓝掩下眼里的失落, “我们是不是已经没资格同师姐一起并肩作战了” 凌子岺夹菜的手一顿,放下筷子看向菘蓝,“什么意思” 菘蓝喝了一大口酒,看着凌子岺说道:“自我二人入药王谷以来,师姐待我们如同手足,我和白芨” “说什么废话我问你刚才那话什么意思”凌子岺截口打断菘蓝的长篇渲染,眉宇间冷气渐渐。 白芨不明事由,只愣愣地拉了菘蓝衣袖一下:“你做什么” 菘蓝不理,一副豁出去的样子看向凌子岺径直说道:“你要觉得我和白芨碍事,我们立刻走的远远的,绝不出现在禹城,出现在你们面前。” “我们”凌子岺一头雾水,更加不明白菘蓝的话里有话,这人就是这样,一副心肠弯弯绕绕,从来不会好好说话。 白芨也十分着急,扯着菘蓝的衣袖不撒手,“菘蓝,你到底怎么了”白天不还好好的。 菘蓝别了白芨一眼,深吸一口气,有些事情憋在他心里太久了。他不敢跟白芨分享,怕他鲁莽误事。可今日见了师姐,他就再也忍不下去了,无论如何他都要问个清楚,就算惹恼师姐也要问。 仰头又喝下一口酒,菘蓝吸了吸鼻子,眼眶有些泛红,盯着凌子岺问道:“上个月,我将医馆的收入钱银拿去钱庄存上” 凌子岺竖耳听着,菘蓝却停顿了,惹得她不满道:“说呀” “是存在你的户头下的。” 第083章 闻见醋味儿 “你存我户头干嘛以后医馆的收入你和白芨掌握着就行,不必跟我说。”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菘蓝郑重道:“是师姐你你的户头多了一笔钱存进来。” “多了一笔”凌子岺疑惑,“钱庄搞错了吧支钱印信不还在你手里,除了买医馆和宅院,我没动过里面钱。” 白芨也追问道:“菘蓝,你说清楚,是多了一笔还是少了一笔,数目是多少啊” 他们这些人对钱银没什么具体概念,数目小的话也不值当菘蓝摆到桌面上来说。 菘蓝无比笃定的说道:“是多了一笔,十万两。” 凌子岺眉头一皱,“十万两银子” 菘蓝闭了闭眼:“黄金” “啥”白芨惊得站起,呼道:“十万两还是黄金” 然后,两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扫向凌子岺。 凌子岺僵住。 那存在她名下的钱都是她那十年为顾赫言奔波卖命的赏金,具体数目她不清楚,好像听菘蓝说过一嘴,也就一千多万两银子。 这个户头除了凌子岺和菘蓝,也就只剩下当年给她在钱庄开户的顾赫言知道了。 顾赫言 你好样的 凌子岺咬牙切齿,她东躲西藏,设计诈死,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菘蓝拽着白芨坐下,平复了一下胸中情绪,才缓缓说道:“十万两黄金是什么任务镇北王吗师姐为了任务还真是” 菘蓝嗓子一梗眼圈泛红再也说不下去了,他知道师姐喜欢二师兄顾赫言多年,为他死里逃生多少次,为他又遍体鳞伤多少次。他看着难受心疼,可他知道他资格说,那是师姐的决定。 可现在呢,师姐居然为了帮着顾赫言对付镇北王,为了任务遁逃药王谷,不远万里来到禹城,连孩子都替他生了 师姐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什么样的感情值得她疯成这样 白芨这时也反应过来了,一双滴溜圆的眼睛死死盯着凌子岺,仿佛只要从她嘴里说出来一句,他就立刻提刀去宰了那个狗皇帝 “看我作甚”凌子岺生气地端起手边的桃汁一口闷了,怒道:“你们师姐被人摆了一道。” 菘蓝和白芨皆愣住。 “锦州城节度使那次是我们最后一次任务,我脱离药王谷是真的,诈死离开也是真的。这些和镇北王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时隔一年,顾赫言还往那个户头存这么大笔钱,无非就是他已经知道我还活着。” “他这么做,无非是让镇北王对我心生戒心,逼我在边境待不下去便会乖乖回去,继续效力于他。或者他就没打算让我回去,只是让我死在顾北煦手上,他好有借口将从前的罪名罗织到我身上,再栽赃到镇北王身上。” 到那时,顾赫言完全可以将暗杀组推卸给顾北煦,引起朝臣公愤,趁机打击他在朝堂的党羽,削弱他的势力,一举两得,此计甚毒 凌子岺只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猪油蒙心,你怎么会喜欢顾赫言那样的人 菘蓝很快冷静下来,他知道此事凌子岺没有骗他们的必要,共事多年,他们已经养成了某种的默契,“师姐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他既然能往户头存钱,说不定已经排了影卫来到禹城” “禹城是镇北王的地盘,顾赫言再如何也知道投鼠忌器。他不会明目张胆地大搞,但阴谋诡计肯定少不了。这段时间你们待在禹城,医馆可以托人看顾,无事不要外出。”凌子岺说道。 “那王爷呢他若是知道了这笔钱”白芨终于问了一个重点。 凌子岺咬着嘴唇,沉吟之后说道:“直接告诉他,这种事情瞒不住的。” 菘蓝道:“那万一,王爷不信任你,怎么办” “那就走”凌子岺脑中抽痛一下,皱起眉淡淡说道:“联系阿尔沁,说不定到最后,我们还是要投奔她去南疆。” 白芨点头。 菘蓝又问道:“那小世子呢” 凌子岺眼睛一瞪:“我们是逃命,带着个吃奶的小孩子干什么再说他是顾北煦的种,他还能杀了不成” 菘蓝无语 “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先回王府,有事再联系你们”凌子岺起身的时候身形不稳趔趄了一下,眼前一黑,头疼的有些厉害。 “师姐”一旁的白芨及时扶住凌子岺,“怎么了” 菘蓝也紧张地瞧过来,伸手探上凌子岺的脉息,觉察无恙,便冲着白芨示意没什么大碍。 凌子岺倒吸凉气,一手按着额头,下一瞬就力气尽失,倒在了白芨手臂上。 “师姐” 月色皎洁,只见凌子岺脸颊微红,双目失焦,迷迷蒙蒙地的样子像极了醉酒。 醉酒 菘蓝忙视线目光扫向饭桌,刚才凌子岺坐过的地方右手边摆着两个空了的酒盅,而白芨这边,一个酒盅都没有 凌子岺误喝了白芨的酒 可酒液辛辣不比桃汁甜腻,师姐都没发现吗 怎么办 师姐这一杯倒的体质,还真是 无奈,白芨和菘蓝只好将凌子岺送回镇北王府。 自从下午凌子岺走了以后,顾北煦就一直心不在焉,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平日思念儿子思念的紧,这次回府见到了,也只陪他玩了一会儿就让乳娘抱下去哄睡去了。 一封密函居然能搅得他心神不宁,这般沉不住气险些质问凌子岺。 就算她是为了任务又如何自己难道还护不住她吗大不了就把人藏起来,他就不信了,这天下他想要个女人还要不了了 到了掌灯时分,他再也坐不住,干脆就在王府大门等着。 她说晚饭不必等她,可没说不回来睡觉 要是她敢宿在她师弟那里,他一定将人拎回来打一顿 顾北煦还没腹诽完,就看见长街暗夜,走来两男 凌子岺居然让他师弟背着她孰可忍孰不可忍 顾北煦黑着脸从白芨手上将醉的七荤八素的凌子岺接过去,冷哼一声十分没风度的转身回府里了。 白芨愣了,菘蓝拍拍他的肩。 “走啦傻子我都闻见醋味儿了” “啊” 第084章 陆一被穿琵琶骨 凤鸣谷。 谷中夜色,黑的可怖。 冷风划过峭壁磷峋带着鬼哭狼嚎的呼啸,满布青苔的山壁上衔着几盏绿幽幽的壁灯,经过一条狭窄的索道峡谷,便是五毒教的议事大厅。 方圆几里可容纳四五百人的石板空地,遥遥青台之上,只摆着一张铺着月白绒毯的宽大石榻,上面斜倚着一个红袍男人,手中把玩着一条碧绿小蛇。 殿内众人全都低头噤声,似乎对这位教主惧怕的紧。 红袍男人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眼神一凛,兴味盎然地落在四大护法之一竹叶青的身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笑了笑才缓缓开口道:“本座在想,是不是平日里对你们太好了” 竹叶青被教主的这一笑吓得半死,毛骨悚然脊背发凉,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头压得低低的,瞬间就冷汗直冒。 众人见状,也吓得黑压压跪了一片。 红袍男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大,甚至还带着不紧不慢慵懒的语气。但就是这一句一字仿佛冰碴寒柱踩在众人战战兢兢的心上。 “以至于让你们生了懒,以为本座好糊弄自以为是耍小聪明,你说是吧竹叶青” 竹叶青以为自己暗中与阿图什部族来往的事情被教主知道了,瞬间面如死灰,立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属下不敢属下不敢教主饶命” “不敢”红袍男人冷哼一声,煞凛的眼神扫过殿上,只看得众人遍体生寒:“本座是不是警告过你们,五毒教是五毒教,南疆是南疆近来总有些不安分的,竟然敢掺和里面,是嫌命太长了吗” 众人并未看见教主是如何出手的,只感受到一股磅礴霸道的内力扫过全场,接着竹叶青惨叫一声身体飞了出去,咚的一声撞在殿门上,落在石板地上就再没了生息。 “教主息怒教主息怒”众人拜服。 闲庭信步,红袍男人从高台上一步一步缓缓走下来,路过地上跪拜的众人时目不斜视,只将那碧绿小蛇一圈一圈绕在纤细的手腕上。 “最近除了必要任务的弟子,其余人等不得随意离开凤鸣谷” “属下遵命” 红袍男人的身影在殿中消失,一路行过索道峡谷才停下来,微眯了眼看着不远处咬着苹果东张西望的陆一。 “哥哥”陆一随意丢掉吃剩的苹果核,开心地朝红袍男人飞奔过来,一把将人拦腰抱了个满怀,“哥哥你忙完了吗我在这里等你好久了,我有事情跟你说,知道你不让我过索桥,我很乖的在这里等你” 红袍男人被陆一的动作弄得有些错愕,嫌弃地将人拎远些,沉声警告:“黑灯瞎火不睡觉,跑出来做什么” 陆一又扑上去抱住红袍男人的手臂,状似撒娇道:“哥哥我明天想出谷。” “不行”红袍男人声音高高在上,透着冷漠的气息让陆一浑身一颤。 “为什么呀我都来这里好几个月了,从来没有出去过。我快要憋疯了,真的哥哥我听你手下的人说,谷外山脚下是有一个小镇的,我明天想去逛逛行不行啊我保证不乱跑,一定赶在天黑之前回来,行不行嘛哥哥” “不行趁我没发火之前赶紧滚回去睡觉”红袍男人拂去攥着他袖口的手,眉头紧皱,看都不再看陆一径直往前走。 “哥哥”陆一急了,三两步小跑着追上红袍男人的脚步,张开双臂挡在他面前,瞪着清澈无辜的眼睛,恼怒道:“你怎么这么霸道我都听你的话留在这里了,为什么还要限制我的自由我是人又不是你养的小动物,凭什么不让我出去” 陆一从小到大是野惯了的,虽然从前日子过得苦了点,可他自由啊想干嘛就干嘛。哪儿受过这种委屈,眼睛不由红了,长长的睫毛上挂着通透的泪珠。 红袍男人低眸,居高临下地盯着陆一,克制满眼戾气,开口问道:“你想关禁闭” 身长玉立,一层阴影笼罩在陆一头顶。 陆一也来脾气了,平日里乖巧清秀的模样全然消失不见,嚣张气焰蹭蹭直往上冒:“你还别吓唬我我就要出去就要出去你有本事弄死我” 红袍男人的眉头越蹙越深,凤目长睫低垂,冷艳的脸庞开始逼近:“连你也敢违逆我” 陆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你不是给我下蛊了吗来吧,看看能不能疼死我” 红袍男人一阵恼火,忍不住出手扣住陆一的脖子,把他摁在一旁的石壁上,“这可是你自找的” 陆一眼前一阵阵的发昏,被掐的一阵窒息,双手不由握住红袍男人的手腕,颈骨几欲被捏碎。 鲜血从嘴角溢出,陆一笑的凄惨,忍着胸 肺间撕心裂肺,费力地呢喃:“疯疯子你就是个疯子” 红袍男人心里陡然升起一抹异样感觉,上一次,上一次有人喊他“疯子”的时候,芙儿还好好活着。恍惚间,他又嗅到了那股芙蓉香,这次更加浓烈甚至还夹杂了血腥的味道,血,芙儿是最不喜欢血的。 他不自觉的松了手,陆一的身体便立即软倒在地,双目紧闭昏死过去。 红袍男人默然半响,突然对着光秃秃的山壁笑了起来。 哪有什么芙蓉香不过是陆一身上的味道和芙儿一样罢了他顿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倒在地上的少年,冷嘲一声,看来自己这些年真是疯的不轻 “拖下去” 教主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软从前万恶相煎的地狱,有芙儿一个软肋就够了。 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两名弟子将昏迷的陆一抬走。 暗夜浩瀚,天地间又归于一片寂静 陆一缓缓睁开眼睛,映入视线的是染满血的铁链以及冒着白雾的水池。 真他妈冷啊 陆一尝试着动了动手,立刻被肩胛骨一阵剧痛惊得清醒大半。浑身疼的发虚,嗓子跟冒火一样,他先是愣了一下,随之记忆如潮翻涌上来。 他分明记得他昏过去前,是被人用冷水浇醒,又被鞭子活活抽晕的。他简直是个倒霉鬼嘛昏过去还被穿了琵琶骨。 外面风声呜咽未停,几个时辰前,他与教主哥哥吵了一架,原因就仅仅是因为他想出谷。 带着弯钩的细长铁链狠狠穿过他的锁骨,稍稍一动就疼的他浑身发抖,冷汗从额头鬓角缓缓落下,两个血洞的鲜血也止不住的往下淌。 “王八蛋卧槽,真要弄死老子”陆一咬牙在心里骂道。 第085章 王爷是真狠啊!! 从医馆回来的第三日。 为什么是第三日 因为第二日,某个醉酒的人整整一天都没下的了卧榻 顾北煦是真狠啊 什么嘛她又不是故意要喝酒的味觉消失凑巧拿错杯子嘛也不能怪她呀 凌子岺不愿搭理他,扶着酸软的腰肢一瘸一拐地到后院去摘桃子,嘴馋没办法,啥也挡不住吃货的脚步。 娘的 人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 凌子岺手里抱着桃子从桃树上掉下来,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伤上加伤,腰都要摔断了。 丫鬟发现了她,惊呼一声奔跑着叫人去了。 顾北煦匆匆赶到,也不知道是不是着急的,自家府邸居然用上了轻功。 “怎么样”顾北煦心疼的抱起凌子岺。 凌子岺护着怀里的桃子不撒手,眼尾泛红地喃喃道:“桃子摔坏了。” “” 回到内宅寝房,顾北煦将凌子岺小心放到卧榻上。 巫医提着药箱连呼带喘赶来,又是冷敷又是正骨,折腾了半天,终于凌子岺吃上桃子做的甜水了。 巫医走后,顾北煦走到床榻边,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人真是惯会让他心疼。 “岺儿,哪里还难受我帮你揉揉。” “走开你离我远点儿” 凌子岺趴在床榻上小口小口喝着琉璃盏里的桃子甜水,一直躲着不愿意抬头的人,此时很不高兴的看向罪魁祸首:“都怪你” 顾北煦笑了笑,抓住闹脾气小人的手腕将她捞起来抱到腿上,一手按着她的腰轻轻帮人揉着,“好啦本王知道错了给王妃赔不是,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可这一回吧” 凌子岺将一口桃汁甜水含在嘴里,仔细咂摸了半天,好像不舍得咽下去似得,过了良久才含糊道:“不原谅” 味觉消失了两天,终于又回来了。凌子岺掰着手数日子,还有七天,七天就到月中了。 上个月,那个神秘黑衣人说月中约她在鹰咀谷见面,不知道对方打的什么主意 顾北煦果断地俯下身,在小人额头上吧唧吧唧亲了两口,只亲的小人耳朵一下子红起来才松了口,“本王真的知道错了,下次不会了保证”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你少拿我当三岁孩子哄” “哪敢冤枉三岁的孩子可爬不了树,王妃上树摘桃摔下来怎么看也得像七岁孩子干的事儿” “顾北煦你还说要不是你非要折腾我,我能从树上摔下来吗” “王妃要是不喝酒,本王能那么生气吗” “我” “明明是王妃不长记性,上次本王就警告过你的,不准你饮酒,犯了错自然要接受惩罚。” “那你倒是罚啊” “本王已经罚过了。” “你” 凌子岺气得拿眼睛瞪他,半天不知用什么词骂他好。 顾北煦笑的一脸温柔,指尖拂过凌子岺一双潋滟芳华的桃花眼,嘴角勾起,忍不住赞道:“眼睛真美,就像是揉碎了的星光盛在里面。” “那王爷你,看见我眼里的杀气了吗”凌子岺一皱眉,不温不火的看向顾北煦。 顾北煦毫不掩饰的灼烈目光紧紧锁住眼前的人,神色放柔,柔声道:“那倒是没有。本王只看见,岺儿的眼里满满的都是本王。” “流氓”凌子岺被他看的有些不自在,气恼地扭过头去闭眼不理他。 房间里安静下来,顾北煦也不打扰她,只是目光静静的落在闭目养神,长睫时而颤抖的小人儿眉眼上。 从前对他千万提防,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美人与现在还真是判若两人,现在的凌子岺会对着顾北煦闹小脾气,会撒娇会委屈,看向他的眼神不再是戾气冷冽,是有温度的清澈柔和。 顾北煦喜欢极了现在的凌子岺。 “顾北煦” “嗯,我在。” 凌子岺突然张开眼睛翻了个身,枕在顾北煦腿上自下往上看向他,眼里的情绪认真,以至于顾北煦不自觉恍然回神,也认真地望向她。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好。” 凌子岺一向说话不会拐弯抹角,不善于措辞,瞪着眼睛半天才说道:“我在钱庄的户头前些日子突然存了十万两黄金进来。” 顾北煦先是一愣,随后笑了笑,顺了顺凌子岺的头发,轻声道:“想不到,我们岺儿还是个小富婆呢” 凌子岺扫了他一眼,说道:“我没说笑是菘蓝告诉我的。我总觉得,是不是我的行踪暴露了” 顾北煦问道:“你师弟怎么会知道” 凌子岺回道:“我的印信都在菘蓝那里,他去钱庄存钱的时候发现的。” 顾北煦嘴角冲动了一下,道:“你的钱为什么放在你师弟那里” 凌子岺动了动脖子,瞟了一眼顾北煦,若无其事地回道:“不是有你养我呢嘛我又花不着” 顾北煦抿着嘴角笑起来,伸手敲了一下凌子岺的额头,“这还差不多。” 凌子岺白眼一翻,“醋坛子” 顾北煦被凌子岺哄得心情不错,定定的看了她一会儿,才开口问道:“那岺儿为什么告诉我” “事关你我,我不告诉你告诉谁”凌子岺犹豫了一下,才实话实说道:“当初就告诫过你,娶了我会麻烦无穷的。现在恐怕顾赫言已经知道了我还活着,否则怎么会突然往那个户头存这么一大笔钱。也不知道他查出多少,我知道他那么多秘密,我不死,他又怎么会安心” 顾北煦眼神沉下来,轻轻揽住凌子岺,温柔笑道:“岺儿不怕,我会保护你的。” “我一人生死,何足为惧”凌子岺缓缓垂下眼帘,道:“我嫁给了你,是名正言顺的镇北王王妃。只要顾赫言想,那么我从前做的那些事,杀的那些朝廷命官,他都可以栽赃到你身上。到时朝臣义愤填膺的,只怕你百口莫辩,这明显就是一个搬倒你下台的筹码” “本王哪儿这么容易就搬倒岺儿关心我,我自己欣喜。可你也不要这么说自己,你的人,你的命,我在乎,也护的” “只怕你护不住所以,我想好了,你写一封休书,与我撇清关系。只要我带着菘蓝白芨离开禹城,对,还有魏沐谦,顾赫言就找不到我,找不到我,自然也就威胁不到你” “你想去哪儿” 第086章 臭流氓! “南疆,波斯,西域,塞外漠北,只要不出现在大渊,就没人能找的到我们。” “你不要儿子,不要我了” “你是大渊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镇北王,儿子跟着你总好过跟着我颠沛流离来的强。要是过几年风声不紧了,我再回来看你们” “凌子岺” 顾北煦气得牙根只痒,皱着眉头从床榻上起来,到屏风后的储物柜去翻找着什么。 凌子岺微怔了一下,也跟着从卧榻上跳下来,莫名其妙的在他背后出声问道:“顾北煦,你找什么呢” “锁链” “啊” 凌子岺微微张张嘴,忽然明白了什么似得,转身就往门口开溜。却被顾北煦一把拎住衣领,不由挣扎起来。 “顾北煦你放开我我告诉你,我也是会武功的,打起来,你这王府还要不要了” “不要了媳妇都要跑了,本王要这破房子有什么用” 顾北煦理直气壮的拽着凌子岺,手上一使力将人丢到榻上,欺身压了过去。 “你你想干嘛”凌子岺背抵着柔软的被褥,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顾北煦沉着脸冷笑:“你说本王想干嘛” 凌子岺立时脑中警钟大响,“我告诉你,顾北煦,昨天是我喝醉了没力气反抗,今天你要敢” 顾北煦忽然开口截断她的话,道:“你的内力剩了不到一半,逞强什么” 闻言凌子岺瞬间脸上一僵,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顾北煦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抬起手掌轻轻贴上凌子岺的脸颊,放缓了声音威胁道:“要是你敢逃,天涯海角,人间地狱,本王一定亲自把你抓回来,后半辈子用铁链锁着,除了本王谁都见不了。” 凌子岺哑然失声。 顾北煦一边用手掌圈着凌子岺的手腕一边慢条斯理的轻声说道:“禹城是相对比较安全的,城中的百姓商户大多是军营将士的家眷。所以禹城但凡来过什么生面孔的人,都有专门的线人盯着。早前京城派来的暗探就在入城的时候被秘密扣下了,如今关在府衙大牢,好像是曾经你的手下,岺儿要去见见吗” 凌子岺游离的目光清明过来,以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顾北煦,过了一会儿才自嘲地唇角勾了勾,道:“镇北王一向谨慎周全,面面俱到,若没些手段又怎么会把持军政屹立朝堂多年,是我纰漏了。” 顾北煦直起腰来,顺手帮凌子岺把揉皱的衣领抚平,垂着眉眼,轻声道:“对不起,我只想护着你。” “我能相信你吗”凌子岺直白的看向顾北煦,仿佛要看到人骨子里去,“或者我能依靠你吗顾北煦” 顾北煦脸上最后一抹阴霾也扫净了,笑的温柔,心疼的将凌子岺搂紧,温和道:“当然。我可是你的夫君。” 凌子岺咬着嘴唇,缩在顾北煦怀里,眼睛酸的难受。 所有的焦虑和不安都被眼前这个男人安抚的恰到好处,心情瞬间好了许多,原来这就是有人护着的感觉,真好 “岺儿什么都不必担心,”顾北煦弯下腰轻轻亲了一些凌子岺额头说道:“只管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剩下的外面那些糟心的事全交给夫君处理,好不好” 好吗凌子岺看了眼顾北煦柔和的眉眼,仿佛受蛊惑一样,慢慢点点头。 顾北煦得到凌子岺的信任及回应,愉悦的笑了笑,将人半抱起来搂着她的腰说道:“摔的地方还疼吗趴好我再帮你揉一会儿。” 凌子岺不情不愿的趴好,疼吗不过是从树上摔下来而已,皮肉伤都算不上。跟她从前受过的伤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可不知为何,听到顾北煦软言温语的哄着,心里只觉得委实疼的慌。原本没人关心的时候到不觉得有什么,如今有人关心了,这种小伤小痛就格外被放大,总想撒娇依赖求安慰求抱抱。 完了凌子岺觉得自己越活越回去了 顾北煦一边给小人揉着腰一边观察着她脸上精彩的变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傻媳妇终于开窍的节奏啊 “岺儿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累了就睡,饿了就吃,本王惯着,谁也不敢说你半句。” “那我成废人了” “废人本王也喜欢” “那还是别了,我是要面子的。” 凌子岺抬头看了顾北煦一眼,心里暗暗想着:你现在喜欢我,拿我当个宝贝。哪天不喜欢了,我还不是有多远滚多远。 我凌子岺可不当任何人的附属,我这个人只能我自己说了算 “抓的那个暗探 叫什么名字”凌子岺下颌戳着自己弯起来的手臂,仿若呢喃细语问道。 顾北煦挑起眉,目光意味不明的落在凌子岺身上,语气却听不出一点波澜,说道:“审了几天什么都问不出来。” 凌子岺静默不语。 顾北煦突然叹了一口气,附在凌子岺耳边,低低的说道:“也不知岺儿从前是怎么管教属下的,刑讯之下竟这般硬汉,着实令人不敢小觑。” 凌子岺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这世上就没有撬不开的嘴,你是给我留了余地,怕把人弄死弄残了,跟我这儿说不过去吧” “聪明”顾北煦立即邀功,“知道岺儿你护短,万一是你的哪个小师弟什么的。你心疼了不理我,那本王岂不是下半辈子的幸福就毁了。不划算不划算” 凌子岺假装没听到他话里的揶揄,偏过头咳嗽一声,说道:“明天你安排一下,我要见他。” “遵命媳妇”顾北煦笑的满面春风,那表情简直了。 凌子岺瞪着顾北煦,用手锤了他一下:“正经点。” 顾北煦立即投降般的举起手,眼睛里都是宠溺,看着凌子岺嘴角咧开,笑着说道:“是遵命王妃大人” 凌子岺一怔,好像有些赧nǎn然似的避开顾北煦直勾勾的目光,连忙将头埋进臂弯里,只是露在外面泛红的耳尖暴露了些什么。 门外有婢女叩门,到午膳时间了。 凌子岺才喝了一肚子桃子糖水,这会儿懒得动弹,只趴着闷闷说道:“我不去吃饭了,甜水喝饱了,吃不下了” 顾北煦贴着凌子岺的耳朵低语道:“没事,吃不下的都给我,本王饿了连你都能吃下去。” 臭流氓 第087章 沈俞受刑,武功被废。 禹城官府的牢狱与别处的没什么不同,都是阴暗潮湿的环境,到处腐败腥臭的气味,以及不时传出瘆人皮骨的惨叫迭起。 凌子岺想过很多人,却独独没想过,关在牢狱里的是沈俞京城据点的统领。 他隶属于皇宫大内侍卫,是顾赫言当初直接拨给凌子岺的下属。负责京城一带各路官员动向细则,官爵在身,俸禄不菲,算的上是文职一类的公子爷。 顾赫言现在已经这么暴殄人才了,探听个消息还把最得力的京官派来,还真看得起她,凌子岺是该夸他调配有度,还是 过堂的阴风刮起凌子岺的衣摆,周遭更显一片萧瑟。 前面带路的狱卒拿出钥匙打开铁闸门,毕恭毕敬的请凌子岺进去。只有她自己一人,顾北煦陪着她一同来,此刻驻足在牢狱的大门外等她。 沈俞的外衫早在被俘时就被剥了下来,只余下里面黑色的中衣。左右不过几天的光景,他竟瘦了许多,中衣松垮垮地挂在身上,因为是黑色,看不出伤在哪里,只看到苍白的一张脸,虚汗顺着新长出的胡茬无声地砸在铺满稻草的地上。 听见动静,沈俞迷迷蒙蒙的睁开眼睛,连日来的折磨让他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他舔着干裂的嘴唇,费了半天劲才辨清眼前的女人。 “嘶嗯” 沈俞轻嘶着气,勉力动了动肩膀,身上忽冷忽热,腿上全无力气。即便如此,他愣是咬牙抖着破败的身体,匍匐在稻草地上,费力的咽了口中的污血,哑着嗓子叩头:“首领” 凌子岺眼神在一刹那间有了晃动,即便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当看到沈俞身上的伤时,还是不免心惊。 手脚筋皆被挑断,沈俞这身武功算是废了。 皱了皱眉头,凌子岺伸手去触碰沈俞,指尖还未碰到他的衣衫就被他一躲,口中低低含糊不清说着什么:“首领别脏” 凌子岺顿了顿,目光在沈俞身上扫了一圈,问道:“皇上派给你的任务是什么” 沈俞牵起嘴角,眼眸微亮:“保护首领。”随即好像又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眸子里的光黯淡下去,半响竟开口道:“请首领赐我一个痛快” “京都据点那些人呢” “去年首领在霞栖山断崖出事以后,京都据点的二十余人都被皇上以护卫不利之罪处死。属下属下受了罚被送去药王谷。” 四周一片寂静,牢房斜上方的小小窗户投射下一缕淡光,斑驳柔软,空气中只剩沈俞压抑的隐忍喘息声。 凌子岺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沈俞虽然不是她的师弟,但到底是共事多年的同僚。不管他的这番话是真是假,如今他成了这幅模样,对她也就无甚威胁。 凌子岺沉吟片刻,看向已经疼的发抖还尽力维持身形的沈俞,问道:“你家中可有父母妻小” 沈俞用手肘颤颤巍巍支撑着身体,惨白的脸上增添了一抹笑意,哑着嗓音叹道:“干的是掉脑袋的营生,我这样的人又怎么配有妻儿父母只怕九泉之下也不会愿认我啦” 凌子岺表面镇定,实则心烦意乱。 是啊她才是那个恶鬼头子,曾将这些满怀家国抱负的青年拖进泥里,带入地狱。如今她上岸了,换了个干净的身份活在阳光底下。而他们呢,他们怎么办 十年的杀手生涯,陪着她一路浴血奋战的,活着的或者已经埋在土里的,凌子岺想问他们一声:你们后悔吗 再没有人会回答她了 顾北煦在外面等了没多久,就看见两个官差用担架抬着一个男人出来,男人的身上盖着一件浅紫色的女子外袍,凌子岺跟在担架后面眼眸微垂神色淡然。 沈俞被送进了城中医馆“祁仁堂”,白芨和菘蓝自然认得沈俞,虽交往不密,但也彼此都知道怎么回事。 安顿好沈俞,凌子岺将菘蓝叫到外面,这样那样交代一番,才和顾北煦一道回去了。 从牢狱一路到医馆,再从医馆一路到王府,顾北煦都一言不发,默默跟在凌子岺身后,亦步亦趋,小心翼翼,像个犯错的孩子。 进了王府内院,凌子岺径直走进房间,找水盆洗手去了。 顾北煦站在房门口,犹犹豫豫的不敢进。他心里摸不准凌子岺和那个青年的关系有多熟络,单单见过她对白芨菘蓝那偏袒护短的劲儿就看的出来,谁敢惹她的人,下场一定很惨 于是他在心里暗暗下决定:等下次再抓了京城或药王谷来的人,只要人跑不了,一定要好吃好喝的当贵客供着。 凌子岺并不知顾北煦心中怎么想,见他一路沉默,还以为是自己将沈俞从里面捞出来惹他不高兴了。 “进来呀我有话跟你说。”凌子岺擦干净手,坐在妆奁ián前顺手拆下头上的琳琅发簪发钗。要不是和顾北煦一起出门怕他有损颜面,她才不稀罕这些零碎首饰。 顾北煦受宠若惊的点点头,一脚踏进房门门槛,贴到凌子岺身后拿起妆奁上的桃木梳,一下一下替凌子岺整理头发。 凌子岺看着面前铜镜里,顾北煦一脸讨好的傻笑,忍不住说道:“沈俞他以后恐怕提不了刀剑了,就将让他养在医馆,由白芨菘蓝看着他,坏不了你的事的。” 顾北煦立即从善如流回道:“好,听岺儿的。” “明日一早,收拾东西,我们回军营驻地吧” “好,听岺儿的。” “下午让曹管家派人出去,买些风干牛羊肉,还有熏鱼,核桃,糕团小点,酒酿蛋,西瓜再装上几个,我们带回去给老安。对了,再派人去趟医馆,刚才来的匆忙我忘记了,给魏沐谦准备的调理经脉的药丸没拿呢” “好,听岺儿的。” 凌子岺好笑的盯着镜子里的人,突然道:“那我今晚不泡那什么鬼药浴了,你那巫医估摸着也是个沽名钓誉的,他的药不好使。” “好,听呃”顾北煦顺口应着,猛然才反应过来,立马改口:“不行,药浴对你的身体好,必须一天不能停。明天走的时候还要多带些。” “啊” “啊什么这事得听我的。” “顾北煦,你不讲理” “家就不是讲理的地方” 第088章 《乾元内功》禁术 陆一骂骂咧咧的闭上眼缓了一口气。 好不容易装了几个月的听话乖小孩,在这里受刑半天,以前的脾气全给他激出来了。他本来就是个颜控,觉得教主哥哥生的美,就一直垫脚仰望着,说话都得捏着嗓子。 谁曾想,教主哥哥生起气来六亲不认,披人皮的恶魔简直是,这次逮着他是往死里整啊 被从那个鬼地方放回来已经三天了,身上的伤不知被用了什么药,皮肉愈合的倒是挺快。可还是疼,剧烈钻心的疼。 陆一穿着一层单衣,空荡荡的寝宫里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稀薄月光照进来,石榻上的小人紧紧蜷缩成一团。 肩下两处穿过琵琶骨的贯穿伤,在药物的作用下已经新长出两团嫩肉,肉体凡躯,受此大刑,疼的生不如死,真是要命 也不知过了多久,石榻上的陆一是睡着了还是疼的晕过去了。 殿门轻轻被从外面推开,一团红色的移步缓缓朝石榻而来。 陆一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被人塞进他的嘴里,沾水即化,苦涩立刻充盈口腔。他皱着眉还没来得及吐,一口温水就灌了进来,有人捏着他的喉咙迫使他将满腔苦涩吞了下去。 好苦 陆一嘟囔一声,模糊间又被塞进来一小块蜜饯,甜甜丝丝的同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响在耳边:“嚼一嚼,别噎着了。” 陆一听话的咔吧咔吧将蜜饯嚼碎咽了,嘴里的苦涩被冲淡,随后又被喂了一口温水。 “睡吧,哥哥守着你。”梦中的声音听不真切,那人小心避开他的肩伤,将他圈在怀里。陆一也顺势抱着对方的手臂,接着头枕上去,陷入了沉睡去。 红衣教主衣衫未褪,揽着伤重昏睡的陆一靠在床头半躺。睡是睡不着的,自从芙儿出事以后,他已经很久不曾安眠过了。 无人知他痛,无人知他忧 在芙儿离去的这几年里,他一遍遍的回忆他们曾经的过往。在他很小刚开始记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凤鸣谷了。 七岁的时候,和他一起的五十多个孩子被放在蛇窟里自生自灭,只有他一个人爬了出来。遍体鳞伤的时候是芙儿小小的身躯护着他,给他上药,帮他拿吃的。 老教主大约看上了他体质的特殊,拿他当做药人,在他身上练起了蛊。每次研制出新的蛊毒,都是他痛不欲生的噩梦。 幸好,还有芙儿在。芙儿身上那影影绰绰的芙蓉香总能抚平他所有的伤痛,他终于熬到了成年,熬到了跟心上人告白,有了厮守一生的打算。 一切在芙儿中毒蝎蛊之后,美好戛然而止 他在教主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三年,在此之前,老教主的那些旧部下为了报复他无所不用其极,暗杀,下毒,凤鸣谷经历了一场又一场血的洗礼,直到现在谷中再无人敢反抗他。 这几年,失去心上人的悲恸和悔恨终于逼疯了他,武林第一禁术乾元内功被他找到。只要他修习此功,再将自身体内真气炼化,强行反输给被毒蛊侵蚀的经脉。凤凰涅槃,经脉重塑,被乾元内功炼化过的真气,具有净化一切毒蛊的作用。 到那时,芙儿就可以回来了。 岁月予我以痛,我便回报以更痛这世间除了芙儿,谁都没教会他温柔 夜深了,峡谷外的山壁料峭寒风怒号,落在耳朵里,如同百鬼嚎哭。 红衣教主揽紧了唯一的暖意来源,鼻尖环绕着熟悉的芙蓉香,只觉得安心又舒服。直到这一刻,他还认为,是因为陆一身上的味道和芙儿极其相似,他才这般鬼迷心窍的将他囚在身边的。 一夜酣眠,晚上被投喂的那颗药起了作用,陆一肩上的疼已经止住了,只是偶尔抬手臂的时候会有一丝刺痛。 陆一自石榻上坐起来,一缕阳光透过紧闭的门缝照进房间,天色已经不早了,他眨巴眨巴眼睛,拢着薄被愣了好一会,微红的眸子带着刚睡醒的懵懂。 昨晚居然一梦到那个恶魔教主了 陆一晃了晃脑袋上睡到翘起的头发,趿拉着鞋子慢腾腾挪下床。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陆一心里一喜抬头一看,还以为是结果是个不说话的木头仆人,端着水盆和换洗衣服。 陆一收拾干净自己,便出了殿门往小厨房奔去。回来的时候一手一块梅花糕吃的正香,一脚刚踏进殿门,就瞥见了殿内的一抹大红色。 “哥哥。”陆一低着头磨磨蹭蹭的走过去,在那人身前站定。 那红衣教主盯着陆一略有些苍白的小脸,温柔的嗓音在晨光中徐徐散开:“伤口还疼吗” 陆一摇摇头,又点点头 。 红衣教主失笑,手伸出去想触碰陆一,吓得陆一条件反射下意识的偏头躲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停在了半空,终究是没收回去,再次落在陆一的头上,替他把翘起的头发抚平。 “那日为何非要出谷” “我我生辰。” 陆一说完又觉得自己有些矫情,他一个大男人过什么生辰,还因为这事跟教主哥哥吵了一架,自己被揍得外焦里嫩才老实。 红衣教主的眼神有一瞬而逝的震动,目光在陆一身上扫了一圈然后挪开,沉吟片刻后开口说道:“今日无事,我带你出谷去逛逛吧。” 陆一眼睛一亮,这就答应让我出谷了陆一忍不住激动道:“真的我真的可以出去。” 红衣教主微微颔首,嘴角勾起弧度:“除了初一十五前后这几日,以后你想出去了,都可以跟我说。” “啊真的哥哥你太好了啊好开心啊” 陆一开心的原地又蹦又跳,扯着伤处也是龇牙咧嘴的呼痛,眼里的兴奋笑意怎么藏都藏不住。 “好了,刚长好的伤口仔细再裂开,可就麻烦了。”红衣教主好笑的看着陆一,适时提醒道。 陆一露出一口小白牙,笑的没心没肺:“只要能出去,再打我一顿都行” “” 红衣教主嘴角抽了抽,最终无奈叹息一声,伸手在陆一额头弹了一下,道:“臭小子,还挺记仇。” 陆一捂着被弹的额头,嗷嗷直叫:“哥,疼,哎呀你再给我打傻了” 红衣教主失笑:“臭小子” 第089章 陆一下山,哥哥背我! 红衣教主出谷时换了一身月白竹松暗纹的衣衫,配上手中一把素扇,端的是白衣蹁跹,风度翩翩的温润公子模样。 陆一眨了眨眼睛,红衣教主变成了白衣教主。 陆一早就对外面的小镇向往已久,这次终于得了教主哥哥的开恩,一路蹦蹦跳跳的格外兴奋。 “你小心点。” 白衣教主摇着扇面慢悠悠跟在后面,目光柔和地落在前面那个灰衣短衫的少年身上,不时的提醒蹦跳的皮猴子一句。 月出惊山鸟,时鳴春涧中 凤鸣谷外过了吊索桥,又行十余里,便进入层林氤氲令人望之生畏的毒瘴林。 陆一止住身形,歪着头等着后面几步远的白衣教主。 “吃了。” 白衣教主从身上拿出一粒丹药递给陆一,陆一笑眯眯的张口吃了。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扯着白衣教主的衣袖问道:“哥哥为何不吃” 白衣教主伸手唰一声折扇打开遮住半边脸,仔细辨认了一下浓密瘴林的方向,抬腿边走:“我这身体百毒不侵。” 陆一在身后惊得瞪大眼睛,随后想通什么似得又摇摇头,快步跟上教主哥哥的身影,撇着嘴朗声道:“我也想要百毒不侵,哥哥有没有什么特效药丸” 白衣教主脚下不停,摇着折扇居高临下扫了陆一一眼,说道:“你在毒蛇窟住上一个月,要是还活着,自然就百毒不侵了。” 陆一吓得忙捂上嘴,毒蛇窟光听名字就吓死他了。 “哥哥,你在那什么什么毒蛇窟里待过吗” “问这个做甚” “我就是很好奇,哥哥为什么要养那么多毒物啊” “凤鸣山是五毒教,五毒教不养毒物养什么” “当然养家禽啦你看,鸡鸭,猪狗,鱼虾,牛羊,都是可以的嘛不但能宰了吃肉,还能卖了换钱。不像你养的那些毒物,不能吃不能碰,一个不小心还容易小命都没了。” “” “哥哥你想啊现在的凤鸣谷除了房子宫殿大些,到处都空荡荡的,你身边除了那些不会说话没有感情的木头仆人,还有啥但你养些小动物就不一样了,他们都是活的,跑来跑去,还可以陪着你,多好” “我看,你是想将凤鸣山变成饲养厂,你这小鬼头想做土财主是吧” “哪有我这可是实实在在为哥哥着想,你说万一哪天我走了,你一个人多孤单。” “为何要走” “那我也不可能一辈子待在凤鸣谷啊万一呢” “为什么不可以” “得了,不说这个话题了,谈离别伤感情。”更容易伤身。 “” “哥哥,这次下山你带银两了吗我想买些花籽种子。凤鸣谷听得名字好听,里面啥都没有,我反正也闲着没事,在空的地方种上花,种上瓜果蔬菜,等过了秋,我们说不定就能吃上自己种的菜了。” “呃你这么闲,跟着我学武功不好吗” “不学不学,学功夫累死了。我又不闯荡江湖去,再说哥哥这么厉害,遇到危险肯定会保护我的。” 陆一光顾着跟教主哥哥说话了,没注意脚下踩了一截枯枝被绊了一个踉跄,幸好白衣教主扶了他一把,否则非摔个狗啃食不可。 “看着路些,这毒瘴林才走了一半,你要摔了,可就去不了白鹭镇了。” “哥哥会背我去的。” “你想的美” 按理说郁郁葱葱的山林总该有些飞虫走兽的声音,可走了一路,出了两人落在枯枝败叶的沙沙脚步声,周遭安静的可怕。 陆一是个闲不住的,叨叨了一路口都渴了,刚想抱怨一句,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出毒瘴林啊一转身,就看见白衣教主不知从哪儿拿出一枚青色的果子递给他。 陆一接过在身上蹭了蹭,张嘴咬了一口,酸,但不是太酸,还算清脆多汁。 “哥哥,这毒瘴林是你弄得吗要是有村民误闯进来怎么办应该有解药的吧”陆一边啃着青果边嘟囔道。 两人并肩而行,微风拂过,树影婆娑。 “据我所知,瘴林存在了几百年之久,附近的几处山谷廖无人烟,一般猎手不会进入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我明白了。” “快走吧不然天黑回不来。” “为什么我又不怕走夜路。” “瘴林有鬼蜮毒虫喜欢晚上出没,你想被它们可爱的毒牙咬上一口吗” “啊不要不想那哥哥我们快走 吧。” “” 到了白鹭镇,陆一只扫了一眼萧瑟荒凉的街道,三三俩俩的行人,就把嘴撅的老高都能挂油瓶了。 “什么嘛这也叫镇集这么老,破,小,连卖糖葫芦的都没有。我不要,我不要,哥哥,我不要在这里逛,你带我去别的地方吧,比这儿繁华就行。” “繁华” “是啊有酒楼,有客栈,我要吃糖葫芦,我要吃糖葫芦” “可这是三伏天,哪里有卖糖葫芦的天气这么热,糖浆都挂不上的。”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我就要” “”白衣教主颇有一种被陆一讹上了的感觉,“繁华的城镇离这里很远,以你的脚程走过去,恐怕天都黑了。况且你身上还有伤” “哥哥武功那么好,带我飞过去不就好了。”陆一睁着如鹿一般天真的眼睛乞求似的看向白衣教主。 白衣教主被他看的心软成一片,无奈的摇了摇头,合上折扇顺势在陆一的额头敲了一下,“就你鬼机灵,还知道使唤我。” 陆一傻呵呵的乐。 出了凤鸣谷前后的白衣教主真是判若两人,卸下在五毒教的鬼魅红衣煞气,凛冽森寒。换上白衣出谷的教主哥哥变得温润如玉,笑起来都格外可亲温柔。 轻功飞掠了一个时辰,白衣教主带着陆一出现在了不夜镇。 也不知他们是不是来的巧,今日镇上好像在举行什么庆典活动。长街百十里,到处都挂着镂空雕花的彩灯,坠着大红流苏因风摇曳。 人们穿红戴绿,携家带口在街上川流不息,各处吆喝叫卖声起伏不绝。 “这位姐姐,请问,镇上是有什么喜事吗” “小公子外乡来的吧今天是不夜镇一年一度的拜月神节,未婚男女簪花拜月神,祈求好姻缘。晚上还有烟火看呢” 第090章 不夜镇·拜月神节 长街繁华,人头攒动。 陆一拽着白衣教主的手拉着他在街上人来人往中穿梭,没多久,还真的被陆一找到一家制作糖葫芦的作坊。不过据店家说,他的山楂和雪花糖都是储存在深井窖里的,现吃现做,保证味道正宗。 陆一兴奋的搬着小板凳坐好乖乖等着,视线跟着店主的动作一眨不眨。红艳艳的山楂包裹着透明如冰晶的糖浆,看起来就让人垂涎欲滴。 时间一到,晾制好的糖葫芦送到陆一手边,糖衣脆甜,山楂微酸,简直是美味极了。 “哥哥,你吃一个。”陆一咬了最上面的一个山楂,两腮鼓鼓的大嚼特嚼,像个吃栗子的小松鼠,嘴唇还沾着亮晶晶的糖渣。 白衣教主在陆一期待的目光里,低头咬了一口,酸的蹙了蹙好看的眉尖。 “好吃吧” “嗯。” 白衣教主面不改色的咽下嘴里的山楂,撒谎语气都不带犹豫的。 店家除了会做糖葫芦,做浇糖画更是一绝,一会儿工夫就做了栩栩如生的小兔子,小猴子,小花猫几个造型,被进店的几个小朋友一抢而空。 糖葫芦吃了一半,陆一就嚷嚷着要喝糖水。 “哥哥就帮我去买吧,我保证不乱跑,就在这儿乖乖等着我的浇糖画,等着哥哥回来。” “那好吧。” 卖糖水的铺子就在旁边不远,白衣教主嘱咐陆一别乱跑,就整了整衣袖抬脚出了店门。 喧闹的集市尽头出现了一对并肩走来的俊男美女,男的丰神俊朗贵气儒雅,女的肤白貌美气质出尘,两人手上拎了不少搜罗的糕点小吃,说说笑笑的进了制作糖葫芦的小店。 凌子岺一进店就看见了店家手上刚做好的浇糖画,吃胡萝卜的小兔子十分精致好看被穿在一根细长竹签上,焦黄色泽的甜味儿馋的凌子岺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塞给身旁的顾北煦,上去一把就从店家手上抢了过来。 “哇真好看”凌子岺举着手里的浇糖画笑的眉眼弯弯。 店家愣了一愣,为难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娇俏姑娘,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姑姑娘,这糖画有人预定的,是这位小公子的。”说完伸手指了指坐在板凳上吃糖葫芦的陆一。 凌子岺多余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举着手里的浇糖画不以为然回道:“你再给他做一个不就行了,这个我要了,阿煦,付钱。” 顾北煦看着霸道蛮横的小娇妻,无奈的摸出身上的钱袋,取了一两银子递给店家。 一两银子一串浇糖画,已经是天价了。谁让自己小妻子不讲理呢,多付些银两是应该的。 店家拿着那烫手的一两银子,为难地看向陆一,说道:“小小公子,你看,这糖浆没有了,那是最后一个浇糖画。” 陆一等了半天的浇糖画被一个姑娘截了胡,原本是有些难过的,可是一想到人家是个姑娘,自己好歹是男子,理应谦让。 可再一听店家说那是最后一串浇糖画了,他立时就忍不住了。他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下次再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陆一站起来直接挡住了凌子岺的去路,看着跟他身高差不多的姑娘,有些心虚的低声说道:“这是我的浇糖画,请姑娘还给我。” 凌子岺好奇的打量着眼前不过十六七岁的小公子,长得倒是眉清目秀,怎么还是个憨的,敢跟姑娘争东西。 “这浇糖画我先拿到的,而且付了钱,这是我的。” “分明是你从店家手上抢的。” “那也是我的本事,有本事你从我手上抢过去” “你你怎么不讲理” “我不好意思,姑娘我长这么大,还真没人敢跟我讲理” “” 陆一气愤的望向顾北煦,意思再明显不过:你不管管你媳妇 顾北煦假意咳嗽一声,眼神故意溜向别处,意思也再明显不过:我可不敢管。 “这是我的,今天你必须还给我,否则就别想走” “咋的你还想动手啊” “君子有云:动口不动手我在跟你讲道理,你最好快点儿给我,不然一会儿我哥哥回来,他” “呦小弟弟还有哥哥呢,打不过是不是还要哭鼻子叫家长呀” “你你欺人太甚” “欺负的就是你,有本事你哭一个给本姑娘看看,说不定我心一软就原谅你对姑娘的无礼了。” “你” 两人的争吵声引得许多乡民在店门口驻足,白衣教主在隔壁买了糖水回来,还没到糖葫芦店门口 就听见了陆一和一女子的争执声。 “陆一” 白衣教主一进来就看见陆一双眼通红,瘪着嘴巴,两腮鼓鼓,一副天大委屈的模样。 闻声,凌子岺举着手里的浇糖画转过身来,望向刚才说话的白衣公子。 两人对视,皆是一愣。 “坤森” 凌子岺先开了口,疑惑地转身扫了一眼跟她吵半天的陆一,随口问道:“他就是你说的哥哥” 陆一瘪着嘴巴不说话,一双眼睛红的快要哭出来。 被凌子岺唤作坤森的白衣教主走到凌子岺面前站定,伸手将陆一扯到自己身后,笑的一派和柔,道:“凌姑娘有礼,家弟还小,莫要与他一般见识。” 陆一原以为白衣哥哥会替他主持公道,没想到两人认识又怎样,认识就可以抢他的浇糖画了吗 凌子岺也礼貌性的笑了笑,道:“伤可养好了” 坤森回道:“多谢姑娘惦念,已经完全好了。” 凌子岺挑了挑眉峰,道:“诊金付过了吗” 坤森面色一顿,他还真把这事忘干净了。 “什么伤什么诊金哥哥,她抢我的浇糖画,那本来就是我的,我等了好久的。”陆一忍不住从白衣哥哥身后冒出头来,理直气壮告状道。 还不待坤森开口,凌子岺将右手的浇糖画转移到了左手拿着,伸手又抢走了坤森一进店就端着的糖水。 呃 这下陆一眼睛都直了。 坤森笑着按住陆一的肩膀,小声哄劝道:“一会儿再给你买一份。” 陆一狠狠的瞪了一眼凌子岺,别扭的扭过头不理人了。 顾北煦在白衣青年一进店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足音轻缓,气息绵长,是高手无疑。见他们叙话客套完,他才慢慢走过去,站在凌子岺左侧身后半步处。 坤森早就注意到了顾北煦的存在,这时却不的不假装询问凌子岺:“凌姑娘,这位是” 凌子岺喝了一口糖水,砸吧砸吧嘴将糖水递给顾北煦拿着,朝坤森介绍道:“我相公,叫他阿煦就好。” 又转头对顾北煦说道:“这是坤森,医馆的逃单病人。” 坤森立即拱手见礼:“煦公子有礼。” 顾北淮淡淡回道:“森公子客气。”转而又补上一句,“既然今日有缘遇到,不如森公子把诊金补上吧,我家夫人小本生意,不好赊欠太久。” 可怜的五毒教主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被雷劈当场。 第091章 听墙角 陆一耷拉着脑袋跟在坤森后面进了客栈大门,浇糖画被抢了,糖水被抢了,连美人哥哥的钱袋都被打劫了。 今天出门一定没看黄历,简直太倒霉了,怎么碰上那么个土匪头子 不夜镇晚上有烟花,自然是要住一晚玩够了再走的。 富贵客栈是不夜镇最豪华的客栈,坤森在凌子岺威吓的眼神下要了三间上等客房,付了银子还要殷勤笑脸将讨债的两位,送到房间门口。 “凌姑娘稍等,好酒好菜稍后就有店家送进房里,祝您食用愉悦” “嗯。知道了。” 某个讨债的人大咧咧地推开客栈房门率先走进去,顾北煦手上一堆东西,只得礼貌的对坤森笑笑:“有劳森公子了。” 看着关上的客栈房门,坤森长长吐出一口气,笑的他脸都僵了。 三个房间,自然是凌子岺和顾北煦一间,坤森一间,陆一一间。 顾北煦将手上的一堆零零总总的东西放置好,才走到洗手盆边拧湿了帕子,走到凌子岺身旁,格外自然的抓起她的手,替她仔细擦干净。 “逛了一天,累不累”顾北煦轻声问道。 “陪我逛了一天,累不累”凌子岺嬉皮笑脸将话头还回去。 顾北煦笑了笑,伸手捏住凌子岺的下巴,低头在她唇上不轻不重的咬了一口,意犹未尽的舔了一下嘴唇,“不累。” “流氓”凌子岺白眼一翻。 顾北煦又好气又好笑的点了点凌子岺的脑门,“我更流氓的时候你又不是没见过。” “你小点儿声,”凌子岺嗔了某个流氓一眼,警告道:“隔墙有耳。” “怕你那朋友听见”顾北煦贴在凌子岺耳边打趣着,“那你可多虑了,咱们老夫老妻,正大光明,谁爱听墙角听去。” “你顾北煦,你要点儿脸” “怎么又喊全名方才在小店,你叫我“阿煦”,叫得挺好听的,再叫一声来听听。” “滚” “滚了你就叫吗那我可” 凌子岺满脸通红的攥住顾北煦的衣袖,阻止某个王爷想就地打滚的不雅举动,一改先前的玩笑模样,正色训道:“坐好,像什么样子” 顾北煦蹭到凌子岺身边坐好,对上她嗔怒的眼神后,才堪堪止住笑意。罢了才想是想起了什么,看着凌子岺问道:“刚才那人岺儿清楚他什么来路吗” 凌子岺先是摇了摇头,沉默半响后,才说道:“亦敌亦友。” 顾北煦觉得这话不怎么好理解,便说道:“我瞧着他身上有股子邪气,那双眼睛看人的时候虽然在笑,不知为何却给我一种吐着芯子毒蛇的感觉。” 凌子岺赞同的点点头,抿唇看向顾北煦才扭头低声说道:“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眼神。你还记得胡杨林马匪那次吗他就是我从马匪手里救下来的,当时他的脉象很奇怪,除了外伤我什么都诊不出来” 顾北煦疑惑,插嘴道:“连你都诊不出来” 凌子岺瞪了顾北煦一眼,叹道:“我又不是神仙,世上疑难杂症何止千万。” 顾北煦连忙道:“岺儿,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你已经很厉害了” “少拍马屁”凌子岺想了想,半响,才道:“当时他告诉我他的名字的时候,对我的反应倒是挺奇怪的,好像我本该知道他叫什么” “那岺儿从前认识他吗听过他的名字吗” “从未见过,闻所未闻。” “那这人是挺奇怪的,难怪你说亦敌亦友。” “其实”凌子岺犹豫半响,才说道:“我对他的身份是有过猜测的,只是没有证据,我也说不好是不是” 顾北煦抬头看了她一眼,凌子岺脸上的神色看不分明,像是放空脑袋看着某一处发着呆。 “我好像见过他”顾北煦的声音有些迟疑,“上个月,岺儿内力骤失那晚的营帐,有个黑衣人出现后来,我追了出去那晚天太黑,他又蒙着面只是身形很像” “你确定”凌子岺眼皮跳了一下,伸手扒拉住顾北煦的衣袖立刻问道。 顾北煦犹豫了一下,道:“只是身形很像,如果能跟他过过招式,说不定就能” 凌子岺连忙摇头,道:“敌我不明,况且那人的内息浑厚,恐怕不是好惹的。我们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顾北煦握了握凌子岺的手,看着她,淡淡说道:“只要他不对你动手,什么都好说。一切听岺儿的。” 凌子岺静静的盯着附在她手背上的手掌,这是一双男人的手,宽阔有温度 。被这只手握着,就仿佛从心里生出一股安心的力量。 有些事,她不说,他就从来不问。 关于那晚 “其实,有一个黑衣人两次来找过我,一次是在禹城,我腿伤就是他伤的。另一次就是营地军帐。每次都是月中接近子时,我受毒蝎蛊发作,内力骤失。他给我吃过两次药,可缓解经脉侵蚀的钝痛。” “那黑衣人自称是五毒教教主,对着我说话用腹语,武功深不可测。或许或许我在内力全盛时期能勉强与他一战,但现在” “岺儿”顾北煦动容的将凌子岺拥入怀里,咽下无声的泪,温柔而坚定道:“岺儿不怕,你还有我不管将来以后面对什么,我都会同你站在一起。” 凌子岺窝在顾北煦怀里,合上眼默默听着,彼此的气息环绕,薄薄衣衫清雅的皂角香与半边月释放的冷香交织在一起,蛊惑着彼此的心一步一步沦陷。 隔了两个房间,那头屋里的气氛就不怎么和谐了。 陆一撅着嘴大喇喇的坐在地板上,一副无赖讹诈的泼皮作风,仿佛今天要是白衣哥哥不给他个说法,他就不起来。 坤森也是无语,陆一之前挺乖的一个小孩,怎么也这般无理取闹起来。 不对,他之前就无理取闹过。 那几天他练功受心魔癫症苦扰,下令将陆一关了起来。手底下的人对他用了刑,那肩上的伤才刚刚长好。 这人怎么就记吃不记打 “陆一,你先起来。” “我不” 第092章 贩卖王妃犯法吗? “不是已经给你买了很多吃食和种子,都是你自己挑的,怎么还不满意?” “我要浇糖画,我要糖水,旁的是旁的,都不能放一起比较。” “你怎么跟个姑娘抢东西?说出去丢不丢人?” “她一个女的跟男人抢东西,她才更丢人!” “那你要如何?” “我哼!” “陆一,你要非得这么较真,那你现在自己开门出去,她就在隔壁,你自己抢回来去。不过,我可告诉你,那姑娘会武功,你这样的挨上一掌,估计得躺小半年。没关系,去吧,伤了残了,哥哥养着你!” “呃她这么厉害吗?哥哥能打过吗?” “不好说,她夫君看着也挺厉害。” “那就算了,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跟姑娘一般见识!一个浇糖画而已,让给她就让给她。哥哥饿了吧,我们去大堂吃饭吧,刚才我上楼的时候闻见肘子的香味儿了,咱们赶紧占位子去。” 陆一从地上麻溜爬起来,拍拍衣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笑嘻嘻的去拽他的白衣哥哥。 嘭一一 绚烂多姿的烟花自夜空星月间绽放,长街两旁的客栈酒楼,楼阁亭台纷纷打开了窗户。斑驳的火星儿点点晃动,照亮了静谧的黑夜。 正在吃饭的凌子岺丢下筷子,跑到窗边,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水盈盈的桃花目里满是惊艳,映着天边绽放的烟花,分外耀眼。 “哇~!好漂亮啊!” 顾北煦走到凌子岺背后,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垂下眼看了看笑的眉眼弯弯的凌子岺,贴着她耳边柔声道:“不及岺儿万分之一。” 凌子岺眼底羞怯一闪而过,嘴上却冷硬说道:“油嘴滑舌,不是好人。” 顾北煦舔了凌子岺的耳垂,忍不住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好人?” “你干嘛!外面这么多人,你收敛点儿!”凌子岺扭头嗔了顾北煦一眼,伸手推他。 顾北煦将人手腕握住,略微施力将人搂进怀里,点着她的鼻子,笑着训道:“安生把晚饭吃完,我就带你出去逛夜街,看烟花。” “行。” 凌子岺从顾北煦的怀里挣出来,快速在饭桌前坐好,拿起筷子开始扒拉碗里的半碗饭。 顾北煦宠溺的摇摇头,手上给人夹着菜,嘴上还唠叨着:“慢点儿。” 这时,房门被人敲了两下。 凌子岺应了一声,连忙放下碗,按住顾北煦起身示意道:“你先吃,我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脸灿烂笑容的陆一,身后还站着一位身长玉立的白衣公子。 “姐姐,外面放烟花了,可好看了!我们一起瞧瞧热闹去。”陆一笑的见牙不见眼,全然没有一个时辰前吵架时炸毛斗鸡的样子。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时候凌子岺是说不出拒绝的话的。况且她本来就打算出去玩啊,有个小朋友陪着,吵吵嚷嚷也不错。 “行啊!不过我正吃饭呢,你们去楼下大堂等吧!” 说完,凌子岺抬眼朝陆一身后的坤森笑了一下,房门立时被关上。 陆一盯着差点儿砸到他鼻子的木门愣了一下,不过很快他就恢复脸色,转身拉拉白衣哥哥的衣袖,语气轻快:“走吧!我们去楼下等姐姐。” 坤森慢条斯理的扫了陆一一眼,无奈的由着他去。 凌子岺从前是鲜少逛街的,一个是身份不允许,另一个是衣食不缺,有那闲工夫还不如练功呢! 陆一是从小就在市井混惯了的,在凤鸣谷养了几个月才稍稍养出些娇贵公子的气派来。就这稍稍的一丢丢气派跟纸糊的一样,丢到大街上就吹破了。 于是,下午两个还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小朋友,这会儿手拉手勾肩搭背的,撒着欢儿在人来人往的夜市上穿行,还专挑人多的地方挤。 不大一会儿,就将身后的两人甩开的远远的。 顾北煦和坤森并肩而行,同是身长玉立,俊美绝伦的样貌,一个手摇素扇翩翩若仙,一个负手而行贵气风仪。引得周围未出阁的小姑娘惊叫连连,手里的绢花拼了命的往两人身上投掷。 两人皆是无奈对视一眼。 那头,陆一拉着凌子岺跑出了长街热闹的人群,在一处窄巷口停下来。将手里刚买的吃食塞到凌子岺手里,面色发红的难得结巴道:“我我肚子疼,姐姐在这里等我一下好不好?” 凌子岺便明白了小朋友是内急了,笑着点点头。 陆一跑出了凌子岺的 视线范围才长长吐了一口气,刚才还笑着童真无邪的变脸似的冷了下来,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脚下朝着早算好的地方走过去。 刚才一路逛过来的时候,陆一注意到了一伙人。为首的男子肥头大耳锦绣袍子一看就是个有钱人,身后乌泱泱跟着十几个凶神恶煞的家奴,招摇过市的十分惹眼。 此时,那肥头大耳的正坐在街边啃着西瓜,西瓜皮随意丢了一地,摊主可怜的站在一旁,话都不敢说一句。 陆一清了清嗓子,干嚎一声,哭天抹泪朝着那肥头大耳就奔去了。 “有钱的爷啊!好心的爷啊!救救我吧!赌输了家产,被人追的实在没有活路了啊!好心的爷啊!救救我吧!” “滚开滚开!” 肥头大耳啃西瓜正起劲,抬脚就把陆一踹到一边。陆一不气馁,又再次扑了过去,抱着眼前的大腿。 “我有姐姐,我把我姐姐卖给你,我姐姐长得可漂亮了,跟仙女下凡一样!只要你给我一百两,等我翻了本” “你说啥?!” 肥头大耳吐出嘴里的西瓜籽儿,将瓜皮摔在地上,一把抓起陆一的衣领。 陆一假装害怕,说话磕磕巴巴:“我我说等我翻本” “不是这句!”肥头大耳满嘴的吐沫星子都快喷陆一脸上了。 陆一咬了咬牙,满脸堆笑的谄媚道:“爷,我有个貌美如花的姐姐,只要你给我一百两,我马上带你去找她。人不好看,我一分钱都不要。” “真的貌美如花?跟仙女似得?”肥头大耳显然被勾起了兴趣,张嘴笑着露出大黄牙,“好,只要本少爷看上了,钱的事儿好说好说。” 陆一立即拍着胸脯指天发誓,姐姐真的很漂亮! 第093章 生财有道 于是,陆一前面带路,领着肥头大耳及一众家奴浩浩荡荡的奔窄巷而去。 远远的,肥头大耳只看了凌子岺的背影,就立时馋的口水都流下来了。连声叫手下的人赶紧拿银子给陆一,搓着手笑的合不拢嘴,直夸陆一:“小老弟,太给劲了!” “我姐姐脾气不好,爷您小心着点儿”陆一掂掂手里的银子,巴结道。 肥头大耳乐的脸上肥肉一颤一颤,色眯眯的盯着远处的美人倩影,道:“爷就喜欢烈的。” 陆一笑着道:“那爷您请便,小弟先行一步去赌坊了。” “走走走!”肥头大耳迫不及待撵人,大手一挥,一帮子家奴簇拥着他朝窄巷那头而去。 凌子岺站在窄巷路口往刚才陆一身形消失的方向打量,街上人太多了,什么都看不清。陆一已经去了好一会儿了,她也不敢离开,怕陆一回来找不到他。 正无聊低头数蚂蚁的时候,多年习武身体本能嗅到了空气中不一样的东西,凌子岺抬眼冷漠的看着围过来一群不知死活的东西。 “小美人,一个人在这里害不害怕呀?” “滚!” 被冷美人骂了一句,那长得猥琐说话猥琐的男人乐的更开心了,作死一般的上前一步,抖着双手就去碰凌子岺的胳膊,给凌子岺侧身躲开。 “小美人别害怕,爷是好人!刚才你弟弟将你一百两卖给我了,我可是好心来接你回家享福的!只要你乖乖跟爷回去,要什么有什么?啊!哈哈哈哈哈” 要不说色令智昏,这肥头大耳的男人也不擦亮眼睛看看,凌子岺身上穿的衣服都够几个一百两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凌子岺眉峰一挑,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陆一藏在人群里,慢慢朝那边凑近些,心里盘算着先看会儿热闹。凌子岺再厉害还不是个姑娘,双拳难敌四手,况且十几个彪形大汉。他先看会儿热闹,然后再找哥哥来救人。这样既能教训凌子岺一回,又能让哥哥出手给他出口气。 陆一简直不要太佩服自己! 可是 这 呃 见鬼了!陆一忍不住咂舌! 窄巷被黑夜吞没,黑黢黢的看不真切。陆一根本就没看清凌子岺是如何出手的,窄巷里就横七竖八倒下了一片人。 乖乖,那可都是十几个彪形大汉啊! 陆一站在窄巷口,惊恐卡在喉咙里。他只看见空中不断闪过一道道残影,风驰电掣却又悄然无声,一声接着一声的咔嚓咔嚓,瘆的陆一寒毛直竖。 凌子岺早在出手前就先点了所有人的哑穴,大街小巷正热闹,惨叫声万一吵到人就不好了。然后她就逐一卸下了他们的一条手臂。 若不是怕乡野小镇一下死这么多人,官府再查起来,封镇,搜查,太麻烦扰了她和王爷的游玩兴致,她会毫不犹豫的捏碎这些人的颈骨。 在她手里,杀个人不跟玩似的。 顾北煦和坤森一路寻过来,看见陆一傻子似的站在一条村巷的巷口,一动不动的往里看。等他二人齐步走过去,才嗅到空气中一丝血腥味。 当下,顾北煦就心里一沉,三两步漂移过去正好看见凌子岺嬉笑嫣嫣的从黑暗窄巷里跑出来。 “没事吧?”顾北煦先拽着凌子岺上下左右前后检视一番,确认没有受伤一颗心才落回肚中。 凌子岺摇摇头,任由顾北煦拿出巾帕小心擦着她沾满血污的右手,眉宇间温柔的能掐出水来。 坤森走到陆一身边,合上扇子敲了一下还在发呆的陆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陆一木讷的转身看了看白衣哥哥,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凌子岺却笑嘻嘻的开了口,朝坤森眨眨眼:“你弟弟真聪明,带着我挣钱呢!” 说完,凌子岺手心朝上伸到陆一面前,爽快道:“一人一半,给我五十两!” 顾北煦冷眼凝刀,疑惑的剐了陆一一眼。 陆一打了个冷战,哆嗦着手指将还未暖热的银子拿出来。 凌子岺开心的拿了自己那份,亲亲热热贴到顾北煦胸前,撒娇道:“夫君,我们去买糖水喝吧。” “好。”顾北煦垂首柔声应道,看都没看杵在那多余的两个人,揽着怀里的小可怜儿转身就走了。 身后,窄巷口。 坤森打眼扫了一圈巷子里的状况,目光再次落在陆一身上,微叹了一口气,面不改色的牵起他冰凉的手。 “走吧!我警告过你的。” 客栈房间里,坤森沉着脸站在烛光暗影里,一言不发,默默听完陆一磕磕巴巴的叙述完整个事情的经过。 “我只是想教训她一下而已,你说过她会武功的,我才啊!” 一记耳光抽落,掌力带着劲风,陆一的身子被迫转过一半去,长发随着越过肩头,半边脸立时就肿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有武功傍身,陆一!此刻,你已经毁了一个姑娘!” 坤森的眼睛始终是盯着陆一的,比起这一巴掌他更气恼的是,他动了他的药引子,那是芙儿的命。 “陆一,睚眦必报,我且问你,现在你可痛快?” 诡异的静默。 过了好一会儿,陆一才缓缓转过身来,擦掉裂开唇角的血沫,抬头满眼的倔强和理直气壮,梗着脖子,轻声问道:“哥哥为了一个外人打我?” 坤森闭了眼,道:“滚回自己房间去反思。” 陆一不肯,他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他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的,他没想真的怎么样!是那个人先抢他的东西的,他没有错。 “哥哥是不是喜欢她?从一见面开始,两只眼睛就一直盯在她身上。什么都偏心她,什么都让着她,可惜!人家根本就没正眼看过哥哥!” 陆一这番话就纯属找揍,无理也要狡辩三分了。坤森又好气又好笑,只怀疑刚才那一巴掌属实打轻了,听听这混小子说的什么混账话! 偏生陆一编排起人来跟市井村妇一般,无中生有的事叫他说的跟亲眼看见似得,一张小嘴叭叭叭个不停,听得坤森不由扶额头疼。 第094章 今天没杀人 “更可惜的是,人家有夫君,而且看起来还恩爱的紧。哥哥要是想插足进去,我看除了明抢也没别的好法子。反正哥哥一向喜欢强迫人留在谷里,大不了再抓一个回去好了” 坤森忍不可忍,伸手在陆一肩头拍了两下,然后陆一就发现自己忽然说不了话,嗓子发不出声音了。 陆一不服气的瞪大眼睛,呜咽着想要抗议,竟是封了他的哑穴。 “既然不思悔改,就在这儿跪着吧!” 这下,终于安静了! 客栈的另一个房间。 凌子岺只穿着里衣泡在洒满了各式中草药的浴桶里,手指攀在浴桶边缘,睁着水雾迷蒙的大眼睛,看着顾北煦一趟一趟的提进来热水。 “不能再加了,再加我就熟了。” 也不知道那破巫医给她开的什么鬼药,满屋子中药味居然还掺着清甜花香,在热气氤氲熏蒸下,凌子岺昏昏欲睡。 隔着一扇丝娟屏风,顾北煦拴好房门,袖子挽的高高的,提着热水捅走到跟前。一边往里面加水一边好脾气的哄着:“你身子这么虚,多加点儿热水,巫医说这药汤得泡够半个时辰才行。” “嗯”凌子岺塌眯着眼皮闷闷应了一声。 顾北煦伸手试了试水温,掬起热水淋到她的肩头,似是觉得里衣有些碍事,伸手就去替她宽衣。 肩上一凉,凌子岺总算睁开眼睛,定了一下神,瞥他:“你干嘛?” 顾北煦冲凌子岺温温柔柔笑着:“穿着衣服泡水不难受啊?来,脱了。” 凌子岺揪紧里衣襟口,耳根滚烫:“出去,我自己弄。泡个药浴你也管,我手脚断了吗?” “我是你夫君。”顾北煦不吃她那一套说辞,上去就将人的小手拍开,宽衣解带,语气也愈发霸道:“照顾你是我应当应分的,你老跟我客气什么?” 凌子岺躲闪不过,羞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朝哪里放。虽然两人成亲后一直在一起生活,但她还没在雨云以外的时间,将自己满身的伤疤赤裸裸的暴露在对方面前。 “药浴里添加了南疆祛疤生肌的秘方,先用一段时间,等有效果了巫医再送外用涂抹的药膏过来。循序渐进,应该能淡化这些伤疤。” 闻言,凌子岺微不可查的僵了一下。她心里一声叹息,这一身的伤疤连自己都嫌弃,何况是 “别胡思乱想,”似是猜出小人的心思,顾北煦掬起水淋在她背后蝴蝶骨上,指腹轻轻磨蹭着那一处剑伤疤痕,“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什么样我都喜欢。你的伤都是从前不愉快的经历,我想帮你重获新生,想让你永永远远的只属于我一个人。” 凌子岺抿着嘴唇,回头望去。帮她擦背的顾北煦神情专注,一双眸子眼波流转,顾盼生辉。盯着她满背的疤痕像是盯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这一刻,凌子岺突然觉得,她还从没见过世间哪个男子给予她这般疼惜痴迷的眼神。 顾北煦抬眼瞧着眼前人盯着他发呆的可爱模样,忍不住抬手在她额头点了一下,笑道:“是不是被本王的盛世美颜迷住了,觉得自己何德何能嫁给这么好一个夫君?” 凌子岺回神,眼里带着三分赧然两份气恼,“顾北煦!就没见过你脸皮这么厚的人!” 顾北煦冲她甜甜一笑:“那本王得让你见识见识!”说完,他就站起来伸手就解腰封玉带,扒拉自己身上的衣衫。 凌子岺惊得瞪圆了眼,只见顾北煦手指翻飞,三两下褪下碍事的衣衫,露出匀称筋骨抬腿就迈进了药浴桶。 褐色的中药汤水哗哗溢出来,顺着边沿流淌了木质地板一圈一圈。 “你干嘛?” “本王身上也不少伤疤,这药浴不错一起泡着祛祛疤,省的王妃哪日嫌弃了本王,将本王赶下卧榻可就不好了。” “顾北煦!” “欸~在呢!” “” 窗外皓月高悬,夏虫脆鸣,屋里药香弥漫,灯烛摇曳,柔软美幻。 凌子岺身上的陈年内伤被药性催发出来,身子越发虚软,没了力气,泡了半刻钟便有些坐不住了。 顾北煦从后面将她箍住,让虚脱的人靠在自己怀里,头枕着自己肩上,亲昵的贴在她耳边轻声哄着:“再坚持一会儿,药浴泡不够时辰,药效就不能保证了。” 凌子岺昏昏沉沉的,哪儿还有力气说话,只觉得浑身经脉到处刺痛发烫,难受的她频频蹙着眉头。 终于熬完了药浴的时辰,顾北煦将人从水里捞起来,裹了衣衫就抱到了床榻上。凌子岺被药水泡的慵懒,只眯着眼 睛趴在床边,任由顾北煦捧着布巾给她擦头发。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这药浴该说不说,还是挺给力的。凌子岺原本的时常感觉内力空耗,中气不足得以缓解不少。 因何而解,不言而喻。 一股温暖的内息自后心涌入,顾北煦给她擦完头发,便坐在床边手掌抵在她的后心处,用内力真气帮她化解体内药性。 “我自己可以调息的,不用你” “乖乖趴着,本王就爱管你!” 明明她都又不是小孩子,顾北煦还总是用“乖”“躺好”“听话”这般词汇,平白将人撩的熨帖又无可奈何。 凌子岺趴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望向顾北煦:“我今天没杀人。” 顾北煦疑惑皱起眉:“什么?” 凌子岺心里一顿,她不是个心里能藏住太多事的人,今晚发生的事情实属意外。按照她以往的手段风格,只是断他们一条手臂算轻的了。可如今,她已经离开了京都,也不是什么暗卫首领了。那几个流氓固然可恶,但到底没把她怎么样! 从长街回到客栈,她就一直心生后悔,怎么就忍不住了呢!直接打晕不就行了。万一惊动了镇上的捕快官府,一旦调查起来,岂不是给顾北煦惹了麻烦。况且王妃被当街调戏,说出去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凌子岺深吸一口气,又补充道:“我只是点了他们的哑穴,断其一臂,出手是有些过分。要不然我现在再去一趟那条窄巷,把手臂给他们接骨复原。” “啊?”顾北煦按住欲起身的小人,“为何想这么做?岺儿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第095章 挟私报复 顾北煦原来以为的版本是:那个叫陆一的惹了事,凌子岺替他平事才动手打了人。谁知道听凌子岺说完事情大概,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气的他立刻沉了脸色,起身离开床榻就往外走。小小少年,心思就如此歹毒,今天他非得劈了他不可。 “消消气消消气”凌子岺扑到背后紧紧抱住顾北煦的腰身,阻止他出门:“那就是个小孩子,是我抢他的糖画得罪了他。消消气冷静冷静!我这不是没事嘛!再说我这样的,寻常地痞哪儿是我的对手” “你松手,”顾北煦略微施力挣开凌子岺的手,“本王的女人也是他敢欺负的。” 凌子岺挡在门口,脊背抵着木门,张开双臂拦着,不让顾北煦出去。 “阿煦你听我说,大半夜的,打起来再把客栈其他客人吵醒了。再说今日的事情我做的隐秘,事发突然没人看见。加上我封的哑穴手法刁钻,没有十二个时辰是解不开的。等明日一早我们离开小镇,就算他们报案官府盘查起来也晚了。你现在出去这么一闹,不是等着官府上门问罪吗?” 顾北煦望着凌子岺,气极反笑:“你以为我摆不平这点儿小事!就算你把这镇上的人都杀光了,有本王在,谁敢拿你怎样?” “顾北煦!你昏头啦!这是你一个王爷该说的话吗?怎么?我的命是命,老百姓的命就不是命啦!我在你眼里是杀人机器还是个嗜血疯子?”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什么意思?幸亏你不是皇帝,否则我不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妃苏妲己了。” “纣王才没有本王的好福气,岺儿心思纯良岂是那妖妃可比!” 呃~这不是重点好吗? “岺儿你让开,你别拦着我。今天这事要是就这么算了,本王也不必做你夫君了,干脆找个壳子躲起来当乌龟王八蛋算了。” “阿煦你一个王爷,怎么急了也骂这么粗俗的市井浑话” “岺儿你别打岔,让开!” 完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见硬拦不住,动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但从内心讲,凌子岺是不愿意同顾北煦动武力的。那就只能来软的,可惜这会儿说什么好话,正在气头上的人都是听不进去的。 干脆,凌子岺就两眼一眯,假意咳嗽一声,捧着小心口仿佛伤重就软了下去。 “岺儿!” 顾北煦惊得忙将人抱起来,旋身三两步放到床榻上,伸手去探她的额头。 “怎么了?哪里难受!头晕吗?是不是被药浴刺激的?岺儿乖乖躺着,我去找大夫来” 凌子岺拽住顾北煦的衣袖,虚弱着声音说:“头疼,你帮我揉揉就好。” “好。” 顾北煦答应一声,立即脱鞋上塌,两只手按着凌子岺的太阳穴,不轻不重的揉着,时不时轻声问上一句:“还疼吗?” 装病装的破绽百出,这般拙劣的演技,也就能唬到顾北煦了。 凌子岺忽而桃若颜李的笑了,撑起身在顾北煦懵懵的眼神里,搂住他的脖颈,吧唧亲了一口。 “阿煦这般好骗,是怎么活到今日的?” “岺儿你” 确定了什么,顾北煦嘴唇动了动,方才还担忧焦急的眼睛里此刻噙上一丝委屈,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觉得心里有些发涩。 凌子岺笑道:“好啦!都亲一口当给你赔罪了。” 顾北煦心里有气,半响才憋出一句:“不够!” 凌子岺笑的更开心了,拉着顾北煦躺下,捧着他的脸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亲到了,这才松开嘴盯着顾北煦的眼睛:“这下可以了吧?” 顾北煦牵起嘴角,忍着满眼笑意,直爽道:“不够!” “得寸进尺!”凌子岺一脚把顾北煦踹下了床,骂道:“我饿了,给我弄点儿吃的来。” 可怜的王爷一边揉着尊臀,一边笑呵呵的赔笑:“好的好的,我这就去拿。” 凌子岺翻个身,枕着自己弯起来的手臂,盯着床帐上方的顶子挂穗子发呆。 顾北煦拿过来一个四四方方的油纸包,一抬眼就看见凌子岺长发散开躺在床沿,一双灵动的桃花眼忽闪忽闪,嘴角勾起的笑容状若天真又带着一点点狡黠。 “今晚在街上见有卖枣泥糕的,想着你喜欢吃,就买了几块。也不知味道能不能和禹城的相比,岺儿要不先尝尝?” “好。” 顾北煦将油纸一层层小心打开,用手指捻了一小块往凌子岺跟前递,眼波温柔,眸含期待,轻声提醒:“别 躺着吃,容易呛着。” 凌子岺瞧了眼递到跟前的枣泥糕,又看了看顾北煦,歪头就着他的手一口咬下去,这才翻身趴在床边,慢慢咀嚼嘴里的食物。 “嗯好吃” 入口的枣泥糕软糯微甜,居然还混合了桂花瓜子,满口的清甜浓郁,很对凌子岺的胃口。 “岺儿真的就这么打算放过那个叫陆一的?” “小朋友一个,我” “他可不小了,瞧着比你那徒弟还大些。假如今天这事是你那徒弟办的,你这当师父的又该如何?” “敢?我非给他腿打断!人笨武功差没有关系,但不能存着卑劣害人的心思。” 凌子岺一直都是这么教育她底下的师弟们的,医者父母心,自古医毒不分家。说到底人都是有负面情绪皆是自私的,倘若心里没有处事底线,没有正直公义,那么救人的医者就会变成行凶的刽子手。 可此刻凌子岺再说出这样一番话,不知为何在顾北煦面前竟心虚起来。 她从不曾为一己私怨杀过人,可是为了顾赫言口中的万里河山,她出卖自己的良心,甘愿做他手中的一把刀,构陷朝臣罗织罪名,残害无辜。倘若用世俗眼光来评判,她自是该千刀万剐下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的。 她这样的人,再说出这样一番话,不是很可笑吗? “岺儿”顾北煦轻声唤道,伸手覆上凌子岺的手背,将自己的温度传过去以示安慰。他了解凌子岺的痛苦,理解她的经历,从刚相遇时的冷漠逐渐变得柔软,顾北煦知道她已经对自己敞开心扉太多。 第096章 万般柔情,所向披靡! 这份信任,这份深情,足以让他甘愿以身做笼,囚住她,心甘情愿的保护她。即使有朝一日凌子岺成了天下人围猎的众矢之的,他也会毫不犹豫护在她身前,为她对抗整个天下。 你是我万般柔情的心尖宠,从此以后,我所向披靡都是为了你! “这枣泥糕确实挺好吃的”凌子岺回过神来,笑了笑。 “在我面前,你不必强颜欢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妄自菲薄,不用胡思乱想。实际上,我最怕的,就是你,一直把我当做外人。” “从我承诺要娶你做王妃的那一日起,我的一切身外之物,我的真心,我的性命都一并交付到你手上,不管你要还是不要,我都从没打算收回。” 顾北煦脸上毫无笑意,说的字字铿锵,词词真情。凌子岺的笑容也渐渐消散了,黑白分明的眼眸忽而带上一层轻软水雾,衬着略有些泛红的眼角,我见犹怜梨花带雨! 凌子岺被顾北煦抱在怀里,两人身上的热度气息交缠。顾北煦抬着手轻抚她的脊背,给予她无声的安慰和陪伴。 凌子岺靠着顾北煦的颈窝,一点一点的吃光他手里的枣泥糕。衣袖下两只紧紧牵在一起的手温柔缱绻,心中生出软成一滩水的情愫。 吃完,顾北煦又去倒了茶体贴的让她清口。 临近子时,顾北煦只着寝衣上塌将心上人搂进怀里,轻声呢喃:“泡了药浴你可以安稳睡个好觉了,有我在你身边,别怕。” 凌子岺点点头,乖顺的偎在他怀里,嗅着熟悉安心的皂角香,慢慢阖上眼睛。 长夜漫漫,得君如此,夫复何求! 翌日。 一夜好眠。 一大早,顾北煦将凌子岺从床上拖起来,抱着睡得迷糊的人洗漱穿衣。直到收拾妥当,凌子岺才算有一些清醒了,被顾北煦抱着下楼吃早饭。 时辰尚早,楼下大堂并没有几桌客人。顾北煦选了一个临窗的位置,将凌子岺安顿在凳子上,才招呼店小二点菜。 没多久,店小二就将饭菜送上了桌。香酥小饼子配着胡麻粥,几碟翠绿的小咸菜,还有一盘手切牛肉薄片,外加一碟切好的水果盘。还算丰盛! “岺儿喝点儿粥,这胡麻粥是不夜镇的特产,润肺止咳,对皮肤好。我特意让店家多撒了些芝麻,你尝尝”顾北煦伸手揩去凌子岺掉在嘴边下巴的饼渣,柔声道。 凌子岺习惯性的瞥他:“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吃你的,别老管我。” 顾北煦无奈摇头,抿唇一笑:“你在夫君这里一直都是小孩子,只要有我在,岺儿不用长大。” “”凌子岺面色一滞。 她是药王谷的大师姐,从小到大永远都是所有师弟们需要她的照顾,她没有资格脆弱,没有资格生病,甚至受伤了疼狠了连偷偷掉眼泪的资格都没有。 原来,她也可以当个小孩子,被人呵护照顾。怎么办?明明都已经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是忍不住眼睛酸涩,她好像越来越离不开顾北煦的宠溺了。 很多年以后,凌子岺每次回忆起,那个小镇的清晨,顾北煦对她说这话时的语气,还是会忍不住心里被甜蜜塞的满满。 如果有一个男人对你说:你不用长大,因为有我在!那么这个男人一定很爱你。 顾北煦每次看见凌子岺这幅模样就像心里插着一根针似得,她明明眼眶都红了却还硬撑着不肯流泪,只会让他心里更疼。 他关心她的身体,记住她所有的喜好,在微不足道的细节里给予她满满的安全感。他是真的很爱她,想走进她的心里,想她能痛痛快快的在他面前哭一回,把所有的委屈和压抑都哭出来,也好过她憋在心里来的强。 “牛肉挺好吃的,你也尝一块!”凌子岺很快敛起情绪,笑呵呵的给顾北煦的餐盘里夹了一块薄牛肉片。 顾北煦噙笑的点点头,顾着凌首领的面子,顺势夹起那片牛肉放进嘴里:“嗯,确实味道不错。”那副意犹未尽的模样仿佛不管凌子岺给他夹什么都是山珍海味。 凌子岺面上一红,低头喝着碗里的粥,咕哝一声:“不是好人。” 顾北煦笑的更开心了。 正这当,客栈大堂里的旋转楼梯传来一阵下楼的足音。闻声凌子岺抬眼望去,只见楼梯上出现了一抹月白,坤森摇着折扇风度翩翩的下楼来。 凌子岺瞅了瞅他的身后,没看见陆一跟着,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坤森下了楼就直奔凌子岺这桌过来,端的一派君子风度合扇拱手朝凌子岺施礼赔罪,“昨日是家弟无状,冲撞 了姑娘,小可在这里替家弟给姑娘赔不是。” “没事没事,小事一桩,森公子不必放在心上。”凌子岺笑嘻嘻的起身打着哈哈。 坐在凌子岺对面的顾北煦,自坤森出现就一直沉着脸色没言声。 坤森装作无视,朝凌子岺笑的更是一派和煦:“凌姑娘今日气色真好,尤其是这身紫衣衬的姑娘更是夭桃秾李,宛转蛾眉。” 被人夸好看自然是开心的,凌子岺立刻从善如流的回道:“客气客气,森公子才是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可惜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得见君子风采” “欸~凌姑娘与在下的缘分长着呢!有缘自会相见,亦总有相见之日。” “说的好!有缘自会相见!森公子吃早饭没有?不如一起坐下来用点儿” “姑娘相邀,小可受宠若惊,莫敢不从” 这厢两人正你来我问往虚与委蛇的客套话,凌子岺眼尖的看见陆一出现在楼上栏杆处,看样子正准备下楼梯。 “森公子先坐,我去叫店小二添一副碗筷来。” 说完,凌子岺不等坤森应答,就跑出去提着裙摆三两步上了旋转楼梯,将陆一堵在了楼梯口。 “” “不准下去!” 陆一吓了一跳,看着拦在他面前的凌子岺心有余悸,他可没忘记昨晚的事,这会儿来堵他,莫不是要打他一顿报复吧! “姐。” “你脸怎么了?” 第097章 王爷打伤教主 陆一还没磕巴出一个字,就被凌子岺捏着下颌掰过脸。昨晚教主哥哥打他的一巴掌还没完全消退,现在一扯嘴角还有些疼。 见陆一愣怔着不说话,再仔细一看脸色有些憔悴,眼里有血丝好像没睡好,整个人精神恹恹。凌子岺盯着他试探的问道:“你哥哥罚的?” 陆一点点头,诚实道:“罚我跪了半宿。我现在很难受,姐姐,你要是想打,能不能让我先吃饱饭,我好饿” “谁说要打你了?”凌子岺嗔他一眼,“膝盖疼吧?上药了没有?” 陆一点点头又摇摇头,小声道:“没有。” 凌子岺笑着摸摸他的头,放缓了声音道:“先回房间,我帮你看看。上了药没事的话,我让店小二把饭菜给你送到房里去。” 陆一乖巧应道:“谢谢姐姐。” 这厢凌子岺刚扶着陆一转身打算进房间,楼下大堂就传来一声桌椅震碎的声音。凌子岺暗道不好,倏地转过身往楼下看去。 强劲的内力波动,只见顾北煦一掌拍在坤森的胸前,后者不避不闪,似乎连护体真气都卸了,就这么硬生生捱上了这雷霆般一掌。 什么都来不及想,凌子岺运起全身内力,从二楼直接飞了下去,伸手去接被打的倒飞出去的坤森。 坤森被这无比浑厚的内力一击,觉得胸腹间剧痛难当,气海内更是火燎火烧一般。被凌子岺截住他的身子后还未落地,就偏头呕出一口血来。 凌子岺脚下一点,身如飞蝶,下楼接了人又飞上二楼,奔走几步一脚踹开坤森的房间,将人放在床榻上。 “哥哥?!” 陆一才反应过来,也不管腿还疼不疼,就直接奔去了教主哥哥的身边。 凌子岺瞥了一眼旁边吓得快哭出来的陆一,蹲下身托住坤森的手腕摸上他的脉搏,朝陆一说道:“去把门关了。” “嗯。”陆一答应着去关门。 凌子岺将坤森扶起来,上榻盘膝而坐在他身后,将双掌抵上他的后背。 坤森只觉得一股磅礴浑厚的内力由背后传入,直捣他的气海,将他痛的拧成一团乱麻的经脉缓缓理顺,尽数疏导引流到丹田中。 系出不同源的内力骤然进入气海时,疼的他有些不适应,不过好在很快疼痛淡去,温热精深的内力慢慢滋养上受损心脉,如涓涓细流,助他一圈一圈调息疗伤。 “我夫君脾气不好,你多担待!”凌子岺拿出身上的几个药瓶全摊在桌子上,对缓过气来的坤森说道。 坤森用手背潦草的擦了一下唇角的血,脸色有些苍白,虚弱的笑了笑,道:“不碍事,是陆一做错了事,我这个当哥哥的替他受些教训是应该的。” 陆一挪到床边,带着哭腔低低唤了一声,“哥哥” 凌子岺转头看了一眼陆一,道:“你哥哥这伤要修养两日,你乖一点儿,好好照顾他。这些药都是内服的,每天早晚各一粒,记住了?” “嗯。” 交代完陆一,凌子岺又转头对坤森道:“好好保重!后会有期!” 坤森靠在床沿,朝着凌子岺紫色身影消失的门口,半响才低语一句:“后会有期。” 楼下大堂的客人都跑光了,只有两个店小二在收拾砸损的桌椅碗碟。凌子岺没看见顾北煦,就直接找去了客栈后院,果然在马槽旁看见了正在喂马的顾北煦。 此时的顾北煦浑身冒着寒气,沉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凌子岺走近了才发现他抿着唇神色复杂,脸色十分难看。 “怎么了?打架都打赢了怎么还不高兴?”凌子岺从背后抱住顾北煦的腰身,脑袋贴着他的后背,笑的眉眼弯弯,“又打翻醋坛子了?不过是夸了他两句客套话,还当真了?” 顾北煦拿在手上的草料一顿,后背柔软的触感登时就将他心头的火气消了大半,“你还救他做什么?” “阿煦~”凌子岺掰过别扭的人,将他手里的草料一股脑丢进食槽里,拉着他往马车那边走了几步,才说道:“你打他,他都没还手,说明他已经知道错了。我要是再不救他,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况且你出手那么狠” “你心疼了?”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是心疼你,干嘛跟个外人这么大气性。再说,昨晚的事,他已经罚过陆一了,我亲眼看见的,脸上好大一个巴掌印,跪了半宿腿都跪伤了呢!我们就不计较了好不好?揭过去,不提了好不好?” 见顾北煦脸色有些松动,凌子岺立刻见好就收,笑嘻嘻的拽着他家王爷,“我昨天看见街上有卖酸梅汤的,你陪我去买好不好?买 完了我们就出发,快一点说不定后天就能到营地了。” 顾北煦站着没动。 凌子岺心里默叹,还真是难哄。 啵~ 凌子岺迅速看了一下周围没人,踮起脚尖在某个生气的人左脸上吧唧亲了一口,才瘪着嘴道:“这下可以了吧?” 顾北煦又把右脸递过来,傲娇道:“这边也要。” 凌子岺既无奈又想笑,只得从善如流捧着他的右脸也吧唧了一口。 顾北煦开心的露出一口小白牙,拉着凌子岺的手,笑道:“走,给媳妇买酸梅汤去。” 凌子岺眼角抽动了一下,任由他拉着自己,在他背后无声的笑了笑。 上了街,除了买酸梅汤,凌子岺又采购了一些外伤内伤的药材,两人才大包小包的回到客栈,退房结账,收拾东西坐着马车才出发离开了不夜镇。 一路颠簸,到了第三日午后才终于到了驻边营地。正好安星喆,魏沐谦也在,就帮着一起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到竹楼里。 顾北煦和安星喆去了营地,魏沐谦就留下来陪着凌子岺整理东西。自从上次月中她犯病那次,她和魏沐谦已经整整一个月没见面了。 魏沐谦看着凌子岺整理出堆的像小山一样的东西,对他说:“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先锋营那边条件艰苦,缺吃少药的,师父每样给你多备了点儿。” 魏沐谦什么都没说,径直走到凌子岺身后,抱住了她的腰背。一时之间不知是他的力气变大了,还是师父变得柔弱了,他只觉得师父瘦的厉害。 “师父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惹你生气” 第098章 本王乐意惯着 “多大的人了,还跟师父撒娇”凌子岺去扒他的手,可没曾想这小孩环的那样紧,她有些无奈,只的再次打趣他:“男子汉大丈夫,再过几年就要娶媳妇了,还动不动这么抱着师父像什么话?” 多日来压抑的患得患失,失而复得的喜悦让魏沐谦再也忍不住,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师父了,他以为师父再也不要他了。 “好了好了,大热天的,你也不嫌热。”凌子岺拽了魏沐谦在竹椅上坐下,伸手擦去他垂落在脸颊的泪珠,问道:“怎么了?受委屈了?” 魏沐谦看着凌子岺,抽噎着摇摇头。 凌子岺眉心一挑,又问道:“你安叔欺负你了?” 魏沐谦又摇摇头。 凌子岺眉心皱的更紧了,问道:“那你怎么了?说呀?谁欺负你了?告诉师父,师父给你出气去。” 魏沐谦咬了咬嘴里的嫩肉,扯出一个他自己不知道多难看的笑:“我我想师父了。” 就这。 凌子岺忍俊不禁,笑着点点头,一只手拍在魏沐谦的肩膀上,笑道:“傻徒弟,师父也想你。” 少年小嘴一瘪,眼泪汪汪又欲上来抱师父。吓得凌子岺连忙推开他,大热天的,不动都一身汗,更别说被个半大小子火炉一般的身体贴着。 凌子岺岔开话题,故作严师姿态问道:“给你的仙霞剑法练着呢吗?心法有没有每天预习?” 魏沐谦点点头,嘴里应道:“师父的教诲,我不敢忘。除了必要的训练任务,每日晨昏都会练功,不敢懈怠。” “那就好。学功夫,本来就是数年如一日,慢慢摸索苦练出来的。走捷径是要付出代价的,若非万不得已,师父希望你堂堂正正长本事,实现自己的梦想。” 魏沐谦听得正入神,却冷不防见凌子岺说完这一段就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腿踹了他一脚,嘴上骂道:“把西瓜拿出去用井水泡上,晚上你安叔在这儿吃饭,你赶紧弄菜去。师父回房间睡午觉,没事别打扰我。” 魏沐谦张了张嘴,瞧着师父身上歪歪斜斜那股子痞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老老实实卷着袖子的干活去了。 师父还是他那个师父,好吃懒做,脾气暴躁,但有时候还是挺温柔的。 晚饭的时候,顾北煦和安星喆肩并肩一道出现在竹楼小院。魏沐谦系着围裙拎着菜刀在厨房里忙得正欢,正堂的饭桌上摆满了菜肴,饭香扑鼻,垂涎三尺。 安星喆用肩膀撞了顾北煦一下,笑着调侃道:“阿煦,我终于知道阿岺为什么收这个徒弟了,敢情是给自己找了个做饭的厨子好伺候自己哈哈哈哈” 顾北煦顺着安星喆的视线瞧了厨房大开的窗户一眼,不以为然的语气:“能做她的徒弟,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安星喆面色一滞,瞧着顾北煦面不改色对自己女人回护之意,还真是活久见了。如今这般袒护还得了,一边叹息摇头一边往屋里走,嘴里还不忘敷衍:“是是,好福分好福分,你家王妃最厉害。” 身后顾北煦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朝厨房喊了一声:“苡仁,你师父呢?” 魏沐谦拎着菜刀走出来,一脸懵的瞪着顾北煦,“王王爷,饭还没好。” “我问你师父呢?”顾北煦笑了笑。 “哦~”魏沐谦才反应过来,连忙道:“师父下午说困,在房间睡午觉呢!” 安星喆又折身回到院里,嚷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睡午觉?阿煦,你这惯的也太没底线了” 顾北煦直接道:“本王乐意惯着,怎么地?” 安星喆直接摆手,道:“你惯,你惯!我闭嘴,我闭嘴!” 顾北煦去了寝房喊凌子岺起床,安星喆只好一个人坐在正厅等着,等了半天还不见那俩人过来,他就索性去了厨房,卷了袖子给魏沐谦搭把手。 有道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那头的寝房里,顾北煦一进去就点燃了灯烛,待屋里明亮以后,才去床榻上找凌子岺。 “岺儿”顾北煦轻轻揉了揉床上小人的脑袋以示安抚,哄孩子似得语气:“起床了岺儿,再睡晚上该睡不着了。” “唔” 顾北煦知道她有懒床的习惯,便耐着性子温声哄着:“岺儿,就算困也要先吃了饭再睡。你徒弟做了很多你喜欢吃的菜,你起来吃一点好不好?” “不要!别碰!我困!” 凌子岺蜷着身体打掉顾北煦搭在她腰上的爪子,咕哝一声没睁眼。 “岺儿,我抱你先 洗漱好不好,洗了脸就有精神了” “你烦不烦,再打扰我睡觉,信不信我砍了你”凌子岺干脆翻了个身,留给顾北煦一个后背。 顾北煦眼色立刻沉下来,勾唇轻笑。下一刻,他直接将她整个人扳过来勒紧在怀里,在凌子岺眼睛还没睁开之前,就亲了上去。 “嗯~” 凌子岺怔住,她是万万没想到顾北煦用这种方式叫她起床。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北煦才将气息不稳,面红耳赤的小人放开,一双含情目靠的极近,明知故问:“岺儿醒了?” 凌子岺瞪他,不甘示弱的在顾北煦腰上掐了一把:“还闹?耍流氓是吧?” 顾北煦志得意满,笑道:“本王只流氓你!” 臊的凌子岺耳根泛红,手指攥紧身下的冰丝缎褥,骂道:“滚滚!让开点,我自己起。” 顾北煦却没有避讳的意思,愈发霸道的盯着眼前的睡美人看。 凌子岺不理他,推开他直接跳下了床榻,正打算去拿屏风上搭的外衣,谁知脚刚一沾地,眼前一瞬的昏黑,耳膜嘈杂切切,身体的不适迅速被她用本能压下。 “怎么了?”顾北煦及时扶住她,“来,坐好,是不是起的猛了?” 凌子岺面上没有任何表情,轻轻摇了摇头,心里清楚,这是毒蝎蛊的五感衰退又来催命了。 这次发作十分短暂,也特别温柔。 搭脉又看不出什么异常,除了凌子岺刚刚起身时晃了一下,之后就没再出什么异常。顾北煦到底是不放心,老感觉七上八下的没着没落。 最后,顾北煦还是抱着人去了正厅,任凭凌子岺如何挣扎都没把人放下来。 第099章 小心汤里有毒! 安星喆端着刚出锅的糖醋鲤鱼正往厅里走的时候,真好撞见顾北煦抱着凌子岺从楼上下来,凌子岺小小一只蜷在顾北煦的怀里,顾北煦则一脸宠溺温柔的轻声说着什么。 安星喆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朝两人翻白眼:“哎哎哎我说,你俩能不能注意点,我还在呢!” 顾北煦将凌子岺放到餐椅上,才扭头怼了安星喆一句:“这是我家。” 凌子岺扫眼桌上的饭菜,眼神也随着落在安星喆身上,问道:“我徒弟呢?” 安星喆憋气,眼底却盛着笑意,指着顾北煦和凌子岺没好气骂道:“你们两口子是故意的是吧?说好留我吃饭的,结果是我和苡仁动手做饭,你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顾北煦道:“岺儿徒弟干什么,不归我管。” 凌子岺道:“这是我家,不动手的人没得吃!” 安星喆嘴角微抽,气得双手叉腰,本来就一身艳丽衣裳此番动作更像是一只花孔雀了。 “好啊你们,欺负我没帮手是吧?凌子岺你个没良心的,我还是你救命恩人呢!你这么对我,太伤我的心了” “不然你以为你凭什么出现在这里?是我太闲还是王爷太闲?”凌子岺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事,起身朝安星喆就走了过去,“你还好意思说,我还有事要你算账呢?” 安星喆:“算账?” 凌子岺嘴角噙着冷笑,一步一步的逼近安星喆,杀手首领的威压又岂是小觑的。 安星喆脊背发凉,被逼的一步一步后退,他一时还真想不出来哪儿得罪过这个魔煞星。只好求助似的眼神越过凌子岺,看向顾北煦:“阿煦,你也不管管她?” 凌子岺朝顾北煦说道:“去厨房看看苡仁去。” 顾北煦立刻十分殷勤的答应一声,都没搭理安星喆,二话不说就直接跑出去了。 安星喆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脸上挂上刻意讨好的笑容:“阿岺有话好好说,别别吓我我胆子最小了。” “你胆子还小?”凌子岺将安星喆逼进了墙根角落,施加内力的威压近在咫尺,安星喆皱了一下眉,胸腔里涌动着细密的疼。 只听凌子岺语气幽幽,冷眼打量他:“安王手里好东西挺多的吗?你送给王爷的东西,我可是受用的很~”最后几个字,简直就是咬牙一字一顿说的。 安星喆登时脸色就变了。 “阿阿岺你你听我说” “一万两。” “啊?” “黄金!否则我就用那根链子把你锁了,在三军面前牵着游行。” “啊~不要啊!阿岺别我错了我错了” “三天,概不赊账!” “算你狠!” “安王,这次让你赔些身外之物就算了,要是再有下次,你的骨头嫌多,我不介意帮你取出几块。” “不多不多,不敢劳烦阿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被敲诈勒索了一万黄金的安星喆心有戚戚,有苦难言。只得在心里默默打着小算盘,看看这笔钱怎么从别人那里再找补回来。 正这当,顾北煦和魏沐谦一前一后进了厅里,两人手上都端着刚出锅冒着热气的菜肴。顾北煦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声音温润的问凌子岺:“岺儿饿了吧?我们先吃着,苡仁说还有一个汤在灶上炖着。” 方才还凶神恶煞的凌子岺此刻完全换了一个人,走过去接过魏沐谦手里的盘子,抬手拍拍他的肩膀,笑道:“徒弟辛苦了。” 安星喆不满:“我也出力了。” 顾北煦打趣他:“跟个孩子抢功劳,安王你也不害臊。赶紧净手去,吃饭!” “岺儿,小心烫”顾北煦亲自动手给凌子岺盛了鱼汤,还没放在她面前,就被一只爪子凭空而降打劫了去。 安星喆端着碗喝了一口,啧啧叹道:“味道不错,苡仁手艺见长啊!” 凌子岺瞪他:“安王,小心汤里有毒!” 安星喆回道:“你们不喝啊~” 安三岁! 顾北煦笑着又给凌子岺盛了一碗,放在她手边,故意说道:“岺儿莫恼,刚才那碗里的是鱼尾。” 鱼尾多刺,顾北煦此举说明他早就算到某人会抢食! 凌子岺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端起面前满满都是鱼肉的碗,转而递给坐在旁边的魏沐谦,师徒情深道:“你正在长身体,多吃鱼肉有好处。” 魏沐谦立刻伸手接过,受宠若惊的 点点头。 安星喆牙酸,只觉得这顿饭吃的十分添堵。 魏沐谦一直都缩着脖子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会儿见一直关照他的安叔不高兴了,立刻起身将桌上温的酒拿出来,取了酒盅给他倒上,恭恭敬敬的放在安叔面前。 其实魏沐谦此举是犯了酒桌忌讳的,这一桌吃饭的,王爷头衔最大,师父长者为尊,怎么算也算不到先给安星喆倒酒。 好在都是一家人,顾北煦平时不也在意这些破规矩,凌子岺就更不放在心上了。倒是魏沐谦此举甚得安星喆欢心,乐的喝了酒,喝完还不忘挑衅的瞧了凌子岺一眼。 “你看她做什么?她又不喝酒。”顾北煦朝安星喆说道。 魏沐谦端着酒壶尬在原地,他心里觉得该给王爷倒酒,可又怕先尊后次的规矩,一时之间手上的酒壶被凌子岺抢走,只听师父说他:“坐下吃你的饭,咱不惯老安这臭毛病。” 说完,凌子岺就给顾北煦倒了一杯酒,笑嘻嘻望着他,道:“阿煦尝尝。” 顾北煦的虚荣心因为这一声甜腻的“阿煦”得到极大的满足,虽是普通的桂花酿,到叫他品的像什么琼浆玉液似得。 凌子岺接着又拿了一个空酒盅,给魏沐谦也倒了一杯,递给他:“你已经长大了,男子汉大丈夫,该学着喝一点儿。” 魏沐谦听话的接过酒盅,轻抿了一小口,他第一次喝,立刻被辛辣的味道呛的一个激灵,放下酒杯偏头咳得眼角都染上了薄红。 安星喆笑的前仰后合,抚掌道:“阿岺你太缺德了,居然骗自己的徒弟喝酒哈哈哈哈哈” 第100章 王妃酒品不好 凌子岺一边轻轻在魏沐谦后背拍着,一边告诉他:“没事。白芨和菘蓝第一次喝酒也这样,多练练就好了。” 魏沐谦止了咳嗽,闻言转过身来,问道:“那为什么师父不喝酒?” 凌子岺一怔,想了想,苦笑一声:“也没人给师父倒酒。” 第一次喝酒是莳花馆的姑娘们给她斟酒,她喝了。第二次喝酒是她和顾北煦的合卺酒,他倒的,她喝了。第三次喝酒是因为她味觉嗅觉消失错拿了白芨的酒杯,醉了还被顾北煦一顿收拾。 “啊?”魏沐谦没想到是这个原因,他别的不懂,倒是听出一层意思,不是师父不喝酒,而是没人给她斟酒。想明白了便立刻去拿酒壶急哄哄的,想给师父倒酒。 顾北煦却压着魏沐谦拿酒壶的手,道:“你师父酒品不好,我管着她,不让她喝。” 魏沐谦只好一脸茫然的看向自己师父,一旁的安星喆憋笑。 凌子岺将魏沐谦的手解救出来,嘴上却是向着顾北煦说话:“嗯,听王爷的。师父也不是很喜欢酒的味道,你们三个男人喝就行,我有酸梅汤。” 安星喆啧啧摇头,道:“还是王爷厉害,佩服佩服!”这等御妻之术着实让人艳羡。 最后一个党参枸杞鸽子参汤上桌,算是菜齐了。 凌子岺和安星喆这两个人一拿起筷子就开始斗法,好像都觉得对方夹的菜才是最好吃的,互相抢来抢去。 魏沐谦默默捧着碗尽量避开两人的下箸如飞,你来我往。顾北煦忍不住端着酒杯捂了脸,敢怒不敢言的时而帮着凌子岺抢一筷子。 整顿饭吃的是硝烟弥漫,刀光剑影。顾北煦心里默默地想,下次再也不让这俩活宝凑一桌了。 吃过晚饭,魏沐谦先跑出去在廊下支了个小桌,摆了三把椅子,又切了西瓜拿了坚果话梅之类的小食在小桌上摆好。 等凌子岺,安星喆,顾北煦三人在院里坐下,魏沐谦已经沏好了茶送了过来。安顿好院里见师父没什么别的吩咐,魏沐谦就将空间留给大人他们,自己去厅里收拾饭桌,抱着碗碟去厨房洗涮了。 安星喆抱着一小碟坚果,津津有味的吃着,冲一旁喝茶的顾北煦道:“阿岺收了个好徒弟啊!在我手下都没这么勤快过。” 凌子岺闻言看了安星喆一眼:“还吃,刚才没吃饱吗?” 安星喆嘿嘿一笑,拿了两颗剥好的坚果伸手摊给凌子岺,道:“给你剥的。” 凌子岺没接,桃花似的大眼睛扫了顾北煦一眼,直接说道:“阿煦说你不是好人,不能吃你剥的坚果。” 安星喆诧异:“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没听见?” 凌子岺眉眼弯弯,笑嘻嘻道:“心里说的。我和夫君心有灵犀。” 闻言安星喆瞪大眼睛扭头,刚好看见顾北煦望着凌子岺,眉眼含笑的颔首示意。 安星喆磨了磨牙,咬牙切齿的冲两人狠狠骂了一句:“早晚有一天,老子要被你俩气死。” 两人皆愣了一下,凌子岺率先反应过来,立刻上手去抢安星喆手里的坚果,“逗你的逗你的,安王大人别生气,我这不是把我最好的徒弟都交给你手上了,任打任罚,对你多好,是吧!” 顾北煦也放下茶杯附和道:“老安,岺儿还小,你多让让。” “”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你们两口子一个黑脸一个白脸挤兑他半天了。一顿饭坑了他一万黄金,不就是一条锁链的事儿嘛!合起伙来欺负他,这是人干的事嘛! 魏沐谦收拾完,从厨房里出来。凌子岺招呼他过去,拽着人连招呼都没打就直接跑出院子去了。 安星喆摇着折扇,朝顾北煦问道:“你家王妃这么急,拽他徒弟干什么坏事去了。” 星月下,顾北煦笑的一派和煦:“抓金蝉。” 安星喆目瞪口呆:“阿岺,她一个堂堂首领带头抓金蝉?” 顾北煦不以为然:“金蝉怎么了?肉可食,壳入药。”说完,他就撇下安星喆起身整了整衣袖,抬腿往厨房方向走去。 “哎~你干什么去?” “烧水。一会儿岺儿要泡药浴。” 这下安星喆彻底无语了,这夫妻两个,一个尊贵王爷为了媳妇亲自下庖厨,一个杀手首领带着徒弟满林子抓金蝉去。乖乖个天,还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到! “愣着干什么?过来搭把手,提水去!” “欸好嘞!顾大爷,小的这就来!” 得,又一王爷撸着袖子提水去了,果然那啥啥在一起久 了都传染。 几颗星,一轮月,吹拂着夜风徐徐。 月上中天,凌子岺和魏沐谦满载而归。 一进院子,凌子岺就指挥着抱着一小坛金蝉的魏沐谦:“去厨房洗干净,用盐水腌制上。” 魏沐谦应了一声抱着金蝉往厨房走。 顾北煦从厅里出来,手上端着晾好的茶水递到凌子岺面前,“累不累,先喝口水。” 凌子岺玩高兴了,接茶杯的时候调皮的摸了一把顾北煦的手,这才捧着茶水咕咚咕咚喝完。 顾北煦蜷了蜷手指,眼中柔情更甚。 安星喆捶着肩膀从厨房出来,边往这边走边抱怨:“阿煦不带你这么支使人的,在你这儿干活一天,比我带兵打仗都累。” 凌子岺将茶杯交给顾北煦,越过他朝安星喆走过去,站在他面前歪着脑袋笑:“老安,明早要是不着急走,过来尝尝我做的油炸金蝉?” 安星喆喜上眉梢:“真的?” 凌子岺笑了笑,点点头。 等魏沐谦腌制好金蝉,又麻利的将廊下的小桌收拾了,这才跟师父,王爷告了别,和安星喆一起离开竹楼,回营军帐去了。 夜过子时,竹楼到处暗色一片,唯有二楼寝房的灯烛摇曳着,飘出满室混合冷香花香的中药香。 “胳膊别乱动,真不老实!”顾北煦搂紧凌子岺泡在药浴里,右手捏着她的下巴,低头在小人的唇边落下一吻。 凌子岺已经被中药药性熏得迷迷瞪瞪,皱眉扫了一眼顾北煦,挎着脸抱怨道:“这药也太烈了,你到底从哪儿找的巫医,江湖术士吧?药渣我都分析不出来是什么鬼东西。” “南疆的巫医自有他们对付蛊毒的一套手法,岺儿再坚持一下,你的内伤拖得太久,蛊毒也要一点点慢慢拔除。” “你是王爷,你怎么说都是!”凌子岺瘪嘴不理人了。 顾北煦贴着小人又亲了一口,嗓音低沉:“这不是我也陪着你一起熬着呢!岺儿乖乖的,咱们治伤不能半途而废是不是?” “嗯。”半响,凌子岺才懒懒回了一句。 第101章 半夜起烧 药浴过后,顾北煦照旧渡自身真气内力给凌子岺化解药性。 “行啦!你功力虽深,内力亦非无穷无尽。我自己能调息,你就别再虚耗内力了。” “闭嘴。” 凌子岺被噎的无语,简直觉得这辈子该圆满了,一想到活了这么多年遇上这么个霸道的,脑仁都要疼起来。 一炷香后,顾北煦才放凌子岺自由活动。只是,范围仅限于床榻上。 药浴后的顾北煦只穿着单衣,撸着袖子一趟一趟的往外提水。看着昔日金枝玉叶的王爷亲自动手这般折腾,凌子岺实在是觉得 “要不,找两个仆人吧?” “嫌本王收拾的不满意?”顾北煦一边蹲着擦地板,一边头也不回的说道。 “你是王爷,用不着做这么粗活。再说,我手又没断,我明天起来可以收拾” “你是本王的女人,照顾你是应当应份的,你不用想太多。” “可是” “我不喜欢家里有外人在,”顾北煦将抹布收好,又用干净的水净了手,这才走到床榻边,上去将人按在塌上,“京城的王府也好,禹城的王府也罢,对于我来说,只是一座大宅子。有了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家。” 凌子岺心说这人怎么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啥都能撩拨,不能再聊了。 “你,你先放开我”凌子岺拨开顾北煦握着她肩膀的手,推开他坐直身体,才道:“我又不是瓷做的,你老这么紧张我作甚。” 顾北煦笑了笑,大约是顾忌着凌首领的面子,也不再闹她,只道:“老安今天被你讹了多少?” “你怎么知道?”凌子岺好奇。 顾北煦带着一脸柔和的笑意看着她,道:“老安那人藏不住心事,高不高兴都放在脸上。岺儿这般有仇必报的性格,能轻易放过那家伙?” “你还说!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他给你,你就收。你俩穿一条裤子啊!我现在才后悔,要他一万金还真是要少了” “一万金?可以啊!老安这回不得吐血啊!岺儿你是怎么办到的?你是不是打他了?” “没有啊!我只是说,拿那链子锁着他在军前游行罢了,他就答应给钱了。” “啊?”顾北煦看着凌子岺,半响才赞同道:“狠还是你狠。” 凌子岺不以为然:“谁让他带坏你的,该罚!” 顾北煦立刻附和:“对,罚的轻!” 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都是千年的狐狸”的心有灵犀感。 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凌子岺就无缘无故的发烧了。 她觉得头昏昏沉沉的,身上也忽冷忽热,大约是药浴和经脉里的半边月相互制衡,较量之际,毒蝎蛊又跑出来作祟了。 还好,只是难受,从前发作时,身上那种噬心蚀骨的疼痛倒是没了。 迷迷瞪瞪的,她想起来喝口水压一压,只轻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睡在她旁边的顾北煦就醒了。 “疼了?” 顾北煦将人揽进臂弯里才发觉不对劲,凌子岺的身体烫的跟个“小火球”一样,大约是汲取到他身上的凉意,浑身滚烫的小人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 “让我抱抱,冷~” 顾北煦将怀里的人半抱,腾出一只手去摸摸她的额头,手心,果然起烧了。 “岺儿先放开我,我给你倒杯水。”发烧的人容易脱水,顾北煦不敢用力去掰凌子岺环在她腰上的手,怕伤了她。 奈何正发烧迷糊的人根本无法正常沟通,只一味的贴紧了顾北煦,连眼皮都没抬,偶尔嘴里漏出一两声低低的呜咽。 看着怀里的人如此难受,顾北煦的心也被揪的生疼。 巫医说过,药浴起了作用后,会慢慢化解毒草半边月的毒性。拔毒的时候会起烧,不过不用担心,是正常的现象,只需一碗普通退烧汤药就可。 自从凌子岺第一次在七里巷,将自己的病情对顾北煦坦诚相告之后,他就开始着手准备,让巫医研制解毒的药。 那巫医是南疆拔尖的高手,天灵地宝不惜成本。历时一年多时间,实验上千次,终于找到方法,将毒蝎蛊和半边月慢慢从身体经脉里拔除的方法。 顾北煦是个走一步看十步的主,除了命令巫医研制药物,他还派人一直在秘密打探五毒教的老巢,虽说当年的下蛊人毒蝎已死,但说不准五毒教主会有解毒之法。 幸好,在凌子岺五感衰退之前,巫医的研制有了结果。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厨房里备着退烧草药,凌子岺粘他粘的紧,顾北煦只好披了外衣出门,朝外面漆黑的夜空沉声道:“来人。” 一条黑影消无声息从不远处的竹林飞掠而来,躬身行礼,等着他说话。 “叫军医煎一碗退烧药送过来。” “是,王爷。” 等那黑影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顾北煦才紧了紧衣领,转身进屋。 卧榻上的人烧的脸颊微红,如丝的墨发随意散在床单上,领口微敞,露出白皙性感的锁骨。 顾北煦收回目光,倒了一杯温水上前,将小人揽起来,头靠在自己肩窝,轻声哄着:“岺儿,喝点儿水” 凌子岺实在不怎么好受,习武之人身强体健,很少生病。她能忍常人不能忍的疼痛,却受不了发烧冷热煎熬的冰火两重天。 “嗯阿煦,嗯我难受” 顾北煦附身轻轻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安慰道:“一会儿退烧药喝了就没事了,岺儿先忍一忍,我给你擦一下” 凌子岺迷迷糊糊的应着,不一会儿,顾北煦端来一盆温水,沾湿帕子先擦净她因为发烧汗湿的额头脖颈,又湿了一条帕子在额头上搭着。 如此一来,凌子岺总算是清醒一些了,但人还是迷糊,比刚才稍稍好一点,能睁开眼睛了。 “阿言。”凌子岺睁着一双迷蒙的桃花眼,委屈软糯的声线就差没哭出来了。 顾北煦脸色刷的就阴沉下来,定定看着榻上的人,负气的抓住小人乱动的手,把她环的更紧,低声提醒道:“我是顾北煦!阿煦!” “阿煦?!” 凌子岺头晕的厉害,眼睛视物有些费劲。她努力看了半天,也只是看到一个大概轮廓。 第102章 芙蓉帐暖 强撑了没多久,在顾北煦的怀里靠着,凌子岺又迷迷糊糊的睡去。顾北煦无可奈何,又不能跟生病的小人计较,当真是一腔酸涩憋闷无处宣泄。 凌子岺每次神志不清的时候,总是对着顾北煦喊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原本他就清楚知道他那个侄子在凌子岺心里的位置,可他就是忍不住,忍不住较真,忍不住动气,忍不住失落。 岺儿,什么时候你才能完完全全的忘记他?什么时候才能眼里心里都是我,梦里也喊一回我的名字? 他是镇北王啊!堂堂的大渊镇北王,普天之下,他想要什么没有?有镇北王在的大渊国,不和亲,不岁贡,不割地,不赔款,四方胡虏,无敢称兵! 可如今,隔着千里之遥,星辰日月,无端的,他却羡慕起皇宫那头的另一个男人起来。 岺儿,本王可真是中了你的毒了。 外面有人将熬好的汤药悄没声儿的送来,顾北煦敛了周身的低落情绪,起身打开门,接过汤药又一言不发的关上门。 顾北煦将汤药放在桌上,又坐在榻边轻轻拍了拍睡得深沉的人,“岺儿,醒醒,起来把药喝了” 凌子岺烦躁的翻了个身,不理人。 顾北煦没惯着她,直接将人捞起来,晃了晃:“凌子岺,起来!” 大约是闻到了汤药的味道,凌子岺反抗的更激烈了。脑袋都快钻到枕头底下去了,说什么也不醒,打死也不喝药的架势。 顾北煦无法,只得略微使力制住小人,封了她的穴道令其无法乱动,才端了汤药一口一口给人渡下去。 似乎还在为了凌子岺方才的梦呓之语生气,顾北煦亲自喂完药,就放下她。任由她张嘴吐着小舌,苦的眼睛通红,委屈的快哭出来,就是没拿蜜饯给她。 凌子岺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喝醉亦或是发烧,神志迷糊,说话神态才像个三岁的小孩子。 她看不清眼前人是谁,只知道他给自己喂了特别苦特别苦的药,再加上身上因为发烧而肌肉酸疼,头疼的厉害,恍惚间以为自己还是小时候,生病了被师娘照顾的情景。 “师娘抱抱师娘岺儿难受”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摸索着拉住顾北煦的衣袖,配上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叫的顾北煦的心都化了。 顾北煦忍不住嘴角弯了弯,他还没发现凌子岺居然有这么可爱撒娇的一面,伸手将人又捞起来,贴着她的耳边说道:“叫我“阿煦”。” “阿煦~” “再叫一声。” “阿煦~” “” 顾北煦心满意足的搂紧了怀里的人,一声“阿煦”偏只有她叫的缠绵缱绻,偏生出一种勾人的意味。 “阿煦~” “嗯。我在。” “阿煦~” “”别喊了。 “阿煦~” “!!”顾北煦瞪了迷迷糊糊的小人一眼,心道:别喊了小祖宗,你这种叫法明显是勾人犯罪。 “阿煦~” “” 顾北煦一时语塞。 强忍着将怀里再次睡过去的人放回床榻,顾北煦摸摸她渐渐褪下热度的额头,长长舒了一口气。 折腾了半宿,虽然身体有些倦怠,心里却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顾北煦坐在床边,看着榻上的那人。无端的,脑海里浮现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所幸,上天眷顾,又将她送回了他身边。他还有什么不满的呢? 想到这儿,顾北煦又觉得老天待他不薄。屋外天光微亮,他赶紧脱鞋上榻,志得意满的搂着温软香甜的心上人,心暗暗说道就是天王老子也休想从本王手里把人抢走。 翌日。 凌子岺醒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她拨开腰上缠着的手臂,一脸发懵的环顾了四周,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才自言自语道:“怎么睡的这么死?连外面进来人都没发觉?” 昨晚发烧的事情凌子岺完全没有印象,见顾北煦睡得安稳,也没搭理他,就自顾自地从越过他从床榻上下来,到屏风后面的小隔间换衣洗漱,穿戴整齐才悄声出了门。 院子里,一大早就过来的两人,一个树荫下摇着折扇躺在摇椅上纳凉,一个在厨房里做早饭。 “呦~终于舍得起来啦?”安星喆听到足音声摇着折扇忍不住调侃,等转过头看到是凌子岺,眼神明显一僵,“怎么又把男装穿出来了?我刚习 惯了你穿女装的样子,虽然简素了些,好歹赏心悦目嘛!” 凌子岺淡瞥他一眼:“你管的着嘛!我爱穿什么穿什么!” “是是是,我多嘴,你老大,你老大!”安星喆合上折扇从摇椅上起来,给凌子岺让个位置,自己搬了把竹椅坐在一边,打开折扇给人扇风,随口问道:“阿煦呢?” 一大早安星喆就拖着魏沐谦来了,惦记着昨晚凌子岺说的油炸金蝉。谁知来了以后,院里厅里都没人,他俩又不好去楼上寝房找凌子岺,只得在院里等着。 凌子岺抓过小桌上的坚果掰开,往嘴里扔了一个,回道:“房里睡呢!” “啊?”安星喆差点儿被自己吐沫呛到,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凌子岺。睡?他还以为顾北煦一早去营地或者外面练功去了,没想到赖床也会传染。再一看凌子岺人面桃花,神采奕奕,心里不免嘀咕:是不是该给他家阿煦补补了。 魏沐谦从厨房出来,见到师父自是乐颠颠的跑过来,“师父,早饭做好了。” 凌子岺摸摸魏沐谦的头,夸赞道:“乖!你和你安叔先吃着,我给你俩炸金蝉去。” “王爷呢?王爷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吗?”魏沐谦问道。 安星喆拿折扇轻轻敲了一下魏沐谦的头,拽着他边往厅里走边说道:“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大人的事。” 魏沐谦摸着被打的脑袋,身边的安叔说这话时,笑的一脸不坏好意。他疑惑的回头看向师父,什么时候王爷吃早饭也变成不能问的事情了。 “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安星喆笑眯眯的在魏沐谦耳边念道。 魏沐谦想到了什么,脸刷的就红了,立刻低着头不再敢言声。 第103章 鹰咀谷 太阳渐渐爬高,夏日的暑气肆意散播,整个山道像是个密不透风的大蒸笼。 凌子岺步行了一段路,觉得很热,伸手将前襟的衣领扯开透透气。 她穿的是男制衣衫,一身淡雅清冷的浅绿衣袍将身体裹得严严实实。领口外翻被她扯松散后,露出了玉雕一片的锁骨和光洁白皙的脖颈。 她摸出腰上的水囊,打开瓶塞灌了一口,方才觉得干涸冒烟的喉咙好受了些。 安星喆和魏沐谦在竹楼用完早饭就离开了,她出门的时候,顾北煦还没醒。 那个什么鬼什么五毒教主,约哪里不好,约什么鹰咀谷。凌子岺在家研究了半天地图,才勉强辨认了大概的方向路线。 靠!今天逮到你,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凌子岺在心里咒骂着,耳力却也没闲着。身后的足音声已经跟了她一路了,是潜伏在竹楼附近的暗探护卫。 自从上次凌子岺回禹城将竹楼附近的暗探护卫都收拾了个遍后,他们也学的乖了。不到万不得已,谁都不敢露面。知道打架拼不过女主子,又不能违逆王爷的命令,只好不远不近的跟着。 顾北煦也清楚论单打独斗,江湖上很少有是凌子岺的对手。故而,他挑选的都是轻功卓绝,追踪暗器是武林中一辈的翘楚人选。 即便这样,身后跟的暗探护卫也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前面那抹淡绿俏丽的身影看似柔弱可欺,实际只眨眼间,一闪便已经掠出数丈之外,再一闪便消失在山谷栈道之中。 暗探护卫们纵身飞掠,使出看家本领,凭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冷香药香,慢慢拉近与女主子的距离。 凌子岺两次甩不开身后的护卫,心中顿觉无奈,她失了一半内力的功夫已经这般弱了吗?连个人都甩不脱。愿意跟就跟着吧!保护主人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眼见日头过了午时,凌子岺手里攥着一卷临时手绘地图,兜兜转转,就是找不到鹰咀谷的位置。 凌子岺打架爱丢兵器,这大概是武林中为数不多的奇葩存在。她一向自恃内力深厚,飞花摘叶自可伤人。 南疆和大渊的边境山脉起伏,连绵密林。除了驻扎各方军队之外,还有很多三不管地带。人烟稀少,地势复杂也聚集了几路马匪,平素以拦路抢劫为业。 这日,巡山的小喽喽远远见山道上走着一娇弱女子,心中大喜,立刻回去禀报了他们的头头。 马匪惯以凶悍出名,心思简单,胸无城府,却也知道这三不管地带不能得罪穿军衣的。故而等了好几天才等来一个老百姓,还是个女的,乐得嘴都咧到耳根了。立刻纠集了人马呼呼喝喝的奔去了。 迷路的凌子岺本就一肚子火,正没处发泄,这帮马匪碰上她这个魔煞星也是撞了大运。对方见她没佩兵器便以为她弱女子一个,说话间,那打头的就下马走到凌子岺前面,伸手就想揩油。 凌子岺笑的讥讽,心里默叹:还真是无时无刻有人上赶着找死! 只是还没待她出手,耳畔疾风掠过,一枚梅花镖射中那只伸到她面前的手臂。 那马匪头子大叫一声,立时捂着受伤的手臂后退几步。方才还寂然空旷的山道上凭空而降几道黑色身影,欺身向前,长剑疾削,横从穿贯,啸吟贯耳。 一切都在瞬间发生,混战便已经开始! 正好,凌子岺乐见于有人帮她缠住跟踪她的护卫,便不再逗留,运了轻功腾身而起,如同流云掠影浮光消失在山道上。 等暗探护卫解决完马匪,才恍然一惊,他们的女主子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见了。为首的黑衣人撤剑上前,捡起地上的一卷薄纸,打开只扫了一眼。 “快!你们两个速回去禀报王爷!其他人去鹰咀谷待命!” 待凌子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爬上鹰咀谷谷顶,那一身银灰色外袍的五毒教主正慢悠悠的将第二趟水倒进茶壶里。 “来啦!上好的果茶,来尝尝” 荒僻绝迹的山顶被清理出一块地方,支起一个宽敞的竹制帐子纳凉。账下摆了矮榻,小桌,茶具,炭炉,一应俱全。 凌子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上前走到他对面坐下,盯着五毒教主脸上的诡谲面具,嗤笑一声:“人畏首畏尾,排场倒是摆的挺足。” “天气太热,火气别这么大。”五毒教主一边说着,一边将滚开的水冲到茶壶里,浓郁的茶香散开,淡红的茶水缓缓注入莹白新润的骨瓷杯中,隔着氤氲的水雾,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指将茶杯推到凌子岺面前。 凌子岺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怎么?怕我下毒?”五毒教 主右手有一搭无一搭的捻着茶杯,笑道:“普天之下,你是第一个能喝到我亲手泡的茶,本座可舍不得你死。” 凌子岺摇了摇头,晃了晃茶杯里的水,当着他的面直接倒掉,杯口反扣在桌上。 “坤森,你当真觉得戴着面具,用腹语跟我说话,我就不知道是你了吗?”凌子岺突然道。 “哦?”面具下的人笑了笑,点头:“第一次见面我就告诉过你的。” “是啊!第一次见面你就很诚实,你的名字即你的身份。是我没在意,居然不知道五毒教主早几年就易主换人,居然到了我的眼皮底下,我都没认出来。技不如人,吃些暗亏也是应当的。” 坤森伸手摘下面具丢在桌子上,看着凌子岺笑起来,日头的光透过竹帘洒在他的身上,只见面前这人,目似秋水,眉如远山,举手投足间一番翩翩贵公子做派。 “你可是怨我之前出手伤过你,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坤森笑意吟吟的说道。 凌子岺轻笑道:“少给我摆这幅虚假的面目。我杀了你教中四大护法,你报复回来也是理所当然。我就是不明白,你费这么大周折,只是为了解我身上的毒蝎蛊,为什么?” 坤森从桌上拾起扇子,慢慢撑开,冲凌子岺笑的温煦柔和:“唉,你这般说可是太伤本座的心了。四大护法不算什么,他们本事不济,死了就死了,本座从未放在心上。本座只是瞧着与你有缘,你又从马匪手中救过我,我当然要报恩啦!” 第104章 两败俱伤 “马匪?你不说我倒是忘了,那也是你提前设计好的吧?不然以你的武功,又岂会受缚几个莽汉?” “冤枉!我真的是被马匪绑了票。你也知道练功的谁还没个走火入魔,内力不济的时候,赶巧了不是!” “那是够巧的。”凌子岺轻笑一声,道:“行了,废话不多,你要我来,我人也来了,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你急什么?”坤森折扇轻递,压住凌子岺的袖口衣角,微微笑了:“约你来可不是叙旧的。今日便是月中,让我先看看你的脉息。” 凌子岺眉尖微挑,道:“不劳教主费心,我自己的身体好的很。倒是你,废了我一半内力,是笃定我不敢跟你交手吗?” 坤森顿了一下,定定地看了凌子岺半响,忽然一笑:“我上次就告诉过你了,毒蝎蛊发作不容小觑,若是不化去些内力,只怕你早熬不住反噬了。我是为你好,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我谢谢你!”凌子岺咬牙切齿。 坤森微笑:“不用客气。” 语毕,手中折扇微微一抖,侧方递过眼见就要撞到凌子岺手腕上。却不知凌子岺袖中藏了暗器,手腕力量一转,数十枚透骨针倏然发出。 “阿岺下手怎这般毒辣?”坤森反手抓住凌子岺手腕,侧身一摆,身子顺着桌子轻滑至另一侧,只听叮叮几声响起,那些冒着寒光的透骨针击穿坤森方才坐落的竹椅,钉入山石峭壁之中。 凌子岺虚晃一招,脚步微退,调动真气灌注手掌轻巧一翻,风声飒飒只朝坤森胸口袭去。 她不愿同他废话,今日一战在所难免。如今她内力只剩一半,形势不容她久耗,只能速战速决。 偏生坤森不接她的杀招,只闪不攻,辗转腾挪一把折扇对上飒练拳风,使得是行云流水,穿花月影。不过盏茶功夫,折扇点在凌子岺的穴位上,逼得她不得不身形一顿,而那把素白折扇也抵在了凌子岺的咽喉处。 凌子岺心里凉了半截,即便来的时候有心理准备,但碰上这种碾压式的武力对决,还是足以让她受挫到怀疑人生。 凌子岺做了十年暗杀首领,尸山血海里爬出来全凭双手搏杀出的一身武艺。一招一式无不淬炼于毒辣可怖。她曾自诩江湖顶尖高手,普天之下,她还从未将谁真正放在眼里。 而眼前的五毒教主,这个比她长不了几岁的青年,一身强悍内力,极有天赋的武者。即便在凌子岺内力修为鼎盛时期,也不一定从他手下讨的了便宜。 这还真是一个可怕的对手,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一定不要跟这样的人正面刚上。 坤森看着被他用折扇抵住的凌子岺,见她眼眸低垂,一副任你山呼海啸,我自巍然不动的模样,忍不住笑道:“就输了我一招,脸色也不用这么难看吧?况且你内力还封着呢,等你伤好了,本座一定同你痛痛快快打一场,如何?” 凌子岺闭上眼睛回道:“少废话!要杀要剐痛快点!” “好好的,可是你先要动手的,”坤森将点了穴位上半身动弹不了的凌子岺扶到桌前坐下,然后冲她笑了笑,从袖中拿出一个小药瓶放在桌上。 “生气归生气,药还是要吃的。这药每月吃一颗,什么时候你身上的毒蝎蛊彻底拔除了就什么时候停药。” 凌子岺看了他一眼,皱眉道:“坤森,我与你非亲非故,你为何一定要费这么大周折救我?” 坤森冲她笑的一脸和善,眼中如渊难测,反问道:“阿岺这么聪明,不如你猜猜看?” 凌子岺挑起眼看着他,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你那五毒教我不感兴趣,你最好也别来搅和我的事,否则” 坤森直接截住她的话,道:“我可惹不起镇北王,江湖事江湖了,阿岺这点放心。” 凌子岺这才斜了他一眼,“不是最好。” 坤森抓住凌子岺的手腕,手指翻飞解开她的束袖,两指搭上其腕间沉思探脉。 半响,坤森蹙眉:“你还服用了别的药?” 凌子岺面沉似水的看着他,不言声。 坤森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珠一转,笑道:“也对,他那样的身份,天下间什么奇人异士搜不到。看来,有了高人助益加持,你的毒蝎蛊解开也只是时间问题。” 说这话的时候,坤森眉眼含笑,似乎心情颇好。 凌子岺意味不明的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目光锥子,好似要钻到他的脸皮底下,好瞧一瞧这人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 “不管怎么说,阿岺先把药吃了,不然日落之后又该受苦了。”坤森拔开药瓶 的塞子,倒出一粒黑色药丸,伸手捏住凌子岺的下颌。 然而,凌子岺又岂是轻易受制于人的。 坤森方欲投喂药丸,忽然白光乍现,速度之快,距离之近,根本就始料不及。他万没想到被制住穴道的人突然发难,运功冲开穴道的人抽出缠在腰上的软剑,直插对方的心脏。 坤森目光倏然一变,情势所迫之下一掌拍在凌子岺左肩,将人击飞出去。而那柄喂了寒毒的软剑擦着他的衣衫,划开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凌子岺本就强行冲开穴道内力不济,坤森下意识的一掌半点余地都没留,她只觉挟着罡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未拍在她的身上,她就感觉五脏六腑被重击一般搅碎疼痛。 然后就在此时,凌子岺被击飞出去的身形一滞,半空中被一个突然冒出来的青衣白袍人勾着腰抱了个满怀。 顾北煦揽着凌子岺的腰肢,凭空接住人瞬间已向后飘出三丈,两人落地,凌子岺受了内伤闷哼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岺儿?!”顾北煦的声音里带着颤。 凌子岺长抽一口气,忍过左肩的剧痛,“死不了。” 此刻坤森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只见他身形往后晃了晃,一手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凌子岺的软剑上喂了毒,又是蓄力一击,这一剑造成的创口颇深。此刻他只觉得浑身发冷,伤口又痒又麻,眼前阵阵模糊,想来是毒素已经迅速在经脉散开。 第105章 王爷生气,后果严重! 坤森出手如电地封住自身几处大穴,从身上迅速摸出一个药瓶,咬开塞子就仰头灌进嘴里。要知道他可是百毒不侵的体质,也不知道凌子岺用了什么诡异的东西,竟然让他也中了招。 鹰咀谷崖顶上砰的窜起一簇烟火,青天白日在天空绽放流光溢彩。 顷刻之后,数十名红袍帽衫的人影掠到坤森跟前,阵势呈半包围结构将他们的教主护了起来。 “撤!” 坤森受了伤,废话不多言,直接洒下一团药粉,带着麾下教众借着白雾遁走。 凌子岺咳出一口污血后,强行冲开穴道又受了一掌,人虽然没有立即晕过去,却已经是强弩之末。 “王爷”凌子岺低声唤,摊开手掌,手心里静置着一颗黑色药丸,“这药我吃过两颗,王爷带回去找人查一查” 顾北煦撑着她陡然变了神色,他看着怀里的人唇角血色蜿蜒,心绪一晃,下意识将人抱起来搂的更紧。 “对不起我来晚了” 凌子岺靠在顾北煦怀里怔了怔,足足过半响才反应过来,她好像听不清了,视力也模糊起来,顺带着连嘴里的血腥味儿都尝不出了。 五感衰退又要开始了 凌子岺费力的将手中的药丸塞进顾北煦的衣襟里,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似是安抚,缓缓张口道:“我没事。” 顾北煦看着凌子岺明明都虚弱至极,嗓音暗哑,还努力给自己一个微笑,顿时气极,压着嗓音斥道:“小混蛋!每次都擅作主张!等你醒了,本王一定要好好教训你!” 凌子岺眼前已经是一片黑影,她撑了没多久就陷入昏迷,整个人苍白虚弱地倒在顾北煦怀里。 烈日灼心,崖下又飞上几道黑色身影朝这边奔过来,为首的暗探护卫接过顾北煦手中的玄铁令牌,领了命令速速退去。 凌子岺是被顾北煦封了几处大穴,一路抱回去的。 轻雾淡淡笼罩竹林,林间草木繁盛,翠竹欲滴,挡去夏日炎炎。 凌子岺昏昏沉沉醒来的时候,窗外晨雾未散,正值清晨时分。她人只穿着白色里衣躺在榻上,空气中药草的腥气还未完全消散。 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顾北煦身后跟着一个身背药箱的军医进来,凌子岺动了动,只觉浑身无力,看着顾北煦,张口声音竟沙哑:“王王爷。” 顾北煦坐在床边,也不看她,只将她手臂托出来,掀起袖口方便军医施针。 “王妃身体孱弱,内脏不同程度损伤,好在有内力压着,倒也不算棘手,需在床上多躺几日,仔细调养几日再配合汤药即可。”军医一手捻着根细长的银针刺入肌理缓缓搓着,老神道道的娓娓说道。 凌子岺心里一沉,不免心生窦疑:“不过是挨了一掌而已,骨头也没断,为什么要躺几日?” 军医一愣,颇不赞同王妃的说法,拔出腕间的银针,道:“王妃虽然内力深厚,但到底不是铁打的身子铜铁的皮肉,一时仗着自己功力深压得住,往后落下暗疾可要后患无穷。” 凌子岺被噎的一时差点气息不稳。 顾北煦仍然握着她那只手,一副体贴入微的模样:“岺儿不准质疑医嘱。” 凌子岺眼角微微一抽,面无表情的闭上眼。娘的,我还是医者呢!什么破医嘱,分明就是故意整我。 等军医收拾好药箱离开后,顾北煦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先前那套银白锁链,脸上端着一副冷酷做派,把人按在榻上,不由分说扣着手腕脚腕锁在了床榻上。 “你干嘛?”凌子岺微蹙起眉,警惕的瞧着手腕上精巧而坚固的冰冷镣铐,直直的看着顾北煦。 顾北煦眼神微深,将镣铐的钥匙仔细收好,才打定主意与她对视,柔声道:“之前是我对你太骄纵了,屡说不听,现在把自己折腾病了,就遵医嘱好好养着吧。” 他如今也摸透了凌子岺的脾气,柔的对她不管用,有时候强硬手段反而能奏效一些,所以顾北煦狠下心来,端叫她没力气出去折腾。 闻言凌子岺一怔,当场就冷了脸色,语气不善地问:“什么叫屡说不听?” 顾北煦先默了默,叹道:“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往后不准动内力,有事不许瞒着我。鹰咀谷是怎么回事?坤森又是怎么回事?” 凌子岺一只手藏在广袖底下攥紧了手边的银链,她没想过这么多,与五毒教主的约定是上个月的事,她也是为了确认心中的疑惑,并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 这会儿见顾北煦满脸清冷,一双眼睛波澜不惊的与她对视良 久,逼得她不得不别开视线,心虚的将一句“关你什么事!”卡在喉咙里,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攥紧,顾北煦温声道:“别以为不说话这事就算过去了,凌子岺,本王有的是耐心” 凌子岺偏过头来,直直看着顾北煦:“你还能困住我一辈子不成?” 顾北煦低头笑了起来,微微凑近了些,盯着凌子岺的眼睛,极为认真的一字一句的温柔说道:“有何不可?废了你的武功,解了你身上的毒蝎蛊,你这一辈子除了本王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凌子岺沉默的看着顾北煦,闻言忽然轻轻的笑了:“若真是如此,王爷也不必白费力气,直接给我个痛快就行了。” 从相遇开始到现在,即使两个人该干的不该干的都做过了,一亩三分地上温存交集,也不知是几分逢场作戏的真假。凌子岺从未完全对顾北煦这个人放下戒心,大约是在冰寒里浸的久了,骨子都冷透了,即便泡在暖阳里也不觉得什么。 顾北煦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俯下身去,轻轻含住了她的嘴角,不轻不重咬了一口,抵着她的额头,幽幽叹道:“你凡事倒是想的开。只是不知道,若有一日,本王死了,你会不会伤心一时片刻” 不待凌子岺回答,顾北煦便放开了她,整了整衣袖从床榻上起身,“炉灶上的药应该熬好了,我去看看。” 直到他走出房间,关上了门,才站在门外轻轻说了一句。 “岺儿,你别怪我。” 第106章 软禁!冷战! 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坤森有句话说的对,他确实惹不起镇北王。 五毒教地处南疆境内,数百年来与世无争,更谈不上与大渊朝廷有什么关系。上一任的教主是个极为自负的疯子,他一生醉心研究毒蛊,不涉江湖事,不理山外人。 可惜,再与世无争也是人,要吃饭的。养着这么一大群教众,每天的银子花销如流水,故而从前的五毒教真正横敛私财的还是四大护法。 除去占山为王,田产商铺包租以外,来钱最快的当然还是地下组织两大巨头,赌庄,妓院各占去财务收入的一半,另一半就是杀人放火的刺客营生,有时候也抄马匪的窝。 这些账务细则,坤森平日里是鲜少过问的。 那日他中了毒回到凤鸣谷,遣散身边的所有人,才开始调息养伤。 仅仅过去了四个时辰,手下的教众就接连来报,他们各处的赌庄被官兵抄了一大半。坤森心里一惊,他没想到镇北王的速度这么快。 紧接着,大渊边境的先锋营首先对凤鸣谷发起总攻。水源,出口均遭到不同程度破坏。毒瘴林攻不进来,那些官兵竟在外围放了把火,山林着火,非同小可。 纵是坤森武功再高,对上这种最野蛮原始又排山倒海的攻势,也无计可施。 退居地宫的第三日,外面的动静终于平息。大渊撤兵,差点儿被赶尽杀绝的五毒教众才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绝对是一个警告! 民不与官斗,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 而隔着几座起伏山脉的那头,大渊境内。 主将营地后方的竹楼小院,连着三日,凌子岺都被软禁在里面。 临近傍晚,顾北煦挽着袖子,端着鸡汤推开房门,走进屋里就看见凌子岺正倚坐在床边,正举着手细细端详手腕上的银链,研究的甚是专注。 顾北煦将鸡汤放在床边的矮桌上,附身捡起散落一地的话本子,这是他寻来给她解闷的。坐在床边,伸手握住凌子岺的手腕,将镣铐一起握在手心,浅浅笑了笑,道:“别看了,小心伤了眼睛。” 凌子岺淡淡瞥了他一眼,扭了扭手腕挣脱开他的手掌钳制,没说话。 这三日里,大半的时间凌子岺都在昏睡,浑身提不起劲。早上喝了药之后就眼皮发沉,昏昏沉沉睡了一整日,错过午膳时间,醒来已是黄昏。 凌子岺靠在顾北煦身上,由着他将鸡汤一点一点喂给她,才喝了小半碗,凌子岺就不想喝了。 顾北煦搁下汤碗,又重新坐回床边。 凌子岺凉凉的看了他一眼,拖着银链往床里侧挪了挪,与顾北煦拉开些距离:“我困了,你去忙你的吧!” 闻言顾北煦站起身,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深深望了凌子岺一眼,道:“那你睡吧,我等会儿来叫你起来药浴。” 凌子岺也不理他,拽过薄被搭在腰间,闭上了眼睛。 屋内静谧,窗子微微支起一条窄隙,外面传来风过竹林的声音。 等凌子岺再半醒不醒的睁开眼,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屋里掌起灯,空气中飘着熟悉的药浴味道,顾北煦坐在床边,也不知端详了她多久。 灵台清明,身上却没劲,手脚更像是在水里泡久了,发软。凌子岺心里清楚,自己这是中药了。 凌子岺掀开眼皮不满的看了一眼顾北煦,伸手时才发现不知何时,束缚在她手腕脚腕上的镣铐不见了。 也对,她现在这幅样子,手软脚软能走出这个院子都费劲,镣铐再锁着她实属多余。 顾北煦顺了顺凌子岺的头发,轻声开口:“醒了就先吃点儿东西,一天都没怎么吃饭。” “没胃口。”凌子岺翻了个身,用脊背对人。 顾北煦伸手扶到她的腰上,将人从床榻上捞起来:“就算你要跟我生气,也别饿着自己身子。” 凌子岺也不挣扎,顺着他的动作别开脸,没言声。 本来这几日,顾北煦是有心给她一个教训,好让她以后做事别再瞒着他擅作主张。可是真的冷下脸狠下心来,他才发现,他的底线是一退再退,一让再让。 凌子岺明显比他薄情寡义多了,软硬不吃,从前生气会动手打人,现在没力气了就干脆不理人。顾北煦忍不住腹诽:这哪儿是教训她,分明就是折磨自己嘛! “你身上什么味?”凌子岺忽然皱眉,冷然地看着顾北煦。 她从小在各种药草熏陶下长大,对除了药草以外的气味格外敏感。顾北煦扶着她的手臂僵了一下,笑了笑便道:“ 可能是沾了药浴的药材。” 屏风后还搁置着刚烧好的热水,白雾缭绕的水面漂浮着一堆药材,每晚药浴已经成了凌子岺的必修课。 可凌子岺分明闻到的血气。她身虽怠倦,可心里却清明的很。凌子岺微微眯起眼睛,目光不动声色的在顾北煦身上徘徊,欲想扒了他身上的衣衫一探究竟。 顾北煦对于凌子岺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毫不在意,只是浅浅的笑着:“既然不饿,那就先药浴。” 凌子岺身娇体软,也不矫情,由着顾北煦褪去她的衣衫,将她抱进屏风后的浴桶里,随后顾北煦也剥了衣衫跨坐进去。 顾北煦光洁的胸膛上只有几处陈年旧伤,没有新鲜的伤痕,就连方才那一丝血腥气似乎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大约是她睡得太久,嗅觉出了岔子。 凌子岺蒸在浑浊炽热的药汤里,初始浑身上下刺痛,时间久了仿佛被千斤坠压,幸而有顾北煦在身后撑着她,熬过半个时辰,经脉的不适才逐渐舒缓。 凌子岺闭着眼,头靠在顾北煦的肩窝,自顾调息。肩后微微发痒,不用回头也知道顾北煦正在用指腹描摹她身上的刺青。 “彼岸花有什么特殊的寓意么?”顾北煦说话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的梦呓,又像是黏黏糊糊的问话。 凌子岺忍不住蹙眉,半响,才面无表情道:“引魂之花,永不褪色,永不凋零。彼岸花开后背纹,从此再无意中人。” 顾北煦一激灵,没来由打了个寒颤,指腹虚虚落在那朵红色妖冶上,“从此再无意中人原来是这样的。” 第108章 要命! 之后的两天里,顾北煦就很悲剧了。被凌子岺从床榻上踹下来,连盖着被子纯睡觉的福利都被剥夺走了。 他心里忍不住委屈:明明那晚是她先动手撩拨的,怎么现在反而成了他的不是了。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凌子岺这道菜美味是美味,真辣起来也是要疼心烧肺的。 于是,某个可怜的王爷开始了认错路上的缠郎模式。 “岺儿,你饿不饿?我做了清爽的鸡蛋羹,你要不要尝一口?” “岺儿,外面天气热的很,你要出去吗?我煮了酸梅汤,用井水冰了,你喝了降降暑,好不好?” “岺儿,你上次救得那库尔勒王子,还记得吗?今天营地收到满当当一大车南疆来的谢礼,我挑了几件你喜欢的,放在厅里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岺儿,你别老看书,对眼睛不好,我带你出去转转好不好?” “岺儿,我在院里搭了个秋千,你别老在房里闷着,时间久了会闷出病来的。” “” 凌子岺八百年都没过过这么聒噪的日子了。 顾北煦完全蜜蜂一样不分白天黑夜的在她耳边嗡嗡,黏黏糊糊的说着一些不着调的情话,腻腻歪歪的让人牙酸。 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整个一个受气的“小娇娘”。弄得她十分怀念前几日那冷酷少话的腹黑王爷。 “岺儿,还生气啊?”顾北煦从厨房出来,看见凌子岺站在院里盯着秋千架子发呆,立刻走过去她身边想抱一抱她,结果抱了个空,有些尴尬的收回自己的手。 凌子岺冷飕飕的目光飘过来,要笑不笑的打量着他:“我怎么敢跟王爷生气呢?我不配!” “岺儿最配了!除了你,别人都不配!”顾北煦立刻嬉皮笑脸的接话,这点儿觉悟还是有的。 凌子岺斜睨他一眼:“王爷挺喜欢金屋藏娇吗?囚禁,嗑药,玩的花样倒是不少,以前养过几个啊?” 顾北煦:“” 这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啊!从前他是荒唐过,可自从有了凌子岺,他发誓,他真的再没看过别的姑娘一眼。实话实说,那以后恐怕他连凌子岺的床都上不去了。可他若不说实话,凌子岺又岂是那么好糊弄的。 想到这儿,顾北煦悔的肠子都青了。你说他以前跟着老安瞎混啥,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他现在非常后悔,非常非常后悔! 凌子岺也懒得听他解释,目光警告的瞪了紧跟在她后面的人一眼,径自回房间去了。 晚上月华如水,倾泻满院。 凌子岺半靠在摇椅上赏月亮,旁边的顾北煦一手托腮,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岺儿” “闭嘴!” 顾北煦果然闭嘴,只是身体靠的离凌子岺越来越近,就在他悄悄伸出手想环抱一下美人时,却被凌子岺躲开了。顾北煦也不气馁,好赖这回没打他。 “岺儿,我真的真的真的就喜欢过你一个人,那些都是逢场作戏,我连她们眉毛眼睛都没记住过,我只喜欢你。我只要你一个人就够了。岺儿饶了我吧!我知道错了。” 凌子岺嗔过来一眼:“王爷也会犯错?” “是是是,我真的知道错了。要是早知道有这一天,会因为以前那些荒唐事被你问的无可辩驳。当初我一定远离老安,守身如玉,等着岺儿长大,早早将你娶回来做王妃。” “嗯?男人的话能信吗?尤其是王爷这种经常泡在风月场所的男人?负心薄情的,还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顾北煦惊出一脑门的冷汗,目露惊恐:“岺儿,你别这么跟我说话,我害怕” 凌子岺呵笑一声,语气凉凉:“你怕什么?你不是挺厉害的吗?还要废了我的武功,将我一辈子囚着” 顾北煦顿时头皮发麻,慌了手脚后知后觉的去抓凌子岺的衣袖,颤着嗓音可怜兮兮讨饶道:“岺儿,我吓唬你的。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别生气,要不罚我,怎么罚我都认!要不,你打我一顿消消气也好?”说完竟抓着凌子岺的手腕往自己胸前按。 “松手!”凌子岺条件反射在他手臂的麻筋上一弹,使了个巧劲挣开手:“急什么!你跟我的账还有的算呢!” 顾北煦好生委屈,欲哭无泪,他从前没哄过人,跟着安星喆耳濡目染久了,现在也只会哄凌子岺。 顿了半响,顾北煦却还是试探的开口:“那能不能先泡药浴,昨晚你就没泡,这药不能停的” 凌子岺一挑眉,略有犹豫,才生硬回道:“把药汤准备好,我自己泡。 ” 随即又危险眯起眼睛,警告道:“你要是敢进来,别怪我不留情面!” 顾北煦立刻凑过去保证,生怕凌子岺反悔似得,“好,我保证不进房间。岺儿有事儿可以叫我,我就在门口等着。” 凌子岺不满地拂开他的手,低低应了一声。 理想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 凌子岺中的毒蝎蛊已经在她身体里呆了四年多,还有压制毒蛊的毒草半边月,两种剧毒之物时日已久早就和她的经脉血肉交缠长在一起。如今要生生拔除毒蛊,无异于剥皮抽筋,其中的痛楚可想而知。 那巫医开的都是虎狼猛药,拔毒又岂是舒舒服服那么简单。饶是凌子岺已经泡在药水里多日,也还是受不住这药物的烈性。 之前都有顾北煦陪着她,她倒也没觉得那么难熬。可现在没了顾北煦在一旁协助,才刚过一炷香的时间,两种毒素在体内冲撞,她只感觉经脉寸痛,本就孱弱的内力压制不住,整个身体到处痛成一片。 她突然不想解毒了,这么痛苦的解法实在是太煎熬了。甚至她悲观的想:肆意妄为的活两年不好吗?人生本就是一场修行,她这样的不是早该下十八层地狱吗?她又有什么资格好好活着,她也配! 顾北煦一直守在外面,屏气凝神用内力探听房间里的动静。直到蓦然间探不到任何气息,他心漏跳一拍,不敢丝毫犹豫,手足麻痹的撞开房间门,冲到屏风后看到凌子岺双目紧闭溺在浴桶里。 他眼前昏暗,耳中嗡嗡轰鸣,一双手更是抖的成了筛子。凌子岺力竭气虚的躺在他臂弯里一动不动,面上血气不足,透出病弱的苍白。 “岺儿,你可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第109章 郎骑竹马来 凌子岺再醒来恢复意识已经是后半夜了,盛夏的夜晚很安静,窗外偶尔听得见一两声蝉鸣。 身畔的顾北煦不知何故睡得深沉,鸦睫下遮住平日一双寒潭墨眸,窗棂外泻的月华在他脸上凝了一层霜,睡着的时候清冷禁欲,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许是白日里睡多了,凌子岺实在睡不着了,索性起身下榻,随意裹了件中衣就走出了房门。 院子里的药草长势欣荣,稀薄月光透过乌云昏沉,泻下细碎的银灰。忽然就起风了,竹林的竹叶枝条随风而动,骤然带起一瞬间的冷意。 凌子岺浑然不觉,坐在院里的秋千上随着风起刮过的声音荡来荡去,一头齐腰的墨发随意铺开,脸上苍白漠然,一双载星盛月的大眼睛好像失了光彩,无神默默的半阂着。 冷风拂过脸颊,闻着随风潜入夜的泥土潮湿,满院的药香略微发苦,良久,良久,凌子岺才稍稍回过神来,原来,下雨了。 淅淅沥沥的小雨,在眼前汇聚成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水洼,小蘑菇似得连成一片。她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雪白中衣,被雨水打湿后贴在肌肤上,白的透明,亮的晃眼。 从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好多次都赶上下雨天,那些人和事曾经那么深刻的印在凌子岺的脑海里,如今却如流沙般慢慢消逝。她已经记不起那些模糊的面孔,记不起那些死在她手上的无辜血腥。经年累月,她满身污秽从地狱爬出来,怎么配的上这一抹干净的白。 外面凄风冷雨,房间里的顾北煦突然睁开眼睛,掌心摸过旁边的床榻,半边冰凉。心神一颤,猛地坐起来。 他明明记得凌子岺睡在他身边的,人呢? “凌子岺!” 听到有人叫她,凌子岺顺着声音茫然扭头,一下子愣住。 顾北煦只穿着晃眼洁白的寝衣从楼上飞下来,眼中冒着要杀人的火光,七分怒意三分担心的一把将你从秋千上拽进怀里。 “你怎么回事?这么大的雨连伞也不打?前两天高烧不退的人不是你是吧?跟我置气冲我来,何必这么折腾自己!” 凌子岺被顾北煦吼的有些发懵,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人抱进了房间,然后剥去湿透的衣服,再被塞进盛满水的浴桶。最后换了干净的里衣裹着被子趴在床上,由着顾北煦将她半干的头发用内力蒸干。 “阿煦?你就这么喜欢伺候我?”凌子岺坐在床边,双手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茶,这是顾北煦冒雨出去,亲自在厨房给她熬煮的。 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能老做这些事! 谁知问出的话没有回应,顾北煦一边换下自己被雨淋湿的衣衫,一边满脸火气的给了她一个白眼。 外面的雨势渐渐更大了,温度也骤然降下来。顾北煦关了一半的窗棂,只留出一条窄缝供空气流通。然后又从衣橱里拿出一床新的薄被。 凌子岺咬着姜茶的碗沿,缩在裹成蚕蛹的被子里,一双眼睛飘来飘去盯着收拾房间的顾北煦。在那人凌厉带着火气的眼神扫过来时,再厚脸皮的扯出一个心虚的笑来。 “看什么看!抱着碗不喝等什么呢!你是三岁孩子吗?大半夜的淋雨玩儿,不知道自己身上多少伤是吧?这般不顾惜自己身子,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这么作弄!”顾北煦气得真像把人拎起来打一顿,但到底没舍得真动手。 “烫”凌子岺捧着碗可怜兮兮的冲顾北煦眨眨眼睛。 顾北煦到底还是舍不得眼前的小人受委屈,敛了周身的冷冽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碗,轻轻吹了吹,才递到凌子岺嘴边,柔声哄着:“先尝一小口,热的喝下去才管事。你这淋了雨不喝姜茶万一再起烧就更难受了。” 凌子岺咬着碗沿乖乖喝了一口,入口不是意料的姜茶辛辣,不由眼眸微亮。 “我放了冰糖。”顾北煦温声解释。 凌子岺点点头,隐下漫上心头的感动。一碗姜茶下肚,驱散周身的寒气,五脏六腑都暖和起来。 房间燃着灯烛,摇曳着暖光显得温馨且岁月静好的模样。 “岺儿。” 温暖从背后将凌子岺整个紧紧包裹住,在这个雨声潇潇的夜里,跌进一个温柔结实的怀里。 顾北煦环着凌子岺的腰肢,胸膛贴着她的后背,头搁在她的肩膀上,轻声问道:“我们不吵架了好不好?” 凌子岺沉默。 顾北煦也不再言声。 他们互相偎着,在这漫长漆黑的夜里,没有刻骨铭心的誓言,只有相依为命的对望无声。两个人都清醒着,听着彼此的心跳,享受着前所未有的安定。 白头偕老 ,相濡以沫,应该就是这样。 静谧下一声微不可叹的婉转幽幽打破,语气清淡的让人听不出一点儿情绪:“顾北煦,你待我这么好,我该怎么报答你?” 身后的顾北煦突然轻笑一声,道:“若真要报答,以身相许就好。” 凌子岺被他逗笑了,回头质问,嗔怪道:“你还想怎么以身相许?” 被怼回去的顾北煦立刻厚着脸皮言笑晏晏,深深看着眼前的美人,伸手在腰肢上按了按,语气坚定道:“等你好了,本王要同你天天以身相许!” 闻言凌子岺无话可说,先是默了默,最后言简意赅的骂了一句:“滚!” 被骂的人也不恼,只是好脾气的笑笑,手上却蔗糖似的赖着她的腰肢,美人楚腰,一把刚刚好掐得住。凌子岺从小习武,腰身如韧柳,各种滋味儿顾北煦领略过,真真是食髓知味。 半响,凌子岺突然没头没尾的说道:“阿煦,我是从小就喜欢顾赫言的。” 顾北煦僵住。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我是师娘捡回来的孩子,从小就怕黑,夜里不敢一个人睡觉。八岁以前,都是顾赫言守着我,就在我的床榻边打地铺。三伏酷暑,数九严寒,他一直都在。” “小时候,我功课差被师父责罚,或者每次淘气闯了祸,也都是他护着我,罚跪的时候偷偷给我送吃的,罚打的时候给我送伤药。我虽然是师姐,又比他长一岁,却得他处处照顾相护。” 第110章 雨夜倾心,回顾前尘~ 凌子岺似乎倦了,偏头靠在顾北煦的肩窝,两个人靠的很近,鼻息温热扑在颈侧,顾北煦心跳愈快,望向凌子岺的眼神清透,眉心却始终蹙着。 “师娘临终的时候,将我和顾赫言叫到跟前,将我的手放在他的手上才闭上了眼睛,那一年我才十二。师娘走后,我便在心底将顾赫言当做了最重要的人。” “那时候我们都太小,不懂什么是喜欢,也或许只是我单方面的不懂。我幻想过我和他的将来,继承药王谷,悬壶济世,做一对神仙眷侣。” “如今想起来,自己当年真是傻得可怜。师父一早就知道顾赫言的身份,药王谷作为五皇子的靠山早晚是要辅佐他称帝的。当年老皇帝棋行此招不过是给顾赫言韬光养晦的历练而已。从一开始,老皇帝就选好了继承人。” “顾赫言回皇宫那年,我年岁十六,按说也已成人该是面对现实的时候。可我偏偏就画地为牢,将自己困在一方天地,苦苦煎熬了十年,最后心灰意冷,病体残躯时才幡然醒悟。什么青梅竹马,什么两情相悦,不过是他利用我的手段。我骗了自己十年,最后却落得” 凌子岺很少哭,尤其是十六岁以后。 顾北煦满心满眼的心疼,环着凌子岺的手臂不自觉的收紧,摸出枕侧的手帕拭去美人苍白脸颊的海棠微雨,柔声道:“别难受了,从前的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他是皇帝。离开药王谷,我和他这辈子都再无交集。或许本来就不该有交集。菘蓝,白芨,所有的因为这件事牵扯受连累的人,罪魁祸首都是因我一人之过” “岺儿,别这么说,你也是受害者。” “可我并不无辜不是吗?我清楚他的野心,却还甘愿沦为他权欲的一把刀。我犯下的罪孽,恐怕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岺儿,不会的” “阿煦,你知道吗?无论他怎么对我,无论我下多少次的决心。只要他有危险,只要他一开口,我就心软,就没办法拒绝。” “岺儿。” “锦州节度使是我决心帮他最后一次出的任务,我都已经将首领腰牌还给他了,我都已经计划好去南疆再也不回去了。清水镇一个影卫找来,只说了一句:他病了。我就慌了分寸,巴心巴肝的跑回去,又被他算计着接了宰相府的任务” “我真的,我当时是想将自己陪给他的。我想着,不就是一条命吗!我不要了,我就是死也不想再见他了” “岺儿,别” “我这辈子已经毁了,我想过将我想护的人都安顿好,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死了埋了,无碑无字,倒也干净!可老天却偏偏让我遇到了你” “在我要放弃的时候,你一次又一次将我拉回人间。我怀疑过你的初衷的,包括到现在为止,只要能让我觉察出你对他稍有不利的一点蛛丝马迹,我真的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护他似乎已经成了我的本能,长在骨血里的本能。” “我厌恶这样的自己,可我又无可奈何这样的自己。所以我很矛盾,阿煦我好痛苦,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想让你杀了我,我想解脱,想求一个痛快!” “胡说什么!”顾北煦眼神渐沉,忍不住斥道:“为了个男人要死要活,你还有点儿出息吗?” “我要出息有什么用?”凌子岺双眼通红,雾水涟涟,呵笑一声:“此生我还不够狼狈吗?你以为我愿意淋雨啊!我不过是想让自己清醒一点,忘了他,只有忘了他,我才能放下过去,我和你才能重新开始,你懂不懂啊?阿煦”说到这里,凌子岺已经泣不成声。 顾北煦一时语塞。 等凌子岺哭的梨花带雨好容易缓过一口气,他才拿过矮桌上的茶水用内力催热,贴心的喂到哭成泪人的她嘴边。而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你想的如何?清醒了吗?” 凌子岺偏过头,撇了撇嘴,带着哭腔嘟囔:“本来快清醒了,你却突然出现,还骂了我一顿” 顾北煦道:“那怎么?我再将你扔出去,再淋会儿?” “你敢?”凌子岺瞟了顾北煦一眼,语气硬邦邦的质问。 顾北煦立刻赔上笑脸,连忙道:“不敢不敢,咱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可别再把你的小脑袋想傻了” “你才傻!” “是是是,我是天下第一大傻,偏偏就喜欢上你这小傻。你今晚上可心疼死我了,不亲亲抱抱,这事儿过不去了” “顾北煦!” “欸,在呢!” “你!我” “嗯? ” 凌子岺闭了眼,将眼中的酸涩压回去,抬头慵懒的望进顾北煦瞳孔里,“我平生第一次给人当王妃,是不是不太合格?” 顿时顾北煦被问的酥了骨头,亲亲热热在凌子岺后颈啃了一口,在她耳侧调笑:“本王也是头一回给人当夫君,王妃可还满意?” “少贫嘴,认真回答问题。” 顾北煦笑的眉开眼笑,装模作样的啧了一声,道:“我怎么敢挑你的错处?是不是夫妻做的久了,岺儿终于又心疼起我来了?” 凌子岺无语,直接转身抬手就是一掌劈去。顾北煦笑嘻嘻的侧身避过,帷帐晃动,他见招拆招地握住凌子岺的手腕,放在心口故作伤感:“好好说着话,岺儿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凌子岺目光平静:“你在我身上下药这事儿还没过去呢?” 一想到她前几日受内伤,顾北煦一边三餐两点对她悉心照料,一边在她的药汤里下软筋散,她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是镣铐又是下药,好家伙,这是生怕她飞了呀! 话又说回来,她也是真的把顾北煦惹急了。否则也不能这么对她。相处这么久,顾北煦对她究竟有几分真情假意,她还是看的清楚的。 顾北煦早就知道瞒不过凌子岺,这会儿被问起来,即使早有思想准备也不免慌张,僵硬勉强的赔着笑脸,支支吾吾的解释:“那其实我我” 凌子岺抽出自己的手,屈膝一脚将顾北煦从床榻上踹下去:“我饿了,去给我弄点儿吃的来。” 摔在地上的人先是一愣,随即扬起甜的腻人的笑容,嘴上轻快应了一声速度爬起来,屁颠屁颠的披上衣衫开门出去做饭去了。 第111章 报复 凤鸣谷。 五毒教总坛,某处隐秘山洞的冰雕室。 坤森被冻醒,入目所见,是一张与悠芙儿七八分相似的脸,眼神如鹿,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看着他。 “你是何人?敢冒充芙儿?”坤森眼神一凛,内力运足,并指如刀,一道强劲便朝着灰衫少年袭去。 陆一原本就虚弱至极,他那点儿三脚猫的功夫,根本就躲不开教主哥哥磅礴骇浪的一掌。似是不可置信,陆一的身体如断线风筝直直飞出去,脊背狠狠撞在冰雕室的墙上,“咔嚓”一声肋骨断裂,陆一掩着嘴唇闷哼一声,呕出一口血来。 “哥哥,我是陆一!”陆一瞪大了眼睛,鹿眼顿时氤氲出红丝,张嘴又不可抑制的咳嗽起来。 “陆一?!” 坤森大脑空白了一瞬,没有聚焦的深色瞳孔满是迷惘。 “哥哥你不记得陆一”陆一眼前一阵阵昏黑,死命咬着干涸开裂的嘴唇,强提着一口气,勉强从喉咙间挤出声音来。 就在这时,坤森的身体突然剧烈的抽搐起来,脸上半点血色也无,似是忍受不住,他一把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单薄的胸膛上,一条条诡异如活物的黑线流涌动在他皮肤之下的经脉之中。 顿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那日鹰咀谷回来,他中了凌子岺喂在软剑上的毒,虽然及时运功逼出了一部分毒素,但聊胜于无。这毒十分霸道,寸寸侵蚀他的经脉,不伤内力不受重创,就只是疼的厉害。 之后的他因为这余毒就一直处于半清醒半疯癫的状态。清醒的时候知道自己的血液里有毒素,不能再用药血滋养心上人的心脉。疯癫的时候,就不认人,不管不顾的割开手腕处放血,潜意识里还是觉得要救芙儿。 “嗯”经脉寸寸拓宽再寸寸搅碎的痛楚逼的坤森眉间郁结,唇角淌出血来。 “哥哥。”陆一顾不得肋骨间断骨的搓磨,用尽力气爬到教主哥哥身边,长时间失血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比白雪还要尤胜两分。 “哥哥你怎么了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陆一我”陆一透支着最后的体力,眼角淌泪,对着坤森发出痛苦的呼喊。 三天前,他被教主哥哥打晕,就莫名其妙被带到这里。 这里是一个被白色寒冰堆砌的宫殿,冰棺里躺着一个美丽的女子,姣好的容颜,莹润如雪的肌肤仿若沉睡的童话公主。 教主哥哥把他禁锢在冰棺旁,用匕首在他手臂上划了两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让鲜艳带着他体温的血液,如涓涓细流淌进石槽里,而教主哥哥就在一旁托着腮贪婪地看着冰棺里的人。 那是个要靠人血滋养心脉的怪物!怪物!陆一缓缓阖上双眼失去意识前心里骂道。 “醒了?” 还未完全睁开眼睛,耳边就乍然响起一道温润的嗓音。 “哥哥。”声音嘶哑难听,气息到了喉口宛如刀割。陆一稍缓了一下,意识混沌的想起身,却又被一只手掌温柔而坚定的按回床榻上。 “别乱动。”坤森拍着他的手臂处,温和说道。 疼,太疼了。 陆一浑身疼的住不住发抖,冷汗湿透了层层叠叠的衣服,偏却肋间断骨被竹板固定着,硬邦邦的不能动弹。 入目所见,他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教主哥哥就坐在他的床榻边,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药汁,正温温柔柔的吹凉着。 “哥哥。”陆一突然涌上委屈,立时眼圈一红,咬着嘴唇抽泣起来。 坤森放下汤碗,微叹一声将人托起半抱在怀里,轻拍着他的背安抚道:“陆一不哭了,喝了药就不疼了。” “哥哥,你终于认得我了呜呜”陆一靠在这个熟悉温暖的怀抱里,曾经给过他极大痛楚的人此刻轻柔耐心的哄着他。 坤森安抚的摸摸他的头,面上含笑:“你受苦了,下次我犯病的时候,你别出来,把自己藏好了。” 他这几年一直在悼念曾经,在疯癫与悲恸中消耗所剩不多的生命。 喝完了药,又灌了些蜜水,陆一的嗓子才稍稍舒服些,但一开口还是喉间丝丝缕缕的疼。坤森握着他的手腕,眉眼低垂,动作轻柔的给那两处刀痕换药。 “哥哥?你到底怎么了?”陆一担忧地看着他,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惶恐来:“昨天你都不认识我” 打从陆一进了凤鸣谷,不是在受伤就是在受伤的路上。他已经有些习惯教主哥哥阴晴不定的性情,逃跑被抓回来的千机蛊 ,跟他顶嘴被关受刑琵琶骨,还有这次肋间断骨,想想他也是命够大了。 这么重的伤摊在他这幅武功浅薄的人身上,还能喘气,全靠始作俑者的金丹妙药和悉心照顾,否则他早就埋土里了。 他想过要离开,可是又舍不得教主哥哥对他温柔的时候。矛盾煎熬,他决定先了解教主哥哥犯病的原因,再谋以后。 “哥哥,冷的刺骨的那间山洞里,躺着的到底是谁呀?是你的什么人吗?” 坤森缠纱布的手下意识一顿,抬头望进少年期盼又犹豫的眼神里,半响才道:“那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人。” “那她是生病了吗?什么时候醒过来?为什么要用血供养,是中了什么邪术吗?”陆一惊讶又担忧的睁大了眼睛:“哥哥的病跟她有关吗?” 一连串的问题听得坤森忍不住皱起了眉,指尖的白纱缠绕好打了个结,才说:“我是前几年练功时内息走岔了路子,与濒临绝境时捡回这条命,心脉便在那时落下了病根。心绪不宁或者受到外界刺激就会发作,暴躁嗜血,疯癫入魔。” 坤森叹了口气,接着道:“这次发作是因为中了毒,内力压制不住,才会伤了你。” 陆一用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抓住坤森的衣袖,奇道:“哥哥不是百毒不侵吗?什么样的毒这么厉害?能解吗?” 坤森道:“不知道。她是用毒高手,恐怕也只有她有解药。原以为是个拔了爪子的老虎,没想到怪我大意轻敌了。” 陆一刚想问:下毒的他是谁?在哪儿?怎么找他拿到解药?满肚子的话还没来的及问出口,就听见房间外传来脚步声。 门外通报弟子的声音传进来:“启禀教主,无涯峰发现大渊先锋营兵卫。” 坤森先是一愣,随即眼神微沉。陆一在一旁插嘴道:“大渊先锋营兵卫?他们又来攻打我们五毒教?” “这次多少人?”坤森问道。 门外的弟子回道:“大约十几个人,带着绳索,好像在附近搜寻什么。” 陆一皱眉:“十几个人来搜山,是丢了什么宝贝疙瘩” 坤森抬手示意陆一噤声,朝门外吩咐道:“派人盯着,只要不过毒瘴林,教中弟子不得干涉。” 第112章 秘辛 晨光微曦,清风柔柔。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润,翻新淡淡的泥土味道透过窗户飘摇进来,凝聚在树叶上的小水珠还在往下滴落,晶莹剔透,洗涤万物的尘埃,焕然一新又令人神清气爽。 顾北煦从浅眠中醒来,臂弯里的美人贴着他的胸口睡得香甜。一头青丝散在卧榻枕间,如雪的细颈间红梅一朵,含羞带怯隐在衣领间。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竟失了神看的痴了。 “看够了没有?” 凌子岺睁开眼,忍了忍,到底没忍住,扫了眼某个笑的志足意满的人,推开眼前的人,略有些僵硬的坐起来。 “时辰尚早呢!”顾北煦伸手圈住美人的腰肢,顺着人的寝衣摸进去,“岺儿再躺会儿” 凌子岺掌风一扫,顾北煦一个侧身迅速滑开,凌子岺下一招已至,击向他的肩胛,又被他用手肘架住。紧接着缠上人的手臂,顺势将脑袋靠了上去装虚弱:“岺儿别打,我是真的起不来。昨夜我也淋了雨,现在浑身不对劲,你快哄哄我” “差不多得了。”凌子岺打断他,扯过一旁的衣衫就往身上穿,奈何顾北煦缠的更紧,紧挽着她的手臂不肯松。 凌子岺无奈,注视着那人确实有些发白的脸色,指尖犹疑,最终落在顾北煦的眉眼间,弯起嘴角:“那你睡吧,我骨头都躺酸了,得起来活动活动。” 顾北煦支起上身,在她耳侧调笑:“想活动何必起身,在床上也是一样的” 凌子岺只撇了顾北煦一眼:“你先打赢我再说。” “不打不打,岺儿想练招我自然该陪着,但要谋杀亲夫可不行。”顾北煦认真道。 凌子岺连白眼都懒得给他,起身穿好里衣,又去衣橱里拿了一套男装抖开穿上。顾北煦斜卧在塌上,看着她,忍不住开口:“怎么又穿起男装了?里三层外三层不嫌热啊?” 凌子岺背对着他一边系束腰缎带,一边从善如流说道:“我去溪地那边舒展舒展筋骨,周围都是兵营,我一个女的老晃来晃去也不好看,穿着男装还” “谁!谁敢说王妃不好看!”顾北煦惊讶道。 凌子岺深吸一口气。 “我爱穿什么穿什么?给你胆子了是吧?敢管我?” 顾北煦立刻嬉皮笑脸裂开嘴角,忙不迭道:“不敢不敢,为夫就是随便问问,随便问问。呵呵岺儿早饭想吃什么?我这就去做。” 凌子岺将外袍穿好,才走到床榻边,勾着他的衣襟,居高临下的注视着顾北煦:“除了软筋散,旁的都行。” 顾北煦全身倏地一僵,心叹:岺儿果然记仇,这事儿还没完呢!面上却勉强笑道:“昨晚不是说好不提这茬了嘛!我不也是一时权宜之策,岺儿就原谅为夫这一次吧?好不好?” 凌子岺露齿而笑:“不好!” “岺儿岺儿” 身后传来顾北煦叫魂一样的幽怨声,凌子岺几个旋身下了楼梯,长长的头发束成马尾,随着轻盈的步伐一摇一摆,背对着竹楼小院,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顾北煦站在窗口遥遥看着那一抹飒爽青衣身影消失在竹林里,心里不由感慨那人,明明已经嫁给了他,明明已经同床共枕入了怀,就是学不会女儿家的乖巧温顺。骨子里带着反意,倨傲,不肯妥协。 像一只成了精的猫,不仅生的漂亮,还时不时的亮出爪子准备挠人,浑身上下都写着“本喵不好养”这几个大字。 偏偏顾北煦就愿意伺候这只猫,再抓心挠肝也甘之如饴,什么都依着她,什么都惯着她,唯恐自己给的不够,唯恐那人转身就走。 他这辈子怕是栽了! 目送凌子岺离开,顾北煦关好房门,才走到屏风后的柜子前,翻出一瓶药打开倒出一粒含在嘴里。 每日药浴的汤药里多少有些以毒克毒的东西,凌子岺本身体内就有毒蝎蛊和半边月两种剧毒,故而对于她来说,那是解药。 而他身体康健,在有毒的汤浴里陪着凌子岺泡久了,身体自然有些吃不消。 他提前跟巫医要了解毒的丹药,就是每日调息逼出身体里的毒素有些折磨人。所幸药浴时间不长,等过了四十九天,凌子岺就不必再药浴,可以服用药丸解毒了。 调息完,顾北煦的嘴角又添了些血迹,他满不在乎的抬手用袖口擦了,换下浸透冷汗的衣衫,起身离开矮榻,简单收拾了一下房间就下楼做早饭去了。 一个黑衣护卫从竹楼屋顶翻下来,急速来到正厅门口,站在顾北煦面前,恭敬垂首将一封密函双手递出:“王爷!京城来 信!” 顾北煦慢条斯理的放下手中的餐盘,拿起桌旁一块方巾擦干手,才去接过那封信。 展信不过一张薄纸,寥寥几笔,彼时一贯泰山崩于面而色不改的镇北王在看清信上的内容后,不由蹙了眉,只短短一刻又舒展眉头将信揉成一团。 顾北煦朝黑衣护卫吩咐道:“让他们继续盯着,有任何情况及时报给我。” “是。”黑衣护卫领命退了出去。 顾北煦从正厅走到厨房,将手里攥成一团的信筏掷进火膛里去,才卷了袖子拿过一旁的木勺搅拌锅里煮沸的蔬菜粥。 南疆三雄角逐,京城也风起云涌。顾北煦将这两年前前后后的事情都想了一遍,也实在猜不透他那个皇帝侄子究竟有何目的。 不可否认,顾赫言年纪虽轻,确实有治世之才,大渊国由他掌权十年,如今也算是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凌子岺的出现,让顾北煦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年轻的帝王。原来他一直在利用药王谷的势力暗中使用手段,铲除对他所有不利的朝臣,手段虽狠厉了些,但也不失为一个君主的恩威并施。 如今繁华盛世,凌子岺不过是功成身退,为何顾赫言就一直揪着不放? 难道是自己一开始就想错了? 顾赫言对凌子岺的感情并非全是利用,或许还有别的什么? 这一次,他这个心机深沉的皇帝侄子可真是给他上了一道难题啊! 第113章 无涯峰!坠崖 无涯峰天堑峻峭,拔地而起危峰耸立,峰顶向下望去深不见底。 夜凉如水,魏沐谦从昏迷中醒过来,被血浸透的衣衫豁开几道口子,一半身子泡在浅水潭里,一半身子将水潭边的草地染成了红色。 坠崖时,魏沐谦脑海里走马观花的浮现出他这短暂的一生。幼时落魄心酸,长大卑微苦闷,也就只有这两年跟着师父,才体会出堂堂正正做个人的滋味。 就这么死了,他真是不甘心了。他还不知道灭魏府的幕后主使是谁?他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师父的教授之恩,还有安叔,安叔对他那么好。 魏沐谦尝试着动了动身体,胸腹间火烧火燎的疼,疼的他内息不稳,喉咙的血直往上冒,连呛了好几口血。 好在疼痛可以让人清醒,他在坠崖的时候后背撞上了一棵树干,再加上崖底水潭帮他卸了不少下坠的速度,是以他拼着最后气力才爬到水潭边。 天色已经完全黑透。魏沐谦挣扎着爬到岸边斜靠在崖底岩壁上,体力透支过甚,虽勉强捡回半条命,却在凉风冷夜裹着湿透的衣服,冻得只打哆嗦。 他的左臂断了,疼的根本抬不起来。勉强用伤痕累累的右手将湿衣服脱下来,从中衣撕下一条布条将受创的左臂固定好,就靠在岩壁上阖上了眼睛。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保存好体力,等着安叔派人来救他。 堪舆图上显示,无涯峰虽然山势陡峭却是唯一绕开毒瘴林,能有机会进入凤鸣谷五毒教总坛的路线。 无涯峰怪松林立,古藤蟠缠,崖底温度湿热,地面潮湿,层层叠叠的树叶底下是又湿又滑的泥浆,腐烂的树木,团团的藤蔓,还潜伏着一些奇异危险的毒虫毒物。 先锋营的任务是焚烧毒瘴林,并不是探险无涯峰。 魏沐谦偶然从安星喆口中得知,五毒教内有秘药,可医治师父的内伤。虽然事后安星喆又跟他解释一番,说凌子岺的内伤很复杂,关于秘药解药只是他的推测。奈何魏沐谦根本没听进去,只以为是安叔怕他冒险,才一番说辞阻挠他的。 所以,趁着先锋营的兵卫去执行任务时,他偷偷溜走,带着攀岩绳索就摸上了这座近百年来无人敢下的无涯峰。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魏沐谦的武功经过凌子岺的调教,可能在同龄人中算的上是佼佼者。但绝对跻身不了江湖一流的高手之列。这无涯峰,安星喆曾经派过两批高手来探过路,结果损兵折将,俱都无功而返。 无涯峰真要这么好拿下,五毒教不早就被团灭了。 可惜,阅历尚浅又爱冲动的年轻人不这么想,总以为不就是一座石头山嘛!自己有武功傍身,有什么好怕的。 所以,当攀岩的绳索遇上盘桓在头顶吐着芯子的毒蛇时,魏沐谦没稳住,直接摔了下来。幸运的是,毒蛇没来的及咬他一口。 熬了一夜,黎明时分魏沐谦又醒了过来,身体控制不住抖个不停,内息混乱,头痛欲裂,又冷又饿,稍稍一动,后背就疼的厉害。 魏沐谦知道,他这是发烧了! 他想缓口气攒点力气,去水潭里抓两条鱼补充体力。奈何天不遂人愿,大约是他身上的血腥气唤醒了林中的生物,一群青色的小蛇井然有序缓缓向目标蠕动。 魏沐谦手持匕首,手起刀落,将倏然出现在脚边的几条青蛇利索斩断,人也随即警醒起来。 被斩断的青蛇落在不远的草地上,扭曲摆动不停看着十分恶心。 然而还不等魏沐谦甩干匕首上的污血,就惊赫的发现,如茵的草地上不停蠕动着成千上万的碧青色小蛇,密密麻麻,已经呈现半包围的形式朝他涌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越来越近。 魏沐谦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种阵势。 群蛇出巢,数十条冲在前面的小蛇竟同时跃起,如离弦之箭,露出毒牙张口就朝猎物扑去。 妈呀! 魏沐谦头皮发麻,一跃而起腾空施展轻功堪堪避开,手中短匕挥舞不停,削断的青蛇落在地上,很快被涌上来的同伴包裹纠缠,吞入腹中。 血腥刺激了捕猎者,使得群蛇更疯狂了。 魏沐谦强提着一口气,不顾内伤外伤,咬着牙关将飞舞到眼前的青色一一挥开。他心里很清楚,跟饥饿,重伤比起来,眼下这些恶心的玩意才是最致命的。 酣战之际,他又忍不住想,师父身上总是带着这样那样的伤药毒粉,要是有师父在,师父武功那么高,肯定能救他了。 怎么可能?瞎想什么呢?师父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他在这里,是他太不自量力了。要是这次他能活着回 去一定跟师父坦白清楚,他不想报仇了,他只想留在师父身边,永远做她的徒弟。 渐渐地,经脉中内息滞涩的越来越厉害,魏沐谦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体力消耗太大再出手时已经虚软无力。 也不知是不是他杀的蛇太多,蛇群吃自己同伴的残躯吃的太饱了,蛇群攻势竟然慢慢减缓下来,最后竟纷纷掉头如潮涌般退去。 地上除了一些零星污血,竟是连半截断蛇都找不到。 魏沐谦脱力的拖着步子扑到水潭边,也不管水质浑浊双手捧起冰凉的水灌了两口,胡乱洗了把脸,坐在水潭边开始处理身上的伤口。 他封住几处穴道,先把中衣撕成布条,再用匕首剜开蛇毒的创口,将污血放出来,再一道一道包扎好。 毒蛇的毒在其口腔毒牙上,那些毒蛇既然能吞掉自己的同伴,而他也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可能说明那些并不是什么霸道的毒蛇。 处理完外伤,魏沐谦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崖底危机四伏,他也不知道那群恶心的东西会不会去而复返,蛇天性喜阴凉,非必要不会将自身置于暴晒光滑的地方。 故而魏沐谦努力移到一处被太阳暴晒的大石头上,才开始闭目试着调息。阳光对于高烧的他来说有利无害,外伤好办,最棘手的是内伤。 坠崖时被山涧横生乱石撞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胸腹间的淤血还是要趁早逼出来,否则伤上加伤,恐怕他撑不到人来救他了。 没有犹豫,魏沐谦发了狠强行搜刮经脉里的所剩无几的内力,运功梳理胸腹间痛成一团的经脉,一大口发黑的污血喷了出来。 逼出淤血,气息果然顺畅了许多。 第114章 烈焰骄阳 凌子岺晨练回来,满裤腿湿泥点子,外衣的衣角掀起别在腰上,晃晃悠悠拎着两条草鱼,一脚刚踏进小院,就闻见了饭菜的香味。 “王爷!我回来啦!” “岺儿!你这是掉河里啦?” 顾北煦又好气又好笑的迎上来接走她手里的草鱼,上下打量一番确认没有受伤后,才开口道:“一身泥一身汗,赶紧去房间洗洗,换身干净衣服。” 厅里等了半天也没见凌子岺换好衣裳下来,顾北煦只得将饭菜又温了一遍直接端进了房间里。 隔着屏风,凌子岺泡在半温的浴桶里,齐腰的墨发被高高挽起束成一个发髻,零星散落的碎发乖顺的垂在肩侧。微微阖着双目,水汽氤氲,叫顾北煦看不清她的表情。 “岺儿,怎么了?有心事?”顾北煦走到浴桶边,顺手拿过一块柔软的布巾擦拭她肩膀上的水珠。 凌子岺睁开眼睛,看了眼顾北煦,稳了稳心神才说道:“眼皮一直在跳,似乎有什么不好的预感征兆。” 顾北煦哈哈笑道:“岺儿,你何时也信起这民间怪力乱神的东西了?” 凌子岺轻叹一声:“从前不信,现在可能是太闲了。” 吃过早饭,顾北煦收拾妥当就去了军营。凌子岺则留在家里继续闲着。 人只要想找点儿活干,也并非无事可做。 院里的药草长势繁茂,凌子岺先除了草,再翻翻土地,浇浇水。最后将采摘下来的药草晾晒在院里,挑拣挑拣,大半日就过去了。 午饭是军营的兵卫送来的,食盒里放着一张纸条。大意是顾北煦晚上才回来,嘱咐凌子岺好好吃饭。 又拿她当三岁小孩子。 吃饱喝足困意来袭,凌子岺就回房间睡午觉去了。再醒来已是日若西沉,暑气尽消,十分凉爽。 凌子岺自己一个人在竹楼实在无聊,干脆就换了衣衫出去营地逛一逛,顺便和顾北煦一起回来。 赶巧不巧,凌子岺刚到营地就碰见了策马狂奔而来的一员铠甲大将,马上之人凌子岺见过一面,好像是安王手下的副将,叫高阳来着。 青天白日的,纵马冲撞将军驻站营地,一定是前线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果不其然,那叫高阳的勒住马缰,飞身从马背上掠下来,腾腾腾地往营地主帐奔去。凌子岺心头微沉,便不动声色的跟了过去。 按说,先锋营里丢了个兵卫,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犯不着为了寻找一个小兵拉上整个营的兵力满山头的搜寻。但安王下了死令,谁都不敢懈怠。 无涯峰奇险莫测,深渊无底,许多兵卫背着绳索从崖顶下探了一些距离,就纷纷返回。他们觉得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不可能活下来,也觉得以他们的实力实在到不了崖底。 两天的搜寻过后,安星喆坐不住了,他心急如焚,弄丢了那个魔煞星的徒弟,不被生吞活剥都算他幸运。于是,安星喆亲自带上十几名贴身近卫,奔去了无涯峰。 副将高阳自然是阻拦不过的,五毒教附近所占几座山脉易守难攻,他们这次只是焚烧了部分毒瘴林,五千精兵围攻几日都撼动不了凤鸣山一分一毫。 安星喆贵为安王,冒险去无涯峰,无异于冒险至极。万一与五毒教正面起了冲突,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思来想去,高阳还是翻身上马来到主帅营地报信,能管的住安王的也就只有镇北王了。 凌子岺在帐外听完高阳的汇报,心里不由暗暗心惊,魏沐谦已经失踪两天了,难怪老安这么急的去找人。 掀开帐帘,进入里面。 高阳立刻给王妃见礼,顾北煦没料到凌子岺会此刻出现,眼下这事恐怕他想瞒也是瞒不住了。 “王爷,请准允我去接应安王。”凌子岺说话轻轻柔柔,语气却是毋容置疑的笃定。 “不可,”顾北煦一向护凌子岺护的紧,他怎么可能让她涉险,“我知道你担心你徒弟,无涯峰地势复杂,老安做事还算稳妥,这次还是本王先去看看” “王爷!” “王爷!” 凌子岺和高阳同时开口阻拦道。 高阳扭头对凌子岺抱拳,求情道:“王妃,还请拦住王爷。军营一日不可无主帅,真要去,也该是我高某去,带上几千人还怕踏不平一个破山头。” 凌子岺脸色十分不好看,心中恼火安星喆擅作主张。身为一军统帅只身犯险,却又感同身受理解他想救魏沐谦的心情。 “你先去外面等着。”凌子岺挑了挑眉,朝高阳吩咐道。 帐内安 静下来,凌子岺微微垂着眼眸,乌黑的瞳仁深不见底,仿佛一滩死水波澜不惊。 顾北煦一改刚才的王爷架势,施施然的贴到凌子岺跟前,露出为难的神色,委婉道:“岺儿你” “你拦不住我的。”凌子岺的声音平淡地出奇,“赶紧找个认识路的,否则我耐心有限。” “我,我给你带路,无涯峰我认识!”顾北煦话音方落,就被凌子岺曲肘撞在胸口,痛的他闷哼一声。 凌子岺拽过他前襟,将人扯得极近,压低了声音道:“顾北煦,你首先是王爷。” 顾北煦微微皱眉:“可我也是你的夫君。” 凌子岺嘴角微微勾起,眸中温度迅速降下来,冷冷的盯着顾北煦:“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跟我讨论这种问题吗?” 顾北煦立刻无力道:“那山里到处都是毒物太危险,我担心你” “别废话!”凌子岺松开顾北煦,轻轻抚平他衣衫的褶皱,满不在乎道:“如今还有什么毒物敢近我的身!” 顾北煦叹了口气,埋怨道:“岺儿啊,你说你就不能娇弱些,给夫君我一个机会?” 凌子岺目光平静的扫了他一眼,道:“那不简单,你再娶一个回来不就行了。” 顾北煦顿时噎住,立刻将人紧紧揽在怀里,从善如流的改口:“我错了,我错了,岺儿这样挺好,本王很喜欢的” 凌子岺:“” 主帐营外,高阳等了有一刻钟,才见王妃从里面走出来。刚迈步上前一步,就听王妃抬手朝他吩咐道:“备马,带路!” 那一刻高阳愣了一下,望向王妃的目光复杂而惊诧。只见那人全身都隐隐散发着一股压抑不住的肃杀之气,是以在这烈焰骄阳的天气里周遭温度骤然下降。 高阳默默的咽了口吐沫,心道:这王妃绝不会像传闻中那样平平无奇好相处。 第115章 刺杀 独自在寝殿中。 坤森打开眼前的锦盒,取出里面那颗泛着暗赤色光泽的丹药,嘴角尤自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身上的毒已经折磨了他连着几日没睡好,错乱丢失的儿时记忆,芙儿带着哀伤的眼神,还有陌生人的身影图像,都搅的他头疼欲裂。 幼时被老教主掳掠进谷,身上不知喂了多少毒药,自他一次次死里逃生武功有所成就,他入谷前的记忆也被慢慢腐蚀,渐渐淡出他的脑海。如今因为这毒被激得旧伤复发,幼时记忆也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起来。 药解百毒,不是药,是毒。 以毒克毒,方能泄一线生机! 药一入腹,一股灼热火辣迅速顺着经脉游走。他盘膝坐在矮榻上,配合药力运功调息,下一刻胸口心脉倏然尖锐的疼起来。 坤森捂住胸口,慢慢弯下腰去,感受身体里一阵强似一阵噬心蚀骨的剧痛。冷汗打湿衣衫,鬓发散乱,他死死的咬着牙,将痛呼声压回喉咙里。 蚕食剧毒的丹药,果然不会令人失望! 凌子岺!你好样的! 剧痛席卷,来势汹汹,折磨的他几乎要发疯。紧攥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浑然不觉。耳畔一阵轰鸣,眼前一团团黑雾。 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时间,身体里的剧痛才渐渐散去。他动了动麻木的四肢,勉强凝聚些内力,试着运行体内周天。 又过了一炷香,他的气息才渐渐平稳下来,内息不再滞涩使不上力,运气间顺畅不少。 终于熬过去了。 药效起作用后,压制住了他体内肆虐经脉的毒素。气息吐纳之间,内力已经恢复了不到五成。好在长夜漫漫,时间还富余,够他将全身经脉走个几周天了。 就在他凝神运功时,忽然听到殿外有动静,他缓下内息运转,收功归元,问道:“是陆一么?” 殿门轻轻被推开,陆一端着托盘轻手轻脚走进来,立在距离坤森三步外:“教主,请用茶。” 坤森微不可查的蹙起眉尖:“端过来。” 陆一端端正正的上前,行至坤森眼前,垂首将手中托盘举过头顶。 坤森从矮榻上下来,定定看着陆一,揭开茶盖,状似随意问道:“这是什么茶?” “竹叶青!” 话音刚落,托盘一掀,图穷匕见。坤森侧身避过,紧接着一点寒芒,转瞬剑花一挽直冲面门而来。 原来是戴了人皮面具! 坤森矮身闪避,却不料对方只是虚晃一招,右腿一勾,已经踢向他的小腹。出招之狠辣,身法之迅速已至一流高手之列。 坤森手腕一翻,一把玄铁扇祭出,扇骨点在对方右膝,借力使力,只听咔嚓一声,偷袭者猛然收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对方有备而来,也不恋战。一击不成,立即破窗而出。 坤森追出殿外,一声猫头鹰的叫声穿破云层涤荡而开。他抬头四下望去,立即觉察殿外的院子里多了许多杂乱的气息。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些老教主留下的旧部早就该清理干净。怪他一时托大,竟将这些豺狼虎豹养在身边这么久,果真是驭人要比驭鬼更难些。 坤森忍不住一笑,眉眼间染上了三分薄怒:“本座放过你们,尔等不知好歹,今日便送你们都去见老头子!” 猛风飘电黑云生,霎霎高林簇雨声!! 一轮弯月从云隙里斜斜洒出淡淡月光,夜已经很深了,风停,雨歇,大片大片的血泊晕开在青石板上如啼血的杜鹃。 陆一最大的本事就是逃走,在凤鸣谷这几个月,他已经暗地里将周围几个山崖的地形摸得熟透,再加上平日里教主哥哥宠着他,一些巴结他的教众弟子也唯他马首是瞻。 白日里听说了大渊兵卫在搜山,他只觉那山里一定有什么宝贝,故而不等自身伤愈,趁着天黑便偷偷溜出了宫羽,出了毒瘴林便朝无涯峰而去。 看守谷口的弟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假装没看见陆一出去,相安无事的值岗去了。 彼时,大渊先锋营的兵卫已经退去,整个无涯峰黑沉沉,站在崖顶往下张望,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仿佛巨大的怪兽,能吞噬黑漆漆的天幕万物。 天上零星幽光,偶然有萤火虫三两只飘起又飞走。 陆一有些害怕,心中暗自思付:该白天来的,晚上就是有宝贝也看不清啊!又转念一想,来都来了,还是仔细找找,说不准宝贝晚上跟萤火虫似得,会发光呢! 天光微晓,魏沐谦半阖着眼睛又捱过了 一日,寒夜难熬,他的身体几乎冻僵。高烧退了又升上来,身上的伤口还在渗血,断骨之痛折磨的他整个人昏昏沉沉。 恍惚间,他觉得,他可能等不到安叔和师父来救他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积攒了些气力,便挣扎着爬到水潭边,先喝了两口水,然后捡起旁边的树杈,凝神盯着水中,出手迅疾,叉了一条鱼来。 没有生火的家伙事,他便用匕首将鱼鳞刮了,剖腹取出内脏苦胆,再放在水潭里洗涮一下,闭着眼睛大口撕咬起生的鱼肉来。 这三天,他都是这么过来的。 咀嚼着嘴里的鲜腥,他想起了师父曾经给他讲过的“粉肉”,当时他还傻乎乎的以为粉肉就是粉蒸肉。直到师父告诉他,粉肉是剥了皮的耗子肉。 少年低低的笑了起来,自嘲的弯了弯嘴角,眼下他好歹还有生鱼肉吃,那时的师父是怎么熬过来的! 吃完东西,他又将身上的伤口缠绕的布条重新拆开,有发炎化脓的用匕首清理了,没有伤药,没有食物,也不知道他还能撑几天。 他抬头望着高不可攀的嶙峋峭壁,伸手五指挡在眼前,委委屈屈的憋嘴:“师父,你要再不来,就真的再也见不到我了。” 视线渐渐飘向远处,要是师父看见他现在这幅狼狈样子,非得骂他揍他一顿不可。 天无绝人之路,老天既然没让他坠崖摔死,没让他被毒蛇野兽吃了,他就该自己想办法上去。 眸光微转,魏沐谦很快就想通了。他一定要活下来!活着去见安叔,去见师父! 那一刻,少年的眼睛亮的可怕,满身狼狈却笑得一脸明媚。 第116章 《轩辕真经》 及至午时。 魏沐谦选择在一天中日头最烈的时候攀爬山壁,只有这样才能避开大部分那些白日避暑的毒虫攻击。他找到一处还算平坦的着力点,抓住杂草丛生中一条手臂粗细结实的树藤,拼着力气往上攀。 即使每隔一段距离他就要停下来歇上一歇,但随着时间和体力的流失,渐渐觉得难以为继,再加上重伤之躯,气息一滞,重重摔了下来。 后背磕在石壁乱石上,后背剧痛袭来,疼的他眼前一黑,咬破舌尖才算没晕过去。 伤上加伤,他躺在乱石中低低的喘息着,独自咬牙忍痛,烈日炎炎却疼的满头冷汗。 短暂的休息之后,他狼狈的坐起身,用布条缠绕在手掌上以增加摩擦力,望着高耸入云的山壁,视线来回扫荡,找到合心意的树藤,再次上前去。 这次攀爬向上没多久,居然让他看到一处掩藏在树藤杂植的一个石洞,满身疲累的少年笑的更开心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仿佛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他完全凭着意志力,一点一点的挪过去,满手泥污的够到了石洞边缘。 魏沐谦强提一口气,将自己摔进石洞里,由于惯性他的身体在洞里滚了几圈才停下来。再一起身才发现肋下疼的厉害,怕是内伤又严重了。 经脉中内息滞涩的厉害,他来不及观察周围的环境,就立即盘膝而坐开始调息起来。过了一炷香后,他才勉力可以活动了。 视线无意识的打量石洞四周,这里竟有些人居住过痕迹。竹榻,小桌,灯烛,器皿,摆设倒也齐全。可惜年头太久,全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魏沐谦捡起地上一本破书,拍掉上面的灰尘,才隐约看清上面的小篆书名。干裂没有一丝血色的唇轻轻开合,念出几个汉字:“轩辕真经” 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高人在此隐居过,看这些家伙事那人在这里应该住了不短的年月。如今却便宜了他这个毛头小子。 魏沐谦在石洞中翻找起来,此处虽然废弃多年,简单收拾一下还是可以歇息的,尤其是他找到了火石,有了火,崖下有水有鱼,他终于吃上了热食。 盖着破棉絮的被子睡了一觉,再次醒来已经是黄昏日落时分。魏沐谦觉得精神好了许多,虽然身体还是有些酸痛乏力,但已经比前两天不知强了多少倍。 点上灯烛,洞里渐渐明亮起来。 无聊之际,魏沐谦又翻开了那本破书,随意翻了几页,发现上面图文并茂记载着一种武功路数,内功,掌法,剑术,还有点穴密技,疗伤法门。 过目不忘的魏沐谦很快翻完这本破书,觉得书中讲的功法既神奇又怪异。视线停留在《疗伤法门》那一页纸上,闭上眼睛根据书中所载步骤开始冥想起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从修习第一步开始,魏沐谦就感觉有一股温暖的力量自丹田处缓缓升起,游走在经脉中驱散内伤的窒痛,气息吐纳之间,他竟感觉疼痛凭空消失了。 只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的内力就恢复了八成以上,好的简直不要太快了。 魏沐谦睁开眼睛,兴奋的抓起一旁的书卷,又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边,保证记得一字不差,整本书都刻进脑海里才合上书。 起身走到亮了一夜的油灯前,将书卷置于火焰上。冰冷的眼神,唇角扬起一抹似有非有的弧度,在他这个少年略显稚嫩的脸上有些诡谲突兀。 “师父,以后换我保护你。”他低低的念道。 少年在洞口盘桓半响,寻了火折子放在身上,便扭头朝石洞深处走去。 山腹之中的石洞居然是勾连的,越往里走里面越宽阔,视线渐渐明朗起来,仔细用耳朵去听,用肌肤能感受到洞窟中吹过来的风。 “启禀王妃,前面就是无涯峰”一骑黑衣劲装的护卫勒马上前,抱拳道。 凌子岺勒住马缰,白衣宽袍,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眯了一下,定定望向前方层峦叠嶂青山如画的无涯峰。 副将高阳侧目看向身旁的王妃,只听她开口下令道:“所有人原地待命。”说完就扬鞭催马朝前而去。 跟随而来的十余名护卫果真原地下马,皆是唯命是从听任调遣。 高阳心中颇为诧异,忍不住问道:“你们就这么让王妃一个人独上无涯峰,万一出了事怎么办?” 谁知,护卫们都低着头,忙着伺候马匹的,原地支简易帐篷的,擦拭武器刀剑的,压根就没人回答他的疑问。 他们本来就是顾北煦的私人卫队,不隶属任何军队规制,只听命于镇北王一人。高阳在军中虽是 副将身份,但话语权到他们跟前是完全没用的。 “问你们话呢?都哑巴了?王爷把王妃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的?”高阳在前线军营一向好脾气,这回是真的有些火大。 护卫里一个叫掠影的统领挑了挑眉,对上高阳困惑不解的目光,只淡淡解释道:“王爷只让我们带路。” 语气一顿,接着说道:“王妃不让我们去,是怕我们添麻烦。”笑话,他们这些人加起来都不够王妃练招的。真要都去了,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听罢,高阳自然是不信的,虽然王妃不是他的直属上司,可到底是镇北王明媒正娶的王妃。真要在他手上出了什么事,他万死难辞其咎。 “王爷既将王妃安危交托在下,你们不去,高某却不得不管!”言罢,双腿一夹马肚,呼喝一声,催马朝山道上那抹白色身影追去。 护卫掠影连眼皮都没抬,自顾自的手持软布擦着剑刃躲树下凉快去了。 高阳策马追到崖顶,还未来得及向前方崖边的白衣身影打声招呼,就呼吸一滞,瞬间瞪大了双眼。 没有任何攀岩措施,王妃居然从崖边直接跳了下去! 高阳翻身下马,连滚带爬的扑到崖边。崖下的雾气透着入骨的森寒,劈头盖脸冻的他一个激灵。 一声“王妃”生生憋在喉咙里,高阳凝神回思,直直盯着那抹白衣翩跹的身影,惊得长大了嘴巴。 凌子岺的武功杂糅武林世家所长,轻功更是鬼魅飘逸,足尖踏在怪石嶙峋之上,点在郁葱古藤之间,山峦间纵跃起伏,如鱼得水,娴熟游离。 末了等那抹白影彻底无踪迹,高阳才缓过神,咽了咽口水,轻轻呢喃道:“难怪” 第117章 安王大战美女蛇 四面皆是高山密林,凌子岺下到崖底,正好看见水潭边,安星喆大战美女蛇(蟒蛇)的英姿风采。 按说这湿热地带碰上个水栖蛇类不稀奇,但能长到五六丈这么长的雌蟒,估计得活着至少百年以上。 只见它通体云豹状的大片花斑,阳光照耀下,体鳞光滑,背上呈浅黄,眼背及眼下有一黑斑,尾短而粗。 安星喆武功高强,手中灌注内力的长剑带着凌厉如风的剑芒,顶着一口真气,身形忽上忽下几番缠斗却破不开蟒蛇身上银光粼粼的鳞片。 “蠢货!” 凌子岺咒骂一声,内力涤荡,真气无形凝作有形,内力化作利刃隔空激发出去,直射入蟒蛇的一只眼睛。 蟒蛇吃痛,怪叫一声,抽搐着挺直了蛇身。 说时迟那时快,安星喆猛地将真气提至极致,身体化作一道残影,长剑狠狠的直扎入蟒蛇的七寸之处。 电光火石再拔出剑来,一颗乌黑浓腥的蛇胆飞了出来,落在水潭边的污泥里。 蟒蛇大势已去,垂死挣扎没几个回合就被安星喆斩于剑下,庞大的身躯落在水潭里激起浑浊的水花。 “阿岺?你怎么来了?”安星喆从水潭那头施施然的轻功掠过来。 凌子岺瞥他一眼:“滚!我把我徒弟弄哪儿去了?” 安星喆眨巴了下眼睛,吸吸鼻子委屈道:“我也是千难万险才下来,在崖底找了好半天,中途还碰上这么个吃人的怪物,我都要吓死了,阿岺,你都不关心关心我?” 她冲他嗤笑一声,嫌弃道:“把我徒弟弄丢还有理了,一天天的,大的小的都不让人省心!” 安星喆嘶了一声,收起长剑走过来就要跟凌子岺理论。却见她脸一扭,转头朝水潭边走去。 “阿岺”安星喆亦步亦趋跟在凌子岺身后,看着她在水潭边走走停停,刚想说什么,却被凌子岺突然转身,拽着往后跑。 “怎么了?”安星喆疑惑不解。 凌子岺拽着他往回跑了几步,止住身形从身上摸出一包药粉,打开里面白色粉末抖手撒了一圈,药粉将两人围在圈里。 “你看!” 顺着凌子岺的手指看过去,只见水潭那方的草地上无数青色小蛇蠕动,层层叠叠盖在蟒蛇的尸体上,密密麻麻,忍不住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数量之多,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一刻钟后,蟒蛇只剩下白骨森森的一副空架子。群蛇饱餐一顿后,如潮水般纷纷退去。 “咳咳,阿岺你徒弟不会也被它们吃了吧?”安星喆小心翼翼的问道。 “滚!”凌子岺嗔他一眼,“再废话把你打晕了去喂蛇。” “别别别,我错了,我乌鸦嘴。你徒弟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喜乐的。”安星喆连连改口。 凌子岺特别受用的点点头,从身上又掏出一瓶药水二话不说洒在安星喆的衣摆各处:“防毒虫的,我们赶紧四处找找,天黑之前必须离开。” 安星喆见状松了口气,又忍不住问:“我刚才都搜寻了一大半,什么都没发现。天黑之前要是找不到,你说” “夜晚这里是毒物的天下,太阳下山之后必须离开。” 两人并肩而行,沿着水潭边的山壁搜寻一圈,并未发现魏沐谦的身影,倒是有一处水潭边的鱼鳞和枝杈引起两人的注意。 “有鱼鳞,这还有带血的布条!”安星喆兴奋的上前,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扭头朝后面跟来的凌子岺喊道。 凌子岺点点头,“看来,他应该在附近。” 靠近水潭的地面湿滑,安星喆趔趄了一下,后背一痛,差点扑倒。山风刮起他的衣衫下摆,显出一片殷红。 凌子岺紧盯着他鬓边的被虚汗打湿的墨发,不悦的蹙起眉头:“受伤了?” “没,”安星喆想都没想直接否认,对上凌子岺冷戾的眼神,又不免心虚低声道:“被后背拍了一下”话没说完就感觉胸腔有一团东西堵着直往上翻涌。 这是受了内伤! 不等安星喆喘匀这口气,凌子岺冷着脸直接上前,一手提着安星喆的臂弯略微使力,将人稳稳安置在旁边一块干燥平坦的石头上。 “阿岺?” “闭嘴!” 凌子岺在安星喆后背穴位上点了两下,待其身体放松下来,气凝丹田,运转真气,一掌拍在他的后心上,呈时安星喆身子往前一震,口中呛出一口淤血来。 淤血吐出,安星喆觉得胸腹间的窒息消失,这 口气终于顺畅多了。 凌子岺又给他渡入一些真气,将其经脉中散乱冲撞的真气一点一滴归入丹田,梳理内伤,温养亏虚。 “阿岺”安星喆缓过劲来,哑着嗓子喊她:“你说你长得美也就算了,偏偏还脾气暴躁。脾气暴躁也就算了,又嘴硬心软菩萨心肠你说,天下间怎么有你这样的女人?” “再好也是别人家的媳妇了,安王就别惦记了。”凌子岺面无表情的回怼道。 安星喆先是一愣,随即赞同的点点头:“有道理,你这样的,也就阿煦治得了你,换了别人啧啧,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要真动起真格的,恐怕谁的面子都不会给。唉惯得,惯得呦” “惯?” “我说错了,阿煦那不叫惯”安星喆双目半阂,凑近凌子岺认真说道:“那是丧心病狂的溺爱!” 凌子岺:“” 凌子岺暗暗翻白眼,一把掰过安星喆的小腿,粗暴的扯下染血的衣摆,露出皮肉上的伤口。 安星喆无奈,按住她的手腕,道:“小伤,没事!” 凌子岺面露诧异:“你中毒了。” 安星喆脸色霎时就变了,手上一紧,忙问道:“啊?什么毒?能解吗?会不会死?啊?阿岺,你可不许吓我” 凌子岺装模作样的摸了摸他的脉象,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瓶子,还没开口说话就被安星喆一把抢过去,打开瓶塞皱着眉,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凌子岺沉默。 喝完药的安星喆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凌子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宽慰他:“那药不对症,解不了彻底,会有一部分余毒在体内的。” 安星喆立刻悬起心来:“怎么?余毒会怎么样啊?七窍流血还是肠穿肚烂?啊?” 凌子岺抿唇笑的含蓄,笑的安星喆心里直发毛:“对性命无碍,也就是不能人道而已。” 安星喆脸色都白了:“” 第118章 避毒瘴入凤鸣谷 陆一醒了。 透彻入骨的森冷冻得他一个激灵,从迷迷蒙蒙中睁开眼,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了,他还要受这种囚狱之灾。 思前想后,他也没惹教主哥哥生气啊!难道是这次夜探无涯峰被发现了?可发现就发现,又不是什么大事!况且教主哥哥已经特许他在教内随意走动了呀! 一切太不正常了。 他在无涯峰转了大半夜,最后一无所获的回到凤鸣谷。一只脚刚踏进山门,就被打晕了,醒来还被绑在刑架上,论起倒霉他排第二,恐怕无人敢争第一了。 他微微抬头,半明半暗的囚室中,一个又矮又瘦的汉子坐在交椅上,颧骨高耸,眼神阴鸷正审视着刑架上的少年。 此人陆一认得,正是教中四毒之一的蟾蜍。 “喂!臭蛤蟆!你抓小爷干什么?识相的赶快放了小爷,否则我让教主哥哥剥了你的癞蛤蟆皮!” 蟾蜍冷笑一声,那张瘦骨嶙嶙的脸上立时透出阴狠之色:“小兔崽子,跟谁这称爷呢!森疯子此刻自身都难保,怕是救不了你了。” “放屁!你个不说人话满嘴喷粪的癞蛤蟆!你才快死了呢!别想吓唬你爷爷!赶快放了我,否则我一定剁碎了你个老怪物喂金蚕蛊!” “死到临头还嘴硬!”蟾蜍脸色微变,朝旁边摆手示意,立刻有一个弟子举着一根两指粗细的鞭子上前,得了命令,狠狠的向陆一身上甩了过去。 衣衫应声炸裂,鞭子在陆一胸前抽出一道血痕,火辣辣的灼烧疼。 “来呀!你个屎壳郎臭虫癞蛤蟆!头顶长疮身上发脓的老怪物!有种打死小爷!爷爷今天要是求一句饶就不姓陆!” 陆一骂的起劲,带着风声的鞭子又刮出一道鞭痕,他咬牙绷紧了全身,一双要吃人发红的眼睛狠狠瞪着蟾蜍。 “你一一,上火刑!” 蟾蜍终于被激怒,猛地起身朝手下的人挥手。两个手下立即抬着炭火盆过来,烧红的烙铁静静搁置在里面,不时爆出零星的火花。 “说!森疯子躲在哪里?”蟾蜍抄起一把火钳,仔细端详着这张过于女气的少年面孔,目不转睛不放过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火舌像毒蛇芯子一般跳跃在炭盆里,离得近倒是给陆一蹭了些温暖。他眸光微闪,玲珑心思一想就透了。 “就—不—告—诉—你!”陆一挑起眉梢,一字一顿的咬牙道。 “嗯啊!!” 许是疼极了,少年再也顾不上隐忍,撕心裂肺呼出一声惨叫。 豆大的汗珠顺着陆一的脸颊流下来,滴在胸前的鞭伤上,刺的生疼。 “说!” “滚!啊!!啊啊!!!” 又是一声冲破喉咙的惨叫,入骨筋肉被利刃生生割开,疼痛彻骨铭心。 刑架上的少年脸色煞白,血争先恐后从伤口处渗出来,流了一地。陆一痛苦的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疼痛叫嚣着,逼着他眼前阵阵发黑。 “森疯子到底在哪里?” “”陆一低低咳了两声,宛如投火飞蛾,唇角有血淌下来,虚弱笑着发出气音:“做梦!” 他听到了自己手骨被捏碎的声音。 太疼了。 实在太疼了。 哥哥,你要是再不来,就真的见不到陆一了。 日暮西沉,无涯峰云消雾散,孤寂兀立。 凌子岺和安星喆回到崖顶,同时仰望星空。两人在崖底几乎都翻了一遍,连魏沐谦的影子都没找到。 安星喆抱着腿坐在崖边,明亮的眸子失了颜色,墨羽似得浓密睫毛遮住半垂的眼帘,抿着唇不言声。 魏沐谦是凌子岺亲自将人交到他手上的,如今在他手里出了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虽然凌子岺没苛责过他一句,但他心里就是十分难受。 凌子岺最见不得的就是安星喆这幅委屈可怜难过的模样。 “行啦!老安,别瞎想了。找不到就找不到,我们尽力了。人有旦夕祸福谁都说不准,我瞧着我那徒弟是个命大的,当年在我手底下都能活命,放心,阎罗殿不敢收他的。” 安星喆兔子似的红着眼:“人是我弄丢的,我怎么跟你交代啊!都怪我,没事提什么五毒教,要不是我,苡仁这傻孩子也不会偷着来无涯峰” “什么意思?”凌子岺严肃的问道。 “这原本是个秘密。这两年阿煦一直让我派人打探凤鸣谷五毒教,他说里面有治你内伤的解药 。可毒瘴林根本过不去,我们便另辟蹊径,打算从无涯峰入手。结果折腾的损兵折将也没探出路来。几个月前,阿煦突然说停止行动,因为巫医研究出了解药配方”安星喆的声音发着抖,几乎是陷在情绪里的自说自话:“是我给说漏了,都怪我,我为什么要告诉他!明知道他最在意最看重你这个师父,我逗他干什么呀!” 最在意?最看重? 凌子岺被这短短六个字突如其来砸的有些愣怔,曾经她最在意最看重的唯那一人。数年累月,她曾无数次的希翼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他身边,她周遭到处都是为她卖命的师弟,下属,她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也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可笑的是,她最在意最看重的还给她的,却是欺骗利用和心碎。 原来她前半生,都是在追求而不得的东西。 而留在她身边的,白芨菘蓝都是肯为她豁出性命的。安星喆对她的朋友情谊,顾北煦对她的呵护之意,现在连她半路收的便宜徒弟也为了她甘愿冒险 凌子岺,你还有什么理由不活下去! “阿岺怎么办?要不我再下去找找吧!说不定说不定我们遗漏过什么地方万一”安星喆担忧的站起来,转身就走。 “老安!”凌子岺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宽慰他:“下面太危险,我们没找到,苡仁也许被人救走了。” 安星喆红着眼眶,面露诧异:“谁会救他?先锋营的兵卫武功不济下不了崖底,都被我遣走了。” 凌子岺道:“五毒教。” 安星喆一激灵:“” 月色淡薄,崖上风声簌簌。 安星喆眼见凌子岺用他的随身佩剑割开手掌,以血为引真气凝结成血丹,气定神闲的递到他眼前:“这里面有半边月,吃了可避毒瘴。” 安星喆心里一沉,张了张口,艰涩道:“这不是毒药吗?” 凌子岺眼神清明:“怕什么?巫医不是研究出解药了嘛!你去讨一付不就行了。” “那吃了会不会,很痛苦?” “我以真气封住你的心脉,应该没大碍的。” “那有没有什么副作用?比如武功受不受影响,会折损寿元吗?会” “安星喆!!!” “好!我不废话,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第119章 兵变 朗月皎皎,阴寒入骨。 这是凌子岺第一次来到凤鸣谷五毒教。 过毒瘴林,行吊索桥。 初入谷门,连个守卫都没有。 安星喆忍不住在凌子岺耳边感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原来这就是威赫江湖的五毒教! 复行数十步,才闻见空气中散发的血腥味儿,再行数十步,地上零星横着一些尸体,刀剑劈杀的声音渐渐明朗起来。 富丽堂皇的宫宇,玉楼金雕的豪华,处处都是厮杀声,处处都是血污遍地。 教众的弟子们穿着统一制式的服饰,却又分成两派。一派手臂上系着红色布条,与没有系红色布条的厮杀在一起。 对于凌子岺和安星喆这两个突然出现在谷内的外来人口,他们居然都选择了无视。没人理会他们,也没人在意他们。 直到凌子岺一屁股坐上大殿中唯一的石榻上,打斗声渐止,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石榻上的白衣少年。 安星喆站在凌子岺身侧,好整以暇的抱臂打量着殿内殿外的教众。眉毛一挑,突然想起了什么,凑近凌子岺耳语道:“据说五毒教擅长使毒,我们该不是中招,进入幻境了吧?” 凌子岺手指划过石榻上的雕刻花纹,淡淡道:“不是幻境。我身上的毒蝎蛊感应到熟悉的环境,有些兴奋。” 安星喆吓了一跳:“啊?是不是毒蛊发作了?阿岺你怎么样啊?人生地不熟的你可别吓我!” 凌子岺轻笑一声,宽慰他:“放心!有半边月压制着,毒蝎折腾不起来。” 安星喆还是不放心,道:“可是这乌泱泱的都打成一片了,我们怎么找你徒弟?” 凌子岺想了想,才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找教主。” 安星喆苦笑:“可我们也不认识教主啊!阿岺你” 正这时,殿中的教众有人忍不住了,一个手臂带着红布条的大声开口呵斥,紧接着质问附和的声音纷纷响起。 “什么人胆敢擅闯五毒教?” “滚下来!教主的位子也是你配坐的!” “对!滚下来!滚下来!” “滚下来!” “诸位诸位,今日我们齐聚在这里,是为讨伐森疯子而来。他为一己私利虐杀老教主,谋权篡位恶贯满盈,这等狗贼不配做我们五毒教主!至于这两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我壁虎不管你们什么身份,这都是我们自己教内之事,两位请自行离开,否则别怪刀剑无眼!” “还有你们,别执迷不悟!你们以为森疯子为什么躲起来?他受了重伤说不定现在已经死在那个犄角旮旯了!你们识相的赶紧束手投降,不然杀光你们这群叛贼逆党,给蟾蜍大人祭旗!” “放屁!你们蟾蜍也就是前任教主的一条狗!丧家之犬也配在这里狂吠!要不是教主格外施恩,你们早就化成白骨了!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危言耸听!” “别跟他们废话!杀光他们,就不信森疯子不出来!!” “誓死保护教主!誓死保护五毒教!!” 没想到啊!五毒教的人打起架来不含糊,这喊起口号也一句比一句激昂!凌子岺和安星喆两个人算是看明白了,他们来的不巧,赶上人家内斗了。 “闭嘴!”凌子岺被他们吵得头疼,灌注内劲的声波涤荡开来,直震得众人耳中轰鸣心脉发悸。功力弱些的直接唇角见红,眼前发昏。“我说,都给我闭嘴!” 安星喆蹙着眉头,揉揉心口:“阿岺,你干嘛呀?” 凌子岺从石榻上站起来,众人手持兵刃戒备的往后齐齐退了一步。 “谁能告诉我,坤森现在何处?” 一时间众人鸦雀无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不敢言声。 凌子岺轻轻阖上眼睛,默默念着:冷静,冷静。 耳边传来一声微不可闻的铜铃声,凌子岺睁开眼一瞬露出冰冷的眼神,陡然出手。众人还未看清,一道浑厚罡气迎面扑来。 站在最前排的教众一干人等,被凌厉刚劲犹如排山怒海的内劲震开一片。眨眼间,一道白影如鬼魅掠过众人,扼住方才试图偷袭者的脖颈,徒手扭断了他的颈骨。 手臂上戴着红布条的偷袭者猛地一颤,口中溢血,两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手中的铜铃应声啐在地上。 一时间,在场的教众都愣住。 所有人都看的出来,这凭空而降的白衣少年武功恐怕不在那个森疯子之下。气场赫人,满身邪气,如杀神临世。 “我劝你们最好老 实点,你们这些蛊惑毒虫的小玩意儿,在我面前不堪一击!”凌子岺一脚踩碎铜铃,冷冰冰的眼神扫过众人,唇角扬起一个不过如此的弧度,“现在,可以有人告诉我,坤森在哪儿了吧?” 凌子岺周身戾气尽散,语调里也是温温柔柔的平静。但只有安星喆感觉的出来,她在极力压抑弑杀的心性,这帮人到底惹怒了魔煞星! “阿岺。”安星喆低低地喊,伸手触碰她的衣袖。 凌子岺眼神有一瞬间的晃动,而后又仿佛释然一般自嘲笑了笑,轻声宽慰回应他:“老安” 此时,殿内那帮人终于有人鼓起胆子,跳出来视死如归的冲凌子岺叫道:“你们究竟什么人?为什么找我们教主?” 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弟子,容貌尚算端正,手里握着一把类似绣春刀的武器,双目炯炯的毫无惧色的瞪着凌子岺。 凌子岺嘴角微微上挑,扫了一眼他手臂,沉声问道:“你是坤森的拥护一派?” 那年轻弟子脖子一梗,大声回道:“教主的名讳岂是你随意叫的!你到底什么人!” 凌子岺轻笑道:“有何不可?就是你们教主亲自来了,站在我面前,我也照样这么叫他!” 安星喆刚才一直没注意,凌子岺口中的那个名字“坤森”,原来是五毒教主。这本来是个秘密,也不知她怎么知道的。又转念一想,凌子岺几年前在南疆同五毒教的四大金刚护法打过架,知道教主的名字也不算稀奇。 谁知安星喆还没思付完,只听凌子岺又开口问道:“既然不知道教主在哪儿,陆一总有人知道吧?” 刚才一路走来并未见陆一的身影,那小子不会武功,该不会已经被杀了吧。 第120章 真正的毒器 安星喆更诧异了,什么“陆一”,怎么又跑出来个“陆一”?凌子岺到底认识多少魔教的人! 要不是先入为主,知道凌子岺从前跟五毒教有过节。恐怕此时此刻,凌子岺承认她就是魔教教主,安星喆都不会觉的稀奇! “陆一被他们抓了!” “对!他们找不到教主,就把陆一抓了,关在囚狱里审问呢!” 凌子岺点点头,事已至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面上微微笑着,上前两步,纤纤玉手指着那名年轻弟子,萤萤烛火映着她半分没有笑意的眸子:“带我去找陆一。” “可”那年轻弟子犹豫着,只听眼前这白衣少年说道:“不必担心,有我在,五毒教翻不了天。” 转身回眸,凌子岺朝安星喆淡淡一笑:“老安!剩下来的交给你了” 安星喆回报以微笑,随身长剑发出一声尖锐和鸣,直指手臂带着红布条的教众:“好的。” 凌子岺跟着那个叫七星的年轻弟子离开大殿,穿过狭窄逼仄的门廊角门,见到了被教众称作囚狱的地方。 跟药王谷的私狱比起来,这里地处深山,十分的阴寒潮湿。异曲同工的是都有几道机关控制的机械门,每道门都有人把守。 凌子岺手法利落的解决完看守弟子,推开了囚室沉重的大门。 一股比外面轻不了多少的血腥味儿迎面扑来,凌子岺皱了皱眉头,还没看清里面的情形,就觉察一道微闪带着冷风刮过,擦着她的发丝狠狠打在石门上。 随即有四个身影冲上来。 凌子岺目如朗月,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杀气。瞬息出手,白光闪烁,剑走如电,须臾间尸体扑倒在地上的闷响在这间空置安静的囚室上方回荡。 这时跟在她身后的七星才看清,白衣少年的腰上缠着一柄银制软剑,剑尖血滴滑落,剑身一尘不染。 蟾蜍惊怒交加,显然他已经认出了入侵者手中的软剑,那是已故毒蛇的护身兵器。 “什么人?竟敢擅闯五毒教!” 凌子岺冷笑:“就凭你?也配知道!!” 灌注内劲的软剑抖落血滴,轻飘飘宛如鬼魅就刺了过去。蟾蜍头皮一麻,弯刀一横,反手将软剑格开,绿豆圆的小眼睛一凛,平地翻了个跟头。 只见方才他站的地方钉了几根银光闪闪的毒针暗器。 蟾蜍眼神凶恶:“哪儿来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敢跟这里卖弄毒器!” 凌子岺哼了一声,“睁开你的蛤蟆眼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毒器!”语毕,长剑一挥,内力激荡。 蟾蜍一惊,自知对方功力深厚,硬碰硬恐不是对手。耳畔风声至,一时想不出好法,只得咬牙催动内力,硬着头皮举起弯刀迎了上去。 软剑素以迅捷取胜,况且凌子岺做了多年杀手首领,出手又利又快,一招一式狠辣非常。 蟾蜍越战越惊,凭他的阅历,竟一时看不出少年人是中原哪门哪派的功夫。招式凌厉,诡谲多变,完全不像名门正派讲究的出尘飘逸,飒爽风骨,招招逼人要害。 夺魄银光,软剑化作无数剑芒,将剑招抖得密不透风。内力浑厚刚劲,一掌直拍上蟾蜍右肩,那掌风凌厉如千钧,蟾蜍整个人横飞出去,撞上石壁才停下浑身抽搐的摔在地上。 下一刻,蟾蜍的脖颈一凉,他整个人僵住。随着颈骨“咯咯”的声音,视线最后定格在一张巧笑嫣然眉眼弯弯的美人脸上。 凌子岺轻轻扣动手腕的暗器扳机,眼前的尸体瞬间多了百十针银光粼粼的毒针。 七星简直看傻了,他终于明白真正的毒器是什么了?就是眼前这个人,这个如嗜血疯狂弹指间就收割人命,厉鬼索命的少年才是唯一的毒器。 陆一被高高吊在刑架上,脚尖微微着地,血顺着他的前胸大腿一滴一滴砸落在灰暗的地板上。一条手腕肿胀的老高,软榻榻的耷拉着。胸前鞭痕遍布,靠近腰腹的地方有两处烙痕,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陆一?!” 人已经昏厥无意识。 凌子岺调整呼吸,伸出手指先在陆一的颈动脉下一探,而后吐出气息。又摸上他的脉门,凝神以内力探息。 陆一的状况很差,他本就没有什么武功,内力浅的可忽略不计。如此酷刑之下,没有内力压制,恐怕要养上很长一段时间了。 灌注内劲的软剑劈断了铁链,陆一一软,整个人倒下来。 凌子岺手臂卷着陆一的腰身,余光瞥见傻站在不远处的七星,道:“过来!” 七星 咬了咬牙,鼓足勇气挪到白衣少年身边,低着头不敢说话,只是狂跳的心脏出卖了他此时的胆怯。 “把人带去他房间上药。” “是。”七星额角冒着汗,看了昏迷的陆一一眼,迅速应道。 笙歌散后酒初醒,深院月斜人静! 前后不到一个时辰,再回到前殿,战事已经初歇。 一些幸存下来的弟子正在打扫战场,安星喆跟个大爷似得躺卧在石榻上,一条腿屈膝搭在另一条腿上,悠哉悠哉的晃着。 “你回来啦!”安星喆笑咪咪的从石榻上翻身跳下,三两步迎上凌子岺,道:“你吩咐的,我都办妥了” 凌子岺眼角微微一抽,皮笑肉不笑道:“我可不敢使唤安王,你少冤枉我!” 安星喆一怔,当场就扁起嘴巴,十分幽怨道:“阿岺你怎么总是这样?你老这么逗我,我会伤心的。” 凌子岺越过他,径直走到石榻上,坐下后才面无表情说道:“坤森下落不明,陆一昏迷不醒,看来今晚只能暂时留在这里了。” 安星喆长睫微垂,心觉有趣,又巴巴靠上去,笑道:“我当然愿意留下看热闹了。这魔教难得进来一次。只是阿岺,你不回去,阿煦不会担心吗?” 安星喆这么一问本以为凌子岺该翻白眼了,结果她真的只是思索了一下,然后赞同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现在就去跟守在无涯峰的护卫说一声去,让他们先回去。” 说完,就起身往外走,丝毫不带犹豫的。 安星喆:“” 快出大殿时,只见那魔煞星停住脚步又转身冲他说道:“叫他们手脚麻利点,收拾出两间客房,送些好酒好菜,酒是给你的,我水果汁都行。另外,你去看看陆一,他的伤势危险,别再起了高烧。” 安星喆:“”这还不叫使唤他? 第121章 醒也思卿,寐也思卿! 凌子岺驭着轻功从毒瘴林出来,掠至无涯峰时远远的就看见了卫队营地的一抹银白身影。 顾北煦? 似有所心灵感应,夜色掩映下,顾北煦朝凌子岺飞来的方向看过去。双目含情,一眸春水,一动不动的望着半空中的白衣翩跹,眼含笑意,眸中浸透温柔。 “王爷?”凌子岺落在顾北煦身前,目光定在他身上。 顾北煦今日穿的素,银白广袖锦服,竹叶暗纹从前胸延伸至下摆,祥云系腰封束腰,墨发半束银质发冠。 月色下,好一个海棠翩翩的美人王爷。 “受伤了?” 顾北煦一眼就看见了凌子岺腰侧衣袖上的血点,紧步上前,一把将人拉到身前,凌子岺立刻按住他手腕,苦笑道:“不是我的。” 顾北煦松了一口气,紧接着问道:“那是谁的?老安呢?找到你徒弟没有?” 凌子岺极轻地摇摇头:“我跟老安在无涯峰搜了一下午,什么都没找到。身上蹭的血是陆一的,他受伤了。” 顾北煦顿时目光微妙:“到底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无涯峰和凤鸣谷山脉相连,中间隔着毒瘴林。我便猜测,会不会是苡仁被五毒教的人带走了,就和老安趁夜进谷去探听消息。结果没想到五毒教发生内斗,坤森失踪,陆一受了伤,我和老安正好赶上,就出手帮了帮,解决了叛乱。” “你们怎么过毒瘴林的?”顾北煦眉头紧锁。 “噢~小意思,我身上的半边月正好是瘴气的克星。那玩意儿对我没有效用。” “所以,”顾北煦抓起她的左手,指尖磨蹭她手掌心的伤痕边缘,心疼道:“你就是这么带老安进去。” 凌子岺立刻无力道:“皮外伤,不碍事。你再晚看一会儿,都愈合了。” 顾北煦脸蓦地又冷,似乎不愿听她这么说话。也不再言声直接从袖子里摸出一瓶上好的金疮药,握着凌子岺的手,轻轻撒上去。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用干净的素手帕将自己手掌包裹了个严实,末了还郑重的系个蝴蝶结,忍住想翻白眼的冲动,突然问道:“你怎么来了?” 顾北煦眨了眨眼,顿时露出委屈的神色,慢慢地说:“昼赏微云夜观星,醒也思卿,寐也思卿!” 凌子岺微微皱眉:“严肃点!别跟我掉文。不是不让你过来吗?怎么回事?” 顾北煦好脾气道:“你一个人跑着荒山野外的,本王担心” “我武功这么好,有什么可担心的?再说,不是还有老安呢吗?”凌子岺瞥他一眼,风轻云淡说道。 “就是因为有老安,我才不放心!那家伙油腔滑调的脸皮还极厚,没气着你吧?”顾北煦说着说着动作靠上来,手就搭上了她的腰侧。 自从两人成亲有了亲密之后,顾北煦就时时刻刻走哪儿都像是要宣誓主权。只要瞅准了机会立刻贴身上前牵手搂腰亲亲要抱抱。 凌子岺并不太情愿,毕竟她觉得感情的事儿,私下两人恩恩爱爱怎么闹都行。黏黏糊糊的摆在明面上,还当着一堆不相干的外人,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凌子岺看了不远处纷纷转身装作无视的黑衣护卫,忍不住拂开他的手,低声道:“行啦!也不怕蹭你一身血?” 顾北煦愣了愣,很快垮了脸,但又怕把人惹恼了,只得求可怜眨着眼望向她:“阿岺你累不累?去小帐歇一歇,我给你带了套干净衣服。” 凌子岺斜睨了他一眼:“歇什么歇!我就是出来跟护卫们说一声,待会儿还得回去。老安还一个人在五毒教。衣服直接给我就行了。我是料到你会来,行了,没什么事赶紧回去吧。” 顾北煦心中一空,急道:“今晚不回家了?不是说叛乱已经解决了吗?你还留下来作甚?上次鹰咀谷你和那教主魔头大打出手各自负伤,你怎么还敢送上门去?万一他” “他要真想弄死我,早就动手了,何必冒险费力气送解药给我。”凌子岺淡淡笑道:“我要想弄死他,即便伤重也有一千种方法动手。难不成你以为,我掌管十年暗卫杀组,靠的是以理服人?” 话糙理不糙,事实就是如此! 顾北煦无言以对! “那你要在五毒教呆多久?要是”要是找不到你徒弟就不回来了么? “不知道,总得先等陆一醒了,找到坤森再说。还有我那徒弟没事,不用管我!等明日没什么事,我会送老安出来。前线一日离不开主帅,这边有我盯着就好。” 顾北煦挽着凌子岺的手不肯松,幽怨地看着她:“ 岺儿你惯会这般伤人心吗?” 凌子岺愣了愣,难得没看懂顾北煦说这话的情绪。但又见他愁眉苦脸的神情越发低沉,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总觉得他今晚过于有些孩子气。 山风停驻。 凌子岺接过顾北煦递过来的衣服包袱,掂了掂,里面飘出一丝桂花糖糕的香甜味道。 “本来是接你回去,怕你饿,给你路上吃的。”顾北煦是生气,气她冒险,气她不顾惜自己身子,气她横竖他也说不动,管不动,徒叫自己心碎。 自己提心吊胆了一整天,偏偏还军务缠身走不开。好容易熬到晚上,火急火燎驭了一路的轻功过来找她,心疼她半天人家却根本不领情,还把所有事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 挫败感,身为一个王爷遇到凌子岺后,最大的感触就是无力的挫败感! 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千辛万苦娶回来的小祖宗,不惯着还能怎么地! 凌子岺抿了抿嘴唇,目光越过顾北煦扫了一圈不远处的护卫,突然将小包袱又递回去,放软了语气低低道:“阿煦,你不送送我?” 顾北煦道:“凌首领不是很厉害吗?你倒是自己去啊!” “阿煦~无涯峰离着毒瘴林还有好些距离呢!夜黑风高的,我本来就不怎么认路,你送送我吧啊~好不好?阿煦你就我这一个王妃,弄丢了不心疼啊?” 盯着凌子岺那双湿漉漉顾盼流转,盛满星辰的桃花眼,顾北煦一颗心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了。伸手揉了揉眼前人的发顶,开口带着几分无奈:“你呀!惯是吃定本王了。” 凌子岺言笑晏晏,不置可否!管它什么手段,能哄人的都是好手段! 第123章 胡蜂长老 安星喆一见凌子岺回来就窝着火,去了那么久,晾着他一个人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里,太不讲道义了。 而凌子岺过了索桥进入谷口,看见的却是安星喆正在与两名五毒教的女子教徒嬉闹说笑,俨然一副风流倜傥公子哥的做派。 凌子岺可不似安星喆那么和煦可亲招人待见,是以沉着脸走过去,两名女子教徒立即告辞,含羞带怯恋恋不舍的离开了。 “安王好兴致啊!”凌子岺调侃一句又突然煞有介事的低声认真道:“听说这五毒教的女子擅长给心上人下情蛊,专摄心神,让受术者死心塌地爱上施术者,此蛊非死断不能解。” 安星喆先是一愣,随即饶有兴趣的冲凌子岺笑的贱嗖嗖:“那你会是不会?若下蛊着是你,本王甘之如饴。” 凌子岺:“滚!” 安星喆非但不滚,反而还笑的别有深意的盯着凌子岺,口中问道:“阿煦来过了。” “你怎么知道?”凌子岺脸上罕见的茫然。 “魂不守舍的。”安星喆指着自己的嘴,笑的厚颜无耻:“玩的挺刺激呢!” 凌子岺脸上一红,屈肘撞在他的胸口,安星喆闷哼一声,揉着心口面露苦色:“果然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们两口子心狠手辣一路货色!” 凌子岺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嗤笑道:“你刚才跟人小姑娘也聊得挺火热的嘛!” 安星喆嫌弃的咂咂嘴:“太嫩了,清汤寡水没滋没味!” 凌子岺嘴唇微颤,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果然人至贱则无敌,这般孟浪的话简直不知羞耻! 罢了,罢了,聊不下去了。凌子岺冷哼一声定力十足的抬腿就走。安星喆下意识跟了上去,奇道:“哎~阿岺,你做什么去?” 凌子岺不理他。 “阿岺!你等等我!你走那么快作甚!里面到处都是毒蛇毒虫的,可把我吓着了” 堂堂的安侯爷怕蛇,逗谁呢! 凌子岺继续不理他。 “阿岺,你别不说话啊!你还没告诉我,怎么找你徒弟呢?他们教主要是一天找不到,我们就跟这儿耗着呀!阿岺~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转过几个楼宇回廊,凌子岺停在一处宅院前,也不急着进去,只是面无表情的四下打量。 “怎么了?这是什么地方?收拾的还挺”安星喆瞪大了眼睛,看着满院子如排兵布阵一般种满了大葱,黄瓜,豆角,丝瓜,辣椒,还养了几只小雏鸡。 凌子岺道:“进去吧。” 安星喆奇道:“别告诉我这是五毒教主住的地方,打死我都不会承认的。” 凌子岺勾起嘴角一笑:“陆一的。” 安星喆长舒一口气,拍着胸脯连连念道:“那就好,那就好。要是知道五毒教主研究这些东西,恐怕以后我再也不敢吃这些菜了。” 屋里生着炭炉,传出一阵浓郁的药味。那个叫七星的少年手拿蒲扇在外间看着炉上的药锅子,看见进门来的两个人,立即起身见礼。 他虽年少却也懂得趋利避害,教中发生这么大的事情,要不是有眼前这两个人在,还不知道后果怎么样呢!况且平日里他与陆一交好,单是白衣少侠闯入囚狱救了陆一这件事,就足以让他感念恩情。 陆一的伤都上了药,人也沉沉昏睡着。 安星喆闲不住,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这翻翻,那儿看看。凌子岺不理他,坐在药炉旁,看着七星问道:“能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吗?” 七星轻轻摇摇头,低着头道:“我也不太清楚,晚上的时候有人说两位长老吵起来了,我们出来的时候才听说,蟾蜍长老带人围了教主的寝殿。后来,胡蜂长老便带着我们去增援教主我们被打散了,只是听说教主失踪了,陆一被他们抓了。” “陆一伤的挺重,恐怕要养些日子,我看你对他甚是关心,要好好照顾他。”凌子岺安慰他。 七星几乎要哭出来,但还是忍着点头:“嗯,其实平时陆一身上也经常带伤的,教主都是亲自照顾他,没有特殊情况我们是不敢来找陆一的。” 凌子岺忍不住一愣,心说,坤森还真是护陆一。 这时,院外传来数声脚步声,竟是直奔房间而来。 凌子岺听得声音还未动作,外间房门就被从外面大力推开,不过眨眼间,数十人就将他们团团围住。 凌子岺定睛一看,为首的中年男人四十左右,目光炯炯,满脸虬髯,一道指粗的疤痕横在左脸颇为显眼。羽衣高冠,手里掂着一根螺旋弯钩铁棒,尖钩还凝着血欲滴不滴 。 安星喆立时警觉,展臂将凌子岺护在身后,“你们要干什么?” 七星在一旁小心的解释:“这是胡蜂长老。” 那中年男人也不客气,眼睛一瞪,直入主题:“你们怎么还不走?” 凌子岺拨开安星喆的衣袖,施施然道:“原来是今晚的另一个主角,怎么?我们可是刚救了你们,这么快就翻脸,坤森就是这么教导你们这些做下属的。” 安星喆在一旁凉飕飕的附和:“就是,阿岺跟他们客气什么!大晚上不睡觉带着兵器有备而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索性都杀了,图个清静!” 还不待凌子岺回答,七星便首先跳了出来挡在凌子岺前面:“公子息怒,胡长老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今晚教中发生的太多事,两位又是” “上一边去!”胡蜂截口打断七星的话,将人拽了一个趔趄,冲凌子岺朗声道:“我不管你们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也不管你们是不是教主的旧识。我们来就想问一声,陆一那小崽子醒了没?有没有从他嘴里问出教主在哪儿?” “原来是问陆小公子啊”安星喆将凌子岺按到椅子上,慢吞吞地说道:“人就在里面,胡长老想看就自己去看看。不过,你们这样到处乱闯,你猜你们教主知道了高不高兴?” 所有人都愣住了。 胡蜂吹胡子瞪眼睛,带着一群人呼啦啦一阵风来,又呼和和一阵风离开。 七星拿起蒲扇重新坐在药炉旁守着汤药,安星喆倒了热茶递给凌子岺一盏,自己捧着一盏,蹭到凌子岺旁边坐下。 凌子岺问:“你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 安星喆道:“这不明摆的吗?五毒教又不是慈善堂,非亲非故,教主亲自照顾一个人,还不能说明原因吗?” 凌子岺皱眉:“说明什么?” 安星喆端着茶盏与凌子岺手中的茶盏碰了一下,茶盏清脆,只听他故作高深的回道:“说明我们阿岺还很嫩呢!” 凌子岺:“” 第124章 七星 夜色渐深,临近子时。 七星给昏迷的陆一喂了药,重新给人拢上衾被,才转头对凌子岺说道:“今晚我守着他,两位公子先去歇息,人醒了我立刻差人通知你们。” 凌子岺是一点儿不困。 安星喆却无所谓。 凌子岺黯然苦笑,魏沐谦没找到,又碰上这么个事儿。也不知道坤森到底在何处,五毒教统共就这么大地方,他们教中弟子恐怕已经掘地三尺都翻不出来,她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陆一身上。 见两人都不动,少年人面上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好奇:“陆一恐怕一时半刻醒不过来,两位” “你忙你的,不用管我们。”安星喆先打断他的话,想了想,拽着凌子岺就往院子里走,两人走到廊下,才正色压低声音道:“阿岺,你不会真要掺和五毒教内部的事吧?刚才我四处看过,也打听了,凤鸣山这一个月除了我们两个就没来过别的生人。这说明什么?说明你徒弟根本就没来过。” 凌子岺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点点头,想了想,问道:“原来你刚才和女教徒你出卖色相就是了。” 安星喆脸不红气不喘的笑道:“阿岺这是变相夸我好看么?” “夸你个鬼!”凌子岺十分不雅的白他一眼:“我看你是把凤鸣谷上上下下都打探一番,恐怕地形图都刻在你心里了吧。老安,我跟你讲,只要坤森还是教主,只要他不作恶为祸江湖,你不许动五毒教。” “啧啧”安星喆双臂抱在胸前,煞有介事的认真道:“你刚才说的话,我一定一字不差的禀报给你家阿煦,看你家那醋坛子王爷会不会下令荡平了凤鸣谷。” 凌子岺笑道:“长本事了?敢威胁我了?正好,顾北煦本来也不同意你当他儿子的干爹” “别别别”安星喆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拉着凌子岺的衣袖好言好语道:“我听你的,都听阿岺的。” 凌子岺道:“不告我状了?” 安星喆认真保证:“不敢不敢。” 凌子岺摇头笑起来,将衣袖从安星喆手里抽出来,视线落在院墙低下的一株山楂树上,好像回忆起什么,尤自笑了笑。 安星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夜色下见那满院子的瓜果啊蔬菜。 安星喆喃喃道:“不对劲” 凌子岺回神:“” 安星喆拉着凌子岺走到那株山楂树下,踢了踢地上的泥土:“阿岺你看,这里的土和其它地方的土不一样。” 凌子岺定睛看了看,确实不太一样。 两人又在院落四处看了看,发现那些瓜果蔬菜下面的土和周围的土都不一样。两人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原来这些植物和树都是连根带土直接从别处整个挪过来的。凤鸣山附近百里并无耕种农田,弄这些东西回来,恐怕费了不少功夫吧。 凌子岺终于明白安星喆看陆一那奇怪的眼神是为何意了。她确实也有些懵,虽然短短相处过几日,只是见他风光霁月谦逊君子,没想到私下还有这癖好。 七星跑出来,朝院子里埋头研究菜地的两位公子,大叫道:“陆一动了。” 闻言两人立即起身。 安星喆看见陆一脖颈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泛紫,立刻将人提起来在后心拍了一掌。陆一呛咳一声,痛苦无力地吐出一口紫黑的淤血,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你收着点,”凌子岺嗔怪安星喆:“他不会武功。”一掌再给拍出内伤来。 陆一视线逐渐明朗,入目是熟悉的房间,视线来回扫了一圈,最后落在凌子岺身上,陆一嘴唇动了动:“姐姐。” 凌子岺温柔摸着他脸上被鞭尾扫到的伤痕,轻声问:“疼不疼?” 陆一昏睡初醒,身体机能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的摇头想说不疼。蓦然回忆起昏迷之前的种种情形,那一瞬间他听见自己脑子里那根线“啪”地一声断了,吓得抓上眼前人的衣袖,紧紧握着,抖着声音哀声求她:“哥哥救哥哥” 凌子岺反握住他的手,道:“别着急,你身上还有伤。” 突然陆一抓住了凌子岺的手,几乎是哀求:“哥哥,救哥哥” 惶急的语气叫人心疼,陆一整个人抖的厉害,内伤外伤齐齐发动,疼的他眼前发黑。但他知道,现在唯一能救教主哥哥的只有眼前这个人。 凌子岺皱着眉,手轻拍着他的背,安抚少年人的急迫与不安:“你知道坤森在哪里对不对?” 陆一明显身子一僵。 “别怕!”凌子岺安慰道:“ 欺负你的坏人已经被收拾了,你放心” 说罢,朝一旁站着的七星说道:“去拿纸笔来。” 七星还没有从眼前白衣公子变成神仙姐姐的震惊中缓过来,只觉有人拉了他一下,他茫然的扭头看向拉他的人,愣愣的盯着安星喆。 安星喆:“发什么愣,赶紧拿纸笔去。” 七星回过神,答应一声转身就跑。 陆一勉力撑着身子,在宣纸上刷刷几笔画出大概的堪舆图,标明了某一处洞穴的具体位置。 凌子岺将陆一画好的图纸递给安星喆,问道:“能看懂吗?” 安星喆盯着图纸看了片刻,然后点点头。 “陆一,”凌子岺托着陆一的脊背将人按到床上,盖上衾被如同哄孩子似得轻声道:“你闭上眼睛乖乖睡着,等你醒了,保证把你哥哥还给你。” 陆一心中顿时一酸,当初跟她抢糖画的时候何曾想过会有这一日。 待陆一乖巧的闭上眼,凌子岺才伸手敲了他的睡穴,朝守在一旁的七星交代:“无论谁来问,都不能将陆一苏醒的消息透出去,明白?” “知道。”七星连忙点头。 安星喆将图纸折了放在胸前的衣襟放好,追着凌子岺的脚步出了门,并肩而行低声问道:“你不相信刚才那个胡蜂长老?” 凌子岺道:“这里我只认识坤森和陆一。” 天空倏然打了一个闷雷,雷声好大,天际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 “快走!要下雨了。”凌子岺拧着眉说道。 两个人脚程很快,离开小院眨眼间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 第125章 钟乳寒洞 运气不错,在大雨落下之前,两人按照图纸所示找到那处山洞。 外面雨势渐大,稀里哗啦伴着响雷,雨幕如同屏障将山洞和天地隔绝开来,凌子岺和安星喆站在洞口齐齐看向外面。 “幸好没有淋湿,否则回去阿煦不得扒了我的皮。”安星喆调侃道。 “幸好没有淋湿,否则碰上需要上药包扎的活儿,药都湿了就歇菜了。”凌子岺回怼道。 两个人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中看到自己。 “想不到教主有这样的兴致,放着好好的宫殿不住偏爱这湿冷阴寒的山洞。”安星喆笑嘻嘻的说着。 凌子岺抬抬眉,十分无语的瞟了安星喆一眼,冷飕飕道:“严刑拷打都没让陆一屈服,此处绝不是普通的山洞,咱们还是小心点好。” 安星喆似乎对“咱们”一词受用的很,乐呵呵的就坡下驴,对凌子岺笑道:“阿岺放心,只要咱们进去走一趟,管它什么魑魅魍魉,统统叫它们哪里来回哪里去!” 凌子岺登时无言以对。 时至后半夜,凌子岺受内力反噬所限,有些气力不足,她一门心思往山洞里走,不愿再跟安星喆废话。 “这就是个普通的山洞嘛!什么都没有”走了百十来步就到了洞底,走在前面的安星喆举着火折子堪堪停下脚步,站在狭窄逼仄的洞道上回头看凌子岺。 而凌子岺正在布满青苔在山壁上四处摸摸索索,浑然不觉安星喆投来疑惑的目光。 这么复杂的地形,隐蔽的洞口,还被陆一特意标记出来,肯定不止百十米长的,凌子岺觉得一定漏过了什么机关机括。 “咔咔咔” 眼见着凌子岺摸着一块山壁上并不起眼的石头轻轻一拧,空瑟的洞内发出齿轮相扣的机械声。这下连安星喆也饶有兴趣的凑过去,不得不赞她一生心思缜密。 安星喆方才站立的地方石壁裂出一条缝隙缓缓朝左右移动,竟然是两道厚重的山壁石门。 “居然是钟乳洞,小有洞天啊!” 安星喆被里面五彩斑斓宛如水晶宫仙境的布置震撼的睁大眼睛,忍不住大步循着开启的石门进去。 凌子岺瞧他直奔发光的夜明珠而去,开口阻止道:“别碰!有毒!” 安星喆脚步一顿,扭头望她:“真的?” 凌子岺道:“不问自取非君子,五毒教的东西岂是便宜拿得。” 安星喆眼神有些不忿,小声嘀咕道:“老子给他忙了大半天,要他点儿酬劳怎么了!” “你说你好歹一个王爷,怎么说话也这股子江湖气!”凌子岺无奈。 安星喆却道:“说的好像谁稀罕当王爷似得,你要不?让给你!” 凌子岺道:“我可做不来,至少脸皮没你们厚!” 安星喆被噎的无言以对,气得直朝凌子岺翻白眼。 恰在此时,他踩的地面发出一声极微的声响。疑惑的往脚下看去,登时脊背发寒,急急跳开。 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碧绿蠕动的小蛇,吐着芯子如扭来扭去眨眼间就消失在钟乳洞间隙中。 凌子岺瞳孔一缩:“是坤森养的蛇灵。” 安星喆被那小蛇膈应出一身鸡皮疙瘩,十分气恼道:“咱们进来半天也没见活人气息啊!说不定那什么劳什子教主早就” “老安!”凌子岺脸色一沉。 安星喆悻悻然闭嘴。 凌子岺循着刚才小蛇消失的方向走过去,四下寻找,便被她看见一个带着血印的莲花烛台。 “是机关吗?”安星喆凑在后面指着莲花烛台问道。 凌子岺也不太确定,只是撕下衣衫一角盖上去,隔着布料尝试扭动烛台。 伴随着熟悉的机械齿轮机簧声音,面前的钟乳石壁和刚才一样,墙上缓缓开启一道石门,一股潮湿阴冷的气流扑面而来。 只是这次石门小了许多,安星喆随手捡起一颗夜明珠顺着开启的洞口扔进去。夜明珠轱轳轱轳向前奔去,照亮了一条狭窄黝黑的甬道。 “阿岺,这路该不是通向阴曹地府吧?这么黑?!”安星喆看出凌子岺眼中的凝重,又混着担心的情绪,伸手拽住欲往前迈步的凌子岺,道:“我瞧着里面邪门的很,咱们还是别进去了。” 凌子岺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抽出自己被拽的手,头也没回身子极快的施展轻功掠进去,腰间软剑仓郎朗出鞘,银光如游龙,当当当当打落石壁两边飞出的钢刀。 等凌子岺稳稳落在地上,收剑入鞘才朝安星喆挥手:“ 走吧。” 安星喆皱眉,盯着地上散落的钢刀摸摸鼻子,只得捡起两颗夜明珠跟上。 山洞很窄,只够凌子岺和安星喆并肩通过。 “阿岺,你那内伤是不是犯了?”安星喆快步赶上凌子岺,与她身侧郑重的问道。 “无妨。”凌子岺咽下嘴里的血气,言简意赅回道。 安星喆听出了凌子岺语气里敷衍的语气,刚才地上被打落的钢刀剑痕稍浅,再加上顾北煦曾跟他提过,凌子岺白天若消耗内力过多,内伤极容易在子时过后反噬发作。 想到这儿,安星喆举着照亮甬道的夜明珠自行绕过她,走到凌子岺前面。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个女人一惯擅长隐忍,轻伤看不出来,重伤根本不给你看。 凌子岺盯着前面高出自己不少的男人,刚才还嘴里吊儿郎当说着鬼故事吓唬她,这会儿却走在前面将她护起来,忍不住自己笑笑,跟在他身后两步左右的地方。 走了约莫一炷香后,安星喆频频皱眉,甬道横平竖直仿佛无底洞,胸口仿若压着重物越来越沉,空气稀薄,可路还在往前无限延伸。 “还要走吗?我瞧着这路好像走不完似得。”安星喆扭头本来想问问凌子岺的意见,却瞧见那人脸色微白,额上浸了一层薄汗,急忙扶住她问道:“怎么了?” 凌子岺勉力压下胸口隐隐激荡,望着前面黑不见底的甬道,虚弱开口“回去。” “好。”安星喆二话不说,将手上的夜明珠塞到凌子岺手里,弯腰附身将人打横托抱起来。 “干什么?”凌子岺眉头紧皱,用手肘顶他。 第126章 身陷鬼洞 “别动!”安星喆规矩抱着人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可不是占你便宜,这可是看你内伤发作才照顾你的,你回去可别跟阿煦乱说。” 凌子岺简直被气笑,反问道:“你怕他?” 安星喆垂眼瞥了一眼凌子岺,沉吟道:“你以为?!他也就是在你面前还像个人,平日里对着我们这些下属,那心狠手辣的算了不说了,忘了你们两口子一路货色,谁比谁都不差!” 这天聊得,凌子岺竟无言以对! 甬道狭长而幽暗,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听到安星喆走路的足音声以及低低的气喘声,周遭黑黢黢静谧的十分诡异。凌子岺经脉运转滞涩,浑身哪哪都难受,索性就闭上眼睛,调整内息保存体力。 “老安,你很紧张吗?”凌子岺忍了半天才开口,哪有他这么抱人的?两只手臂直愣愣的伸着仿佛托抱着一袋面口袋。 “当然!上次离你这么近,你就捏碎了我的手骨,现在下雨天还疼呢!”安星喆道。 凌子岺闻言笑开:“你倒是挺记仇!都多久之前的事了。” “怎么着?还不许我提了。真是同人不同命,阿煦到底什么地方独得你魔煞星青睐,你俩倒是合起伙瞒着我,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害我之前还担心阿煦那么久”一提起当初种种,安星喆就一肚子火。两个人明明认识,孩子都有了,还在他面前演戏。 凌子岺无语,她实在冤枉。暗度陈仓的只有顾北煦一个人,当初她真的不知道孩子是顾北煦的,后来知道了也断断说不出口,毕竟两人上青楼前因后果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见色起意!鬼迷心窍!”安星喆狠狠咬牙道。 凌子岺睇着他:“老安,你行了啊!抱怨两句得了,再说可就过了。” 安星喆撇撇嘴:“确实挺没意思的,你们夫妻妇唱夫随,可苦了我们这些跑腿干活的。阿岺,你说你既然早就认识五毒教教主,又有本事过毒瘴林,阿煦为何还差我们对付他们?该不是你跟那教主有什么,惹得阿煦又醋了” 凌子岺:“” 安星喆继续自顾自说话:“要不是先锋营来烧毒瘴林,你那徒弟也没机会丢。咱们也不用这么急吼吼跑来找人。阿煦要对付五毒教,你却要救五毒教,你们夫妻俩打哑谜吗?玩的这是哪一出啊?” 凌子岺诧异:“你们为什么对付五毒教?什么时候的事情?” “就前几天啊!阿煦下的军令,我哪儿知道为什么!军令如山,谁敢置喙!五毒教在附近城镇经营的生意被查封了大半,毒瘴林过不了,阿煦就下令烧了” 凌子岺心里陡然一惊,“那你还跟我来凤鸣山,不怕被认出来找你报仇吗?” 安星喆坦然道:“谁教你说你徒弟可能在五毒教,来就来呗,被认出来就认出来,找你徒弟要紧!大不了咱就跑呗!” 凌子岺:“” 安星喆紧了紧手臂,将人往上托了托,才问道:“阿岺,你还没回答我,阿煦到底为什么突然对五毒教下手?用大渊军队先锋精锐对付一个江湖门派,这还是头一遭!” 凌子岺叹气,诚实坦白道:“前些日子坤森打伤了我。” 安星喆脚步一顿,不可置信看向凌子岺,又听她补充一句:“我也出手在他身上下了毒。” 安星喆更是瞪大了眼睛。 凌子岺邪魅一笑:“我很少吃亏的。” 这次轮到安星喆无语了。 “那你还上赶着来,脑子进水了吧你!”安星喆简直迷惑了,“你跟这魔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五年前追杀你,现在你们一会儿打架,一会儿下毒,一会儿救人,小孩子过家家,相爱相杀吗?” 凌子岺想了想,答:“五年前的教主和现在的教主不是一个人。五年前是因为我去南疆办了一件事十分倒霉的碰上了魔教四大护法。现在呢是因为我和坤森闹着玩,他没真下狠手,我也没下死毒,属于江湖人称的切磋喂招而已。” 安星喆:“” 凌子岺闷咳一声,接着道:“这么多年,好不容易碰上一个实力相当的,一时技痒又无伤大雅。怪我没跟阿煦说清楚,折腾的你们也跟着瞎捣乱。五毒教损失这么惨重,搞不好就是这次内乱的起因,咱们祸祸了人家,怎么能袖手旁观?” 安星喆不认同却也不反驳,瞧着凌子岺略带苍白的脸和淡色嘴唇,只道:“你现在这幅样子,还是先担心担心自己吧。别救不出人再把自己搭进去。” 凌子岺垮了脸,半是无奈的感慨:“谢谢你!老安!” “拿啥谢?” 安星喆嘀咕一声:“又不能以身相许!” 凌子岺憋笑:“我能!你敢吗?” 安星喆绷不住,咬牙恨声:“不敢!” 凌子岺哈哈大笑,笑了两声又呛咳起来,吓得安星喆连忙放下人给她拍背顺气:“你可少说几句,一路走来就听你叭叭的了。” 凌子岺无语,心道:咱俩到底谁是话唠! 世人眼中,安王侯爷恐怕标签甚多,“英俊潇洒”“风趣幽默”“文武兼备”“彬彬有礼”“乐天达观”等等。但到了凌子岺眼中看不出半分与上述词语匹配。非要说的话,大抵就是“油腔滑调”“喋喋不休”“厚颜无耻”形容更为贴切。 凌子岺止住了咳,扯过安星喆的宽袖擦掉嘴角的血渍,不以为然道:“要不是这倒霉的毒蛊,我非得跟魔教教主大战三百回合不可。” 安星喆翻白眼,总结发言:“活该你武功高!活该你内力被压制!要是江湖上多两个你这样的疯子,天下恐难太平呦!” 凌子岺装作没听出他话里的揶揄,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一小药瓶打开,倒出一粒张嘴吞下。 安星喆眼睛一眨不眨:“你吃的什么?” 凌子岺道:“护心脉的”刚说完,一股寒意倏然在胃腹内炸开,续元丹药效果然又快又猛,真气直冲而下,瞬间冲的她丹田搅疼。 第127章 同进同出 “说谎!”安星喆一掌拍上凌子岺后背,浑厚强劲的内力自后心灌进来,顶的凌子岺心悸陡然,她攥紧衣衫,用力到指尖发白,熬过体内乱冲的真气慢慢平息,才动了动嘴:“老安”声音竟低哑涩然。 安星喆收势,扶住凌子岺,朗声质问:“为什么突然吃快速恢复内力的药?” 凌子岺看着他,哑然苦笑:“老安,你难道没发现,咱们在这甬道回程路走了半天了还没出去?” 安星喆一怔:“” 路只有一条,没拐弯没岔路,进来的时候走了一炷香时间。然后调头往回走,走了也一炷香,按说应该到石门口了。可是,眼前还是黑魆魆的甬道,看不到尽头。 “完了!咱们该不是碰上鬼打墙了吧?”安星喆哀嚎一声。 凌子岺对上安星喆晶晶亮的眸光,微微侧身一手拳心抵住酸胀的丹田处,低低回道:“看我作甚?我又不懂奇门遁甲诡兵方术!” “那怎么办?”安星喆苦着脸:“我方才就说这洞有诡异,不要进来的,你偏不听” 凌子岺:“怕什么!一力降十会!我还就不信了,一个破石头洞能困住我!” 痛劲又上来,凌子岺闭口不再言,只盘膝闭目,运功调息。 安星喆也罕见的闭了嘴,靠着石壁坐在凌子岺身边,默默把玩着手里的夜明珠。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甬道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了。 凌子岺练过龟息功在水下闭气几个时辰都无碍,可安星喆不行,他有些难受的扯松衣襟领口,撑着膝盖晃了晃强压着心绪激荡。 “阿岺,要是今日出不去了你记得”安星喆艰难的开口。 正在打坐的凌子岺眼皮一跳,缓缓掀开眼皮看向身侧的不远处的安星喆。夜明珠幽荧的映照下,她的眼珠黑亮的很,如满天星辰揉碎了嵌在里面,又如同浩瀚星宇,能将人吸进去。 安星喆迷迷顿顿,耳边全是缺氧的切切嘈嘈的杂音,还没嘱咐完的话语梗在喉间,先是怔了怔,再然后就盯着这双眼睛竟入了神。 只听凌子岺看着他,说道:“老安,能出去了我让坤森把这洞里的夜明珠都给你。” 安星喆笑了,用力的点点头。 靠着禁药恢复十成十内力的凌子岺气势满满,接过安星喆手上的夜明珠往甬道走了数十步,确定伤不到安星喆了才止步。 “轰隆隆” 山洞震了一下,安星喆艰难的动了动,咬牙撑着石壁站起来。只见甬道尽头重复光明,竟是凌子岺用内力打穿了石门。再低头看脚下的路,他禁不住苦笑不得,原来两个人真的在原地打转。 “老安?” 凌子岺拍开身上的粉尘,几个闪身掠到安星喆面前,伸手将人扶住,“别着急,压低气息,一点一点呼吸” 安星喆眼里的光是散着的,靠在凌子岺肩上,长长舒出一口气,轻轻阖上眼睛。半响才开口问出的第一句话:“阿岺,你吃那药有什么副作用” 凌子岺眼神微闪,扯出一抹笑来:“大概会被阿煦打一顿。” 安星喆:“” 两个人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刚才的钟乳洞,安星喆恢复清明后有些局促不安。他刚才缺氧迷糊了,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临终遗言。看着凌子岺面无表情十分不雅的蹲在地上研究打碎的石门,他心里更加拿不准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惹她厌恶的话。 “阿岺?!”安星喆小心翼翼的开口。 闻声凌子岺倏然回头,一个健步掠到安星喆跟前,俯身凑到他面前,皱眉看着他问道:“还不舒服?” 安星喆忐忑的摇摇头:“我刚才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凌子岺一怔,道:“哦!你说要将你毕生积攒的珍奇财物都留给我。” 安星喆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道:“那就好那就好还以为我说错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 凌子岺诧异问他:“你真要将你的财产都给我?” 安星喆理所当然回道:“那有什么?给你不就等于给我干儿子!” 闻言凌子岺心中感念,嘴上却嘟囔道:“我可不敢收!你还是自己好好留着吧!” 安星喆不解:“为什么?” 凌子岺:“我可不想你京城的娇妻美妾找我哭诉来,我这人又一向耐心有限,再来一个辣手摧花,到时九泉之下你不得骂死我!” 安星喆看着凌子岺,突然觉得这人今晚的话真多!从前凌子岺对他说 的最多的词汇是“滚!”“闭嘴!”“你烦不烦!”,而现在两人居然能聊起来,到底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还是 “你先歇着,我再四下看一圈。实在找不到路咱们就出去!”凌子岺看着安星喆恍惚的眼睛嘱咐道。 “不找了?”安星喆拧眉。 凌子岺道:“找什么找!坤森个乌龟王八蛋弄这么个地方,险些害了你。不找了!爱咋咋!能安全将你带出去就行!” 安星喆撇嘴:“就知道阿岺是关心我的” “行了老安!都一起死里逃生过几回了,肉麻的话就别说了。先歇着,我再看看”凌子岺拍拍安星喆的肩头,起身继续摸石壁去了。 安星喆瞧着那人的身影,却没听话歇息,悄声站起来也学着凌子岺的样子,在布满钟乳石的石壁上细细摸索起来。 “老安!”凌子岺突然叫他:“你看看,这面的石壁比其他三面的石壁温度是不是格外冷?” 安星喆走过去,将手掌覆在石壁上细细感应,又走到另一面石壁伸手比较了一番,眼前蓦然一亮,欣喜道:“石壁后面有空间!” 凌子岺点点头,退后几步又要用内力炸开这堵墙,被安星喆拽着衣袖拦住。 安星喆嗔她一眼:“你作甚?内力就是让你劈石头用的?” 凌子岺:“” 只见安星喆走到石壁前,左左右右寻找一番,才找到一处精致的机关小孔,打量一番后直接抬手拔下头发上的玉簪,插进了石壁上的小孔。 整个石壁颤动了一下,接着,缝隙渗出白雾的石门缓缓打开! 第128章 以血饲尸 白雾缭绕,异香扑鼻,琳琅水晶,如梦似幻。 安星喆睁大了眼睛,衣袖掩着口鼻扭头问凌子岺:“这香味儿会不会有毒?” 凌子岺走进石门,仿若置身一个冰雪的世界。自诩出身药王谷见识过世间无数药草的她,在看见随意堆积成山的罕世药材,也惊得一时怔住。 白雾缭绕,一具冰雕石棺赫然隐现。一袭红袍的坤森双目紧闭斜斜靠在石棺旁,为一片白色天地增添了一抹嫣红。 “坤森?!” 凌子岺疾步上前,当即伸手摸向他的颈动脉,然后又急急扣住他的手腕。 安星喆表情懵懂,好奇的打量完石棺里的睡美人,又将目光移到红衣男子身上,侧头去问凌子岺:“这就是你说的魔教教主?他看起来更像丐帮帮主!” 昏迷中的坤森脸色惨白,身上一道道破败不堪的口子,外袍湿哒哒的黏在伤口上,嘴角下巴前胸沾染了点点猩红。高高挽起的左臂一部分刀口旧伤斑驳,新鲜齐整的伤口还缓缓淌着血。 “以血饲尸?!”安星喆指着血槽里的浓稠大叫:“居然是南疆秘术一以血饲尸!” 凌子岺之前并未在南疆真正生活过,见识自然比不上在南疆边境生活多年的安星喆。她皱着眉头刚想问他什么秘术,就听见安星喆兴奋的连声称奇。 “阿岺,你知道吗?南疆有一种药草,据说人食用后血液会有起死回生的神效,重病之人服下立刻转危为安;用其药血养尸可唤醒神魂绝处逢生!啧啧还以为是个传说,原来是真的?” 凌子岺听得一知半解,她从衣袖里拿出一小罐药汁,捏着坤森的下颌给人硬灌进去,才起身去看石棺中的人。 “怎么看起来”凌子岺揉揉眉心,露出疑惑的茫然神情。 安星喆凑近轻笑一声:“熟悉是不是?阿岺再仔细看看,这女子的脸是不是与陆一小公子有七八分相似。” 一语惊醒梦中人,凌子岺恍然大悟,心道:还真是像。 安星喆意味深长道:“我猜,那陆小公子之所以全是因为一张脸。皮相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是护身符啊” 凌子岺不置可否,脑海里也浮现出她当初收魏沐谦时的情景,好像已经久远到上辈子的事情了。 “老安,别玩了。坤森伤的不轻,你先替他疗伤,别人的私事我们还是不要太好奇。”凌子岺将坤森扶坐起来,小心剥了外面的衣袍露出里面大片被鲜红浸透的浅色中衣。 果然,红色的衣服才是伤口鲜血最好的掩饰。 安星喆耸耸肩,走到魔教教主身后,盘膝而坐,气沉丹田运转真气双掌贴上他的脊背。 那边运功疗着伤,凌子岺也没闲着,在冰室里这摸摸那看看,闲逛起来。 昏沉中,坤森只觉得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五脏六腑缠搅在一起,疼痛连绵磨得他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混混沌沌中,一股温暖的气息自背后涌入,疏理着乱成一团麻的经络,瞬间唤醒了他模糊的意识。 视线渐渐清明,他看见了一抹白色的俏丽身影。脑海里渐渐回忆起此前种种,满腹疑惑,想问她怎么来的凤鸣谷?想问她怎么找到此处?想问她见到陆一没有?想问她 最终,他只是平静的看着那抹身影,仿佛瞬间释然了。 安星喆输送过去的真气在对方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便缓下内息运转,收功归元睁开眼睛。见刚苏醒的魔教教主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凌子岺,故意咳嗽一声,道:“别看了,当心有人把你眼睛剜出来。” 凌子岺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研究的天材地宝,转身看见坤森醒了,眸光微亮快步走向坤森,俯身蹲在他身边扣住他的手腕就要探脉。 坤森没有动,任由凌子岺握着他的手腕,近距离看起来,凌子岺确实骨像生的极美,玉雕般的容颜,潋滟含情的桃花目,只是嘴唇太薄。 他想起小时候听阿姆说过:嘴唇薄的人,薄情寡义。 坤森又转头去看方才在他身后开口说话,给他输内力疗伤的男人。安星喆也不避人,大大方方的任他看,还笑着对他说道:“教主总算醒了,也不枉费小可虚耗半天内力救你。” 坤森微微将眼皮垂下,先是自嘲似的一笑,而后看着安星喆,哑声道:“本座是不会谢你的。” 凌子岺抬眸,却对着安星喆深深点了一下头:“谢了。” 安星喆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起身冲凌子岺叹道:“不用客气。”说完就大摇大摆的走出冰室。 没有质问没有惊讶,坤森仿佛 累及倦及,斜斜半靠在石阶上。水雾氤氲的眸里有些迷离,衬的病态苍白的神气,如一株雨后病弱的栀子花。 “你发烧了。”凌子岺垂着眼帘检查他身上各处的外伤,脸上挂着一贯清冷的孤傲,“冰室确实适合养伤,你挑了一个好去处。” 坤森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只目光滚烫的凝视着凌子岺,半天才有气无力道:“外面怎么样了?” 他记得他自己服下了药,记得有人假扮成陆一来行刺他,记得殿外很多教徒伏击他,记得他用剩不到一半的内力杀出一条血路,濒临绝境之际来到了这里 他现在已经自顾不暇,无论是大渊军队破防了凤鸣山还是叛乱的教徒占据了五毒教,他都觉得不重要,只要他的芙儿还在 凌子岺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只问了一句:“你认识刚才那人?” 坤森淡淡一笑:“安王画卷上见过。” 凌子岺突然道:“抱歉,我不知道渊国军队围攻五毒教” 坤森打断她宽慰的话,挣扎着撑起身子,失血过多导致他虚弱眼晕,呼吸断续连气都喘不匀,只道:“成者王败者寇,你不必说这些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放过陆一我随你处置” 凌子岺愣愣的扶住坤森削瘦冰凉的脊背,知道他是误会了,有些生气但也有些心疼,忍不住低斥一句:“没烧糊涂就别说疯话!我来凤鸣山是找人的,谁稀罕你这什么劳什子教主!还想推卸责任!等你伤好了赶紧起来收拾你自己的烂摊子!御下不严,轻忽防守,你说你怎么当的教主,能让你手下几个虾兵蟹将反了天去” 第129章 上药 过了一盏茶时间,安星喆去而复返,带回来一个药箱。 “在陆小公子房间里拿的,放心,没人跟来。”安星喆将药箱交给凌子岺,视线略过魔教教主又迅速挪开,“我去外面看着。”说完安星喆又风一般消失在冰室。 坤森也不想让外人看见他这幅狼狈的样子,可惜他无能为力,形势大于人。他扯动嘴角咧出一个微笑,想告诉凌子岺,他自己可以上药。 却被拖拽着眼前一黑,险些没疼晕过去。 凌子岺将坤森放在一个略平坦的地方,麻利的摆好药箱,中衣里衣剪开,露出里面血淋漓的伤口,棉布浸透药酒一点一点清理伤口周围的污血。 冰室气温低,再加上伤口时间并没太久,除了血流过多,所幸没有发炎感染。坤森只是发了低热,等伤势稳定自行运功调息即可。 坤森始终默默看着凌子岺手上的动作,偶尔疼的狠了皱一下眉头,毫无血色的脸颊唯有一双眸子微微轻颤晦暗不明。 “背上有一道剑伤需要上药,你我喊老安进来吧?” 凌子岺不疾不徐的声音打破了冰室的沉寂,她已经将坤森手臂腿上的伤都处理完毕,唯有后背一道横贯伤需要宽衣 她与坤森并不算太相熟,男女有别,犹豫片刻还是问出他本人的意见。 闻言坤森缓缓闭上了眼睛,微微勾了勾嘴角:“你不是医者吗?病人还分男女?” 凌子岺撇过头,有些愤愤的伸手按着他的肩膀翻过去,动作不算轻,惹得坤森暗暗咬牙,差点儿一口血没吐出来。 忙活了半天,凌子岺才将坤森身上大大小小的外伤都敷药包扎好。刚收拾好药箱,凌子岺一转身,坤森的手掌就伸到了她面前。 “拿来!” “什么?” 坤森忍着经脉中隐隐的滞痛,望着凌子岺:“恢复内力的药给我一颗,我知道你带着呢!” 凌子岺道:“你可想过那药对身体根基的损害?” 坤森语气平淡,努力维持着笑意:“你觉得我们这样的人有受伤养伤的资格?别闹了,赶紧给我” 凌子岺起身,直直地盯着坤森的眼睛,看了半响什么也没说,将身上带的小药瓶递给了他。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坤森服了药,抬头对凌子岺说道。 凌子岺点点头,转身离开。 一场突如其来的的特大暴雨冲刷整个凤鸣山,山壁上苔藓青路郁郁葱葱,飘风寒雨过及所处,匆匆洗去血腥污泥,所有暴动过的痕迹被抹去。 安星喆负手站在洞口,遥遥望着昏沉压抑的天空。听到后面的足音声,扭头见凌子岺也出来了,垂眸低低的掩着眼中的情绪,走路有些颓然无力。 “处理好了?”安星喆问。 “嗯。”凌子岺走到洞口,站在安星喆身边,伸手去接洞口石壁上滴落下来的雨水。水滴在手上慢慢冲掉点滴的血污,她的手指纤细如青葱美玉,唯有掌心的薄茧略显突兀。 安星喆侧身看她,犹豫道:“刚才我给你朋友疗伤” 凌子岺皱眉疑问:“怎么了?” 安星喆压低声音,神情凝重:“我以自身内力顺着他的内息在经络走了一个周天,发现他脏腑积损已久” 凌子岺沉默了。 凌子岺深吸一口气,揉揉眉心,突然问道:“老安,你说世上最厉害的武功和最好的药是什么?” 安星喆一愣,偏头瞅了她一眼:“武功?药?” 凌子岺笑道:“威力巨大且能速成的武功绝学,受了内伤能快速恢复,见效快,效力佳的丹药。” 安星喆不知凌子岺为何如此问,但还是细细思索一番,沉吟道:“武功不都是有师父传授,经年数月积累一招一式苦练出来的吗?内力虽然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压制伤势,但绝不会有如此神效!药就更不用说了,仙丹吗?什么灵丹妙药在江湖上有此效用?” 凌子岺又问道:“老安,那你说,天生经脉窄细的人能习武吗?” 安星喆从善如流的答道:“强身健体还可以,受自身经脉所限,恐怕穷其一生也无法参透上乘武学。” 凌子岺挑了挑眉带上一丝微笑:“呵呵巧了,我和坤森就是这样的人。天生不是习武的材料。你眼中的我们,习武其实走了很多歪门邪道,今日的成就都是透支身体根基而得来的,药也一样,效用霸道的药都是以剧毒提炼的,能快速恢复内力,提升战斗力。当初是被我们这种人当零食下饭的” 安星喆嘴角抽了抽,看 了凌子岺一眼,忧心忡忡的轻叹:“原来如此” 话题点到为止,凌子岺的本意就是让安星喆不要再好奇心下去,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就比如那石棺中的女人,只要坤森不主动提,她就可以装作没看见。 石洞静谧,长夜漫漫。 安星喆惦记着凌子岺的内伤,便在洞口生了火,两人围火堆席地而坐,凌子岺从身上摸出那包桂花糖糕打开油纸,递给安星喆面前分享。 “哪里来的?”安星喆捻了一小块咬了一口,口味清甜,忙活了一天还真有些饿了。 凌子岺也咬着一块,含糊不清的回道:“阿煦给我的。” 安星喆笑的露出一口白牙,故意说:“哎呀!这有人惦记着就是好,连送的东西都格外甜。” 凌子岺瞪他:“滚!爱吃不吃,不吃拿来!” 安星喆连忙护着手里的桂花糖糕,顺带着连油纸里的一起卷了,冲凌子岺吐着舌头洋洋得意道:“就不给就不给,你能拿我怎样!” 凌子岺被他逗笑,骂了一句:“安三岁!” 两个人抢着对方手里的糕点笑闹着挤到一起,冷不防听见不远处响起一声刻意的咳嗽声,动作整齐划一的扭头看去。 只见坤森微笑着看着挤到一团的两个人,道:“两位好兴致。” 安星喆脸上浮现出惊讶,他没想到刚才在冰室里还伤重气息微弱坐都坐不住的人,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竟然安稳如常的走了过来,且无硬撑之像,简直和刚才的病秧子判若两人。 “这”安星喆古怪的看了凌子岺一眼,后者倒是坦然从容,瞧着她这幅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第130章 寻人未果 清晨雨歇风停,水珠顺着屋檐角滴落,半开的窗棂落了一只被雨水打湿的小喜鹊。 陆一从昏睡中醒来,前一夜受刑失血,导致体内血气亏空,人虽然是勉强醒来了,脑子还混沌着。 “醒了?”一声突兀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 陆一忍着浑身的疼努力撑起手臂朝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过去,药香袅袅里,一抹深红色的身影正将熬好的药汁过滤到碗里。 “哥哥。”一语凝噎,陆一眨了眨眼睛,泪水在眼里打转。 坤森端着药碗走到塌前,将药碗搁置一旁的小桌上,刚坐在床榻边就被陆一拦腰抱了个满怀。 “哥哥你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坤森轻拍他的背,宽慰道:“我这不是在这里。好了,醒了就把药喝了。” “凌姐姐呢?”陆一瞪着两只小鹿般的眼睛来回在房间里张望,“还有他身边那位俏公子,哥哥见过他们吗?” 坤森将药碗递到陆一手上,道:“他们已经走了。” 陆一眼里满是困惑:“怎么走了?我还没跟她好好说话呢!哥哥你怎么不留他们” 坤森眼底藏着陆一看不懂的情绪,他抬手摸了摸陆一的鬓边散发,勉强扯出一抹微笑,低语道:“他们还有事要办。等你伤养好了,她说会再来看你。” 陆一点点头,一脸天真:“真的吗?姐姐说她还回来看我?那我要赶紧喝药,赶紧好起来” 坤森接过陆一喝完的空碗,递了帕子给他示意他擦擦嘴角的药汁,陆一轻轻一笑伸手接过按在自己嘴上,低声道:“谢谢哥哥。” 坤森别开眼眸,从床榻上起身:“喝了药再躺一会儿,外面留了人,有事你唤他们。” 陆一乖巧的点点头,道:“那哥哥快去忙吧,陆一会照顾好自己的。”说完当真四平八稳躺好,还阖上眼睛。 “教主!” “教主!” 在屋外守候的七星及另外一名弟子见教主从屋里出来,赶紧上前拜见。 坤森漠然的抬了抬眼皮,视线落在七星身上,转而又扫了另外一名弟子一眼:“你在这守着,没有本座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去。你一!跟本座来” 七星心跳陡然加速,战战兢兢的跟在教主后面出来小院。 囚狱内,此时制造昨夜叛乱暴动的几个领头的人正在受刑,他们的首领蟾蜍已经被凌子岺杀了,余下这些都是暴动的小头目,这次事件的直接参与者。 鞭子在空中挥舞发出“啪啪”声,每一鞭都是十足的力道落在受刑者没有一块完整好肉的皮囊上,有些地方甚至露出骨头,黏连着一些碎肉。 囚徒们惨叫连连回荡在地牢里,听得人牙齿发酸毛骨悚然。 七星跟在教主身后,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他不敢看那千疮百孔血肉模糊的刑架上,更不敢看自家教主阴冷诡异的笑颜,拼命低着头看着脚尖默默数着自己的鞋上的针脚线。 “他们就是这么打陆一的?”正在观刑的坤森突然问身后的七星:“你可看清了?” 七星浑身一颤,握紧了拳头,颤颤巍巍回道:“教教主,我我没” 坤森目光侧过来,对上一双无助胆颤的眼睛,嘴角一弯:“怕什么?今日起,你就调到囚狱来,好好练一练胆子。” 七星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上,额上冷汗直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属属下遵命!” 无趣! “传本座的令,谁能从叛党口中问出有价值的东西,本座重重有赏。” 毒瘴林,林深树密,日光照不进来,只闻听虫鸣不见其影。时而又微风拂过,带起枝叶飒飒。 夜枭的叫声时近时远,凌子岺面无表情的走在安星喆身后两步远的距离,内伤反噬牵扯,让她每个呼吸间都感受到经脉抽丝剥茧的疼。服用禁药虚耗内力越多,内力反噬起来就越凶猛。 安星喆心焦如麻,他不是听不到身后那人刻意压低的气息声。凤鸣山一行,不但没有找到魏沐谦的踪迹,还差点两人陷进危险。若不是凌子岺以力破幻他也清楚那一掌的威力凌子岺怎么也得调动八九成的内力才能使出,届时给她造成的损伤肯定不小。 “阿岺你为何这么着急要走?咱们救了那教主,就算他不打算款待我们,你的伤怎么说也该休养两日再走”安星喆实在忍不住了,不迭生的连声抱怨,语气极尽委屈。 “咳老安,”凌子岺忍过一波经脉要命的疼,闭 眼缓了缓,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虚弱,对安星喆说道:“你还指望他知恩图报?要不是他中了我的毒,又服了猛药克制,你以为随便什么蟾蜍蛤蟆都是他的对手?他能在那个位子上坐稳,你以为他靠的是什么?” 听罢安星喆不服气道:“那他也不会恩将仇报吧?怎么说我们也救了” 凌子岺截口打断他:“老安,带兵打仗你也这么天真吗?我们见证了他太多秘密与落拓,没被灭口就算不错了。修养两天?你等他反应过来拿我们两个喂毒虫吗?” 安星喆诧异道:“那你还对他百般维护?又救他又要防他,你不觉得很纠结吗?” 凌子岺摇摇头,勉强笑道:“救他自然是因为他该救,五毒教在他手上至少还安分守己。防他是因为他性情喜怒无常功力又不在我之下。就好比,毒蛇养的再久,感情再亲厚,也要时时防备着他的毒牙。因为攻击人是毒蛇的天性。” 最后,安星喆做总结性的发言:“总之,他就不是好人就对了。” “好人?这世间又岂非只有好人坏人之分?坏人放下屠刀可立地成佛,那你说佛是好人坏人?” “” “老安,我不让你动五毒教自然有我自己的考量。可你是一名将领,只能服从军令。但你有危险,我必会救你。坤森有危险,我也自然会帮他。希望你凡事遵从本心,只做到问心无愧就好” 凌子岺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彻底把安星喆说懵了,愣了半响脑子还没转过弯来,只岔开话题呐呐问道:“那你的伤?你撑得住吗?” 凌子岺苦笑:“撑不住又怎样?好了,别废话了。” 安星喆忙道:“要不,我背你?!” 凌子岺却道:“别了,这毒瘴林毒物甚多,咬我没事,咬着你可就麻烦了。” 安星喆:“” 第131章 先保命要紧 意料之外,毒瘴林的外围多了许多渊国兵卫,一探听到毒瘴林有动静,立刻飞奔禀报他们的主子去了。 顾北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昨夜与凌子岺分开后,他连夜回去调动营中精锐,将无涯峰和毒瘴林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直接围了起来。 “岺儿!” 凌子岺整个人俯趴在安星喆的背上软着脖子不动弹,脸色白的几近透明,唇边还留有残血,两条手臂松垮挂在安星喆的肩上,竟无意识的慢慢往下滑。 顾北煦唤了一声,眼底浸染万般焦急和惊惧,疾步上前将人卷入自己怀里,触手冰冷,怀里的人呼吸细弱,时断时无,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紧紧攥住了。 “阿煦” 一旁的安星喆像是突然泄了力,身子向前倾去。顾北煦一惊,连忙腾出一只手去接住老安倒过来的身子,急道:“老安!老安!” 安星喆双目紧闭,唇色发紫,衣衫被冷汗浸透,几缕散下来的额发贴着汗湿的面庞,整个身体抑制不住的发抖。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直到安星喆晕倒,身边的众兵卫才反应过来,围上来两人立刻将安王从镇北王手上接过。 此时安王已经失去意识,歪着脑袋枕在兵卫的手臂上,左侧脖颈处两个仿佛蚊蝇大的血洞赫然暴露在空气中。 竟是不知被什么毒物咬了! 随行军医提着药箱奔上前,两个病人?先看那个?一个是王妃,一个是安王。 顾北煦半抱着宛如易碎品般的凌子岺,抓着她苍白纤细的手腕暗暗给她输送真气。抬头眉峰凌厉的朝军医吩咐道:“先看安王!” 军医尽量止住颤抖,赶忙上前去查看安王的伤势。 相较而言,凌子岺的情况好处理,她只是内力虚耗过多遭到反噬,陈年旧伤便跟着一齐发作。只要有内力深厚与她真气契合之人给她输入真气,助她运转周天调理经脉即可转危为安。 安星喆的伤势就比较棘手,军医从伤口里夹出断裂的小半截蜘蛛腿,竟是剧毒红蛛。 不过片刻工夫,安星喆的脖颈经脉间一道道红色血管暴起,彷如皮肉下有什么东西游走滑动顺着经脉逆流而上。原本昏迷失去意识的人猛然间身子轻微的颤栗起来,脸上一片痛苦之色,眉宇间蹙的更紧。 军医神色凝重,扣着安星喆的手腕细细探诊,只见其眉间愈蹙越紧,良久不发一言。 顾北煦圈抱着凌子岺,伸手抵在她的后心上,一边凝神渡着真气给她,一边心焦的关注着安星喆那边,愈见军医神色,便猜测老安的伤势不太好。 果不其然,军医把完脉,又撩起安星喆的衣袖查看,才脸色郑重从药箱里拿出一个红色小瓷瓶,起身朝顾北煦作揖道:“启禀王爷,调制解药需要时间,这药丸是吊命的,尚可保住安王性命,只是此药有微毒,日后恐怕会落下暗疾。” 顾北煦闻言心脏陡然下沉,开口问道:“解药多久制出来?不用此药只用内力压制,安王可撑多久?” 军医道:“回王爷,属下也是头一回碰见红蛛剧毒,制作解药也不是十分有把握。安王所中之毒没有在第一时间运功逼出,现下毒素已入奇经八脉,内力恐怕压制不住,不服用此药吊命,恐怕熬不过半个时辰就会毒发” 顾北煦拧眉不语,虽是心痛,但最后还是开口道:“给他用吧,先保住命要紧。” 军医领命而去。 顾北煦收敛心绪,转头吩咐起围在身边的护卫,命他们即刻准备两辆马车,今晚全军所有人在白鹭镇打尖休整。 入夜,白鹭镇。 小镇本就不大,只有一家陈旧破败的老字号客栈,平日里客人不多,这乌泱泱来了这么多军爷,老板伙计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顾北煦治下严明,兵卫们自己动手,收拾房间,备好热水饭菜,而将店里伙计只派到后院子伺候马厩里的战马。 安星喆依旧昏迷着,有军医看护,顾北煦总算腾出空来,折腾了一日,现下方能安心的好好照顾他的岺儿。 屋内燃了炭火去潮,顾北煦剥了外袍上榻,贴着凌子岺侧躺下来。 床上的人睡得深沉,往日里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紧紧闭着,纤长微翘的睫毛偶尔微颤一下,雪白里衣衬着清瘦的一张脸,更显得病容脆弱。 时近子时,有兵卫敲响房门。 顾北煦起身下榻将床帷帐放下来,才准了外面的人进来。两个兵卫抬着热水进来放在外间的屏风后,顾北煦拿了中药包走到屏风后将药材一一挑拣放在盛满热水的浴桶里。 凌子岺是被疼醒的,额上 的冷汗滑到眼睛里,模糊了视线。她被顾北煦抱坐在浴桶里,药浴的味道熟悉的害怕,即便有顾北煦给她渡着真气压制,经脉反噬的疼也根本抑制不住。 “不准忍痛!”顾北煦附在凌子岺耳边柔声道。 往日里在清醒的状态下,内伤严重时凌子岺惯于忍痛,极力克制的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在昏迷中,几声如小猫一般微弱的痛哼,让顾北煦忍不住心疼的抱紧了在怀里轻声抚慰。比起清醒之时,他更喜欢毫无防备全心依赖他的岺儿。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声音环绕在身边,凌子岺本能的又朝后靠了靠,整个身子靠在顾北煦身上,头轻轻靠在那人肩窝里,呢喃出声:“阿煦。” “我在。”顾北煦轻轻扶着凌子岺,从身后将贴的更紧,丝丝缕缕的真气渡过去,直到凌子岺的身子渐渐平静下来。 夜凉子夜,寂簌无声。 如同熬刑一般的药浴终是结束了,顾北煦将人裹了抱到床榻上,细细擦拭干净水珠穿好寝衣,才熟稔的拿起布巾给人擦头发。 凌子岺窝在顾北煦的身上,一双迷离如水的星眸定定的看着顾北煦,从如墨散发到俊美棱角分明的脸庞。皎月的柔白月光透窗洒入,给整个房间披上一层薄纱。 顾北煦低头在凌子岺的额上亲了亲,轻声笑道:“别以为你现在学乖,我就放过你了。” 第132章 暗卫的自戕药 初秋将至,靠近山脉的小镇潮气重,夜里还是有些冷意的。 凌子岺只穿了一件雪白寝衣跪坐在床榻边,低垂着眉眼望着暗棕色的木地板,像是没有勇气看近在咫尺的顾北煦。 一旁的矮桌上铺着一块包袱布,上面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袖箭,蟾酥针,金钱镖,软鞭,软剑等等等,还有一些顾北煦都叫不上名字的小物件。 他就纳了闷了,凌子岺挺瘦的一个小人,怎么身上能藏这么多专门要人命的东西。 顾北煦顺手捡起一个白色小瓷瓶,捏在手里把玩,“全是在你身上搜出来的,不算冤枉你吧?” 被抓现行的凌子岺就忽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就瞬间怂了。 该来的总会来,尽管她已经做好了坦白从宽,顾北煦又能奈她何,心里却又不知所措忐忑起来。 顾北煦最看不得的就是凌子岺这幅从容自若的神情,好像她的命不是命,好像他这王爷,他这夫君,无论怎么做,在她眼中都无足轻重似的。 在探脉得知她又一次消耗内力服用禁药时,顾北煦是真的很想将她绑起来治病,哪怕废黜她的武功。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下了,不仅仅是因为爱她尊重她的选择,更是因为了解,他了解凌子岺绝不是豢养在囚笼里的金丝雀,他若真那么做了,她是不会开心的。 有时候顾北煦也很迷茫,他真的不知道该拿凌子岺怎么办!毒解了一半,内伤刚说养回来一点,千叮咛万嘱咐不可过多虚耗内力。仅仅过去了两天,凌子岺又明知故犯,气得顾北煦真的恨不得打她一顿,临了他又舍不得。 顾北煦看着低着头一动不动的人就心里酸涩的厉害,两个人都不说话,房间就显得格外静谧怪异。他努力平复自己,捏着瓷瓶的手指渐渐攥紧,视线落在瓷瓶小巧精致的瓶塞上。 “这是什么?” “不要!!” 原本顾北煦晃动了瓶中的液体,下意识的将瓶口靠近鼻翼下,只是还没嗅到什么味道就被凌子岺一掌劈开,劲风扫过,只那么一瞬,顾北煦手里的瓶子掉落“哗啦”打碎在地板上,里面的药汁洒了一地。 顾北煦脸色铁青,直愣愣的盯着被药水腐蚀的地板,只片刻工夫,实木的地板空出一个黑色的大洞。 “凌子岺!你这是想干什么?”顾北煦一双眼睛红极,心跳是剧烈的。刚才那瓶分明是见血封喉的毒药。以凌子岺的武功,普天之下她想杀的人根本用不着下毒,这人备着毒药是想做什么? 凌子岺脸上挂的煞气还没来的及收起来,就被顾北煦抓了手腕按住,对方使了力气,叫她感觉到丝丝缕缕的疼顺着手腕爬上。 “王王爷,你先放开我!”凌子岺心里打着虚,眼睛侧向一边不敢与顾北煦的目光对视。 顾北煦拒不放手,只盯着凌子岺:“不想说实话?要本王一个一个去查吗?” 凌子岺闻言一怔,脸色恍惚了片刻,才闷声道:“是暗卫的自戕药。” 顾北煦只觉得心上被重重地锤击了一下,醍醐灌顶瞬间了然。 何为自戕药,就是为的在被敌方捉住,生还无望的时候,为了不给敌方任何严刑拷打的机会,是以绝命的毒药。 这药每个暗卫影卫弟子的身上都备有一瓶,凌子岺作为首领,有这个不足为奇。但她明明已经脱离了皇帝的掌控,为何还要随身带着这个东西。 那一刻,顾北煦很恐惧,他不知道凌子岺还瞒着他做了什么,他害怕他穷尽一切都不能把凌子岺留在人间。 顾北煦只觉得脑中轰鸣,四肢百骸如坠冰窖,心头猛地一颤,压制了许久的余毒再也压不住,扭头低低呛咳起来。 “你”凌子岺关切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见顾北煦匆忙起身离开床榻,几步走到房门口,背对着凌子岺开口说道:“今晚我睡隔壁房间,你自己当好好反省。”言罢便径自出门。 凌子岺望着紧闭的房门,愣了半天也没反应过来。 顾北煦,这是跟她闹分房了? 可这是客栈?她从醒来到现在一直都神思不稳,迷迷糊糊的被人抱着泡药浴,又迷迷糊糊的被人抱上床,她还没问他,老安呢?老安不是应该带她回营地吗?顾北煦怎么把她弄来这间陌生的客栈了? 她身上的东西都被顾北煦搜出来了,她还没想好说辞呢!在幻洞的时候她还调侃说要是被顾北煦知道她服用禁药,只怕要挨打!可现在顾北煦一句埋怨她的话都没说,就这么撂下她走了?还让她自己反省?她要是会反省她就不是凌子岺了! 想到此处,凌子岺又忍不住吐槽安星喆。肯定是他这个“ 叛徒”跟顾北煦打的小报告,趁她昏迷的时候就添油加醋的出卖她,否则顾北煦为何这么气!还要跟自己分房睡!这种事情从认识到现在,从顾北煦嘴里提出来还是头一遭。 思来想去,凌子岺觉得还是亲自去隔壁将人哄回来吧!可不是她怕黑,也不是习惯了某人睡在身侧的安心,而是单纯的认为,人是自己气走的,理应自己伏低做小的哄回来。 深夜的走廊里灯烛昏暗,凌子岺披了件外袍悄声虚掩上门,去敲隔壁房间的门,敲了两下,房间里明明亮着灯烛,却就不见动静。 凌子岺以为顾北煦还在跟她置气,就干脆直接推开了房门。借着房间昏暗的光线,她看见顾北煦盘膝而坐在床榻上,正闭着眼睛打坐。 “王王爷,我错了。”凌子岺别别扭扭的开口,只觉得心里止不住的后悔莫及,她活这么大,还没向谁正经八百的认过错。 “”榻上的人身影纹丝未动,置若罔闻。 “王爷?顾北煦!阿煦~”凌子岺望着榻上那人,自知理亏,只好一再出声唤他,柔声道:“你别这样,我知道错了,我下次不” “出去!!”顾北煦遽然睁开眼,嘴唇微动冷冰冰的砸出两个字。 凌子岺愣住。 一直以来都是被顾北煦捧在手心呵护着,平日里什么事都依着她的喜好,何时这般被人冷着脸训斥过,一时间凌子岺竟有些不习惯。 第133章 混蛋!你还知道关心我? 凌子岺讪讪的垂着头,从顾北煦的房间挪步出来,失落,负疚,恼怒,此刻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她吸了吸鼻子,只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房间里,顾北煦紧咬牙关,身子微微发抖,忍了半天没忍住的那股血腥终于在凌子岺跑出去后一吐为快。 他怕凌子岺发现异样,即便五脏六腑疼的出了一身冷汗,他也径自忍着。毒血在身体里滞留的时间太久,随着他逼出体外一大部分,钻心的疼痛便从经脉各处传上来。 他控制不住的佝偻着身子,整个人抖成筛子,疼的冷汗直流,偏咬牙狠狠将呛咳压回胸腹间,他怕一声咳嗽引得一墙之隔的人听见。 那头回到房间负气趴在床榻上的凌子岺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顾北煦从前同她生气时也有,多半是她不配合治疗或者说了什么刺耳的话,但即便就是再生气,顾北煦也绝没有将她丢下不管。 凌子岺的视线落在方才矮桌的一堆物件上,都是她平常出行必备的东西。在身份这方面她从来没掩饰过,暗器也好,毒药也罢,她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可顾北煦不一样,簪缨门第的教养,皇族亲贵的礼仪,正义之道是刻在骨子里的。 难道现在才后悔娶了她这么个专门要人性命的魔煞星! 凌子岺翻身从床榻上起来,将矮桌上越看越心烦的一应物什拿包裹收敛了,准备出门去丢了,眼不见心不烦。 下了楼正好撞见四人夜间巡逻的渊国兵卫,凌子岺一股脑将手里的东西丢给其中一个兵卫,吩咐他们丢远点。 兵卫不明所以,亦不敢违抗王命。 丢了身外之物的凌子岺心里轻松了不少,思量着这下可以睡个好觉了。路过顾北煦房间时忽然脚步一顿,出于职业习惯,她竟然嗅到空气中一丝微不可查的血气。 “咣当” 凌子岺一脚踢开房门,在瞧见屋里的床榻上的情景时,心陡然一沉,竟没来由抽痛起来。 “阿煦?!”凌子岺惊慌的奔过去将人半身扶起,顾北煦满头冷汗脸色煞白,双目紧闭似是已经昏厥过去,一旁的白色锦被上血迹斑斑。 “你怎么了?阿煦!”凌子岺强自镇定,一手握住顾北煦的手腕,两指用力压了压才探到一丝微弱的脉息。 内力耗空,体内真气散乱无序,脉息呈沉细状,心脉间歇停跳,节律不齐,是中毒了! 凌子岺心里一惊,不再犹疑,直接抬掌抵在顾北煦后心,缓缓渡入真气,先牵引着杂乱的真气引导回丹田之内,又灌注内劲在四肢百骸的经脉,逐一逼出每寸经脉的余毒。 一口黑血从顾北煦的嘴角溢出,他费劲的睁开眼睛,侧着身子抬袖拉下凌子岺给他渡真气的手掌,语气里全然是无可奈何的疼惜:“别浪费内力了,只是练功走岔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练功走岔?你当我是瞎的?”凌子岺抬起拇指揩拭掉顾北煦唇角的血,捻摩着指尖放在鼻翼下轻轻一嗅,一丝熟悉混合的药草味儿。 顾北煦以为自己早就做好心理建设,可是当他瞥见凌子岺看向他的眼神带着几分狠辣威胁,略一愣神,就被凌子岺占尽先机,审判未开始就被攻破设防,顾北煦深感无力。 “我要是不来,王爷你打算瞒我多久?”凌子岺故意拉着脸凑近顾北煦几分,开口询问道。 顾北煦也不是第一次见凌子岺这般冷漠的样子,只是这次却没来由的心里打颤:“这这不是也没瞒住嘛!本来想等你毒解了,再”顾北煦顿了顿,忽然想起凌子岺服用禁药的事,又急切转而问道:“阿岺给我看看你的” 从毒瘴林出来的凌子岺因为服用内伤禁药遭到反噬已经身体很虚弱了,方才还耗用为数不多的内力给他运功逼毒,万一再伤了根本 “混蛋!你还知道关心我?”凌子岺甩开顾北煦伸向她腕脉的手,笑意不达眼底:“王爷好生厉害,审我的时候少说一句实话都不行,怎么到了自己身上,中毒这么大的事都瞒着我?说好的彼此坦诚呢!既然如此,礼尚往来,以后你也别管我,伤了病了是我自己的造化,也用不着你管!” “别!岺儿”顾北煦被质问训斥的哑口无言,心知将人惹急了,忙温声软语的认错:“我错了,我” “你没错!”凌子岺没好气的打断顾北煦,目光微微垂下,嗓音低落:“是我一直对你疏忽了,早些时候我就闻到过你身上的血气,是我大意。细想也是,能治疗我身上两种剧毒的解药也无非是相克相生的另一种毒药而已,于我说是解药,于你” “岺儿”顾北煦望着凌子岺氤氲的双眸,心生不忍的轻 轻唤了一声。 “阿煦,我跟你保证,以后一定认真配合治疗,只有一点,你不许再瞒我,不许再陪着我泡药浴,听清楚了吗?”凌子岺深情的看着顾北煦,认真的说道。 顾北煦的心瞬间软的不行,这一刻,他仿佛沉溺在凌子岺的目光中,满眼柔情的回望那人,郑重的轻轻点头。 得了顾北煦承诺的凌子岺瞬间变脸,嫌弃的对顾北煦不满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起来!到处都是血脏死了,赶紧跟我回房间睡觉,我都困死了。” 顾北煦微微怔了一怔,手上不自然的将染了污血的衣袍攥紧,好像这样凌子岺就能看不见似得。 凌子岺却不管这些,直接上手三两下就将顾北煦的外袍剥下来远远丢在地上,又去掀被子床褥。 顾北煦忙起身,奈何打坐时间太久,余毒刚清内力不济,身子趔趄腿脚发软,差点 凌子岺扣着他的掌腕将人拉回来,盯着顾北煦苍白虚弱的脸,挑衅的开口:“怎么?走不了了?王爷不是挺厉害吗?要我抱你过去吗?” 顾北煦一双墨色清眸瞬间就僵住了,他有些绷不住,忙去推拒凌子岺探到他腰间的手臂。呵呵!虽然在凌子岺这里他一贯脸皮厚,但他好歹是王爷,真要被自家王妃这么抱出去,被外面巡逻的兵卫看见,他以后也不必做人了。 第134章 这……这是报复! 凌子岺却假装无视,继续语带调侃地说:“阿煦虽然看起来比我那师弟菘蓝高出不少,但胜在宽肩窄腰,应该重不了多少。房间离得近” 顾北煦着实有些招架不住,眼睛都红了,头一回将凌子岺推得远远的,语无伦次的说道:“不不用我自己不用” 凌子岺笑的一脸明媚,也不怕将人羞恼了,只贴过去又攀上他的腰,低低笑道:“阿煦不愿意抱着,那岺儿扶你过去可好!” 顾北煦瞬间挺直了脊背。 夜凉如水。 顾北煦被凌子岺轻轻按住,背靠柔软的床榻,眼前的人为他轻手轻脚盖紧被子。矮桌上空空如也,顾北煦不由愣了愣。 凌子岺拴好门窗,回头一见顾北煦的探究的眼神,便直接坦白道:“你不喜欢那些东西,我就全扔了。” 顾北煦:“软剑呢?”瓶瓶罐罐暗器啥的扔了就扔了,怎么练防身武器也扔了。 凌子岺先在床边剥了自己的衣服,又坐下来剥顾北煦的衣服,嘴里说话一副不以为然的语气:“我以后不用别人的武器,你有空再找人给我锻造一柄,不过先说好,我打架爱丢武器,丢了你可别怨我” 顾北煦忍俊不禁,伸手忍不住摸摸凌子岺的发顶:“你呀!我还是头一回听见一个武者这么说自己的兵刃。你这样的,要是上了战场怎么办?” 凌子岺神色一暗,不自在的别开目光,笑的有些勉强:“以后没机会上战场了。” 顾北煦赞同的笑道:“确实,有夫君在,你只管好好待着。” 凌子岺心头不免苦涩,情绪翻涌想起多年前自己也曾擐甲执兵驰骋沙场,西北五胡犯境,匈奴,鲜卑,那些枕戈寝甲的岁月,仿佛都久远到上辈子的事了。 那十年凌子岺不仅仅只有一种身份,她帮着皇帝平定内乱,肃清朝野,辅佐君王对抗西北胡人,吞并五胡势力,功成之后全身而退,鸟尽弓藏将政绩拱手于朝廷,退回黑暗坐回杀手首领。 打架丢兵器不过是凌子岺的自我调侃,她最中意的宝剑多年前早就随着她的战衣铠甲一起埋葬在西北,无人知她来过,无人知她又走。 往事不堪,她前半生将一个女人活成了铜墙铁壁,力挽西北半壁河山,赴乱世开太平,最后却落得惶惶而逃,大约天下间再没有比她更愚蠢的人了。 顾北煦自然不知凌子岺此时心中的百转千回,他默默的握住她的手,盯着她恍惚的眉眼只唤了一声:“岺儿” 感受到手掌间一股暖意传来,凌子岺方才回神,缓缓吐出一口气,胸中意郁尽数消散。往事太过沉重,半生孤苦,癫狂,黑暗,如今她只想守着眼前人,好好活着。 房间里熄灭了灯烛,只余淡淡月光凭窗而入,朦胧影绰。 凌子岺伏低了身子,借着月光与顾北煦对视,两人近在咫尺,鼻息交错。 到底是帮凌子岺渡了大半天真气,自己又将将扛过了余毒发作,此刻的顾北煦气力不足,疲累的很,偏凌子岺不放过他,一双含情脉脉的水眸一眨不眨,温软的身子贴着他的胸膛,散下来的墨发铺洒在他眼前,整个人柔和的不像话。 顾北煦咽了咽口水,艰难的别开目光,“天色不早了,岺儿快睡吧。” 凌子岺微微一笑,伸手强硬掰过顾北煦的下颚,使其被迫不得不看向自己,开口含糊念叨了一句:“阿煦呀!” 唇角含笑,眉梢带媚,顾北煦竟一时间看的痴了半响才反应过来,难得凌子岺主动撩拨他? “岺儿你今日有些不像你”顾北煦抽出手来,将凌子岺锁在怀里。 凌子岺俯趴在顾北煦的怀里,掌心贴着他的心跳,轻轻啄了一下如玉的皮肤,慵懒回道:“你认识的我以前什么样儿啊?” 顾北煦被撩的意动,伸手掐在她腰间,沉下嗓音笑道:“从前想与你时时在一起,此刻想同你醉生梦死葬在一处。” 凌子岺一笑,主动褪下他肩头的寝衣,伏低亲了亲,贴着他的耳畔说:“我凌子岺倥偬半生,丢了半条命,才得了个情深义重的夫君,我可不敢辜负了。”如今心头有了牵挂,便想着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如此直白热烈的邀请,顾北煦心痒的再也忍不住,满心满眼都是凌子岺,抱着柔韧的腰肢刚准备却倏然浑身一僵,被凌子岺一指点在肩胛穴,封了穴道动弹不得。 呃! 只见凌子岺无视顾北煦惊诧疑惑的目光,长睫慵慵然垂下,微凉的手掌向下划过,幽幽的说道:“我有没有跟阿煦说过,我这人不常吃亏的 ” 顾北煦心里一惊,第一次在锦州莳花馆,他好像就封了凌子岺的穴道。 这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 顾北煦看不清凌子岺的神色,只觉得有些心慌,愣了一会儿终是忍不住喉头不自然动了动,立刻赔笑:“好岺儿,有话好说,你先解开我的穴道唔哈唔” 凌子岺吃吃笑着,咬着他的耳朵:“急什么?还没开始呢!” 于是某个报复的人慢条斯理,一双素白纤手将顾北煦从上到下摸了个遍,眼见那人面红耳赤局促不已,看她的眼神幽深的仿佛着了火,凌子岺笑容里却勾着不怀好意,成心捉弄享受调戏的乐趣。 直到最后温暖紧致缠裹了他的炙热,贴着他的身体微微打着颤,那一刻,顾北煦简直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封住的穴道被一股澎湃真气冲开的瞬间,顾北煦搂着身上的人翻身而起,又埋头压下来。 凌子岺缩在他身下,帷帐月光里只轻轻的笑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 五更骤雨随风过,满眼落花如雪飞! 东方渐渐鱼肚白,顾北煦才拥着人,餍足的睡过去。两人贴的很近,后背紧贴胸膛,如两尾搁浅的鱼儿。 中途凌子岺迷迷糊糊的醒过来一次,可是神志不甚清明,动了动酸软的身体,又歪在暖热的怀里昏睡过去。 这回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报复谁! 第135章 红蛛剧毒难解 光影从云隙中缠绵而过,一晃竟然大半日过去。 春宵帐暖,凌子岺睁开眼睛,只觉时辰不早了,伸手掀开帷幔一角。岂料身后突然揽上来一条手臂,将她又拽回床榻。 “阿煦,别闹。” “岺儿再睡一会儿” 顾北煦下颌搁在凌子岺的肩窝,眼还没睁开就胡乱逮住亲了亲,然后将人囚在怀里,大有一副耍赖不起的模样。 凌子岺被顾北煦的气息包裹的严严实实,拧了两下身,竟一时没挣动,反而惹得身后的人勾着她的腿弯,又啃了几口。 “顾北煦,你你属狗的你”凌子岺抬着手腕上一圈红红紫紫的牙印,不满的控诉。 顾北煦眼睛睁开一条缝,捞了凌子岺细弱的手腕在嘴边又亲了亲,指尖磨蹭那圈淤紫:“疼么?” 凌子岺气闷:“要不然我也咬你一回试试!” 本来就是句气话,没想到顾北煦真的挽了袖子把白皙光洁的手腕递到凌子岺嘴边,还沉了嗓音半是无奈半是蛊惑:“就知道你记仇,给你咬回来吧。” 凌子岺默默的将那只手臂推远了些,用嫌弃的语气威胁道:“你起不起?再不起踹你下去了啊!” 顾北煦低声应了,这才磨磨蹭蹭的起床披了件衣服,拿来药膏就要给凌子岺上药。 “不用,一点淤青擦什么药,待会儿自己就好了。” “别动!下次别这么撩我,否则吃苦的还是你。” 视线落在凌子岺手腕脖颈上的青紫,尽是他留下的痕迹,顾北煦有些心疼,替人将寝衣整理好,揽在怀里亲了亲,一边擦药一边自责的柔声哄着人:“疼不疼?我轻一点儿” 微凉的药膏在皮肤上慢慢揉开,舒缓了些刺痛发烫的伤处。凌子岺低着头不言声,眉梢落下来,唇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还有哪儿不舒服?”顾北煦将药膏放在一旁的矮桌上,摸了摸凌子岺的头发,看着怀里的小人轻声问,一只手探进被褥里在人腰肢上细细按着。 力道不轻不重,酸软也稍稍缓解。 昨夜雨疏风骤,一夜疯狂,凌子岺差点都忘了,她从毒瘴林就昏迷了,后面发生的事情完全空白,想到这了,她微微蹙眉问道:“我们怎么在客栈?这是哪里?” 顾北煦清了清嗓子,道:“白鹭镇。昨天一早我在毒瘴林外接到你的。” “老安呢?”凌子岺侧身回头:“他也在客栈?” 顾北煦的表情不自然起来,略一沉吟,道:“他中毒了。” “啊?”凌子岺差点从顾北煦的怀里跌下床去,一双氤氲水眸盯着顾北煦:“人呢?你怎么不早说?什么毒?严重吗?不行,我去看看” 顾北煦圈着她的腰,防止她摔下去,解释道:“军医在照顾着,已经在制作解药了。” 闻言,凌子岺才松了一口气,说道:“那就好。是我提议去五毒教,要是老安被我所累,那我可就” 顾北煦轻轻摸了摸凌子岺的头顶,脸上的溢满疼惜:“今日回去我就安排人手前去搜山,除了无涯峰,其它相连的山脉都会搜索,希望早点儿找到你徒弟。” 凌子岺眨眨眼睛,顿了顿,从顾北煦的怀里起来,一边下床一边语气淡淡道:“无涯峰确实险峻,崖下暗流涌动危险重重,非一流高手不可入。我和老安已经搜过了没有发现,你就别再派人下去了。” “那你徒弟怎么办?”顾北煦盯着她问道。 凌子岺望向顾北煦的眼睛:“刀剑无眼,生死有命!身在江湖,这些道理我早就教过他。老安已经中毒了,凤鸣谷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地方,以后还是少来。” 空气凝滞,顾北煦心里堵得,他何尝听不出凌子岺语气中的失落和决然。 他瞧着凌子岺,眼里有探寻。本以为她丢了徒弟,心里眼里要难受几日。没想到凌子岺很快收拾好心情,薄情寡义的让人看不出深浅。 “岺儿”顾北煦蹙眉,不知为何竟隐约有些惧怕眼前人的冷心冷情。他走到凌子岺面前,伸手竟她落在肩上的长发拢在肩后,心里叹了口气:“你” “别说废话了,带我去看看老安。”凌子岺系好腰封,将外袍穿好,不愿再与他说这个话题,只拉着他的手臂往外走。 顾北煦衣袍都没穿好,懵懂的由着凌子岺拉着她往外走。走到门口,凌子岺回头一看,笑了。 顾北煦不明所以,顺着她的目光才看见自己的窘迫,不由耳根一红,径自奔去床榻找衣服去了。 凌子岺何时见识过 这么可爱的王爷,定了定神,走到那人身后,一把将人拽过来仰头捧着脸就怼了上去。 柔软的呼吸近在咫尺,亲吻的气息却来势凶猛,说不清是谁压制谁,都想将对方紧箍在臂弯里,亲到最后两人脑子都都是一团浆糊,才穿好的衣服又揉皱起来。 半响,门外客栈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敲门声骤然响起,两个人才气息紊乱不堪的分开。 凌子岺气息还没缓过来,猛地后退一大步,差点儿撞到床榻上。 顾北煦瞧着凌子岺被亲的晕晕乎乎的模样,眼神暗了暗,眼底沾染了些别样的 门外的兵卫带来一个坏消息,安王的情况不太好。 红蛛的毒素只短短一夜,安星喆的全身就长满了大小不一的瘀斑,有的地方足有拳头大小。军医也没料到毒发的这么快,解药里还有几种刁钻药材没凑齐,已经派人去更远的大镇去采买了,也不知来不来得及。 凌子岺给尚在昏迷的安星喆搭了脉,军医经验丰富,诊断制药都没错,问题是制作解药需要时间,可显然安星喆的身体已经不能再等了。 为今之计,只能是凌子岺再去一趟五毒教,问坤森拿解药。 顾北煦心头焦急,他既担心安星喆的伤势,又担忧凌子岺只身去五毒教万一有什么危险!可能救老安的只有五毒教,能穿越毒瘴林的也只有凌子岺一个人。 两相权衡之下,顾北煦不得不答应。 他骑了马亲自送凌子岺离开白鹭镇,奔向无涯峰毒瘴林,即便他进不去,在外面等着也是好的,离得近至少心安些。 第136章 冒雨讨药 马蹄声声,疾驰如飞。 两匹健壮的快马风驰电掣般的奔跑在山间小路,凌子岺和顾北煦都是惯于骑马的老手,双腿夹着马肚,俯低身子减少缓冲颠簸,绷着脊背只心急速度还没够。 路程过半,然天公不作美,方才还晴朗的天空,转瞬间乌云密布,天雷滚滚,没多久就电闪雷鸣,下起了瓢泼大雨。 凌子岺的马儿受了雷电惊吓,嘶鸣一声竟前蹄高高翻起,将凌子岺从马背上甩下来。电光火石间,顾北煦飞身跃起在半空将人捞起接在怀里,心疼的念道:“岺儿” 凌子岺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浇透,几缕额发湿嗒嗒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眨了眨眼睛,望着马儿狂奔消失的方向,苦笑道:“看来只能与王爷共乘一匹了。” 雷声轰隆隆响彻云霄,闪电已经不断落下劈开天地。 顾北煦将外袍扯下,严严裹在凌子岺身上,随即抱着人上马,一手拦腰攥住凌子岺,一手拽着缰绳,于大雨中辨别方向,策马冲进雨幕中。 凌子岺紧紧贴在顾北煦身上,冷雨浇透了两个人的衣服,可顾北煦的胸膛是暖的,紧紧裹着凌子岺的气息也是暖的。心跳如擂鼓,她从没有像此刻这么平静过,一种无以名状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仿佛不管未来如何,只要身后的人还在,就没什么可怕的。 阿煦,半生凋零,幸而遇你。 阿煦,天涯孤鸿,从此不再。 阿煦,原来 阿煦,别负了我 凤鸣谷。 五毒教。 前后离开不过一日时间,凌子岺去而复返,不同的是前一日踏月而来风度翩翩,后一日被雨浇透狼狈不堪。 坤森将解药交给凌子岺,嘱咐她留下来换身衣服待大雨停了再离开。然而毒瘴林外,顾北煦还在冒雨等她,她如何敢多滞留一刻。 取了解药,谢过坤森,连杯热茶都没用就匆匆出谷,冒雨艰难穿过毒瘴林,顾北煦迎了上来,将人紧紧抱住。 大雨下了足足一个时辰,冲垮了山上的石头,道路更加泥泞难行。最后,两人不得不弃马步行。 终于在天黑之前,两人精疲力竭的回到白鹭镇客栈。 安星喆服了解药,身上瘀斑渐渐消散,气息脉搏也稳定下来,人虽然没那么快苏醒,但有军医照料在侧,总算转危为安。 淋了半天雨的两人回了客栈房间,冻透的皮肤泡在热水里有些刺痛。顾北煦背靠在浴桶边缘,将凌子岺抱坐在怀里闭目养神。 凌子岺垂着眼帘,软绵绵的窝在顾北煦怀里,享受这一时三刻的平静。 “阿嚏!” 凌子岺捂着嘴巴一脸懵,顾北煦睁开眼睛微微蹙起眉宇,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没有起烧,才放心道:“一会儿军医送姜汤过来。” 听闻要喝辛辣的姜汤,凌子岺的神色一瞬间变了变,虽然她从前喝多了苦药,但不代表她没有味觉,情非得已谁会愿意 顾北煦眼神微暗,正好捕捉到凌子岺眼底的抗拒,不禁心里乐了。杀伐狠厉的凌首领他见识过,身娇体软的岺儿他也见识过,唯独这抗拒喝姜汤,满眼不情愿的小表情看得他心里只发痒,忍不住又将人圈过来亲了亲。 凌子岺闭着眼,只当没听见“姜汤”这两个字。 沐浴过后换了干爽的里衣,顾北煦坐在床榻边用内力给自己和凌子岺蒸干头发,才裹着被子抱着小人躺下。 窗外的雨势渐渐变小,又刮起了冷风,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一场秋雨一场寒。 兵卫送来两碗姜汤,顾北煦下床径自拿了一碗仰头咕噜咕噜喝下。又拿了另一碗走到床榻边,将逃避喝姜汤的小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我已经没事了。”凌子岺闻着姜汤屏住呼吸,小声嘀咕。 顾北煦又好气又好笑,将盛着姜汤的碗沿抵着凌子岺的下唇,眼瞧着就要喂下去。 凌子岺慌忙摇头,远远躲开,抗拒道:“不要难喝” “平日里什么都可以依着你,唯有这喝药不行,这是为你好,刚才不也打喷嚏鼻塞难受了”顾北煦端着碗,丝毫未妥协一步。 凌子岺继续扭着头,狡辩道:“我真的没事,这汤要不你替我喝了” “岺儿这般不情愿,是等我喂你么?”顾北煦微微颔首,不等凌子岺回话反应,就直接含了一口,掰过那人堵上嘴。 “唔咳咳”凌子岺懵了一下,她哪儿想到顾北煦会这么喂她,冷不防被灌了一口辛辣,呛咳起来喉咙都辣的生疼。 凌子岺被呛辣的眼睛都溢满水雾,正打算控诉却又被堵住舌尖席卷,第二口辛辣又渡了进来。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凌子岺连忙把碗抢过来,爽气的一仰头将辛辣之物干了个见底。 顾北煦暗暗笑道,还是这招管用。不待凌子岺发作,便一颗蜜饯塞过去,如愿收获冰山美人嗔怒眼刀一枚。 姜汤入腹,不一会儿全身就暖洋洋起来。凌子岺赖在柔软暖和的床榻上不起来,顾北煦穿戴齐整出了门,先去看了看老安,又吩咐了兵卫一些事情,这才取了晚膳回到房间。 凌子岺以前是没有挑食的坏毛病,自从被顾北煦养精细以后,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每回都得顾北煦哄上半天,才肯吃上一口米饭。 小镇食材有限,凌子岺一看顾北煦端上来的饭菜,绿油油一片立即就转身又想回床榻去。顾北煦将人拉回来,捏了捏凌子岺的小脸开口哄道:“多少吃一点,空着肚子睡觉会难受。等明日咱们回了营地,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凌子岺这才不情不愿的坐在圆桌前,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粳米饭,实在没有胃口。 顾北煦瞧在眼里疼在心里,伸手揉了揉凌子岺的脑袋无奈道:“你呀”惯会让人心疼。 凌子岺将筷子丢在一边,扁着嘴瞥了一眼顾北煦:“我说我不吃,你非让我吃。嫌我挑食,怪谁?不都是你惯得!怎么了?现在后悔了?晚了!!” 第137章 滚!谁心疼! 顾北煦被逗笑了,神色不自觉的就温柔了下来,眼里盛着慢慢的宠溺:“好好好,我的错。不想吃就别吃了,我来想办法。” “哼!”凌子岺小脑袋一扭。 小半个时辰后,顾北煦就端着一大碟刚出炉的烤兔肉推开了房间的门,正在床榻上无聊玩手手的凌子岺闻见香味,一咕噜爬起来只奔圆桌。 “哇~好香啊!”凌子岺先捻了一小块放在嘴里,外焦里嫩,咸香可口,简直太美味了。 顾北煦净了手,坐到凌子岺身边的圆凳上笑着解释道:“山上刚下了雨,路不好走。兵卫们只打了几只野兔,岺儿先将就一下。” “这怎么能叫将就呢!外面晚上黑灯瞎火的,难为他们了”凌子岺调整了一下坐姿,嘴里大嚼特嚼,手上也没闲着,撕了一块兔肉塞到顾北煦嘴里,含糊不清道:“你也吃。” 顾北煦满足的笑了笑:“能为王妃效劳,是他们的福分。” “呃”凌子岺瞪大眼睛,鼓着腮帮子奈何嘴里食物满满,想说话也说不了。 顾北煦见状立即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慢点儿吃,厨房还有。” “”凌子岺继续瞪着眼睛。 顾北煦又连忙道:“军医那边也有,兵卫们还打了些别的野味,他们没敢交上来,怕吓着你” 凌子岺这才喝着温水慢慢将食物咽下去,她确实想问这个问题的。不能因为她的身份就搞特殊,兵卫们在外风餐露宿也不容易,有几个年龄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也挺招人心疼的。 只是什么样的野味能吓着她?凌子岺表示不能理解。 顾北煦自然清楚眼前的小人儿一贯的嘴硬心软菩萨心肠,大约是从前在药王谷管着手下的师弟多了,现在竟然也将他手下的人当师弟对待,事事操心,当真是可爱的紧。 这一顿饭,是顾北煦有生以来唯一一次吃得心满意足的。根本不用他动手,凌子岺用小刀切割着烤肉,不时的给他嘴里投喂,末了还体贴的端水给他清口。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气氛融洽,你侬我侬,盘子里的烤肉渐渐分食完,凌子岺摸着鼓鼓的胃部,放下了切肉的小刀。 顾北煦连忙取了湿布给凌子岺擦手,将人扶到矮榻上歇着,自己又乐滋滋跑回去收拾桌子上的狼藉。 “好饱啊!”凌子岺有些后悔了,大晚上的吃这么饱怎么睡呀! 顾北煦抿着嘴唇,走过去将人从软塌上带起来,笑道:“外面雨停了,陪你走走,消消食。” “嗯。”凌子岺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小镇的街上空荡荡的,临街的小店都打烊关门,雨后的夜空挂着几颗星,散着微弱萤萤的光。 一阵冷风吹过,顾北煦搂住凌子岺的腰,将人又往怀里带了带。 凌子岺闭上眼睛,享受空气中雨后独有的清新。这时身旁的人沉声开口:“岺儿,此情此景,我突然觉得熟悉,想起咱们第一次在清水镇如意客栈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好像也是这样的街道” 凌子岺一愣。 记忆如潮,那时凌子岺带着魏沐谦一路逃亡去南疆宿在清水镇。半夜的时候被噩梦搅和了睡眠,一个人在大街上如游魂一般逛荡。 那时顾北煦一路跟踪她,嘴里还念念叨叨的说着什么,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自降身份处处着意讨好逢迎。当时凌子岺还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他的,只以为他是为了某种见不得光的目的才接近她。 时光冉冉如白驹过隙,如今再回想起来,仍然是忍不住叫人笑弯了嘴角。 顾北煦搂着凌子岺的腰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语气委屈:“岺儿那时对我当真是冷心薄意,不近人情。” 凌子岺不赞同:“你少来!王爷那时的孟浪行径没挨一顿毒打,全是因为你这皇叔身份,否则” “否则如何?当时你要真伤了我,现在此刻恐怕心疼的还是岺儿你”顾北煦故意将话说的一曲三折的婉转顿挫。 “滚!谁心疼!混蛋!别胡说!!”凌子岺不太优雅的翻了个白眼,张嘴骂道。 顾北煦停下来,半分不怯的托起凌子岺的下巴,凑近了贴着人吐气,情意缱绻的启齿欲言:“岺儿一向嘴硬心软,不心疼昨晚你干嘛那么热情?嗯?” “顾北煦!你要脸不要!”凌子岺羞恼的屈肘撞在他的胸前,顾北煦伸手挡下将人圈抱的更紧,好脾气的纠正她:“明知故问!在岺儿这儿,夫君不是一向都没皮没脸的吗?” 凌子岺:“ ” 论脸皮厚,论嘴头上的功夫,暗卫首领在皇叔王爷面前确实甘拜下风。 然,顾北煦也不敢真的把人惹恼了,否则晚上只怕他这缠郞要被烈女赶出去了。 算计着时辰,在子时之前,顾北煦将人带回了客栈。 依旧是雷打不动的每日药浴,事关凌子岺的身子治疗大事,顾北煦是断不会妥协的。往常都是他陪着,这次凌子岺说什么也不准他迈过屏风一步。 “你别过来!”凌子岺全身浸在褐色的药汁浴桶里,热气氤氲,浓烈的中药味熏得她懒洋洋的。 顾北煦站在屏风外,委屈的耷拉着肩。他真的想进去陪着,不过是一点点毒而已,他还是能撑住的。 甚至他懊悔的想,要是昨晚没被凌子岺发现就好了。上哪儿再找抱着软玉温香泡鸳鸯浴这么美的差事! 凌子岺却没心思管顾北煦如何,药效上来经脉反噬也随之而来,凝气于掌,正襟危坐,以调动真气聚拢成一簇,缓缓游散四肢百骸的经脉,时而温养时而修复。 真气涌动,周身的药浴自成一个单独的漩涡,顾北煦在屏风外惊了一瞬,凌子岺的实力一次又一次刷新他的认知,这人自愈的能力恐怕旁人望尘莫及。 大半个时辰过去,凌子岺凝敛内力,运掌收势,一番调息下来自身体力消耗殆尽,浑身倦极,便身子一软,往后跌去。 “岺儿”顾北煦将人揽入怀里,顾不得药渍水渍,急急将人捞起裹了干净衣袍抱到床榻上。 凌子岺已经沉沉睡去,顾北煦眼里是掩饰不住的爱怜和疼惜,只一点一点的将人擦干换了干爽寝衣,才熟练的褪衣上榻将人搂在怀里。 更深夜阑,月色薄凉,塌上的两人相拥而眠。 第138章 误入南疆库尔勒部族 洞中无日月,尤其是深不见底的山崖腹洞。 魏沐谦也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大约三天,也许五天,总之眼前这条路仿佛永远走不完似得。 普通人在无水无粮的情况下,能活七天。武者因为有内力支撑,看功力深浅,也许能撑的时间还久一些。但总归不是神仙,空有内力没有体力也是不行的。 洞穴蜿蜒绵长,魏沐谦勉力提起气,一步一步的挪动着腿。常年不见日光的洞穴潮湿阴冷,汗水一层层浸透他的衣服,湿哒哒的连着几日都不干。 魏沐谦没吃过什么太大的苦,即便是小时候在魏府不受待见,但也衣食有落,平日被打几巴掌几鞭子也能慢慢养好。 可这山洞不一样,南疆的气候与中原天差地别,潮湿闷热蚊虫肆虐,湿衣服穿在身上久了,皮肤受不住起了满身红斑湿疹,又痒又疼磨得魏沐谦苦不堪言。 洞里光线不足,视物极差,魏沐谦只能摸索着石壁前行,手心被崖石磨破了,他便在身上蹭蹭,心里有股子力量,总觉得他出去了还要给师父做饭,手不能伤了。 本来魏沐谦身上就有伤,被洞里这湿热一催,人也断断续续发起烧来,胸口透不上气的时候他就停下来歇上一歇,接一点石壁上集聚的露水喝,然后在起来往前走。 终于,天无绝人之路,这条无边无际的石洞被魏沐谦走完了。洞外是一处平坦广袤的草原,孤月高悬,夜风苍茫,远处起起伏伏的毡房帐篷,南疆的游牧民族特有的标记。 原来,他竟徒步走到了南疆地界。 一个追逐萤火虫的南疆小女孩发现了昏迷在草地上的魏沐谦,吹响了脖子上挂的木哨,引来了族人。 领头的男子是赤着健硕上身的南疆蛮子,头发梳成一股一股扎在脑后,操着南疆的口音将魏沐谦提溜起来晃了晃,然后又丢给了族人。 草原的夜风吹得沙沙地响。 魏沐谦睁开眼睛,先看见了头顶圆形的毡房帐篷顶子。他身下是铺着厚厚的毛毯,帐子里挂着几张兽皮,不远处置着火炉,炉上不知煮了什么,咕嘟咕嘟直冒热气。 靠近拱形门的地方,摆放着一个红漆彩绘的旧木柜,木柜上放着碗盏,两侧悬挂着弓箭,马鞭,嚼辔一类。 就在魏沐谦愣神的时候,毡房帘子突然被掀开,一个头戴四楞小花帽梳着满头小辫子的小姑娘跑进来,看见人醒了,圆溜溜的大眼睛一亮,又咋咋呼呼的转身跑出去了。 魏沐谦苦笑,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有难看到把人吓跑吗! 不一会儿,小姑娘又回来,身后跟着一个中年女子,红色花巾绣花衣帽,放下手里的篮子就冲魏沐谦叽哩哇啦的一通南疆话,末了还盛了一碗马奶酒端给他。 魏沐谦头都大了,他听不懂南疆话,只能靠猜的。应该是小女孩的父母救了他,他此时身在南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语言不通,只得先养伤再想办法离开。 然而就在魏沐谦吃了睡睡了吃的过了两天后,先前那健硕的男人又回来,闯进毡房里拿着绳索要将魏沐谦捆起来。 那还了得,魏沐谦也是会武功的,岂是束手就擒等闲之辈。单打独斗或许还可以,等他打晕那男人掏出毡房,才发现外面围满了赤裸上身腱子肌肉的南蛮子,挥舞着南疆游牧民族独有的弯刀齐齐对着他。 寡不敌众,魏沐谦被擒,绑的跟粽子一样关进了笼子里。然后一大帮人呼呼喝喝的把他运到了一个更大更气派的地方,同样装饰豪华的毡房,他被人像货物一样扔了进去。 其实南疆和大渊国止战多年,互通贸易,正是如新婚蜜月的夫妻蜜里调油的时候,南疆对中原人还是十分热情友善的。 倒霉就倒霉在,现在正是南疆三族鼎立,自家闹内斗争藩王白热化的时候。虽然大渊国明确表示不插手他国内政,但不代表不可以私下搞小动作啊!尤其是魏沐谦,身上还穿着渊国先锋营的服饰,不得审问清楚吗?万一是探子呢! 于是,南疆的子民在发现魏沐谦的那一天,就上报给了他们的族长,族长再层层上报,直到消息传递到库尔勒王子处。 对,库尔勒西艾王子。正是月余前遭遇阿图什部族追袭,负伤在大渊边境的密林山洞,被凌子岺救过的那人。他的手下一参将叫周蒙的是中原人士,懂汉话能翻译。 魏沐谦原本以为自己这回怕是要凉了,家族深仇还不知主谋,师父授业恩情未报结果,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前一刻还脚铐手镣绑在刑架上接受拷问,转眼下一刻就香车软帐被封为王子座上宾,周蒙参将得知他是渊国安王麾下先锋营兵卫,镇北王妃的徒 弟,审讯完毕后立刻书信一封送往大渊边境军营,以验真假。 西艾王子着意设宴款待,席间同魏沐谦聊起他的师父镇北王妃,不时竖起拇指连声赞叹,操着异域口音的汉话,说着什么巾帼不让须眉之类的赞颂之辞。 魏沐谦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心里跟明镜似得。周蒙见大渊一小小少年都如此,足见渊国两位将军王爷其麾下驭兵有方。 又过了两日,库尔勒部族收到渊国镇北王亲笔来函,信中先客套一番感念西艾王子的收留救护之情,再议三日后在渊国与南疆边境线,由先锋营张承安校尉带人接回渊国先锋营兵卫魏沐谦。 西艾王子有一表妹名迪丽郡主,及笄年华,浓眉大眼,肤白长腿,性格直爽,泼辣起来跟个小辣椒似得。估计是从没见过中原的少年人,整日提着马鞭追打魏沐谦。 俗话说的好,好男不跟女斗!况且碍于小姑娘郡主的身份,魏沐谦也不想在南疆惹事,被缠了两天,身上零零散散倒是挨了几鞭子。 西艾王子对他这个表妹也是无可奈何,早前请了几个阿姆教她中原礼仪,都被她用马鞭子吓唬跑了。唉~有时候他也愁的要命,迪丽表妹这性子再不收敛些,到了镇北王府上可少不得得吃些苦头,况且还有个武功卓绝的王妃。 第139章 泼辣南疆小郡主 这和亲原本西艾王子是不愿意的,镇北王威名远播治军铁腕,其王妃一看也不是什么善茬!何况人家夫妻看起来恩爱有加,他实在是不想让迪丽表妹再掺和上一脚。 奈何大渊皇帝不知哪根筋搭的不对,非得让他们南疆挑选郡主和亲,更为奇怪的是,镇北王并未就此事表态。圣旨已下,南疆势单力薄又值内斗时期,自然向盟国大渊俯首遵命。再观迪丽表妹,小孩子一个,心思单纯好勇斗狠,一门心思要嫁给大英雄。 唉!要命! 迪丽郡主懂汉话,不但懂还说的很溜。且说魏沐谦是咋知晓的呢!当然是被追的上蹿下跳挨了鞭子脱口骂了一句“泼妇!”。他以为对方南疆小姑娘听不懂,结果鞭子舞的更猛了,迪丽郡主红着眼睛,回骂他一句:“小混蛋!” 毡房帐篷内,魏沐谦褪了上身衣袍,正在给肩臂上的鞭痕擦药,忽然外面传来脚步声,迪丽郡主就这么大咧咧的闯了进来。 魏沐谦微楞,仓皇间拉回落在腰间的衣袍,少年面皮薄,叫姑娘看的红了耳根。 迪丽郡主却不管,手中马鞭握了又握,面上已有几分温怒:“你是不是明天就要走?” 魏沐谦沉默的将衣服带子系好,目光半分都没有给这个刁蛮的郡主,只淡淡回道:“是。” “为什么?我哥对你不好吗?我对你不好吗?你是我的,不准走!”迪丽说到气头上忍不住上手去抓,从小到大,她想要什么有什么,族里所有人都宠着她。现在她喜欢这个中原来的玩伴,潜意识认为她喜欢了就是她的,就和她喜欢那些雄鹰牛羊一样,她看上了就是她的。 魏沐谦皱眉,侧目看向被刁蛮郡主抓住的手臂。刚擦过药的伤口经不住触碰,疼的他暗自咬牙,紧绷着一张脸用了力道甩开:“我是渊国兵卫,不是你郡主的陪练下人。” 迪丽郡主再次伸手拦住魏沐谦的去路,仰着脸高高在上叫嚣道:“怎么不是?我说你是就是!本郡主这就去告诉西艾哥哥,让他给你们渊国将军说,把你赏给本郡主” 泥人还有三分脾气,况且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闻言只见魏沐谦黑了脸,冲面前的女子冷冷道:“滚开!” “你!”平生第一次遭骂的迪丽郡主立时就炸了毛,挥着手上的马鞭就招呼上魏沐谦的面门。 魏沐谦出手如电,一手拽上郡主手臂,抬腿踢至其膝弯,直接将人撂翻在地。少年眼皮都没抬,径自迈步出了毡房帐篷。 迪丽郡主在地上愣了足足半响才反应过来,她这两天追着人家打,还以为他身上功夫不过如此,原来这人一直都是逗她玩。 逗她玩!一想到这里,千娇百宠的小郡主绷不住了,竟原地坐着嚎哭了起来。 魏沐谦出了毡房帐篷,只觉得外面空气舒畅,寻了个没人的地方,顺手拔了根草茎叼在嘴里,躺在草地上闭目假寐。 明日就要离开南疆回到大渊了,这些天经历数次生死玄关,历历在目。魏沐谦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他觉得从前的自己想问题太片面了。 他想保护的人,他想成就的事业,他都放在心里一遍一遍的想着,总有一天,他会向师父证明,向世人证明,他魏沐谦也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周参将一路寻过来,果然在草地上见到了躺着睡觉的魏沐谦,笑着摇头上前:“魏公子好雅兴,岂不知郡主还在你的私帐里哭鼻子呢!” 魏沐谦猛地睁开眼睛,打量了笑面狐狸的周蒙一眼,径自道:“你们郡主爱哭就哭,与我何干!” 周蒙叹气:“难道不是魏公子惹哭的?草原的规矩,谁惹哭的谁哄。” 魏沐谦瞪大眼睛:“你们南疆什么时候有这奇怪的规矩?” 周蒙不紧不慢笑道:“刚刚。” 魏沐谦气闷,又重新躺回草地上,不再理人,甚至还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的哼着歌。 周蒙摇头,一副老父亲的姿态语重心长说道:“我劝魏小公子还是去看一眼,将人哄了。否则呀郡主在库尔勒说一不二,惹恼了她,只怕明日你不好走哦~” 地上的少年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衣诀风动,转瞬没了身影,地上只留下被压倒一大片的青草。 迪丽小郡主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哭的双眼通红,魏沐谦的垂眸看她,手上递过去一方素帕,语气生硬道:“别别哭了。” 迪丽郡主抬起头,赌气一般的挥手打落那素帕,腾地站起来冲魏沐谦拔高了声调:“不用你可怜!” 好心当成驴肝肺,魏沐谦不做声默默捡起地上的素帕,放在手里轻拍了拍才小心的收入衣襟里。这可是好久之前,师父给他包 扎伤口时用的,后来他洗干净了便一直贴身带着。刚才他一定是昏头了,才拿出来准备给这个刁蛮的女人用。 迪丽郡主完全懵了,她什么时候被人如此轻漫过,心头火蹭蹭冒上来,习惯性的挥出马鞭泄愤。 她原以为眼前的少年会躲开的,却没想到魏沐谦身形未动,只微微侧头接了她这一下。鞭劲划过左肩破开衣衫,鞭尾扫到如玉的脸庞留下一道红色的血印。 魏沐谦长抽一口气,忍过脸颊肩上的痛:“郡主这回是否就消气了?” 迪丽郡主丢了马鞭一步上前,见他面露痛色,急急问道:“你怎么不躲开?傻瓜!”说完又急急忙忙去拿桌上的伤药。 魏沐谦躲开伸到他脸前的手,只冷冷道:“一点小伤,不劳郡主”话还没说完,就被迪丽郡主拉到了椅子上,不由分说按着就擦药,“怎么就小伤了?这可是你的脸,这么好看要是落了疤痕怎么办?” 魏沐谦僵住。 两人离的极近,魏沐谦甚至都能闻到迪丽郡主衣袖里的香风,温温和和的独属于小女儿家的馨香,同师父身上清冽的冷香完全不同。 微凉的药膏蹭在他的脸上,好似怕他疼,迪丽郡主凑近了伤口嘟着嘴唇轻轻吹风。魏沐谦心里一悸,胸膛里那颗心突然就加速如擂鼓。 像是被什么蛊惑了一般,魏沐谦慢慢的抬眼,盯着那温润粉嫩的樱唇鬼使神差的就亲了上去,竟和想象中的一样柔软。 第140章 你家王爷要杀人灭口! 渊国主帅营地。 入夜。 阅完最后一本边防营地呈送上来的战地军报,顾北煦有些乏累,抬手揉了揉眉心,将桌上的案卷奏本整理到一边,又打开了暗探从京城传回来的密报。 帐帘打开,安星喆一身浅竹绿广袖翻领长袍,风度翩翩的摇着素白折扇进来,脸上荡的是千娇百媚的招牌微笑。 顾北煦头疼,不可否认安星喆确实生了一副好皮囊,那也不用时时穿的跟个花孔雀一样到处招摇吧!岺儿一个女子都穿的比他素,要不是看他毒伤初愈,早给他一脚踢出去。 “阿煦啊天都黑了怎么还在忙?”安星喆手持折扇三步一摇,走到案几前,合扇在桌上戳戳点点,叹道:“都看了十几年了,也看不烦,咱们这边防固若金汤,南疆可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过来的。” 顾北煦发觉自己不止头疼,他扫了眼被扒拉乱的桌面,忍不住警告道:“再乱翻把你扇子掰了。” 安星喆立即收回手,眼珠子微微一转:“阿煦,我有一个秘密想不想听?” 顾北煦不理他,径自收拾桌子上的卷宗奏报。安星喆却不恼,无声露出一个微笑,以扇柄压在顾北煦手边的奏报上,敲了敲:“保证你感兴趣。” 顾北煦不耐烦:“要说说,不说滚!” 安星喆轻咳一声,往顾北煦旁边退了半步,掂量了一下距离确保不会被揍,才神情促狭笑眯眯的说道:“就在刚才,我和阿岺在河边聊天,夜色浓稠,一时没忍住,就” 顾北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故意说话停顿的安星喆眉峰轻挑,一双酿了蜜的眼风勾着黏糊劲儿,缓缓说道:“就把阿煦你要和南疆小郡主和亲的事情告诉阿岺了,你可别怨我,我也是看你瞒的怪辛苦的,自家兄弟,不用谢啊!” “我谢你个乌龟混蛋!”顾北煦手里的奏本就飞过去,安星喆跳着脚的接在手里,好声好气的哄着:“阿煦别生气,我也是为你好。早说晚说都要说,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何必呢!难道真要花轿进了门,郡主拜了堂,到时候你有几条命也不够魔煞星灭的,不如先说了,争取一个早死早超生” 絮絮叨叨间,安星喆又接住了几本飞过来的奏本,连京城那份密报也被他抓在手里,只扫了一眼,便惊呼道:“呀!你那侄子皇帝倒是挺为你着想啊!彩礼都准备足了哈哈看来郡主不娶不行了哈哈” 安星喆边躲边闪,顾北煦虽血气上头,倒也存着几分理智,军帐面积虽不算小,但也不是动武闹真格的地方。 尤其是笑的跟花孔雀一样的安三岁,惹恼了人只敢围着石台堪舆沙盘一圈圈的躲,边躲还边无耻的大声嘲笑。顾北煦眼中烧起火,恼极只想开口骂人,他是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但手头上的功夫也没停,下手更狠。 凌子岺进帐的时候正好看见这样的一幕,两个金枝玉叶的王爷围着战事堪舆沙盘你追我闪,地上散落到处的卷宗奏本。 安星喆看见凌子岺出现,立即咋咋呼呼的跑过去躲在美人身后,两只爪子甚至搭着凌子岺的肩膀,气都没喘匀嘴先委屈上了:“阿岺救我!你家王爷要杀人灭口!” 原本生龙活虎的顾北煦再看到凌子岺后,没来由的心脏一缩,怂到一边不言声了。 凌子岺冷着一张脸将肩膀上的爪子摘下来,盯着安星喆那张笑意盎然的脸,说道:“你把这儿收拾干净再走。” 安星喆错愕。 然后凌子岺就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正襟危立又乖又怂的镇北王爷立即跟上,夫妻俩就这么一前一后离开了。 竹楼听风,林间沙沙。 顾北煦长身玉立站在门厅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凌子岺斜斜靠在厅中的矮榻上,指尖摩擦着白釉瓷盏,目光浮浮沉沉没有着落点,不知不觉的晃了神也分不清自己在想什么。 先是往她账上存了大笔黄金钱财,再派京城暗卫统领沈俞来禹城监视她,现在又急吼吼的往镇北王的府里塞人,顾赫言到底要干什么? 渊国与南疆政治联姻,为何皇帝自己不娶?将一个刚及笄的小郡主送过来,是打算着给镇北王爷添堵,还是给她这个王妃添堵。 于她来说,不管是郡主公主,不过是府里多一口人而已,又不是养不起。可这人是顾赫言亲自指定的,这事传出去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她做了这么多,与他划清界限的还不够明显?难道顾赫言还一意孤行不肯放过她? 或许是不是,自己当初走的过于仓促,有些事情没有跟他说明白,比起辞呈她走的更像是 个逃兵。以为假死之局可瞒天过海,但假的总归成不了真的,顾赫言若是这般好糊弄,又怎么能稳坐朝堂这么多年。 自锦州城魏宗翰节度使的任务一事后,所有的事情发展就不再受她所控。先是酒醉青楼被轻薄,再到怀孕遇上顾北煦,权衡利弊嫁进镇北王府,生子,寻医解毒问药到现在,仿佛背后有一双无形的手一直再推动她的人生。 原本这一切与她最初设想的截然不同,她以为她恢复自由身后,只身一人拖着时日无多的病体残躯,浪迹江湖,游历中原大好河山,最后埋在南疆草原,虽死犹足矣!即便是最后被顾赫言找到,又如何!终归她是不在意生死的,他想要她这一把枯骨就拿去好了,身前哪管身后事。 凌子岺从来都不怕死的。 在药王谷的时候是,做暗卫首领的时候是,征战西北沙场的时候也是,曾经为了顾赫言,刀尖行走尸山血海,练就一身诡谲莫测的功力;为了他,吃苦受罪都甘之如饴,甚至以身饲敌,以命换命从来都不觉得有什么。 似乎,凌子岺为了顾赫言,从来都不在意这条命。 可如今离开京城两年,与那人分开的久了,曾经心里附骨之深的执念竟也渐渐淡了。如今她的生活被另一个男人装得满满当当,再空不出多余的精力去悲春伤秋感怀过往。 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身边有一直陪着她的师弟菘蓝白芨,最乖的徒弟魏沐谦,最好的朋友安星喆,有顾北煦还有他们俩的孩子,生活已经好的不能再好了。 凌子岺想,原来这人间也是值得留恋的,因为有了牵挂的人。 顾北煦就像是她生命最后的一缕光,牵着她走出阴霾走出伤痛,一步一步的护着她远离那些经年血色淋漓的梦魇,拥着她重获新生。 凌子岺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活着,在顾北煦情深意切的呵护下,自由自在的活着。 原来,活着可真好啊! 第141章 是哄还是骗? 门厅外。 顾北煦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话都让安星喆说了,他又实在搜肠刮肚不知该说什么。凌子岺越是沉默,顾北煦就越是心惊。 就这么,他在门槛那呆呆地站了半天,细细打量凌子岺的神色,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岺儿?我不是有意瞒你我” 从思绪里回神的凌子岺抬头看了一眼门厅外的人,面无表情没搭腔,只放松了身体靠在软塌上,阖上眼。 有那么一瞬间,凌子岺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表情都没有,顾北煦被她那淡淡目光所触,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 僵立了半响,最后顾北煦还是没勇气迈进门厅,只深深看了榻上的人一眼,就转身颓然离开。 而凌子岺在阖上眼睛没多久,就在软塌上睡了过去,昏沉恍惚间,竟梦到了顾赫言。 梦中的他一身暗卫黑色劲装长袍,长发半束随风飞扬,就站在霞栖山断崖石当初她坠崖的地方,痴痴的看着凌子岺笑。 从崖底吹上来冰冷刺骨的寒风勾起了凌子岺深埋心底的记忆,当初就是她在这里设局假死,在顾赫言面前跳了崖,她清楚听到了那一声夹杂担忧与急切嘶声力竭的“阿岺”。 凌子岺心中悲恸,她上前一步,顾赫言就退后一步,仿佛是为了惩罚当初凌子岺的决绝。退无可退,顾赫言眼角的泪水挂在睫毛上,却仍然冲她微微笑着,然后就猛地跳了下去。 “阿言!” 凌子岺大叫一声,双手在虚空中胡乱一抓,自梦中醒转。 夜深人静,正在院里厨房淘换热水的顾北煦听到声音,竟趔趄了一下水瓢里的热水就洒在了手上。 凌子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从厅里出来,见厨房还亮着烛光,便以为顾北煦又在做夜宵什么的,正好她也有些喝了,不知道有没有做水果羹。 刚到厨房门口,只一眼就瞥见顾北煦弓着腰靠坐在水缸旁,灶台上烧着水咕嘟咕嘟冒着热气,一旁的地上放置盛装了一大半热水的木桶,水瓢却躺在地上。 “阿煦?!你发什么呆呢?”凌子岺走近了些才瞥见顾北煦那只被烫伤的右手,脸色一变:“怎么回事?” 凌子岺小心翼翼的托起他的右手,整个手背通红一片,有几处红肿竟发白起了水疱,看上去十分严重。 “阿煦”凌子岺不由分说抓着顾北煦的手腕按在了凉水缸里,足足浸泡了一刻钟才拿出来,又拽着人去房间里找金疮药。 从头到尾,顾北煦都不发一语,由着凌子岺拉着他从厨房到寝房,看着她蹙着眉低着头,用银针挑破水疱,撒药,包扎,深情又茫然的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她。 “疼不疼?”凌子岺托着包扎好的手掌,抬起头看向顾北煦,柔声问。 顾北煦心尖一颤,“你在意?” 凌子岺一僵,她清清楚楚的听出了顾北煦语气里的委屈和隐忍,不由想到,方才自己梦呓那句定是被他听见了,唉~ “阿煦啊,一句梦话罢了”凌子岺贴近了将坐在椅上的顾北煦完完整整的拥在一颗温暖跳动的胸前,一手轻轻抚着他背上的青丝墨发,柔声道:“新伤旧疤总是需要时间的,再说梦魇而已,又不是我能控制的。现在我人在你这里,心在你这里,阿煦就别难过了” 似是软了骨头,顾北煦一动不动的埋在凌子岺胸前,脸颊蹭着柔软衣襟,鼻翼萦绕浅淡的冷香,这香味比初初淡了许多,想必是凌子岺体内的半边月毒解了不少。 感受到顾北煦的低落情绪,凌子岺不由双臂收紧,揽紧了怀里的人,百感交集只得耐心哄着:“对不起阿煦,因为我让你受委屈了。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跟我说,别自己一个人憋着,我们可以商量着一起想办法。” 委屈? 顾北煦拧眉眼睛迷了一下。 只听凌子岺继续道:“我明白你心里的顾虑,皇命难违。想开点,政治婚姻哪朝哪代都有,不重要。” 顾北煦呼吸一紧。 “不重要。”凌子岺低头在顾北煦额顶啄了一下,安抚道:“好歹是南疆库尔勒小郡主,她那表哥西艾王子长相非凡,相必小郡主的容貌也差不到哪儿去。你若喜欢,就好好待人家。若不喜欢也没关系,权当做府上多养了一美景,看着也赏心悦目不是” 顾北煦猛地将凌子岺推开,拿那双已经红了的眼睛瞪着凌子岺,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有没有心! 是他要娶别的女人了,是他要做那个负心汉了,正常的女子就算不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也总该吃醋伤心的吧! 结果,凌子岺告诉他,不重要! 那他这些日子心惊胆战隐瞒着,费心筹谋计划着,算什么?从方才到现在,他心里就已经想好了千百种解决的方法,就算冒着与南疆决裂也再所不惜。 突然被推开的凌子岺有些愕然地望向顾北煦,发现他脸色十分难看,便以为他真的不愿,沉默半响,索性就豁出去了,道:“你若当真不愿,我明日就去京都找顾赫言,让他退婚!” 顾北煦心里“咯噔”一下,去京都这几个字激的他脑袋一炸,几乎是有些慌乱迫切的一把将凌子岺摁回怀里,带着怒气迭声道:“不,不准去,不准” 凌子岺苦着脸被顾北煦紧紧锁在怀里,担心他刚包扎好的右手再渗血,只得小心慢慢抬起手,拍拍顾北煦的后背。 “阿煦别这样,我不走,岺儿不离开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你说过你不会负我的,我也说过不会负你” 顾北煦这才按着凌子岺的肩胛,稍稍与人分开些,瞧着她,眼里有探寻,神色又不确定闷声问道:“你说的话是哄还是骗?” 凌子岺叹了口气,心说怎么这男人较真起来有些疯疯癫癫,怎么天下间只许男人甜言蜜语虚与委蛇,换做女人就要哪有这个道理。 想归想,凌子岺也不敢真的说出来,否则依着顾北煦这脾气秉性,不得掐死她。 此情此景多说无益,于是凌子岺就勾着顾北煦的脖子,主动送上去在他嘴唇上啄了一口。 “爱你!此生唯爱顾北煦!” “”顾北煦眼睛越睁越大。 第142章 锦绣荣光的回宫之路 竹楼夜深,只燃着几盏烛火。 顾北煦的手受伤了,凌子岺自然不许他再干活提热水,可顾北煦也舍不得凌子岺将热水从院里厨房提到二楼寝房。 两人僵持半天,谁都不肯让,顾北煦只得出门去唤来竹楼四周隐藏的暗卫,干脆利落的将活都干了。 凌子岺泡完药浴,浑身跟散架一样瘫在床榻上。顾北煦用没受伤的左手给她按摩着筋骨,想让她舒服些。 房间里片刻的安静,只听到窗外风过竹林的声音。 “阿煦,明日我想跟着先锋营去接苡仁回来。” “我陪你去。” 凌子岺懒懒的翻了个身,趴在床榻上由着顾北煦给她按摩脊背,脸埋在枕头里闷声道:“让老安陪我就行,要是苡仁没什么事,老安就直接带他回前线营地了。” 顾北煦思索了片刻,道:“也好。” 凌子岺抬眸看了他一眼,突然道:“阿煦,我想知道我离开这两年京城发生的所有事,你可以挑重要的跟我说说,我不想再像个傻子一样活在虚假的安乐窝里,温水煮青蛙一样的等着顾赫言一端锅,总要挖空心思算计一回” 顾北煦沉默。 圆月高悬,满室清辉。 过了良久,凌子岺长叹一声,道:“阿煦你这又何必,莫说京城,这天下间我若想知道的事情总会我自己的手段方法。可我为什么要独独问你,你还不明白吗?” 顾北煦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自然明白以凌子岺的手段,什么密辛情报弄不到,从前不过问,不外乎是她不在意罢了。 凌子岺细细打量着顾北煦的神色,有些心累:“阿煦,我们夫妻一体,有什么事情我希望可以共同面对。而不是享福的时候在一起,有危难了就把我推到一边。你这么做,我是不会感动的” 顾北煦闭了闭眼,只听凌子岺继续说道:“与南疆郡主和亲这么大的事,就算圣旨未下,你也该早得到消息。只是怕我多想就一味隐瞒着,最后我还要从旁人的嘴里得知,你明白这种不信任的感觉是什么滋味。我不怨你,并不代表我不生气。这件事明摆着就是顾赫言的阴谋,他知道我还活着,断不会轻易叫我活得痛快。那十万黄金是,暗卫统领也是,如今两国和亲往你房里塞人给你我添堵也是。” “岺儿”顾北煦失声唤。 “他是君,你是臣,皇命不可违。所以为了我,你再委屈难过也得接着。甚至你都打算好了,绝不会让南疆郡主进门。不能明着违抗旨意就只好私下动手脚,顾北煦,你想干什么?谋杀他国郡主的事情一旦被发现,你知道整个镇北王府面临的是什么?就算你权势滔天,人家一个小郡主何其无辜?你怎么下的去手。” 顾北煦彻底破防,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在心底蔓延。原来她一直都懂。 凌子岺起身在顾北煦脸颊轻轻一吻,叹道:“现在,明白我为什么生气了吧?” “岺儿,”顾北煦低喃道:“对不起” 子时过后,夜已深,房间里的檀香一截一截的烧着,见证时间的流逝。塌上的两人依偎在一起,谁都没有困意。 顾北煦低沉略略磁性的声音在帷帐内时断时续,诉说着两年来所有暗探护卫送到他眼前的密函内容。 凌子岺离开京城之后不久,皇帝就封闭了药王谷,京城暗卫尽数被秘密处决,只留下了当日去皇宫报信的暗卫统领沈俞。 三个月后,渊国蒯相的二子蒯与秦忽染重疾,没多久就暴病而亡。 半年后,蒯相呈送奏折,辞去一切官职,奏请告老还乡。 一年以后,中宫皇后顾蒯氏,有失德行幽禁冷宫,终身不得出。 几个月前,太子被朝中大臣检举揭发,私结党羽,图谋篡位,证据确凿,废位入狱,至今关押在监察司大牢。 顾北煦看着凌子岺的脸色一寸一寸的苍白下去,再每说一句话一个字都艰难沉重,他提着一口气强压下嗓音的颤抖,将所有事情平述直叙缓缓道来。 蒯相二公子蒯与秦是宿眠烟花之地被人设计下了药。 蒯相递交辞呈的前一天夜里,宫里突然传召,皇帝的奉天殿灯火通明,没人知道皇帝陛下和相国大人在里面说了什么。 蒯相之嫡女顾蒯氏是被几位妃嫔检举,皇后倾轧争宠,干政前朝,戕害妃嫔子嗣才至终身幽禁冷宫。 而揭发太子参与党政,提前夺位的几个朝臣在太子被收监此事风波过后,据都辞官归乡,不知所踪。 凌子岺越听越浑身 发冷,到最后竟忍不住气血翻涌,双手不受控制的颤抖着。她张了张嘴,好半天才哑着声音质问:“太子他只有十岁,他懂什么叫结党营私,还篡位?证据确凿呵呵呵”说着说着,凌子岺惨淡的脸上突然笑了起来,笑的胸口起伏,笑的眼泪模糊了双眼。 “那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能这么狠心!”凌子岺抬起头怔怔地看着顾北煦:“我还抱过那孩子的,小小的,软软的,笑起来跟我们的同年一样阿煦啊顾赫言怎么能这么干,他到底想干什么呀他!!” 顾北煦看着凌子岺破碎模糊的泪眼,心疼的喉咙一梗,却残忍的道出事实:“他在为你铺一条锦绣华丽的回宫之路,铲除这条路上所有的障碍荆棘,他他想迎你回去。” 凌子岺哭着摇头:“我不!阿煦!我不回去!我不爱他!我不要回去!” 顾北煦将哭的无助的小人摁在怀里,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温柔的哄着怀里的人,一遍一遍的保证:“好,只要本王在,谁都不能动你。” 抽泣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凌子岺在顾北煦的安抚下,氤氲的眼眸也恢复了几丝清明。她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却仍一动不动的窝在顾北煦怀里。 顾北煦轻轻抬手擦了擦怀里的人脸颊上的泪痕,心疼道:“以前之所以不告诉你,就是怕你像现在这样” 凌子岺吸了吸鼻子,突然道:“他是皇帝,他是个成年人,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管不了也不想管。总之以后,他做什么与我无关,但前提是,他要欺负了你,我定饶不了他!” 顾北煦悬了半晚上的心被凌子岺这一句话熨帖的格外舒坦,他忍不住在人脸颊上亲了亲,搂着人郑重接受承诺:“好,他要再欺负我,我一定告诉岺儿。” 末了,又加了一句:“我们一起饶不了他!!” 凌子岺破涕为笑,捶了顾北煦胸口一下,“讨厌!” 第143章 敢质疑医嘱? 吃瓜群众安星喆一大早就嗑着瓜子,一步三晃的踱步来到竹林小院。 今日他要和凌子岺一同出发去渊国边境线接回她的小徒弟,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昨晚透露给凌子岺的劲爆消息,他迫切的想一睹镇北王睡地板跪搓衣板的英姿风采。 然,幸灾乐祸的人在一眼瞥见顾北煦手掌上厚厚的纱布时,惊得脸色一变,几步上前:“这是魔煞星干的?” 顾北煦却坐下来,左手给自己倒了茶,啜了口,若无其事一般:“不小心烫的。” 安星喆脸色变了变,盯着顾北煦,叹道:“阿煦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这伤看起来也着实严重了些,早就提醒过你的,魔煞星不好惹,伤筋动骨那还得看她心情。唉真是苦了你了。” 顾北煦无语地看着安星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正这时,凌子岺也从二楼下来,安星喆听到声音转身刚想调侃凌子岺几句,视线落在她一副困倦双目通红的眼睛上,倒抽一口气:“阿岺,你这是哭了一夜吗?” 凌子岺揉着发酸的眉骨进门来,在顾北煦身边坐下,低头喝了一口顾北煦喂到她嘴边的热茶,才仿佛有了力气说话:“老安,你来这么早干嘛?” 安星喆置之不理,他先入为主的认为两人昨晚回来必是一番相切相磋,否则怎么一个伤了手,一个红了眼。 “阿岺,这事你真不能怨阿煦,吵两句就算了怎么还动手?你俩武功都不弱,要是有所损伤多伤感情啊!”安星喆说完了凌子岺又转头数落起顾北煦:“阿煦你也是,我不都告诉你解决方法了吗?回头奏折递上去,你别娶了我娶,怎么说我也是王爷,南疆不敢挑的,况且我妻妾,多一个也不算什么。” 顾北煦不说话,凌子岺却颇为无奈的怼他:“人家一个小郡主怎么就天理不容了,让你们两个王爷推来推去?” 然安星喆根本就不理会凌子岺,走到顾北煦面前,一副苦头婆心拖长了语调劝道:“不是,阿煦啊~,你要是顾忌皇家威严两国情面,我也可以秘密潜去南疆,等生米煮成熟饭再” “安星喆你混蛋!你是不是欠揍!说的什么混账话!”凌子岺气的直接骂人,安星喆愣了一下,一旁的顾北煦抿唇暗暗好笑,装聋作哑的以拳抵口轻咳一声。 院落渐起声响,一名黑衣护卫提着食盒出现在厅门口,伏低身形朝厅中两位王爷,王妃躬身作揖,将食盒放在桌上,又悄声退了出去。 “好了老安,此事以后再议,先吃饭。”顾北煦打开食盒盖子,凌子岺忙帮着将里面的碗碟菜品端出来一一摆好,还不忘嘱咐安星喆:“先洗手去。” 安星喆瞟了两人一眼,确定他们夫妻俩和睦美好不像是装给他这个外人看的,便长舒一口气,听话的跑院落里洗手去了。 凌子岺端着粥,吹凉了,勺子送到顾北煦嘴边:“手别乱动,吃完了给你换药。” 顾北煦整个人透着云淡风轻,含了勺里的粥,竟觉得今日的粥着实滋味不错,垂眸看了一眼餐桌,眼神下巴冲那盘包子扬了扬,笑眯眯道:“那个。” 凌子岺会意,放下碗,拿了一个小包子轻轻掰开露出里面圆滚滚的肉馅,小心吹凉了,才送到顾北煦嘴边,柔声道:“小心烫。” 安星喆洗完手回来,就看见圆桌旁的两人离得很近,凌子岺眉眼含笑手里捏着半个包子一动不动的盯着顾北煦,耐着性子等顾北煦张嘴喂食。 顾北煦则心满意足的咀嚼食物坦然享受凌子岺的照顾,那只没受伤的左手也没闲着,一会儿摸摸凌子岺的头发,一会儿摸摸凌子岺的脸颊。 那一刻,安星喆觉得自己不止该洗手,更该再出去洗洗眼睛。 见安星喆坐下,凌子岺又抽空拿了包子递给他,道:“老安尝尝,这包子是驴肉馅的。” 安星喆刚想接,余光瞥见顾北煦杀人的眼神立马心虚没骨气的讪笑一声,“我,我喝粥就行。” 凌子岺却直接将包子放在安星喆面前的餐盘里,瞪了一脸委屈的顾北煦一眼,对安星喆说道:“你吃你的,怕他作甚。” 有了靠山仿佛瞬间有了底气,安星喆拿起包子咬了一口,确实味道不错。 被瞪了一眼的顾北煦不敢再乱动,只默默盯着碗。凌子岺斜眼瞄着他,筷子夹了爽口小菜递到顾北煦嘴边,“手不许碰水,听到没有?要是我回来发现伤势重了,有你受的!” 顾北煦不言声了。 正埋头吃饭的安星喆更不敢言声了,他虽也有家室,但都远在京城,这些年统共在一起生活的时候屈指可数,也没有那个妻妾敢像凌子岺这般对待他呀! 没来由的,安星喆又开始羡慕起顾北煦来。 一顿饭吃完,安星喆叹气一声,认命的收拾碗筷去厨房了。 凌子岺则忙着给顾北煦换药,纱布一层层的揭开,伤口暴露在空气中就越发显得触目惊心。顾北煦也不逞强了,贴着凌子岺小声嘟囔着:“疼。” 凌子岺耐心十足,手上不停一边用烈酒清创,一边撒药,嘴上还要哄着顾北煦,“忍一下,快好了。” 被宠爱的总是有恃无恐,上完了药顾北煦又闹着求亲亲讨抱抱,嘟嘟哝哝的一脸委屈,不高兴了还小嘴一撅,逗得凌子岺越看越喜欢的紧。 两人腻腻歪歪出了房间,安星喆早就洗完碗收拾完餐桌等在院落里了。顾北煦揽着凌子岺的腰肢,压低了声音:“边境风大,去的时候多穿一件。” 凌子岺点头应了一声。 安星喆闭起眼睛正享受初秋温暖的阳光,冷不防手腕被握住。他诧异回头,见凌子岺一脸凝重的给他搭脉。 红蛛的毒已解,但那颗紧急保命的药却伤了他的心脉,他以为他隐藏的够好,没想到还是叫药王谷的凌子岺一眼就瞧了出来。 凌子岺面上已经有了几分温怒:“进屋,脱衣服!” 安星喆一脸无辜:“阿煦,这不好吧?” 凌子岺亮出衣袖里的几根巴掌长的银针,朝安星喆极轻的嗤了声,道:“不想零星受苦就赶紧滚进去。” 顾北煦在一旁幸灾乐祸:“老安,你什么时候添了质疑医嘱的毛病了?” 安星喆苦着一张脸,只觉得心悸更严重了。 第144章 先锋营校尉张承安 渊国与南疆的边境线,先锋营校尉张承安一早就带领几十名亲卫等候在那里,离约定接人的时辰尚早,对面茫茫草原了无人影。 安星喆和凌子岺一人一匹骏马“踏踏”而来,张承安有想过安王会来,却断没料到镇北王妃也会来。 至此,他更迷惑了,这魏苡仁到底是个什么关系户? 张承安是土生土长的禹城人,小的时候就喜欢舞刀弄枪,长大了参军入了军营从普通兵士做起,百夫长,千夫长这么慢慢一路升上来,最后进了先锋营熬到了校尉一职。 先锋营精锐千人,哪个不是武艺高强战功赫赫从几十万大军里提拔进来的,偏偏这个叫魏苡仁的毛头小子是安王亲自安排进来的。起初军士们以为他是王爷的什么亲眷,后又有人猜测他有什么过人本事,结果都不是。 自魏苡仁进先锋营以后,安王时常去看望,有时指点武功,有时带他出去,先锋营的人都知道他后台硬,谁都不敢明着惹他。背后里却也谁都不服他,毕竟先锋营靠的是一人挡百的实力,谁会看得起一个草包关系户。 那次火攻毒瘴林,魏苡仁不听指挥擅自离队,后来跌落无涯峰。安王发了好大一通火,命半数先锋营的人去搜山,寻找无望后安王将他们都打发回去,自己一个人下了无涯峰崖底。 张承安只得带队先回营地,将此事一五一十禀报给了副将军高阳,至于后面的事情发展就不是他能管的了的了。前几日,他突然接到命令,副将高阳命他带人去渊国边境线接回魏苡仁。 军令如山,莫敢不从。 张承安早早的安排出发,天还没亮就赶到了边境线,等了半天,南疆的人没等来,倒是等来两个大人物。 下马行礼,张承安见过了安王和镇北王妃。 安王依旧是风度翩翩,温润和煦,可是镇北王妃就一脸冷意,漫不经心扫过来的眼神竟令他脊背发凉。 安星喆侧过头去,折扇朝着凌子岺方向扇着风,歪着脑袋笑道:“阿岺你热不热啊?那边树荫下凉爽些。” 凌子岺一脸嫌弃,手拽缰绳驱马转身朝那处树荫奔去。安星喆也不恼,挥挥手令张承安退避一旁,自顾自的手腕翻转轻摇折扇跟着凌子岺身后而去。 树荫下,跟上凌子岺的脚步,安星喆殷勤的凑上去给人扇风,冷不防扇子被凌子岺一把抽走,无奈的拖长了语调:“阿岺~你要喜欢这扇子,送给你都行。” 凌子岺用扇子敲了一下安星喆的肩胛,眼睛看着远处草原绿林:“苡仁就是在刚才那人手下做事?” 安星喆点了点头,道:“是,先锋营的校尉张承安。怎么了,阿岺识的他?” 凌子岺斜靠在树干上,慢摇着折扇,淡淡的道:“老安,你将苡仁送到先锋营去锻炼,是否从未避讳过你们的关系?” “有什么好避讳的?你那小徒弟人又乖又勤快,一口一个“安叔”叫着,我可不得看好了。”安星喆笑道。 凌子岺深深看了安星喆一眼,摇头道:“老安,你呀~好心办坏事。” 安星喆先是一愣,眉头微拧:“阿岺这话怎么说?” 凌子岺道:“老安你想,苡仁在我们眼里是孩子,宠着惯着怎么样都行。可他进了军营就是一个兵卫,一个普通的小兵与皇亲贵胄的王爷经常在一起,你让他身边的战友怎么看他?谁还敢跟他做朋友?没有人愿意接近他,是否就表示他在先锋营实际上是被孤立的,这与他的成长怎么会有好处!” 安星喆这才脸上露出一副大梦初醒的表情,凌子岺余光瞥见,无奈的摇了摇头,道:“这次苡仁回来就留在我身边,怎么说我也是他师父,老这么放他在外面散养也不好。” 安星喆以为凌子岺怪他,忙道:“阿岺对不起,我” “老安。”凌子岺截口打断他的话,定定地瞧着他说道:“我该谢你。从清水镇托孤到现在,你对苡仁的爱护关照之情,我都看在眼里,他叫你安叔是发自内心的把你当做亲人。甚至你这个安叔比我这个师父教导的都要好,我心里知道的。” 闻言安星喆这才缓了脸色,有些不好意思道:“阿岺别这么说,当初你把你徒弟托付给我,是对我的信任,我其实也没做什么。” 凌子岺手执折扇笑笑,便不言声了。 沉默了片刻,安星喆抿唇突然念道:“阿岺以前看起来冷心冷情的一个人,怎么对上你师弟徒弟就掏心掏肺的好,当真是亲疏有别。” 凌子岺眨眨眼睛。 安星喆接着吐槽道:“以前知道你本性就凉薄,也不觉的有什么。现在看起来,你是对人,连阿煦都得你倾心相 护,我这个最早相识你的朋友反而处处成了外人。” 凌子岺略微睁大了眼睛,弯了弯嘴角忍不住问他:“我对你还不够好?你伤谁治的?蟒蛇谁帮你打的?我徒弟做饭你没吃啊?要不要脸?哼!” 安星喆表示不服,张了张嘴正打算反驳,忽然听到远处马蹄踏踏车轮子的声音。 南疆库尔勒护送苡仁的车队到了。 凌子岺的视线在南疆护送马队里扫了一圈,并未见魏沐谦的身影,最后视线落在马队最后的一辆华丽马车时,脸上的期翼渐渐暗下去。 魏沐谦没有骑马,而是乘坐马车,这说明 无涯峰逃亡南疆,不知过程也能猜到其中必定凶险万分,魏沐谦不过是个半大少年,又缺乏野战露营经验,凌子岺怕他伤也怕他疼。 安星喆抓住凌子岺的手腕用力压了压,安慰她:“别着急,人回来了就好。” 两人站在树荫下没动,等着渊国和南疆的卫队交接。 双方翻译上阵,两方将领头头见面寒暄客气一番,官场话客套话说完,南疆卫队留下马车,其余的人携马队一干人等告辞踏上归途。 渊国这边,张承安命属下接管马车,等候多时的随行军医立即提着药箱钻进马车厢里,见此情景凌子岺才甩开安星喆的手,径直朝马车走去。 第145章 伤源之迷 军医搭了脉,只觉魏小公子只是虚弱,脸色苍白,唯一能看到的外伤就是左侧脸颊的一道鞭痕伤,不过已经上药处理过了,不算大事。 军医口头询问是否身上其他地方有伤,魏沐谦紧抿发白的嘴唇只是摇头。 凌子岺提着外袍衣摆一步闪上马车,看见魏沐谦的脸色明显是气血两虚,既心疼又微恼,沉默的看着他。 魏沐谦忽然见到出现的凌子岺,有些愣愣的没反应过来,咧开嘴笑起来,虚弱唤道:“师父。” 安星喆在马车外伸手拽了一旁的军医一下,军医立即领会,收拾药箱朝王妃躬身作揖退出马车车厢。 宽敞的车厢里,凌子岺拢过魏沐谦的肩膀,将这比她还高上一些的少年搂过来,闭了闭眼,轻轻在他后背拍了拍。 “回来了就好,你受苦了。” “师父。” 车队分成两队,安星喆和先锋营的卫队一道回边防营地去。留下两个护卫赶车,凌子岺带着魏沐谦回后方主将营地。 一路上,马车颠簸。凌子岺小心的将魏沐谦圈在怀里,少年人逞强嘴硬,什么伤,伤在何处也不说。凌子岺再着急也得将人先带回去,总不能当场剥了衣服检查。 待天际暗淡下来,月亮挂上树梢,马车才到了竹林小院。 伤痛难耐,魏沐谦忍了一路,终于在后背躺上柔软的床榻时,长长舒了一口气。他被安置在竹林小院一楼西北角的客房里,与师父王爷居住的二楼东北角房间隔窗遥遥相望。 顾北煦还没有回来,凌子岺吩咐那两个护卫先回去,又差隐在竹林周围的暗卫去找镇北王回来。 不多时,顾北煦匆匆回来了,后面还带着一名驻地军医。 “怎么了?岺儿。”顾北煦朝院落里正在荡秋千的凌子岺奔过去,一把将人从秋千椅上拽起来上下打量:“伤哪儿了?” 凌子岺捉住他缠着纱布的右手,忙解释道:“不是我,是苡仁。” 顾北煦一愣:“你徒弟?” 凌子岺点头,无奈道:“孩子长大知道避人了,身上明明有伤,却死活不让我检查。没办法,就只好把你喊回来” 闻听前因后果,顾北煦一路提着心总算松了一口气。暗卫突然来找他,还说王妃吩咐要带军医回去,吓得他三魂七魄都要散了。 待军医提着诊箱进了魏沐谦房间,顾北煦才转过身来,一把将人搂在怀里,只是一个白日没见,竟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 凌子岺偎在顾北煦胸前,等人抱够了才挣开他,琉璃色的眼珠盯着顾北煦,问道:“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伤口碰水了没有?” 顾北煦脸上笑容一顿,认真道:“王妃命令,本王不敢不从。” 凌子岺这才笑颜逐开,拉着顾北煦上楼换药去了。 烫伤不同于其它外伤,伤口不能老捂着,否则组织液和纱布粘在一起,更不利于伤口恢复。 凌子岺用手帕沾了水一点一点的揭开纱布,轻声嘱咐道:“这回上了药就不包扎了,伤口得晾着。你这几日别穿宽袍长袖的衣服了,我一会儿给你找两套束袖的简装。” 顾北煦点头应着,嘴角却是压抑不住的笑意。 凌子岺抬头看他一眼,问道:“你笑什么?” 顾北煦清了清嗓子,心情颇好的回道:“觉得方才岺儿说话的语气特别像一个贤惠至极蜜意柔情的小娘子。” 凌子岺会心一笑。手指攀上顾北煦的手腕顺着宽宽的衣袖一路向上,弄得顾北煦耳根都红了,才替他脱下外袍丢在一边。 “晚上不出去就别穿外袍了,我帮你把袖子卷起来,先晾着伤口。等晚上沐浴洗漱过后,在换束袖的寝衣。”凌子岺边撒药边说道。 “好,听岺儿的。”顾北煦笑道。 “还有一件事跟你说,我让老安将苡仁从先锋营调出来了,先跟在我身边待一阵,以后他有什么自己的想法或者他想做什么再议。” “啊?不好吧?岺儿,我不习惯有人天天在我们眼前晃来晃去”顾北煦满脸抗议。 凌子岺思索了一下,道:“你说的有道理,那我带他回禹城王府。” “别别!”顾北煦垮了脸,立刻妥协:“都依你,依你。” 凌子岺这才勾唇一笑,故意问他:“王爷不觉得勉强吗?毕竟这儿啥啥都有限,禹城王府还是地方很大的。” 顾北煦咬牙切齿将凌子岺拽到跟前,低头狠狠亲了一口,道:“你再逗我,我可就生气了。” 凌子岺也不甘 示弱的揽着他精瘦的腰,仰着头怼回去,气息纠缠再分开,笑的嫣然:“王爷长得好看,生气的样子也十分好看。” 顾北煦:“岺儿你耍流氓!” 凌子岺:“那你喜欢流氓吗?” 顾北煦:“喜欢。” 两个在房里又细细切切的说了会儿情话,才一起出了房间下楼。 军医已经等在院里了,将魏沐谦的身体情况大致跟王爷王妃汇报了一下。 魏沐谦身上没有致命的暗伤,多处软组织挫伤应该是坠崖时所致,都已经好了七七八八。肩背新添的几处鞭痕大多上过药,没大碍。只有腹部一处伤口似短匕所伤,失血过多已经重新换了药包扎,恐要修养几日。 没大碍就好,皮肉伤好的快,尤其是他们这种大小伙子。 军医离开后,凌子岺直接去了魏沐谦房间,瞬间感觉失宠地位受到威胁的顾北煦只能无可奈何的吩咐暗卫准备晚饭去了。 魏沐谦斜靠在床榻上,背后垫着软枕,因失血过多嘴唇白的发青,见到师父进屋咬咬牙撑着身子想起身,又因腹部伤势闷哼一声差点没忍住。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凌子岺一把按住魏沐谦,问这话时眼锋一扫,一双潋滟的星眸便带了三分冷冽,盯得魏沐谦心里一抽。 魏沐谦低着头,眼神躲避不敢看师父,也不敢回话。 “脸上的鞭伤是被南疆的马鞭伤的吧?库尔勒的人审讯你了?”凌子岺问道。 “”魏沐谦迟疑了一下,摇摇头。 凌子岺眼睛微眯:“那肚子让谁捅了一刀?为师可不记得给过你什么短匕防身?” 第147章 小意温柔 第二日顾北煦很早就醒了,他缓缓转过身去,身旁的小人睡得正香,一弯藕臂还搭在他的腰间,清冷幽香氤氲袅绕,晨光熹微盈盈笼罩着心上之人。 不由自主的,顾北煦的手便顺着枕边人的墨发落在雪白的肩膀上,惹得酣睡的小人不满意的咕哝一声拂开扰人清梦的爪子,翻身朝里不理人了。 一头乌丝如瀑顺滑贴在背脊上,黑丝如墨,肤白若雪,大片大片赤红彼岸花妩媚勾人心魄,蝴蝶骨上尤开一朵含羞带怯藏情意,美如墨画,令人窒息。 也许是这些日子坚持的药浴起了作用,凌子岺体内真气逐渐充盈,经脉气血运转顺畅,吞吐纳息间气息绵长,每晚自行调息一番即可压制内伤反噬,不再似从前那般煎熬了。 伤好了,人也变得怠懒贪觉起来,任凭王爷软磨豆腐上下其手,凌子岺自巍然不动,实在惹急了,屈膝抬腿就要踹人。 顾北煦心神荡漾,又不敢把人真的惹火了,吃够了豆腐,便见好就收。 雨后清晨空气凉爽舒适,顾北煦洗漱停当下楼去。厨房炊烟袅袅,魏沐谦已经在里面准备早膳了。 四目相对,顾北煦冲魏沐谦微微一笑,道:“伤还没好,怎么就下床了?” 魏沐谦愣了一下,勉强挤出一抹笑,紧张回道:“没没事,好了已经。” 顾北煦失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道:“那辛苦你了,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魏沐谦立刻摇头忙不迭道:“不用,已经快好了,我自己可以的。” 顾北煦朝灶台和锅里看了一眼,又扫视了一圈蒸笼蒸屉,才同魏沐谦吩咐道:“你师父喜欢蛋羹加肉末,你先拿鸡蛋汤碗去,我教你怎么弄。” “是,王爷。”魏沐谦得了命令,立即放下手里切的菜,瓦罐里找鸡蛋去了。 顾北煦右手不能碰水,就在一边指挥着魏沐谦调肉馅,加蛋清加佐料,分量多少,怎么搅拌上劲,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魏沐谦只觉得王爷好温柔,他之前一直跟着安叔,安叔对他也好,可安叔性格跳脱老喜欢说些话逗他。这么近距离的和镇北王爷站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不对,昨晚雨疏风骤给他添被子的人也是王爷,从前他一直以为王爷不苟言笑严肃的很,只有对着师父的时候才会笑的温柔。 “好了可以了。”顾北煦轻声提醒走神的少年,无奈的看他手足无措的将肉馅直接倒在了蒸屉上,摇头叹道:“重新做吧,除非你想让你师父吃蒸肉馅。” 魏沐谦这才发现他把该倒在蛋羹里的肉馅直接倒在了蒸屉上,少年红了脸,赶紧收拾了重新再做。 顾北煦寻了把折扇,坐在一旁看着灶火,余光瞥到魏沐谦额上汗湿,笑着摇摇头,问他:“你很怕我吗?” 魏沐谦不知道怎么回答,说实话不对,不说实话也不对,只得抿唇不语。 顾北煦摇着折扇,突然道:“你在无涯峰失踪之后,你安叔你师父都去寻过你。” 魏沐谦搅拌肉馅的手一顿,目光怯怯的看向王爷。 只听顾北煦轻叹一声,道:“你安叔中了剧毒差点就没命,你师父也旧伤复发遭了不少罪。苡仁,你也不是三岁小儿了,以后做事不能这般鲁莽,明白吗?” 顾北煦说话轻轻缓缓,但每一个字犹如千斤重重砸在魏沐谦的心上,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这些,他以为 少年紧紧攥着手上搅拌肉馅的筷子,强忍着眼中的酸涩,猛地点了一下头。 灶台上的粥煮好了,顾北煦灭了灶台的火,将粥盛出来放在一边,看着魏沐谦将肉末鸡蛋羹蒸上,才去洗了手。 末了出厨房前,同魏沐谦说了一句话:“别再惹你师父生气,否则”就没人管你了。 顾北煦端了洗漱的水盆上楼,认识凌子岺这两年,他把这辈子都没体验过的奴才活全干过了。不得不说,从十指不沾阳春水到现在娴熟利落的做饭洗衣,原来心甘情愿伺候人也有瘾,他都怀疑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凌子岺家的奴才,否则怎么就这么愿意伺候着她呢! 房间里的美人儿还保持着侧睡的姿势,似乎从顾北煦起床后就没挪过位置。 顾北煦叹了口气,将水盆放在盥洗架上,才走到床榻边掀起轻纱帷幔,将睡得迷糊的小人从被子里剥出来。 “岺儿,起床了”顾北煦将软的似没骨头的人半抱在怀里,空出一只手拿起床榻边叠放整齐的小衣,轻轻抖落开给哼哼唧唧睡得迷糊的人穿上。 凌子岺没醒透,眯着眼睛去摸顾北煦的手臂,凑到眼前费力一看,烫伤的地方已经薄薄结 了痂,才放心的又阖上眼皮,由着顾北煦给她穿衣。 “岺儿,南疆要变天了,变成恐要起战事,我安排人送你回禹城吧?”顾北煦边给凌子岺的小衣系带子边轻声说道。 “嗯?”凌子岺眼睛张开一条缝,迷茫的望着眼前的人。 顾北煦又拿起床头的里衣抖落开帮凌子岺套在身上,缓缓地道:“皇帝选在这个时候宣布渊国与南疆库尔勒和亲,摆明已经支持南疆三藩之一库尔勒一族。原本我还想着再耗些时日,等三藩内斗的差不多了再出手,眼下形势看来是不行了,只能出兵援战库尔勒,阿克苏,阿图什两族是留不下了。” 凌子岺眨了眨眼睛,看着顾北煦问道:“你要去打仗啦?”停顿了一下将脸埋在顾北煦胸前,瓮声瓮气道:“带着我一起呗,我还没上过南疆战场呢!” 顾北煦看着怀里明显还没醒透的小人,无奈的张开双臂将人抱到腿上,轻轻摸着她的后背,开口道:“战场不是好玩的,你带着你徒弟先回禹城王府,等我忙完了就会禹城找你,好不好?” 凌子岺蹙眉,将自己右手张开五指伸到自己眼前看了看,又疑惑的抬头看顾北煦,嘀咕道:“不是做梦啊!你被你说的,我还以为我武功尽失了呢!不就是打仗吗?放心!我可以的” 笑话,当年西北战场都照样横行过,又不是没经验! 第148章 狐狸精最擅长蛊惑人心! 顾北煦抓住凌子岺乱晃的小手,放在嘴边啄了一口,哄道:“岺儿乖,听话!战场是男人的事,你别让我分心,好不好?我保证一个月,一个月以后我就回禹城。” “可是”凌子岺嘟着嘴表示抗议。 顾北煦忙又拽过中衣帮她套上,转移话题,温言软语的哄着:“岺儿不是要给你徒弟买宅子吗?置办装修可是大事,你当师父的得亲自盯着吧?回去了好好选,缺钱了找曹管家,说不定你还没忙完,夫君我就回去了。” “我有钱!”一听到钱凌子岺来精神了,小嘴不饶人的怼道:“我是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给徒弟置办宅子当然不能慷他人之慨了” 顾北煦气笑,搂着凌子岺的腰肢威胁道:“谁是他人?凌子岺,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警铃长鸣,凌子岺立即摇了摇头搂住顾北煦的脖子,开口讨饶:“阿煦阿煦” 顾北煦心情大好,揉了揉眼前人的小脑袋,宠溺道:“这才乖。” 也不知是不是顾北煦太能绕,竟三言两语就将凌子岺饶了进去,这事就算这么敲定了。 凌子岺窝在顾北煦怀里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偏生她还没学会普通女子的撒娇耍赖那一套,答应的事情又不能反悔,否则不是自打嘴巴显得她这个人很没有信用。 果然,好看的狐狸精擅长蛊惑人心,温柔乡容易让人放松警惕性。 于是,某个暗卫首领从男狐狸精的身上起来,一边自己束腰带,一边不忘白了顾北煦一眼,咬牙切齿的模样恨不得咬他一口。 “你什么时候走?”凌子岺低着头,含糊问道。 顾北煦叹息一声,将人扯到身前,将她怎么都扣不好的腰带解开重新束好,摩擦着她的中衣腰线,轻声说道:“暂定七日之后。” 凌子岺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我明天就带苡仁回禹城”顾北煦拧眉,刚想问为什么这么着急?就被凌子岺拽住了手臂。 “你送我。” “” 顾北煦展颜一笑,在凌子岺眉心轻啄了一下,宠溺的点点头。 穿衣洗漱完毕,两人并肩下了楼,凌子岺一眼就瞧见了端着盘子往大厅走的魏沐谦,顿时就急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小徒弟面前,劈头就骂:“谁让你起来的?伤没好逞什么能?!昨天疼的龇牙咧嘴的不是你是吧?” 魏沐谦端着菜,眼眶一红都要哭出来,求救一般的眼神越过师父看向后面的王爷。 顾北煦上前将凌子岺揽过,冲魏沐谦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脚底抹油低着头溜走。 “哎~你个小兔崽子,谁让你走的?你” “岺儿消消气,消消气,苡仁也是一片孝心,你看,他都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鸡蛋羹,你就大人有大量,师父不计徒弟过,饶了他吧,啊” “顾北煦!你怎么什么都管!你徒弟还是我徒弟?你教还是我教?!!” “好好好!我闭嘴,岺儿说的都对!咱们先吃饭,吃饭” “” 该说不说,魏沐谦的厨艺还是可圈可点的,又有嘴甜的王爷在一旁好言好语哄着,凌子岺的气总算消了大半。 吃完早饭,顾北煦就去军营了,凌子岺则直接上楼睡回笼觉去了,魏沐谦将大厅厨房收拾干净,又给院里的药草除了一趟草,才回了自己房间。 春困夏乏,秋打盹。 凌子岺这一睡再醒,已经到了午时。 顾北煦中午不回来,平日里都是竹楼的护卫送午膳,凌子岺挑食的紧,往往吃不上几口就丢在一边,顾北煦心疼她,就潜护卫去更远的地方买她喜欢的小食。 其实也不是凌子岺真的挑食,只是从前很忙,经常饥一顿饱一顿,多年养成的习惯一朝被打破。如今闲的无聊,一天三餐两点的养着,她都郁闷了,心情不好自然胃口就不好。 魏沐谦敲门,三下一顿,三下一顿,锲而不舍,就算凌子岺想无视都不行。 “有事说,没事滚!”凌子岺打开门,沉着脸训斥。 “师师父,我我炖了玉米排骨汤。”魏沐谦低声道。 凌子岺看了他一眼,抬手戳上其脑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炖炖炖,为师现在想把你炖了!没出息!站直了,没人教你怎么说话吗?” 魏沐谦眼圈一红,凌子岺却不再看他,尤自越过他往外走,魏沐谦吸了吸鼻子,立即跟上。 “魏沐谦我发现你现在长本事了哈!不声不响的就把胆子练肥了,什 么地方都敢去,什么人都敢惹是吧?”凌子岺边走边说。 魏沐谦心里慌得不行,这还是自拜师以后,两年了师父第一次直呼他的真实姓名。他知道他擅自离队闯无涯峰的事情让师父生气了,还害的安叔和师父去寻他。想到这里,魏沐谦心里更愧疚了,一言不发的默默跟在师父后面。 进了大厅,凌子岺径直坐到圈椅上,还没开口,就看见跟在后面的魏沐谦耷拉着脑袋两手垂在身侧,“噗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 “师父,我错了。”魏沐谦咬着牙低声道。 魏沐谦从小身份尴尬,生活在姨娘的屋檐下,又被两个兄长长期欺负,罚跪挨饿乃是家常便饭,以至于他锻炼出一个绝活,无论是跪一个时辰还是跪一天,他都能做到面不改色。 可自从魏府被抄,他拜凌子岺为师后,锦衣玉食,顺风顺水,他跪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别说是罚跪了。 他现在只想让师父消气,他很怕师父不要他了。 凌子岺被他这么一跪,满腹骂人的话顷刻间烟消云散,她看着白着一张小脸的徒弟,无声叹了口气,心里想着:莫非是年纪大了,心也软了,竟是再看不得这些。 凌子岺皱了一下眉,突然咳嗽一声。 魏沐谦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对上师父清冷的眼睛,又吓得赶紧低头,只听他那美人师父端着清冷的腔调,开口斥道:“玉米排骨汤呢?你跪在那儿死人一样,是打算叫为师自己动手去拿吗?” 魏沐谦瞬间明白了什么,一个激灵从地上弹起来,忙不迭的朝院里厨房跑去。 第149章 生二胎 () ()竹楼小院,午后阳光明媚。 凌子岺守着一大碗玉米排骨汤拿着汤匙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旁边杵着一个站如松的徒弟,正一五一十的跟师父汇报他失踪那几日的事情。 从坠崖艰难求存,到发现崖壁上的山洞,再到南疆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无巨细的交待着。当然,魏沐谦私心的将山洞里那本《轩辕真经》的事情瞒了下来,反正那本书他已经销毁了,全部的内容都记在他的脑子里,他不说这世上就再无第二个人知道。 讲完了,魏沐谦口干舌燥。师父还在慢条斯理的啃着玉米,他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看了师父一眼,本来到嘴边讨饶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他做错了事,总要让师父解气才行。 “讲完了?”凌子岺将啃完的玉米棒丢在桌上,拿起一旁的湿帕子擦了擦手,道:“没有漏下的了?” 魏沐谦心里一颤,咬着嘴里的嫩肉,心虚的不行。 凌子岺却又抄起碗里一块排骨咬了一口,余光瞥了一眼眼神游离的魏沐谦,手指敲了敲桌面开口问道:“南疆小姑娘是怎么回事?” 魏沐谦脸色一变,原来师父问的是这个。可可是他鬼迷心窍活了大该,他亲了那刁蛮女一口,挨了一刀,也算扯平了吧。 凌子岺见魏沐谦半响不开口,叹道:“这会儿知道脸皮薄了?男子汉大丈夫要敢作敢当!算了,是我以前对你管教疏忽,自今日起,你就不必去先锋营了,留在为师身边,好好修习武功,明日咱们就回禹城。” 魏沐谦脑子里轰的一声,猛地抬起头,忍了半天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他早就想回到师父身边了,只是只是凌子岺一直无暇他顾,王爷又将师父霸占着,他不敢抱怨,不敢抗议,只能默默听师父的话,跟着安叔,乖宝宝一样待在军营。 如今,师父说要带他回禹城,是不是就说明,以后他再练功的时候师父就能在一旁看着他了,是不是他以后每天都能见到师父了 凌子岺忽然伸出手挑起魏沐谦的下巴,离得近了跟调戏小姑娘似得看着他,皱眉道:“以前不爱哭的呀?是不是南疆巫蛊施术给我换了个徒弟?” 魏沐谦瞪大眼睛,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不师师父” 凌子岺抚掌大笑,骂道:“小崽子,以后再让为师看见你掉眼泪,小心大耳光抽你!赶紧洗脸吃饭,下午还有活干呢!” 初秋已至,天气微凉。 小院里的药草有些已经成熟,魏沐谦在师父的指导下,拿着小镰刀一点一点收割了药草,挑拣,晾晒,研磨处理,再制作成药。 凌子岺搬出药炉,将从前的存货都翻出来,挑拣几味需要的混在一起,青天白日的就在院里炼起药来。 魏沐谦见师父以内力烘干药沫,搓揉令匀,觉得十分新奇,忍不住凑过去围观。 半日时光过去,整个小院散着中药的苦味儿。凌子岺躺在竹椅上摇着折扇,吩咐着魏沐谦将制作好的百十来粒丹药装瓶。 魏沐谦好奇的问:“师父,这是什么药了?怎么做这么多?” 凌子岺阖着眼睛假寐,折扇慢摇,缓缓说道:“你安叔中了红蛛的毒,救得及时却落下了心悸的毛病,这药是给他备着的。” 魏沐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也不必自责,”凌子岺慢慢道:“你安叔没怪过你。倒是你,以后可要好好孝顺他,听见了吗?” 魏沐谦道:“我知道了,师父。” “把东西收拾好就去歇着吧,为师累了,先迷会儿” “嗯。” 日落黄昏,凉风习习,凌子岺就躺在院里的躺椅上睡着了,中途魏沐谦拿来薄被给她盖上她都没醒。 魏沐谦回了房间将门拴好,脱了衣服才开始处理腹部的伤口。纱布一层层揭开,里面的还是渗了些血出来。 南疆的女子泼辣,有什么说什么,也最认死理。那小郡主鞭子打人疼,刀子捅人也疼,偏偏一双眼睛黑珍珠似得能将人吸进去,嘴唇也软的 魏沐谦一激灵,忍不住呼吸一紧,他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体心跳加速竟烧了起来,不正常的热流直冲脑门,吓得他忙左右开弓拍了拍自己的脸。 好好的,想她做什么!魏沐谦狠狠咬了一下嘴唇,将消毒的烈酒倒在伤口上,疼的他冷汗直冒,终于将那旖旎的人影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上好药,重新缠上纱布,魏沐谦倦极了,就合衣躺下睡着了。岂不知,这一觉就睡过了做晚饭的时辰。 隐藏在竹楼小院附近的护卫见到了时辰,厨房还未亮灯起炊烟,便心照不宣的提了食盒掠着轻功去准备晚膳去了。 顾北煦在营地忙了一天,开会议事,巡查各处。要打仗了,兵马,粮草,辎重等等等等都要仔细盘查过目。又因为明日还要送凌子岺回禹城,一天的时间,只能挑重点的安排下去。其它一些就安排手下几个副将去做。 月华初上,顾北煦从营地回到竹楼小院,所有房间都漆黑一片,浅月朦胧,凌子岺还睡在院落的躺椅上。 顾北煦走近,将人轻轻抱在怀里,睡得迷糊的小人一得温暖,直往人身上钻。顾北煦好气又好笑,只得抱着人进了大厅,点上灯烛。 “阿煦你回来了。”厅中明亮起来,凌子岺也揉着眼睛睁开了一条缝。 顾北煦揽着她坐在矮榻上,见餐桌上放着食盒,便轻声问道:“怎么睡在外面,冷不冷?你徒弟呢?” “不知道。”凌子岺含糊道。 顾北煦一手摸上小人的肚子,柔声道:“没吃晚饭吧?饿不饿?” “困。”凌子岺眯着眼睛又往人身上钻。 顾北煦笑道:“岺儿整日这么贪睡,莫不是有了。” 怀里的人猛地一颤,凌子岺眼睛都没睁开就直接伸出右手搭在自己左腕上,作势凝神探脉。 顾北煦无奈的握住她的手,贴近了她柔声道:“逗你的,岺儿已经经历过一次那样的生死玄关,我怎么舍得再让你经历一次。” 凌子岺也是睡迷糊了,让顾北煦这么一吓才回忆起,好像每次他们巫山雨云后,顾北煦都有清理过痕迹。 她倒是无所谓生二胎,只是觉得麻烦从没想过这个问题。然而,顾北煦可不一样,那一次他可是被凌子岺吓怕了,就算杀了他都不敢再让历史重演一次了。 () () 第150章 滚!少装可怜! 凌子岺被顾北煦这么一搅和彻底没了困意,面上却恼顾北煦逗她而阴沉起来。 顾北煦只好将人拥得更紧,努力搜刮着脑子里的甜言蜜语,喃喃的跟人保证:“我错了岺儿,下次我不拿这事逗你了。” 凌子岺却没那么好哄,毫不客气的推开他,径自就往厅外走。 顾北煦将人拉住,不由分说揽上柔软的腰,语调里透着可怜兮兮的:“岺儿,就原谅为夫这一次吧,啊?” 凌子岺笑了一声:“滚!少装可怜!” “没装,我真的忙了一天,连口水都没喝。岺儿可怜可怜夫君,就别跟我气了”顾北煦委屈道。 凌子岺闭上眼,别开头凶道:“那还不放开,王爷是粘豆包吗?一回来就贴着。” 顾北煦失笑一声,望着凌子岺忽又认真道:“能和王妃整日黏在一起,做粘豆包也是幸福的。” 凌子岺可总算不是第一次领教顾北煦的厚脸皮了,不愧是王爷,能把流氓耍的这么清新脱俗理直气壮也实属不易。 “苡仁呢?”凌子岺坐在桌前,接过顾北煦递过来的筷子,抬头看着布菜的顾北煦问道。 顾北煦将一盘糖醋里脊放在离凌子岺近的地方,才回道:“我回来就见你睡在院里,没见你徒弟。” 凌子岺放下筷子,起身道:“那我去他房间看看,估计也睡着呢。” “你慢点走。”顾北煦一边盛饭一边嘱咐提着衣袍往外跑的小人,见她头也不回,只能无可奈何的笑笑。 客房里黑着灯,凌子岺一推开门,床榻上睡着的人本能的皱了皱眉头。待凌子岺点亮了灯烛,魏沐谦已经彻底清醒过来。 凌子岺看见他撑着手臂翻身欲起,又似牵动了伤口,疼的嘶了一声,眉头皱起。 “别动。”凌子岺将人扶住,伸手摸到了他后背的潮湿,皱眉喝道:“发烧了怎么不说?” 魏沐谦喉咙生疼,一开口声音沙哑起来:“我我不知道。” 凌子岺按下他,小心翼翼的剥开衣襟,解下他缠在腰上的纱布。 “伤口没发炎,一会儿起来先喝点水,吃了饭在院里散散浊气,要是晚上睡得时候还烧,再给你吃药。”凌子岺给他重新上药包扎好。 魏沐谦嗯了一声便不再言声了。 吃过晚饭,魏沐谦在院里躺着养神,沐浴在月光下,吹了会儿凉爽的风,体热果然就降下来了。 因为要安排明日回禹城的事,顾北煦上楼给人收拾行李去了,凌子岺则抱着一大包甜杏干荡悠在秋千上,和小徒弟一起赏月,时不时的聊上一句。 “师父,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你喜欢王爷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魏沐谦瘫在躺椅上望着头上的冷月,忽然问不远秋千上的凌子岺。 凌子岺往嘴里塞了一片甜杏干,道:“不知道。” “那师父你喜欢我吗?”魏沐谦又问。 凌子岺砸吧砸吧嘴,敷衍道:“还行吧。” “那师父你当初为什么收我做徒弟呀?总不能第一次见面你就看出我会做饭吧?”魏沐谦又试探性的问。 凌子岺一愣:“小崽子,你是不是烧糊涂了?怎么问题这么多?” 魏沐谦委屈:“可师父你从来没告诉过我呀!我连师父从前是做什么的都不知道。” 凌子岺无语的扭头看了躺椅上的人一眼,脸色如常道:“杀手头子嘛!你不亲眼见过嘛!” 魏沐谦暗示:“组织呢?师门呢?师父有两个师弟,可却从来没说过你们师门是哪儿?” 凌子岺语露不悦:“滚!别想套我话!再絮叨滚屋里睡觉去。” 魏沐谦垂着眸低语:“师父,我都已经十六了,为什么不让我知道?” 凌子岺直接板起一张脸:“你就是六十了,也管不到师父头上,不告诉你是为你好,你要还想着报仇只管朝师父来,至于别的,你就消停待着吧。” 至此,聊天结束,魏沐谦不敢再言声了。 凌子岺从秋千上跳下来,气冲冲的将手里的甜杏干丢到魏沐谦身上,直接踩着轻功掠上房顶就消失在夜色中。 一师一徒在院里的对话叫二楼房间的顾北煦全听了去,令人不安的猜测冒出来,顾北煦心跳停了一拍,站在窗户遥望黯淡星空无声静立。 魏沐谦似有所感,抬头往二楼看去,正与顾北煦眸光四目相对,只听顾北煦深吸一口气,看着天上冷月,沉了声:“你师父不该将你留下来。”当初亦或是现在,都不该。 闻言,魏沐谦僵成了一块 石头。 顾北煦在营地附近的小溪边找到了凌子岺,月光之下,溪水之畔,长身玉立的美人儿,两手负于身后,正抬头望月。 一直暗中跟随王妃的小院护卫见王爷出现,草尖微动,便消无声息的撤了。 顾北煦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袍搭在手上,缓步朝凌子岺走去,他脚步很轻,似乎怕惊扰了溪边美人儿看夜景的兴致。 水面渐渐起了雾,凌子岺只着一身素色男装立于溪边,眉眼沉沉似落不到实处,身上披着月华轻薄水雾的光华。 风起,衣诀带起一股清淡的冷香,顾北煦眼睛一眨不眨从未敢从眼前人身上移开,仿佛生怕下一刻,凌子岺就羽化飞仙,消失在这一片漆黑苍茫云水间。 衣袍落肩,顾北煦从背后紧紧将人拢入怀里,轻声问道:“心情不好?” 凌子岺静默地任由他抱着,并没有意外顾北煦会出现。良久才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叹息一声:“阿煦,我难受。” 顾北煦将人拢的更紧,眼底却异常的坚定温柔,他明白她的难受,理解她的痛苦。从前事事处处身不由己,如今九死一生褪去层层狠戾血腥深沉,却不得不对一个孩子愧疚。 “白芨和菘蓝当初是一定要斩草除根的,是我一意孤行。倒也不是我现在怕死推卸责任,只是他心里执拗,非要找出幕后主谋,可此事关系重大,又岂是三言两语可说清的。” “我明白。”顾北煦亦心疼。 “他是皇帝,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就算做错了事,他也是皇帝。万里河山,黎民百姓牵系一身,又岂是一句快意恩仇能解决的。” 顾北煦下颌怜惜的磨蹭凌子岺的额顶,低语温柔:“我知道。” 凌子岺抬眼:“阿煦,你说我该怎么办?我是不是一开始就太任性了,若我当初没收留他,是不是就” 顾北煦松开凌子岺,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别怕,不管将来发生什么,都有我陪你一起面对。” 一生光阴短,世事皆无常,深爱之人不负时光不负卿,陪你面对风雨飘摇,陪你度过细水长流,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第151章 画面太美,不忍直视! 魏沐谦身上有伤,不能受长途骑马颠簸之苦。 凌子岺就和顾北煦及数十名高手护卫乔装打扮成普通家丁,骑马护行一辆淡蓝色绉纱遮挡车门的马车,一路低调前往禹城的官道。 开始,王爷和王妃还能骑马并行跟在马车最后面,一路风景秀美,王爷一会儿给人扇子扇风,一会儿给人递水擦汗,哄着哄着就将人哄到同乘一匹马上去了。 画面太美,随行的暗探护卫皆都正襟危坐于马背上,拽着缰绳不忍直视。自从王爷成亲后,处处撒狗粮的反正他们已经习惯了。 魏沐谦不知道啊!他掀开车帘见师父困倦的都贴到王爷身上去了,便犹豫的张口想让师父来马车上睡舒服一点,谁知还没开口就被王爷一记冷冽的眼神给瞪回去了。 顾北煦手抚过凌子岺的腰,极具暗示性地捏了捏,惹得窝在怀里的小人嘶了一声,立即垮了脸:“顾北煦!” 顾北煦笑着吻了吻她,轻叹一声,贴着耳廓低语道:“还不到午时,岺儿怎么又困了?” 凌子岺无可奈何地睁开眼,咬牙恼道:“昨晚你让我睡了吗?混蛋!” 见怀里小猫动怒抻爪子的模样,顾北煦忙哄着:“我的错我的错,岺儿受累了” 凌子岺浑身倦乏,没力气同顾北煦斗嘴,又闭上眼睛蹭到他身上补觉去了。顾北煦淡淡一笑,认命的用大氅将人裹紧了搂在胸前。 这一觉连午饭都睡过去了,整整一天凌子岺都眯着眼睛提不起精神。她觉得自己被顾北煦养废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连走路都打晃。 顾北煦眼睛像是黏在前面的人身上,看着凌子岺迈进驿站大门,行动间宽大的衣袍露出里面被腰带束紧的细腰,就不自觉出了神。 睡眠不够导致人胃口也差,晚饭凌子岺只吃了半碗粥,就晕晕乎乎的摸到床榻上睡觉去了。顾北煦跟外面的护卫交代完,推门进来,就看见了满桌的饭菜几乎没动。 到了第二日早上,顾北煦醒来看到枕边的小人还睡得沉,实在不忍心吵醒她。便轻手轻脚起床洗漱,再悄声出门去。 行程已过半,顾北煦就吩咐暗探护卫先护送魏沐谦回禹城王府去。时间不急,他在后面带着凌子岺慢慢走,也能叫她多睡一会儿。 于是数十名护卫带着马车呼啦啦一群人就离开驿站,直接走官道去禹城了。 巳时末,凌子岺才裹着被子翻了个身,眼睫轻颤有了睡醒的迹象。 “阿煦,怎么不叫我?”凌子岺走向驿站后院的马棚,见顾北煦正在给马装鞍,随手拿起旁边的一把稻草放进马槽里。 “岺儿醒了?”顾北煦装鞍的手没有停顿,扭头冲凌子岺温柔笑了笑:“饿了吧?昨晚都没怎么吃就睡了。等我弄完这个,陪你去吃饭。” 凌子岺嗯了一声,抬头才发现马棚的马少了许多,连先前的马车驾辕也不见了,地上还有通往门外的车辙印子,随口问道:“阿煦,卫队先走了?” “对,没剩多少路程,早上我就让他们护送你徒弟先走了。要是路上不耽误,应该明早就能到。” “也好,这下就剩我们两个拖后腿的,慢慢回去喽!”凌子岺轻叹道。 顾北煦拴好缰绳的手一顿,轻轻地弯了弯嘴角:“那不挺好,身边少了很多双眼睛,咱们也自在些。” 凌子岺闻言翻白眼,捋了捋马鬃,对顾北煦摇头哼笑:“快点,我饿了。” 顾北煦眯眼望过来,出手如闪电的扣住凌子岺的手腕,一把将人扯到怀里,低头便啄在她的嘴角上,“我也饿了。”说着,还砸吧砸吧嘴。 “滚!”凌子岺气笑不得,骂道:“光天化日,恬不知耻!” 被骂的王爷得意洋洋,神清气爽。好在现在凌子岺只是骂他,不再像以前一言不合就翻脸动手了。能把人撩的忍着不动手也算进步了不是。 吃过早饭,两人收拾停当一人一匹马出了驿站。 这番一安排,魏沐谦和卫队与王爷王妃拉开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原本以为他们一行人走的官道,又是乔装打扮的低调,应该路上没什么问题。 偏巧行至人迹稀少的胡杨林,上次凌子岺和白芨菘蓝力战马匪的地方,魏沐谦和卫队遇到了麻烦。 对方全部黑衣黑巾蒙面,约三倍于护卫队的人数似是早就埋伏在密林中,只等他们一过,绊马索,飞旋镖暗器啥啥啥的直接就朝卫队的人招呼过来。 卫队人数虽少,却也是精心挑选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见状立即摆开一字长蛇阵将马车护在身后,齐刷刷亮出武器正面迎战拦路的黑衣人。 初秋微风和煦轻柔,蓝天白云天气甚好。 两匹健马一前一后奔驰而过,顾北煦紧随凌子岺身后,避过一天中日头最烈的时候。耳边虽有风声阵阵,奈何林中树木茂密,湿热之气还是蒸腾而上,跑马久了背后汗湿津津衣料紧贴不太好受。 到了小溪水歇脚,两人将马拴在水边的树干上,凌子岺走到溪水边撩袍蹲下,随意拨拉水面洗了洗手。 顾北煦解了马背上的水囊,见凌子岺洗完手回来,连忙递过去:“累吗?” 凌子岺看了看那水囊,抬手接过,拿在手里却没打开,打量了顾北煦一眼,道:“王爷,你真的不打算让我去南疆战场?” “不打算。”顾北煦上前将凌子岺手上的水囊托起来,替她打开瓶塞,贴近了她说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好好待在禹城,守着咱们家和孩子,别让我有后顾之忧就行。” 凌子岺将水囊举起,仰头喝了一口,半响,才忽然一笑:“当初你执意将我留下,我还以为你要我为你军前帐下效劳呢!如今想起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那你可太冤枉本王的一片痴心了,”顾北煦笑盈盈的拿过凌子岺手上的水囊,就着她刚才喝过的地方仰头灌了一口,咽下嘴里的水,才笑弯了眼睛道:“我们岺儿生的又美,武功还高,本王恨不得将你藏起来,独自欣赏免叫外人看去,哪儿能让你抛头露面还上战场?要是伤了疼了,本王可不得心疼死。” 第152章 腻歪 凌子岺面无表情的扭头,瞅着顾北煦那双笑弯的眼睛,摇了摇头嫌弃道:“早知你是这样的王爷,还不如让我军前效力去呢,一天天腻歪的,可是够了。” “那不行!我,你怎么能看够呢?我们还有余生几十年,今生过完还有来世,来世还有来来世,”说着,顾北煦竟探手过去将凌子岺的手指握在掌心,柔声道:“岺儿你是生生世世都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凌子岺目光斜了顾北煦一眼,抽出自己的手,嗤笑道:“来世?来世还不知道是什么?” 顾北煦便道:“我心里记得就行,总归要纠缠到底,管你是来世投胎成什么,哪怕是花鸟鱼虫我也与你同聚去。” 凌子岺嫌弃的表情更明显,“省省吧你,下辈子我还想换张脸,换个诗词歌赋温雅书生来瞧瞧呢!” “那不简单,”顾北煦沉了嗓音紧贴着凌子岺笑道:“我现在也可以遂了岺儿的心愿,易容还不简单,要什么样的没有,至于诗词歌赋嘛!本王倒是会上几句,要不,我给你吟诵两句,可好?” 凌子岺微微蹙眉,感受到一滴汗水从鬓角滑落,沿着下颌缓缓滑入衣襟里。偏贴着她的人浑然不觉的闷热,还噙着笑凑过来,眼神跟蔗糖一般黏在她身上。 “离我远点!”凌子岺推开顾北煦,挑了挑眉又想翻白眼,“你不嫌热我还嫌呢!” 顾北煦笑嘻嘻的眯了眼睛:“本来不热的,谁教岺儿你这么美,可把为夫迷得神魂颠倒的,一见你可不得心头邪火” 凌子岺懒得理他,这人在她面前从来就没几回正形,自顾自的解了拴马绳,翻身骑上去,才转头对着顾北煦语气威胁道:“再磨蹭下去,今晚你可要住野树林了。” 顾北煦笑的开心,伸手捋了捋马鬃,恬不知耻道:“只要跟你一起,睡哪儿都无所谓。” “滚!”凌子岺握紧缰绳,双腿一夹马腹,那匹马儿就嘶鸣一声朝前奔去。 顾北煦也连忙上马跟上,“岺儿,你慢着点!等等为夫!” 半日时光,你追我逐,纵马奔腾,一路尘土飞扬,两人终于日落前到达距离胡杨林百里的一处小镇,镇上离禹城不算远,并没有官家驿站。 两人正寻思着找间客栈歇息时,忽然人来人往的集市大街冲出一匹快马,行人纷纷往两边躲避。凌子岺眯起眼睛看去,马背上之人身穿的衣服可不就是王爷麾下的暗探护卫么。 于闹市街中,那护卫自然也瞧见了自己的主子,只一个眼神,马蹄踏踏并未停留,径直冲进了街道尽头的小巷。 护送魏沐谦回禹城的卫队去而复返,凌子岺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顾北煦和凌子岺循到那处偏僻小巷,走到巷底才看见那护卫倚靠着灰墙,肩上的黑衣撕裂了口子,湿哒哒的贴在身上,周围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王爷,王妃,”那护卫受了伤挣扎着起来虚虚半跪,作揖道:“我们在胡杨林遭到一伙不明人士伏击,对方武功不弱,人数远胜于我们。” 果然出事了,这意外来的猝不及防。 顾北煦吩咐那护卫自行找地方疗伤,然后就拉着凌子岺出了小巷。两人什么都没说,到之前的客栈门前,牵了马就奔小镇外而去。 马飞如箭,迎着渐渐日若西沉,哒哒的马蹄声划过尖锐的长空。两旁郁郁葱葱的树林飞速倒退,夜风吹起两人翩翩衣袂,只刹那又消失在夜幕深处。 即便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胡杨林,战况也已经尘埃落定,马车孤零零的停在夜色里,个护卫正收拾着遍地的狼藉。 凌子岺翻身下马直朝马车奔去,轻功掠上马车一掀门帘,里面空空如也。她先是一愣,呼吸陡然一错。 “师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飘过来,凌子岺还未从马车上下来就被魏沐谦抱了个满怀,“师父,我没事。” 凌子岺将魏沐谦推开,上下扫视一番确认他没受伤,才缓了口气问道:“怎么回事?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魏沐谦无措摇头,此时的他刚经历劫后余生,内力消耗过半,从刀剑劈杀的围攻之下勉强捡回一条小命,嘴角此时还残着血,他哪儿知道那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 不过,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忙道:“师父,有个人半截出现打退了黑衣人,救了我们。我不认识,不过他留了东西给师父,可能是师父的朋友。” 凌子岺一怔,问道:“东西呢?” 魏沐谦伸手朝远处一指,道:“给了那个统领大人。” 凌子岺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只见那护卫统领正站在不远处,在跟顾北煦汇报 工作。便转头望向魏沐谦,问道:“行,我知道了。你的伤” “没事的师父,就裂开一点我这就回车厢自己上药去。”魏沐谦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面上若无其事的笑着回道。 凌子岺深深看了他一眼,半响才开口道:“你先休息去吧。” “是,师父。”魏沐谦应了一声低头钻进马车里去了。 带出来的高手护卫折损了一半,不过地上好像对方的尸体更多,剩下的护卫将对方的尸体搜查了一遍,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有。 那护卫统领跟王爷汇报完细节情况,才摸出身上的一方素帕得到王爷点头允准后,才呈送到王妃面前。 凌子岺捏着手帕一角轻轻抖开,上面用血写着一行字:西行十里,月下一见。 没有落款,没有署名,凌子岺将手帕凑近了闻,除了血腥味,还有一股淡淡的兰花香。 原本站在凌子岺身旁的顾北煦自然也瞧见了手帕上的血渍内容,正思付是何人留书,结果就看见凌子岺将那手帕拿到鼻翼附近,当即色变,立刻伸手捏住凌子岺的手腕,将那手帕甩到地上。 “什么东西也敢凑那么近?万一有毒怎么办?”顾北煦忍不住皱了眉,掏出自己身上的巾帕,拉过那纤细莹白的手指,一根根的擦着,“就算没毒,也不知是什么人留下的,不嫌脏吗?” 凌子岺无语。 一旁的护卫统领一看此景,立马低头后退,十分有眼力劲儿的当场消失。 第153章 黑巫教 胡杨林西行十里,有一处八角石亭,名曰:常思亭。建亭年代久远无从追溯,似是为了路过之人歇脚避雨之用。 密林遮挡,顾北煦站在凌子岺身后,遥望那亭下所站之人,月色尚佳,习武之人视力极好,将那亭下人的模样衣着神情皆看在眼里,勾起唇角贴近了身前的人,悄声道:“岺儿,这五毒教和你究竟有什么宿怨,怎么到哪儿都有这个教主?” “宿怨?”凌子岺一愣,随即轻轻笑了,“我可不记得,能在苡仁他们有危险的时候骤然天降,我可不认为他是恰巧路过。” “上去问问不就知道了,”顾北煦笑眯眯道:“岺儿再不过去,不怕他等急了先走?” 凌子岺横他一眼,“我看是你好奇吧?不是说了不让你跟来?人家又没邀约你!” 顾北煦嘴角漾着些笑意,伸手在凌子岺腰上摸了一把,故意嗔道:“那不行,黑灯瞎火的你一个美貌女子,多不安全,为夫自然要保护你。” 凌子岺便道:“我谢谢你!” 顾北煦挑了一下眉,点头笑道:“乖,跟为夫不用客气。” “啰嗦。”说完也不待顾北煦反应,凌子岺就径直甩下人,抬脚运起轻功,朝着那八角石亭而去,当真是头也不回绝情的很。 顾北煦也没想到凌子岺说走就走,翻脸简直比翻书都快,连忙跟了上去:“哎岺儿等等我啊!” 石亭里的人转过身来,一把折扇轻摇慢晃,满眼温润的看着一前一后落在石亭台阶上的夫妻俩,自是端的温雅谦和,合扇拱手:“两位还真是形影不离,伉俪情深。” 对方没有称呼王爷皇家身份,顾北煦也没必要端出王爷的架子,只从江湖礼仪,抱拳回礼,笑道:“欸,坤兄过誉,顾某不才,就这么一个媳妇儿,可不得好好看住了。” 坤森面上笑的纯善,目光如水在凌子岺身上看了看,又转回顾北煦身上,笑道:“那是,令夫人才貌过人通透纯粹可真是个妙人,顾兄的好福气着实叫人羡慕” “你俩有完没完?”凌子岺拧眉,截口打算坤森的话,凌厉的眼神将坤森上上下下凌迟一遍,才不悦道:“大晚上的,跑这儿假模假式的做什么戏!咋得?五毒教不好玩了,改行搭戏唱本子啦!” 坤森但笑不语,折扇刷的一声打开,扇柄朝旁边一压,邀请道:“不急不急,两位坐下喝杯热茶再问也不迟。” 凌子岺这才看见石亭的方形石桌备了茶水点心,小火炉上还温着酒,这会子酒香溢出来,沁人心脾似得。 “还真不愧是教主,走哪儿都讲排场”凌子岺调侃的话还没说完,忽觉肩上一沉,转头便看见顾北煦按住她的肩膀,将人拉开挪到旁边的石凳上,自己则款款坐下隔开坤森的目光。 坤森假装无视的笑笑,摇着折扇朝凌子岺说道:“这茶叶是从凤鸣谷带出来的,你且尝尝,权当我拜谢凌姑娘上次的入谷解困之情。” 凌子岺也不客气,端茶直接一口闷了,才捻起一块点心,含糊道:“我不喜欢喝茶,下次准备甜果汁,新鲜的。” 坤森笑道:“好,凌姑娘吩咐,我记下了。”说完放下折扇,将炉上的酒取了,先斟满一杯推到顾北煦面前,又自斟一杯端起,“顾兄,上次是我招待不周,误伤了令夫人,今日薄酒一杯,聊表歉意,同君赔罪。” 顾北煦指尖摩擦着酒杯边沿,目光如实质般在对方脸上遛了一圈,半响才缓缓地道:“阁下三番五次的接近我家夫人,究竟有何意图?今日不妨明说” 凌子岺咽下嘴里的点心,抬眼朝坤森望过去,抢先道:“坤森我劝你想好了再回答,否则你凤鸣山那一亩三分地,火器营能给你轰平喽!” 坤森简直觉得这两口子,般配的不能再般配了。 坤森自顾自的饮下杯中酒,脸色淡淡,俊美的脸颊被月光打了一层光晕,如玉似瓷的,只听他淡笑道:“我自然是日后有事求助于凌姑娘的,至于何事,恕我现在还不能相告。” “求?”凌子岺冷笑一声,眯着眼睛凑前,道:“你的意思是,日后这事我可答应可不答应?” 坤森笑着点点头。 凌子岺又问:“那你这处心积虑的又是给我解毒,又是与我交好,只是为了日后求我办的那件事,还不知道我答不答应,你这本钱压得是否过早了?” 坤森脸色笑容一顿,正色道:“咱们是朋友,你不会不帮我的。日后你也可以要求我为你做任何事。” 凌子岺诧异,眯着眼嗤笑:“任何事?教主可知你此番说辞,可是将五毒教交到我手上,任我搓扁揉圆么?” 坤森 叹了口气,将倒好的茶水递给凌子岺:“凌首领若真看得上,我拱手送上又如何!” 凌子岺顿觉无话可说。 顾北煦一直垂着眼帘,将那杯酒放在鼻子底下轻轻嗅着,听完两人你来我往的对话,沉默半响,才勉强一笑:“岺儿做事向来随心所性,本王爱她自然也不愿拘着她。坤森教主说言之事,倘若日后这件事勉强了她,本王也是断断不会答应的。” 坤森看着顾北煦笑意不达眼底的表情,自苦的低头一笑:“镇北王的话,在下自然铭记于心。” 凌子岺端起茶杯与顾北煦,坤森酒杯碰了一下,细细酌了,才爽快道:“不说以前的事了,坤森你是不是该说说今日怎么回事?你怎么就突然来了渊国?” 坤森饮酒完放下酒杯,脸上有挂上那轻笑,只道:“不是突然,是我得到消息,有人意图在胡杨林设伏对付凌姑娘你。” 顾北煦眼色沉沉的看向坤森:“什么人?” 凌子岺却问道:“你是说,我们的行踪被人泄露遭利用,有人要杀我,才做了这个局。消息却被你知道了?” 坤森道:“是黑巫教的人。” 凌子岺蹙眉:“黑巫教?”又转而望向顾北煦,疑惑道:“我从不认识什么黑巫白巫,他们找错仇家了吧?” 第154章 旧荷包 坤森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月白精致半旧不旧的荷包,丢在凌子岺的面前,看着凌子岺脸色骤变,气息不稳,连身子像是被雷劈中一般微晃了一下,“凌首领做过什么事也并非天知地知,五毒教已经赔上了四个护法半壁凤鸣山支柱,老教主虽然是死了,可忠心之士不在少数” 一旁的顾北煦并不识得那荷包,只是见凌子岺失态,他的脸色也突然冷下来。眉头轻轻皱起来,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凌子岺。 坤森将两人的模样反应置若罔闻,只摇着扇子侃侃道:“五毒教上次的叛乱只是冰山一角,蟾蜍也只是一个整件事情的小角色而已,背后真正的大佬乃是多年前叛出五毒教的分支,现在起名叫做黑巫教。” “这话说来可就远了,当年五毒教主风不破带领教众迁徙南疆时,风不破手下的一名长老与南疆一个部族是血亲关系,便一味怂恿五毒教迁徙此族山脉,日后好效力于该族。可风不破是个老顽固,阴狠毒辣又怎可能受制于人。两人吵得不欢而散,那长老便带着他的属下叛出谷去,而风不破带领剩下的教众在渊国与南疆三不管地带的凤鸣山驻扎下来,做起了他的土皇帝。” “至于那长老,只是听说投奔了那南疆部族,改名黑巫教,与五毒教彻底断了联系。那时我还只是个孩童,太多的细节我也不清楚。” “风不破,也就是前任老教主死了之后,黑巫教又蠢蠢欲动试图夺回凤鸣山,杀手探子倒是塞了不少,都被我识置了。上次也是他们耐心差,以为我受伤了便可以乘虚而入,结果” “我那边自然有我们自己获知消息的渠道,有人斥资悬赏凌首领的人头,有人重金请我护你的周全,还有人调查当年的旧案,几股势力暗流涌动,如今看来,禹城确实是最安全的。” “胡杨林的杀手就是黑巫族派出的,你们两个都是聪明人,行程暴露想来也是身边人出了问题。估计他们也想不到,你和王爷居然与卫队分开走的,呵呵,估计就算我不来,你们也不会有事。运气真好!” 坤森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末了由衷感叹一声,站起身来,朝顾北煦拱手道:“良辰美景,两位好好欣赏,在下先行一步。” 顾北煦微微侧了身子,眼见坤森转身欲走,不由问道:“黑巫教当年投靠的是南疆哪支部族?” 坤森脚步顿住,想了想,半响,才轻轻笑了一下:“好像叫什么阿什么来着,瞧我这脑子,记不太清喽!” 阿什么?阿克苏?阿图什? 顾北煦默然。 无论是哪个部族,我镇北王的女人也敢动! 夜色寂寥,炉上的炭火渐渐熄了,茶也彻底冰凉。 顾北煦抱臂斜靠在八角亭的石柱上,今晚他本就是个局外人,坤森不避他,将一些经年旧事叙述道出,他听得一半糊涂一半清楚。 凌子岺脸色白了又白,眼睛一直盯着桌上那旧荷包良久未动。顾北煦看了一眼,月白色浅白茶底纹的绸缎料,什么图案都没有刺绣,样式有些老旧,也不知是什么东西能让凌子岺这般,仿佛三魂七魄都被那旧荷包抽走。 夜里渐渐起风,顾北煦正准备将还对着桌子荷包发呆的凌子岺唤醒带走,却惊诧的突然看见凌子岺无声的笑了,嘴角在笑,眉梢眼角却都是悲意。 一瞬间,顾北煦只觉得一颗心抽搐似得被狠狠的攥紧。 只见凌子岺缓缓伸出手将那桌上的荷包握在手里,真气涌动,竟然将柔软薄韧的布料震成碎片。 再摊开手,碎片从指缝随风飘落。凌子岺起身时身形微晃,眸子失神了一下,紧接着一口心血从喉咙涌出。 “岺儿!” 顾北煦吓得赶紧扶住她,连忙运功于掌抵住凌子岺的后心,试图帮她稳定体内倏然乱窜的真气。 凌子岺双眼涣散,抓住顾北煦衣襟的手指颤了颤,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却没说出,眼睛终是缓缓阖上,意识散尽无力的垂下了手。 岺儿,到底是什么累你如斯?何至于斯? 顾北煦忍着揪心的痛苦将吐血昏迷的小人抱起,那一刻渊国皇叔王爷的心里竟升起灭世的恨意,耳畔反复响着一个声音,岺儿若去,举世共焚。 而昏迷不醒的凌子岺沉入一个诡谲多幻的梦里,雕梁画栋鳞次栉比的恢弘建筑,笙歌鼎沸语笑喧阗的宫殿大堂,尸横遍地如同鬼蜮的血色淋漓,孩童的咿咿呀呀的哭声,女人容貌尽毁不断的在血污中挣扎呻吟。 大片大片的红色彼岸花蔓延成破不开的结界,梦境的尽头是一张模糊至极的脸,一个风光霁月丰神俊朗的男人,地上落着一枚月白素色荷包。 “有一美 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凌子岺昏迷了一天一夜,等她恢复意识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禹城镇北王府的内宅寝房里的床榻上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凌子岺撑着手肘坐起来,内息运转正常并无任何不适。她从床榻上下来走到外间,一身素白里衣坐在桌边,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喝。 凌子岺有些头疼,蓦然从梦境中醒来,让她有些神思恍惚,分不清现下是不是另一重梦境,就这么坐着呆滞很久,感受到一丝冷意人才逐渐醒透。 她又返回内室,衣柜里取了衣衫穿戴齐整,才推开房间的门,外面已然是月上柳梢。 门廊下站着的小婢女听到动静,立即上前恭恭敬敬见礼:“王妃醒了,可有什么吩咐?” 凌子岺微微蹙眉,眼前的小女孩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岁,双鬓发髻用丝带绑了梳的一丝不苟,桃红的短衫束袖干净利落,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双眸透着稚气,圆圆的小脸秀气的五官,看起来十分讨喜。 不得不说,曹管家的眼光越来越好了,揣摩起主子的喜好也越来越驾轻就熟。挑选这般精致的丫头来伺候王妃,纵是做错了事看在她这张脸上也让人生不起气来。 “你叫什么名字?”凌子岺眼神探究的打量眼前的小丫头。 婢女低头回话:“回王妃话,奴婢花月。” 凌子岺状似淡然的声音又问:“新来的?” “算上今日,五天。”婢女头低的更低了。 凌子岺走下台阶,站在花月的面前,半响,突然问道:“你是得罪什么人了吗?被派来伺候我?” 花月大惊失色,立即屈膝跪下,哆嗦道:“王妃饶命,我是是苹姐姐突然告假,曹管家命我顶上的,王妃饶命。” 凌子岺敛了周身威压,整了整衣袖,道:“起来吧,王爷呢?” 花月连忙站起来,小心翼翼回道:“王爷吩咐过,王妃醒了可去豫园水塘寻王爷。” 凌子岺点点头,转而看了僵楞在一旁的小婢女,斥道:“愣着干什么!带路啊!” “啊!是,是,王妃,这边请” 第155章 七尺青竿一丈丝 凌子岺身为镇北王府的女主子,在这座宅院住了这么久,对这所宅院的全貌竟还不如一个进府几天的小丫鬟。 她从未仔细逛过这座王府,自然也不知道这王府里有一处水塘,郁郁葱葱的竹林绕水而立,穿过蜿蜒幽深的石子路,重重竹叶斑驳月影,凌子岺看见了在塘边钓鱼的顾北煦。 七尺青竿一丈丝,池中落叶水自流。 月光皎皎,顾北煦侧过头来,波澜不惊的深眸与凌子岺的对上,不由弯了弯眼尾,柔声道:“岺儿来啦!” 低沉磁性的声音随风拂过,落在小婢女花月的耳中,无端的红了脸。 柔情蜜意的目光掠过凌子岺,自然也瞧见了缀在她身后两步远的小丫鬟,顾北煦微眯了一下眼,只一瞬又将眼睛黏在凌子岺身上,见她面色平静,眸中细碎的光点闪了闪。 “这丫鬟”顾北煦放下手里的鱼竿,起身走到凌子岺面前,试图在她脸上探寻些什么别的情绪,轻声道:“眼睛长得有些像王妃。” 花月浑身一颤,唯唯诺诺地垂下眼皮不敢看男主子,紧抿的嘴角却是掩藏不住的欢欣。当丫鬟的,尤其是漂亮的丫鬟,谁不梦想着有朝一日被男主子看上,从此飞上枝头变凤凰。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 想到这里,花月咬着下唇故作含羞带怯的抬眼,谁知刚看到男主子的衣袍下摆,就听见一道冰冷寒意的声音:“告诉曹管家,再让本王看见这双眼睛,本王不介意剜出来捣碎了扔到水塘喂鱼。” 凌子岺望着跌跌撞撞被吓跑的小丫鬟背影,摇头轻笑,道:“一个小丫头,你逗她干什么?” 顾北煦舒展开水墨晕染的眉眼,伸手将人拉到怀里,唇角勾起浅笑温柔,在怀里的小人额上啄了一口,认真道:“本王说的是实话。” 凌子岺长长的叹气,将顾北煦推拒开,伸手点在他的胸口,带着玩笑的口吻说道:“你呀,一回禹城倒是桃花不断,怎么就这么招小姑娘喜欢呢?”上次趁他伤重昏迷企图占便宜的是,这次芳心萌动蓄意勾引的也是。 顾北煦听了,立即握着凌子岺的手指按在自己的心口处,信誓旦旦:“岺儿莫恼,我这就下令将府里的丫鬟都赶出去” 眼见顾北煦似乎真的要迈步去,凌子岺一把将人拉住扽了回来,被他一本正经的模样气笑出来,“干什么去!把人都赶走了,府里的活儿谁干,你想累死我吗?” “那就都换成男的”顾北煦忽然顿住,眼神直勾勾的扫视凌子岺一眼,反悔道:“不行,都换成男的,该我不放心了。” 凌子岺被逗乐了,在他小腿踢了一脚:“本姑娘定力可比你好多了,药王谷除了师娘和我,剩下都是男弟子” “凌子岺!”顾北煦撇嘴,多情的眉眼透出几分委屈,“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凌子岺无声的笑开来,忽然伸手推他一下:“行啦!别废话了,你的鱼要跑了。” “鱼?” 顾北煦这才想起鱼竿,连忙转身去抓,水面扑腾扑腾几下,一条大鱼就被丝线勾着出了水面。 好大一条鱼,到了岸上活蹦乱跳的,看着足有四五斤重。 “岺儿,我给你包鱼肉馅的馄饨如何?”顾北煦将钓上来的鱼扔进木桶里,一边收鱼竿一边朝凌子岺笑着问道。 “好。”凌子岺回望过去,笑的一脸明媚。 两个人都十分默契的谁都没提胡杨林八角亭里的事情,凌子岺选择不说,顾北煦也按下不问。如今二人心意相通,又经历一番人间岁月,心境不同,看人看事的感觉却异曲同工。 总归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浪得几日算几日! 顾北煦一手提着木桶,一手握着凌子岺的手,眉眼舒展,满心满眼的幸福迈步走在月色下,曾经心烦意乱才来钓鱼的豫园竟也在他眼里生机盎然起来。 凌子岺歪头望向身边的人,看着顾北煦笑的颠倒众生的模样,忍不住轻咳一声,调戏过去:“阿煦你笑起来真好看。” 顾北煦一脸骄傲:“不及岺儿眼光好!” 凌子岺无语。 “苡仁呢?阿煦你把他弄哪儿去了?” “自然是回安王府了。” “老安不在,你让他一个人住安王府?” “你徒弟不是一直都住安王府的么?有什么不对?” “顾北煦!你镇北王府缺他一间房吗?老安在也就算了,现在你让他孤零零一个人” “怎么会一个人?安王府不是还有管家仆人一堆丫鬟的嘛!安王府的丫鬟可比我这儿的俊多 了,你徒弟乃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再说,不是一开始岺儿你让他住老安那儿的嘛!怎么又怨起我来了。” “我” “好啦!你就别操心了。你徒弟都在安王府住那么久,那头熟的很,在这儿反而不自在。” “我看你是不自在吧?醋坛子!” “随你说。” “明天你赶紧回军营去!” “岺儿你太没良心了,这是为了个徒弟连夫君都嫌弃了?” “没错!等你走了,我就给徒弟买宅子去,省的寄人篱下让他委屈。” “唔岺儿!你太过分了!” “赶紧的,我饿了,鱼肉馄饨吃不上,把你吃了!” “好嘞好嘞,厨房就在前面,王妃注意脚下,咱拐弯就到” “” 进了王府的厨房院子,值夜的两名仆人小厮立即迎上来跪拜,顾北煦拉着凌子岺脚步不停,朝他们吩咐道:“都出去,没本王许可,不准进来。” 两名仆人小厮立即应声退下,出去时还不忘合上院门。 顾北煦放下木桶,转身去院落一角的井里打上来水倒进木桶里。然后洗了手才拉着凌子岺进了厨房,将人按在备菜案子前坐好,又熟练的从厨房储物架上抱下一个坛子。洗净了竹杯子,倒出一杯馥郁甜香的果汁递给凌子岺。 “这是冰糖雪梨汁,你先喝着润嗓子,等我去外面把鱼收拾了,再进来陪你。” “嗯。” 顾北煦低头在喝果汁的凌子岺小脸上偷香了一口,待凌子岺反应过来抬头,看到偷香的人已经挽着袖子走出去了。 第157章 针灸 为了早日解除凌子岺体内的毒蝎蛊和半边月,巫医综合考量制定了一套安全完整的治疗方案。先药浴后针灸,再辅以汤药,必能解了王妃体内九成以上的毒。至于剩下的一成,王妃内力深厚,平日可自行调息压制,不足为虑。 七七四十九天的药浴过后,接下来就是二十八天的针灸疗程,这也是顾北煦将凌子岺送回禹城的主要原因。 至于为什么瞒着?当然,一开始药浴的时候凌子岺就极不配合,非要顾北煦连哄带骗的陪着她一起泡才坚持下来。 故而针灸?不用猜也知道凌子岺十分抗拒,恰好今夜又是第一次。顾北煦哄着人吃完馄饨,早早便等在内宅寝房。亥时一到,巫医拎着小诊箱敲开了王爷的房门。 想过凌子岺会抗拒,却没料到反应的这么激烈。 凌子岺是天不怕地不怕,属于那种身上被人捅穿了血流干还能与对方大战三百回合的,却唯独就怕这小小的一根银针。 顾北煦奈何她不得,听见内室噼里啪啦过招的声音,巫医在外面听得是心惊肉跳,王妃一向凶悍霸道,这整个镇北王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顾北煦自然是不舍得下死手的,两人内力旗鼓相当,动起真格的不定能闹出什么事情,况且这还是针灸的第一夜。明天顾北煦就要走了,以后的针灸疗程怎么办?没人监督,巫医又怎么能管得了 万般无奈之下,顾北煦只得命曹管家连夜将凌子岺的两位师弟请到府上,共同协商解决之法。 菘蓝白芨一来,明显凌子岺嚣张的气焰就灭下去许多了,缩在内室说什么也不肯出来,只得菘蓝独身进去。 白芨在外厅陪着巫医用着茶,两人时不时的聊上几句,一个是药王谷弟子,一个是南疆巫医,医蛊同理,医毒不分家嘛! 凌子岺抱膝蜷缩在床榻一角,任顾北煦好话说尽,她依然是一副你要敢硬来我就跟你拼命的架势,只把王爷气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菘蓝也有些暗暗吃惊,才一个多月不见,一向清冷自持的师姐怎么被镇北王娇纵成这幅样子,使小性子,对,就是使小性子! 菘蓝跟随师姐多年,自然也知道她明面上吃软不吃硬,暗下里也是油盐不进非强横手段不可制服的性子。 思及此处,菘蓝便冷了脸一言不发的走到床榻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平素里最温柔清雅的一双浅眸逼近了,竟也凭空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压迫力似得。 烛光阴影笼罩,凌子岺疑惑的抬起眼,心里陡然一紧。 菘蓝面部表情一字一顿说道:“请巫医施针,我在旁学着,剩下的疗程我来给师姐做。” 凌子岺愣了片刻,猛然想起她才是师姐,刚想开口却冷不防地,菘蓝出手迅疾如闪电地封住她的穴道,无视她惊诧的表情,扭头对顾北煦说道:“王爷可以请巫医进来施针了。” 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凌子岺就这么被顾北煦抱在怀里,衣衫剥的只剩下一件单薄寝衣,一动不动的趴在顾北煦怀里,任由巫医在自己背上施针。 菘蓝沉着脸目不斜视,巫医每下一针,便讲解一句,小半个时辰过去,菘蓝已经完全记住所有施针穴位以及入针要领。 凌子岺疼的出了一身冷汗,以至于施针完毕,单薄的寝衣紧贴腰身,透出脊背上若隐若现的大片彼岸花纹身。 巫医自是不敢多言,瞧见了也只当没瞧见,否则王妃病好了,他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菘蓝也是第一次见,不由蹙眉,只一瞬间又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施针完就随着巫医一道出去了。 等房间里只剩下顾北煦和凌子岺两个人后,顾北煦才解开凌子岺的穴道,而这时的凌子岺已经没有力气了,消瘦的脊背在顾北煦怀里只轻轻耸动了一下,便阖着眼睛昏睡过去。 顾北煦抱着怀里的人久久不肯撒手,心疼的眼睛都红了。 第一次药浴疼,第一次针灸也疼,毒要一点一点慢慢拔出,疼痛也自然就越来越弱。等到大病伤愈之后,经脉如重塑,浑身都会轻松起来。 因为针灸的缘故,凌子岺身上一整个晚上都冰冰凉凉的。可把顾北煦心疼的将人搂紧了以身饲暖,偏凌子岺睡着了也不安分,一只冷浸浸的小手顺着温暖结实的胸膛一路摸索,直到掌心拢住一个灼热才停下来,险些逼的顾北煦闷哼一声。 从天黑到天明,怀中人从冰肌雪骨到软玉温香,心中有爱,未来可期! 黎明时分,顾北煦才将将闭上眼睛浅眠了一时半刻,待怀里的人稍微一动,他又立刻睁开眼睛。 凌子岺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又累又乏,只觉得这一觉比任何时候 都睡得沉似得,初醒睁开眼睛时有片刻的恍惚,还以为身在药王谷。 直到猛然听见身边有个极轻极缓的呼吸声,转过头去才发现,晨光熹微入帷帐,顾北煦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正侧身枕着自己一条弯起来的手臂,深情款款的盯着自己。 “你要起床赶紧的,别打扰我睡觉。”凌子岺被盯得不甚自在,咕哝一声翻身继续闭眼睡。 背后的人凑上来,温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脊背,装模作样叹息一声:“好岺儿,等会我就要走了,让我再看一会儿。” “一个月为限,要是到期不回来,”凌子岺裹着被子翻身,睁开眼瞧着顾北煦,道:“到时候我就去南疆再找一个来。” 顾北煦翻身而起,眉开眼笑边找衣衫边调笑道:“那为夫得早去早回,让小娘子等的恼了可就是为夫的罪过了。” 凌子岺从塌上下来,伸了手臂从背后抱住顾北煦的腰身,脸贴着他的背脊突然闷闷说道:“我答应你乖乖配合菘蓝针灸,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顾北煦扣着凌子岺的手腕将人拉到身前,低头便亲在她的嘴角,温柔道:“好,为夫答应你。” 得了承诺保证的凌子岺又爬回床上睡觉去了,送行对于她来说无关紧要,反正都是要回来的,沉入梦乡前还不忘使唤顾北煦给她做早膳。 等日上三竿,凌子岺揉着发酸的眼睛再次醒来,顾北煦已经走了,外厅的桌上摆着几道早膳,其中就有凌子岺最喜欢的荔枝虾球。 第158章 告刁状 吃饱喝足出了房间,以凌子岺的内力耳力,自然听出了府宅周围多了些浑然不同的气息。俱都是一对一的内功高手,凌子岺不禁苦笑:顾北煦这是派了多少人盯着她呀! 迎上来的婢女不是昨天那一个,估摸着被顾北煦一吓唬,昨天那个还不知道被曹管家发配到什么地方去了。 无所谓了,反正凌子岺一向自由惯了,她也不习惯身边有人服侍伺候着。 “去安王府把我徒弟喊过来。”凌子岺不客气的吩咐那看起来明显稳重许多的婢女,末了又加了一句:“我跟前不用人伺候,你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就行。” 那连名字都没报的婢女低头应了一声:“是,王妃。” 午后阳光充裕,凌子岺在前厅等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魏沐谦就踏着轻鸿飘影的轻功匆匆赶来。 “师父!!” 被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声吼,凌子岺吓得手一哆嗦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翻个白眼,“伤好利索啦这是?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运起轻功来还跟只毛猴子似得?” “一点儿小伤早就好了,倒是师父你,王爷说你病了不见客,这两日都不许我过来。”边说着魏沐谦还边委屈上了。 “臭小子!还学会告刁状了你!”凌子岺放下茶杯,恶劣的抬头狠狠捅了一下魏沐谦先前受伤的腹部,不出意外的后者吃痛“嘶”了一声。 凌子岺没好气的说道:“不是说好了吗?怎么回事?上药没有?” 魏沐谦忙点点头。 唉~徒大不由师啊! 凌子岺带着魏沐谦直接出王府去了医馆,一进大门只看见白芨和两个学徒在前店忙着,凌子岺瞥了白芨一眼,白芨立刻会意,跟两个学徒交代一声,引凌子岺和魏沐谦去了医馆后院。 沈俞伤好之后就留在医馆帮忙,被挑断的手脚筋即使接上,武功也再难恢复到从前,但做个普通人还是绰绰富余的。 此时他正在后院的凉亭里挑拣药草研磨处理,听到声音一抬头看见白芨引的一身男装常服的首领大人进来,条件反射的职业习惯令他立即放下手里的活,几步奔上前就要行礼。 凌子岺眼疾手快虚扶了他一把,低声吩咐道:“叫师姐。” 沈俞飞速瞥了一眼跟在凌子岺身后的小公子,立刻会意,硬邦邦的唤道:“师姐。” 凌子岺抬手拍拍他的肩,点头道:“你先忙,一会儿找你。”说完就跟着白芨进了茶厅。 一落座,凌子岺就明显感觉白芨跟在她身后的脚步肉眼可见的停顿了一下,等她端起茶水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菘蓝呢?”白芨整个人都不好了。 “师姐,昨天是我们不对,”白芨站在安全范围距离那儿,小心翼翼的赔着憨笑:“不过昨天回来我已经教训过菘蓝了,他以后绝对不敢再凶师姐了。” 白芨这么一提醒,凌子岺倒是想起昨夜针灸的情形。本来她都不记得了,来医馆找菘蓝是为旁的事。没想到,却被白芨误以为暴躁师姐秋后算账来了。 魏沐谦是第一次踏足这医馆,因为他和两个师叔微妙的关系,要不是凌子岺带他过来,他都不知道原来两个师叔开医馆的地址。 至于白芨师叔嘴里说的话,魏沐谦只敢听也不敢问呢!看样子是那个温雅的菘蓝师叔得罪了师父,他偷偷观察师父脸上的表情,见她嘴角勾着清冷的笑意也不像是生气的样子。 白芨说话一直低着头,也不敢看师姐,自然就没发现师姐眼里狡黠的碎光。 “怎么?现在连你都学会撒谎不磕巴了?”凌子岺放下手里的茶杯,不动声色的问道:“菘蓝还能躲我一辈子?” “师姐!”白芨噗通一跪,把一旁的魏沐谦吓的一激灵,只听他开口道:“白芨皮糙肉厚,师姐要打要罚,我替菘蓝受着” 凌子岺又无语又好笑,上前一脚将白芨踹的一个趔趄,骂道:“滚犊子!我什么时候说罚他了。” 被踹的跌坐在地板上的白芨一愣,顿了顿,才抬眼倍感小心的看了师姐一眼,确定一板一眼教训她的师姐没有生气,才松了口气,局促的憨憨笑道:“师姐没生气就好,没生气就好” 话音刚落,一道瓦罐破碎的声音从庭院响起。菘蓝估计是刚从外面回来,一进后院就看见茶厅的一幕。白芨跪坐在地上正解释着什么,师姐负手在一旁。 一眨眼的功夫,菘蓝就从庭院跑进来,“师姐!我回来了,不关白芨的事,师姐有气唔” 白芨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捂住了菘蓝的嘴,朝脸色都青了的师姐忙道:“菘蓝中暑了胡言乱语,我这就带他去喝药 ”说完也不顾菘蓝挣扎直接将人半拖半拽的弄走了。 凌子岺一口气噎在胸口险些上不来。 魏沐谦则纳闷的抬头看看庭院湛蓝的天空,秋高气爽的怎么就中暑气了。 医馆配的茶是清热解毒的金银花茶,茶里放了蜜,中和金银花的甘苦,虽平淡却另有一番滋味。 凌子岺落座喝了两盏,白芨和菘蓝才又双双并肩回来,这回两人比刚才正常多了,朝师姐弯腰作揖行礼。 凌子岺清冷的眉眼这才舒展开,吩咐白芨带着魏沐谦去前店治伤,后者无辜望去见师父瞪他一眼,心中那点儿再想隐瞒的小心思瞬间被吓退了,只好低头乖乖跟着白芨师叔出去了。 等茶厅里只剩下菘蓝,凌子岺才开门见山的直接道:“一会儿拿上取钱印鉴陪我在禹城逛逛,买个宅子。” 菘蓝听到这话,先是一愣,“师姐跟王爷吵架了?” 凌子岺摆摆手:“吵什么架?打架不干脆吗?是魏沐谦,他现在已经长大了,该有自己的府邸了,半大小伙子老寄住在安王府也不合适。” “老跟着师姐才不合适呢!”菘蓝小声嘟囔道。 凌子岺瞪着他:“行啦!都多久了,你们两个当师叔长辈的再这般态度就过分了啊!魏沐谦这两年也算安分,我就想着给他置办个像样的府宅,再给他娶上个活泼娇俏的姑娘,能看着他安家立业,我这当师父的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159章 买宅子 () ()一听说要花钱,菘蓝立马就不乐意了。木下脸来一甩袍角坐在正堂圈椅上,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仰头喝完还不解气,自顾自的小声嘀咕:“他是满足了,我还想要宅子呢?” 凌子岺不解道:“不是给你买了吗?” 白芨菘蓝刚到禹城,凌子岺就领着他们置办了两处地方,一处是这医馆,还有一处是个不算小的私宅供他们两人居住。 菘蓝赌气:“就一个。” 凌子岺瞬间哭笑不得,略微睁大了眼睛从上到下扫视了一番菘蓝,才说道:“你跟白芨俩人连体婴似得,用的着买两个宅子两头跑吗?” 菘蓝不依,眼睛下一秒就红了,连带着眉头也皱了起来:“师姐偏心!” 凌子岺仰头笑的明媚,摆摆手,自暴自弃的道:“得!你要这么说,买!都买!给沈俞也买一个,反正我挣得钱够你们花的就行!” 闻言菘蓝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些:“怎么又给沈俞买?他又不是你师弟?” 凌子岺道:“啊!对!通知你一下,刚才我进院子的时候已经允他叫师姐了。” 凌子岺这一敷衍的解释显然激怒了好脾气的菘蓝,他心中莫名窜起一股邪火,噌的从圈椅上站起来,义愤填膺的瞪着她:“师姐你怎么这样?在外面胡乱收师弟的么” 凌子岺鼻子里哼了一声:“不然呢!你难道想让他当着魏沐谦的面,叫破我的身份?” 菘蓝哑然:“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子岺一看刚才还炸毛伸爪子的师弟这会儿乖怂的模样,险些笑了出来:“废话少说,赶紧拿印鉴去,晚了官府关了门,可就过不了房契了。” “你是王妃,禹城那个衙门敢朝你关门!”菘蓝小声嘟囔,说罢,也不理会师姐的反应,转身走的大步流星。 “哎!菘蓝你长本事了是吧” 菘蓝脚步一顿,扭头回首看着师姐,忽然温温柔说道:“师姐刚知道啊!我本事大着呢!师姐最好别吓我,否则我晚上针灸的时候手容易抖” 凌子岺:“”不生气不生气,自己惯得师弟,怎么着也得宠着。 菘蓝离开茶厅后,凌子岺也从椅子上起来走到庭院。沈俞听到身后传来轻浅的脚步声,立即回头,放下手里的药草躬身作揖道:“首领。” “不是说了,叫师姐。”凌子岺走上前,随手将沈俞头上沾上的一根药草择下来,指尖轻轻一捻,霎时间变成彘粉。 沈俞看了首领一眼,这才忙改口:“师姐。” 凌子岺眉梢一挑,勾了勾唇,却未露出一个完整的微笑:“这里是禹城,前尘往事不可提,人前不可说。尤其是旧人,规矩你懂。” 沈俞心里陡然,身子立时往后退了半步,膝盖一屈跪在地上:“沈俞不敢。” 凌子岺瞥了一眼跪在地上衣袍沾染泥土的沈俞,半响,才吩咐道:“起来吧。下去换身衣服,跟我去街上一趟。” 沈俞一言不发朝凌子岺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默默的退出去了。 到了医馆前店,白芨正忙着给病人看诊,一个学徒在诊床那边帮魏沐谦清创上药,另一个学徒则站在药材柜台那儿给顾客抓药。 凌子岺坐在大堂等了一会儿,菘蓝和沈俞才从后院过来,正好这时魏沐谦也换完药了。菘蓝跟白芨说了一声,就带着师姐,苡仁,沈俞出了医馆。 买宅子要先找牙人,何为牙人,就是居于买卖人双方之间,从中撮合,协议物价,契约交涉,出面到官府做保过手续,成交后收取佣金的人。 菘蓝先带着师姐一行人去了禹城最大的“牙行”,掌柜的一看几位公子相貌不凡衣饰华贵,立即满面春风迎接贵客上门,命人奉上茶点雅间。 果然,几位公子贵客是要买私宅的,至少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不是买一个,是两个。甚至装饰装潢,丫鬟婢女小厮管家都委托他们牙行操办。 简直是开年妥妥大生意啊! 掌柜的拿出牙行的压箱底,活计们驾驶着豪华马车座驾,带着几位公子城南城北的逛游着实地考察看宅子,等客官们选好了位置,就立刻联系原房主办理过户手续。 有钱开道,自然是一路通畅。 直到官府里签字按手印时,魏沐谦和沈俞才知道,原来这私宅是给他们俩买的。 宅子一切交易顺利,掌柜的拿到沉甸甸的佣金,嘴咧的乐得都能看到后槽牙了。因为接下来,房屋的装饰装潢也都承包给他,仿佛看到又是一大笔银子进帐啦! 日落西沉,几人才回到 医馆,接上白芨,一起上了城里会宾楼叫上一桌菜,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酒足饭饱,众人才出了饭馆的门。 沈俞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医馆,同两个医馆学徒一起,这回有了自己私宅,自然高兴的。饭后,他一个人溜达到新买的宅子前,盯着大门上方那一处空白的地方,心里想着明日之后,那里将悬挂一块写着“沈府”的匾额。 凌子岺领着魏沐谦往镇北王府走,身后缀着白芨菘蓝两个师弟。 到了安王府门口,魏沐谦犹豫的看着仍然跟在师父后面的两个师叔,心里隐隐发憷,看着架势也不像是送师父回府的,倒像是监督什么似得。 凌子岺才不管,一脚将魏沐谦踢进门去,“小崽子,赶紧睡去!明天滚去盯着自己宅子装修去!” 等魏沐谦进了安王府,凌子岺才转头对着两个师弟叹气:“你们真是” 算啦!该来的躲是躲不掉的! 进了镇北王府,白芨菘蓝就去了奶妈院里看小世子去,凌子岺则很冷血的直接回内宅寝房歇息去了,那无情的简直不像个有孩子的娘亲。 凌子岺还纳闷呢?一个只会哭软不拉几的奶娃娃有什么好看的! 亥时一到,巫医和白芨菘蓝准时出现在王爷内宅。 这一回,凌子岺不要太配合,早早就褪了外衣趴在外间的矮榻上,头埋在软枕间,连一丝要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巫医和菘蓝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不可置信。 () () 第160章 郡主逃婚 南疆和渊国和亲,这简直算是铁板钉钉的事。两国国主暗度陈仓的长袖善舞,即便和亲书没递,圣旨未下,但已经是早晚的事实。 迪丽郡主是南疆库尔勒族唯一的和亲人选,众心捧月的长大,无忧无虑的生活在南疆这座城堡里。 忽然有一天,有人跟她说,有一个骑着白马的英雄要来娶她,而且这个英雄是渊国的战神王爷。试问哪个少女不怀春,又哪个少女能拒绝的了英雄的诱惑。 连考虑都没有,迪丽郡主就爽快的答应了。她早就向往大山草原以外的中原生活了,听族里的老人说,渊国有高高的城楼,宽敞明亮的房子,有热闹的大街,什么吃的喝的都有。最重要的是,渊国的男子长得最好看。 可是,迪丽郡主就见过一个中原来的少年,确实是比他们草原的男人生的好看,皮肤白,身材纤细,尤其是那一双眼睛,仿佛盛满了草原夜空的星星一样。 可是那个少年不喜欢跟她玩,一向跋扈惯了的郡主不懂得怎么跟人交朋友。她想留下他,可是挽留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挥出去的鞭子。 也不知道他的伤势怎么样了?回到渊国以后有没有人给他上药?他为什么要亲她?是喜欢她吗?可喜欢她又为什么要走?南疆的姑娘是真的真性情,喜欢就要一辈子在一起,不喜欢就直接说,才不会像渊国的男人,虚伪做派,不喜欢也要说一堆酸言软语的废话。 小小的郡主烦恼了几日后,决定去找那个亲她的少年。至于那个骑着白马的英雄王爷,就先以后再说吧。 于是,迪丽郡主在一个秋雨连绵的夜里,与她的侍女换了衣服,带上她所有的金银细软,骑着一匹枣骝小马从金碧辉煌的王宫逃走了。 可过了边境线进入渊国,小郡主才发现,她除了知道那少年姓魏,是渊国的士兵,其它的信息一概不知,茫茫人海,她要到哪里去找。 第一次踏足人间烟火的小郡主,住最好的客栈,用最精致的用具,买最漂亮的衣服,吃最贵的饭馆酒楼,玩着玩着,身上带出来的银子很快就花完了。 渊国的边境到处都是巡逻士兵和关卡,打听了才知道,渊国正在和南疆的阿克苏打仗。边境线封了,小郡主找不到人,这下想回去都回不去了。 中原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无绝人之路。 小郡主虽然不知道怎么找姓魏的小公子,但她聪明啊,她想到了她的未婚夫婿,那个渊国的战神王爷,找到他,让他派人将自己送回去不就行了。 于是经过几日的长途跋涉,小郡主终于到了禹城,这个族人们曾告诉过她的,渊国王爷居住的地方。 一进城门,她就到处打听去镇北王府的路。可奇怪的是,人们要么不搭理她,要么对她恐之瘟疫纷纷避之,更为甚至,守城的兵卫听见她打听镇北王府,竟然气势汹汹提着长矛就朝她追过来。 可把小郡主吓得拔腿就跑,连那匹一直跟着她的小枣驹都撇下了。幸好她手头上有些功夫,不然还不知道被抓到哪里去呢! 折腾了半天,小郡主摸着饿的前胸后背的肚子,垂头丧气的进了一家饭馆。 禹城牙行的掌柜的办事十分麻利,凌子岺选的那两处宅子都是很新的,房屋不用修缮,格局不用大改,只简单换些家具,添置一些日用品就行。 “魏府”“沈府”两块鎏金匾额大门口一挂上,顿时气派不少。 时隔两年多,魏沐谦再次见到写着“魏府”的匾额,心中不由感慨万千。这是独属于他的私宅,是他魏沐谦一个人的,从此以后他不需要再寄人篱下,仰人鼻息的过日子。 仆人在魏沐谦面前行礼,唤他“爷”,语气加着小心的问他,今晚可在府上用饭。 “不用。”还不等魏沐谦开口吩咐,就听见庭院里传来师父轻快的嗓音,凌子岺从里面出来,在大门前站定,道:“今晚去你师叔那儿吃烤肉。” 仆人见到凌子岺,识得这是新主子的师父,立即规矩行礼:“尊师父。” 魏沐谦摆摆手,朝那仆人吩咐道:“你先下去吧。” 凌子岺笑起来,抬头看了看大门正上方悬挂的匾额,问道:“怎么?可还喜欢?” 魏沐谦目光如电的盯着凌子岺,沉默半响,忽然上前伸手将人抱住了。 少年人这两年身高窜的飞快,初次相识时才到凌子岺的下巴,如今已经比凌子岺还要高出不少。仗着身高的优势,魏沐谦将下巴搁在师父的肩膀处,手臂圈的紧紧的,熟悉的冷香萦绕鼻尖,直把他熏得眼睛发酸。 从来没有一个人像师父对他这么好,也从来没有人值得他放下仇恨安心拥抱。那一刻, 魏沐谦觉得他心里从未有过的平静。 “好啦!”凌子岺伸手拍了拍魏沐谦的背,“都多大的人了,还动不动抱师父,下人可都看着呢” “师父,你以后别离开我。” 凌子岺轻轻地笑了一下,“好,不离开你。” 魏沐谦这才松开师父,不出意外收获凌子岺白眼一枚,“走,买酒去。”说罢就朝大街上走。魏沐谦追上:“师父,去哪儿买?” “上次吃饭的地方,我瞧着你师叔喜欢。” 师徒二人到了饭馆门口,凌子岺又突然馋西街糖水铺子的甜水了,便打发魏沐谦跑腿去买,她在饭馆买了酒等着他。 等着等着,凌子岺就听见饭馆大堂里侧传来小二的吵嚷声,还夹杂着一个姑娘的辩解声。小二哥骂骂咧咧的好像说没钱吃什么饭之类的话。 掌柜的从柜台里出来,见门口买了酒等人的俊俏公子脸上明显不悦,忙上前道歉:“公子见谅,我这就去看看发生了何事。” 掌柜的进去没多久,吵嚷声就停了下来。不一会儿,两个小二扭送着一个娇俏的姑娘出来。姑娘一身南疆服饰打扮,嘴里塞着布巾,观身体僵硬的程度,竟然是被点了穴的。 “实在抱歉打扰公子了。”那掌柜的笑着对凌子岺躬身,“也不知哪里来的野丫头想吃霸王餐,禹城岂是她撒野的地方,我们这就送交官府” 第161章 小姑娘吃霸王餐 禹城的商贾大半数习武,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毕竟这里是边塞要地。 小姑娘看衣饰穿着不像是付不起饭钱的,更何况她被点了穴制住口不能言,只拿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看着凌子岺,把人的心都瞧软了。 凌子岺起身,无奈的拦下掌柜的,道:“一个小姑娘,算了吧。她欠你们多少,我替她付。” “公子仁善。”掌柜的连忙应道。 商贾开门做生意,自然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 活计将小姑娘推搡到凌子岺面前,掌柜的就摆摆手带着活计离开。 凌子岺转到小姑娘面前,拿掉她嘴里的塞布,素手迅疾在她肩上敲了一下,算是解开穴道。 “谢谢公子替我解围!公子你叫什么名字?等我有钱了就还给你!”小姑娘一张嘴就是满口流利的汉话,嗓音甜美悦耳,清澈的大眼睛黑珍珠似得。 凌子岺笑的云淡风轻:“姑娘不必客气。” 凌子岺天生一双含情桃花目,清冷的时候尚且水光潋滟,更别说笑的时候了,简直是含情脉脉灿若星辰。 小郡主看的简直呆了,心里默默念着:原来中原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姑娘?!”凌子岺伸手在其眼前晃了晃,脸上挂笑:“既然麻烦解除了,就赶紧回家吧。” “家?”迪丽郡主瞧着这样的一双眼睛,茫然半响,才突然顿悟道:“对,回家。公子认识去镇北王府吗?我是王妃,等我见了王爷,让他拿钱还给你。” 凌子岺拧眉:“啊?是在下听错了,还是姑娘说错了?” 凌子岺眼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眼前的小姑娘,她看起来跟魏沐谦差不多的年岁,一身南疆女子的服饰打扮,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十分认真,神色也特别郑重,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似乎是怕眼前的俊俏公子不相信,小郡主腰板挺得直直,故意提高了嗓门道:“我就是王妃!不过嘛,还没有过门,但是表哥说了,早晚的事。” 凌子岺眯了眯眼睛:“你表哥是谁?” 小姑娘明显没有城府,直接道:“库尔勒王子西艾。” 话已至此,聪慧如凌子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前的小姑娘要是没撒谎,估计就是两国和亲的主角之一南疆迪丽郡主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镇北王府怎么走?我都问了很多人了,要么不理我,要么说不知道,镇北王在你们渊国不是很出名的大官吗?怎么还有不知道的。”迪丽郡主双手叉腰,脆生生问道。 凌子岺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小姑娘,觉得她不似中原女子的娇柔之美,浑身散着青春生动,说话快人快语,素面朝天也有一番天然纯净的别样神韵。 “既没成亲便不能算作是王妃,”凌子岺收起笑意,好心提醒她:“这里不是南疆,说话做事都要赔着小心,否则被官差拿了,姑娘可少不得要吃些苦头。” 迪丽郡主眼睛眨了眨,仔细想了想,好像公子说的对。难怪她刚一进城就被兵卫拿着长矛追,原来是这样。 “公子你太好了,谢谢你提醒我,”迪丽小郡主眨眨眼睛,笑的纯真:“你叫什么名字?你家里的人都和你长得一样好看吗?” 凌子岺头一回被一个小姑娘夸赞,赧然道:“在下姓凌,姑娘怎么称呼?” “我叫迪”小郡主嘻嘻笑了两声,才说道:“凌公子叫我小迪就好。” 凌子岺哪里不知道眼前这小姑娘的心中所想,道:“小迪姑娘,恕在下直言,镇北王在边境打仗,目前不在禹城。” “啊!怎么会这样?”迪丽郡主小脸立即垮了,“那我怎么办啊!边境线封锁,我回不去南疆了唔早知道就不出来了” 凌子岺无声地笑了,眼神柔和地落在小郡主的身上,可惜街集嘈杂,此时还不便亮明身份。 不过她倒是想起一个问题,这小丫头好像并不知道镇北王府里头有一位王妃这件事。否则也不会当街叫嚷自己是王妃了,就算嫁过来,不该是侧妃吗?还是朝廷已经认可,不用通知凌子岺,就直接把她这王妃头衔罢免了。 “师父!我买了”魏沐谦从外面抱着一坛子的糖水进了饭馆大门,还没说完的话再看见凌子岺旁边的少女时,陡然刹住,手里的糖水差点没拿稳。 “怎么是你!” “怎么是你!” 迪丽郡主和魏沐谦同时开口,凌子岺满心的欢喜的接过魏沐谦手里的糖水坛子,看着左边,又看看右边,最后总结一句。 “你们认识。” 魏 沐谦先反应过来,条件反射的捂住先前受伤的腹部,还没回答师父的问题,那刚才还可爱娇俏的小姑娘已经甩出悬在腰上的长鞭,二话不说直接就朝魏沐谦劈过去。 凌子岺当场石化。 魏沐谦闪身急退一个侧身避过,后空翻出饭馆回身迎击。两人就这么在大街上打了起来。 迪丽郡主心里憋屈,为了找这个人,自己无依无靠的在渊国吃了多少苦,还差点被当做无赖扭送去官府。心里越是委屈手上的鞭子越是舞的急,恨不得将人绑了带回南疆打一顿解解气才好。 魏沐谦可受的惊吓不小,南疆姑娘果然泼辣,他还以为对方还在为之前的事迁怒于他,不惜手段追到渊国来教训他。 两个人你来我往,你打我躲的缠斗了半天。魏沐谦毕竟理亏心虚,再加上对方是个姑娘,出手难免藏着掖着怕真的伤了对方。而迪丽郡主看出少年又在逗她喂招,火气更大,只把鞭子甩的啪啪作响。 两人当街打架,饭馆周围街面摆摊的商贩可遭了殃,满地狼藉的瓜果蔬菜,围观群众越来越多,远远地一队巡城兵卫都朝这边跑来了。 凌子岺一看再闹下去就不好收场了,酒水和糖水也顾不得了,掠出去挥出一掌将缠斗的两人分开,直接一手一个揪着后衣领就踏着轻功跃上屋檐飞走。 “别乱动,否则把你们扔下去。”轻功飞在半空的凌子岺警告手下的两个不安分的小崽子。 右边的魏沐谦立马老实:这么高,摔下去还有命嘛! 左边的小郡主则惊呆了冒星星眼:凌公子好厉害啊! 第162章 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魏府。 厅堂。 魏沐谦低着头一言不发。 迪丽小郡主倒是不认生,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她和魏沐谦的过往恩怨一五一十的说给凌子岺听,那坦诚的就差没把俩人接/吻的个中细节说出来了。 凌子岺听完了,再看魏沐谦,后者耳根都红到脖子去了。 听小郡主这意思,敢情魏沐谦在南疆轻薄人家姑娘才被打伤的,那就一点儿都不冤了。就是不知道这小郡主冒险从南疆来渊国,到底是找镇北王撑腰,还是另有想法。 思及此处,凌子岺眼皮微微抬起,看了看局促不安的魏沐谦,又看了看一脸不忿的小郡主。两相权衡,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魏沐谦知道自己鲁莽闯了祸,惹得人家姑娘找上了门,认打认罚他都不怕,就怕师父突然沉默生气,他打心眼里还是怕着凌子岺的。 “师父,”魏沐谦立即跪下,大声道:“苡仁做错了事,请师父重罚。”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魏沐谦跪的干脆,丝毫不在意膝盖磕在地板发出的闷声。可这声音把旁边的小郡主吓了一跳,她见惯了这个少年洒脱奕奕的姿态,突然见到这般卑躬屈膝有些心里别扭。 小郡主没学过表情管理,心里有什么脸上就显示什么。似乎是真的怕魏沐谦受罚,她不等人家师父开口,竟迫不及待的要解释:“凌公子” 谁知凌子岺一眼就看透了小郡主的心思单纯,故作威严的摆手打断迪丽郡主的话:“小迪姑娘不必替他求情,男子汉大丈夫,敢作就要敢当,该他承担的责任他必须抗,该他受的罚他也逃不掉。” 魏沐谦闭了闭眼,心里庆幸这是师父在外人面前给他留着颜面,便咬了咬牙,心一横,运起内力于右掌,出手迅疾的向自己胸前拍去。 这一掌没有作弊,拍的可是实打实。纵使徒弟的内力远不及师父,但再同龄人中也是不容小觑的。遭了这么一掌,魏沐谦登时就吐了血。 “魏公子!!”迪丽郡主惊呼一声,几乎是瞬间就冲到了魏沐谦面前,一把将脸色煞白的人扶住,口中急道:“你干什么呀你!我都没说罚你呢?你怎么还上赶着领罚!” “师师父。”魏沐谦轻轻推开身前的小郡主,虚弱的又重新规矩跪直,那模样好像师父不开口,他能再给自己补上一掌似得。 “凌公子!”迪丽郡主这回是真的慌了,竟然跟魏沐谦一起跪着,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惶恐模样:“不,师父,你饶了他吧,我不在意,真的,我不在意的,求你饶了他吧” 魏沐谦一震,不知为何,小郡主的那声“我不在意”虫子似的遽然钻进他的耳中,搅得他心头不是滋味,竟比这内伤还疼上几分。 凌子岺轻叹一声,眼睛看着魏沐谦,话却是对迪丽郡主说的,装作为难道:“郡主千金贵体,怎可跪我这江湖莽夫?使不得使不得,郡主快快请起。” 客气话说完,凌子岺也是一副清冷孤傲的神情,完全没有要扶人家郡主起来的意思。 小郡主浑然不觉,还在一个劲儿的替魏沐谦求情:“不碍事的,你是魏哥哥的师父,那就是小迪的师父,只要你不罚他,我马上就起来。” 魏哥哥?小郡主还真敢叫。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凌子岺也不好不给南疆小郡主面子,万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嘛!何况凌子岺也没想真的罚自己徒弟。 “苡仁,既然郡主为你求情,这事便到此为止,日后谁都不许再提。”凌子岺总结性发言,复又话锋一转,说道:“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怎么还要罚!”沉不住气的小郡主又一声哀呼,“师父你怎么这样?你刚才还说到此为止的,师父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凌子岺无奈,暗舒一口气,心里骂了一声:演戏真他累! “行,听郡主的,不罚了。”凌子岺揉揉眉心,不禁无力道:“你俩先起来。” 闻言,魏沐谦这才在迪丽郡主的搀扶下撑着身体站起来,只是内伤外伤一齐发作,眼前发昏竟有些站不稳。 迪丽郡主扶着魏沐谦的胳膊,细声细气的问他:“没事吧?撑得住吗?” 魏沐谦脸一红,勉强勾了勾嘴角。 凌子岺不清楚眼前这两人熟悉到什么程度了,不过从目前小郡主的反应来看,魏沐谦在这小郡主面前应该没提过她这师父。而从魏沐谦的反应来看,他尚不知道南疆和渊国和亲的事,否则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给镇北王带绿帽子。 思及此处,凌子岺敛了身子那股子阴郁冷漠之气,换上温煦柔 和之感,轻轻笑了笑,朝小郡主问道:“郡主如今滞留禹城,不如就在魏府住下,也好让我徒弟尽尽地主之谊,好补偿些先前冒犯。” 迪丽郡主求之不得,眼下她正无处可去,不过听着凌公子一口一个郡主,还没明白自己的身份什么时候就说破了,于是直接问出口:“凌公子怎么知道我是郡主?” 凌子岺无语:“不是小迪姑娘说自己的表哥是西艾王子么?” 迪丽郡主恍然大悟,原来是自己说出去的呀!哎呀!不重要了,知道就知道呗!一个名字而已又不是什么秘密。 “郡主尽可放心在此住下,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可以让苡仁陪着你。他要是敢欺负你,你只管告诉我,我这个师父管的住他。”凌子岺笑道。 小郡主高兴的都跳了起来,“好呀好呀!师父你真好!” 凌子岺被小郡主的笑容感染,不由上前一步,朝她伸手:“拿出来吧。” 小郡主脸上的笑容一顿,懵了:“什么?” 凌子岺目光落在她腰间悬的长鞭,提醒她,道:“鞭子我先替你保管,这里不是南疆草原,随意在街上挥鞭子打人可是要吃牢房的。你若在禹城闯了祸,我可救不了你。” 原来是为她好啊!小郡主立即美滋滋的卸下身上的兵器交给凌子岺,还不忘自圆其说:“师父收的好,不然我一看见魏哥哥就忍不住甩鞭子。” 凌子岺直接黑脸。 转而凌子岺才朝一言不发的魏沐谦吩咐道:“郡主这些时日就住在你府上,务必伺候好了,若是掉了一根头发,为师定不轻饶!” 魏沐谦心下一沉,抱拳道:“是,师父。” 一场闹剧就此打住,凌子岺又默默叹了口气,将厅堂让给两个小孩子,转身摇晃着头朝外走,边走边说道:“今晚你不必去你师叔那儿了,好好招待郡主。” 第163章 白府晚宴:首领不愧是首领! 十月芙蓉季,荷叶罗裙一色裁,绣面芙蓉一笑开! 天阶夜色凉如水,仰望星辰叹今晨。 凌子岺提着两坛子酒站在一处宅院大门前,瞧了瞧上头写着“白府”的牌匾。当初给菘蓝白芨买下这所宅院,订匾额时纯粹就考虑白字好写又不扎眼,也就没考虑菘蓝的感受。 如今再想起来,好像这事是办的有些不妥,难怪菘蓝抱怨自己偏心。可凌子岺又转念一想,自己的所有家当都在菘蓝手里呢,他又有什么可委屈的。 菘蓝和白芨早就在院里准备好了烤肉的架子和饭桌,眼见天都黑了怎么师姐还不来。于是白芨停一会就往大门外跑出去看看,停一会儿又去看看,惹得菘蓝直翻白眼。 “再不来,我们就不等了。师姐神通广大,还能少了地方吃饭”菘蓝抱怨的话还未落地,凌子岺就拎着酒坛撞开了白府大门。 白芨伸手拍了拍菘蓝的手,安慰道:“师姐这不就来了嘛!” 沈俞从厨房出来,两只手在围裙上蹭了蹭,接过凌子岺提的酒坛,唤了一声:“师姐来了。” 凌子岺笑眯眯道:“呦,沈公子还会下厨呢?我看看都做了些什么菜呀?” 沈俞从前只见过杀伐狠戾的凌子岺,哪见过这么平易近人的时候,一时竟有些愣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心里只道:原来首领笑起来也是很温柔的。 “师姐!你喝葡萄糖水还是荔枝糖水?”白芨怀里抱着两个糖水坛子拖着长声喊道。 凌子岺听了歪头朝饭桌那边的白芨一笑,“荔枝的。”转而又伸手在沈俞眼前晃了晃,揶揄道:“愣着干什么?酒赶紧摆上啊,给你们三个买的,怎么,不想喝呀?” 沈俞这才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脸一红,忙提着手里的酒坛转身朝饭桌走去。凌子岺在其身后瞧着他同手同脚的模样,无奈的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明显了。 菘蓝一边往盘子里分烤羊排,一边抬眼望大门处张望,“师姐,你徒弟呢?” 凌子岺在饭桌前坐下,刚准备朝烤的焦香浓郁的羊排伸手,就被菘蓝一巴掌拍在手背上,嗔她一句:“洗手去。” 凌子岺撇嘴:“菘蓝你” 白芨将倒好的荔枝糖水放在凌子岺手边,扶起她被拍的那只胳膊,哄孩子似得将人从座椅上拉起来,“师姐不气哈!咱听话,洗手去,我也洗,我陪师姐一起。” 凌子岺咬牙朝白芨发火:“瞅瞅人被你惯得!” 白芨赔着笑脸,低声道:“是是是,我一会儿说他。” 开酒坛正倒酒的沈俞,此时已经完全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复杂心情。他抬头望了望天上明月,突然有些想念曾经出生入死的那些兄弟。可惜 凌子岺洗了手回来,故意在菘蓝面前摊开手,示意我洗干净,才拿起盘子里的烤羊排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的说:“苡仁有别的事,来不了。嗯,对了,菘蓝你明天封些银子给苡仁,他这些日子估计用钱少不了。” 菘蓝将手里的餐刀拍在桌上,不禁皱眉:“师姐你以前可没这么败家!”这刚买了两个宅子又添置这又添置那,短短半个月,银子流水一样花出去,敢情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是吧? 凌子岺咽下嘴里的羊肉,更疑惑了,现在物价都这么贵啦!她的积蓄这么不禁花的吗?想想也是,开医馆能赚多少钱!救人肯定赶不上杀人挣得多! 想到这里,凌子岺不禁烦恼,难道真要干回老本行,弄个赏金杀手组织啥的?转念又一想,不行啊!这里是禹城,在这里搞事不是等着被顾北煦抓包嘛! 顾北煦?嗯?对呀!我是镇北王妃,怎么可能缺钱!还有安王府,老安的家当也是很丰厚的。嘿嘿 菘蓝也有些后悔自己的小情绪,见师姐半天不说话,犹豫了一下,道:“师姐,其实” “放心吧!有师姐在,不会委屈你们的。”凌子岺端起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理所当然对菘蓝说道:“安王给我的一万黄金还在镇北王府的账上挂着呢,明天我就让曹管家跟你交接。先花着,不够了再跟我说。” 饭桌上的三人同时僵住。 菘蓝:师姐你这么败家,你家那位王爷知道吗? 白芨:一万黄金?安王又怎么了? 沈俞:首领不愧是首领! 凌子岺丝毫不在意三人望过来的目光,只专注于盘子里的食物,大快朵颐下箸如飞。菘蓝白芨早就习惯了,沈俞却惊得目瞪口呆。 凌子岺是个女的,还是个武功高深统领暗卫的女首领。可她偏爱穿男装,穿男装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可 你瞧她这举手投足哪里有一点女子的矫揉造作,她胡吃海塞跟个土匪头子似得偏生就一张脸却美的雌雄莫辨。 沈俞是正经京城里安逸窝里养出来的公子哥,他本是皇帝身边的侍卫,暗卫成立之后才调拨给凌子岺派遣,起初他是看不上这个女首领的,以为是皇帝要他监视药王谷。只是后来 不管怎么样,沈俞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曾在他职业生涯中心狠手辣杀伐果决的首领大人变成了如今这幅模样,也不是这幅模样不好,就是太陌生,就像同样的躯壳换了一个灵魂,活法就不一样了。 沈俞又自嘲的想:也许首领原本就是这样的,她在药王谷对着她手下的师弟们就是这样的。只有上了京城,对上他们,才那般疾言厉色不近人情。 总之不管怎样,首领依旧还是他的首领,只要她吩咐,他自当义无反顾誓死效忠。 “沈俞,你回头在你宅子里单独劈出来一块,改成练功的地方,埋点儿梅花桩什么的。我瞧着你那儿地方大,有时间我去了陪你练练招。”凌子岺端起桌上的酒杯晃了晃里面的果汁朝吃饭走神的沈俞说道。 沈俞立即端起手边酒杯小心跟凌子岺碰了一下,回话道:“是。” 凌子岺瞄了一眼沈俞喝酒,突然觉得手里的果汁不香了,脑袋凑过去问道:“你那酒好喝吗?” 沈俞:“”他也纳闷首领为何这么问?难道她没喝过酒。 只是还不等沈俞搭话,菘蓝直接伸手将凌子岺拽回去,瞪她一眼:“师姐别问,问也不能给你喝。”他可记得上次吃饭,凌子岺误喝了白芨的酒,结果 白芨在一旁忙附和道:“对,师姐尝尝这羊杂汤,很新鲜的。来沈俞,我们喝。” 凌子岺无语,只好默默收回想浅酌一小口的心思。 第164章 来者不善!夜闯王府! 迪丽郡主得了凌子岺的承诺,就像得了免死金牌。这些日子住在魏府,可是把魏沐谦一顿折腾。 只要魏沐谦稍稍露出一丝不耐的表情,小郡主马上就哭天抢地要找他师父告状,话里话外的刺激魏沐谦,好像凌子岺才是她亲师父。 小郡主不但霸占了魏府最好的房间,还让府里的下人每天变着花样给她弄好吃的,有一回半夜睡醒了还非要吃蜜饯青梅栗子糕。魏沐谦实在不忍心半夜再折腾府里已经歇下的下人,只好亲自动手给她做了一份。 好嘛!从此以后,小郡主就指名点姓只吃魏沐谦做的饭,连下人给她沏的茶都不喝了。每天就缀在魏沐谦身后,走哪儿跟到哪儿的命令他做好吃的。 短短几日,小郡主就已经吃的腰身胖了一小圈。然后又吵嚷着要减肥,满院子鸡飞狗跳的让魏沐谦陪他过招。 魏沐谦可算是见识了小时候学的课本插图上的那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小郡主不但要吃要喝,还要魏沐谦陪她逛街陪她玩,不仅随传随到,还要求十二个时辰贴身待命,就差没伺候她穿衣如厕了。 泥人尚且有三分脾气,何况是一个大小伙子,魏沐谦长这么大哪儿遇见过这么难伺候的主儿。 小郡主还以为降住了魏沐谦,更加肆虐的再一再二又再三的折腾,终于把人折腾火了。 魏沐谦不搭理她了,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耳聋眼瞎巍然不动。 小郡主见再搬出师父威压徒弟这法子已经不管用了,逼急了就直接放出了大招,对着魏沐谦叫嚷自己是未来的镇北王妃,要是魏沐谦敢不听她的话,她就让王爷抄了魏府。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一重磅消息可把魏沐谦炸懵了。原来这南疆小郡主来者不善,是来和师父抢人的,那还得了! 入夜,二更天曹管家刚送走了王妃的两位师弟,大门还没关严实就被人从外面撞开,王妃的徒弟魏小公子就这么凶神恶煞的闯进来。 曹管家赶紧拦着:“魏小公子,王妃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吧。” 魏沐谦跑的急,连喘带咳的摆摆手:“我找师父有急事。”说完就拔腿直奔内院。 曹管家年岁大了,腿脚乏力,想拦也拦不住。只得摇头叹息一声,这都什么事啊!唉!自从这王妃女主子进了府,可把他这把老骨头折腾惨了。 以前吧,虽然王爷喜欢些附庸风雅的,但都养在外面,领回王府的就这么一位。刚开始的时候女主子一直病着,王爷迷了心,动了情,非要抱着昏迷的人成亲,还封成了正妃。 曹管家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自家王爷终于成亲了,府里有女主子了。难过的是女主子是个病秧子,也不知道何时能醒,能不能醒过来。 后来,女主子醒了,怀孕了人也犯懒,不爱理他们这些下人。王爷小心陪着呵护着,王府里的下人难得遇到这么一个事少寡言的女主子,当然尽心尽责的伺候着。 再后来,曹管家才发现,他们这个王妃女主子看着温温和和好讲话,实际上没人的时候,那眼神冷戾的能吃人似得。 王妃生小世子的时候,可把全王府的人都吓坏了。狂风暴雨的王爷就那么在雨里跪了一晚上,这事当奴才的只要不嫌命长谁都不敢往外说,但都心里明镜儿一样,要么是王爷用情至深,要么就是这个王妃不是好惹的。 小世子出生以后,王妃的两个师弟被安王带进府来,再加上王妃的徒弟魏小公子,自此以后,这几个男人是轮番的不分日夜,不分时辰的来串门。 曹管家跟王爷反应了几次,话里话外的暗示,王妃毕竟身份尊贵,这些外面的男人老是来找,容易让人背后诟病。 谁知王爷不但不管,还让曹管家大开方便之门,王妃的师弟,徒弟来了不用通报,就当自家主子一样。 可怜的曹管家在王府干了一辈子,原以为自己深谙自家王爷的脾性。没想到,一向睿智英明的王爷对王妃情比金坚,狂护至极。那他一个当管家的,还能说什么呢! 唉!当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内院寝房一片暗寂,院门紧闭,回廊上亮着几盏幽幽小灯。 待菘蓝施针完毕,和白芨一起离开。凌子岺这才松了一口气,趴在外间矮榻上,阖着眼皮紧紧咬牙熬着,疼狠了才漏出一两声细弱的闷哼声。 魏沐谦心里焦急,迫切的想要见到师父,全然不顾深夜前来,不避男女之嫌。见大门关着,直接轻功掠起横空而降。 埋伏在王府周围的暗探护卫察觉有人闯入内宅,领头的护卫刚想出手,再趁着月色定睛一看,原来是王 妃的小徒弟。 虚惊一场! “师父!”魏沐谦连门都没敲就这么直接闯进去了,“师父,我有话跟你说,师嗯?师父?!” 魏沐谦并不知道凌子岺针灸拔毒这事儿,他一进门就看见师父盘膝而坐在矮榻上,似乎正在打坐。 可走近了才看清,凌子岺紧闭双目,眉头紧蹙。垂在膝上的双手紧紧握着,脸色惨白似是在遭受着巨大的痛苦,额头的冷汗已经将头发都泅湿了。 凌子岺以内力相抗,捱过一阵彻骨的疼痛,神志也随着疼痛退去,逐渐清醒过来。一睁开眼睛,她看见了魏沐谦半跪在她的面前,满脸担忧。 “师父。”魏沐谦脸色白的并不比凌子岺轻上多少,见师父醒了立即去扶,触手冰冷一片,不禁讶异:师父的身体好冰。 凌子岺脸色稍缓,接过魏沐谦递上来的帕子随意地将脸上和脖颈的冷汗擦了擦,有气无力的问:“你怎么来了?” 魏沐谦却并未理会,在他心里,师父此时的状态很不对,他握着凌子岺的手腕想搭脉,可苦于自己学艺不精,只探到师父现在脉象细弱,内力空涸。 “师父你到底怎么了?哪儿难受啊你跟我说,王府怎么回事?没人管你的吗?师父你等着,我这就喊师叔去” 第165章 风筝 “苡仁!”凌子岺一急引得真气震动,不由气短闷咳。 “师父!”魏沐谦吓得不敢动了,蹲在矮榻边小心翼翼的握着师父的手腕。 凌子岺看着魏沐谦,眼里始终挂着笑意,伸手想够矮榻一旁的锦被。魏沐谦看了,立刻伸手拽过被子裹在师父身上,又跑去桌上倒了一杯水小心翼翼的捧着。 “师父,你刚才是怎么了?”魏沐谦无措的看着凌子岺。 凌子岺搓了搓自己有些发麻的手指,淡笑道:“没事,你师叔替我针灸来着。” 魏沐谦便是一愣,将手里用内力催热的水杯递给师父:“为什么师父要针灸?生病了吗?是我不好,这几日都在府里没顾得来看师父,连师父病了都不知道” 凌子岺抬手拍了拍少年的肩,接过温热的水杯喝了一口,安慰道:“不怪你。是我身上以前的毒蛊需要拔出来,要针灸一个月,有你两位师叔照看着,就没告诉你。” 魏沐谦眼圈泛红:“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凌子岺苦笑:“告诉你干什么?你又不能替我疼。” “可我会陪着师父啊!”魏沐谦将师父手里的水杯拿走,又可怜兮兮的弯腰凑到矮榻前,“师父你别老拿我当小孩子,我可以照顾你的。” 凌子岺翻了个白眼,四周环视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魏沐谦身上,突然笑了起来:“大半夜什么重要的事非得过来?不会是被小郡主赶出来了没地方去找师父来告状的吧?” “”魏沐谦心里一惊,原本到嘴边的质问梗在喉咙,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忧心师父的伤势,怎么忍心在这个时候再给师父添堵。 凌子岺打量着魏沐谦,见他一脸怂的低头不语,笑意更深:“好了别挎着个脸了,师父知道你乖。小郡主是南疆库尔勒部族的掌上明珠,自然是娇惯了些,但她心思单纯,没什么恶意的。苡仁你是一个男子汉,要有度量,不能跟女孩子一般见识,对不对?先忍几天,等渊国边境线解封了,我立刻派人送她回南疆。” 魏沐谦猛然抬头:“还送她回去?”等她下一次再从南疆来,岂不是要和镇北王成亲? 凌子岺轻笑,饶有兴趣地便故意逗他:“怎么?刚才还一脸不乐意,这会儿又舍不得人家走了?” 魏沐谦暗暗咬牙:我是不想让她走,我还想杀了她。可又转念一想,杀人容易,可南疆郡主要是死在渊国地界,不知要给师父王爷惹出什么麻烦来。 魏沐谦眉头皱的更深,看来得找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师父和王爷感情甚笃,怎么能允许一个外人插足,进来搞破坏平白惹师父伤心。 见魏沐谦一直低着头不言声,凌子岺略有些嫌弃的拍拍魏沐谦的手,“好了,赶紧回去吧。女孩子气头上的话做不得真,回去多哄几句就行了。师父困了,要歇息了。” 魏沐谦闭了闭眼,才抬起头,瞄了师父一眼,沉吟道:“我我能不能看着师父睡了再离开?” “随便你”凌子岺从矮榻上下来,越过魏沐谦就往内室走,“走时候别忘了熄灯”话还没说完尾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倦意。 身后缀着耷拉着脑袋紧跟着师父的小徒弟,凌子岺爬上床将里侧的被子裹了,阖上眼睛后不觉好笑,觉得魏沐谦还真是孩子气。 折腾了大半夜,又是针灸又是捱疼,凌子岺实在是困得难受,一阖上眼没多久就满心安宁的睡去了。 魏沐谦立在床尾,居高临下地看着师父的睡颜,看着师父如同小猫一般将自己埋进被褥里,听着她呼吸逐渐变得安稳均匀。 他轻轻的上前,俯下身伸手想碰一碰师父平日那清冷的眉眼,却又不敢只得虔诚的看着,目光如月色一样温柔。 师父,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魏沐谦挥手熄灭房间里的灯烛,悄声退出去关上了房门。 外面月朗星稀,他走至院落中央突然回头抬眼望向漆黑如墨的屋顶,轻轻笑了笑,而后转身踏着轻功从围墙飞走。 一直在屋顶的暗探护卫皆松了一口气,退出小院范围,又遁入一片黑暗中去。 (徒弟:王爷派这一帮子护卫也不知道是保护师父还是监视师父?) 时辰过了三更天,魏沐谦回到魏府。 迪丽小郡主可能也知道自己这些日子闹腾的有些过分,魏沐谦被她气的大半夜跑出去,她也不敢追,只好在门口等他。结果这一等,她就坐在大门口的台阶上睡着了。 魏沐谦脚步顿住,经过一番心理挣扎,最后还是妥协的上前,将小郡主抱起来送去房间。 小郡主睡得 模糊眼睛睁开一条缝,伸手去摸魏沐谦的脖子,“魏哥哥,你回来啦” 魏沐谦皱眉头。 大约是在外面等久了身上冷,小郡主往魏沐谦胸口蹭了蹭,闷闷嘀咕一声:“魏哥哥你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 魏沐谦僵硬了一瞬,紧了紧环在小郡主后背的手臂,沉声道:“别乱动。” 小郡主就嗷呜一声钻进魏沐谦怀里不敢言声了。 等魏沐谦安顿好小郡主,再回到自己房间时,已经周身酸疼,头疼欲裂的挪不开步了。 到了第二日早上,小郡主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好好的睡在自己房间床榻上,又似乎想起昨晚魏哥哥将她从大门口抱回来,心里不由甜滋滋的乐开花。 外面天晴风徐,小郡主又突发奇想,蹦蹦跳跳的跑去推开魏沐谦的房门,非要魏沐谦陪他去城外放风筝。 魏沐谦头天夜里难受头疼没睡好,本打算早上多睡一会儿的却被闯入他卧房的小郡主吵得更难受,无奈只好忍着身体不适,头重脚轻的穿好衣服,带着小郡主出了门。 府里下人备好了马车,小郡主非不依,非要骑马出城。吵嚷了半天,魏沐谦只好依着她,又让下人牵马来。 魏沐谦的贴身小厮顺子见自家爷脸色透着病态,又见小郡主吵得急,没敢上前劝。只是多了个心眼,待自家爷和小郡主骑马走了以后,他也赶紧催马追上远远跟着。 第166章 坠马 午后,秋风凉爽,医馆没有顾客,白芨和沈俞出去了,留下菘蓝和两个学徒在店里。 魏府的小厮顺子骑马匆匆赶至医馆,带来一个坏消息。 魏沐谦从马上摔了下来,人已经昏迷送到了魏府。 菘蓝心里一惊,连忙打发其中一个学徒去找白芨沈俞,他自己则赶紧收拾了药箱跟着魏府小厮出了医馆。 傍晚的时候天色阴沉的早,似有风雨欲来的征兆。 晚饭过后,凌子岺去了练功房,白日里她拆卸的一些暗器机关零部件还摊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怕一会儿下雨淋湿了再生锈,就赶着去收拾。 刚收拾完,丫鬟进来通报,说曹管家有事求见。 魏府。 凌子岺匆匆进了魏府内宅,就看到了在廊亭下迎接她的白芨。 “到底怎么回事?”一见面凌子岺就劈头问道。 白芨一边引着凌子岺往后院走,一边叙述道:“午间时候从马上摔下来的,外伤不打紧。就是人一直高热昏厥,菘蓝检查过他的身上,腹部的伤口已经溃烂发炎。” 凌子岺一愣:“怎么会?他那伤都半个多月了,伤口还没长好?” 白芨不知前因后果,只就事论事道:“目前看来是的,菘蓝已经给他清创用了药,但已经一下午了,人还是没有醒来的迹象。我们这才赶紧通知师姐你过来” 凌子岺微微垂下眼帘,想起昨晚出现在王府的魏沐谦。他什么都没说,却仿佛有满肚子话要说一样。他一直都是个懂事的孩子,要不是被小郡主欺负的狠了,他何至于大半夜跑到自己那儿。 凌子岺有些懊悔,昨晚为何不好好问问他,一味的劝他忍让也不管他愿不愿意,结果把人逼的还有他那伤,之前凌子岺就发现愈合的有些慢,还以为是年轻人好动不在意,以为皮肉伤时间久了自然就好了,没想到 晚风慵懒,吹不过卧房重重帘幕。 凌子岺微微垂下眼睫,素手搭在魏沐谦的手腕上,正凝神用内力探脉。 菘蓝和白芨则并肩站在床尾,闯祸的小郡主抱着膝盖坐在圈椅上整个人缩成一团,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 魏沐谦发着高热浑身滚烫,意识模糊,直到经脉疼痛乍起,他才从混沌的酸软中反应过来,全身疼痛如潮水蔓延,腹部更是疼的火烧火燎,他忍不住挣扎起来。 凌子岺按习武之人的常用疗伤之法,御真气自腕脉而入,直入天池逆走心经,真气行至心脉时明显感觉到受阻。她强忍着心疼,咬牙狠下心,灌注内力的手掌强行打通了被阻的心脉。 昏迷之中的魏沐谦一下子呛咳出血来,菘蓝赶紧上前递上手帕,吐出来的血里混着黑紫的血块。 清理了经络淤血,魏沐谦的脉搏有力了不少。凌子岺这才离开床榻,到水盆边净了手才坐在桌前写药方,完后交给白芨。 等菘蓝和白芨离开后,房间里安静下来。魏沐谦依旧昏迷着,凌子岺将那小郡主提溜出了房门,才有功夫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当时刺伤苡仁用的什么武器?”站在庭院里整了整衣袖,沉着脸严肃的看着站在她对面局促不安的小郡主。 迪丽郡主听到诘问,猛地抬起头,眼睛带着迷茫:“武器?不是剔骨刀。”当时她被亲的慌乱了,就随手抓了什么,事后才知道那是一把剔骨刀。 剔骨刀? 凌子岺心都要跳出来,目光紧紧盯着小郡主,“你用宰牛羊的剔骨刀伤的他?刀子是新的吗?上面有没有沾染过生肉,宰的牛羊是否是病死的?那上面有没有毒菌你清不清楚?” 小郡主被呛得张大嘴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魏沐谦的伤势一直反复,恐怕问题就是出在这把剔骨刀上。伤口反复溃烂发炎,即便魏沐谦用内力压制住伤势,但毒菌已经随着血液流遍全身经脉,就会发热引起癫痫昏厥,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药石无医。 凌子岺气的肝疼,自己这傻徒弟差点儿就死了。可再一看小郡主眼泪汪汪,想哭又忍着不敢哭的模样顿时气就消了一半,便瞪了她一眼,有点没好气地问道:“尊贵的郡主大人,你现在是想让你的魏哥哥活着还是死了?” 迪丽郡主急了,眼泪啪啪的往下掉,一把拽住凌子岺的衣袖,哭求道:“师父,师父,你救救他,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听话再也不欺负他了。”哭着哭着就要往下跪。 凌子岺冷静下来,又有些好笑,这是不是魏沐谦那臭小子因祸得福呢? “他现在发着高热,还没有度过危险期,夜里需要有人守夜。我开的药方必须按照 三碗水煎成一碗水的药量,早晚各一副。只要人醒过来,七天之内不再发烧,才算度过危险期,否则”凌子岺一番话说的半真半假。 迪丽郡主乖顺的连连点头保证:“师父放心,我守着魏哥哥,我这七天哪儿也不去,我就给他喂药,照顾他” “可是,”凌子岺犹豫:“郡主的性情太活泼,万一” “不会的,我保证不惹魏哥哥生气,他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师父,你就让我留下来吧,都是因为我,他才变成这样的,求你了师父” 凌子岺沉吟片刻,迎着小郡主殷殷相求的目光,才勉强点头:“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我可就这一个徒弟,他若有什么我不会再顾念情面会即刻赶你出府。” “好好,我知道。”见凌子岺松口,小郡主的脸上才露出一点释然的笑意。 凌子岺叹了口气,将被小郡主攥皱的衣袖抽出来,打趣她道:“既然要照顾你的魏哥哥,还不快去,说不准他现在醒了屋里吐血呢!” 小郡主脸色霎时间就白了,顾不上凌子岺说话揶揄,提着裙摆就朝屋里奔去。凌子岺见她俏皮灵动的背影,不由摇头轻笑。 出了内院,凌子岺看见了魏沐谦的小厮顺子,白芨说之前就是他来医馆报的信。 “尊师父。”顺子恭敬作揖。 凌子岺皱眉:“你会武功?” 顺子坦然道:“一点儿拳脚功夫,强身健体罢了,跟我们爷不能比。” 凌子岺看着他不言语,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半响,才说道:“一会儿你去医馆拿药,这几天府里看紧些,小郡主要是再闹,你知道该怎么做。” 顺子躬身再作揖:“是,尊师父。” 第167章 生米煮成熟饭? 魏府。 天亮,魏沐谦醒来。 一夜高热,浑身皮肉哪儿哪儿都疼,尤其是心脉处更是疼的如百蚁蚀心。他下意识的抬了一下手,才发现手臂酸麻不已,原来竟是被迪丽郡主枕在头下。 动不了,那便不动。 魏沐谦阖上眼睛,凝神运转内力压制紊乱的内息,良久,无甚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放松的笑容,才吐出一口浊气。展开皱起的眉头,睁开眼透过半开的窗棂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小郡主睡得不沉,魏沐谦稍稍一动,她立刻就惊醒了。 “魏哥哥!你醒啦!太好了!你吓死我了!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 魏沐谦被她拥着,两人贴得很近,近的魏沐谦一呼一吸都闻见小郡主身上少女的馨香。眼前的少女因为内疚儿紧紧抱着他,带着体温的眼泪淌进他的脖颈里。 魏沐谦恍惚间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整日在他面前骄纵刁蛮张牙舞爪的小郡主,也会这般体贴暖人心的吗? “魏哥哥,你感觉怎么样啊?还难受吗?疼不疼?饿不饿?你一定是喝了,等着,我给你倒水”迪丽郡主小心翼翼的观察魏沐谦的脸色,然后又跑去倒水。 魏沐谦愣神地盯着那张开合的唇,“” 迪丽郡主端着茶碗喂魏沐谦喝水,可她哪儿干过这伺候人的事儿,眼见魏沐谦被她照顾的呛咳不已,她沮丧的捧着碗,身体微微颤抖,眼眶越来越酸。 小厮顺子敲门,端来了刚熬好的药,又备了漱口的温水和蜜饯。 喝完药的魏沐谦还是虚弱的很,顺子将他身上染血的里衣和床铺都换了下来,又给主子掖好被角才抱着一团脏污出房门。 原本这些染血的衣服和床单是要烧毁丢弃的,府里也不缺这几个银子。可迪丽郡主非要拿走浆洗,顺子拦不住,便索性由着她了。 魏沐谦睡下不足一个时辰就醒了,他在府里逛了一圈,最后在后院的一处偏僻水井旁找到了正在浆洗床单的小郡主。 大约是泡水揉搓的时间太长,郡主的手指手心通红一片,一旁临时搭起的竹竿上晾晒着已经洗好的衣服。 魏沐谦走近了一看,竟是他的里衣和外袍。 “你在干什么?”魏沐谦将蹲在地上的少女拽起来,瞧着她濡湿的衣裙下摆,不禁皱眉:“我府里没有下人了吗?委屈你一个南疆郡主在这里洗衣服?” 迪丽郡主心中酸涩的很,不知该如何开口,只低着头小声嚅喏:“我我想给魏哥哥洗干净。” 魏沐谦沉默的扫了她一眼,语气有些冷漠:“怎么?郡主当腻了,想当婢女?” 原本以为他如此奚落嘲讽她,她必定银牙一要火冒三丈要跟他算账,却不想小郡主只是默认的点点头,模样居然十分乖巧:“魏哥哥病了,我可以当婢女照顾你。虽然我做的不好,但我会努力学习怎么做好一个婢女!” 魏沐谦忍不住愣住了,心里倒抽一口气,半响才敷衍一句:“随便你!”语毕,转身就走。 迪丽郡主虽然平时胡闹了些,但说话还是一言九鼎的。 她说要做魏沐谦的婢女,果真就满心满眼的缀在他后面,除了睡觉洗澡如厕,简直是寸步不离。 头两日,魏沐谦是十分不适应的。瞧着眼前的少女忙里忙外,一会儿给他端药盅,一会儿给他拿饭膳。晴时打伞,夜晚盖被。嘘寒问暖,小心翼翼。 后来这几日,仿佛只要魏沐谦一皱眉头,小郡主就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看书看累了的魏沐谦一抬眼,端详着给他揉腿的纤纤手指,突然伸手一把按住。 “嗯?”迪丽郡主被魏沐谦突然的动作惊到了,目光一触上魏沐谦的,立即低下头耳朵连带着脸颊都涨红了。 到了就寝时间,顺子有事请假了,给魏沐谦换药的工作自然落在了小郡主身上。 其实魏沐谦身上的伤再解毒之后,不到三天就愈合了。只不过之前反复的发炎清创,留下的疤痕看起来有些吓人而已。 “你回去吧,药放着,我自己来就行。”魏沐谦下逐客令。 迪丽郡主捏紧了拳头,固执道:“我给魏哥哥上了药再走。” “不用。” “用。”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终于以魏沐谦妥协让步而结束。只是不知为何,少女裹着药粉的指尖轻触上伤口,那片皮肤便窜起一股带着麻酥酥的小火花。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灯油燃尽,朦胧的月光透窗而入。 那一刻,魏沐谦想到了师父,或许,眼下就有一个法子可解困局 于是下一个瞬间,魏沐谦做了一个让迪丽郡主有些猝不及防的动作,天旋地转间,她被一双温热的手掌牢牢按在了柔软的衾被上,她还未惊呼出声,滚烫且柔软的唇就落了下来。 魏沐谦的动作算不上温柔,以他的武功修为轻易制住了不断挣扎的小郡主。他没碰过女子,不知道女孩子的衣服层层叠叠这般繁琐,他甚至有些急迫的撕扯掉那些柔韧的锦缎衣料。 接下来发生的就顺理成章了,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第一次坠入温柔乡,被灭顶的快/意灌满少年人的身体和灵魂,他无法思考,无法控制,只能遵从身体本能的占有,掠夺。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魏沐谦合衣下榻时,时辰已经过了夜半子时。 地上到处散落的是撕裂的衣衫锦缎布料,他坐在床沿边愣怔了片刻,才扭头去打量与他春宵一度的枕边人。 迪丽郡主早已昏睡过去,凌乱长发铺开在寝枕上,从衾被里滑落出来半个雪白的肩头,苍白带着潮红的小脸泪痕纵横交错,微蹙的眉头即便沉睡着也时不时抽噎几下。 魏沐谦弯起嘴角,低下头看着自己外衣微敞的腰腹间,因为动作重新崩开的伤口,心里不知想到了什么,鬼使神差的缓缓伸手去按压那处渗血的皮肉,鲜红的血液瞬间就涌了出来。 魏沐谦自虐一般的折腾伤口,麻木了一般,额上沁出了一层层的冷汗,隐忍不发的闷哼声,在寂静的夜晚尤为可怖。 等他重新躺回床榻上,房间里已经氤氲了一层凉薄的血腥味儿。魏沐谦似乎很享受这个味道,他嗅了嗅,才心满意足的阖上了眼皮。 第168章 魏沐谦的苦肉计 苦肉计还是很有用的,尤其对方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朝晨簇新的阳光,微风吹起窗幔一角,清冷洒满红梅的被窝。小郡主从噩梦中醒来,酸胀的眼睛带着初醒的迷懵。 “啊啊!!!!!” “” 顺子端着自家爷的洗漱水盆刚一脚踏进内院,就听见了爷房间里传出刺耳震耳的嘶喊声,吓得他手一哆嗦,水盆摔在地上,拔腿就往房间里冲。 “爷”顺子未喊出口的话在看到房间里的景象时直接傻眼了,连忙用手捂住眼睛扭头就往外走,嘴里磕磕巴巴的说着:“对不起对不起,我什么都没看见,我什么都没看见” 小郡主气的自己全身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大脑停止思考,张着嘴楞在那里,半响都说不出话来。 魏沐谦白着一张脸,双目紧闭,仿佛睡着一般纹丝不动。 “魏苡仁”小郡主开口,声音带着颤抖。 “”魏沐谦没有反应。 小郡主一激灵,腾地从床上坐起来,瞪大眼睛,尽是疑惑的伸手推了他一把,被褥下却摸了一手的濡湿。 血,这么这么多血? “来人!来人啊!”小郡主也顾不了许多,急忙扯过搭在床沿边的一件外袍裹在身上,一边去探魏沐谦的鼻息一边大声呼喊。 顺子并未走远,听到呼声立刻又往回跑,站在房间门口吭哧吭哧不敢进去,“主子,您有什么吩咐?” 小郡主听见房门外有人搭话,立刻喊道:“你家爷昏迷了,赶紧去医馆叫人。” 顺子一听,不敢耽误,急忙忙跑了。 院外的脚步声渐远,小郡主才吸了吸鼻子,委屈涌出,思绪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砸在地板上,没一颗都在提醒她,提醒她昨夜的不堪 她边哭边弯腰捡起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心里被莫名其妙的憋屈堵的难受,她看了一眼床榻上依旧昏迷着的人,抽噎两声就转身抱着一堆衣物离开了。 半个时辰后,菘蓝给魏沐谦重新处理好伤口,嘱咐他一定要卧床静养两日,否则伤口再感染引起发热,可就麻烦了。 失血过多的魏沐谦说话都有气无力,“谢谢谢师叔。” 菘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然后目光转向一边的小厮顺子,道:“看好你家主子。” 顺子脸一红,道:“是。” 待菘蓝走后,魏沐谦的目光在房间里打量一圈,才问顺子:“郡主呢?” 顺子一边换下床榻上脏污的床单床褥,一边回答:“刚才我煎药的时候,看见她在自己房间。” 魏沐谦平静的看着换下来扔在地上的被褥,对顺子吩咐道:“这两日我出门一趟,郡主来了就说我在休养,谁都不见。” 顺子立即道:“可蓝师叔说了要主子静养,不宜走动。” 魏沐谦轻哼一声:“正是需要静养才要出去。” 顺子就低下头不言声了。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魏沐谦躲进了沈俞的府邸养伤,菘蓝将魏沐谦的伤情告诉了凌子岺,凌子岺当天就去了沈府。 午后阳光有些暖,沈俞命下人搬了张矮榻在院里。魏沐谦也不客气,乐得享受沈师叔的照顾,斜躺在矮榻上盖着薄毯小睡。 而沈俞则守在一旁,敲敲打打的收拾他那一堆木工活。 凌子岺提着一筐子葡萄进了内院,那是南疆特使一早送到镇北王府的,她不认识是什么品种,只看得粒粒饱满如红宝石,就让曹管家备了两份,一份差人送到了医馆,另一份她带着进了沈府。 沈府比魏府在地理位置上更偏向于幽静些,内院宅子更大,一树一景也更别致心裁。 凌子岺将手上的葡萄交给沈俞,眼神示意先离开,沈俞会意,提着葡萄就离开了内院。她搬了把竹椅悄声坐在矮榻边,盯着午睡的魏沐谦。 即使在睡梦中,他眉头依然微微蹙着,凌子岺看着心疼,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他眉头的纹路。 顺子将魏府早上发生的事情跟凌子岺禀报一番,她也没料到事情会这么发展。虽然一开始她的初衷是有意撮合这段姻缘,但也要两人都肯愿意才行。她虽然知道南疆女子一向爽利,但也太尤其是自己徒弟为此还伤的这么重。 要说不心疼肯定是假的,可咱们这边是一个男孩子,这种事怎么说也是女孩子吃亏,凌子岺又十分窝火,一时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师父” 一声 低语,声音虽轻却真真切切地传进凌子岺的耳中,她心里一颤,微微低下头去,竟魏沐谦身上盖得薄毯往上提了提,“伤口还疼吗?” 魏沐谦轻轻摇头。 凌子岺伸出手,轻轻理顺少年被风吹得微乱的碎发,叹了口气:“师父知道,你受委屈了。你这段时间就在你沈师叔府上养着,南疆边境线已经解封,我过两天就安排人送她走。” 魏沐谦抿唇不语。 凌子岺接着道:“这事你不愿意,师父断不会逼你。发生了咱也当没发生,她想要什么补偿,只要她提出来,师父一定尽力替你办到。等过两年,师父再给你找一个温柔安静的书香门第女子为妻,可好?” 魏沐谦有些费力的欲起身,勉力用手肘撑着上身,缓了缓,才对凌子岺说道:“师父,我愿意娶她。” “你”凌子岺看到自己徒弟如此隐忍懂事,更加心疼,“苡仁,其实发生这样的事为师也有责任,我第一次见她便知她是渊国与南疆的和亲郡主,只是圣旨未下,没在民间传开已。我见你二人颇有些缘分,你们要是互相喜欢就想着替你做主,谁知你可怨师父自作主张?” 魏沐谦沉默良久,才幽幽接道:“师父是为我好,我知道。” 凌子岺一哂:“和亲的对象是镇北王顾北煦,难道你不认为是师父利用你转移危机吗?” 魏沐谦抬起头来,目光如炬地盯着凌子岺:“如果没有我的介入,师父打算如何?” 凌子岺自嘲一笑,缓缓道:“我能如何。这本来就是一个别人设好的局。我知道这件事后问过王爷,他的态度很坚决,恐怕就算南疆郡主顺利嫁到镇北王府,也不会活命太久。顾北煦这些年攘夷平内,守关震匪,上皆闻达诸侯,下触江湖武林,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之能,又怎么会受制于一个政治联姻的小小和亲郡主?” 第169章 吃葡萄 魏沐谦一愣他恍然大悟,从小生活在官宦大院,见多了父亲后宅那些姨娘乌糟腌臜争宠夺产的鬼蜮伎俩。他以为,镇北王府也是一样的,他舍不得师父被一群无脑的女人算计,更舍不得师父与别的什么女人共侍一夫,他觉得师父特别好,王爷不配! 可是他猜错了,男人和男人也是不一样的。世间有父亲那种可以娶很多姨娘的男人,也有王爷这种鹣鲽情深的男人。终究他觉得师父值得最好的。 “师父,我还是想娶她。”魏沐谦一个字一个字的掷地有声。 凌子岺道:“不觉得委屈?” 魏沐谦道:“我是男人,既然做了就该承担。” 凌子岺放柔了神色:“师父问你会不会委屈?你跟我提什么男人责任?” 魏沐谦避开她的目光,低下头,“我” 凌子岺忽然一笑,少年人的心思还有什么难猜的,抬手压了压他的肩,道:“你想娶,南疆未必会放人?” 魏沐谦讶异:“啊?” 凌子岺笑着摸摸小徒弟的头,道:“放心,师父自有办法。” “那王爷还会杀她吗?”魏沐谦坐直了身子,俊秀的眉眼竟染上了一丝生气。 凌子岺轻咳了一声,模棱两可说道:“她若嫁给你,你便是她的保命符。她若不嫁你,死生又与你何干?” 魏沐谦一时心中百感交集,他既无法确定迪丽郡主是否真的愿意嫁他,又担心她以后危险重重的结局,一时哑然:“那我该怎么办?” 凌子岺施施然道:“什么都不要管,专心养伤,不要露面,不要见她,不要回魏府去。一切自有师父。” 魏沐谦点点头。 正事聊完了,沈俞也就端着洗好的葡萄出现了,相较于菘蓝白芨,他这个冒牌师弟在凌子岺面前是最规矩本分的。又因为他不了解凌子岺这个徒弟的过往,自然也就无冤无仇,魏沐谦也乐得跟他亲近。 “师叔。”魏沐谦朝沈俞唤了一声。 沈俞不自然的应了,将手里的葡萄果盘放在矮榻边的小桌几上,才对凌子岺说道:“师姐,我让下人备了酒菜,晚饭就在这儿吃吧?” 凌子岺笑着点头,道:“辛苦你了,对了,派人去喊一下白芨和菘蓝过来一起吧,这个时辰,菘蓝他们应该还在医馆,晚上别让他做饭了。” “是,”沈俞浅笑着应道:“那我先去安排,就不陪师姐了。” 待沈俞离开,凌子岺才回头,见魏沐谦怔怔地看着她,有些莫名其妙问道:“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啊?” 魏沐谦略有些不自在,轻声道:“我看沈师叔有些怕你。” 凌子岺皱起眉,“什么意思?” 魏沐谦摸了摸鼻子,说道:“他跟你说话,都不敢看师父你的眼睛。” “就这个?”凌子岺笑了笑,捻起一颗葡萄,剥了皮塞到小徒弟嘴里,道:“难道你不怕我?小崽子胡说八道,我会他们师姐,害怕才是正常的。” 魏沐谦嘴里含着葡萄,小声嘟囔:“师父生气的时候,当然怕。可是师父对我好的时候,骂我我也开心。” 凌子岺正剥葡萄的手指一顿,过了片刻才懒洋洋的应了一声,叹道:“唉孩子长大了,说话都挑戳心窝子的话说。你要真嘴巴这么甜,师父就不用操心你讨媳妇呦!” 魏沐谦张嘴接过师父剥好的葡萄,又补了一句:“我说的是实话。” “行啦!吃还堵不住你的嘴!”凌子岺截口打断他。 魏沐谦被喂了一嘴葡萄,嘴巴鼓鼓的瞪圆了眼睛像个小仓鼠,惹得凌子岺伸手拍了他小脑袋一巴掌,训他:“多大人了,还玩!” 魏沐谦笑眯眯含糊道:“甜。” 废话!南疆特供上来的御品葡萄,能不甜吗? 过了一会儿,沈府的下人领着顺子进了内院,正在吃葡萄的魏沐谦略一迟疑,皱眉问他:“不是让你守在府里,怎么过来了?” 顺子抿唇,朝魏沐谦和凌子岺分别行了礼,才说道:“爷,郡主在府里闹得厉害,小的实在是实在是劝不住,才来讨教爷如何是好?” 凌子岺一双潋滟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你来的时候没看看身后,有没有跟了尾巴?” 顺子立即回道:“尊师父放心,小的一向办事稳妥,郡主此刻正在房里昏睡着。” “你把她打晕了?”魏沐谦腾地从矮榻上起来,直直的看着他。 顺子不紧不慢回道:“爷放心,只是一般的安神香。郡主千金之躯,就是借 小的十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动粗啊!” 凌子岺微笑的点点头:“你倒是会办事。” 顺子道:“小的一切但凭爷吩咐。” 魏沐谦小心翼翼瞥了师父一眼,陡然从心里升起一丝恐慌。迪丽郡主年龄太小不知深浅,他怕师父厌恶了她,万一再不禁紧张起来,小声央求道:“师父” 凌子岺轻笑一声,朝顺子吩咐道:“你先回去。郡主想怎么闹由着她,你们也别拦。只一条,不准她出府,需要人手就去镇北王府跟曹管家说。至于你们爷他在沈府的消息要是泄露出去,唯你弑问。” 闻言顺子脸色几不可查地一黯,后退半步,忙道:“是,小的记下了。” 刚刚那么片刻,魏沐谦瞧着凌子岺看顺子离去背影的眼神,竟像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心里明白,可又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可是觉得顺子这人有问题?” 凌子岺眼色沉沉地望向他,半响才意味不明的问他:“他是你的人,你可看出什么不妥?” 魏沐谦当即愣了一下,轻轻摇头。 凌子岺道:“就是因为看不出什么不妥才是真正的不妥。” 魏沐谦皱紧眉头,更疑惑。 只听凌子岺慢慢说道:“会武功,知礼数,进退有度,不卑不亢,这么年轻又优秀的下人可不多见。卖身契上写的是家道清贫,眼里却无一丝烟火贪欲,你再看他背后那副骨相清隽,倒像是哪个江湖名门正派里养出来的弟子。” 魏沐谦脸色变了又变,只怔怔地听着。 凌子岺摇摇头,捻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道:“是福不是祸” 魏沐谦急了,“师父!关于王府的事我从未跟任何人提过。” 凌子岺笑了笑,将落在魏沐谦肩头的一片树叶轻轻拂下去,才缓缓道:“师父要是连你都护不住,也就不必” 第170章 白芨失踪 沈俞在府上备下了一桌饭菜,派去医馆请菘蓝白芨的下人没多久就一个人回来,带来菘蓝公子的口信,说白芨公子今早出城去接药材货,现在日沉西山还未回来,菘蓝公子在医馆等着着急,就先不过府来了。 沈俞心里一沉,白芨性格虽大大咧咧,但办事还是稳妥的。只是出城接应药材,就算路上贪玩了些,也断不会在城门都落锁了还不回来。 这时沈俞心里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朝那下人吩咐道:“你将饭菜分装两份趁热给菘蓝公子送过去,跟他说一声,就说师姐在沈府。” 下人应了一声,便去拿食盒了。 沈俞越想越忧心,抬腿出了饭厅,直接去后院子找凌子岺去了。 结果可想而知,这顿饭没吃成。 凌子岺一听说白芨失踪了,哪儿还顾得上旁的,吩咐沈俞好好看住魏沐谦,就急匆匆的施展轻功从后院墙头飞走,连大门都省了。 夜色完全暗下来,医馆是这条街唯一亮着灯还大门敞开的店铺。 菘蓝站在门口不时的朝街道一头张望,借着月光,看清远远飞来的白色纤薄身影,立刻往前迎了几步,“师姐” 凌子岺抓住菘蓝的手,道:“我都知道了,走,跟我出城。” 禹城施行宵禁,戌时一到,城门立即关闭落锁。 凌子岺拿着镇北王府的令牌带着菘蓝出了城,一路朝胡杨林方向而去,跟上次一样,白芨这次取货的地方来回都走胡杨林这条道。 天已经完全黑透,两人一前一后在半空飞来飞去寻了快两个时辰,一个人影都没看见。落地后,凌子岺提议重新在地面搜寻一遍,意在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马车车辙或打斗的其它痕迹。 一场急雨来临,雷声闪电过后,雨点霎时间就连成了线,仿若珠帘,高空坠下直直砸在两人身上。凌子岺拉着菘蓝的手腕朝前奔跑,寻了一处低矮的土地庙前暂时避雨。 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菘蓝脸色十分难看,眼睛紧紧盯着雨幕,地上的水汇聚成水洼,就算雨停了,他们也再难找到什么痕迹。 凌子岺也心中着急,问了菘蓝一些问题,比如进货的药材商是否是熟人,有没有什么过节?或者医馆这些日子有没有得罪什么难缠的顾客,有没有什么同行竞争对手故意刁难? 菘蓝摇头,有安王府特意关照过的医馆,哪个敢上门来为难。 雨势渐渐停了,夜空重新升起淡黄色朦胧弯月,树林的叶子灌木被雨水冲刷的明亮崭新。凌子岺和菘蓝鞋裤膝盖以下的衣袍下摆全湿透,走在水洼烂泥遍布的胡杨林,只专心寻找有可能的蛛丝马迹。 “师姐,你说白芨会不会出什么事啊?他从来不会这么一声不响的就”菘蓝声线颤抖,更咽的都快要哭出来。 “别乱想,”凌子岺伸手轻轻拍了拍菘蓝后背,“白芨的功夫不弱,就算碰上危险,也会想办法留下线索,等我们去救他的。我们在仔细找找” 菘蓝点点头,瞧着身旁这个被撒了一身月辉星光的师姐,望着那双幽邃似谭的眼里亮着一片柔和细碎的光,心里登时踏实了不少。 但是这一次,好运气再也没有光顾他们,直到鸡鸣不已,天光大亮,两人还是一无所获。白芨和那辆运输药材的马车就像凭空消失了,一点儿痕迹都没留下。 凌子岺和菘蓝不得不一身疲惫的回到禹城,菘蓝回了医馆,凌子岺则一刻不停回了镇北王府,将府里的护卫都派了出去找人。 曹管家奉王妃令,前往禹城县丞郭志杰处,令其悬榜重聘,派城中兵卫协助镇北王府出城搜寻找人。 整整三日,半数的禹城兵力派出去,白芨仍旧是寻无所踪,杳无音信。 凌子岺在府里等了三天,绝望的想,哪怕来个绑架信也好,至少让她知道人还活着。她不敢去见菘蓝,她怕看见菘蓝伤心欲绝的样子会受不了。 可她想错了,她没去找菘蓝,菘蓝倒是找上了王府。 “师姐,把人都撤回来吧,别找了。”菘蓝说这话时的语气平缓无波,冷静的简直算得上薄情寡义,要不是凌子岺对他的了解,险些被他眼底的决意糊弄过去。 “菘蓝” “师姐,我没事。”菘蓝语气轻柔的说道:“我和白芨早在第一天追随师姐时,就预想过会有这一天。我相信,只要白芨还活着,他一定会回来找我。要是也没关系,叹不过几十年光阴,我等他回人间,他在奈何桥边等我,左右谁都不亏。” 所有的温柔变成了绝情和释然,做不到与你同生共死,因为他首先是师 弟,他有责任义务守护在师姐身边。他对白芨心有愧疚却又义无反顾,杀手的职业生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血与泪共存。他们偷了两年的人间岁月静好,也到了该梦醒的时候了。 菘蓝眼中的破碎远比凌子岺想象的更加严重,至少在这件事发生以前,她一直觉得他们是兄弟,是知己,可此时此刻,菘蓝却用最平淡的语气将她千刀万剐。 上穷碧落下黄泉,相见时难别亦难! 凌子岺心中很是动容,她走上前张开双臂将脊背紧绷的菘蓝紧紧抱住,红着眼睛柔声道:“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师姐在” 菘蓝默默摇头,只咬着牙关,垂在身侧的手却越攥越紧。 须臾,菘蓝侧身想将师姐推开,凌子岺却不放手,一只手紧箍着他的腰,另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背,直到揽着自己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菘蓝没哭,凌子岺倒是先哭了。 菘蓝和白芨曾共同发誓,此生竭尽一切报答师姐教养传授武艺之恩,忠于守护,不离不弃,誓死追随。 他知道师姐这个人一向要强,前半生一直都在地狱般的痛苦里挣扎煎熬,曾重伤加身日夜煎熬,怕惹白芨和自己担忧,却吭也不吭一声,在他们面前从未掉过一滴眼泪。 只是这一次,师姐哭了,若不是疼的狠了 “师姐,菘蓝只剩下你了。”菘蓝幽幽轻叹一声,嗓音空灵的没有一丝生气。 第171章 师徒间的将计就计 白芨失踪,活不久人,死不见 禹城仿佛因为一个人的离开而提前进入寒冬,明明是秋风凉爽的舒适,凌子岺却觉得吸进肺里的是凛冬的冰渣,顺着血液融进骨肉,凝结成寒冰。 加上出城那一晚,又加上连着两晚,凌子岺都没顾得及针灸。菘蓝为白芨的事情心焦如麻,就算人再平静也是精神时而恍惚。 王府的巫医将王妃堵在了后宅寝房门口,丫鬟婢女加上管家跪了一地,求她接受巫医施针。 凌子岺心里清楚,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多爱戴多关心她这个主子,而是她一旦有什么闪失,王爷会让他们所有人陪葬。 罢了,跟他们置什么气! 眼下除了再继续派人扩大范围搜寻白芨,凌子岺还有一件紧要的事情没做。 沈府。 小郡主从最初的哭闹不休到现在的沉默不言,也不过才过了短短的几天时间。 那件事之后魏沐谦就不知躲去了哪里,连一个解释都没有给她。他身边的小厮一问三不知,防她却防的铁桶一般,油盐不进。 小郡主又是一个激烈认死理的性子,惊慌,无措,委屈,羞恼,她恨不得活剐了那个登徒子。 可是她见不到人,一腔怒火也就无处发泄,夜里辗转难眠又忍不住担心起他的伤势来。又过了两日,她彻底冷静了下来,心里又升起了将她尽数淹没的绝望。 难道魏哥哥是后悔了?不想负责任了?那她怎么办?她 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招惹她!不喜欢她,为什么允许她留在身边照顾有加!明知道明知道她是和亲的郡主,为什么还对她做这种事!不想负责就说出来,难不成她堂堂南疆郡主还会赖着他不成! 从日升到日落,小郡主固执的坐在魏沐谦的房间门口台阶上,她要等一个解释,亦要等一个答案。 凌子岺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小郡主头也没抬就知道来人是谁,魏哥哥师父身上独有的冷香味道,好辨认的很。 “夜晚薄凉,郡主可要保重身体。”凌子岺苍白的脸上挂着一抹清冷的温柔。 迪丽郡主没有抬头,只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喉咙发紧的问道:“魏哥哥他人呢?” 凌子岺不答,瞥了一眼低头发呆的小郡主,道:“渊国的边境线已经解封,郡主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会有马车送郡主回南疆。还望郡主将这些日子在魏府的经历全部忘了,放我徒弟一条生路。” 小郡主猛地抬起头,声线颤颤巍巍,“生路?谁给的生路?为什么要我放?他在哪儿?他自己为什么不来见我!” 面对质问,凌子岺没作出什么反应,只淡淡叙述道:“郡主怕是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 “他对郡主大不敬,做下这等令两国蒙羞之事,就算不判立即杀头,此生恐怕也休想走出死牢一步。”凌子岺看着小郡主发白的小脸,一挑眉,“何况是他身上的伤又严重了,牢狱不比府邸,恐怕伤重后缺医少药也撑不了多久。可惜了,我就这么一个徒弟” “不要!魏哥哥不能坐牢。师父你救救他,求你了” “怎么救?郡主你当小孩子过家家吗?他当爹,你当娘,游戏结束还是好朋友?呵呵你是即将和亲的郡主,敢公然逃出南疆给王爷带绿帽子,你觉得渊国王爷为了面子,会放过你们两个吗?” “我我我”迪丽郡主眉眼带着畏惧,忽然抓住了凌子岺的衣袖,“师父,我我想我要见魏哥哥一面,我有话跟他说。” 凌子岺肃了面容:“他不想见你。他说今生不复相见,换来世不再相欠,愿郡主往后一切安好。” 闻言迪丽郡主沉了气息,停了片刻,才落下泪来,低低地抿唇呜咽。 凌子岺这棒打鸳鸯的还是头回做恶人,没办法,这事要是不铺垫好,将来这小郡主脑袋再转过弯来,只怕此事就永远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如此良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郡主要是没什么话需要我转达苡仁,恕我就先告辞了,明日一早马车会在魏府大门外等,郡主保重!”语毕,凌子岺也不看她,径自转身就朝夜幕深处走去。 身后传来小郡主急急带着哭腔的一声:“明天我一定要见到魏哥哥,否则我绝不走!” 离开魏府后,凌子岺就直接去了沈府。 有些事情还是要跟魏沐谦提前串好词,省的明天谢幕演出再塌房了不是。谁叫徒弟看上的不是一般普通女子,想娶南疆郡主可 不是多拿点彩礼这么简单的。 沈府。 房间里的魏沐谦跪的太久,膝盖一片酸疼,连带着小腿脚尖有些麻木了。可是师父没回来,他自然是不敢起。 “受不住了?” 凌子岺的声音骤然在门外响起,魏沐谦一惊,瑟缩了一下:“弟子不敢。” 虽然事出有因,但看着自己的徒弟实打实的跪出一头薄汗,凌子岺到底还是有些心疼,便走到他面前站定,开门见山问道:“苡仁,你可是真心想娶那位小郡主?” 魏沐谦心里忐忑不安,却是老老实实低头承认:“是。” 凌子岺顿了顿,道:“既如此,你少不得要吃些苦头。那小郡主也是个倔强不开窍的,你们的事若是不逼她一下,只怕夜长梦多” 魏沐谦轻轻点头,忽然伏低叩首:“一切但凭师父做主!” 凌子岺暗叹,她如何不明魏沐谦心中所想,也不点破,只温声道:“起来吧!” 魏沐谦咬咬牙,跪了太久的膝盖已经麻木使不上力,勉强站起来,又一个趔趄跪了回去。惨遭蹂躏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那疼的十分酸爽。 “明日一早,我会派县丞衙役羁押你去魏府见郡主。至于怎么说,你心里清楚。成败在此一举,之后你就在禹城静候消息即可。” “师父,她可曾说了什么?” “没有。但为师看的出来,她还是在意你这条命的。南疆姑娘一向耿直,说话做事不会弯弯绕,你也最好简单明了的表述清楚。别到时候咬文拽字的反而弄巧成拙。” “是,师父,我记下了。”魏沐谦乖巧的应道。 第172章 不悔 凌子岺神色复杂的看了魏沐谦一眼,轻轻合了一下眼皮,缓缓伸手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的靠坐在圈椅上。 这几日殚尽竭虑为着白芨菘蓝的事,她已经有些心神俱疲。如今又忙着解决魏沐谦和南疆郡主的事,大意不得,南疆和渊国牵一发而动全身,要是一旦处理不好,她自己的徒弟她有把握保得住,就怕那貌美如花的小郡主命不久矣喽! 想到这儿,凌子岺复又睁开眼,定着目光带有几分深意的望向魏沐谦。房间烛光昏暗,少年的脸上棱角已初见分明的轮廓,俊朗明俏,尤其是那双同顾赫言几分相似的眉眼,细长蕴藏着黑白分明锐利的锋芒,宛如幽暗深邃的黑曜石。 凌子岺看的痴了,缓缓抬起手抚过少年人肌肤细致如美瓷的脸颊。魏沐谦被她一双眼睛看的有些心里发慌,师父上一次用这样的眼神看他,还是初次见面拜师时,她摸着他的发顶说:君不负我,我不负君。 那时魏沐谦是尚不清楚这句话的深意,只以为是拜师的客套官方话。如今再细细揣摩起来,师父这句话分明是透过他,对另外一个人说的。 那么这个人是谁?一切都是猜测! 刺痛来的猝不及防,魏沐谦疼的颤抖了一下。凌子岺的指尖如刃在魏沐谦脸上留下了一条狭长的口子,血珠沁出来,趁着白皙的肌肤陡然添了一抹诡色。 凌子岺凝目注视他半响,才说道:“不要上药,明天就顶着这张脸去见郡主。” 魏沐谦站在原地,看着师父走了。 屋外月色惨淡,冷寂的夜色被一片黑魆魆无情吞噬,只留下一片翻飞的衣袍下摆。魏沐谦无声的笑了,脸上的血珠凝成细线流淌下来,隐去了徒留悲意的笑容。 凌子岺回到府里也不安生,那巫医跟个鬼魅一般悄没声儿的等在内院门口,就等着给王妃针灸。 凌子岺知道逃不过,索性也就随他去,反正一个月的期限也剩不了几天了,再忍忍就过了。 “王妃,接下来这几日才是最关键的,余毒清了大半,需要每日调息静养,不可妄动内力,否则必受反噬之苦。”巫医一边收拾药箱一边低声嘱咐。 凌子岺实在没力气搭理他,只闷闷嗯了一声便阖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沈府就有下人敲开了魏沐谦的房门,送进来早餐和一套囚犯旧衣。 魏沐谦一夜未眠,膝盖昨日跪的淤青隐匿在宽大的囚衣下,每走一步都钝疼的厉害。 沈俞不明所以,只知道这是首领的安排,不该他问的他自然缄默其口。只是瞧见魏苡仁这般虚弱狼狈,不忍再看,只吩咐下人送他出去。 外面早有一队府兵衙役等候,为首的两个衙役带着手脚镣铐迎上来,给魏沐谦一一带上,这才推着他上了马车。 到了魏府门口,衙役们闯进府里,将前院围的水泄不通。魏沐谦被押进来前厅,没多久,小郡主就被府里下人带着神色匆匆赶来。 几日不见,两人都消瘦不少。 衙役贴心的将厅门给他们关上,给两个人留了一个独立的空间。 “对不起”望着她那双黯淡哭肿的双眼,魏沐谦苦涩的嘴角微弯,眼底泛上一片苍凉的孤寂,“师父说你想见我,恭喜你要回南疆了。” 迪丽郡主泫然欲泣,紧抿着唇忽然大步走上前,语带更咽地问道:“他们对你用刑了?” 魏沐谦缓缓抬手,镣铐哗啦作响,限制了他的动作,使得他原本想伸手摸一下眼前人的动作戛然而止,摇摇头:“有师父关照过,他们总会留些情面。” “你师父究竟什么人?”迪丽郡主抬头看着他,“他不是单单开医馆的,有钱能买通狱卒,却不能让狱卒护送你回家?” 魏沐谦哑然半晌,道:“她是镇北王妃。” 迪丽郡主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魏沐谦脸上露出一个苦涩的浅笑,“南疆与渊国和亲这事,圣旨未下,我和师父都是不知情的。直到你出现,因为边境线封锁,师父把你安排在我府里,本意是照顾你些时日,等边境线解封了,就派人送你回去。” “那晚是我昏了头,情不自禁才犯下如此大错,所以什么后果我都承担” 迪丽郡主心头一震,秀丽的脸庞透出狠厉,毛骨悚然的看着他,“你们师徒设计我?”只是怕她和亲过来与他师父争宠。 “你可以恨我,但整件事与我师父无关。”魏沐谦闭了闭眼,轻飘飘地说道:“我师父武功卓绝,天下无双。她与王爷伉俪情深,不分彼此。王爷从未将和亲这件事说与她,是因为打从一开始,王爷就没想过让你活。你不了解他们 ,在王爷眼中,我师父就是唯一的行事法则,何人胆敢伤她,必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镇北王是什么人!恐怕连南疆三岁小儿都知道,即便是死上一个和亲郡主又怎样?普天之下谁敢与他争锋。 粉身碎骨的代价! 迪丽郡主默默念着这句话,心脏阵阵抽疼起来。难怪表哥不怎么乐意这场联姻,她还天真的以为表哥是舍不得她远嫁。原来这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那你为何告诉我这些”迪丽郡主往后退了一步,哭笑不得的看着他,“是可怜我?还是” “我喜欢你。”魏沐谦淡淡地说道。 迪丽郡主泪眼朦胧,怔在原地。 “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娶你,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陪你看人间的日升日落,给你做一日三餐,陪你闯荡江湖。虽然有时候,你会惹我生气,可不妨碍你喜欢你,对你做作的,皆是出自本心,这辈子能如此活一回,我不悔!” 闻言迪丽郡主简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眼泪啪啪的扑进了魏沐谦的怀里。 魏沐谦揽着怀里哭的不断抽噎的人,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她的面容,擦去她的泪水,轻轻叹息一声:“丫头,哭什么!回去了就好好的,把我当做一场梦,就忘了吧!” 闻言迪丽郡主遽然推开魏沐谦,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你休想!” 第173章 小郡主回南疆 门外高喝一声:“时辰到了。” 紧接着前厅的门被从外面野蛮推开,两个衙役不由分说上前,粗暴的一左一右拉扯着魏沐谦的胳膊就往外拖。 “魏哥哥!” 迪丽郡主看着魏沐谦被他们拽的一个趔趄,似乎是触到了什么伤处,魏沐谦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煞白,实在忍不住才闷咳一声,死死咬住的嘴唇陡然汩出丝丝血迹。 魏沐谦定了定神,扭头看了追出来的迪丽郡主一眼,好像想挤出一抹笑容,却不知怎的,眼梢眉角都是温柔的悲伤。 “保重!” 车马辘辘,随着衙役的踏踏脚步声远去。 迪丽郡主瘫坐在府门口的地上,哭成了一个泪人。 不远处,凌子岺负手慢慢从街道踱步过来,悄悄叹了口气,站定在小郡主的面前。 “郡主,该出发了。”凌子岺出言提醒。 正哭的难以自抑的小郡主猛地一抬头,瞪着凌子岺,苦大仇深大声道:“骗子!你是个骗子!” 凌子岺噎半响,沉默了半天,才淡淡说道:“我救过你表哥的命,他为什么没将王爷已娶王妃的事实告诉你,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渊国皇帝逼着你表哥挑选和亲郡主,条件是渊国拥兵支持他做新的南疆王。你们库尔勒族虽然强大,但打不过另外两族阿克苏阿图什的联手。所以为了你表哥的统一大业,牺牲你一个小小郡主不算什么!” 迪丽郡主没有再吭声,只有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凌子岺接着道:“你也不必如此生气。据我所知,渊国的安王已经准备上书奏请,迎你入安王府了。他也是王爷身份,不算辱没了南疆。但有一点,安王一向自诩风流倜傥,他京城的王府已经有一个正妃一个侧妃还有三个妾室,只是不知道郡主你能接受的了吗?” 小郡主已经在气的浑身发抖了,要不是打不过眼前这个可恶的人 “马车在哪儿?”迪丽郡主站起来恶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朝凌子岺喊道:“我要回南疆!” 凌子岺点点头,抬手朝街角一指,笑道:“车夫是王府的护卫,他会亲自送郡主去南疆。只是那护卫武功尚佳,还请郡主收敛些脾性,可别惹了他。” 收敛脾性! 她堂堂一个南疆郡主被人耍的团团转,还要什么脾性!她现在恨不得冲回南疆拿马鞭子抽人! “你!把你徒弟看好了,可别叫他轻易死了!等我回了南疆,一定救他出来!” “没事,我徒弟骨头硬,冒犯了郡主吃些苦头也是应该的。” 小郡主欲言又止地看着凌子岺,后者一派事不关己的态度,最终牙一咬狠心转头朝马车奔去。 那马车一动车轮滚滚消失在街角,凌子岺凭空打了个响指,立即有几名王府护卫悄无声息的跟上马车而去。 魏府的下人出门来迎凌子岺,恭敬行礼:“尊师父,少爷有请。” 出了街口,魏沐谦就将县衙的衙役打发走了。自己一个人从魏府后门悄悄溜进去,换下那一身白色囚服,洗了澡换了干净衣服,正靠在矮榻上让顺子给他上药。 “你倒是够狠心,小郡主在外面哭的跟死了夫君一样,你却在这里躺着装大爷”凌子岺一进门就拿话呛魏沐谦。 魏沐谦摆摆手,让顺子先退下。 “师父”魏沐谦看着凌子岺脸色不悦,连忙从矮榻上起来,谁知动作起猛了,膝盖的伤刚上了药正火辣辣疼着,一个前扑差点摔趴下。 凌子岺一只手臂捞住他,垂下眼说道:“演的这么好,以前没少勾搭过小姑娘吧?” 魏沐谦脸上一红,“看看的话本。” 凌子岺来了兴致,歪头问道:“什么话本?言情的还是纯情的?有没有插图?空了拿给师父也看看。” 魏沐谦的脸红的更厉害了,“师父~你又逗我!” 凌子岺将魏沐谦按到矮榻上,收起调侃的语气,正色道:“师父看的出来,小郡主是真被你迷住了。你不管怎样,既然跟为师承诺了娶她,以后就要好好对人家,知道吗?” 魏沐谦低头一瞬又抬起来:“我记住了,师父。” 凌子岺颔首:“嗯,这几日你先待在府里养伤,没事不要去医馆烦扰你菘蓝师叔。” “师父,白芨师叔还没有消息吗?” 凌子岺摇摇头,“行了,你好好待着吧,师父走啦!” 镇北王府。 曹管家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在大门口的青石板路面上来回走动,眼睛时不时 的往街道尽头看一眼,好似在等什么人。 街道尽头一抹月白出现,曹管家眼睛一亮,立刻小跑着上前俯身行礼:“王妃,府里派出去的人回来一个重伤的,正在巫医院里救治” 凌子岺眉头一皱,撇下曹管家就直接奔进府里了。 回来的青年满身血污,凌子岺一靠近就看见巫医朝她轻轻摇头,意思再明显不过,此人救不活了。 “别动。”凌子岺按住青年欲起身行礼的姿势,见他疼的厉害,忙运气抵在他的胸口,触手冰凉,眼前之人已经到了五脏衰竭的地步。 青年强忍着剧痛从衣襟里拿出一物,颤颤巍巍的呈送到王妃面前,哑声道:“黑黑巫教。” 凌子岺一怔,将那被鲜血染红的荷包配饰抓到手里,定睛一看,是白芨的随身之物。忙追问道:“你见到我师弟了?” 青年缓缓点头:“黑巫教把他他被关在在义庄”话说到一半忽然吐出一口血,浑身一颤,艰难道:“义” 青年卸了力,眼里的光点涣散,缓缓闭上了眼皮。 义庄?黑巫教? “来人!”凌子岺朝门外大声道,待曹管家进来,忙吩咐道:“传令下去,立即派出府里所有兵卫,搜寻禹城外方圆百里所有义庄,快去!” 曹管家应了一声,赶紧着手安排去了。 眼见王妃也是忽然站起来,发号施令完一撩衣袍也是迈步正要走,巫医连忙拦住,踌躇提醒道:“王妃的身体不可过多消耗内力” 凌子岺一个眼刀飞过去:“本王妃的事你也敢多嘴!” 说完就走了。 巫医心里默默祈祷:王爷大人,您什么时候回来啊? 第174章 渊国大捷 时至寒露,气霜风凉。 用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渊国的军队就横扫了大半个南疆草原。 阿克苏阿图什两个部落联盟加起来与渊国二十万大军对峙疆渊边境线,历时二十二天,马革裹尸,白骨露野,阿克苏阿图什精锐折损殆尽,两个皇子,一个被乱箭穿心,一个仓皇而逃从马背上摔下一命呜呼。 至此,南疆半壁江山陷落,经历血的洗礼,这个命运多舛的游牧民族终于完成了统一大业。渊国撤兵边境线修整兵马,等待与库尔勒部族王子正式交接。 入夜。 顾北煦步入监军统帅营帐时,安星喆正倚在那张梨木矮榻上,铠甲尽除,裸着半边臂膀正在侧首低头缠纱布。 “怎么伤了?”顾北煦几步上前,按着他的肩膀就要查看。 安星喆也不躲让,抬了眼笑眯眯看着顾北煦,道:“倒霉呗我,都打完了清理战场被流箭擦了。阿煦你快看看,可疼了” 顾北煦不自觉便锁了眉头,一边拆安星喆包的实在辣眼睛的纱布,一边问道:“怎么不叫军医来帮你?” 安星喆眉头一挑,“算了吧!外面伤员太多,我这点儿小伤就别矫情了。再说不是还有阿煦你的么,你帮我看着就行了。” 看他受伤了说话也每个正形,顾北煦无语,手上报复似的稍一用力,立刻疼的某人龇牙咧嘴,“啊阿煦,好阿煦,你轻点!我可不是你家那魔煞星,她忍痛的本事可是一流” 顾北煦顺着他这话的意思一想,顿时就皱眉:“这事还值得炫耀?” 安星喆就讪讪闭嘴了。 纱布揭开,箭矢擦过肩膀,留下一条巴掌长的口子,血已经止住,就是安星喆不怎么会上药,金疮药洒的到处都是。 顾北煦摇摇头,取了新的纱布,金疮药,过去帮他重新处理伤口。 安星喆皱了皱鼻子,忽然噙着满脸笑意,另拣了个话头:“阿煦,我看你那儿新打了一柄软剑,是送给魔煞星的吧?” 顾北煦白了他一眼,道:“乱喊什么,岺儿没名字的吗?” 安星喆小声嘟囔:“那我叫岺儿,你也不能答应啊!” “你敢!”顾北煦瞪眼威胁:“敢叫一声,把你牙掰了!” 安星喆立即笑着投降:“不敢不敢,借我十个胆子小可也不敢。欸,阿煦,这打完仗了你是不是该回禹城看看了?” 顾北煦道:“老安,你真觉得我们打完了吗?” “打完了呀,阿克苏阿图什的两位王子都”安星喆遽然怔怔看着顾北煦的脸,压低了声音道:“阿煦你该不是想” 顾北煦道:“我问的是黑巫教,咱们和他们部族交战了这么多天,有见过什么黑巫教出现吗?” 安星喆一脸苦色:“可咱们谁也没见过黑巫教啊!总不能五毒教那么一说,我们就帮着他满草原找仇敌吧?别是五毒教再利用我们替他铲除异己” “空穴不来风,若是大意,那就前功尽弃,南疆的暗处势力拔不出来,始终是渊国的隐患。”顾北煦手上已经包扎好伤口,收拾了药瓶纱布,去水盆边洗手去了。 安星喆看了一眼确实比他包扎专业的手法,边往身上套衣衫边说道:“阿煦说的有道理,那你打算怎么找出这股暗处的势力?” 顾北煦擦干净手上的水珠,沉吟道:“正如你所说,咱们在边境这么多年,一直都知道五毒教,却从未听说过黑巫教。历来江湖门派不敢掺和朝堂之事,尤其是两国邦交。要是南疆真的有部族与五毒教的叛支勾结一起,一旦发现,必须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安星喆一怔,沉默了片刻,道:“欸?阿煦,我们是没见什么黑巫教,可有人认识啊!要是五毒教主能帮我们,此事不就容易多了。” 顾北煦轻轻的笑了笑,“老安,你难道忘了不久前凤鸣山叛乱一事了?坤森那个人性格阴晴不定,他的教主之位又是虐杀了上一任老教主才上位的,只凭一身狠戾莫测的武功镇压教众,又不善于管理,恐怕早就难以服众。他那个人单打独斗还行,没有领导筹谋之能,五毒教在他手中如同一盘散沙再说,五毒教当初是被中原武林盟赶出去的,军队与邪教一旦接触,会被朝堂玩弄权术者拿捏把柄,与我们之后行事就相当被动。” 安星喆“嗯”了一声,点点头:“是啊,我这跟魔煞星呆久了,都传染上些江湖习气,看那坤森教主对凌子岺说话态度和和气气的,便忘了五毒教是邪教这回事了。” 顾北煦无声的笑了笑,走到桌几前倒了一杯茶,自顾抿了一口:“老安,你觉得你了解凌子岺这 个人吗?” 安星喆还是第一次从顾北煦嘴里听见凌子岺的全名,暗暗抽了一口气,目光复杂的看向他,犹豫道:“虽然没有阿煦你与她朝夕相处了解的全面,但也不至于太偏离。阿煦你为何突然这么问?” 顾北煦脸上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打量着手里的茶杯,缓缓说道:“我们所看到的,正是她想让我们看到的。如果时间能让我们早认识她几年,恐怕我们见到的未必就是现在她这个样子。” 安星喆冷静下来,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半响才问道:“阿煦的意思,她早知道黑巫教的事,或者五毒教,不对,是上一任老教主与她的暗杀组织早有往来,我可以这么猜测吗?” 顾北煦不置可否:“我也不知道。岺儿从前的事她不提,我们根本查不到。” 安星喆点点头表示赞同:“说到这儿,我就不得不佩服魔煞星的本事,她能将一个千人的暗杀组织经营了十年之久,帮着小皇帝稳固政权,监视朝臣,肃清党羽。而我们在京城的暗探这些年居然查不到任何线索。阿煦你说,她这本事是不是也太逆天了些?” 顾北煦眯起眼睛:“幸好” “幸好阿煦你娶了她,”安星喆斜了顾北煦一眼,截口打断说道:“否则啊,等小皇帝用她对付你我的时候,恐怕我们才是真的遇到对手了” 第175章 蒯与衍,凌云! 顾北煦微笑起来,摇了摇头,打断他道:“岺儿并非你猜忌的那般是非不分。她心中有大义,这些年能帮着皇帝做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无非是情之所困。我遇见她的时候,她就已经打算退出朝堂,隐遁江湖了。” 安星喆会心一笑,默默看着顾北煦道:“是是是,还是阿煦运气好,既得了人又得了心。难怪乎远在京城的小皇帝羡慕嫉妒狠,着急忙慌往你府里塞人。他可真是小瞧了你,又不是什么姑娘都配跟魔煞星相提并论的。” 顾北煦便笑道:“知我者,还是老安也。” 安星喆闻言点点头,也笑嘻嘻道:“仗打完了,南疆和亲这事怕是就要提上日程了。阿煦你真不用我帮忙?” 顾北煦奇道:“你帮什么?人家好歹是郡主,怎么着,给你安王当妾室,你让皇帝跟南疆怎么开口?” “该咋说咋说呗!”安星喆忽然挑起眼,“欸~阿煦,我突然想起一个人来,咱皇帝的大舅哥不是还单着呢吗?干脆把南疆郡主塞给他不就解决了吗?” 顾北煦皱眉:“你的意思是晋西将军的蒯与衍?” 安星喆热情的解说道:“就是他,蒯相和皇后落了难,他却平步青云官阶高升,小皇帝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策略用的相当收买人心嘛!听说他这些年一直驻守西北,并未成家” 顾北煦沉吟道:“六年前,渊国与西北五胡那一战可叹是精功伟业名扬天下。战争历时短短数月,蒯与衍就用一支败军打赢了以匈奴,鲜卑为首的五胡联盟,整个西北战场尸山血海,山河变色。蒯与衍在西北战场犹如神助,麾下将士十分骁勇所到之处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后来当地百姓管这支军队叫铁血战狼。” 安星喆拍手苦笑道:“对,当时,你还派我带了二十万军队援助西北战场来着,结果我们还没走到,人家就基本打完了。呵呵当时给我尴尬的呦!不过蒯与衍好像也没空搭理我,只把我好吃好喝的上供起来。后来我私下打探了一下,听说是他们军队里死了个将军,大家伙儿都忙着悲恸,全军虽然打了胜仗,却也无人欢呼庆祝。” 顾北煦疑惑:“什么将军?回来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安星喆一副不以为然:“不重要呗!好像叫什么云来着。年纪挺轻的,据说武功挺厉害,中了敌军埋伏,死后连尸身都被秃鹫就剩了血迹斑斑的半副盔甲和随身宝剑。可惜了唉!后来皇帝安抚西北军民不是还特别嘉奖,给了封号,修了衣冠冢。”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顾北煦轻轻叹息。 只听安星喆接着道:“是啊!稳固一个国家的政权和领土完整靠的不是用嘴说说,它最终总要诉诸鲜血和武器。后来我听说,蒯与衍为了那战亡的小将简衣食素多年,到现在随军议事营帐里还留着他一把椅子。” 顾北煦:“” 安星喆喝了几口茶水,转过头去看着他,道:“阿煦,我便是这样想的,如此重情重义之人,南疆郡主能嫁给他也算是皆大欢喜不是?” 顾北煦也转过头与他对视,低声道:“老安,你真觉得蒯与衍这么多年不成家是了什么?” 安星喆茫然:“为什么?” 顾北煦摇头,意味深长叹道:“或许以前我不知道,但今日听你这么一说,也就明白了几分。” 安星喆继续茫然:“明白什么?” 顾北煦微微笑了笑,道:“此事以后不要再提。南疆郡主是我们的麻烦,不能踢给不相干的别人。我们与蒯与衍都是渊国朝臣,闹僵了对谁都不利。” 安星喆皱眉:“啊?什么意思?” 顾北煦起身整了整衣衫,慢悠悠的朝营账外走去,“老安,要是你手下死了个副将,你会悲痛欲绝到去当和尚吗?” 安星喆一怔。 营帐外篝火燃燃,值夜的士兵全副武装迈着整齐矫健的步伐沿着既定路线巡逻。远处天高地远,苍茫一片,偶有夜枭低低飞过。 安星喆冲出营帐,一脸不可思议的对顾北煦喊道:“我知道了,阿煦,原来是这样的” 顾北煦打断他:“你小点声!注意点你安王的形象。” 安星喆贼兮兮一笑,拿手捅了一下顾北煦,意有所指地说:“阿煦,你怎么什么都懂啊?是不是嗯?” 顾北煦不由感慨此人真是无聊至极的脸皮厚,看都不看他一眼怼道:“说话之前过过脑子,否则本王可不介意与安王殿下切磋一下。” 安星喆说道:“阿煦你欺负人,你明知道我武功不如你!” 顾北煦别了他一眼,口中道: “就你,打小练功就偷懒,你打的过谁!受伤了还不老实待着,跟出来干什么?” 安星喆委委屈屈的凑上前,说:“长夜漫漫,伤口疼的厉害,阿煦~我睡不着。要不,喝点儿” 顾北煦避嫌似地往旁边挪了半步,不耐道:“滚!有伤还喝酒?” 安星喆道:“给你喝。我营帐里有,你去前面等我,拿了酒我找你去。”说完就转身又钻进营帐里去了。 顾北煦轻笑摇摇头,踱步往夜色中而去。 星月交辉,月下独酌。 “南疆经此一战,国防力量几乎消耗殆尽,库尔勒战后重建恐怕要很长一段时间。老安,边境的事情我想交给你,以后由你全权处理。”顾北煦举着酒壶对着天上月晃了晃,挑起嘴角笑了笑。 安星喆扭过头,眼睛睁大了:“那你干什么去?” 顾北煦说道:“岺儿以前说过她想浪迹江湖,看杏花烟雨的江南,大漠黄沙的塞北,天下那么大,我想陪她去看看。” 安星喆瞬间就心情不好了,瘪嘴:“阿煦,你怎么可以这样?你们走了,我怎么办?我们俩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阿煦你就这么狠心把我抛下了?” 顾北煦将喝空的酒壶塞给他,摇头无奈叹了口气,起身看都不看他一眼,转身大步往回走去。 “阿煦!阿煦你等等我!我话还没说完呢?阿煦!” “鬼叫什么!赶紧滚回去睡!” 第176章 义庄陷阱 凌子岺站在镇北王府大门口外,手里还捏着刚才青年交给她的白芨随身之物,眼神不复平日里的随性恣意,取而代之的是毫无半点温度的冷酷肃杀。 曹管家将府里的护卫集结完毕,见女主子没有要训话的意思,就直接跟领头的传达了一下王妃命令,一队人马就悄然消失在禹城大街的夜幕中。 凌子岺回神,摆摆手示意曹管家:“王府自今夜起启动一级戒严,所有人无令不得进出。另外,派人将刚才那护卫的尸体送至县丞郭志杰处,让他立即着仵作验尸,出一份最详细的报告拿过来。” 曹管家一一点头应下。 刚才那个青年不是镇北王府的护卫,因为疑点有二,其一,目前为止黑巫教行踪隐秘,连顾北煦都没见过,没听说过,怎么就单单一个王府护卫会认出来。 其二,王府的护卫大多知道王妃的手段,无人敢靠近她三步以内,更无人敢用眼睛直视她毫无惧意,那青年看她的眼神过于坦然。 人已经死了,是什么样的细作撑着最后一口气给她传递这样的讯息? 荷包是白芨的没错,那也只能说明此人或者他背后的人能接触到失踪的白芨。单凭这一点,凌子岺觉得冒险也不得不去,这是白芨失踪后唯一的一条有价值讯息。 黑巫教,听坤森的解释,应该是南疆的势力。 即便邪教猛如虎的五毒教,也从未有教众敢踏足禹城方圆百里之内。这个黑巫教怎么嚣张,已经敢公然到禹城地界上来杀人掳人? 胡杨林是一次,这次白芨的失踪又是一次? 是刻意为之还是 巫医在王妃离开以后,就对那具青年的尸体做了简单收殓。因为他知道曹管家会派人处理善后事宜,用不着他动手。 可就在他给尸体拢衣袖的时候,赫然发现尸体的手掌皮肤呈现诡异的青紫色,心里当下一怔,立即取了银针。 蓖麻散! 巫医脸色遽然惨白,几乎是连跑带喘的追出王府大门外,然而夜色茫茫,哪里还有王妃的半点儿身影。 白芨脸上蒙着一层痛苦的神色,被关在这里,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天了。 眼下他的处境实在并不怎么好,逼仄蚀暗的一方石槽,四周光滑阴冷的石壁。他在被扔进来的那一天,脚骨就断了。 空气压抑混浊且血腥恶臭的死亡气息,几缕残淡光亮照进来又被黑暗吞噬,白芨早就内力竭尽不堪,强撑着一口气抓紧时间调息。因为今晚,他不知又有什么东西等待着他。 黑衣黑袍黑罩面,身上没有一寸皮肤见光,劫持他的人就连眼睛都是躲在黑网后面。白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人,什么组织,因为他们从未与他说过一句话。 那日白芨按照既定路线去接货,药材码装整齐后就往回走。进了胡杨林,青天白日的就被一张大网从天而降,被对方包了饺子。 那网不知什么材质,刀剑砍不断,内力挣不开,网上还涂了麻醉之物,等他醒来就已经在这个石槽里了。 第一夜,他们往石槽里丢下来一只矫健的雄豹。 第二夜,他们又往石槽里丢下来一条黄金蟒。 第三夜,丢下来的是数只鬣狗。 不过几日,白芨的身上到处都是利爪刺穿撕裂的痕迹,他的脸上,唇上没有半点血色,血肉模糊的伤口创面触目惊心,流出的血将衣衫和皮肤结成一层厚厚的血痂。 白芨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他已经几日几夜水米未进,无论是内力还是体力都已经接近极限。而他徒手杀死的那些野兽尸体就堆在石槽角落,白芨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想:菘蓝,幸亏被抓来的不是你,幸亏 恍惚间,白芨似乎感觉到了远远地刮起一丝凉风。他勉强抬起眼皮,背贴着湿滑的石壁站起来。 白芨知道,今晚的东西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白芨攥了太久的拳头微微松开一些,他闭上眼睛去细细探寻,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这说明,今夜要对付的兽类体型不大。 一个黑袍罩面的人出现在石槽上方,只见他背着一个布口袋,俯下身将石槽顶的铁栅栏门打开,将布口袋封口打开,一团一团密密麻麻的毒虫就这么从头到脚撒了白芨一身。 白芨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毒虫喜食腐肉,见血兴奋,立刻循着血气攀住皮肉,毫不客气地拼命啃噬。白芨能清晰地感知到有的毒虫爬进他的伤口,撕咬开新鲜的皮肉,再钻进去沿着经脉一路探索。 附身蚀骨的疼痛被无止境的放大,再放大,寂静空空且冰冷的石槽中,粗喘与隐忍的闷哼交织在一起。 镇北王府的护卫连夜将禹城百里的所有义庄都搜查遍,也没有找到白芨的踪迹。 黎明将至。 半跪在地上的众人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丝丝缕缕的冷风划过,如同血雨腥风来临前的征兆。 凌子岺背对着他们,神色凝重。 牺牲一条人命,就是为了给她错误的讯息,错误的地点,这背后之人未免太闲 她从腰间摸出那荷包,又拿在手里掂了掂,晨风徐来,一股极淡的檀香味儿从白芨的荷包里飘出。 凌子岺呼吸骤然一滞。 檀香? 寺庙! “所有人立刻出发,搜寻青云寺!” 言罢,凌子岺就提起气来使了轻功,足尖轻点悬空而起,径直飞入薄雾弥漫的密林外。 身后的众护卫立即齐刷刷跟上,天穹之上没有晨光熹微,遥遥只映着诡谲的红光。 青云寺是禹城附近唯一一座荒废的寺庙,之所以荒废,并不是人们不供奉香火所至,而是早年间战事焦灼,流民失所,禹城乡绅富户合资专门修建了一座寺庙用来收留流民孤儿的。 后来战事休止,流民得以返乡,那座寺庙也就空置了下来。 白芨的荷包留有檀香的味道,只能说明他近期到过寺庙。可他并非礼佛拜佛之人,自然不会自己去。既然是被人强迫了去,那就一定不是香火鼎盛人来人往的寺庙。 冷静如凌子岺,这次却越接近青云寺,一颗心越焦躁不安。她眼睛里泛着红,额角带着冷汗,推开了寺庙尘封多年的朱红木门。 第177章 青云寺的天罗地网 寺庙大门一开,秋晨微凉,寒风骤起,带起地上落叶飞旋,直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漫天银光粼粼携风飞旋,凌子岺一动不动,她攥紧了手中的佩剑,清澈明艳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与煞气。遽然周身内力暴涨,将飞驰至眼前的暗器回旋镖齐齐震开。 顷刻,百余名黑巾罩面的黑袍人从寺庙正殿两侧的空门和无作门冲出来,诡异空旷的寺庙响起男人的内力朗声:“黑巫教恭迎凌首领大驾,有失远迎,莫怪,莫怪啊!哈哈哈” 凌子岺眉峰轻挑了一下,摇头而笑,低骂一句:“一群藏头露尾的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做妖!” 原本暗色一片的正殿突然间灯火通明,那男子声音从殿内再次传出:“旧友相见,凌首领别来无恙啊!” “废话真多!” 言罢,凌子岺手中佩剑迅速出鞘,箭步飞掠朝黑袍人飞奔而去,携裹内力的剑气将黑袍人的阵型瞬间冲的纷纷往后飞落。 以一敌百,迎战对方层层围困,讲究的就是速战速决。 凌子岺犹如一道光影脚下踩着诡异的轻功步伐,手中佩剑左劈右砍,所经之处溅起串串血花,不断的有黑袍人被掀翻在地。 放在以前,凌子岺根本不会将这点伤不了她分毫的围攻放在眼里。可眼下她 之前,她身上的毒蝎蛊和半边月相互制衡时尚且每晚内伤反噬,如今巫医将毒给她解了一大半,两种剧毒之物在宿主体内垂死挣扎,更加重了经脉损伤。 余毒未清再加上强行驱动内力,经脉如同小刀寸寸侵蚀切割,再提气内力乱窜竟有些真气倒流之兆。 利刃袭来,落下瞬息,凌子岺脚下轻挪侧身避过,腾空而起一个利落的旋风斩,将围困她的黑袍人手中长剑齐齐断掉,落地之时,却不妨内息一滞,呈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然而一波黑袍人倒下,下一波又从寺庙殿内涌出来。 人海车轮战术。 凌子岺即便再厉害,也不过是单枪匹马。况且她还受了伤,缠斗太久,内力不支,再出手明显招式慢了许多。 力渐不敌的凌子岺身上被刮过几道口子,左小臂一阵钻心的疼,半截袖子被利刃破开,一条尺长的剑痕深可见骨。 血迹蜿蜒而下,自微抖的指尖滑落。一时间,垂在身侧的小臂完全抬不起使不上力。冷汗直冒的凌子岺见状不由感慨:如今,我竟真成了废人 这时,王府的护卫冲进寺庙,与黑袍人刀剑相接战在一起,算是解了凌子岺的燃眉之急。 于是,凌子岺轻飘飘的看了一眼还在滴血的手臂,挥剑削断一截衣角随便包扎了一下,便纵身一跃朝寺庙正殿掠去。 庙内供奉的佛像几乎被尘土蜘蛛网覆盖,由此可见这地方并非黑巫教的据点。细想也是,青云寺距离禹城不足百里,一有风吹草动恐怕顾北煦早就知道了。 佛像后面的地板被挖空,顺着黑漆漆的甬道下去,竟是一间不算小的地下室。 白芨赤着上身缩在石槽角落一动不动,皮肤已经没有了常人的体温,尚有几个零星的毒虫在他皮肤上缓慢蠕动。 而吃饱喝足的毒虫通体透红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在地上挺尸,凌子岺跳下去的时候,脚下踩到毒虫发出啪啪的声响。 甫一见,凌子岺便红了眼。 “白芨!” 凌子岺看着全身都是血口子的白芨,一时竟然无从下手。她屏住呼吸颤手摸向白芨的颈脉,感受到一丝微不可查的跳动。 还有气 白芨从梦魇中醒来,勉力睁开一丝眼皮,辨认了半响面前晃动的人影,意识才慢慢清明。 “师姐”开口的声音嘶哑无力。 凌子岺正强忍着心疼,徒手摘去白芨身上的毒虫,乍一听到呼唤猛地抬起头来,看向白芨的眼睛里都是来不及收起的心疼。 “对不起,白芨,师姐来晚了” 白芨整个人放松下来,轻轻摇头。他想伸手安慰师姐,怎奈何身上每一寸筋骨皮肉都在疼,疼的他没有一点儿力气。 “不怕,只是一点儿皮肉伤,师姐这就带你回去”凌子岺说完就抬手封住白芨周身大血,将人用外袍裹了护在怀里抱出了寺庙正殿。 正殿院里的黑袍人已经尽数被杀光,遍地的血腥和死尸。 守在殿门口的两个王府护卫收剑入鞘,奔上前从王妃手里接过被包裹严实的白芨,其中一个护卫瞥见王妃一截手臂被血迹浸透的衣袖,明显眼神一暗。 “务必将他送进禹城医馆,交给菘 蓝。”凌子岺吩咐道。 两个护卫低头领命。 恶战远远没有结束,寺庙外数倍于王府护卫的黑袍人将青云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这次倒是不再隐藏实力,整齐划一的弓弩手对准了大门敞开的青云寺。 或生,或死! 不过就是眼前这两条路。 “我们冲出去挡下第一波箭矢撕开对方一道口子,请王妃趁此速速离开。”为首的护卫统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在她身侧提着一把尚在滴血的佩剑。 凌子岺看着这个有几分面熟又叫不上名字来的护卫,蓦地觉得,这些人已经不分昼夜隐蔽在她周围保护了她两年之多。 他们也正是青春年华,生命鲜活,只因一句“誓死效忠”就置生死于不顾,前赴后继的抛头颅洒热血,只为护她一人。 她何德何能? 这些年轻的护卫应该把生命放在更有意义的地方,为国捐躯,为民族大义,而不是在这小小的一方寺庙,浪费在这一场无声的殊死厮杀中。 太不值了。 冷风愈发凛冽,凌子岺额前碎发在风中吹得凌乱,她长舒一口气,抬头看了看寺庙的上空,自嘲一笑。 凌子岺朝一干护卫厉声吩咐道:“尔等听令,本王妃命你们立刻护送白芨回禹城,不得有误。” 护卫统领急了,满脸抗议再上前,大声道:“属下誓死保护王妃,绝不退后一步。” 凌子岺一把扶住那护卫统领,道:“王爷没教你们不能违抗主子命令吗?放心,我不会有事。告诉王爷,京都贵客有请,我去玩几日便回来。” 言罢,凌子岺就推开他,甩开步子朝寺庙大门而去。 “鹰不泊!放其他人离开!我跟你走!否则,你就带着我的尸体去见你主子!”这一声凌子岺用了内力,直震得寺庙围墙簌簌回响。 第178章 凌子岺被押解回京城 鹰不泊私心是不想放过凌子岺的,毕竟他在药王谷蛰伏多年,一朝好不容易盼的皇帝对他青睐委以重用,自然是不肯轻易放过已经到手的权利地位的。 然而,皇命难违。 皇帝让他将人活着带回去,他自然不敢公然抗命。况且他带出来的人里面除了药王谷的弟子还有皇城影卫,这么公然被凌子岺叫破了身份,想再藏也藏不住。 “凌首领果然好眼力。”鹰不泊阴险一笑,从临阵整齐的黑袍队伍中走到最队首,却也不敢再上前一步,他心里清楚,自己的武功在这个女人面前不堪一击。 凌子岺蔑笑:“哼!我自己养了一群什么东西我会不知道!” 这话可算是将药王谷众弟子和影卫全都骂了进去,鹰不泊一时竟也无话可怼,毕竟这些人都曾是她的属下,是从前他们噤若寒蝉歃血效忠的首领。 凌子岺是什么人,没有人比鹰不泊更清楚。从前治下威权之重规矩森严,朝堂之上翻云覆雨为皇帝算无遗策决胜千里,这等狠辣治军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左右。 即便离开暗卫,也照样以一己之力单挑整个药王谷。只要她想,照样能叫众弟子下属跪地俯首听命,不敢逾矩半分。 这就是差距! 凌子岺不死,鹰不泊如何能甘心! 鹰不泊恨得牙痒痒,眸中露出阴狠愤恨:“凌子岺,你休再嚣张,叛逃药王谷,勾结皇室宗亲” 凌子岺打断他:“说这些无用的官话作甚?你又杀不了我!你主子要的是我,你一日抓不住我便一日无法向他交代,怎么,日日向你主子展示你的无能,心里不好过吧?” 仿若被洞穿心思的鹰不泊顿时脸色难看至极,周身渐起戾气,尤其是凌子岺眉宇间惯常的凛厉威严,眼中尽是轻蔑之意彻底激怒了他。 “来人!除了凌子岺,寺庙所有人一个不留!”鹰不泊怒喝出口。 凌子岺将手中的剑狠狠惯在地上,嘴角轻轻一挑,“我看谁敢!” 众人皆不动。 鹰不泊气极,这些年他一直活在凌子岺的阴影下,无论他怎么努力,谷主和皇帝的眼里只有凌子岺一人,即便她叛离远赴边城,皇帝依然命人寻找,迎她回去继续做首领,简直是未曾给过他半分器重。 凌子岺却不理会他,潋滟含情的眼眸轻飘飘的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一脸茄紫色的鹰不泊脸上。 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全场黑袍人只有鹰不泊没有戴面罩。 “鹰不泊啊鹰不泊,暗卫交给你,就只剩下这些半点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可真是让我失望。若我死了,鹰不泊,你猜猜你的主子会让你活吗?你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个位置,又何苦为了赌一口气,给自己寻个死路呢!” 打又打不赢,说也说不过。鹰不泊简直气的浑身颤抖起来,面上仍强装镇定。 谁知道凌子岺这番说辞是不是再等援军,节外生枝,夜长梦多的道理他自然懂,这里可是禹城地界。 左右是一群不相干的人,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押送凌子岺回京复命。 思及此处,鹰不泊不再犹豫,举手示意。 “拿下!” 一声令下,凌子岺便被团团围住。 凌子岺轻轻闭目,未做任何反抗直接就束手就擒。 “师姐,得罪了。” 凌子岺听到一声极轻的声音,然后就有人封了她的穴道,有人上手摸索搜查她的随身之物,此番动作与一个女子来说可谓奇耻大辱。 鹰不泊本以为会看到凌子岺哪怕一闪而过的一丝羞恼或恐惧,然而什么都没有,凌子岺的眸子平淡无波,仿佛无知无觉一般。 他再看那名正在搜身的黑袍人,简直气的原地飞升七窍生烟。 多好的机会,啊!凌子岺除去那身诡异莫测的武功,单看这身段模样在女人堆里也是万中无一。可那负责搜身的弟子巧妙的避开所有敏感部位,规矩的简直不能再规矩。 于是,搜查完毕的凌子岺被带上了一辆马车改装的囚车。 鹰不泊得意的围着囚车转了两圈,冷哼一声,“凌子岺,落得今时今地,可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好好看看吧,到了京城,恐怕就一辈子没机会看喽!” 凌子岺闭目苦笑:半生卖命,费尽心思的逃离。如今又被抓回去,这么多年,凌子岺,你到底图什么? “撤!” 鹰不泊高喊一声,在场所有黑袍人齐刷刷扯掉身上莲蓬衣,露出里面内卫统兵规制蟒衣。囚车的帘子被放下,遮蔽住所有光线。 车轮滚滚,马声踏踏,鹰不泊擒了凌子岺,按照皇帝的命令,日夜兼程往京都赶去。 囚车走的很快,颠簸摇晃时,凌子岺身上的伤口重新裂开,鲜血汩出浸透衣衫。 鹰不泊巴不得凌子岺伤重不治,死在半路上,这样他又能交差又不用担任何责任。 甚至美其名曰,怕她反抗自戕,鹰不泊派人给她用了足量的软筋散,每日只喂两次清水,连饭食都省了。 囚车内黑暗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凌子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唯有子时身体经脉运转大小周天,内伤反噬的苦痛折磨,才堪堪让她有一些时间的概念。 她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 直到后来,即便是内伤反噬经脉,噬心蚀骨的疼也不能唤醒她的意识。恍惚间,她又回到年少孩提时光,那时候的师娘怀抱是香香的,令人安心的。 那时的凌子岺是无忧无虑的,她穿着师娘亲手缝制的花裙子,像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师弟们追着她嬉笑打闹在后山遍野的药草香。 跑的满头大汗的时候,顾赫言端着蜜水走过来,轻声唤她:“师姐,喝点儿水。” 凌子岺便笑的一脸明媚。 负责看守囚车的弟子见凌子岺脸色苍白一直昏睡着,便趁着每日喂水的间隙,偷偷将身上携带的金疮药撒在师姐的伤口上,可惜伤势太重,那一点点的药粉不过是杯水车薪。 于是,他又将自己省下来的干粮浸泡成糊状,每日趁没人注意时喂给师姐一点点。 日复一日,如此这般。 日夜兼程,七日之后的黄昏,囚车进入京都永安城皇宫。 第179章 毒虫致幻 那日,白芨被王府的护卫护送至禹城医馆,菘蓝接过奄奄一息被师姐衣袍包裹的血人,直接奔去了医馆诊床。 护卫统领深深看了菘蓝背影一眼,欲言又止,终究什么都没说,领着其他属下直接回镇北王府复命去了。 曹管家听完护卫统领的禀报,大吃一惊,立即遣人快马加鞭去军营送信给王爷。 王妃丢了,恐怕禹城的天要塌了! 白芨昏迷了整整五日,菘蓝寸步不离一直守在医馆。 那毒虫的毒液有强烈的致幻作用,白芨时常陷入幻觉,挣扎的泪流满面,紧咬的牙关不肯认输妥协。 菘蓝日夜守护陪伴,清创上药再清创,再上药。往往是药粉刚撒上去,很快就被白芨疼出来的冷汗打湿溶解。 等熬过毒液的发作,白芨身上的伤口再次崩开,血迹染红包裹的纱布。菘蓝便坐在床边,小心翼翼的拆开药布,再重新上药包扎一遍。 每每到了半夜,白芨便发起烧来。菘蓝便彻夜不眠,将颤抖瑟缩的人小心地圈在怀里,一声声叫着他的名字,轻轻哄着,不停的陪他说话帮他分散注意力。 但白芨中毒颇深,毒虫的致幻折磨的白芨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意识神经长时间受到损害,已经出现了辨识度混淆的征兆。 他时常拽着菘蓝的手,带着孩子气的求肯,声声委屈唤着“师姐”;也时常忍着疼摸索着沈俞的手掌,握在手里,低声深情的叫着“菘蓝”,一声又一声,仿佛叫着这个名字,身上的痛苦便减轻许多; 菘蓝整个人看上去比白芨还要憔悴,医馆能力有限,并不能分辨出毒虫毒液的成分,更别提研制解药。 沈俞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几次三番去镇北王府,都被曹管家以“王妃需要休养不得打扰”的借口挡了回来。沈俞不明白,为何平日看起来对白芨菘蓝格外荣宠的首领,怎么在白芨伤重回来后就一趟也未曾来过医馆探望。 之后,魏沐谦也去过两次,无一例外被挡在门外。 整个镇北王府加强了巡逻戒备,守备森严,俨然如铁桶一般。 医馆的一众人等只能选择等待,好在过了两天,镇北王府的巫医来到医馆,将毒虫的解药带了过来。 魏沐谦追问巫医,师父的踪迹。 巫医只摇头,一个字都不肯透露。 白芨的毒解了之后,整个人才慢慢恢复苏醒过来。谁知,人刚一醒来,就急切地开口,口中慌张叫着:“师姐,师姐” 菘蓝抱着差点从床上翻下来的人,眼底的心疼怜惜浓的藏不住,他不舍得碰疼白芨,只将人虚虚圈在怀里,轻声安抚:“白芨,我在,我在” 白芨费力将菘蓝推开来,气息不稳地急急道:“菘蓝,师姐师姐出事了。” 菘蓝一怔。 沈俞端着刚熬制好的药碗,与魏沐谦一同走到房门口,将白芨的话全听了去。 “怎么回事?” “师叔,你说我师父我师父怎么了?” 清醒了的白芨看了看屋里的三个人,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便说道:“师姐被抓回京都了。” 白芨昏迷前听到了鹰不泊的声音,那人曾是药王谷二师兄的侍从。 “” “” “” 房间里三人沉默,空气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魏沐谦并不知道师父被谁抓回京都了,不过看其他三位师叔的表情,他们应该都知道是谁。 菘蓝和白芨是一样的心情,他们太了解整件事情的起因过程,从药王谷到皇宫,从皇宫到药王谷,可以笃定的是,二师兄不会拿师姐怎么样?他还指望着师姐回去继续为他的江山效力。 沈俞并不清楚皇帝与首领之间的恩怨过往,他是京都办事处的统领,皇宫内卫派遣到凌子岺身边的。他来禹城时接到的任务是保护首领,可现在皇帝又派了其他人接首领回去。回去就回去,为何又是抓回去?首领回去了,他接下来要做什么?是继续留在禹城,还是返回京城复命。可他武功都没了,回京城又能做什么? 魏沐谦可不管三位师叔怎么想,师父的家在禹城,王爷和小世子也在禹城。最重要的是,他也在禹城。所以,师父不能去京都,不管是谁抓得,他都得把师父找回来。 沈俞眼疾手快的一把拽住往外跑的魏沐谦,道:“你做什么去?” 魏沐谦回头,道:“我去救师父!” 沈俞不禁笑了笑,将人坉回来,道:“你先别着急,听听你菘蓝 师叔怎么说。” 菘蓝此时俨然成了这间房间里所有人的主心骨。 只是,这个主心骨尚且在发着呆。 两年前,他和白芨乔装打扮帮助师姐逃走,白芨被追杀中了箭矢,而他被鹰不泊带人抓回药王谷地牢,酷刑加身折磨掉他半条命。他们逼得师姐不得不回程现身,杀上药王谷救了他,师姐却也和药王谷彻底决裂。 两年后,他们追到禹城,绑架走白芨,同样的方法同样折磨掉半条命,诱的师姐去自投罗网,再一次成功将师姐带回京都。 连着两次,上次是菘蓝,这次是白芨,他们是师姐的软肋,所以二师兄才会这般肆无忌惮,以他们的性命逼迫师姐。 这对于师姐来说,何其不公! 可眼下他们能怎么办?就凭他们几个,伤的伤,残的残,也能杀上京都去跟皇帝抢人? 王爷! 能救师姐的只有王爷! 王爷与师姐鹣鲽情深,他定不会坐视不理。即便远在军营,应该也有所部署安排。 所以整个镇北王府的人才会守口如瓶,禁止王妃失踪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麻烦。 七窍玲珑心如菘蓝,很快他就理出了这件事情的头绪。 思及此,菘蓝望向魏沐谦,道:“你这罪臣之后朝廷钦犯的身份之人一旦出现在京都,不但救不了你师父,还会给她带来麻烦。” 魏沐谦心头一震:“那怎么办?我师父” “你师父不会有事。”菘蓝目光流传,一时无可奈何道:“这件事我们管不了,唯一能做的只能等。师姐不会有性命危险,王爷只怕另有安排。我们不能自乱阵脚,老老实实待在禹城,不要给任何人添乱。” 白芨和沈俞了然的点头,而魏沐谦也一脸懵的眨眨眼。 菘蓝则端过那碗温度刚好的汤药,送到白芨嘴边,轻声道:“先把自己身体养好。” 白芨顺从的点点头。 第180章 王爷中蛊 王府的护卫一路策马狂奔四日,终于赶到渊国边境线,找到了王军的主帐营。 怎奈,镇北王不在军中。 待安王屏退左右,护卫才急急上前跪下禀报,王妃前几日被人劫持回京都永安城。 安星喆倒抽一口气,颇感意外。 凌子岺的身份,安星喆从顾北煦那里听到过只言片语。知道她以前是皇帝的一支私军,统领暗卫影卫的杀手首领。 他想不通的是,为何皇帝三番两次要抓凌子岺回去?难道朝廷就这么无人可用,逮着一个人就死磕到底! 不过话说回来,魔煞星确实本事过人,他若是皇帝,恐怕也不会轻易放手。 可问题是,魔煞星如今都已经嫁人生子,早就脱离从前的组织了,怎么皇帝还要纠缠不休,把人抓回去干嘛? 皇帝跟自己的皇叔抢人,这事儿多少就荒诞了些! 况且依照顾北煦那不死不休的性子,恐此事怕难善了。 京城皇宫羽林卫加上永安城护军五万人,再加上蒯与衍西北驻守军队四十万。对上顾北煦手里的七十万军队 安星喆掰着手指头算了算,一百几十万人真打起来,军费开支也是一笔天文数字。啧啧这魔煞星,还真是 不行,泱泱大国,绝不能为了一个魔煞星就兵戈相向。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可安星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怎么个从长计议之法,这事如论如何也瞒不住。 南疆的仗已经打完,就等着顾北煦回来写捷报呈送朝廷了。皇帝选在这个时候将人从禹城掳走,明显着就没打算隐瞒,趁虚而入也是不管不顾。 顾北煦一旦知道,必定会挥师还朝铁蹄逼近京都,雄赳赳气昂昂找皇帝要人。 一旦叔侄俩撕破了脸,后果就是逼的顾北煦不得不反 成了,渊国历史将被重新洗牌,还是顾家的天下,只是皇叔变皇帝,皇帝变凉凉。 败了,皇帝还是皇帝,皇叔只怕就跟他皇兄彻底团聚了。对,还有他这个倒霉王爷,也跟着一块下黄泉。 这么一想,魔煞星确实挺祸国殃民,红颜祸水的 安王在营帐发了半天怔,突然一拍大腿,如醍醐灌顶蓦然惊醒。 凭什么就会败了? 他们手里有七十万军队,即便皇帝紧急调回西北的军队那也不是一时一刻的事。远水救不了近火,到那时,还不是顾北煦想怎样就怎样 呃也不对,之前顾北煦就告诫过他,说凌子岺对他那个皇帝师弟袒护的很,叫他万不可在她面前提及皇帝的名字。 为此,安星喆一直将此警告牢牢记着。 到底如何是好啊!万一魔煞星犯了癔症,帮着他那师弟对付阿煦,那阿煦岂不是太可怜了? 啊!! 安星喆觉得自己脑仁要炸了。 正这当,帐外传讯兵急急来报。 镇北王与南疆藩王和谈交接完毕回程途中,遭遇南疆不明歹徒份子设伏偷袭,现部队被困于雅鲁大峡谷。 安星喆蹭的站起来,眉头一凛,疾步奔出帐外。 最快的速度点兵点将,安星喆披氅提剑翻身上马,指挥着援军火速朝雅鲁大峡谷增援。 这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须知,在禹城郊外围攻凌子岺和王府护卫的黑巫教是假扮的。而设伏偷袭镇北王军队的黑巫教却是货真价实的。 双方在峡谷甫一交手,王军这方就被铺天盖地的银翅蛊虫生扑了一个懵逼。 南疆的驭蛊之术向来天下无敌,但无论是蛊术还是毒物,都是他们族人用来防身的,非到生命受到威胁,生死攸关之际,万不会轻易拿出来害人。 须知大蛊有大毒,凶恶之物一旦用不好会反噬其身,万劫不复。 可这次黑巫教却拼着同归于尽,势必要将渊国王军困死在雅鲁大峡谷之中,为着他们的阿克苏阿图什两位王子复仇。 那些黑袍黑巾遮面的黑巫教众,占据大峡谷险峻有利地形,指挥着毒物不断攻击渊国兵士。 眼见着峡谷底一片一片的士兵中毒哀嚎地倒下去,战势压倒性的被迫倾向,黑巫教众胜券在握,正打算再接再厉,一举歼灭之际。 峡谷忽然起风,白色药粉自半空洋洋洒洒纷纷落下,四处乱窜咬人的毒物被药粉击中,仿若见鬼般嘶声力竭浑身抽搐的化作一摊脓水。 而那白色药粉落在兵士身上,皮肤上,原本被毒物 咬伤昏迷的人渐渐睁开眼睛,脸上脖子上的菌斑尽数消退,竟是解毒药粉。 无数道红色身影从天而降,黑巫教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蜂拥而至的五毒教众重重包围。坤森教主一把折扇挑飞已近到镇北王身后的黑袍人,远远拱手朝顾北煦施礼。 “王爷,本座救驾来迟,惭愧!惭愧!” “多谢。” 顾北煦抱剑回礼。 要不说,还是得专业对口。 邪教对上邪教,蛊毒对上毒物,五毒教对上黑巫教,都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 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却又各有千秋,难分秋色! 安星喆带领援军须弥而至,黑巫教已经死的七七八八,但大部分不是被五毒教杀的,而是操纵毒物不当遭到反噬,被自己养的毒物撕咬致死。 所以,邪物不可轻易乱用,否则教训经验都是惨痛的。 五毒教众来时一阵风,走时也不留影踪。 坤森摇着染血的折扇踱步上前,朝紧赶来救援的安王拱手,道:“安王殿下别来无恙。” 安星喆想起自己中红蛛毒之时,是坤森慷慨赠药。于是,他也拱手回礼:“多谢教主前次赠药之情。” 坤森微笑道:“殿下太客气了。” 客套间,顾北煦轻功掠至过来,足尖一落地就有些不稳地朝安星喆靠近。后者犹豫都没有直接揽住了顾北煦的腰。 坤森面色古怪,这时才看出顾北煦脸色苍白,紧紧蹙起的双眉好似极力再忍受什么痛楚。 “阿煦?!”安星喆将人仔细打量一番,身上并无明显外伤,难道是中毒了 顾北煦惨淡一笑,“老安,我撑不住了。”语毕,竟卸了力气阖眼靠在了安星喆身上。 坤森顿时明白过来。 他立刻上前,折扇一合,伸手去探顾北煦的脉搏。 拧眉凝神半响,又手指轻翻去查看其的眼睑。 “怎么样?”安星喆扶住顾北煦,急切的问道。 坤森眉头深锁,看着安王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大梦一场! 竟是大梦一场!! 第181章 放肆!谁准你们这么对她?! 永安城皇宫。 帝王寝殿一一一奉天殿。 押送囚车的药王谷弟子早在路过徽州地界时,因其身份隐秘不能暴露,早随着首领鹰不泊撤回了药王谷。 而剩下的二十来名影卫负责将囚车送进皇城。 早得到消息的顾赫言坐立不安,焦灼地等在奉天殿大门口,不时的看着夕阳慢慢坠下。 从皇宫大门到奉天殿,中间要走九道门。 每道门都派了侍从等候,马车一进入第一道门,侍从就匆匆跑去第二道门禀报。第二道门的侍从再小跑到第三道门禀报,以此类推 等第九道门的侍从禀报给皇帝时,马车已经走到了第七道门。 大约是站的太久,或许是心情跌宕起伏过速,年轻的君王提着衣袍下摆跑下台阶时,差点因为腿不听使唤摔下去。 身旁伺候的老侍从连忙扶着,多少年了,他伺候过两代君主,从未见过皇帝想见什么人能急成这样。 马车停止,有影卫打开了车厢的门,露出里面的铁笼子。 顾赫言竟楞在当场,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放肆!谁准你们这么对她!” 影卫齐刷刷伏低跪了一地,君王目眦尽裂,慌张的奔上前,竟徒手用了蛮力去拽笼子上的铁锁。 一名影卫冒着杀头的危险将钥匙递过去,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手掌里的钥匙就消失不见。 “师姐?!” 顾赫言轻轻唤了一声,将缩在铁笼角落毫无生机的小小一团轻轻抱住,触手可及的一片冰冷。 他有些慌了,颤抖着手去探怀里人的呼吸,时间仿佛停止了。 顾赫言僵住,心脉麻痹几乎都要停滞,半响又颤抖着手去摸她的腕脉处,摸了又摸 终于被他摸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脉搏跳动。 “来人!宣太医!给朕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找来!快去!” 顾赫言喉咙更咽几乎是吼出来的,吼完忽而又想起什么,立刻手忙脚乱将安静了无生气的人抱下马车,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奉天殿。 他将人抱到龙榻上放下躺好,刚想按照习武之人常用的疗伤办法灌输内力给她,不妨触手濡湿黏腻,低头一看竟沾染满手鲜血。 顾赫言大惊,顾不得许多,忙拨开腰带褪去凌子岺身上的黑色外衣,露出里面几乎被染红的白色中衣。 外伤严重,没有及时止血包扎,皮肉翻卷已经溃烂发炎,里衣布料和血痂黏在一起,尤其是左臂,腐肉裂开的地方露着森森白骨。 “师姐!师姐” 顾赫言的心吊在嗓子眼,如钝刀凌迟,眼睛涩的发疼,泪意止不住的往上涌。 殿门叩开。 太医院的在值太医鱼贯而入,君王被老侍从扶到一边,太医们打开随身药箱,有条不紊给床上的人治伤清创。 疼痛乍起,凌子岺从混沌中又坠入无尽的疼痛。去脓换药,刮骨去腐,太医手上的小刀每贴上那片皮肉都引起昏迷中的人细细颤抖。 顾赫言脱了身上厚重华丽的御袍,只穿着柔软的中衣将脱力昏迷的人小心翼翼抱在怀里,扶着她的左臂让太医更好的清洗上药。 意识模糊的凌子岺连呻/吟呼痛的力气都没有,软着身子贴在顾赫言怀里,就这么无声无息地熬着。 奉天殿灯火通明,里面的太医进进出出,忙忙碌碌,殿外的青石板地上跪了一地的影卫侍卫,所有的人都被吓得提心吊胆,生怕里面被救治的人一个不测,他们就都得殉葬。 两个时辰过去,时间已经接近子时。 太医们终于将塌上之人的一身外伤处理完,开了药方准备回去太医院熬药,今夜是关键期,后半夜病人肯定会发烧,所以该准备什么太医们十分有经验。 众太医走后,大殿安静了下来。 顾赫言将怀里的人小心翼翼放在柔软的床褥上,挥手召来宫女取了干净里衣,也不假手于人,亲自抖开给凌子岺换上。 老侍从知趣的退出去,轻轻掩上殿门。 顾赫言将殿内的灯烛熄灭了一些,生怕惊扰了昏睡的人,轻手轻脚走到床榻前。 凌子岺安静地闭目睡着,呼吸清清浅浅,墨色的长发松散在寝枕上,衬的面色病态尤为刺眼的苍白。 这是第一次,师姐将她的病痛脆弱呈现在他眼前。多少次午夜梦回,那身赤焰诡谲的彼岸花,满背错综复杂的丑陋疤痕,霞栖山断崖的纵身一跃,历历在目,犹在眼前。 那些年,师姐独自 熬痛舔伤的时候,他又在哪里,又在做什么! 十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师姐的守护,习惯了一味的索取,却恰恰忽略了她只是一个女人,如果不是被自己拖进这朝堂利欲熏心的漩涡,她的人生该是悬壶济世,岁月静好。 难怪她想逃,并且也真的逃走了。 呵呵,他这个师弟当得太不称职了。 不过,幸好,幸好一切都不晚;幸好她回来了 子时一到,凌子岺身上的内伤反噬催命符来了 守在床榻边的顾赫言先是发现凌子岺的身体微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然后就是眉头紧皱,吐息之间压抑着有些不稳的颤抖。 “师姐?!” 瞬间,顾赫言的心一下子被攥紧,他握紧凌子岺纤薄冰凉的手,忙去摸她的腕脉。 丹田空涸,脉象纷乱如沸,师姐她她的内力呢? 反噬一刻不得纾解,经脉寸剐的疼痛肆虐着凌子岺这幅残破的躯体。余毒未清又虚耗内力的反噬加倍地席卷而来。 半边月没有内力辅佐,毒蝎蛊趁着宿主虚弱无力压制,骤然发起猛烈进攻。在脆弱的经脉里横冲直撞,折磨的丹田如万仞翻搅。 越来越疼,凌子岺再也没有力气忍了。她疼的神志模糊,茫然睁开空洞的眼睛,下一刻,张嘴就往自己的手腕咬去。 顾赫言吓了一跳,慌忙去抢那条纤细的腕子,却也为时已晚。 凌子岺咬的毫不留情,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疼了别忍着,咬这个”顾赫言说着就将自己的手腕递到了凌子岺嘴边。 尝到了血腥味,凌子岺目光迷离,迷糊无力地挣扎着松了牙关。潜意识里,她尝出那不是自己的血,便以为是王爷的。 毒草半边月早就将凌子岺的血液骨头侵蚀成冷香的味道,清甜的血味。 第182章 我是你皇婶 顾赫言几乎痛恨起自己来,医术一般,武功一般。眼睁睁看着师姐遭受折磨,却无能为力。 深更半夜,太医们又通通被宣到奉天殿,一阵人仰马翻之后,所有的会诊太医齐齐跪了一地。 他们在深宫行医数载,从未见过如此脉象病症。 顾赫言心里堵得发疼,紧紧抱着被冷汗浸透的凌子岺,实在不忍心见她如此痛苦,强忍心疼封住了她的穴道,让她暂时昏过去。 然下一刻,凌子岺竟然自己冲开了穴道,疼醒过来的人挣扎不已,张嘴又要去咬自己的胳膊。 怕她伤了自己,顾赫言急忙制住她的双手,将人紧紧按在怀里。 狠厉的眼神扫过跪了一地的庸医,他紧紧咬着牙,恨不得将这些无用之人全都杀了。他是君王,怎么想自然也可以这么做。 老侍从一看自家主子的表情就猜到接下里会发生什么,不忍的别开脸。 皇命未下,一道身影迅疾朝殿内飞掠而来。 “启禀皇上,属下有办法救首领!”来人正是在外面跪的二十名影卫之一。 他曾在清水镇监视过首领居住的七里巷小院,远远地透过半开的窗棂,瞥见过镇北王爷帮首领灌输真气助其抵抗反噬的情景。 顾赫言想也没想,直接道:“好!你来!” 那影卫就上前,从皇帝手中接过首领,扶人坐好,双掌运气紧贴首领后心位置,渡了真气过去。他不清楚首领的伤势,怕用力过猛,只如履薄冰的凝神将真气化作绵软一股,慢慢温养过经脉,仔细调理着紊乱不堪的内息滞涩。 顾赫言紧张得呼吸都屏住了,瞧着师姐渐渐平静下来,心知此法有用。 以往在清醒的状态下,凌子岺都是自敛内息,脉门大开,被动地接受别人的真气,用以抵消经脉反噬的疼痛。而现在凌子岺意识昏迷,内功运转周身经脉时竟然主动吸走别人的内力。 这等强行吸收别人内力炼化为己用的武功实在邪门,等那影卫发现,不知不觉竟然被凌子岺吸走了大半功力。 不多时,满头冒汗的影卫急急撤回手掌,强忍涌上喉头的鲜血跑出去,还未下完台阶便身子一歪,大口大口的血喷溅而出。 跟出来的老侍从忙指挥两个侍卫将受伤的影卫带下去,扫了一圈依旧跪的笔直的满地影卫,什么都没说,轻轻摇头走进殿去。 这一回,凌子岺是彻底醒了过来。 子时已过,经脉平息,内力缓缓回归丹田。除了左手臂有些麻痹疼痛,凌子岺并无觉得有任何不适。 太医送来熬煮好的药膳,顾赫言亲自端着吹凉了喂给她吃。 动作温柔,喂了两口还会拿帕子细细擦拭嘴角,等人悉数咽下去,又舀了一勺吹凉送到唇边,简直不要太有耐心。 凌子岺心里说不出的空,曾经梦寐以求如今得偿所愿,却为何百感交集,苦涩万分。 奉天殿是顾赫言的寝宫,一想到身下这张床不知被多少妃嫔爬过,凌子岺就觉得嘴里的药膳实难下咽。 “除了师姐你,从未有别的人上过这张龙榻。”顾赫言看着凌子岺解释说道。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又怎么会看不懂对方的一个眼神一个微表情。 凌子岺咽下嘴里的食物,沉下脸色,冰冷的眸光看着顾赫言:“说吧,找我回来做什么?” 闻言顾赫言微僵,轻轻摇了头,安抚道:“师姐怕黑,你今晚睡床,我还跟药王谷时候一样,搭地铺陪着你。” 顾赫言说的是“我”,并未用“朕”。 凌子岺一双眸子暗下来,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良久才说道:“叫外面那些人滚远点儿。” 顾赫言立即会意,起身离开床榻端着手里的碗就大步朝殿外走去。 “你们首领有令,让你们滚远点,别在这儿扰她的清净!” 众人叩头谢首领不杀之恩,随后隐遁入宫墙各处黑夜中,如他们的名字一样,影卫。 老侍从依旧尽忠职守候在殿门外,主子没睡,他自然也没资格打盹。 顾赫言将手里的碗碟交给老侍从,吩咐一句:“今晚这里不用值守,让人送两床被子过来,你就下去吧。” 老侍从恭敬的应了。 一别两年,再次与顾赫言共处一室,凌子岺才发现,当年她那些执念早就随着时间流逝,消散无影踪了。 顾赫言进殿来,看着凌子岺已经艰难地下榻站起,行至几步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呈现最低的姿态,行着最恭敬的礼。 “我不睡你的床,给我另外安排住处。最好 离你的奉天殿远一些。” 顾赫言见状,眼神中带了几分失望,“师姐,这大晚上的,我上哪儿给你安排去。” 凌子岺站起来,冷哼一声:“那我睡影卫处去。”言罢就朝外走。 “师姐!”顾赫言都被气笑了,他将人拽住,道:“你的宫殿还在修缮,要等半个月才能完工。这些日子就先将就在这儿,行不行?” 凌子岺微微皱起眉,在冷静不过的瞧着他:“你当这是药王谷呢!我什么时候说过住你后宫了?” 顾赫言将凌子岺的手,贴在自己心口,轻声呢喃:“皇后死了,太子没了,师姐别同我生气了,回来好不好?” 凌子岺猛地抽回自己的手,“疯了吧你!我现在是镇北王妃!按皇亲宗族辈分,是你的皇婶!” 偌大的寝殿瞬时间气氛冷若冰霜,无声无息。 沉默半响,顾赫言对凌子岺话中的疏离冷淡置若罔闻,眼底阴沉晦暗,再开口嗓音微哑有些艰难:“师姐好狠的心。” 凌子岺缓缓闭上眼睛,道:“谁又何其无辜。” 顾赫言突然笑了,抓着凌子岺未受伤的右手腕,低低的道:“不管你愿不愿意,此生此世,朕都不会放你离开!” 凌子岺像是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顾赫言,你威胁不了我!我凌子岺不过烂命一条,你若喜欢,随时拿去!” “朕不要你的命,朕要你好好活着,做朕的皇后,还要封你的儿子做太子,将来扶他做皇帝。朕什么都依着你,往后余生与汝相伴,百年之后你与朕同葬皇陵。” “” 第183章 巫医入京 镇北王府。 王妃失踪,王爷中蛊。 安星喆抱着嗷嗷直哭的跟死了爹娘一样的小世子,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正焦头烂额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宝贝儿,你哭啥哭啊!你那没良心的爹娘又没管过你,他们如今倒是一个京都逍遥,一个醉生梦死,可苦了你干爹我啦!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孝敬干爹,记住没有?” 安星喆正抱着小世子絮絮叨,魏沐谦就耷拉着脑袋进了门。 嘚!又来一个! 一个天天闹着要抱抱,一个天天哭着要师父。这一小一大两个活宝,可算是把安星喆折腾惨了。 那日坤森带领五毒教营救及时,才不至于让王军尽折雅鲁大峡谷。 顾北煦中了蛊毒,人一直昏睡不醒。安星喆将军营的事情安排好,就带着亲卫秘密将人护送至禹城。 当然,跟他们一起回来的还有五毒教主一一一坤森。 王爷中蛊和王妃失踪的事情属于一等机密,边境战场瞬息万变,此事万不能泄露出去被有心人趁此大做文章。 故而禹城全城戒严,到处都是巡逻搜检的官兵,镇北王府更是固若金汤,牢不可破。 坤森留在了镇北王府,与巫医一起研制解蛊之法。 顾北煦中的是一种叫做“大梦一场”的蛊毒,也就是南疆人口中常说的幻梦。 幻梦虽不致死,却是世间最阴毒的蛊毒之物,因为要在梦中经历前世最渴望之事,又必须舍弃最渴望之事,甘心赴死才能从幻梦中剥离,求得一线生机。 现实一天,则梦境中半旬。 也就是说,顾北煦必须在幻梦中死去,才会在现实中醒来。 可让人进入幻梦见到渴望之事,谁还舍得死? 中蛊的人不知道自己在做梦,倘若梦中是金钱权利,美女帅哥,试问这世上又有几个凡人能抵挡住诱惑? 人一旦在幻梦中贪图享乐,醉生梦死,那么他现世的身体就会慢慢枯萎,直到消耗完所有的精气咽下最后一口气蛊毒才至此结束。 要么死在幻梦中,要么死在现世里,非死不能破,外人干涉不了,也救助不了,所以才说此幻梦是最阴毒的毒蛊。 最渴望之物? 顾北煦在现世已经位极人臣,大权在握,文武双全,独霸一方,金钱权利什么都不缺,什么会是他内心渴望之物? 安星喆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阿煦这近三十年的人生,还有什么渴望想要而得不到的东西。 若非得说一样,就得是魔煞星。 顾北煦对凌子岺用情至深,每每聊起心上人的过往,无不懊悔没有早些遇见她,心疼她的经历,总想着时间如果能倒流,他一定将人护得严严实实,永不被人伤害一丝一毫。 安星喆想:阿煦应该是去了能遇到魔煞星的幻梦中。 要真是如此,事情恐怕就好办多了。 安星喆早于顾北煦三年认识凌子岺,那时候的凌子岺和现在的简直不能同日而语。顾北煦要真的去找早期的杀手首领凌子岺,恐怕有的是苦头吃。 索性人在幻梦中会伤会痛,但却不会对现世的身体造成任何损害。只要顾北煦死在幻梦中,此毒蛊就算解了。 安星喆揉着曾被凌子岺捏碎的胳膊腕骨默默祈祷:希望幻梦中的魔煞星不要将阿煦虐的太惨。 坤森对此不置可否,他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唯独凌子岺,那是他悉心守护的药引子,待他神功大成之前,凌子岺一定不能出事。 他之所以跟着安王,就是想看看他究竟有什么解救之法。 顾北煦暂时不会有危险,可营救凌子岺的这件事更棘手。 试问天底下,做臣子的有哪个不要命啦!敢跟皇帝抢人? 凌子岺生命不会有危险,否则皇帝也不会这么大费周章将人弄回京城。最多不过是将人关起来,或者 魔煞星那个专要人命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吃亏的主儿。 唯一令安星喆担心的,就是巫医所说,凌子岺身上的经脉反噬,那可是个疼起来非死即伤的东西。 经过药浴,针灸(虽然离既定疗程少了几日),接下来就剩最后一步,每日睡前服食丹药排解余毒。 可是凌子岺此刻远在京城,巫医就是将丹药制作出来,人也够不着吃啊! 皇城里那些太医井底之蛙,恐怕连半边月毒蝎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皇帝这么不管不顾的将人掳走,可苦了经脉反噬柔弱不能自理的王妃啦! 思 来想去,安星喆还是决定先给皇帝上一份折子。 客套话免了,直截了当的告诉他,你师姐的经脉反噬只有南疆的巫医能解,只要皇帝同意,禹城安王府立即安排巫医进宫。 虽然这么说会冒着惹怒皇帝的风险,但谁让安王和镇北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跳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呢?同是兄弟,就算将来有罪罚,也是各担一半。 八百里加急,安王府的折子递进了皇宫,呈送到了皇帝御驾前。 顾赫言正在为凌子岺的伤病发愁,自从那日两人吵得不欢而散之后,凌子岺将自己关在奉天殿里,独自熬刑一般对抗经脉反噬的煎熬,不让任何人靠近。 好几次,顾赫言都趁着凌子岺痛得意识混沌偷偷进殿,将瑟瑟发抖遍体生寒的人捞在怀里,运功给她续着真气,一遍一遍喊她的名字,直到完全失了神志的人慢慢平静下来。 累极倦极的人沉沉睡去,如小猫一样柔顺的贴在他的身上,一动不动乖巧极了。顾赫言紧紧咬着牙,他宁可替她疼,也不想看着她受苦。 青梅竹马成年之后,顾赫言再没机会这么近距离看过凌子岺的睡颜,他像痴了一样指腹仔细描摹她精致的五官,朝思暮想的师姐毫无知觉的靠在他怀里,指尖停留在两片颜色偏淡却柔软温润的嘴唇上。 顾赫言心里一悸。 黎明时分,顾赫言不得不恋恋不舍松开师姐紧致温润的腰肢。他掀开衾被一角,蹑手蹑脚的下榻,将一切都伪装成他从没来过的样子。 师姐还在生气,这些年到底是怨恨了他的无情。 顾赫言想:没关系!他可以慢慢等,等到师姐重新接纳他,就像两人小时候,师娘所期盼的那般在一起。 安王的折子递的及时,顾赫言甚至连想都没想,就直接下旨宣南疆巫医进京。 第184章 后宫男宠? 耍小脾气,嗜睡,能动手绝不吵吵 入宫短短几日,皇帝就将师姐的小性子了解得一清二楚。 凌子岺霸占了奉天殿主殿,而身为一国之君王,顾赫言被迫赶去了偏殿办公就寝。 老侍从每每抱着奏折从主殿门口路过,总是忍不住往里飘一眼,然后再摇头默默走远。 皇帝将凌子岺弄进宫里的事瞒的紧,前朝无人得知,后宫却炸开了锅。 各宫的妃嫔主子是削尖了脑袋想往奉天殿挤,都想看看这个皇帝的新宠到底是何方妖孽?最后小道消息得知,那妖孽是个男的? 各宫妃嫔顿时恶寒! 从去年冬天除夕晚宴至今,皇帝已经有大半年没踏进后宫了。这一年,后宫发生了两件大事,废黜皇后,太子下狱。 皇后下台后,皇帝提拔了两广总督的女儿廖淑妃代理主持后宫事宜。 宫里的女人向来识人眼色,懂得见风使舵。如今皇帝新鲜得了男宠,个个心里再气愤面上却又不能显出来了。 各类补品流水一样送进奉天殿,每日早中晚太医排着队的去请脉,整个奉天殿侍卫加强了不止一倍宫禁。 于是,各宫娘娘心里犯了嘀咕:原来是个病秧子。 世道:采阴补阳,延年益寿;可采阳补阳就 女人天生同情心就旺盛,这么一来,就都开始慢慢可怜起那个男宠来。也不知是什么样的姿色糟了如此大难。 而身为男宠的凌子岺,此刻正穿着白色里衣抱着衾被趴在龙榻上呼呼大睡。 时至由秋入冬,寒风渐起。 凌子岺这些年修习禁术早早地将自己的身体透支,再加上内伤外伤不断,就是铁打的人也有些伤了底子,况且她身上还有毒蝎蛊和半边月两种天下剧毒。 强撑了半辈子,终于撑不住了。在入宫的第二日,就断断续续发起了低烧。 其实算不上什么大病,就是浑身倦乏的提不起精神,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即便盖了两床衾被也没用。 顾赫言白天忙朝堂的事,夜里还要照顾内伤发作的凌子岺,滋补养元的汤药一顿不落的喂进去,可病中的人依旧不见好转。 病的久了,精神总是不济,凌子岺懒得理顾赫言,只每日吃饭的时候醒来半个时辰,其余的时间都在睡觉。 自从凌子岺睡得昏沉时起来倒水喝,迷迷糊糊撞了椅子角腿上淤青了以后,顾赫言就命人将奉天殿里所有有棱角的地方都磨圆,再包上柔软的棉花垫着。 凌子岺无语:啥时候她也这么娇贵了? 这下,算是阖宫皆知,皇帝陛下养了个琉璃易碎,美人灯一样的人。 安星喆安排的巫医很快就到达了京都,顾赫言没让他直接见凌子岺,而是下旨安排到了太医院。 凌子岺在当晚服用了巫医的药丸后,子时的经脉反噬没有发作,竟安稳地睡到天亮。 顾赫言又开心又烦恼,开心的是师姐的病痛终于得到控制,不用再每夜饱受折磨。烦恼的是一一他再也不能趁师姐反噬发作意识昏沉时,搂着人陪伴到天明了。 师姐的武功太高,他连她一个衣角都碰不到。 顾赫言心中郁结,却也无奈,只能好声好气的端着补品,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喊着“师姐”的名字。 凌子岺看他一眼:“闭嘴。” 午夜梦回,凌子岺也曾扪心自问,可曾欢喜,却终究无言以对。 她盼着王爷来救她,又怕王爷来救她; 她清楚顾赫言的脾气秉性,知他这次动了真格,王爷若真来,恐怕鱼死网破,不死不休! 从前冷心冷情狠戾毒辣的杀手首领,一辈子只为了一个人活着的凌子岺,到了今时今日,竟算计着要逃离这曾经梦寐以求的一切。 凌子岺不知如何面对这迟来的帝君温柔,是该哭还是该笑? 顾赫言什么都不问,仿佛这两年凌子岺嫁人生子,与大渊皇叔的过往种种全然都不在意。只一心扮演着无微不至温柔体贴的情郎,寸步不离百般呵护自己的心上人。 只有凌子岺知道,他不过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十几年倥偬岁月,足够凌子岺想通很多事情。至于当初为什么那么执念顾赫言,或许是她这一生得到为数不多的温暖都是他给的,又或许是黑暗里的人呆久了,会特别向往光明。 她真的,在黑暗中待的太久了。 以前来皇宫奉天殿,都是隐遁身形踏月而来,除了汇报任务,顾赫言连一句多余的寒暄都没有,更别 说光明正大坐下来两人吃茶聊天了。 而现在,顾赫言却魔怔了一样,只要有空,就时时到凌子岺面前来刷存在,博关注。 以前,凌子岺的身份特殊,宫里除了影卫,无人知她存在过。 现在,恐怕太医院,侍卫处,整个后宫管吃穿用度的,都知道了她的存在。 顾赫言不避人,更不避她,整日“师姐”这,“师姐”那的叫个不停。 不久,后宫又有小道消息传出,皇上在奉天殿里养着的是他药王谷的师姐。 男宠变师姐 后宫的妃嫔娘娘又开始咬牙切齿:一个人老珠黄的婆娘有什么好的。 是的,在她们眼里,依然二十八的凌子岺已经无法跟青葱嫩芽的及笄佳人相提并论。以色侍人,色而衰迟 于是,凌子岺还没出过奉天殿一步,关于的她的各种传言就满天飞。有说她是皇上的青梅竹马,死缠烂打非赖在皇宫的;也有说她是妖狐化身,专门魅惑皇上来的;更有甚着编造她的身世来历,说她是邻国派来的奸细 一时间,后宫不宁,此事就沸沸扬扬传到了前朝。 然后就有些爱管闲事,自我标榜清正廉洁的谏官将此事摆到皇帝面前去讨论,还大有一副“武死战,文死谏”的架势。 顾赫言坐镇皇位多年,早就凭借手段将朝堂内外治理的上下臣服,有不服的,喜欢跟他唱反调的,藏着小心思的,这些年坟头的草都长老高了。 皇帝最恨后宫干政,自然也更讨厌前朝的官员管他的私事,他喜欢谁,宠爱谁,是他自己的自由。 于是,当堂发落了一些人,这件事就再无人敢提。 师姐就师姐,皇帝顾念着儿时的情分,抬进后宫做妃嫔也不是什么大事。奉天殿就奉天殿,不过是一个房子而已,皇帝高兴给谁住就给谁住。 大臣们很快想通,也就坦然接受了这个师姐的存在。只是不知道,等他们得知师姐不单单是师姐,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的时候,他们是否还能接受的这么快。 第185章 打伤皇帝 连着三日凌子岺身上的经脉反噬再没发作后,她已然猜到,要么是五毒教主要么是王府的巫医,天下能治她这毛病的就这两个人。 顾赫言也不避讳,直言是安王安排南疆巫医进京为她诊治的。并在不久之后,就宣召南疆巫医进了奉天殿,与凌子岺见面。 巫医赴京前,安星喆就告诫过他,无论如何不能将镇北王中蛊之事泄露出去,就是王妃也不能说。 凌子岺看完安星喆那只花孔雀写给她的信,气的咬牙,手上凝聚起内力将信纸震了个粉碎。 那厮居然半个字不提顾北煦,只叫她在京城好好玩,走的时候给他带京城一品红的美酒回去。 哼!一品红没有!一丈红要不要? 巫医给凌子岺搭了脉,老生常谈,嘱咐她治疗期间尽量不要用内力。虽然也知道,王妃的脾气,说了等于白说。 然后,凌子岺问了他一些禹城最近的情况,关于她师弟的,徒弟的,却独独没有问王爷。 倒是巫医,事无巨细将他知道的一一道来。末了还是加了一句,道王爷军务繁忙,王妃自行保重。 听听听听,这说的叫人话吗? 呵可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巫医走后,凌子岺躺在榻上,乱七八糟的不知思量了多久,又迷迷糊糊的沉睡过去。 半夜,她被几声轻缓的脚步声惊醒,翻了个身,借着月光懒洋洋的睁开眼,冷飕飕地开了口,哼道:“滚!” 顾赫言僵住。 天底下,敢骂皇帝的恐怕就只有凌子岺一个人了。 顾赫言见她醒了,眼睛一亮立即几步奔上前,俯下身放柔了声音:“师姐,你醒了?” 凌子岺眼底漫上几分冷意,手指不知不觉续了力抓住身下的衾被,眯着眼望他:“皇上是来趁人之危的?” 顾赫言丝毫不惧凌子岺的威胁,反而靠的更近,轻声问道:“师姐晚上没用膳,这会儿饿不饿,小厨房备着宵夜呢!我也没吃,师姐能不能陪我” “顾赫言!”凌子岺打断他,撑着手肘从榻上坐起来:“你还缺人伺候啊?”皇帝一句话,等着伺候他吃饭的人能排出永安城去。 若是被奚落几句能让她回心转意,那顾赫言还是愿意放下这点脸面的。 “师姐,我真的知道错了,你究竟还要我怎么做才满意?”顾赫言顺着动作抓住凌子岺衾被里的手,深邃如刻的棱角衬的眼珠越发幽暗。 凌子岺忍不住躲闪了下,立刻被更大力的攥紧,她蹙起眉尖,只听顾赫言固执地攥着她的手腕接着说道:“师姐,我以后叫你岺岺,成吗?” 凌子岺立刻觉得,顾赫言接下来的话肯定不是什么好话,果然 “岺岺,我是这么想的,明早就传旨后宫,先晋贵妃位,等过一段时间,你的寝宫修好了,再册立皇后,如何?” 见凌子岺呆呆的不说话,顾赫言皱皱眉,又小心翼翼试探道:“你放心,等你位掌中宫,我一定不去别的妃嫔宫里,只守着你,这样可以吗?” 凌子岺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想,顾赫言到底是看上她什么了?以前见她都是公事公办的疏远,怎么现在成了不死不休的纠缠了 她心里暗叹一口气,这算孽缘吗? “师姐,你也知道,前朝后宫牵连甚广,我在这个位子上有很多身不由己。这么多年,我还从没像这些日子这样,满心盼着想着一个人,师姐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顾赫言话说的深情,眼神幽暗起来,手上也没闲着,竟摸索着去剥凌子岺身上的里衣。一股子龙涎香的温热气息贴近过来。 凌子岺回过神来,刚想挣动,却被顾赫言先发制人拽着手腕将她按在床榻上,呼吸紊乱,目光十分放肆地锁紧了她。 凌子岺几乎木住,在顾赫言低头亲下来的时候不由咬着唇扭头错开,那吻便落在她的半边脸颊。 顾赫言眼神迷惘一瞬,失而复得的渴望带着疯魔在胸口叫嚣,身下的人分明生的极美,白的几近透明的肌肤,被他亲了一下,又立刻脆弱的泛起红来。 简直是勾起一个男人催折征服的欲望,心中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满足,情不自禁的又俯身想再亲方泽。 凌子岺忍无可忍,手上青筋暴起,一掌将顾赫言从身上掀翻下去。 瞬间,从天堂坠入地狱,年轻的君王如梦初醒。 这一下子着实力气不小,七成内力实打实打在他身上,顾赫言眼前发黑,努力撑了半天才摇摇晃晃从地上站起来,却猛地吐 出一口血。 寝殿里一片寂静,凌子岺眯起眼睛,流露出一股阴森的杀气,盯着地上的人看了一眼,突然露出一丝冷笑:“顾赫言,我现在要是杀了你,你猜,明天谁来当这个皇帝?” 顾赫言从没见过凌子岺这样的眼神,那一瞬间,他感觉入坠冰窟,天旋地转。 终究还是迟了 凌子岺看着面白如纸的顾赫言失魂落魄的离开,神思恍惚又觉得方才像是一场梦,空气中的龙涎香犹在,她抬起自己的右手无措地看了看。 她刚才竟打伤了他。 用这只手,这身曾经用来保护他的武功,今日却打伤了他。 凌子岺紧扣着身上的衾被,委屈地红了眼眶。 顾北煦!你个乌龟王八蛋!要不是为了你,我怎么会 第二日,顾赫言没来。 第三日,顾赫言没来。 又过了一日,顾赫言依旧没来。 凌子岺愈发放不下心来,吃过晚膳后,想去偏殿看看他,结果却被伺候的侍从告知,皇上在议明殿召见内阁学士和几位外臣,还未回来。 原来是在忙政事。 凌子岺面上终于有了一点轻松的笑意,她转身往回走,绕过回廊的时候,看见两个侍从走在前面,一人端着茶盘,一人抱着衾被。 一个侍从问:“皇上还在咳嗽吗?” 另一个侍从点点头:“不肯吃药,夜里咳得最厉害。” 显然,两个说小话的侍从并没发现身后跟着的一抹暗色身影。 又听那侍从小声说:“皇上这几日睡不好,咱们做事多加点小心。” 另一个侍从也小声附和:“谁说不是呢!不过,咱们还是先将主殿那位主子伺候好吧,皇上看她可比自个重要,这蜀锦的衾被刚从织造司出来,头一份就送到了这儿” 第186章 大梦一场(1)初见 顾北煦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雅鲁大峡谷。 不知过去了多久,顾北煦被剧烈的头疼从漫长又黑暗的梦境中醒来,五感恢复的刹那,待看清眼前的场景,整个人懵了。 午后的阳光温暖如春,可漫天飞舞的落叶告诉他,此时已实至深秋。 “我这是在哪儿” 他就这么仰躺在一片风声萧瑟的树林里,周围出了树叶沙沙之外,连一只活物都没有。 饶是尸山血海面前都不改神色的顾北煦不由愣了又楞,他坐起身对着前面密密匝匝的树林怔住。 他记得失去意识前,自己好像中了毒,身体里有什么东西一直往下坠。他拼着最后的气力飞到安星喆旁边,然后就眼皮发沉失去了知觉。 怎么再张开眼睛就从雅鲁大峡谷到了一片树林,而且这树林看起来有些眼熟,好像离他们的军营驻地并不远,是兵士们平时用来狩猎的地方。 顾北煦满腹疑惑,老安再怎么胡闹,也不会将昏迷中毒的他单独丢在野兽出没的野林子里。 难道是做梦? 顾北煦闭目凝神,内力运转自如,没有中毒或中蛊的迹象,五感正常,手上流出的血是红色的,有痛觉。 不是做梦。 既如此,还是先回军营问问老安,究竟在他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顾北煦起身整了整身上的衣衫,辨别了一下方向,抬腿便朝军营方向而去。 只是还未走多远,就听见树林深处远远传出一阵兵刃相搏,刀剑劈杀的声音。 嗯? 顾北煦目光微微一凝,空气中若有似无飘来的血腥味儿绝不是营地兵士操练切磋这么简单,何人如此大胆,敢闯入缘故营地范围。 他心念电转,朝声音发出的方位追踪而去。只是他身上没带佩剑,腰上只别着一把素白折扇,所幸扇骨是玄铁所制,亦可作为防身武器。 行了两里,便看见地上趴着一具身材魁梧的男尸。观服饰着装不伦不类,既不像渊国人又不像南疆人,倒有些江湖流派的浪客独行侠之类。 等顾北煦走近,蹲下身来仔细勘查,才发现尸体背上被利剑刺穿,但却不是致命伤。待他伸手翻过尸体,才豁然明白,原来这人竟是被人捏断颈骨而死。 顾北煦突然忍不住笑了一下,笑这世上竟然有跟岺儿一样的武林高手也喜欢捏人脖子。这种不屑任何兵器,只以绝对的武力镇压,足以震慑对方的心理防线。 然而,还没等顾北煦收敛起笑容,眼神不经意的落在不远处的一物上,那笑容便一顿僵在了脸上。 那是一柄沾染血迹的软剑,在鹰咀谷山下的客栈里,被凌子岺丢弃过的,前主人是五毒教四大金刚毒蛇随身兵器一一一毒蛇剑。 岺儿丢了软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顾北煦仔细看了看那软剑,又回头看了看那一动不动的男尸,心中疑惑不已。左思右索间,还是决定先去看看那边刀剑未绝的声音。 这次,他踩了轻功有些迫切,落在那方地面时,眼前所见,不由得大吃一惊。 原本应该在禹城王府的凌子岺一身黑衣简装,正手持利剑飞上飞下与两个中年男子打斗正酣,一旁的地上躺着第二具同样魁梧的男尸。 而那边的凌子岺明显受了内伤,嘴角溢出鲜血,再一个腾空而起掷出袖中的暗器挑飞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后,内力不支落地后直接喷出一口鲜血。 “岺儿?!” 顾北煦不敢怠慢,飞身跃起抽出腰间折扇,运转内力催动折扇朝剩下的那名男子攻击而去。 凌首领吐血,自觉内息紊乱已是强弩之末。可是接应她的暗卫还没来,她正准备拼死一搏将剩下的最后一个毒蝎杀死。 却不妨,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什么,然后耳畔刮过一阵疾风,一道月白身影就抢在她前面,与毒蝎对战一处,顷刻间掌风凛冽,带着一股雄浑非常的罡风。 连日奔波,再加上对付四大金刚,凌首领早就精疲力竭。此刻有人及时出现,她便顺其自然以为是来接应她的暗卫。 谁知凌子岺还没瞧上几招,就心里一惊,断定这半路杀出来的人绝不是她的属下。 没有那个属下有如此浑厚刚硬的内力,亦没有那个属下在外执行任务穿一身月白,兵器还是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 毒蝎身为五毒教四大护法之首,武功路数诡谲浑厚自然在其他三人之上。他奉教主令追杀盗走教中至高武学秘籍《轩辕真经》的人,一路从南疆追至此地。 没想到对方一个年轻柔弱女子竟身负卓绝武功,接连三大 高手折损在她手里,要是今日他不将她活着捉回去,恐怕也无法向教主交代。 本想趁那女子气竭衰弱一举擒拿,没料到又凭空里冲出来一个帮手,而且这帮手掌风霸道犹如千钧压顶,不留余地说打就打,武功绝不在那女子之下。 内力悬殊,毒蝎无暇他顾,只得拼力迎战,倒也勉强能与眼前的男人对打几招。可终究 三十招过后毒蝎便被狠狠拍在地上,胸闷翻搅,呈时吐血不止。 “岺儿!”顾北煦收了折扇,直奔凌首领而去,“岺儿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疼不疼” 凌首领这时才看清,救她的人居然是一一一镇北王顾北煦。 暗卫影卫的探子掌握朝堂江湖的大半数密辛,凌首领是见过镇北王的画像的,却没见过他真人,更没跟他打过交道,缘何对方一上来就对她这般熟络亲昵的称呼。 更惊悚的是,顾北煦居然知道她的名字! 身为暗杀组织的首领,她的身份,她的踪迹,甚至她的名字,都是绝对的秘密。 凌首领恍然惊觉,只见镇北王半跪在她旁边,正扣着她的脉门准备探查。她立刻撤手,袖口一抖,三枚银光粼粼的蟾酥针只朝人的面门袭去。 顾北煦没想到凌子岺会突然对他偷袭,出手狠辣,不留余地。他忙闪的迅速,蟾酥针未伤他分毫却是凌首领的徐晃一招,紧接着便一记掌风迎来。 正这当,原本被顾北煦打的毫无还手之力,起身都艰难的毒蝎忽然眼露凶光,拼着最后的力气飞身而起,一只倒钩黑蝎风驰电掣朝凌首领极速而来。 第187章 大梦一场(2)要命 电光火石间,顾北煦看的分明,他若躲开前面的掌风,那只黑蝎势必会伤了凌子岺;可若不躲 凌首领自然也瞧见了垂死挣扎的毒蝎最后致命的一击。 蟾酥针再射出直直而去,毒蝎惨叫一声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见毒蝎已死,凌子岺彻底安全了,顾北煦才觉得后背一阵剧痛,眼前一黑,一下子瘫倒在凌子岺怀里。 凌首领一僵,登时石化。 镇北王本人比画像里的更丰神俊朗,传闻此人骁勇善战,城府极深,最重要的是手握渊国七成以上军权,是顾赫言的亲皇叔。 所以,非到万不得已,凌首领是不愿与此人有任何瓜葛。 秋风起,人声至。 十几名暗卫来的悄无声息,他们半跪在凌首领身边,领头的一人在低低地跟首领禀告:“首领,我们来时看见了安王带领士兵在林外狩猎。” 安王? 安星喆。 凌首领不愿与朝廷部队碰上,心知此地不宜久留,瞧了眼中了毒蝎蛊昏迷过去的镇北王,吩咐属下将他带上,速撤回边城分舵处。 至此,等安王带着兵卫到这处树林狩猎时,就完美的和魔煞星的第一次邂逅初见,被镇北王截胡了。 安王命人搜查了四具男尸,没什么特殊发现,就命人就地掩埋。然而,等兵卫将几样兵器呈送到他面前时,他先是看上了一柄毒蛇软剑,然后视线落在那把染血的素白折扇上。 拿在手里掂了掂,觉得有些眼熟,再瞥见扇骨上小小的一个篆刻字“安”,心里陡然一惊,冷汗冒出来了。 这 这不是他送给阿煦的折扇吗? 可刚才他出来时,阿煦还在军营好好待着呢!怎么就赶到他前头来到这片林子,杀了几个莫名其妙的人,还把武器丢了? 他人呢? 安王越想越不对劲,赶紧拿了折扇拽着缰绳策马往回赶,他要去确认一下阿煦到底在不在军营。 顾北煦是被一盆冷水泼醒的。 养尊处优快三十年的镇北王爷,大渊皇叔,还是头一回被如此新奇的手法叫醒,忍不住张开眼皮,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奴 这是哪? 他怎么在刑牢里醒来? 四周空荡荡,头顶有天窗,除了冰冷的刑具就是弥漫的血腥,除了刑牢他确实想不出还有什么名字能形容此地。 可军营的刑牢不长这样,不对,军营谁敢这么对他! 顾北煦试着运了运内力,武功还在,就是身上的七处大穴好像被钉了什么,真气游走十分滞涩。 岺儿? 他昏迷前分明看见了凌子岺,他好像挡住了那只倒钩黑蝎,后来就不知道了。 怎么一醒来就变成这样? 凌子岺呃?岺儿呢? 而此时,暗牢的角落还静立着一个人,就是心狠手辣专要认命的凌首领。她特意收敛了周身气息,一动不动的盯着苏醒过来的镇北王 不,此人不是镇北王。 在这个男人中蛊昏迷的这一天一夜里,凌首领早派人去了军营腹地探查,属下便看见真正的镇北王和安王正在军营操练兵士。 凌首领不相信天下间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但易容术可以。故而她便理所当然认为军营里那个镇北王是真的,而她带回来的这个中了毒蝎蛊的王爷是假扮的。 否则怎么解释,此人一见面就喊她的名字,还叫的那般亲昵。 而凌首领,从未见过镇北王真人。 她知道此人武功高强,便趁他昏迷用银针封了他的七窍穴,此举一个是限制他的武力值,一个是延缓毒蝎蛊的发作。 虽然她是药王谷的首席大弟子,但依然对毒蝎蛊这种邪门又剧毒的东西手足无措,她现在不求此人能活命,只想问出他的真实身份。 除了她的名字,此人还知道暗卫多少事情?为什么在南疆出现?这次任务她连菘蓝白芨都瞒着,此人又是为何恰巧出现? 不论有没有威胁到整个药王谷或者顾赫言,她都没准备让此人活着离开。 有人往墙壁上的烛台里添了火油,整个刑房开始慢慢亮堂起来。 顾北煦眯了眯眼睛,刑牢角落与夜色融为一体的凌子岺就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通体玄黑色男装长衫,收腰窄袖,掌宽的墨色腰封以银线勾勒玉扣,勾勒出美人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身。 长 衫外一件暗红立领大氅将人严严拢着,齐腰如瀑的墨发尽数束起,周身上下都透着清冷肃杀之气。 顾北煦不由愣怔,他狐疑地皱起眉,不确定地唤了一声:“岺儿?” 下一刻,一只冰冷纤薄的手指握住了顾北煦的脖子,将他生生地按在身后的石壁上。 顾北煦在凌子岺动手的那一刻就撤去了内力护体,他怕伤到她。然而眼前的美人却不管那么多,手上往斜下方一用力,将人狠狠掼在地上。 浑身仿佛散了架一般,剧烈的疼痛从肋下传来,凌子岺下了狠手,疼的他五脏六腑都火辣辣颤巍起来。 “岺岺儿,”顾北煦忍不住咳出一口血,他的周身大穴被禁锢住,连运功调息都做不到,只咬着牙艰难道:“你你怎么了?” 凌首领见顾北煦咳出血,嘴角微微的上扬,满意地走上前在他身边蹲下,一双冰冷柔软的素手去摸他的面颊边缘。 微凉的手指与他的肌肤摩挲着,摸得很细致,仿若情人间的低语喃喃。顾北煦的眼神慢慢幽暗下去。 他不知道凌子岺怎么了,同他玩游戏也不该下手如此不知轻重。 半响,没摸到人皮面具的凌首领悻悻收了手,幽叹一声:“你这易容术还真是刁钻,连我都看不出来破绽” 顾北煦费力撑起半边身子,惨白的脸上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他知道岺儿肯定是怨他不守信诺,说好的一月之期回禹城,自己食言惹恼她,受些苦也是应该的。 “咳岺岺儿,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我我好疼,你帮夫君看看肋骨是不是断了” 顾北煦话音未落,面前的美人就捏住了他的脖颈,手指慢慢收紧,阴恻恻地嘲笑道:“你是谁的夫君?哼!胆子倒是挺大。” 顾北煦被掐的喘不上气来,“岺儿岺” 第188章 大梦一场(3)嘉和七年 凌首领在最后一刻松了手,瞥了一眼失去意识昏迷的男人,缓缓站起身。 刑牢外的属下立即上前递上一块干净手帕,凌首领接过擦了擦手指,“留口气别弄死了,等他招供了第一时间禀报我。” “是,首领。”身后的人低低应道。 等自家首领一离开刑牢,那名属下立即招呼来两名同伴,娴熟有度手脚麻利地将地上昏迷过去的顾北煦双手绑缚,吊了起来。 此后的连续几天里,顾北煦身为一个王爷算是见识了暗卫折磨人的颇多手段,以身饲虎都是幸运的。原来岺儿统领的暗卫有的是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东西。 一开始,那暗卫还会审问他几句。“叫什么?”“从哪儿来?”“做什么的?” 顾北煦想不通。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些让人啼笑皆非的问题,他的身份他的一切,他们的首领不是应该更清楚吗? 顾北煦浑身疼的厉害,除了皮肉上各处的血淋淋的刑伤,还有经脉寸寸侵蚀切割的钻心剧痛,他不知道这噬心蚀骨的疼痛是为何? 顾北煦一声不吭地忍着,死命的咬着牙,清晰地感受着如同淬火的鞭子在他身上撕开一道又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意识昏沉时,顾北煦又忍不住伤心:终究是他一片真情错付,岺儿还是那个杀手首领,这一切的一切,自己不过是她万千任务的其中一个而已。 可是意识清醒时,他又本能地摇头,他不相信岺儿会这么对他,他不能接受这一切都是逢场作戏的虚假。两年的朝夕相伴,他们还有那么可爱的一个儿子,他不肯相信,凌子岺为了顾赫言,真的要帮皇帝杀了他。 浑浑噩噩间,顾北煦又自艾自怜,他太疼了,实在太疼了。要是岺儿真想要他的命,何必这般费事折磨他,直接捅他一刀岂不是更干脆。 “怎么还是不肯交代吗?”时隔三日,凌首领忙完外面的事儿,回到据点的刑牢,也瞧见了似血葫芦一般吊挂在梁上的男人。 她从南疆办完事抽空去了一次渊国驻地军营,近距离地见到了军营里的镇北王,对方警惕性很高,她一靠近主账营地两人就交手打了起来。 两人长得确实模样一致,身材一致,连武功路数都一致。要真说有什么不同之处,那就是两人身上的气质有些许差异。 军营里的镇北王一副威煞八方,杀伐狠戾的王者之气;而她在树林遇到的镇北王就一向歃血阎罗的凌首领实在受不了被一个陌生男人那般亲昵地喊着。 “属下无能。”执刑罚的人收了鞭子。 凌首领冷笑,瞧了眼男人身上的伤:不是你们无能,是他骨头太硬了。 顾北煦吐出一口血,含糊道:“岺儿”声音嘶哑,只有一丝气息微微吊着。 身高受限,凌首领听不清那男人说了什么。惨淡幽暗烛光下,那男人嘴角挂着猩红血迹,与白玉一般的脸相得映彰,在四目相接时一双丝丝血红的痛楚眼眸便忽然间柔和下来。 凌首领不由愣住。 “岺儿疼” 这回,凌首领是听清楚了,她完全没想到,眼前这个男人在跟她撒娇。这这人莫不是得了什么失心疯吧! 顾北煦被放了下来,浑身发着抖瘫在铺满干草的地上。被整整吊了三天的手腕几乎脱臼,就在他刚想缓口气的时候,丹田一阵阴寒之气迅速顺着血脉而走,经脉突然尖锐地疼起来。 他疼的牙关紧咬,汗如雨下,蜷缩成一团抵住胸口,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冷汗浸透身上的伤口,混着血黏在一起,刺痛发烫。脆弱的经脉如利刃千刀万剐,纵使疼的撕心裂肺,顾北煦也舍不得晕过去,他怕他再一睁眼,岺儿就又不见了。 下一刻,凌首领捉住了他的手腕,皱眉探脉。 “只要你老实交代,我就帮你治疗这毒蝎蛊,不让你再煎熬这非人的痛苦?”凌首领捏起男人的下巴,露出一丝冷笑:“不说?也没关系,毒蝎已经死了,天下再没人能解这毒蝎蛊。你可以慢慢熬着,熬到筋脉寸断,五感尽失” 顾北煦眼前一阵阵发黑,经脉叫嚣的疼痛让他断断续续有些失聪,他听不清岺儿跟他说了什么,只模糊看的她薄唇一张一合,“毒蝎蛊”三个字就猝然进入他的耳中。 毒蝎蛊? 毒蝎死了。 自己莫名其妙的醒来,狩猎的树林,毒蝎?四个人? 毒蛇软剑?五毒教四大护法?凌 这一切,似乎有什么联系! 不对劲! 从他醒来 遇见岺儿,到刑牢满身狼狈现在,岺儿对他是下了死手的。 岺儿是认真的,岺儿想杀他。 “岺儿现在是哪一年?嘉和几年?”顾北煦不明白,自然想问个明白。 果然是个疯癫的,凌首领眼中嘲讽更甚,冷然道:“嘉和七年。” 七年。 嘉和七年。 顾北煦突然笑了,笑的嘴角扯疼。 太匪夷所思了,他居然从嘉和十二年来到了嘉和七年。 恍惚间,他记起,安星喆曾跟他说过的话:第一次遇见魔煞星是他狩猎的时候,魔煞星一人对战五毒教四大金刚,魔煞星中了毒蝎蛊被安王所搭救 天下间竟有这等穿越时间的玄术? 这么一想,就能解释眼前发生的一切了。 这个时候的岺儿还不认识他,两人没有任何交集,他贸然出现在她面前,还唤着她的名字,难怪她会把他当做 可他明明记得岺儿的情报部门有他的生平画像的,认出了他是镇北王,怎么如此不顾忌他皇亲宗族的身份,就这般不留余地 还有,未来的他出现了,那这个时间的他呢? 他来了五年前,那那个五年后的岺儿呢? 他是死了吗?死在五年后的雅鲁大峡谷。难道是上天垂怜他,让他重生一次,与这一世的凌子岺再续前缘? 毒蝎蛊,原来这几日疼的他铭心刻骨的是岺儿身上的毒蝎蛊! 顾北煦松了一口气,他想:岺儿,我终于有机会亲身体会,当年的你经历了什么。 他笑的一脸满足,克制不住地浑身颤抖,痛到极致,嘴角依旧抿着一丝笑容。 第189章 后宫娘娘太嚣张 京都皇宫。 燕雀南飞,是秋。 凌子岺在奉天殿住了十多天,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除了左臂伸展时还是带着一丝碎骨似的酸疼。 顾赫言自那日之后,就一直没露面,后来连偏殿都很少回了,侍卫说皇帝这几日都宿在议明殿。 他是皇帝,一国君主,每天有那么多国家大事要处理,哪会真的有空天天盯着她这个不识好歹的人。 凌子岺瞧着手边沸腾的水咕噜咕噜的顶开壶盖来,伸手给自己倒了一碗茶,闻了闻味道,转手又泼了。 无聊! 深宫寂寞这个词就是用来形容后宫那些女人的,没想到了今时今日,凌子岺也有了些感慨。 从前最想来的地方如今变成了一方囚笼。 顾赫言固然没有明着囚禁凌子岺,但奉天殿外层层守卫,宫门恢复的八道宫禁,还是让她望而却步。 虽然以她的武功修为,逃出去也不算什么顶天的难事。但她偏偏不愿意,不愿将这座他生活的宫殿染上寸土寸血。 于是,她便老老实实在宫里养伤,等伤养好了,她就逛起了这座恢弘的建筑庭院。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参观一下皇宫的。 说来也是讽刺,她在镇北王府生活了两年也没逛过府里的全貌。如今倒是 时移世易,岁月如流水 顾赫言站在高高的宫墙之上,远远地就瞧见了那抹水蓝。 这么多年,师姐她还是喜欢穿男装。 没有繁琐的罗裙,没有华丽的珠翠,有时青衫,有时白袍,师姐明明生的极美,却穿的简素至极。 顾赫言不由想起,那日霞栖山断崖翩若仙姿的白衣蝶影,那么脆弱,那般绝美,他该早将人接到身边的。 他定定地望着一而再再而三的疏远拒接他的师姐,原本应该属于他的,怎么就说变就变了呢! 是不愿入宫,还是厌恶自己! 凌子岺看似百无聊赖的逛着园子,实则内心反复思量一件事情。 顾北煦怎么就一点儿消息都没有?难道有人抓了他的王妃,他一点儿都不着急吗? 还是说,他完全相信凌子岺的能力,知道她自己能逃回去? 可是,老安好歹还有封信,不像他,怎么全然每个交代? 难道是,出征南疆出事了?伤了? 不可能! 顾北煦要真是伤了,老安绝不可能没事人似得还跟她信里要酒。 不会是真的不管她了吧? 凌子岺想着想着,自己先点了点头,然后又不确定的摇了摇头。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前段时间她一直养伤,整日低热昏沉的没精神。现在既然好了,该找个机会跟顾赫言好好谈谈,他是个聪明的人,应该懂得取舍平衡。 秋风萧瑟,又是一个冬天快来临。 凌子岺想起来她上一次离开皇宫的那个冬日清晨,寒风夹杂零星雪花吹过脸颊,她将自己裹在大氅里,避开早朝的官员,像一个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 如今,她居然也能光明正大的站在这皇宫里,沐浴着阳光,优哉地闲逛。 真的好像一场大梦啊! 一只蝴蝶振翅飞到凌子岺面前,在她眼前打着旋儿的飞上飞下,将她从思绪里拽出来,她伸手想去抚一抚那蝴蝶。 小家伙,居然也不怕人,就这么拍拍翅膀停在了凌子岺的指尖上。 蝴蝶美则美矣,可惜只有七天的寿命。 这大概就是书上说的,大多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风一吹,蝴蝶振振翅膀就飞走了。 凌子岺突然来了孩子心性,她想留住这只蝴蝶,冬天快来了,死在外面不是很惨吗? 这么想着,她就真的伸手去够,迈步去追。 “何人大胆,敢冲撞我家娘娘!”一个陌生尖厉的女声突兀响起,然后就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她的去路。 凌子岺望着蝴蝶高空飞走,不悦的皱了皱眉。 “你是什么人!见了我家娘娘为何不跪?”牙尖嘴利,用鼻孔看人的丫鬟朝凌子岺颐指气使嚷道。 凌子岺瞥了一眼小丫头身后的女主子以及其身后一堆列阵伺候的宫女,呵,穿的花红柳绿的,香粉扑面隔老远都能呛死人,排场倒是挺足。 一群庸脂俗粉,看来顾赫言的眼光也不怎么样嘛! 凌子岺不擅长和女人打交道,又不愿惹麻烦 ,便敷衍的微微一颔首,径直越过她们离开。 “放肆!”两个微胖的宫女伸直了手臂,拦住凌子岺的去路,“你是个什么东西!见了丽妃娘娘这般轻漫造次,是不想活了吗?” 丽妃娘娘? 凌子岺微微低下头,翘起的嘴角轻轻抿着。 遥遥宫墙之上,居高临下将御花园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站在皇帝身后的老侍从着急的开口:“皇上,凌姑娘初来乍到,恐怕在丽妃娘娘面前失了礼数,请皇上还是去救救凌姑娘吧。” 顾赫言轻笑一声,声线低沉道:“丽妃的母家是礼部尚书佟简阁,为人最是老古板,讲规矩,怎么教育的女儿这般跋扈的很?” 老侍从道:“老来得女,自然娇惯了些。” 顾赫言笑了笑,弯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语气淡淡道:“巧了,我这师姐当年也是被师娘娇惯的从不吃亏。咱们且先看着,有人要倒霉了” 老侍从默默闭起了嘴巴。 自从蒯相国辞官归故,皇后落了势。后宫的风向标也瞬息万变,丽妃在后宫仗着其母家在朝廷位高权重,张扬跋扈,随意打骂婢女奴才,从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有时甚至连协理后宫的淑贵妃都忍气吞声忌惮她几分。 凌姑娘只是皇上的师姐,才大病初愈的身子如同弱柳扶风,这要是被丽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教训了,奉天殿恐怕又得请太医了。 老侍从替凌姑娘担着心,紧张的衣袖下的手都攥了起来。他是这两年才开始伺候皇帝的,自然没见过凌子岺,也不知道她在御前的真实身份。 而以前在顾赫言身边伺候的人,尤其是值夜的,很多人都失踪了。皇帝不追查,自然也就无人敢问。 偌大的皇宫,人人都明白,失踪意味着什么! 第190章 镇北王妃不好惹 凌子岺是手下留了情面的。 毕竟是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要不是看在顾赫言的面子上,又岂是掰断她们的手腕这么简单。 女人们撒泼打滚,哭天抢地的哀嚎声招来了皇宫的侍卫,他们不认识凌子岺,自然便以为眼前的年轻男子是刺客,亮了兵器就纷纷冲上去。 一盏茶不到,地上横七竖八躺倒一片。 “你你究竟是什么人?”发钗凌乱,妆容狼狈的丽妃朝凌子岺狠厉辞色大声质问:“本宫一定叫皇上将你满门抄斩,诛尔九族!” 掷地有声!余音绕耳!! 凌子岺眨了眨秋水含情的桃花眼,施施然走过去,在那女人面前站定,瞧着她一字一顿的说道:“我乃镇北王妃,皇帝的同门师姐,夫君是皇叔,师弟是皇帝。你刚才说,要诛我九族?嗯?” 闻言,方才还气焰嚣张的女人瞬间瘪了气,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到半日,整个后宫就传遍了。 镇北王妃是皇帝的师姐。 镇北王妃会武功。 丽妃挑衅镇北王妃,被王妃掰断手腕在自己宫里禁足呢! 简直大快人心! 顾赫言苦笑不已,他费心隐瞒凌子岺的镇北王妃身份,就这么高调的叫他师姐本人说了出去。而且这是实情,他还无法反驳! 虽说前朝有皇帝以势压人,强霸臣妻的先例,但那都是快亡国的昏君干的荒唐事,曾经作为君王的顾赫言还一向特别不齿。 眼下事情到了他身上,他心里又是一番别样滋味。 顾赫言想:要是皇叔真的肯拿出和离书,那他做这个强霸臣妻的昏君又何妨? 然,凌子岺可不这么想,就算没有顾北煦,她跟顾赫言也再绝无可能! 凉叶知秋。 后宫的女人们都知道镇北王妃在宫里,根本用不着皇帝传召,个个的卯足了劲在皇婶面前表现,谁要是能攀上镇北王这棵大树,那以后可就 况且镇北王妃还是皇帝的师姐,谁不巴结不是傻子吗? 金银玉器,珠钗翡翠,绫罗绸缎,奇珍异宝,流水席一样送进奉天殿。连顾赫言都不由感慨,他的妃子什么时候这么有钱的? 凌子岺觉得自己来一趟皇宫,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所有的礼物,凌子岺都照单全收,然后跟顾赫言要了辆马车,前前后后装满了几口大箱子,吩咐影卫一路护送,给她送到边境禹城去。 过了几日,安星喆给凌子岺来信,直言不讳的提出想要谁谁谁的字画,谁谁谁的古董,谁谁谁的收藏还威胁凌子岺,没有这些东西就别回来了。 我靠! 凌子岺想骂街! 但老安难得跟她张一回嘴,凌子岺也不好拒绝。于是,凌子岺就联合后宫那帮整天无所事事的女人,按照信上的物品名单开始搜罗。 等东西搜罗的差不多了,前朝后宫人仰马翻,连宫里的藏宝阁也不能幸免于难。唉!这事真不怪凌子岺,谁让堂堂安王眼光高,要的东西刁钻呢! 备齐了东西,又装了满满一大车,还是影卫护送去禹城。没办法,影卫武功高平时也不忙,权当几回护镖的也不是不可,谁让他们首领在眼前呢! 然后收到东西的安星喆又来信,又点名要 如此反复几次,把凌子岺累得够呛! 她就不明白了,怎么老安对皇宫的东西如数家珍,这么清楚呢!那要是他下次写信要宫里的女人,这事还大概也许可能嗯!没问题! 自己儿子的干爹,说啥也得宠着。 对! 这厢凌子岺忙里忙外,顾赫言忍不了了。 他赶紧派人截胡了安王给凌子岺的信,一看内容,后背冷汗都下来了。 这是准备将他皇宫搬空的节奏啊! 凌子岺来找顾赫言要书信,顾赫言当然不敢给了,好话说尽千哄万哄才将书信丢失的事儿圆过去。 临了,凌子岺甩开袖子,朝顾赫言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气呼呼的往外走。 被甩脸子的皇帝也不恼,站在原地看着凌子岺离开的背影,竟莫名觉得师姐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当真可爱的紧。 今日是霜降,早上天气突然冷起来。 一下朝,顾赫言就匆匆往奉天殿走,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没找到那抹窈窕娇俏的身影。 “她一早上不在屋里,又去哪儿快活去了?”顾赫言脸上怒色未曾消退,朝看守奉天殿 的侍卫怒道。 那侍卫立即跪禀:“回皇上话,镇北王妃昨晚宿在宜贵人处了。” 好哇! 往外捯饬宫里东西不说,现在连他的妃嫔都睡上了 师姐可真是 孰可忍孰不可忍! 顾赫言愤怒了,一向不喜于色不怒于行的他,低低哼了一声,甩开步子阴沉着脸找罪魁祸首算账去了。 连通报都不用,顾赫言直接闯进了宜贵人的宜兰苑。 结果看见院子里的情景更是气的牙根疼。 他的好师姐凌子岺穿着一身飒爽黑衣,大喇喇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身边至少围了四五个女人,捶腿的,揉肩的,喂水果的,简直比他这个皇帝还会享受。 妃嫔们见皇帝突然出现,忙起身纷纷行礼。唯有那躺椅上的人,仿佛睡死过去一般,连眼皮都没动。 顾赫言走过去,忍着气,生硬的咳嗽一声。 躺椅上的人依旧没动。 顾赫言捏了捏眉心,妥协地叹了口气:“师姐。” 围站在一旁的妃嫔们,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摸不到头脑。 刚才镇北王妃还同她们一起讲话本子来着,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 “凌子岺!”顾赫言一脚揣在躺椅的椅腿上,他本来就心中恼火忘了控制力度,躺椅大幅度晃动一下竟要翻过去。 凌子岺也没躲,顺着躺椅侧翻的力道直接摔趴在了地上,引得旁边的宜贵人惊呼一声立即捂住了嘴。 现在,任在场的谁也看得出来,皇帝在生气了。 上一次,皇帝在后宫发脾气,皇后就遭了秧。 这次 皇帝不放话,谁都不敢走。 各位妃嫔只得战战兢兢低着头降低存在感,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怒龙颜招致祸端。 凌子岺从地上慢悠悠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低垂着眉眼走到皇帝面前,轻声嘟囔一句:“我好歹是你皇婶,给我留点儿面子。” 顾赫言气噎。 第191章 争执 顾赫言气的脸色铁青,拂袖转身迈开大步就往外走,凌子岺忙追上去:“师弟,等等我!师弟” 出了宜兰苑,顾赫言不理她,脚下不停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心里堵着什么东西憋得他难受,横冲直撞的找不到发泄口。 凌子岺缀在后面,提着衣袍下摆亦步亦趋紧紧跟着:“皇上别走那么快嘛!慢点儿等等师姐哎慢点儿” 两人脚下都有功夫,自然是苦了在后面遥遥追着的老侍从,他年纪大了,跑两步就呼哧气喘的。 眼见着皇帝往御花园湖中心的凉亭而去,老侍从也就停下脚步,可不敢上去打扰皇帝与镇北王妃的叙话。 到了凉亭,顾赫言径直坐在石凳上,闭着眼睛,一手撑在石桌上,喘息粗重。 凌子岺小心翼翼的凑上前,站在离顾赫言三步远的地方,勉强扯起一个笑容低低唤了一声:“阿言?” 顾赫言表情有一瞬间裂开。 凌子岺又慢慢挪近半步,笑的人畜无害:“怎么一早这么大火气?朝堂上有人惹你生气啦?谁这么大胆子,是嫌官职太高还是命太长了” 顾赫言猛地睁开眼睛,抬起头盯着凌子岺不说话。 半响,凌子岺叹了口气,看着顾赫言冒着火星的眸子,将身子向他又靠近了些,瘪着嘴巴微微垂目:“阿言,不会是师姐惹你了吧?你这样不说话看着怪瘆人的,我胆子小,你别吓唬我。” 顾赫言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冷笑一声,皱着眉上下打量凌子岺:“朕竟不知镇北王妃有如此本事?能让南疆小郡主豁出两国情面,执意撕毁盟约,非要嫁给你的好徒弟,王妃这手段当真是叫朕好生佩服啊!” 凌子岺一楞,原来是因为这个。 虽在意料之中,但她还是装作一脸痛惜,故意叹息道:“素闻南疆姑娘敢爱敢恨,认准的人无论多艰难都会一条道走到黑。既然年轻人两情相悦,旁人也不好棒打鸳鸯。左右还没正式下旨,阿言不如就顺水推舟,成全了他们” 顾赫言直接笑出了声:“师姐要是肯嫁我,我就成全他们。” 凌子岺挣扎道:“阿言你别说胡话,我现在是你皇婶,住在你皇宫里已经惹出诸多非议了。要不是因为我是你同门师姐,多少算你半个娘家人,才不至于霸占了你的奉天殿让外人最多背后议论咱们师姐弟感情好。两件事情性质不同,不能混为一谈。” “哦?”顾赫言微微一笑,问道:“怎么个性质不同?” 凌子岺道:“刚才说了人家俩是两情相悦,我们算什么,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了。” 顾赫言皱眉:“我们从前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倘若没有皇叔介入,我们不是早就” “阿言!”凌子岺打断他的话,语气不悦地纠正道:“你也说了是以前!以前的事情都是过去了,现在我不爱你了行不行?是我移情别恋,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凌子岺!”顾赫言一掌拍在石桌上,气的手臂发抖,他还没说什么呢,她就这般护着,“你倒是有脸承认啊!镇北王他为什么娶你,你心里没点儿数吗?奉子成婚成为满朝话柄,连你的身份都遮遮掩掩,说什么副将之女,茯菟?皇室族谱连你的名字都没有,一个王妃的虚名就让你为他甘心效力”连孩子都生了。 话说到这份上,冷嘲热讽颇有一副撕破脸的节奏! 凌子岺心里反而平静下来,勾了勾唇轻飘飘说道:“我怎么没脸承认了?我跟他一见钟情两情相悦三更半夜共赴巫山雨云,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结为秦晋之好,我光明正大,男未婚女未嫁,我有什么好没脸的?倒是你皇上,我为你倾尽十年,出生入死,你说过一句娶我吗?” “你!” 在顾赫言猛地站起来怒不可遏举起手挥过来之即,凌子岺率先双膝一屈跪了下去,抬起头,倔强的盯着顾赫言:“要杀要剐我都认,迪丽郡主和魏沐谦是真心相爱,求皇上成全他们。” 顾赫言满眼痛意,身形踉跄了一下,猛地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忍了半天终于没忍住,喉头的腥甜便返上来呛得他连连闷咳。 凌子岺心下暗惊,也顾不得跟他吵架,忙伸了手去扶他:“你怎么了?伤还没好?来坐下,放松放松我看看。”说完凌子岺就去抓他的腕脉,冷不防却被顾赫言一把甩开,“不用你管!” “阿言!”凌子岺微微扬声,看着孩子赌气般的顾赫言弓着腰背呛咳不止,“我错了我错了,我胡说八道,你别生气,让我看看好好?牵动内伤不是闹着玩的,你” “你也会在乎我有没有内伤 ?”顾赫言嘴角溢出鲜红,强压着内里翻腾,冷冷笑道:“我这伤是怎么来的咳咳咳” “是我是我,我的错,我不该打你,”凌子岺忙不迭道歉,旋即又想起什么眉头一蹙,道:“不对!你要是不扒我衣服企图非礼我,我能打你吗?耍流氓你还有理了,真以为自己是皇帝,谁都惯着你似得” 顾赫言疼的龇牙咧嘴,抖着手指着凌子岺:“你” 凌子岺哼了声:“我说的不对吗?你身边缺女人吗?干嘛非掐着我不放!武功差也就算了,脑子也不清醒点,你打的过我吗?不自量力挨了教训,还敢耍脾气不喝药,你三岁小孩呀!气性这么大,朝堂那群老顽固怎么没把你气死!” 眼见着顾赫言身形晃了晃,脸色寸寸苍白下去,终于不受控制地喷出一口暗血。凌子岺忙伸手将人捞进手臂里,快速在其胸前大穴敲了两下。 “好了好了,淤血吐出来就不难受了”凌子岺一下一下抚着顾赫言的脊背,语气宠溺地哄着。 顾赫言终于喘匀了这一口气,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凌子岺!你好大的胆子” 凌子岺轻拍着他:“瞎说什么大实话!我什么样儿你打小不就知道嘛!再说,刚才是为了给你治病,你可不许记仇!” 顾赫言抿唇气的发抖。 然,师姐还在喋喋不休地教训他:“你说你小时候做事说话挺稳妥一个人,怎么现在越活越回去,真不知道要给你操心到什么时候” 救命!顾赫言默默闭上眼睛:他为什么要将她弄进宫里来! 第192章 大梦一场(4)刑伤 曲终鹤警露华寒,笑浊世,饶伊做梦! 自从几天前,顾北煦知道自己是从未来时间来到五年前后,再对上岺儿的时候,就愈发沉默起来。 这种时空逆转的事情连他自己都无法相信,更别说是身为杀手首领的凌子岺了。 他的沉默不语换来更残暴的虐待。 鲜血在这间逼仄昏暗的刑室中遍地流淌,每一天每一个时辰他都在死去活来的昏死边缘徘徊,他已经痛至失语,恍惚间觉得,他是不是要痛死了。 大量失血的后果就是极度畏寒,顾北煦沉浸在恍如隔世的梦境中,胸口微微起伏,艰难而又痛苦地紧抿僵硬发白的唇线。 重生一世,虽然短暂,但能替她挡下毒蝎蛊,看着她好好的,生机勃勃的活着。 以命换命,顾北煦想:值了。 他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以为会从此沉睡下去。 然而,梦醒了。 他勉力睁开眼睛,看见了那双魂牵梦绕的眼睛。 岺儿给他喂了一颗丹药,似乎对他说了什么,他太疼了什么都没听见。迷迷糊糊的感觉有人给他上药,换衣服,后来他又昏厥了。 是被毒蝎蛊经脉反噬翻搅的不得不醒来。 彼时,顾北煦发觉已经身处一辆摇晃前行的马车里,车厢里很宽敞,身下铺着厚厚的毯子,角落里固定着一方小桌,桌上放着茶盏。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过了,裹着一层层白纱,在毒蝎蛊蚀髓断脉的痛楚挣扎中,外伤又齐齐崩开,不多时就将白纱染成鲜红。 半响。 马车停止。 一道身影进入车厢,一把将伏在毯子上整个抖的厉害的人捞了起来,一只手掌抵在顾北煦的后心给他渡着绵延内力,帮他慢慢驱散四肢百骸如刀剐的疼痛。 顾北煦一点儿力气都提不起来,就这么靠着面冷阴沉的凌首领,她身上没有冷香的味道,只有赶路潮湿的尘土味儿。 “岺岺儿爱你咳咳咳”顾北煦每咳一下都觉得带动胸腔震疼,他不知道岺儿要把他带到哪里去,他怕他再不说会来不及。 抵在他后心的手掌一抖,差点泄了真气。凌首领低头冷冷看了臂弯里的男人一眼,骂道:“果然是个疯子!” 眼前的男人受尽了酷刑折磨,濒临死境也没吐出半句有用的话,只是这双眼睛里的坚定从头到尾都没变过。 凌首领得出结论:这人要么是个以身殉职的奸细,要么就是个疯子。 当然,她更倾向于后者。 “你叫什么名字?”审问了这么久,凌首领连对方的名字都没问出来,这可真是她职业生涯的一大污点。 顾北煦张了张嘴,熬刑熬得伤了嗓子,以至于他费劲半天才嘶哑出声:“阿煦。” 凌首领无语。 得,还是个假名字。 阿煦就阿煦吧,总之这次回去了再好好研究。 凌首领并不擅长易容之术,但早些年她在药王谷翻过一本古籍,那书上似乎讲到过一种登峰造极的换脸术,是以剥皮换骨为代价,但胜在不可逆转。 所以当刑囚审问不出结果时,她便决定,将此人带回去好好研究,说不定会有别的什么发现。 待顾北煦体内发作的毒蝎蛊归于平静,凌首领才撤了内力,将人放在毯子上躺好,瞧着那张因失血致面色惨白,开口道:“只要你听话,我就帮你撤了封锁七窍的银针,再想办法医治你的毒蝎蛊。” 顾北煦闷闷咳了一声,颇为虚弱地央求:“你别走,我听你话。” 凌首领眉头一蹙,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在断定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这时,顾北煦又眼眶红了红,竟有些委屈地看着她,“岺儿,疼”凌首领便看见了他身上的中衣汩出血来。 “你且歇着,我叫人给你换药。”说完凌首领几乎是逃一样的迅速闪出了车厢。 没多久,车厢又进来一个面无表情的青年男子,提着药箱,看装束应该是岺儿的下属。一进来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剥了顾北煦身上的衣服,干脆利落的清创上药。 顾北煦疼的眼睫轻颤,不得不阖上双眸,又生怕自己疼的昏过去,便不停的回想上一世和凌子岺曾经的日子,那些过往便如走马灯一样闪现在眼前一一一 七里巷小院的初次坦白,他问起她身上的香料,她说:“我从不香料。你之所以闻到的冷香是因为,我身体里的毒草半边月。” “三年前我在南疆被五毒教追杀,中了毒 蝎的蛊虫,服下毒草半边月,以毒攻毒捡回一条命。那半边月就留在了我的身体里,药味透骨而发,逐渐侵蚀经脉” 顾北煦在朝花夕拾劫走执行任务扮作青楼舞女的岺儿,他质问她,“你也知道自己肚子里有孩子?缠这么紧准备谋杀么?” “你是本王的王妃,对你好是分内之事,不用觉得别扭。” “鬼才别扭!倒是你堂堂一个王爷别嫌弃我这杀手头子一身戾气匪气就好。” “你不管什么样,本王都喜欢。” 后来,假死之局,岺儿丢了半条命才从泥泞中挣扎出来,从开始的冷言冷语,到后来的不断试探,终于岺儿接受了他,同他坦白心意。 “娶了我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亡命徒,王爷可觉得亏了?” “亏,亏死了,所有先讨点儿利息” “我余生有限万一” “没有万一,我只有你,情之所钟,心之所爱,此生唯你。若以后你不在了,我就天上地下去寻你” “” 回忆着回忆着,顾北煦就笑了,你瞧,岺儿,我这不就天上地下的来寻你了。只是你太凶了,弄得我好疼。 这次,他决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决不能再让她回去继续给小皇帝卖命,他一定要将人拐到天涯海角去,此生此世都叫他们见不了面。 岺儿是他的,一直都是。 这一刻,顾北煦无比笃定,哪怕前路渺茫,哪怕披荆斩棘呃?不对,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岺儿最是嘴硬心软,他前世就是豁出脸皮将人追到手的。这一世距离初见差了三年,而且又没有莳花馆那档子事儿,岺儿应该对他没什么不佳印象。 吃软不吃硬就容易的多了,反正打是打不过的,再说,他也不舍得。 慢慢地,上过药的伤口疼痛慢慢远离,顾北煦也倦乏的意识渐渐模糊再次睡过去。 第193章 大梦一场(5)宣城 马车走走停停,朝行暮息,又是五六日光景过去。 顾北煦伤的实在太重了,外伤不愈,毒蝎蛊又每日发作多次,疼痛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他,人也昏昏沉沉发着低热。 偶尔,有人进车厢来,给半昏迷的顾北煦灌一些温热的米汤,奈何伤势沉重,每次喝上那么一两口,顾北煦就连吞咽的力气都没了。 透过车窗的纱帘,骑马在旁的凌首领看见车厢里那人面如死灰的黯然,胸腹间不由升起一股无名之火。 马车最后停在了红枫秋意的江南,凌首领将所有暗卫都差遣回徽州,而她则带着伤重的顾北煦住进了宣城暗卫分舵处的一所宅院。 宣城是一个人杰地灵,山清水秀的地方,物产资源丰富,商贾富庶之地。 宅院并不大,只有四间北房,两间偏房,一长溜围墙和大门。此处本来就是暗卫临时的联络点,自从设立之后,一直空置着。 好在屋里的常用的物品一应俱全,随便收拾收拾就能住。 顾北煦靠着软枕坐在塌上,低头张嘴含下一口凌大首领喂过来带着糊味的米粥,心中不由感慨: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岺儿这厨艺实在是 昨晚毒蝎蛊折腾了他一夜,前半夜默默熬着,后半夜岺儿出现帮着用内力压制着,到了黎明,顾北煦才吊着一口气活了过来。 毒蝎蛊原来这般猛烈。 以前他见岺儿都是子时发作,有时温柔一些,有些凶猛一些,但辅以内力压制,多半不会闹腾的多厉害。 眼下他没有半边月,再加上七窍封锁没有内力相抗,毒蝎蛊发作起来简直是丧心病狂,不把他折磨个半死不算完。 顾北煦挣扎着咽下嘴里的粥,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巨大的压迫感如潮水亲临,他心里清楚,这是毒蝎蛊的五感渐失前兆。 凌首领放下还剩大半碗的米粥,看着眼前叫阿煦的男人努力调整气息,仿佛忍着什么锥心的痛楚冷汗直冒。 “毒蛊又发作了?”凌首领伸手去摸他的脉门,如此频繁的发作只会加重经脉的损伤,目前唯一的解毒之法就是废了他这身武功,再辅以剧毒之物以毒攻毒,方能有一线生机。 顾北煦撑起身子,反手握住岺儿的手,虚弱道:“帮我把封锁七窍的银针取了吧,我听你的话,保证不跑。” 凌首领长若蝶翼的睫毛微微颤抖,看着他半响,才生硬道:“没有人从我手上逃脱过,你尽可一试。” 顾北煦微微阖眼,岺儿这是同意了。 夜色落幕,凌首领提着一个小巧药箱进了顾北煦房间。 褪去中衣,里衣上这次终于没有了渗血。凌首领将缠绕在阿煦前胸后背的层层纱布拆开,手法娴熟地重新涂上药膏。 时至多日,顾北煦的外伤已经大部分愈合生出新肉。只是胸腹间几处大穴微微红肿,细看之下上面有一细小的针孔,周边泛着淡青。 这是凌首领对待武功高强的囚犯惯用的手段,以银针淬毒封住七窍大穴,这样囚犯一身澎湃内力被压制便如何都挣脱不了了。 “此针有毒,伤口内里已经腐烂,你可忍着点儿”凌首领拿过一颗解毒丹递给顾北煦,一边卷袖子一边拿起一把纤薄的小刀,“你要是乱动,弄差了可不能怪我。” 顾北煦笑了笑,坦然的平躺在榻上,“那你轻点儿,我怕疼。” 凌首领无语。 消过毒的刀尖缓慢剖开伤口,顾北煦闷哼一声,咬紧了牙关。磁石灌以内力吸出牛毛细的银针,凌首领俯身吸出伤口里的脓血吐掉,刮去腐肉,再敷上伤药。 依次弄下去,过了小半时辰,才将七处穴位的毒针尽数取出。 顾北煦脸色苍白着,恢复了一丝力气就忙着问道:“岺儿也给别人这样取过毒针?” 正在收拾东西的凌首领不置可否,一边擦刀子一边回道:“落在我手里还活着的,你是第一个。” 既然都成死人了,谁还关心尸体上有没有毒针。 顾北煦松了一口气,瞧着烛光下美人儿面上那不染自朱的两片薄唇,浅浅的笑了。前世,受毒蝎蛊半边月的内伤反噬折磨,岺儿的唇色一直都是淡淡的。 收拾完药箱的凌首领取了干净的布巾,在床榻边坐下来,瞧着塌上的人笑的一脸傻样,随口问道:“你怎么一直叫我“岺儿”,是因为我和你认识的人长得很像吗?” 顾北煦摇摇头,复又点点头,认真道:“我从前世来,你是我的妻子。”声音极其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却听在凌首领耳中成了疯癫的挑衅。 凌首 领用布巾擦了擦他额上疼出的冷汗,眼神示意他接着说。 得了鼓励的顾北煦便继续说道:“我真的是镇北王顾北煦,前世我在雅鲁大峡谷中了黑巫教的毒蛊,醒来就到这里了。我知道这件事很难令人相信,开始我也不信的。岺儿,前世中了毒蝎蛊的是你,是老安救了你,就是安王。后来我们才认识的,我一直都在找祛除毒蛊的方法” “幸好,幸好被我找到了。巫医会救你,这样我就没什么不放心的了。要是前世的我真的死了,也不知道岺儿知道了会不会很伤心” 想到这儿,顾北煦难过的又沉下嗓音,垂眸掩下眼底的心疼。 凌首领嗤笑一声,从床榻边起身,好整以暇地替床榻上的人盖好被褥,盯着他的眼睛,淡淡道:“故事讲得不错,好好休息,明天接着讲。” 言罢,就挥手熄灭灯烛,提着药箱走出去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黑暗里,顾北煦望着那一抹消失的背影,声音沉痛:“岺儿,我好想你” 五年前的凌子岺并未中毒蝎蛊,并未遭遇生死玄关,所以她是冷漠的,深沉的,又是内敛坚硬的。此时的她还一心扑在那个皇帝二师弟身上,继续为他的帝都大业增砖添瓦,辅佐效忠。 现在的凌大首领,眼里,心里,除了杀伐狠戾,是半点儿温度都没有。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就是,我们明明离得很近,却仿佛隔着前世今生 第194章 后宫佳丽一起嗨! 顾赫言忙完手头的事,从堆满折子的书案前起身,伸了个懒腰,老侍从忙端着温度刚好入口的茶水上前。 顾赫言接过浅酌一口,忽然抬头看着殿外的夜色,吩咐道:“天越发凉了,把朕前年亲手酿的葡萄酒给师姐送些过去。” 老侍从低低应了一声,便看见皇帝主子步子轻快地出了偏殿。 可惜,奉天殿灯烛昏暗,偌大的宫殿空空如也,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凌子岺住在皇宫里,知自己身份尴尬,不便见前朝官员,便日日与后宫这些妃嫔嬉闹在一起。 深宫多寂寞,整日无事可做的妃嫔们将琢磨害人的东西都耍透了,也没见过皇帝多瞧她们一眼,时间一长,也就无人争宠了。反正也见不着皇帝,大家都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行了。 凌子岺半辈子没跟女人打过交道,冷不丁的凑到女人堆儿里去,竟被她品出另一番生活滋味儿来。 仗着镇北王妃的身份,今天宿在这个妃子那,明天宿在那个美人儿那,后天又摆宴听个曲儿,合着天天变着花样怎么高兴怎么玩儿。 顾赫言一路寻来,终于在一处荷花池寻到了嬉闹成一片的疯女人。 丫鬟婢女在池边站了一排,生怕自家主子玩的不亦乐乎再掉到水池里去。顾赫言那些妃嫔个个穿的是摇曳生姿,秀色可餐,竟都学着青楼妓馆那一套,搔首弄姿嬉笑打闹。 而眼睛被布条蒙上的凌子岺,跟喝醉了似得,在一群花红柳绿中,随手一抓,再探后一捞,就抓住一个莺莺燕燕,推推搡搡的竟被凌子岺搂着照脸上亲了一口才放开。 顾赫言当即就红了眼,到底谁是皇帝?! 怒不可遏的顾赫言气的一撸袖子,抬脚就冲了上去,只把身后跟的老侍从惊得连连捂眼不敢再看。 凌子岺玩的正兴起,眼睛虽然被蒙着,但听力不影响啊!这时所有女人都噤了声,凌子岺也假意往一旁摸去,听到左前方有气息,便猛地往前一扑,将美人抱了个满怀。 “哈哈哈美人儿,今天我可就跟你睡了”边说着边一把拉掉蒙眼的布条,在看清眼前的人铁青的脸时,吓得一哆嗦。 她啥时候警惕性这么差了,连顾赫言靠近了没觉察到。 顾赫言一把抓住嬉皮笑脸想逃跑的人,攥着她的后脖领子衣料,沉着脸问道:“师姐好雅兴啊!” 凌子岺笑嘻嘻地转身,扫了一眼地上跪的密密麻麻的女人,装傻道:“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顾赫言道:“这是朕的后宫还是你的后宫?” 凌子岺忙道:“当然是你的,你的,我这不是看你忙,帮你管理管理,嘿嘿” 顾赫言松了手,凌子岺赶紧笑着在他身前跪下:“皇上别生气,我知道错了,下次不敢了,不敢了” 顾赫言暗自窃喜,却仍板着脸道:“既然各宫妃嫔都这么闲,从明日起,全部禁足宫中抄录佛经,为下月的万祝节诵经祈福。” 众人忙伏身跪谢皇恩,忙不迭的做鸟兽散。 眼瞅着今晚的暖床工具都跑了,凌子岺急了,“哎!你们都跑了,我今晚跟谁睡呀?” 然,无人回应她。 顾赫言神色冷峻,瞧着跪的歪歪斜斜的凌子岺一板一眼道:“刚才你抓了我,自然是跟我睡。” 凌子岺抬头瞥他:“你内伤好啦?” 顾赫言一怔,面上有些挂不住,到底是奈何不了她,便道:“滚起来吧,还跪着干什么?” 凌子岺这才起来,揉了揉发疼的膝盖,肚皮恰在这时叽哩咕噜地响起来,眉眼一耷拉,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晚膳吃的早,又跟这些人跑上跑下的疯玩了半天,玩的肚子都饿了。 顾赫言瞧着凌子岺的脸色,憋着偷笑,问道:“我宫里刚送了夜宵和葡萄酒,师姐饿不饿?” 凌子岺翻他一个白眼,明知故问。 瞧着凌子岺摇头晃脑一步三颠跑过荷花池的背影,顾赫言无奈的失笑,师姐原来也是不好好走路的。 老侍从刚替皇帝摆上碗筷,凌子岺就迈进了偏殿,换了一身低调灰衣,半散着长发,全然一副江湖打扮。 顾赫言见她这般,不禁皱了皱眉头,从前数十年间,他见惯了她都是一身大红统领蟒衣在奉天殿觐见,那时她飒爽俊逸,何时见过她这幅随意闲散的装束。 “你在皇叔那儿就这么穿衣的?”顾赫言忍不住问道。 凌子岺也不行礼,直接在饭桌前坐下,点头称是,说道:“他不管我,我爱穿什么就穿什么。 ” 顾赫言失笑:“皇叔怕是管不了你吧?” 凌子岺低头吃菜,两人对坐进餐,顾赫言却是未曾动筷,只喝着一壶酒,嘴边含笑的看着她。 “这两年,皇叔他对你,可好?”顾赫言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暗卫影卫靠近不了禹城,只能给皇帝带回一些零星的消息,他想知道她过的好不好?离开药王谷,离开京城,他对她好不好? “你来京城已经有些日子了,除了安王来信问候,怎么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连只言片语都没有,他究竟怎么想的?”顾赫言低低问道。 “”凌子岺一怔。 顾赫言见她不说话,心中略微放松了些,笑道:“没关系,皇城也是师姐的家,你想住多久便住多久。” 凌子岺放下筷子:“阿言,我知你心意。但是来不及了,我们此生绝无可能。我欠你一个解释,我心中有数” 顾赫言端起酒杯,一仰头将整盅喝干了,苦笑道:“难为师姐还记得呵呵” 凌子岺心中一酸,瞧着对面芝兰玉树的师弟,突然傻傻笑了笑,只叹造化弄人。 当年假死之局布的仓促,以至漏洞百出。那时,她心里是抱着必死的决心离开顾赫言的,只因她内伤沉重,只剩不到几载的性命。 结果兜兜转转,她的毒有了解药,她也在王爷那里沦陷了整个心。原以为可以从此一生逍遥,不回京城,却阴差阳错,世事磋磨,该面对的终究逃不掉。 逃走并不能抹杀凌子岺曾经的一切,她始终都欠顾赫言一个解释。 第195章 朕真的想掐死你! 眼含秋波,星光潋滟,美人醉酒,顾赫言还是第一次知道,师姐不会喝酒,一杯就醉。 顾赫言想:他以前对师姐还真是了解的太少了。 在凌子岺有限的认知里,她始终以为粮食酿造的是酒,水果压榨的是果汁。是以当顾赫言递给她一盏琉璃盛装的葡萄酒,她便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葡萄做的果汁。 于是,凌子岺就微红着眼,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师弟,看着看着,又凑近了一只手支着下颌,笑的眉眼弯弯。 “师姐看我做什么?”顾赫言不自觉地拿起酒盏浅酌一口,掩饰道。 凌子岺一笑:“阿言,你真好看。” 顾赫言忍俊不禁,故意逗她:“哪里好看?” “阿言的眼睛最好看”凌子岺像是被蛊惑了一般,痴痴地望着他,“可是,我把你弄丢了,是我自己不争气,以后我再也保护不了你了” 说完,凌子岺就歪着脑袋垂下眼帘,语带委屈地抿嘴:“我有一个眼睛像阿言的徒弟,可是他不是阿言他眼睛里没有光我怕黑等我死了,就让眼睛像你的人埋了我也不亏” 顾赫言顿住,嗓子紧的说不出话来。 “阿言让我去南疆办的事我都办好了。我中了蛊毒活不久了我想离阿言远远的,死到阿言看不见的地方下辈子再干干净净的来找阿言下辈子要是还能遇见,我一定做个好人” 醉的晕晕乎乎的凌子岺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边扶着桌子晃晃悠悠地站起来一边继续自言自语道:“我一直知道你不爱我,你对我的感情不过是青梅竹马的师门之谊。你从小就被遗弃药王谷,我知道你是恨整个王宫的人你要报复当年所有伤害你的人,你要坐君王,开万世太平” 凌子岺阖着眼仰起头,似在享受回忆一般,“可是我爱你啊阿言,我仅仅长你一岁而已,我也是人,我也会痛我爱了你整整十年十年啊阿言” 眼看着醉酒伤心的人站都站不住,顾赫言有些着急,起身朝她走了几步刚伸出手去扶,却被凌子岺猛地一把推开。 “别碰我!”凌子岺红着眼眶摇摇欲坠,“我都已经逃了,为什么还要抓我回来?是不相信我会替你保守秘密,还是觉得死人才对你构不成威胁?!” 顾赫言僵住,只觉得身上寒冷刺骨,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师姐。” 凌子岺摇头:“别喊我,我这辈子最错的就是,我只是你的师姐。顾赫言,谁都可以嘲笑我的婚姻,唯独你不能!他说,只要我嫁他为王妃,他就保你江山永固。你看,即便我都快要死了,对你还是有用处的” “师姐,你别说了,我”顾赫言原本黑白分明透亮的眼睛里泛起水光,他伸着手臂小心地护着歪斜摇晃的凌子岺。 可凌子岺哪里听得到,她一味沉淀在自己的情绪里,眼神失焦的飘忽不定,突然又开心的笑了起来,“可是,王爷对我真好啊!从来没有人像他一样事事都把我放在心上,我慢慢的我才明白原来也是有人爱我的他会心疼我的伤,将我宠成什么都不会的废人,他会生气我不顾惜自己性命,也会陪着我一起煎熬毒蛊发作的日子就像一尾搁浅在沙滩的快要被晒死的鱼,被海水温柔的拥回怀抱” 顾赫言仿佛再也无法忍受凌子岺在他面前说着另外一个男人的好,他失控的将凌子岺捞在怀里,紧紧抱着,“师姐,师姐” 凌子岺醉的彻底没力气了,贴在满是龙涎香的胸膛,一字一字清晰说道:“杀了我吧!” 顾赫言眸光一沉,愣神的空隙,凌子岺已经轻轻推开了他,噙满绝望的泪眼婆娑,安安静静地跪在他面前,低低道:“放过你皇叔,放过蒯与衍,放过无辜的百姓,杀了我,咱们两清。” 顾赫言抬了抬手,终是不忍心,一把将地上的人扯进怀里,狠狠闭上了眼睛。 “朕真的想掐死你。”这样以后我的心里就再也不会这么不上不下的被你扯着,可是,他又舍不得啊!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信任的人了,只剩这么一个师姐了。 凌子岺任由他抱着,也不挣,也不动,仿若木头人一样。 时间随着灯烛滴下的蜡油慢慢流逝,凌子岺终于撑不住醉意,贴着顾赫言的胸膛一点点往下滑。 顾赫言抿了抿唇,弯腰将人打横抱起,送进了奉天殿寝殿。 夜色微凉,醉意朦胧的人脸上映着浅薄红晕,抱着顾赫言的腰不撒手,一声声地软软唤着“阿煦”,无助又可怜的像极了被抛弃的小奶猫。 “我不是你的阿煦!”顾赫言心中难过,轻轻揽着她,抚摸着她如缎的长发,目光又痛又悲,“岺岺,我以后只能叫你师姐了。” 凌子岺心满意思的眯着眼睛,被顾赫言扶着躺在床上,“阿煦,陪我睡好不好?我怕黑” “你把药乖乖吃了。”顾赫言取来巫医放在桌上的丹药,倒了水化在茶碗里,将人扶起来,“吃了夜里就不难受了。” 凌子岺听话的就这顾赫言的手将茶碗里的药喝完,末了伸舌头舔了舔嘴边的水渍,才浑然不觉地又躺回去,“阿煦,好苦。” 没有蜜饯。 “睡着就不苦了。”顾赫言目光沉沉地注视着凌子岺那张如玉如琢的小脸,想挤出一丝笑容,却又拼命忍着堵在心口的酸涩。 凌子岺带着甜甜的笑容睡着了。 顾赫言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踉跄着往后退了半步,慢慢摇头,逃也似的跑出这间寝殿。 回到偏殿,顾赫言看着满桌的狼藉及洒了一桌一地的酒盏,默不作声的坐在最初凌子岺做的圈椅上。 老侍从在殿外候着不敢进去,眼看着皇上失了魂一样,手拿着酒壶一直灌,一直灌 醉过去了时,顾赫言想:师姐,对不起。 第196章 赶出宫 第二日日上三竿,凌子岺还没醒,奉天殿就闯进去十几名宫人。 先是呼呼喝喝的一帮人给塌上睡得迷糊的人行礼,然后就有宫女上前拿走了衾被,将眼睛都没睁开的人拖起来。 凌子岺无语。 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拉过来,扯过去,最后按在梳妆台前,她才勉强打起精神瞄了一眼铜镜里的人影。 王妃的朝服。 好端端的,怎么给她穿这么一身?在禹城也只有过年的时候去军营才穿那么一次。 凌子岺不以为然,继续眯着眼睛任由宫女折腾她的头发。 宿醉之后,是真难受啊! 葡萄酒不是果汁,果汁不是葡萄酒,都怪自己贪杯,早知道就喝了。 昨晚酒醉的事儿别问,问就是断片了。 好在今早身上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中衣里衣还算完整,否则要是酒醉被顾赫言那啥了,她也不用回禹城了,直接拿根白绫在奉天殿吊死算了。 湿冷扑面,凌子岺登时吓得一激灵。 原来是宫女给她擦脸呢! 净面之后,又有宫人往她脸上擦粉,描眉 凌子岺彻底要奔溃了。 大早上的不让人睡觉,顾赫言想干嘛呀他? 一行人忙忙碌碌将她收拾停当了,立刻有人扶着她往殿外走,凌子岺倦意十足的打着哈欠,扭头往身后一看,一帮宫人搬的搬,抬得抬,还有人去收拾床铺上的被褥寝枕。 “干什么你们?哎哎别动我东西”凌子岺对那些跟抄家似得宫人喊道。 哪有宫人搭理她,然后,凌子岺就被簇拥着出了奉天殿。 乖乖!头上的发冠压得她脖子都酸了。 外面早有软轿备着,凌子岺说啥也不上去,她怎么知道会被带到什么地方去。 正拉扯间,刚下朝的顾赫言就进了门。 凌子岺甩开拉扯她的宫人,气冲冲的朝顾赫言奔过去,到了跟前才想起,后面一院子的宫人,才不情不愿地行了礼,“皇上一大早要把我发配哪里去?” 顾赫言还穿着君王朝服,紫袍玉带的甚是威严肃冷,“师姐伤势已大好,既是镇北王妃,再住在朕的皇宫就有些说不过去。” 凌子岺迷惑:“啥意思?” 顾赫言道:“京城有皇叔的王府,师姐今日就出宫去吧。” “我不去!”凌子岺脸色白了一白,“那地方我又没去过,一个人都不认识。” 顾赫言轻轻地皱了一下眉:“那你带两个影卫去?” 凌子岺想了想,“也行。”伸手掌心朝上摊在顾赫言面前,“拿来。” 顾赫言:“” 凌子岺道:“出入宫牌,我要在外面玩的想进宫了怎么办?” 顾赫言忍不住将人上上下下扫了一圈,这人不是巴不得离开皇宫,离开自己,怎么这会儿又要什么宫牌?他想了一晚上好容易才决定放她自由,怎么她还要回来? 饶是顾赫言再好耐心,也沉了脸,心口堵得慌,便脱口道:“没有。” 凌子岺一听不干了,明显被顾赫言这幅防她跟防贼一样的表情刺激到了,竟不管不顾,当着宫人的面,直接去扯顾赫言悬在腰间的玉佩。 “没有宫牌,有皇上的玉佩也行。反正能进这重重宫阙就行。”凌子岺捏着手里的玉佩笑颜如花。 抢都抢了,顾赫言也不好再要回来,只冷着脸问她:“你还回来作甚?” 凌子岺不以为然摆摆手:“皇上是我师弟,我连进宫看看的权利都没有吗?再说了,老安那份物品清单你还扣着呢!走之前,我要不把东西给他备齐,回去他不得盘剥我一层皮。” 言罢,也不看顾赫言啼笑皆非的冷脸,径直裹紧了衣袍钻到软轿里睡她的回笼觉去了。 镇北王妃要回府,后宫早得了信儿的妃嫔们聚在奉天殿外相送,结果连王妃一根头发丝都没见着,软轿后面跟着一大车的箱子,宫人们鱼贯而出。 最后,顾赫言神色不悦地出来,将一众妃嫔都打发走了。 至此,凌子岺再被皇帝圈禁小半月后,送祖宗一样送出了宫,住进了京城的皇叔王府。 顾北煦常年驻扎南疆边境,京城的府邸是早些年先皇御赐的,先皇宠爱他这个兄弟,赏赐的宅子也是顶好的。 可惜,顾北煦自十五上了南疆战场,就再很少回京城这所宅子了。如今宅子里住着的,据说是十几年前顾北煦收养的义妹,顾可甜。 当初禹城镇北王爷与王妃大婚时,顾北煦遮掩凌子岺的身份,并未通知京城这边的关系,只是后来给皇帝补了一份奏折,生下小世子之后又补了一份。 这么说起来,凌子岺并未见过顾可甜,顾可甜也并未见过她这个“嫂子”。 但凌子岺是知道顾可甜的身份的。 知道归知道。 当年顾赫言登基为帝,前朝纷乱,后宫一塌糊涂。死了几个太子,死了多少太妃,多少宫女侍卫失踪,冷宫里少了一位不受待见的公主,这些影卫都是要统统登记造册的。 同年镇北王府多了一个从南疆战场带回的义妹,侄女变义妹,凌子岺私下派人调查一番,她手下的影卫手段能渗透到朝堂各处。 刚做君王那两年的顾赫言心狠手辣,宁杀错,不放过。他一旨令下,后宫所有的女人就都给老皇帝殉了葬,也算报了他生母含冤枉死之仇。 时至今日,当年六子夺帝惨剧之后,皇宫仅侥幸存活下来的年幼九皇子顾赫乐至今还被顾赫言囚禁在皇宫里,没有封地没有赐王,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被一群妇人养在深宫。 所以当年凌子岺知道顾可甜的真实公主身份后,选择了隐瞒,她怕因为上一辈人的恩怨,顾赫言对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下手。 顾赫言偏执,对外界一切事物戒备心非常强。骨子里就是个凶悍的强者,占有欲极端,残酷阴险,善妒,厌恶背叛。因其母妃不受宠被陷害致死,年幼时的他被逐出皇宫在药王谷长大。幸运的是,他最终成了皇帝。一朝天子一朝臣,他利用药王谷之便利,不惜一切打击镇压对他皇位有任何威胁的质疑者。 凌子岺与他纠葛多年,十分清楚他的脾气秉性。 被仇恨权欲养大的孩子,骨子里是不相信任何人的。 第197章 京都皇叔王府 顾可甜一早就接到宫里圣旨,带着府里下人等在王府门口,迎接这个传闻中从未见过面的“皇嫂”。 凌子岺多年前见过顾可甜的画像,那是她还是一个头发上绾成小髻髻的豆蔻年华小丫头。几年过去,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小美女。 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美人面,凌子岺不由感慨:他们皇家的人还真是个个都生的一副好皮囊。 “拜见嫂嫂。” 小美女也不认生,落落大方地上前,将凌子岺从软轿上迎进府。 院子里种着银杏树,深秋微风拂面,金黄色呈扇形的落叶洋洋洒洒,别有一番景致。 顾可甜引凌子岺去了王府内院,圣旨下的突然,仓促间还没来得及收拾,于是,凌子岺便直观的感受到顾北煦曾经的房间。 雕梁画柱,桌案帷幔,倒是有几分禹城王府的风格。 顾可甜低笑敛衽:“嫂嫂舟车劳顿,先歇着,甜儿这就命人准备宴席晚上给嫂嫂接风。” 凌子岺笑道:“都是一家人,以后不必多礼。” 她微微上了些淡妆,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光,明媚而温暖。小小年纪,待人接物礼貌周全,气质沉稳大方有度,一看就是被教养的很好的大家闺秀。 凌子岺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呵呵十九岁不提也罢! 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凌子岺也想回禹城去,但她现在还摸不清皇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心思?费尽力气将她弄进宫里去,又大张旗鼓的发配到王府来。 顾北煦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老安派来的巫医也一并跟着她来到王府,随行的还有两个影卫,其中一个就是在她毒蝎蛊发作渡过真气的。 凌子岺将身上那套厚重繁琐的王妃朝服剥下来,满脑袋的珠钗首饰扯下来,披散着头发胡乱洗了洗脸上的胭脂水粉,便手脚并用爬到塌上,裹着被子闭上眼。 等她再睁开眼,外面天都黑了。 房间里没掌灯,有些昏暗。 凌子岺饿了一天,胃里有些难受。摸索着起床点亮灯烛,她才懵懵懂懂的打开屏风后的衣橱,整齐划一的男制服饰,可惜都是顾北煦的。 是了,她今天才刚到王府,可能她的衣服还在柜子里没收拾呢! 她仅穿着里衣打开门,朝夜色苍茫的夜空,低低地道:“来人。” 一个黑色影子从暗色里钻出来,俯身跪地等着首领说话。 “取一套衣服来。”凌子岺吩咐道。 那黑色影子应了一声,身形一闪消失在院落里,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王府里静谧一片,路上虽幽幽亮着些灯,但人迹了胜于无。顾北煦这些年将顾可甜留在这所空旷的大宅院里,只有她一个小姑娘,无父无母,几个贴身的丫鬟就是她全部的生活。 凌子岺踏着月色一路随心而走,见一屋檐房下亮着灯,门虚虚掩着,便走了过去。 好像是一间书房,顾可甜坐在桌前提笔作画,身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副美人图。 推门进去,顾可甜抬起眉眼,看见一身男衫简服的凌子岺先是一愣,随即浅笑颜兮:“嫂嫂来了。” 凌子岺走过去,眼神在瞧到墙壁上那副画时,僵了一瞬。 画上是个女子背影,衣衫半褪,长发散开,满背的红色彼岸花,不是她还是谁! 顾北煦什么时候画的这幅画? 莳花馆那夜之后? 还是更早以前? 顾可甜也不避讳,走到凌子岺旁边与她并肩而立,微微叹道:“嫂嫂别多想,一幅画而已。” 凌子岺诧异的看了身旁的小姑娘一眼,笑了笑:“我饿了。” 顾可甜也回以微笑,亲热的搀着凌子岺的手臂往外走。 “一个小姑娘干嘛学的老气横秋的,你才十九,正是青春年华,这座房子能关住你的人,不应该关住你的心。”凌子岺一边欣赏走廊外的月色,一边跟身边的人说道。 “”身边的顾可甜没了声音,扭过头安静的看着凌子岺。 “我这个人到哪儿都能随遇而安,锦衣玉食也好,粗茶淡饭也罢,你也不必思前想后想办法的安置我,但凡你不习惯府里多一个生人,外面天大地大,我哪儿去不了。” 顾可甜面上一愣,“我哥怎么会娶你这样的女人?” 凌子岺笑了笑:“一开始我也不是很想嫁他。” 两人相视一笑,皆从对方眼里看到坦诚的戏谑。 宴厅摆了慢慢 一桌子菜,凌子岺早就饿了,入座后也不客气,抄起筷子就下箸如飞。幸好她穿的是男装,那副饿死鬼投胎的架势倒也不是太难看。 顾可甜从住进这个王府开始,就一直是一个人在这个桌子上用膳。顾北煦几年里回不来一次,有时回来了也是跟一些官员在外面吃酒享乐,她有太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从来都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读书,一个人发呆。一个人看日升日落,一个人看春去秋来。小时候她还活泼一些,喜欢跟婢女们玩闹,这两年,她的性子愈发沉静,她也愈发觉得孤独。 凌子岺眯着眼睛,突然伸手在顾可甜脑袋上揉了一把,问道:“发什么呆呢!饭菜都凉了,赶快吃!” 顾可甜这才回神,尴尬的笑了笑:“我不是小孩子。” 凌子岺连忙摇摇头,道:“你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子,我有个徒弟跟你差不多大,以后有机会让你见见。” 顾可甜讶然:“你还有嫂嫂还有徒弟?” “快吃饭吧!食不言寝不语,没人教你啊!”凌子岺将碗盏冲她一递,理所当然的使唤她:“给我盛点儿那个鱼汤。” 顾可甜不可觉地伸手,却被她身后的婢女抢了碗,“我帮王妃盛吧。” 凌子岺瞥那小婢女一眼,看不出来,年纪不大,心思倒挺大,以为欺负她主子似得,可偏巧凌子岺就是想欺负她主子。 盛满鱼肉的汤碗放在凌子岺手边,她看也不看,眼睛只盯着顾可甜,沉声道:“我只喝你盛的。” 顾可甜先是一愣,然后起身站起来,本着长幼尊卑的规矩,取了新的碗盏,重新盛了一碗鱼汤,“嫂嫂请用。” 第198章 姑嫂同榻而眠 凌子岺这才接过,喝了一口,抬头朝顾可甜说道:“以后吃饭叫下人都出去,我不习惯有人在一旁傻杵着。” 言罢,凌子岺就丢下碗抹抹嘴,留下一句:“我有事出去一趟,叫下人亥时送热水过去给我沐浴。”就迈步出了宴厅。 顾可甜一时无语。 她身后的婢女却咬着牙剁脚朝自己主子抱怨:“小姐你看,她才来一天就敢使唤你。” “不许背后妄议。”顾可甜出口制止婢女的话头,“我哥认她,我就认。往后府里王妃说了算,叫她们都仔细点。” 这厢,凌子岺闲庭信步的晃进了一条小巷子,一别两年多,她想去暗卫京城的据点旧址看看。 沈俞跟她说,据点的人都被顾赫言秘密处决了,只留他一个还是看在当年他进宫报信的份上,这个顾赫言,疯起来还真是随心所欲。 当初的小院眼见衰败之像,到处漆黑静谧一片,唯有一处角落的柴房还幽幽亮着灯,昏黄的灯烛将哑奴的身影映在纸糊的破窗上。 哑奴大概也没料到消失两年的首领,会在这样一个夜晚突然驾到。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又揉了揉眼睛,这才战战兢兢地跪下去。 “起来吧,就剩你一个了。”凌子岺问道。 哑奴起身,点点头。 凌子岺扫了一眼简陋的柴房,目光最后落在哑奴的身上,说道:“人都没了,你还守在这里做什么?” 哑奴又跪下去,不停的朝凌子岺叩头。 他无处可去,当年他也是意气风发闯天下的少年郎,遭奸人迫害被废了武功灌了哑药,在街头落魄快饿死的时候,首领带他来到这里,给他一份工作,一碗饭。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守候这方小院,一年里见不上首领两次,便成了他生活的全部。 凌子岺静默半响,才上前一步,将磕头不止的哑奴扶起来,开口说道:“把你的名字写给我看。” 哑奴点点头,从灶膛里拿出一截烧的发黑的木炭,在地上一笔一划写道:季如辰 季如辰。 从他来到这里,所有的人都叫他哑奴,没人问过他的名字,包括首领。 “季如辰?”凌子岺仔细咀嚼着这三个字,伸手从衣襟里摸出一个小药瓶,递到他面前缓缓说道:“吃了它,干干净净上路,下辈子做个普通人。” 这是?首领要他死。 也是,所有的人都死了,他留在这里又有何意义!他知道些不该知道的,他必须死。 罢了,季如辰想:反正这条命是她救得,就当还她了。 凌子岺沉默着,眼前的哑奴却毫不犹豫的抢过药瓶,毫不犹豫仰头喝尽。 药瓶“啪嗒”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哑奴整个人都几乎颤抖起来,他费力的弓着腰匍匐在地上,以黑炭在地上再次颤巍巍写下几个字:首领保重 凌子岺冷淡的看着,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沉默的出了柴房。 坐在当年的石桌旁,习惯性的看过去,那棵造型怪异的枯树还在,可是这里曾经生活过的二十二个暗卫就只剩下了沈俞一个。 当初那场脱逃,实在是她仓促而就,牵连甚多。 一炷香后,原本应该死去的哑奴从柴房跌跌撞撞奔出来,在小院里疯狂的搜寻着,直到在前院发现端坐于月下廊亭的那抹身影,才急急上前。 凌子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哑奴,才悠悠说道:“这里的哑奴已经死了,以后你叫季如辰,是我的下属暗卫。” 季如辰深深俯身,磕了一头。 凌子岺起身从他身边经过,语气淡淡道:“走吧,从今往后,你可就卖给我了。” 季如辰连忙起身。 长街漫漫,夜深人静。 凌子岺出去的时候一个人,回王府时带回一个眉清俊秀的青年哑巴。 进了王府,凌子岺就让影卫带季如辰下去了。 月上柳梢,亥时已过两刻。 顾可甜还丝毫没有睡意,她沐浴后换了寝衣靠在软榻上,心不在焉的拿起书,从头翻了翻,无趣,又拿起一本。 婢女们都下去歇息了,除了房间里的一盏萤萤烛光,周围静的都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这些年,顾北煦也请了不少教书先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换着样儿的学,王府里吃穿用度从不用她操心,她就像这王府里养的金丝雀,惫懒安稳地重复每一天的日子。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门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吓得顾可甜手 上一哆嗦,书卷掉在地上。 抬头看去,只见凌子岺披着一个月白外袍,抱着一个衾枕进门来,头发凌乱披散着,似乎刚刚洗过,还滴着水滴。 “外面什么鬼天气这么冷,还没冬天呢?”凌子岺一边抱怨着,一边转身将门拴上。 顾可甜张大眼睛愣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干嘛?” 凌子岺从容不迫的走到床榻边,将手上的衾枕摆在外面,又往里推了推,才扭头朝顾可甜眨眨眼:“干嘛?睡觉啊!我晚上怕黑,就勉为其难跟你挤一挤了。” 怕黑? 顾可甜愣愣地看着她,凌子岺倒是轻车熟路,将外袍脱了挂在屏风上,靴子一蹬,便手脚麻利的钻进锦被里,还随手将帷幔放下。 “甜儿,灯下别看书太久,伤眼睛。我困了,先睡啦!” 帷帐里传出凌子岺漫不经心的声音,就这么堂而皇之地鸠占鹊巢,顾可甜尴尬的简直一个字都说不出了。 小时候被母妃同塌而眠的日子屈指可数,后来进了王府,她已经七八岁了,偶尔哭闹纠缠着哥哥陪,也都是后半夜等她睡着,顾北煦再给她送回房间。 她早就习惯一个人睡了,什么是怕黑?王府的夜晚不是一直都是黑的么? 这个嫂嫂明显比她大上八九岁,怎么比她还像小孩子,怕黑? 凌子岺翻了个身,不耐烦的朝顾可甜嚷嚷:“烛台亮得我睡不着,你赶紧睡行不行,明天我还有事呢!” 顾可甜脑子里一团浆糊,听到凌子岺不耐烦的声音忙起身去熄灭灯烛,屋里顿时陷入黑暗。 她走到床边,正犹豫着跟嫂嫂说,她去客房睡,冷不防帷幔里伸出一只手臂。顾可甜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天旋地转间她就倒在床上,随即带着一股子冷冽幽香就裹着锦被搂紧了她。 “嫂嫂嫂。”顾可甜僵着身体,简直不知道怎么好了。 凌子岺眉眼弯弯地轻笑一声,“紧张什么?我又不吃人。” 第199章 大梦一场(6)疯子 阳光照进窗棂,空气中有股极淡的药香, 顾北煦在床上躺了快一个月,能下床那日,外面正好洋洋洒洒飘起了初雪。 尤记得和岺儿当初一起住过的那个七里巷小院,院里有一株梅树,凛冬雪落,红梅绽放,岺儿就披着狐裘站在那株梅树下,伸手去够枝杈上的一簇梅花。 那时候,怀孕惫懒的岺儿十分贪睡,会在他喊她起床时闹脾气,会拿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瞪他,嘴里还不耐烦的骂他滚,威胁要砍了他。 那时的凌子岺看他的眼神虽有戒备,但好歹是有温度的。不像现在,他养伤的这段时日,除了每日喊他喝药,换药。凌大首领大多数时候都阴沉着脸一语不发,眼底冰冷一片。 如今的岺儿是真正的杀手首领时期,是动动手指就能掀起腥风血雨的暗卫首领,只要她想,药王谷的弟子能杀上任何地方,目之所及,行之所至,尸山血海,遍地哀嚎。 他的外伤已经大好,有些伤口上的血痂落下露出新生的嫩肉,人失血过多躺的久了,刚下床的时候腿还是有些发软。 岺儿给他用了毒草半边月,以毒草压制毒蛊,换的他暂时保住性命,但仍需每夜真气游走身体大小周天时,以内力调息制衡毒蛊毒草发作。 顾北煦告诉这个时期的凌子岺,他自愿加入暗卫,因为这是他唯一能留在她身边的办法。 凌首领态度莫测,没说行也没说不行,只拿幽深的眼睛看着他,吩咐他伤先养好再说。 两人就这么心照不宣的在这处据点住了下来,凌首领完全将顾北煦当成了小白鼠,整日研究一些菜谱,做的饭还没有中药好喝,顾北煦也不嫌,能得凌大首领亲自照料,就是毒药也甘之如饴。 一方天地,初雪不停。 凌首领回到据点,手中拎着一些集市买来的蔬菜及日用品,这些都是她出门前阿煦交待的。尽管她不止一次的提醒他,冒充皇室身份是杀头大罪,可他依旧不改口,坚称自己叫“阿煦”。 罢了,谁会跟一个疯子计较。 等顾北煦张罗出一大桌子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凌首领就更确定眼前这个青年不是真正的镇北王了。她的影卫可从来没向她汇报过王爷会庖厨这件事。 凌首领觉得眼前这个疯子青年并非一无是处,至少饭菜就做的很合她的胃口。 “这几日我出门一趟,”凌首领说着从衣襟里摸出一包银子丢在饭桌上,“这些银子够你生活了。” 顾北煦听了放下碗筷,盯着那包银子沉思片刻,低声问道:“你去哪儿?” 凌首领漆黑如墨的眸子满是肃杀的暗光,声音透着浓郁的不悦:“不该你知道的别问。” 顾北煦被她强硬的态度压制的心里陡然一颤,不自觉的抬起头期期艾艾地唤了一声:“岺儿。” 啪嗒~ 凌首领将筷子摔在桌上,周身的气质冷冽到了极致,语气冷然道:“我再说一遍,不准叫我岺儿,否则,我不介意让你回刑牢再长长记性!” 顾北煦愣愣地呆住,眼里的光慢慢暗下去,哑声说道:“我记住了,首领。” 凌首领脊背一僵,压下心头莫名的思绪,冷哼一声,转身扬长而去。 顾北煦失落的起身,追出门外才发现外面下了一天的雪已然停了,湿滑的地面印出一排浅浅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小院外。 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心里不可抑制的难受:岺儿,你在哪儿,我好想你。 凌首领出门办事,看样子是短时间不会回来,这点从她给顾北煦留下的银两就能推算出。 趁此机会,顾北煦也收拾停当,轻车简行去了一趟边境。他没有亲眼见到这个时期的顾北煦,确认怎么回事,心里总是七上八下的。 于是,顾北煦在边境军营校场见到了五年前的自己,一身银甲战袍,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孤身站在高台上,正朝校场的将士高声发号施令。 顾北煦消无声息的从校场溜走,在一处小溪边看见了安星喆那只花孔雀,他正仰躺在一棵歪脖子树上,以扇遮面,悠然自得的晒太阳。 一切都是那么和谐,只有他,他是这个世界突然多出来的人。 按照时间推算,这个时候的安星喆救了凌子岺,可顾北煦还没遇到她,他们之间隔了三年才相遇,三年的时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凌子岺决意离开暗卫,不惜与皇帝与药王谷决裂。 这一切的答案都在凌子岺身上,可是,顾北煦深知凌子岺的脾气秉性,她不想让你知道的事,你若逼的急了,只怕玉石俱焚都是 轻的。 从边境回来,除了每隔两天出去采买一些蔬菜肉类,顾北煦都待在小院里足不出户。前段时间他的身体亏损的厉害,如今又有毒蝎蛊在身,总要抓紧时间调养将息。 凌子岺在离开据点十天以后的深夜,突然回来。 在看到顾北煦的时候明显诧异了一下,她原以为对方早就拿着钱银离开了,却不料这疯癫青年居然还傻等在此处。 凌首领皱眉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顾北煦回答的坦然:“我走了,首领上哪儿找一个比我武功高还比我听话的?” 凌首领想了想:说的有道理! 这趟九死一生的回来,凌首领也没心思管顾北煦的去留问题。她中了毒,好在不是什么难解的剧毒,便自行回了房间,搜罗出解药吃了,再运功调息了小半时辰。 还没睁开眼,就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进来。” 顾北煦提着烧好的热水和炭盆进屋,外面天寒地冻的,他见凌子岺回来只穿了两层单衣,虽说她内力深厚不畏严寒,但到底是凡人的身子骨。 然,得了允许进屋的顾北煦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放下手里的东西,几步冲过来:“你受伤了?!” 凌首领下意识躲开顾北煦抓过来的手,淡淡回道:“一点毒药而已,已经解了。” 药王谷的弟子多多少少都是被药水泡大的,身体对一般的毒物产生耐药性,寻常的毒药也对他们起不了多大作用。 第200章 大梦一场(7)傻子 毒虽解了,后劲却十足的让人虚弱提不起精神。 凌首领眼见着顾北煦在她房间又是燃炭,又是倒热水,甚至还在小炭炉上煮起了东西,不由黑了脸,放冷了声音:“你要折腾到几时?” 顾北煦看了一眼岺儿发黑的脸色,默默放下手里的汤匙,从旁边的碗盏里拿了一块核桃酥走到凌首领面前,朝她笑的纯然:“今天新做的,你尝尝。” 凌首领心中火大,他把自己当三岁小孩了吗?结果一对上他满脸期待的眼睛,只得默叹一声,算了,跟了傻子计较什么。 “好吃吗?”顾北煦眨着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地追问。 凌首领被这双清澈纯然的眼睛一盯,顿时什么火都没了,敷衍地嗯了一声。 顾北煦有些惊喜,岺儿愿意回应自己了。 等凌首领吃完那块核桃酥,顾北煦又体贴地拿来茶水让她清口,“你困了就先睡吧,炉上煮着红枣川贝粥,我先看着火,等你醒了就能喝了。” 凌首领有些奇怪地看着他,半响才闷声回了一句:“随便你。”便裹着被子倒在床上睡觉去了。 顾北煦笑了笑,则替她放下帷帐,轻手轻脚退出去了。 炉上的红枣川贝粥小火慢熬,满室的红枣甜香。 过了一会儿,屋外响起悠扬的萧声,其声呜呜,回旋婉转,萧声里夹杂着浑厚的内力。 凌首领先是疑惑的听了一会儿,确认萧声里除了绵延内力,并无其它。便放心的随着萧声闭目调息,同时心中暗暗想到:这疯子,也并不是全无用处。 一夜好眠,凌首领早上一醒酒看见了桌上用暖罩包裹的搪瓷砂锅。 红枣软糯,米香四溢,满足地熨帖她前几日饱受风餐的胃。 凌首领起床洗漱停当,在小院里转了一圈,并未看见那个傻子。正疑惑不解间,院门轻响,寒冬凛冽就见那个傻子乐呵呵的提着两条鲜活鲫鱼走进来。 “你昨晚没睡?”凌首领忍不住问道,昨晚她听了一夜的萧声。 顾北煦笑的明亮,提了提手上的鲫鱼,道:“早市没看见卖鱼的,我就去了一趟城外,中午给你炖鱼汤喝。” 凌首领有些意外,苦笑不得:“这么冷的天哪有人下河抓鱼,再说,我也没说吃鱼啊!你瞎折腾什么?” 顾北煦眨巴这眼睛笑的开心,边往小厨房走边说道:“鲫鱼汤补身体的,我再加些驱寒活血的药草” 凌首领哼了一声,语带揶揄:“你到底是来给我当下属的,还是来当厨子的?” 顾北煦脊背一僵,努力忍着笑,回道:“首领随意,叫我做什么都行。” 凌首领怔怔注视那傻子进厨房的背影,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中午的时候,顾北煦做了一大桌子菜。 对于只认识食材并不知晓菜名的凌首领来说,好吃就行了。 顾北煦落在凌首领身上的目光一直都是温柔且镇定的,如平静湖水,偶有风吹过,荡起的涟漪都是浓烈的深情。 凌首领陷入了迷茫纠结中,一方面,理智告诉她,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万一他是为着刺杀或者获取什么情报机密而来; 另一方面,她又觉得眼前这个人傻得可爱,乖得让人忽视他的存在,偏生又温水煮蛙一样让你沉溺在,无孔不入的暖意中。 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她是暗卫的首领,不该如此缺乏警惕性。 于是吃饭的时候,凌首领不时的瞥上对面的人几眼,总想在那双眼睛里看出一丝什么虚假的东西来,好让她找到破绽,将其除之而后快。 顾北煦低眉垂目,耐心又细致的将盐焗河虾一个一个给岺儿剥好,摆在餐盘里,放在她面前,仿佛再自然不过的动作。 “你到底是什么人?”凌首领挑了挑眉,凝视着白瓷盘里粉红的虾仁,再一次疑惑问道,其实这样的问题她已经问了好几次。 “我叫顾北煦岺,首领如果不介意的话,可以叫我阿煦。”顾北煦拿起桌上的湿布巾慢慢擦手,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起来,“我的伤已经全好了,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凌首领回神,面上没有什么表情,筷子不轻不重地戳了两下碗,顺口随意道:“阿煦你不是说自己是从五年后来的,那你不如猜猜?” 顾北煦语噎,只好诚实坦白道:“前世我这个时候还不认识你。” “那我们又是怎么认识的?在哪儿?有没有别人在旁?”凌首领顺着顾北煦的话语追问道。 闻言,顾北煦支支吾 吾起来,眼神飘忽,耳朵也悄悄红了,“我我们” 凌首领嗤笑一声,看着一张俊脸白里透红,红里透白的顾北煦,笑了笑,心知他编不出来了这是,就没再继续为难他,“行了,赶紧吃饭吧。” 顾北煦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 他要是将两人第一次莳花馆邂逅的事说出来,估摸着眼前这个凌首领会直接拧断他的脖子。 想着想着,顾北煦又伸手摸了摸自己完好无损的脖子,后背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吃过饭,凌大人就抹抹嘴,刚从饭桌起身,顾北煦就自告奋勇的揽下收拾桌子,洗碗擦地的活计。 凌首领大摇大摆的回房间,心安理得午睡去了,反正她也不打算收拾。来了一趟南疆,居然被她捡了一个傻子回去。 而且这傻子还帮她挡了天下至毒一一一毒蝎蛊,算是救了她的命,傻子就是傻子。 等她这一觉午睡起来,推开门走出房间,看见那傻子正在院子里又不知捣鼓什么。 走近了一看,竟是褐色的壳斗科植物一一一板栗。 这东西凌首领只在药王谷的医书典籍中见过插图,是一种可食用的珍贵药材。栗果可补肾,益气,治疗筋骨受损,肠胃疾病等,其中所含的食用营养价值也极高。 只是,凌首领从未吃过。 不知道为什么,凌首领看着眼前这个低头专心处理板栗,浑身上下无一不透着微暖柔和的青年。总觉得他原本不是这个样子的,是因为独独在自己面前才这般。 这时,顾北煦抬起头来,唇角微微勾起:“你醒啦?一会儿有糖炒栗子吃。” 第201章 大梦一场(8)照顾 夜里起风,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冬雨。 顾北煦熬过毒蝎蛊的发作,披着衣袍下榻,心里惦记着岺儿那屋的木炭许是不够了,湿冷的天气容易引发旧伤旧疾。 结果,岺儿人不在房里,塌上整整齐齐的被褥,说明主人早就出门了。 唉~媳妇会武功真不是什么好事,一会儿看不住就没了。 这大半夜的,又去哪儿踩点儿去了。 两人虽然在宣城据点住了快两个月,除了第一次岺儿出门跟他说了一声,后面就是直接神出鬼没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 顾北煦不敢问,更不敢未经允许跟着去。可他心里担忧着她,便是一时一刻都煎熬如年。 城外的风雨有些大,一把纸伞根本兜不住飘洒身上的水雾,顾北煦站在光秃秃的城楼,目之所及是一片宽阔的城外土道。 他不知道岺儿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但就是想等上一等,万一呢 冷风吹起了他的兜帽,只露出半张沉敛温润的侧脸,在这个滴水成冰的寒夜,执妄地等候着那一人归。 雨势渐渐小了,天就要亮了。 一抹红色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在顾北煦的印象里,岺儿甚少穿这么艳丽鲜艳的颜色。 顾北煦撑伞跃下城楼,腾挪间几步就到了岺儿面前。 几乎是一瞬间,凌首领就眼中杀气毕露,五指屈爪电光火石间下意识地掐上了来人的脖颈。 顾北煦怕运功护体会伤到她,急忙撤去内力:“是我!” 凌首领有些愣怔:“阿阿煦?你怎么在这里?” 顾北煦被掐得有些喘不上气,“我我等你,咳” 然而凌首领可没那么好糊弄,手上加了力气,逼的他抬起头,“你敢跟踪我?” “没,没有。”顾北煦努力吸了一口气才憋出几个字:“岺松松手。” 手是松开了,可惜眼前的人却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颓然倒在他身上,眼皮像是再也撑不住似得渐渐合拢。 顾北煦吓了一跳,连忙丢掉手上的纸伞将人接住,却冷不防摸了一手濡湿,定睛一看,她哪里穿的是红衣,分明是被血染透了。 “岺儿?!” 已经被雨水浇透的衣衫湿乎乎地贴在她身上,混着红色液体勾勒出纤细薄弱的身体线条,再配上惨白瘆人的脸庞,平白叫人心里一颤。 手起袍落,顾北煦利落的用大氅将人裹紧,抱着人就飞身而去。 “岺儿?!坚持一下” 怀里的人紧闭着眼昏迷,顾北煦简直恨不得调动所有内力,以最快的速度往城里的医馆冲去。 一大早,城里的医馆还没有开门,顾北煦哪儿管那么多,抬脚就踹门,声势浩大的颇有拆房子的架势。 大夫给诊床上的女子检查了一下,无语的告诉顾北煦,你家娘子什么伤都没有,衣服上的血可能是在别处沾染的。 这可真是关心则乱!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脉象纷乱如沸,乱成一锅,分明是习武者走火入魔之兆。 寻常大夫可治不了这个,况且病人还一直昏睡不醒。 无法,顾北煦只得将人抱回据点小院,运内力探她气海,惊觉她丹田空涸,连一丝内力都没有 竟是内力消耗过度,以至走火入魔昏厥。若不及时调息,轻则武功尽失,重则性命堪忧。 思及此处,顾北煦不敢再耽搁,立即扶着她坐好,以掌抵住她后心,以自身内力缓缓渡之。 日落西沉,再睁眼竟已是黄昏。 整整五个多时辰的真气输送,顾北煦已经是气息不稳,唇无血色。饶是他功力深厚,如此内力消耗过大,也有些吃不消。 凌首领陷入混沌的梦境中,意识挣扎无法苏醒,预料到的疼痛没有出现,只恍惚间觉得背后有一股子暖意融融的真气绵而散的缓缓灌入。 待到岺儿总算气脉畅通,顾北煦才收回抵在她后心的手,将人小心扶着躺好,才拉过一旁的衾被盖上。 睡着的岺儿褪去白日里的一身戾气,安静的仿若画中人,面若桃花,长睫如羽,冰肌玉骨。 顾北煦帮她换衣时才发现,此时的她身上还未曾纹上彼岸花。 到底是什么样的境遇,让她动了纹身的念头? 他记得,岺儿曾告诉过他一句话,彼岸花开后背纹,从此再无意中人。 又该是什么样的绝望,让她看破红尘,从此断情绝爱? 这口醋,从前世吃到现在,两辈子了,怎么还是释怀不了! 顾北煦突然急急咳嗽起来,气息急促,脸色煞白。 今天虚耗内力过度,毒蝎蛊等不及子时,早早便来催命了。 回到隔壁房间,顾北煦将门拴上,踉踉跄跄地走到床榻边,掀起衣袍上塌盘膝而坐,赶紧打坐调息,调动内力压制毒蛊发作。 今夜的顾北煦格外辛苦难熬,毒发的疼痛自经脉渐起,自丹田一路延伸至五脏六腑。他仅剩的那点儿微末的内力完全压制不住,到了后来,他干脆就放弃了抵抗,蜷缩起身体,死死咬牙捱着。 再后来,疼痛蚀骨入髓,半边月与毒蝎蛊在他体内肆虐,疼的他禁不住颤抖起来,一会儿坠入彻骨冰寒,一会儿又经烈焰炙烤,最后再意识模糊满头冷汗地昏迷过去。 顾北煦就这样,被毒蝎蛊折腾了整整一宿。 黎明时分,他才缓过劲来,仰躺在床榻望着窗幔,发了会儿呆,蓄了些力气,才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悄悄换下冷汗浸湿的衣衫。 不知是劳累过度还是淋了雨的缘故,早上凌首领就昏昏沉沉地发起高热来,人烧的七荤八素,大脑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 “阿言阿言” 顾北煦端着洗漱的水盆一进屋,就看见岺儿在床上滚来滚去,一双手胡乱抓着,都快把自己身上的衣服脱光了。 顾北煦吓了一跳,忙放下水盆,快步跑到床榻边,将人的手按住,“岺儿?你怎么” 触手体温不正常的滚烫? 这是发烧了? 凌首领烧的迷糊,根本不知今夕何夕,依旧自顾自地挣扎,嘴里还含含糊糊念叨着:“阿言” 顾北煦心疼的又气又恼,拿衾被将人裹了紧紧箍在怀里,看着岺儿脸色绯红,薄唇血色尽失,眼中刻骨的心疼便愈发强烈。 第202章 大梦一场(9)意外 此后的两天一夜,顾北煦寸步不离地守着岺儿,亲自照料,喂药,喂水,喂饭,带着疼惜万分的自责,又心疼又着急,更是恨不得替她病着。 纵使如此,凌首领醒来后还是懵了好长时间,大半日的时间都是呆呆的,眼神直直望着头顶的窗幔,一眨不眨了无生气。 可把顾北煦吓得不轻,还以为人烧傻了或烧迷糊了,紧张的心里直哆嗦。 凌首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安静躺着,呼吸清浅,纹丝不动,目光失焦,眼里蔓延血丝,红的可怖。 “岺儿?你怎么了你别吓我。”顾北煦俯身在床榻边,握上岺儿的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磨蹭着。 连着几日不休不眠,顾北煦衣衫襟口松散,模样比床榻上的人还要憔悴一圈,纸白的脸上嘴唇轻轻抿着,似乎在隐忍非人的痛楚。 可是凌首领仿佛没听见一般,依旧纹丝未动。 顾北煦拼命地回想:前世这段时间京都发生过什么事?关于皇宫的,关于顾赫言的,能牵动岺儿的情绪至此,除了她那个混蛋二师弟,再不会有旁人。 可他越着急就越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岺儿这幅模样,他又心疼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握紧了她的手,眼眶湿润地低声更咽:“岺儿,你别想他了好不好?你放过自己,他不值得你如此岺儿,你醒醒,哪里难受你说句话行不行?你这是要我的命吗” 许久,凌首领终于回过一点儿神来,目光缓缓流转,看着顾北煦,哑声道:“哭丧什么?我还没死呢!” “啊?”顾北煦惊喜,见岺儿恢复了意识,忙上手去探她的额头,“你醒了?太好了。” 凌首领一动,才发现衾被下的她衣衫不整,她嘶了一声,眉头紧皱起来。 顾北煦立刻紧张地问:“怎么了?哪里疼?哪儿难受?” 凌首领用力甩脱顾北煦的手,淡淡瞥了他一眼,再次哑着嗓子开口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倒不是不信任眼前这个人,而是一切太匪夷所思。 他若是来杀她的,那么她昏迷这些天,他有的是机会动手。若说他是别的目的,事实上,这些年接近她的那些,样貌比他过之的,手段比他高明的,简直多了去了。 为何独独他就是这么一副“痴情汉子负心女”的委屈求全姿态,全然豁出性命去,顶着一张与镇北王一模一样的面皮,诉说着不合时宜的梦话。 她无比笃定,就算如他疯言疯语,三年后与顾赫言决裂,她也断不会嫁给他的小叔镇北王。否则,她定是疯了。 而这问题落在顾北煦耳朵里,却全然变了意思,他以为岺儿烧的失忆了。 “岺儿,我是阿煦”顾北煦轻声安抚。 凌首领眼睛一闭,默默叹道,又来了。 不等他再开口,凌首领直接沉着声音呵斥道:“出去!” 顾北煦怔了怔,一股寒意涌上心头,他紧盯着塌上的人,眼底泛起委屈。 凌首领见他没动作,更加心头火起,睁开眸色幽暗的眼睛,冰冷地牵起嘴角:“怎么?你要看我更衣?” 顾北煦瞬间眼底的委屈扫了个精光,原来是岺儿怕羞。他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回退两步,朝塌上的人端端正正作了个揖:“首领,我先下去了。” 言罢,顾北煦就转身退出房间。废话!再停留一时片刻,怕是岺儿会要了他的眼睛。 现在的小凌首领可是不好惹,十分的不好惹啊! 强压下身体不适回到隔壁房间,顾北煦眼底愈来愈沉,两天前虚耗的内力还没恢复一半,能撑到现在此刻已然不易,眼下岺儿病愈,他可得抓紧时间调息。 没过多久,凌首领敲开了顾北煦的房门,面上看不出喜怒,随手丢给他一块牌子,不客气地吩咐道:“去城中的福来客栈地字二号房,床榻之下取一样东西带回来。” 顾北煦立刻动身前往。 这是岺儿派给他的第一个任务,他心里想着,一定要做好,征的她的信任,以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守护在她身边。 宣城虽是个小地方,但胜在南方富庶之地,街面不大,客栈倒是有好几家。 对于顾北煦来说,这任务简单的不能算是任务,他就像是个跑腿的,找到福来客栈,掌柜的一看牌子,立刻恭敬引他到了客房门口。 房间内床榻下的东西是一封未封口的信笺,顾北煦没有打开,而是贴身放入衣襟内,便潇洒离开。 人在大多数时候都有好奇心的,并未顾北煦不想知道信筏内容,而是他现在还没有足够的信心挑战小凌首领 的权威。 倘若他这一世,回到的并非五年前,而是十二年前。那时的岺儿还未组建暗卫杀手,只是一个药王谷的小丫头,他一定不遗余力地将人打包抢走,再找个无人的地方藏起来。 可眼下正值小凌首领地位,武功全盛时期,他一个没有身份的黑户,又怎敢轻易惹她。 出了客栈,顾北煦抬头看了一下日落西山,盘算着去饭馆打包些饭菜回去,并未他偷懒不想做饭,而是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力下厨了。 买完饭菜,顾北煦又想起他前几日在城西点心铺预定的板栗今日到货了,便又绕路去了城西。 一去一回,天色就已经暗下来了。 正当顾北煦拎着两手的东西往城南走时,路过一家大户人家,门前扯挂着大红绸花,想来是结婚大喜之日。 可奇怪的是,大门外一个家仆宾客都没有,府门大敞,里头隐约传来妇人的哭泣声。 顾北煦无意多管闲事,心中记挂着岺儿高烧几日还未曾好好吃饭,食盒里的粉蒸丸子是他特意买的,趁热才软糯浓香滋味好吃。 谁知他刚走过,大门里就匆匆出来两个妇人,穿着打扮像是府里的粗使婆子。 “可真是造孽哦!咱家小姐那么好的人怎么就偏偏遭了难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上次被土匪强娶的那户人家闺女,至今还没下山呢!尸骨无存啊” “你说,老爷就这么一个独女,以后可怎么办啊?官差就知道捞钱,几次剿匪都不成,也不知道是干什么吃的?” “快别说了,小心惹祸上身,赶紧得走,成衣铺还没关门,我们走快些拿喜服去耽误了时辰,怕是土匪大爷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身后讨伐的声音一字不落的听到了顾北煦的耳中。 第203章 大梦一场(10)替嫁 待那两位婆子絮絮叨叨的走远,顾北煦抿了抿唇,瞳孔微沉。 都是渊国治下百姓,他身为皇族宗亲,此事遇见了便不能是装作看不见。 于是,顾北煦便转身抬腿迈步进府去,见到前院聚集了不少人,见到了满目焦急唉声叹气的老爷,和哭啼不止悲痛欲绝的夫人。 这两位就是今夜被土匪头子强娶民女冯小婉的亲生父母。 待屏退所有闲杂人等,顾北煦才向两位说明来意,表示自己就是官门中人,可顶替冯小姐上喜轿与迎亲土匪一起回山,再图谋剿之。 冯夫人一听有人能救她女儿逃出升天,立刻哽咽着抹泪要磕头谢恩。 一旁的冯老爷看了,却犹豫道:“可”虽说眼前这公子气宇不凡,看似是有些武功傍身的,但终究是单枪匹马一个人,如何抵得过土匪人多势众?万一此人因此无辜受牵连,岂不是 顾北煦看出冯氏老爷心中顾虑,便劝说道:“这是官府办差,你们只管听命行事即可。”如此,才算打消冯氏老爷的心头疑云。 看着离土匪迎亲定下的时辰还充裕,顾北煦跟冯老爷交代好诸多事宜,再三确认好才匆匆踩着轻功飞走,一路飞掠回据点小院。 一落地,顾北煦便径直去了岺儿的房间。 他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从衣襟里取出那封信筏交给她。嘱咐她好好吃饭,说今晚他有事先出去下,明天一早会赶回来做早饭。 凌首领关心的自然不是明天的早饭,而是此人取个东西这么久,回来又匆匆要出去,是背着她有什么阴谋么? 时间紧迫,顾北煦回了隔壁房间,立刻取了一些出门必备之物,又踩着轻功飞上墙头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顾北煦赶到宣城府衙时,天已经完全黑透。 夜阑人静时分,他凭借着前世的记忆,一路飞掠穿行,熟门熟路的穿过亭台水榭,池塘假山,直奔宣城步兵营统领指挥史杨雄的书房。 前世他记得这段时间,杨雄回乡省亲,此刻正在府中。 正在书房小酌的杨雄听到外面有异响,刚皱起眉,就看见一黑影落在他门前直接闯进门来。 “是我。”顾北煦率先开了口,拉下大氅的连帽露出脸来。 杨雄眼神颤了颤,认出是镇北王,忙扔了酒杯起身慌忙行礼。“属下不知王爷驾到,罪该万死” 顾北煦直接问他:“你可知城外二十里坡有山匪盘踞,为非作歹,强娶城中民女一事?” 杨雄茫然一怔,道:“属下不知,属下前日刚回宣城,并未听知府大人提起此事。” 顾北煦看着跪在地上的杨雄,知他是边境军营统领,平时管不到宣城的事。便换了语气问他,手上带回来多少亲兵,半个时辰之内能调集府衙多少捕快,然后摊开计划吩咐下去,到时以烟花为号,今夜就剿了这帮土匪。 杨雄听令,立刻下去筹备了。 末了,顾北煦还特意叮嘱杨雄,他出现在宣城的事情不得与外人知晓。杨雄听了,自然满口应承保证。 找好了援军,顾北煦又马不停蹄地赶回冯府。 新娘的喜服虽然临时被裁缝补了一截红色,穿在他身上还是有些短小,不过天黑混乱的,一帮子五大三粗的土匪喝的摇摇晃晃,也没仔细看,就将遮着红盖头的新娘子推搡着押进了轿子。 顾北煦想:他这般身高骨架的都能糊弄过去,可见这帮土匪也都是慵慵之辈。 花轿一路出了城颠来簸去,只把轿子里坐的顾北煦晃得头晕。 他也十分纳闷,怎么这山匪娶亲要挑这大半夜,过了亥时才出城,难不成这是鬼娶亲?呵呵顾北煦乐了,那他岂不是做了一回鬼娘子。 二十里的路程很快到了,顾北煦感觉到轿子重重磕在地上,还没等他观察,一只手就直接从外面门帘伸进来,粗暴地扯住他的手臂,硬把人从轿子里拖了出来。 没有喜厅,没有拜堂,一群山匪推搡着他,直接将他关在了一处房子里。许是怕新娘子跑了,还留了四个彪形大汉守着门口。 刚才一路行来,顾北煦透过盖头的缝隙,大致扫了一眼山寨的地形以及来时的路径。眼下房里没人,他赶紧坐到床沿闭目调息。 越是临近子时,他越是要沉下心,祈祷今夜毒蝎蛊发作时温柔一些,可别太束手束脚。 然而人越是害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毒蝎蛊如约而至,发作起来也是有条不紊侵蚀各处经脉,让宿主五脏六腑都翻搅在一起,非疼的你气力全无只能骂娘不可。 顾北煦将袖中的匕首默 默捏了捏,努力保持头脑清醒,今晚成败在此一举,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外面传来声音,顾北煦立刻上床盖上被子躺好。大门“咣当”一声从外面大力推开,一身酒气汗臭的大汉就踉跄着进了门。 “小娘子小娘子你父君我回来啦!欸?睡啦?嘿嘿嘿小娘子还挺不作假,睡着了还蒙着脸待待夫君这就给你宽衣好让你睡得舒坦嘿嘿” 那土匪头子还没掀开蒙在小娘子脸上的盖头,红光一闪,他只觉脖子冰凉,赶紧用手去捂,粘稠热血就顺着指缝涌出来。他眼睁睁瞪着顾北煦,喉咙发不出一个音节就栽倒在地。 顾北煦冷着脸踢开脚边的土匪尸体,一把扯下身上的红色喜袍,摸出腰间的烟花准备出门去发射信号。 正这当,外面有人呼喝一声:“二当家回来了!” 于是,推开门的顾北煦和外面的人撞了个正脸,事发突然,顾北煦迅速反应过来,手起刀落结果了门外几个看守,随手擦亮烟花信号弹向高空抛去,那手中匕首已带着银光朝那二当家的面门而去。 土匪头子是个脓包草枕,然,二当家却是个练家子。 只见那二当家目光一凛,侧身闪过,曲指为爪,猛地抓向来人左肩。顾北煦一招落空,心下急转,正要后仰避开,却不妨此时毒蝎蛊折腾起来,内息一滞,冷冽的爪锋呼啸,再回身,顾北煦的左肩登时见了血。 烟花在漆黑夜空炸开,隐约远处山寨传来兵刃喊杀的声音,顾北煦知道,是杨雄他们看见烟花信号打上来了。 “有人闯山寨啦快来人啊!” “大当家被杀啦!快抓凶手!” 第204章 大梦一场(11)剿匪 那二当家一看形势不妙,也不与眼前这陌生男子多做纠缠,挥手招呼了十几个人围住顾北煦,他倒是足尖一点,腾身而起,苍灰色长袍在空中翻出漂亮利飒的弧度,身如鬼魅般消失在夜空中。 顾北煦皱眉:这轻功路数,怎么这般眼熟。 忽然,心脉剧痛骤起,顾北煦猝不及防闷哼一声。这空档,已经有土匪举起兵刃,有人喊了一声:“上!”便有几个汉子腾身而起,举起兵刃迎面朝顾北煦攻来。 顾北煦脚下轻挪堪堪侧身躲过攻击,反手出掌拍在一个汉子的颈部,在紧接着飞身匕首划过一个汉子的腹部,两具身体便失控砸向后方,顷刻间打散一片,掀开一道出口。 顾北煦自知此时自己深受毒蝎蛊之苦,不宜久战,只得且打且退。在团团围困的当中,他调动全身真气犹如一道光影左冲右闪,不断的有土匪被掀翻在地。 山寨着了火,烧出一群女人的哭喊声。 将眼前又一波攻袭打退,顾北煦来不及喘口气,就忍着丹田撕裂的疼痛直奔发出声音求救的地方。 那是一处破旧的塔楼,土匪所有掳劫上山的女人都被关在里面,顾北煦赶到出口杀了守卫,才踹开了塔楼的大门。 里面的女人尖叫声响彻耳膜。 “想活命的赶紧跟我走!” 待顾北煦带着一群女人到了塔楼门口,又遭遇一群土匪拦路,本就毒蝎蛊发作内伤反噬大大限制他的发挥,还要护着一群手无寸铁的女人,剑影刀光硬是被他堪堪杀出一条血路。 杨雄带领亲兵赶到,救下了被几十人围攻,已然是强弩之末的镇北王。 “大人?!”杨雄将顾北煦护在身前,不能暴露王爷身份,只得焦急地喊了一声大人。 顾北煦呛咳出一口血,有些费力的睁开眼,视线模模糊糊,好像看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夜空一闪而过,转瞬即逝。 “岺儿” 顾北煦已然睁不开眼,再之后的事情他就不记得了。 知府大人也参与了今晚的剿匪行动,他带着捕快冲上山时,山寨里的悍匪已经死的七七八八,大当家三当家都死了,二当家外逃,剩下的都是一些小喽啰。 知府大人不认识镇北王,见杨雄统领背着一个青年匆匆下山,便也赶紧追过去,岂料还没追出两步,杨统领的亲兵就拦住他,说是统领有急事处理,让知府大人留下来善后。 知府大人当然欣喜若狂,此间剿匪如此成功,他该想着如何润笔写一封公文,跟朝廷详叙今天的英勇行动。 到了统领府邸,杨雄不敢怠慢,立即召来随行军医给王爷诊治伤情,一通忙活下来,已经到了卯时鸡叫时分。 顾北煦从昏迷中醒来,毒蝎蛊发作的余韵还尚在,浑身骨头像是被捏断了似的疼,疼的他刚恢复意识又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 杨雄快步上前,半跪在床榻边,紧张地轻声问道:“大人,您醒了。” 顾北煦眨了眨眼,勉力咽下涌上喉头的腥甜。 杨雄见镇北王不说话,便主动将后面的事情一一禀报:“启禀大人,山寨土匪除了逃亡的二当家,其余的都被擒住,现关押在府衙大牢。那些女子也已经都遣送回家了。” “今夜之事,务必保密,你会军营后,一字不能提。”顾北煦缓缓闭上眼,浑身没有力气,丹田撕裂,真气乱窜,疼的他咬牙直打颤。 “是,大人。”杨雄看着镇北王脸色苍白,心中不由想起方才军医给王爷处理外伤时说的话。 军医言:王爷的身上都是新伤,不似是战场所受,倒像是近期被刑罚所致。 杨雄陷入迷茫,他记得直到他告假回乡前,王爷都一直在军营,受如此严重的伤,安王是否知情?好端端的,镇北王怎么一个人来了宣城? 一连串的问题困扰杨雄,但他深知尊卑有别,他一个小小步兵营统领怎么敢诘问镇北王。 冬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倾斜而下,顾北煦赶到早市的摊贩前,打包了两份热气腾腾的鸡汤馄饨。 天气越来越冷了,小院的木炭快用完了,岺儿不知道起床没有,答应给她做早饭的又要食言了,没办法,他实在是太累了。 卖馄饨的大娘看他行色匆匆的来,脸色惨白又满是倦色,便好心劝他:“年轻人,可要注意身体哦。” 顾北煦礼貌的谢过,脚下不停,匆匆朝城南而去。 进了据点小院,顾北煦的脚步依旧是虚的,他直接去了厨房,将手里馄饨放下,才卸了力气靠在灶沿上大口喘息。 眼前一阵发晕,方才 他一路强撑着,以催动内力赶路,现在停下来,内力溃散胸口发闷,藏在宽袖里的手还是止不住发抖。 小院一片静谧,顾北煦想:或许他可以趁岺儿还没醒来,先回房间歇一会,也不至于脸色太难看。 想到这儿,顾北煦勉力站起来,将盛馄饨的碗放进锅里蒸笼上,点了火以木炭微微温着,这样不管岺儿何时起床,都能吃上热乎的。 做完这些,顾北煦就离开厨房,朝自己房间走去。 房门打开的瞬间,顾北煦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岺儿居然在他房间好整以暇的坐着,难得穿了一身黑衣,头发尽数束起,就如同第一次在树林遇见她时那样。 房间的空地上整整齐齐跪了一排暗卫,定睛一看,其中一个苍灰色长袍的,不正是山寨土匪窝里逃走的二当家。 顾北煦如遭雷击。 这时,凌首领却开口了:“阿煦好大的手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拔了我十几个暗桩,当真是令人佩服的很。” 顾北煦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岺儿,动了动嘴角,“我我不知道,岺儿我” “叫首领!”两颗灌注强劲内力的板栗直直砸向顾北煦的膝弯,逼的他膝盖一麻,瞬间跪倒在地,而一旁迅速过来一名暗卫搜走他的随身兵器。 “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情,”顾北煦看着岺儿的眼睛,不禁慌忙解释道:“我是因为以为山匪强娶城中无辜民女才出手的,我不知道” 第205章 大梦一场(12)濒死 凌首领站在顾北煦面前,突然笑了笑,喃喃道:“好,好的很能调动步兵营统领和知府衙役,阿煦的本事在我这儿做一个小小的内应,岂不是大材小用?” “岺儿。”丹田处的疼痛无休无止,真气翻涌出铺天盖地的疼,他看着岺儿的笑容,忽然一瞬间的心慌。 他是无比熟悉这个表情的,每次岺儿杀人的时候都是这样的笑。 凌首领伸手狠狠扼住顾北煦的下颌,眉峰冷冽,目中却映着潋滟水光,“杀了我那么多下属,还敢回来?” 顾北煦眉头紧锁,只觉得下巴都要被岺儿捏碎了。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吗?”捏着他下巴的手又加了两分力,顾北煦再也忍不住从嘴角露出一声痛吟。 凌首领松开手指将手背上的血渍,慢慢蹭在顾北煦的肩头,语气带笑:“现在知道疼了?你杀了我三个师弟,这事儿可怎么清算?” 顾北煦缓缓抬起头,紧紧盯着眼前的人,咬牙质问:“那你可知可知他们背着你在外面,做伤天害理的事情,强娶强拘在渊国可是重罪!” 凌首领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她从这个青年的眼睛里看出了心疼和委屈。 心疼? 委屈? “你以为我又是什么好人!”凌首领白皙瘦长的手指再次捏上顾北煦的脸庞,冰凉的手缓缓握住他的咽喉,将人狠狠往斜下里一施力,顾北煦就被掼在了地上。 眼前发黑,顾北煦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像是被摔碎了,他俯趴在地上,以手肘支撑着身体,想要爬起来却因为膝盖被板栗砸的使不上力,丹田更是一丝内力都调动不起来。 岺儿,好疼 他不是一个不能忍痛的人,自从来到这个时空,他将这两个月所有的伤痛都悉数咽下,只为求得在岺儿心中的一线曙光。 可偏是这一线曙光,此刻正一脚踩着他的右手腕上,携裹着十足的内力碾转用力,手腕传来一阵阵剧痛,“咔嚓”一声,腕骨断了。 顾北煦忍不住咳了咳,一口鲜红温热的液体涌出来。他看了看迅速肿胀变形的手腕,纸白的脸上愁云惨雾,这回,怕是好长时间都提不了剑了。 一柄冰冷的兵刃抵在顾北煦的心口,凌首领淡淡开口:“说吧,还有什么临终遗言?” 顾北煦死命的咬着舌尖,忍着浑身绵密的痛意,用左手发白的指节紧紧攥着岺儿的衣襟边缘,咽下喉咙里一阵阵涌上来的腥甜,气若游丝的颤了颤嘴唇。 “岺儿,我爱你。” 利刃入皮肉的声音,呼吸带着颤抖的声音,凌首领轻轻抚上眼前这个青年的脸,轻笑一声:“把你的爱一起带去地狱吧。” 顾北煦嘴角带笑,缓缓阖上眼帘,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想:岺儿,我还是爱你!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黄泉下相见,勿违今日言!! 院落的雨下的更大了些,顾北煦被毒蝎蛊噬心蚀骨的疼翻搅着醒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怎么死了还能感受到疼痛? 他还躺在房间冰冷刺骨的地板上,而周围一片昏暗,什么都没有。 他费力从地上爬起来,用力将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拔出来摔在地上,一手捂着汩汩冒血的胸口,踉跄着往外跑去。 没有,什么都没有。 整个小院只有他一个人,岺儿走了,岺儿不要他了。 “咳咳”顾北煦猛地侧过头,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又吐出大口的血来。 冷冷的冰雨砸在顾北煦满是血迹的脸上,他就仿佛无知无觉一样,喘息着,小声的念叨着:岺儿,你在哪儿? 他念的是五年后的岺儿,念的是嫁给他为妃,跟他共度良宵的岺儿;念的是对他温柔解意,时时黏在他怀里的岺儿; 五年前的凌首领太可怕,他太疼了 他不知道怎么回去,他想回去,他已经力竭 岺儿最后捅他那一刀偏离了心脉两寸有余,这对于一个专业的刺客头子简直是不可能会发生的误差,何况她还是药王谷精通医术的弟子。 如此一想,是不是岺儿 顾北煦猛地睁开眼睛,偏过头去又咳嗽了两声,抬手将脸上的雨水血水抹去,喘息不止,费力往房间里挪去。 他翻出房间里所有的金疮药,剥掉湿透的衣服,将药粉全都洒在伤口上。 不得不说,在顾北煦心里,他是绝不甘这般死去的。 仿佛一夜之 间,他就突然开窍明白了。 岺儿还是那个岺儿,只是他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她。 如果没有十年浴血洗礼的凌首领,他又如何会遇见涅槃重生的岺儿? 所以一开始他就是错的,他以为委曲求全,做小伏低就可以赢得美人心,以为嘴硬心软是岺儿的薄弱点,殊不知一个真正的杀手首领是没有薄弱点的,否则如何统领暗卫?没有雷霆强硬的手段难道靠以德服人吗? 这个世界的凌子岺,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她想要一个人的命,自然没有人拦得住。所幸,她没有当皇帝的野心,否则 熬过毒蝎蛊发作,顾北煦简直像又死过一次一样,身上的伤口都崩开了,血水混着冷汗汩湿衣衫裹在他身上。 不过才两个月的时间,顾北煦就将上辈子三十年没挨过的疼,没受过的罪,都一一尝试过了。他一个大男人尚且撑不住,何况是岺儿那般不擅习武的骨骼经脉,怕是要比他痛上十倍,百倍 原来爱一个人,粉身碎骨真的不只是说说而已 厨房的馄饨早已冷透,木炭用没了,木柴也被雨水打湿。 顾北煦这几日身体已经透支到极限,虚耗的内力一直没有时间调息,他明白,如果不能补充体力,说不定下一刻咳血昏迷,就再也醒不过来。 长时间的胃腹没有进食,骤然遇到冰冷的馄饨,顾北煦的脸上浮现出难受的神情。 可是他必须逼着自己吃下去,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找别的食物了。没有体力,空有内力是不行的。 他得活着,活着才能去找岺儿。 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金枝玉叶的身子,一阵呛咳之后,未消化的冷硬馄饨和着血沫被他吐出来,染红了地上的一小洼雨水。 第206章 顾可甜 京都永安城。 凌子岺之所以喜欢穿男装,一方面原因是男装简洁方便,少了一些女装丁零当啷零碎的首饰配饰,珠翠璎珞啥的,打架动手十分爽利。 另一个原因则是因为她从小在药王谷长大,身边都是男弟子,小时候有师娘给她缝制新衣,后来师娘没了,她也就入乡随俗,一直以男装示人。 当然,她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女子的身份。倒是那些江湖泛泛之辈,见到她的武功身手,便自动忽略了她的性别。 而现在,凌子岺发现了她穿男装的另一个好处,就是可以拉近女人堆里的社交距离。 比如,她穿着男装就可以不用刻意虚与委蛇的与女人交谈,不用讨论衣服首饰胭脂水粉这些头疼话题,甚至她一出现,所有香喷喷的女人都往她这儿扎堆,变着法子讨好她,哄她开心。 一度惹得她频频蹙眉,莫非现在的女子都喜欢穿男装的女子? 自从春宵一度啊呸呸 自从在顾可甜房间搭伙睡过以后,俩姑嫂的关系迅速升温。顾可甜也不装什么大家闺秀了,整日对着这个嫂嫂管头管脚,而凌子岺就更颐指气使了,使唤她干这干那。 这空当,凌子岺拿着从顾赫言身上顺回来的玉佩,大摇大摆地带着顾可甜皇宫一日游,打着看看皇帝,看看后宫那些娘娘的旗号,回来的时候顺便拉回来一车的礼品。 顾赫言无语凝噎:这是他师姐吗?莫不是在南疆边境呆久了,被人下蛊换魂了? 说起南疆,南疆的小郡主非要下嫁魏氏遗孤,前锦州城节度使魏宗翰次子魏沐谦一事在朝野闹得沸沸扬扬。 这本就是个秘密,当初魏宗翰勾结外邦企图谋逆一事证据不足,皇帝才派暗卫下了黑手。当然,皇帝想让谁死,没有证据的情况下,都是使得暗杀灭门这一招。 所以,当时这案件被当地府衙一层层上报,最后落在刑部,渐渐也就没了音讯。时间久了,自然得给出一个结案,江湖仇杀什么的,张榜公示找些死刑犯顶罪了事。 反正顾赫言当政这十年,朝廷里不乏针对官员家眷莫名其妙的刺杀,敲山震虎,聪明些的官员也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愈发恭敬顺从起来。而一些顽固的,日子就艰难的许多。 刑部在核查锦州节度使案件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人,就是太子伴读,魏府次子魏沐谦。皇帝对此事心知肚明,便叫刑部伪造了一份证词,证明魏沐谦是药王谷外门弟子,当日随师父外出,才躲过此劫。 只是当时情况使然,顾赫言知道凌子岺还活着,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便提前洗白了魏家遗孤的身份,以便日后这件事牵连不到凌子岺,牵连不到药王谷。 实际上,顾赫言是恨不得斩草除根,宰了魏家遗孤那小子的,当年他也确实派死侍去了,无奈凌子岺护的紧,死了那么多人,还是让他逃了。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运气,不但让凌子岺收入门下倾心相护,如今更是有南疆郡主提名要下嫁。 南疆主动和渊国要联姻,自然是好事,而且南疆一不所求皇帝,二不所求王爷,只是要嫁一个官员遗孤,这事,渊国没道理不答应。 就是,顾赫言心里憋屈啊!明明他计划着将师姐从皇叔手里抢回来,再赔偿给皇叔一个王妃,这样两人都不吃亏,多好! 现在呢!煮熟的鸭子飞了,他倒是将师姐抢回来了,千辛万苦布置一番,宫里宫外上下打点,八道宫禁几万禁军,甚至连晋西将军都已经在回朝的路上了,而那头,皇叔却没动静了。 自从凌子岺被他掳进京城,囚在皇宫,除了安星喆派来一个巫医,写过几封信要这要那。而皇叔顾北煦对于自己的王妃,简直是不闻不问,边境军营什么动向都没有。 顾赫言不禁怀疑,皇叔这是放弃了师姐呀! 也对,谁会为了一个女人冒天下之大不韪,兴兵进京,与皇帝对峙,那将一一一同谋反无异。 再回过头看他费尽力气弄回来的师姐,开始是病的伤的楚楚可怜,引人心疼掉半条命,谁知等他这股子心疼劲儿还没过,师姐但凡能动弹了,就开始祸祸他的皇宫,将他撵出来不算,还帮着外人往宫外捯饬东西。这还不算完,等他一不留神,她就上了后宫嫔妃的卧榻,简直八辈子没见过女人,整日吃喝玩乐混迹其中。 顾赫言想:师姐要是个男人,简直是所有女人的灾难! 也不知是哪里起的流言蜚语,有人开始重提当年西北战场,骠骑将军凌云为国捐躯一事。只道当年凌将军战死沙场,晋西将军蒯与衍黯然神伤,五内俱崩,此后发誓一生不婚不育,驻守西北,死后与八拜兄弟 凌云遗物同椁而葬。 如今过去六年,晋西将军首次回朝,而他蒯家的风光早已不在,他父亲蒯相告老还乡,妹子皇后囚禁冷宫,亲弟蒯与秦暴病而亡如果蒯与衍在履行誓言,那蒯氏一族岂不是断了香火传承。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旧事重提,虽未在朝堂之中惹出什么大波浪,但到底还是生了些议论。 个中曲直,顾赫言心知肚明。 这才急急安排将师姐送出宫,当年之事虽然早已盖棺定论,但也绝不想因为一个蒯与衍,再横生枝节。 顾赫言也头疼:当时召他回京,怎么把凌云这茬儿忘干净了? 傍晚时分,顾可甜在王府找了一圈,最后在墙头上找到了她那个跟皮猴子一样的皇嫂。 “嫂嫂,你又爬那么高,仔细摔下来?”顾可甜小脸皱成一团,十分激动地阻止朝凌子岺喊道。 凌子岺晃着两条长腿吊在墙头上,扬声对下边的小美女回道:“给我拿瓜子,要椒盐口味的。” 顾可甜瘪嘴,又使唤我! “嫂嫂,你跟皇上的师姐弟感情真好?你们真的是一起长大的吗?”顾可甜小心地挪动了一下,朝凌子岺投去好奇的目光。 凌子岺点点头,嘴里磕着瓜子,从善如流的回答:“小时候不知道他是皇子,玩的自然开些欸,你别老乱动,掉下去我可不管。” 第207章 爬墙头 顾可甜撇嘴,没好气地冲凌子岺就是一句:“你自己爬墙头就算了,还抓我上来,我长这么大,就没这么失仪过。” 凌子岺道:“怕什么?上面风景多好啊!登高望远,能看见不少你在地下看不见的东西。” 顾可甜一想,她好像说的也对,便放下姿态,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值初冬,到处都是灰秃秃的房子,行色匆匆的路人,还不如王府里几株冬梅好看呢! “嫂嫂,你和哥哥是怎么认识的?”顾可甜微微一笑,“是皇上介绍你们认识的?” 凌子岺歪头看着小美女,道:“你管他叫哥哥?” 顾可甜点头:“嗯。嫂嫂别打岔,你和王爷是怎么认识的?” 凌子岺吐出瓜子壳,淡淡然道:“这问题,你见了王爷,自己去问他。” 顾可甜想了想,又问:“那王爷对你好吗?” 凌子岺抬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睛,含笑戏谑道:“小丫头想嫁人啦?行,改天给你介绍一个” “嫂嫂!”顾可甜猝不及防红了脸,嗔道:“问你呢,你干嘛老转移话题?是不是王爷对你不好” 凌子岺一愣,突然起了调皮的心思,打算逗逗眼前的小美女,便故作轻叹一声:“都已经成亲了,还有什么好不好的。我一个大活人总不好跟一幅画上的人置气,你说是不是?” 要不说小姑娘就是单纯,凌子岺这一抱怨,顾可甜立时就红了眼眶,满是心疼的劝道:“嫂嫂别伤心,王爷是爱玩了些,不过他没带过那些女人进门的,嫂嫂如今是正妃,又有皇上撑腰,哥哥他不敢太过分的” 凌子岺一脸认真地看着她:“他还能多过分?我都来京城这么多天了,他也不说来封信,我看就是巴不得我不回去。” “嫂嫂是跟王爷吵架了才回京城的吗?”顾可甜有些着急:“所以,你一回来就进宫找皇上”告状去了。 凌子岺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让皇帝给我主持公道,倒是我那个师弟,很久不见,想我了呗。唉可惜” 顾可甜瞪大眼睛:“可惜什么?” 凌子岺道:“可惜皇宫里的宝贝太多了,我搬得累死了还是搬不了多少,嗯,下次,搞一辆大点儿的马车去。” 顾可甜无语。 凌子岺问:“小丫头,你想不想离开京城?” “我不能走。”顾可甜温声拒绝。 凌子岺奇怪:“为何?” 顾可甜低了眉眼,看上去有些温顺的样子:“我走了,京城皇叔王府就没人了,哥哥要是回来了,连一盏灯都没有。” 闻言,凌子岺轻轻捏了捏顾可甜的肩膀,算是予以安慰:“那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不嫁人吧?嫁了人总要跟夫家走。再说,王爷常年驻守边境,三年五年不回来一次,你就这么干等着?” 顾可甜轻言缓声,道:“我知道嫂嫂的顾虑,我也知道外面都传言,说我是王爷养在府里的” 凌子岺截口打断:“我有什么好顾虑的!不过是看你青春年华,跟熬灯似得困在这宅子里,怪可怜的。” 顾可甜抬眸,眼神茫然:“可怜吗?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嫂嫂,现在的日子,我挺知足的。” “没想到,你一个堂堂”凌子岺咂舌:“居然有此觉悟,还真是没想到” “嫂嫂莫要取笑我,”顾可甜叹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传闻药王谷人间仙境,谷主是个大善人,门下弟子个个玉树临风,医术卓绝,嫂嫂又是谷中唯一女弟子,应该是众心捧月的长大。即便现在嫁人了,还和师弟感情这么好,皇上看你的眼神都是宠溺的辈分是师姐,说是小师妹都有人信。” 凌子岺眼底闪过一瞬间狰狞,再抬眸时,已然又是那副吊儿郎当样,皮笑肉不笑:“甜儿说的有道理。” “所以呀,”顾可甜总结道:“嫂嫂别跟王爷生气了,他要是再欺负你,你就来京城玩上两个月,我和嫂嫂作伴,眼不见心不烦。” 凌子岺笑道:“有道理。” 要是有一天,顾北煦知道他养大的小丫头,怂恿凌子岺离家出走,又会是怎样的表情? 今天风大且冷。 凌子岺算计着时间一早就进了宫,等着顾赫言下了早朝,就将人堵在议明殿。 顾赫言坐在案头后面,埋在堆积如小山的奏折里,手中捻着朱笔不停的圈圈画画,时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里站在他案头前的师姐。 随侍在侧的内监大气不敢喘,他入宫二载有余,还从未见过有人敢站 在皇帝面前,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君王,镇北王妃的胆子未免太大了些。 顾赫言再次抬头,皱眉端详了凌子岺一眼,摆摆手,朝内监吩咐道:“都出去。” 大殿安静下来,只剩下顾赫言和凌子岺。 “师姐~”顾赫言皱眉,目光隐隐带了审视,“你别闹了” 凌子岺道:“我没闹,趁我现在还有耐心,赶快把他交出来。” 顾赫言将笔搁下,顿顿,仍是道:“师姐,他现在是师父的左膀右臂,我动不了他。” 凌子岺道:“你是皇帝,师父听你的。” 顾赫言顿顿,好言好语试探道:“要不,我让他给你赔个不是,你看,都是同门” 凌子岺截口道:“他不是同门。药王谷不兴刑狱,非到万不得已,我也没有随意刑虐的癖好。他伤了菘蓝,白芨,这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想怎样?”顾赫言忍不住道:“杀了他吗?你回来接着做首领,我就没话说。” 凌子岺沉默。 顾赫言起身绕过案头,走到凌子岺面前,接着说:“师姐,我知道你心疼白芨菘蓝,可鹰不泊也是奉命行事,手段是过激了些,我已经罚过他了,这事就算了,好吧?” 凌子岺抬眸,笑道:“算了?顾赫言,你当我是来跟你商量的?” 顾赫言突然一把按住凌子岺的肩头,心中郁结,咬着牙道:“你这么有主意,你来坐这个位子!” 凌子岺轻轻嗤笑一声,将顾赫言的手拂下去,迎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轻轻道:“鹰不泊此人狼子野心,他或许对你的位子更感兴趣。” 第208章 鹰不泊VS剔骨之刑 顾赫言面上尽数转为冰冷,半响,咬牙道:“凌子岺,你” 凌子岺笑的灿烂:“阿言不舍得杀我,以后别朝我放狠话,还有你也是我师弟,这天下若有人敢伤你,我必要他一命。” 顾赫言一下僵在原地,木然地喃声道:“若是皇叔呢” 凌子岺笑道:“那我就先杀了他,再自杀。还请你到时候赏个全尸将我们葬在一处。” 从皇宫出来,凌子岺长长久久地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顾赫言,这就是皇帝,男人向来如此,君王也是。 凌子岺从未想过有一天,她当初为了扶持阿言坐稳帝位,学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卑劣手段,终有一日,也用在了顾赫言身上。 还真是讽刺! 一旨令下,鹰不泊被皇帝从徽州药王谷召回京都永安城。 就在京城据点的那个荒废小院,凌子岺带着季如辰和两个影卫,将人堵在了小院。 鹰不泊万没料到,皇帝千辛万苦将凌子岺抓了,居然还放她自由。可惜,他蠢就蠢在,被所见假像皆蒙蔽。 凌子岺创立暗卫十年,药王谷弟子唯她马首是瞻,何况她与皇帝除了君臣之谊,还有二十几年的发小情意在里面。只要凌子岺一句话,收回权利还不是轻而易举。 况且这些年,凌子岺培养的接班人从来就不是什么鹰不泊。 “鹰不泊。” 凌子岺背着手,一出现在眼前,鹰不泊几乎是下意识就脚底抹油。 呵呵,就他那点儿武功底子,要不是靠溜须拍马甄懿镜能用他?师父也是老了,竟将药王谷交给这种人打理。 凌子岺拎着半死不活的鹰不泊,直接丢到两个影卫脚边,仰着头将半披的长发甩到身后,垂眸淡淡道:“明天早上我要是看见他身上还有一块好皮肉,你们俩就不用回来了。” 两个影卫当即背后冒上一股凉气,互相交换眼神:剔骨之刑。 “首领,首领!您听我解释,您失踪的时候,是皇上让我菘蓝公子,还有白芨公子,我都是奉旨行事啊!” 鹰不泊惨叫一声,痛的一脸扭曲,折断的肋骨戳破皮肉,白森森露在外面。 凌子岺微笑道:“还以为你多大能耐,还没刑讯呢就把皇上交代了,鹰不泊,你可太让我失望了。” “首领,”鹰不泊声音凄厉起来,“我知道错了,看在谷主的面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凌子岺脸一白,鹰不泊立刻有些后悔自己又说错话了,凌子岺轻轻一笑,神色凝重地盯住他看了片刻:“谷主与我师徒名分,你算个什么东西?” 然后不再看他一眼,朝两个影卫随意招手:“拖下去。” 冷风入夜,呜呜回旋。 季如辰悄无声息抱着一件大氅站在凌子岺身后,他如今已经能说上几句简短的话了,但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沉默的,一如当初这个小院的杂役哑奴。 “影卫跟暗卫不是一回事,你长点心。”凌子岺拿手帕娴熟的将手上的血迹擦干净,接过季如辰手中的大氅裹好,“你去盯着,有事回王府找我。”说完就疾步走出小院。 凌子岺回到京城王府已经深夜了,街上半个人影都没有,她手里拿着从灯笼店里顺来的小灯笼,照着前面的一小截路。 王府门前的长街尽头,站着一抹诡魅红衣,长发随风而舞动,亦正亦邪。 凌子岺眯了眯眼睛,啐骂一声:“大半夜的装鬼吓人,有没有点儿公德心!” 那诡魅也不恼,缓缓飘到凌子岺面前,端的是副翩翩公子模样:“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姑娘这是打哪儿来,往何处去啊?” 凌子岺不太优雅地翻了个白眼:“胆子倒是挺大,千里迢迢不会只为吓唬我吧,森公子。” 坤森笑了笑,掩去眼底的倦意,轻声问道:“我跟你回王府,还是你跟我回客栈?” 凌子岺强硬挤出一抹浅笑:“安全吗?” 坤森弯了弯眉眼,笑起来相当的邪魅:“当然,我可是解决了你身边所有盯梢的人,今夜算是安全的。” 凌子岺这才注意到他衣角的濡湿,随风而来的还有淡淡的血气:“那去你那儿吧。” “好。” 凌子岺跟着杀神一般的坤森回了他在城郊的客栈,一进房间,坤森就脱了那件半湿不湿的暗红外袍,从窗边小柜里拿过两小坛酒放在桌上。 凌子岺盯着他靴子上的湿泥,问道:“天子脚下,你也敢杀人埋尸?” 坤森一边温酒,一边随意回道:“不是着急见你吗?谁让你身边安插那么多眼线。杀便杀了,还要埋,麻烦的很” 凌子岺不置可否。 坤森将小火炉上温好的酒倒了一杯,放到凌子岺面前,道:“子岺要喝些吗?大冷天的暖暖身子。” 凌子岺道:“我酒品不好。” 这是实话,凌子岺除了喝酒不行,别的还真找不出什么弱点。 坤森端过酒杯自己喝了,末了沉静开口道:“那我就不劝了。” 凌子岺抬起手,捻起桌上盘子里的一块枣糕,咬了一口,随口问道:“你来,不是为找我喝酒的吧?” “当然不是,”坤森放下酒杯,也捻起一块枣糕朝凌子岺示意一下,“不亲自确认一下你安全,我怎么放心的下。” 这都什么毛病!凌子岺无语,以指尖敲击桌面,警告道:“说正事,什么时候来的?你怎么知道我在京城?” 坤森笑着颔首:“昨日刚到,是安王告诉我的,也不知道皇帝将你关在哪儿,就想着来王府碰碰运气,结果就发现不少眼线。现在见你没事,我明早就走。” 凌子岺看了坤森一眼,眼波流转间有几分内敛光华:“多谢。” 坤森从善如流回道:“都认识这么久了,子岺何须跟我客气。倒是你,大半夜的在街上做什么?” 凌子岺失笑,声色平平道:“不重要,安星喆怎么好端端的跟你提这个,是不是禹城出什么事了?” 坤森道:“禹城没事。是你家王爷在雅鲁大峡谷遭遇黑巫教,我带着五毒教去救人来着,就跟安王带的援军碰到了一起。你家王爷中了毒蛊,我随军诊治,就跟安王回了禹城。安王这才向我提起,你被绑架回京这件事” 第210章 大梦一场(13)易容 宣城彻底进入凛冬,滴水成冰,院外的一株枯树被寒风吹得乱颤,屋檐下的纸糊灯笼破败不堪,飒飒乱响。 顾北煦在宣城的小院修养了一个月,才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养的七七八八。 期间,他在自己房间的衾枕之下,发现满满一荷包的金珠,便猜到是岺儿特意留给他的。 房间里生了足够的炭火,火炉上温着药,咕嘟咕嘟的冒气中夹杂着两声极为克制的咳嗽,昏黄油灯下,照出顾北煦青丝披肩,单薄消瘦的身影。 他坐在铜镜前,眼眸低沉,神色晦暗,左手轻轻搭在右手腕上,轻轻揉捏着肿胀僵硬的断腕,那处白皙还留着惨遭蹂躏后的红痕。 腕骨虽然早在顾北煦醒来第一时间就自行接好了,无奈伤的太重,内伤又一直没好,断断续续的养着,本来能提一点重物了,却冷不防碰上了冷寒天,又发作起来。 等手腕不太疼了,顾北煦才抬起头,重新审视铜镜里的这张脸。 直到今日,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张脸,怎么面对这个时空的镇北王。他是多余出来的,他也没办法跟世人解释,他为何长着一张和镇北王一模一样的脸。 实话实说,恐怕会被人当做疯子吧! 假如,自己没有这等奇遇,有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恐怕会第一时间将人抓起来,就算不谋划着做个替身,也断不会叫他出去乱跑。 自己亦然,何况是这个时空真正的镇北王。 所以,顾北煦想,他只能改变容貌。 易容吗?不行!别说自己技术不到家,就是如岺儿那般的高手一眼就能瞧出破绽。 毁容?倒是简单,可是会不会吓到岺儿,以后再不准他靠近怎么办? 月光杂糅入窗来,润色了一地的灰白。 顾北煦思索良久,最后决定刺青带面具。 于是,第二日风停了,顾北煦就收拾行囊出了门。 离开宣城,他就直奔南疆。昼伏夜出,以帷帽遮面尽量避开人群。找到南疆的刺青高手,以重金谢礼,拿出画好的草图,请对方在自己脸上刺一株彼岸花。 刺青师干了一辈子,从未遇见过主动要求在脸上刺青的,端详了眼前这丰神俊朗的青年半响,终是被他眼里的坚韧打动。 还真是个怪人。 较之身上的皮肤,脸上的血管神经更丰富敏感,饶是刺青师的手法技艺再高超,也将顾北煦疼出生理眼泪。 修养了七天,脸上的痂皮才脱落,露出妖艳赤色的花纹来。 刺青师选了上等的植物色料,以顾北煦眼角一颗泪痣为心,描摹出如血如泣的幽冥绚烂,绽放在眉眼间,白皙与血红相映,平白为顾北煦添了一抹妖冶脆弱的美。 彼岸花开面上纹,从此眼中只一人 顾北煦瞧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苦笑,这哪儿是毁容,分明就是 算了,只要能遮住这张脸,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底下就行。 从南疆路过边境,顾北煦又去了趟军营,确认这一世的自己行事风格都是按照上一世的既定轨迹走,便放下心来悄声离开。 半个月之后,顾北煦的身影出现在了徽州城。 数日奔波,他没有着急去药王谷找人,而是先住进客栈,沐浴更衣,好好睡了一觉。等歇够了,顾北煦又去了城中酒坊,敞开心胸畅饮一番,才感受到自己真实的活着。 药王谷就在徽州城外,背靠白云山涧,绵延方圆百里,一路风景秀美,登高望去一派隐世桃园,人间仙境之像。 谷门前,顾北煦拾阶而上,向守门弟子说明来意,并将一块牌子奉上。等了不久,那弟子匆匆赶来,迎他入谷。 前世加上今生,这是顾北煦第三次踏进药王谷。 第一次匆匆而来,将皇子顾赫言接走,扶持他登基为帝。 第二次匆匆而来,跟随着凌子岺到地牢救走伤重的菘蓝,眼见着凌子岺与他师父决裂。 第三次,便是现在,他为寻岺儿而来,心境不同,这回便要好好欣赏这难得惬意的风景。 一路蜿蜒而行,踏过林间小路,走上约莫两刻钟,那领路弟子停住脚步,对着身后的白衣公子,躬身作揖:“柳公子,师姐在里面。” 眼前是一个种满梅树的别院,阵阵幽香徐来,偶有梅花随风落下,添了寒冬腊月难得一景。 顾北煦径直走进去,在院里转了一圈,便抬脚上了回廊。 拉开门,里面还带着一些药香的味道,房中干净精致,角角落落都摆放规矩齐整。 彼时日上中天,凌子岺似是刚从午睡中醒来,眉角眼梢带着慵懒,斜斜靠在软榻上,青衫白袍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而指尖旋转把玩的正是一一一顾北煦投石问路的小牌子。 房门打开,凌子岺抬了抬眼皮,目光锁在顾北煦的脸上,半响,才仿佛眯着眼睛晒太阳的猫儿一般慵懒开口:“面具摘下来。” 顾北煦弯了弯嘴角没说话,缓缓取下脸上的面罩,耳边垂下一缕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凌子岺眸子微缩,一时间恍若天光落地,她缓缓从塌上站起来,迎着顾北煦浸满暖阳的目光里,慢慢走上前。 “彼岸花?”凌子岺抬手,微凉的指尖拂过那抹眉眼,轻轻叹道:“竟是彼岸花” 顾北煦后退一步,躲开凌子岺的碰触,眉眼含笑回道:“首领,属下柳煦前来报到。” 凌子岺脸色变了变。 “我叫柳煦,柳树的柳,和煦的煦。”顾北煦的声音有些哑,低沉中带着雪山雾霭的清冷:“属下前段时间记忆有些错乱,误判自己的身份,冒犯了首领,实属不该,今次伤愈,前来报到,望首领宽宥” 凌子岺道:“你如何知道药王谷?” 顾北煦挺直了腰杆:“是首领告诉我的。” 凌子岺沉了脸色,蹙眉问道:“何时?何地?” 顾北煦低眉垂目,语气平静地回道:“属下给首领渡内力疗伤时,首领意识昏迷间,说与属下听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罢,凌子岺盯着顾北煦脸上那抹赤色彼岸花,忽然释怀地笑了。 柳煦? 名字还行! 第210章 大梦一场(13)易容 宣城彻底进入凛冬,滴水成冰,院外的一株枯树被寒风吹得乱颤,屋檐下的纸糊灯笼破败不堪,飒飒乱响。 顾北煦在宣城的小院修养了一个月,才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养的七七八八。 期间,他在自己房间的衾枕之下,发现满满一荷包的金珠,便猜到是岺儿特意留给他的。 房间里生了足够的炭火,火炉上温着药,咕嘟咕嘟的冒气中夹杂着两声极为克制的咳嗽,昏黄油灯下,照出顾北煦青丝披肩,单薄消瘦的身影。 他坐在铜镜前,眼眸低沉,神色晦暗,左手轻轻搭在右手腕上,轻轻揉捏着肿胀僵硬的断腕,那处白皙还留着惨遭蹂躏后的红痕。 腕骨虽然早在顾北煦醒来第一时间就自行接好了,无奈伤的太重,内伤又一直没好,断断续续的养着,本来能提一点重物了,却冷不防碰上了冷寒天,又发作起来。 等手腕不太疼了,顾北煦才抬起头,重新审视铜镜里的这张脸。 直到今日,他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这张脸,怎么面对这个时空的镇北王。他是多余出来的,他也没办法跟世人解释,他为何长着一张和镇北王一模一样的脸。 实话实说,恐怕会被人当做疯子吧! 假如,自己没有这等奇遇,有人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恐怕会第一时间将人抓起来,就算不谋划着做个替身,也断不会叫他出去乱跑。 自己亦然,何况是这个时空真正的镇北王。 所以,顾北煦想,他只能改变容貌。 易容吗?不行!别说自己技术不到家,就是如岺儿那般的高手一眼就能瞧出破绽。 毁容?倒是简单,可是会不会吓到岺儿,以后再不准他靠近怎么办? 月光杂糅入窗来,润色了一地的灰白。 顾北煦思索良久,最后决定刺青带面具。 于是,第二日风停了,顾北煦就收拾行囊出了门。 离开宣城,他就直奔南疆。昼伏夜出,以帷帽遮面尽量避开人群。找到南疆的刺青高手,以重金谢礼,拿出画好的草图,请对方在自己脸上刺一株彼岸花。 刺青师干了一辈子,从未遇见过主动要求在脸上刺青的,端详了眼前这丰神俊朗的青年半响,终是被他眼里的坚韧打动。 还真是个怪人。 较之身上的皮肤,脸上的血管神经更丰富敏感,饶是刺青师的手法技艺再高超,也将顾北煦疼出生理眼泪。 修养了七天,脸上的痂皮才脱落,露出妖艳赤色的花纹来。 刺青师选了上等的植物色料,以顾北煦眼角一颗泪痣为心,描摹出如血如泣的幽冥绚烂,绽放在眉眼间,白皙与血红相映,平白为顾北煦添了一抹妖冶脆弱的美。 彼岸花开面上纹,从此眼中只一人 顾北煦瞧着铜镜里的自己,不由苦笑,这哪儿是毁容,分明就是 算了,只要能遮住这张脸,能光明正大站在阳光底下就行。 从南疆路过边境,顾北煦又去了趟军营,确认这一世的自己行事风格都是按照上一世的既定轨迹走,便放下心来悄声离开。 半个月之后,顾北煦的身影出现在了徽州城。 数日奔波,他没有着急去药王谷找人,而是先住进客栈,沐浴更衣,好好睡了一觉。等歇够了,顾北煦又去了城中酒坊,敞开心胸畅饮一番,才感受到自己真实的活着。 药王谷就在徽州城外,背靠白云山涧,绵延方圆百里,一路风景秀美,登高望去一派隐世桃园,人间仙境之像。 谷门前,顾北煦拾阶而上,向守门弟子说明来意,并将一块牌子奉上。等了不久,那弟子匆匆赶来,迎他入谷。 前世加上今生,这是顾北煦第三次踏进药王谷。 第一次匆匆而来,将皇子顾赫言接走,扶持他登基为帝。 第二次匆匆而来,跟随着凌子岺到地牢救走伤重的菘蓝,眼见着凌子岺与他师父决裂。 第三次,便是现在,他为寻岺儿而来,心境不同,这回便要好好欣赏这难得惬意的风景。 一路蜿蜒而行,踏过林间小路,走上约莫两刻钟,那领路弟子停住脚步,对着身后的白衣公子,躬身作揖:“柳公子,师姐在里面。” 眼前是一个种满梅树的别院,阵阵幽香徐来,偶有梅花随风落下,添了寒冬腊月难得一景。 顾北煦径直走进去,在院里转了一圈,便抬脚上了回廊。 拉开门,里面还带着一些药香的味道,房中干净精致,角角落落都摆放规矩齐整。 彼时日上中天,凌子岺似是刚从午睡中醒来,眉角眼梢带着慵懒,斜斜靠在软榻上,青衫白袍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而指尖旋转把玩的正是一一一顾北煦投石问路的小牌子。 房门打开,凌子岺抬了抬眼皮,目光锁在顾北煦的脸上,半响,才仿佛眯着眼睛晒太阳的猫儿一般慵懒开口:“面具摘下来。” 顾北煦弯了弯嘴角没说话,缓缓取下脸上的面罩,耳边垂下一缕碎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凌子岺眸子微缩,一时间恍若天光落地,她缓缓从塌上站起来,迎着顾北煦浸满暖阳的目光里,慢慢走上前。 “彼岸花?”凌子岺抬手,微凉的指尖拂过那抹眉眼,轻轻叹道:“竟是彼岸花” 顾北煦后退一步,躲开凌子岺的碰触,眉眼含笑回道:“首领,属下柳煦前来报到。” 凌子岺脸色变了变。 “我叫柳煦,柳树的柳,和煦的煦。”顾北煦的声音有些哑,低沉中带着雪山雾霭的清冷:“属下前段时间记忆有些错乱,误判自己的身份,冒犯了首领,实属不该,今次伤愈,前来报到,望首领宽宥” 凌子岺道:“你如何知道药王谷?” 顾北煦挺直了腰杆:“是首领告诉我的。” 凌子岺沉了脸色,蹙眉问道:“何时?何地?” 顾北煦低眉垂目,语气平静地回道:“属下给首领渡内力疗伤时,首领意识昏迷间,说与属下听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听罢,凌子岺盯着顾北煦脸上那抹赤色彼岸花,忽然释怀地笑了。 柳煦? 名字还行! 第211章 大梦一场(14)柳煦 凌子岺微微笑着,眼前的青年面若朗月清雅温润,眼角眉梢赤色彼岸花遮不住一双流光溢彩的含情目,朱唇笑颜,皎洁飘逸,这般人物,究竟从何而来。 凌子岺轻笑一声,眼风自下而上扫过去,反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我还跟你说什么了?” 顾北煦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正经认真道:“药王谷,暗卫,师弟,还有阿言。” 凌子岺看着他笑,眼底一寸一寸寒下去,说话间,顾北煦抬起手掌轻按在自己的胸口,深深吸气,眼中难掩质疑困惑:“药王谷首徒,下手狠辣,一击毙命的凌首领大人,捅个心脏也会有偏差,为何放我?” 顾北煦微微心悸,他仍记得岺儿最后刺偏的那一刀,既然不信任他,证据确凿的情况下,不是应该杀了他以绝后患,为何偏留他一命? 难道,小院朝思暮处,岺儿也对他 思及此处,顾北煦再上前一步,微微倾身,近到呼吸想闻:“你是不是对我也” “那你可想多了。”此时两人离得极近,凌子岺说话间就一掌劈过来,出手如电,一掌直拍上顾北煦的左肩:“都放你一条命了,怎么还找来?” 顾北煦早就料到凌子岺一言不合就翻脸的脾气,身形未动,抬掌相迎,运内力将她格挡开,苦笑道:“你都不要我这个人了,我还要命作甚?” 凌子岺冷哼一声:“柳煦,暗卫的手段,你还没真正尝过呢?” 顾北煦漆黑如墨的眼眸中掠过几分委屈,面上却莞尔一笑:“凌首领大人,做你的贴身护卫一定要这么多规矩吗?” 凌子岺漠然,一字字道:“那就别藏着掖着了,让我看看你真正的本事!” 近手交缠,你来我往,顾北煦不敢大意,毕竟这个时期的岺儿武力值正是巅峰时期,立刻将注意力投入这场对战中。高手之间对决,辗转腾挪间,二人很快就交手了十几个回合。 白芨今日回山,这次他出了趟远门。 大雪连绵,道路受阻,河东多处州县暴发雪灾,雾霾等恶劣天气,百姓物资匮乏,衣物减少,导致城中冻死者数以万计。 当地官员统计受灾范围和受灾人口,及时跟朝廷报告灾情。皇帝着六部商议,派遣钦差大臣视察受灾情况,运送救灾物资奔赴重灾区。 白芨这趟带了百名暗卫一路护送救灾物资,急缺药材去河东各州县,忙活了快二十天才回来。 一进药王谷,白芨就迫不及待跟凌子岺报告任务详况去。 谁知一脚刚踏进师姐小院,就看见院落里的梅树下,两道身影正在比武对招。 为啥是对招?因为那两个人根本都没用内力,只是单纯的角力为主,没有使出什么致命杀招,尤其是那青年好似十分熟悉师姐的武功,数个回合一招一式,竟也轻松避开师姐出神入化的掌风。 高手过招,比速度更比内力。白芨忍不住咂舌:这两个人要是内力相拼,估摸着小院要翻修了。 而这时,几个腾挪之间,那青年已经到了师姐背后,出右手被师姐右手格挡,再出左手被师姐左手格挡,咳咳防御格挡是没有问题,可怎么看怎么像是师姐被那青年环抱在怀里一般。 凌子岺自然也觉察到,背后那厮居然偷笑一声,紧贴她后背,气息都喷到她脖子上了。 “混蛋!” 凌子岺发力打开顾北煦双臂禁锢,一个翻身立刻左手递出,掌风凌厉带着内力冲顾北煦面门就招呼了过来。 顾北煦脸上的笑意未散,脚下后撤半步惊险躲过,手上还顺势摸了一把凌子岺的腰窝,趁人之危还装傻不知,求饶道:“属下被首领折断的手腕还没恢复好,求首领大发慈悲,饶我一回。” “慈悲你个头!”凌子岺张开便骂。 眼下,凌子岺吃了暗亏,再出手一招一式都狠辣非常,她修炼的武功本就集百家所长,杂糅诡谲,江湖上成名的好汉能在她手上过几招的实在是少的很。 可眼前的柳絮武功平和中气,武功路数当属少林武当强硬一类,内力亦施展出一股子浩然坦荡之正气。凌子岺心知,她这回遇上武学大家正派宗师了。 白芨在院门口看的是眼花缭乱,赞叹不已。 顾北煦瞥到院门口的人影,他本就无意与岺儿动真格的,现在又有人在,再闹下去就不好收场了。于是边防边退,假意不支,最后被岺儿一掌拍上肩膀从半空翻了下来。 那一掌挨的实打实,落地后顾北煦捂住左肩,往后退了一步,只觉得肩胛骨被震荡的生疼,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角溢了血。 “师姐,他是谁呀?”白芨跑上前,指着顾北煦问道:“咱这儿什么时候有这么厉害的人了?” 顾北煦不等凌子岺开口,忙接话道:“我是首领的贴身护卫,你就是首领口中的师弟吧?” 白芨心思单纯,为人爽快,见眼前的青年没有丝毫高手的架子,立刻膏药一般贴过去,行了一礼平辈礼:“我是白芨,今天刚回来。” 顾北煦颔首回礼:“柳煦,初来乍到,往后还请白兄弟多多关照。” 白芨连忙道:“好说好说,大家以后就是兄弟了,有事你说话,药王谷还没有我师姐摆不平的事。” 凌子岺无语,站在那儿,冷冷地看着白芨:“跟我进来!”说完就径直转身朝屋里走去。 白芨见师姐语气不悦,忙拔腿跟上,还不忘跟顾北煦道别:“我先跟师姐汇报,在外面等我别走远,等我一起吃午饭。” 顾北煦满眼真诚应道:“好,我等着白兄弟。” 走到门口的凌子岺忍无可忍,倍感烦躁“嘭”得一声甩上门。 身后磨磨蹭蹭的白芨吓了一跳,立刻紧张地往里跑:“师姐,师姐等等我” 院落里站立的顾北煦抬手抹去唇角的血沫,计谋得逞,忍不住笑的嘴角上扬。 等了没多久,至少顾北煦还没数完那棵梅树上幽香浓烈的朵朵寒梅。房门再次打开,白芨就从里面连蹦带跳的跑出来:“柳兄,快点快点,今天饭堂有红烧肉,跑的慢了可就没了。” 顾北煦温润的脸上露出一个好看笑容:“首领怎么办?” 白芨长臂一挥,搭上顾北煦的肩膀,哥俩好的笑道:“师姐啊?一会儿有师弟往这儿送。” 如此,顾北煦就放心的跟白芨结伴出了小院。 第212章 大梦一场(15)规矩 一个人的地方叫生活,一群人的地方叫规矩。 药王谷自有药王谷的规矩。 顾北煦在药王谷生活了半个月,明察秋毫再加上白芨这个算不得朋友的朋友,每天在他耳边胍噪,药王谷的一些隐晦规矩也就被他瞧了出来。 首先是等级制度,外门弟子,内门弟子,嫡传弟子,暗卫,都有严格意义的划分。 外门弟子都是持引荐人名帖或者自请拜师入谷,平日都是按照作息时间听讲和学习,武功和药理都是靠自己去钻研和领悟,然后在三年学成期满考核通过的,可自请下山,也可由药王谷分配到各地医馆去实习工作。 内门弟子则是通过外门弟子每年一度的选拔赛,人品考察,武功考察,药理考察,三项均拔尖的人才,才能得师父认可,举行入门仪式后,成为内门弟子。当然一部分内门弟子,例如无家眷或者江湖游侠,就会被凌子岺挑选走,训练成暗卫。 剩下的一部分由师父亲授门内秘术,平日负责整个药王谷的安保和管理工作,主抓外门弟子的学习训练,各处分号医馆的往来明细,药草种植采摘加工等等一系列常规操作。 嫡传弟子就是老谷主甄懿镜亲自收入门下的弟子,目前药王谷登记在册的就三个,大师姐凌子岺,二师弟顾赫言,三师弟甄锐川(传言是老谷主私生子,拜师后一直未曾上山。)。 凌子岺在药王谷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师父一年里有个月都在闭关,这些弟子见的最多的就是大师姐。 暗卫弟子是直接由凌子岺统帅的,一切行动任务听从首领指挥,他们四散于朝堂江湖各处,严密监视各路动向,行踪隐秘了然无痕。而负责刺杀的内门弟子,就如白芨菘蓝之辈,平日里也是以内门弟子的身份生活在药王谷。 等级制度严苛的药王谷,所有弟子的衣食住行都不尽相同,服饰是一方面,就连平日吃饭,住宿的地方也是严格划分区域,一板一眼的教条规矩,倘若有触犯者,轻则被赶出谷,重则 顾北煦作为药王谷大师姐的贴身护卫,自然不用守那些严苛死板的规矩,他只听从一人差遣,手持身份名牌,在药王谷来去自由。 凌子岺则在最初的那股子别扭情绪过后,心理上也就渐渐适应了,带着面具时常幽灵一样出现的,脸上纹彼岸花的青年。 当初凌子岺也不十分确定柳煦的身份,她做过假设,万一青年没有撒谎,他是来自于五年后的镇北王。那么如果她真的杀了他,杀了五年后的镇北王,结果是否也就说明这个时空的镇北王也就不复存在了。 所以,她不敢赌。渊国可以没有她,绝不能没有镇北王。顾赫言的江山永固需要他的皇叔来守护,她绝不能冒一点儿风险。既然杀不了,那就只有留在身边看着。 还好,重新出现的他变聪明了,改了面容,改了名字,尽管托词说的漏洞百出,但武功是真的好啊!百年难遇的练武奇才,正宗的武林功夫,一看就是童子功扎实的根骨。凌子岺羡慕之余,便选择不揭穿。 两个人就这么平静地相处了半个月,一个护卫,一个首领,一个尽忠职守,一个天天呼呼睡大觉,相安无事倒也十分融洽。 可惜 顾北煦哪能满足于现状,他可是奔着媳妇来的,天天这么看着,吃不着,那多抓心挠肝啊! 于是,某个天气晴朗的冬日。 顾北煦站在凌子岺房门前吹了大半夜的冷风,才换了凌子岺勉强答应,今日陪他下山去逛逛。 然后出谷下山到了集市,顾北煦就秒变三岁稚童,欢快地跑到这个摊位前看看,又跑到那个摊位前摸摸,一路买买买,糕点,甜水,栗子,糖葫芦,大有狠狠宰自家首领一顿的架势。 凌子岺沉着脸,无语地跟在后面,认命地掏出荷包一一付账。望着前面高出自己不少的青衫背影,抱着满怀的零食,倒也不显违和。 多少年了,上一次逛这集市,还是十几岁的时候和阿言一起。当时场景历历在目,可惜星移斗转,早已物是人非。 “首领,你看看这个,好看吗?”顾北煦举着一只小兔子造型的浇糖画,眉开眼笑地跑到凌子岺面前。 凌子岺噎了一下,皱眉低声提醒:“在外面不准喊首领。” 顾北煦眼珠一转想了想,笑嘻嘻道:“那叫一一一阿岺好不好?阿岺你快尝尝,这糖画可甜了”边说着边将糖画递到了凌子岺唇边。 “阿岺?”凌子岺一愣。 大街上人来人往,两人相貌不凡自然引来不少人们注目。凌子岺不好发作,只得硬着头皮咬了一口,猝不及防被齁的连连咳嗽。 顾北煦肉眼可见的慌了神,他忙帮眼前的人拍背,忙疑惑想:难不成重生一回,岺儿的口味都变了。 转瞬,顾北煦又脑回路清奇:刚才他叫她“阿岺”,她没反驳,就是同意了。太好了,不像上次叫她“岺儿”,还被她训斥了。 “阿岺,我们歇一会儿来”顾北煦也不管人同不同意,就拽着凌子岺在路边的茶摊坐下。 店小二来招呼:“两位客官,要点儿什么?” 顾北煦彬彬有礼道:“一壶碧螺春,一盘紫薯桃酥,一盘枣泥桂花糕。” 店小二喜笑颜开:“好嘞!客官稍等。” 凌子岺看着店小二的背影,转眼问顾北煦:“你怎么对这儿这么熟?” 顾北煦道:“上山之前在镇上住了几天,好巧不巧,将所有的美食好物都打听清楚了,就是为了今日,同阿岺一起逛街的时候,当好向导。” 凌子岺端详着眼前的青年:“我看,你是拽我来付钱的吧?” “阿岺是我的雇主,养我不是应该的吗?况且我很好养活的,阿岺不必觉得亏了。”顾北煦笑嘻嘻回道。 闻言,凌子岺皱眉:“你的薪金,不是已经付过了。一荷包的金豆够你衣食无忧过完下半辈子了。” 顾北煦道:“不够,我还要娶媳妇呢!以后还要养孩子,当然能省则省了。趁着年轻,多攒一点,将来浪迹天涯也不好叫媳妇跟着风餐露宿。” 说的好有道理!凌子岺竟然无语反驳。 第213章 大梦一场(16)算命 两人正在喝茶,突然前方缓缓走来一个鬓发苍苍的老者,瘦瘦巴巴的身架,似乎很老了,一脸沟壑渔网纹,根根银发却梳理的十分整齐,一身半旧不旧的灰色道袍,弓腰负手站在茶桌旁,两只深陷的眼睛却深邃如刻,紧紧盯着顾北煦。 “老人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顾北煦礼貌的询问。 老者缓缓摇头,开口说话的嘶哑声音如同在砂砾里滚过一样,“公子非此间人,逆天改命,竹篮打水,早些回去吧。” 顾北煦眯眼,面上镇定道:“老人家,您是算命先生吗?” 老者摇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有缘自会重逢。”说完,就捻着胡须自顾自地走远了。 顾北煦讪笑:“阿岺,现在算命先生都这般神秘吗?” 凌子岺白眼一翻,继续喝茶没理他。 两人歇够了,又逛了一会儿,实在是顾北煦买的东西太多,手上都拿不过来了。最后花五十文雇佣了两个小伙子,帮着先把东西送去药王谷,才算解脱。 之后,顾北煦又嚷嚷着要买衣服,又去了成衣店,量体裁衣忙活了半天;出门又要喝酒,酒坊酒窖逛了一圈,气的凌子岺简直想一巴掌拍死他,要不是打不过的话。 夜色清冷,在山下饭馆吃过晚饭,两人才慢慢往回走。 “阿岺,你长这么大,有没有什么愿望或者梦想啊?”顾北煦走在凌子岺旁边,率先开了口。 凌子岺目不斜视直盯着眼前的山路:“多余的废话少说!” 似乎早猜到身边人的冷淡,顾北煦也不气馁,笑嘻嘻地凑到凌子岺面前,讨好的说道:“聊天嘛!否则这漫漫长路,天黑路滑的,我们不说话,多无聊啊!” 凌子岺淡声道:“我可以飞回去。” 顾北煦笑道:“嘿嘿,那你带我飞好不好?我今天吃多了,懒得动。” 听到那个“带我飞”,凌子岺眉尖抽了抽,想动手打人,忍住了,道:“麻烦!你这么大人了,要点儿脸!” 顾北煦瞬间红了眼眶,低下头小声喃喃:“岺儿你已经很久没这样骂过我了” 凌子岺被顾北煦眼中浓郁的悲伤镇住,心头一紧,停下脚步,眼神在顾北煦身上来回唆巡。 “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顾北煦拖着步子朝前继续走,没走两步,又皱着眉揉起自己的手腕来。 凌子岺静静跟在他身后,神色淡淡,余光瞥见他左手不断揉着受伤的右手腕,若有所思半响,轻声道:“我小时候的愿望是开一家医馆,悬壶济世,救死扶伤。” 顾北煦脚步一顿,转过身来,道:“这么简单。” 凌子岺道:“对。” 顾北煦想了想,诚恳道:“那,阿岺你跟我走吧,离开药王谷,离开这里的一切;我们仗剑江湖,浪迹天涯,寻一处世外桃源,开一个杏林草庐,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 凌子岺指尖微蜷,思绪有些飘飘然,她望向顾北煦,那人的深色双眸熠熠生辉,说话的时候嘴角上扬,满脸都是幸福向往。 “等到我们老了,就一起坐着摇椅,你唤我一声“阿煦”,我念你一声“岺儿”,千帆历尽,岁月静好,晒着暖阳,一生一世有一个人的名字给你这么叫着,总不算白负人间一回”顾北煦双眼放光,像孩童一样一脸期待地畅想未来。 凌子岺却越听越古怪,她还没说什么呢?怎么好像让他说的,此生两人非得都绑一块似得。 “喂!柳煦!你清醒点!谁同意跟你浪迹天涯啦?谁同意跟你一起开医馆啦?要做梦回去做,大晚上听你胡吹乱侃。”凌子岺翻了个白眼,不客气地斥道。 顾北煦侧首看回来,月色下,凌子岺满目星辰,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情不自禁的想起前世两人欢好时,她哭的眼尾泛红,我见犹怜。遂上前凑近了,色眯眯道:“阿岺怎知我说的不是实话,或许不久,你会心甘情愿跟我走。” 凌子岺不由感叹其脸皮之厚,讥诮道:“拭目以待。” 顾北煦笑了笑,话锋一转,委屈可怜便从微弯的眉眼溢出来,将手腕伸到凌子岺面前:“太疼了,阿岺你看看是不是骨头还没长好,要是以后真的残废了,我怕你心疼” 凌子岺被拿捏住,欲言又止,看了他一眼,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少乱动,慢慢养着自然就会好。” 顾北煦理直气壮,不满道:“那现在疼,疼怎么办?” 听到这儿,凌子岺僵了僵,隐晦地翻了个白眼:“那你要如何?” 顾北煦忍着笑,抿唇故作夸张:“揉一下 ,阿岺给揉揉说不定就不疼了。”言罢就将自己的腕子递到凌子岺手上,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月色清辉,愈发显得顾北煦眉目间温软,眼波含情脉脉。尤其是手心传上来温凉的触觉,凌子岺头皮一阵发麻。 因着顾北煦身体被虐罚之后,失血过多,又加上毒蝎蛊的缘故,底子亏损的厉害,一直没补回来,故而身体一直凉凉的。凌子岺知他身体变成这样,皆是因为她疑心过重的缘故。 宣城山寨土匪那事,凌子岺事后着人调查过,各种情由,来龙去脉,心中亦然有数。说到底,那事儿也不能全怪他。 顾北煦见人不言语,便又装模作样的往人身前凑近些,一双眼睛眨的纯良通红,轻轻抱怨一声:“疼。” 凌子岺回神,想也没想就握住顾北煦的手腕,先摸索一番,确认骨头没有错位什么的,之后便运转内力于指尖,催动真气缓缓替他揉捏。 似乎是疼的狠了,顾北煦吃痛,微微一颤,含含糊糊地喊:“阿岺” 凌子岺心口猛地缩了一下,脑子里那根弦猛地绷紧,狐疑地看了顾北煦一眼,见他低眉垂目甚是可怜,有些气息不稳:“瞎喊什么!忍着点!不把淤血揉开一辈子都好不了!” “忍不了,疼!”顾北煦腔调愈发委屈:“别弄了,好不了我也认了,大不了一辈子不使剑了” 第214章 大梦一场(17)养我 凌子岺被气笑:“那你练武功干什么?不能使剑还怎么仗剑江湖?” 顾北煦愈发得寸进尺的凑近,几乎靠在凌子岺身上,低低地抱怨:“你弄伤得,你得养我!” 凌子岺抽气,这货果然是,一副赖上她的节奏。谁知她满肚子骂人的话还没宣之于口,忽然就感觉到,紧贴着身边的顾北煦脚下一软,被凌子岺托着手腕,扶着跌坐在地上。 “疼。”顾北煦半阖着眼睛,虚弱地喊了一字。 凌子岺抬头望向半空悬月,知他这是,体内毒蝎蛊发作到时辰了。 “来,坐好。”凌子岺点了顾北煦胸前的两处大穴将他定住,以掌抵住他的后心,为他渡入内力调息。 一炷香后,顾北煦才缓解过来,人还是有些虚弱,额上冷汗森森,脸色苍白的可怖。 凌子岺拿帕子递给他,道:“先擦汗,天寒地冻的再着了凉。” 顾北煦点点头,全无方才撩拨逗人的精神劲儿,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撑着手臂起身。 “别担心,这毒有解法。”顾北煦率先开口说道。 凌子岺抬头看了他一眼,起身道:“那你怎么不赶紧解了,每夜这么熬着,有受虐倾向啊?” 顾北煦看过来,目光相接,苍白的脸上浮现莞尔一笑:“我不得先把你拐走,什么伤什么毒都没有你重要。” 凌子岺无语,撇下一句:“还是疼的轻。”言罢头也不回地的往山上走去。 “哎~阿岺~等等我别走那么快等我”顾北煦在其背后大呼小叫,故作夸张地叫嚷:“我头晕的厉害阿岺等等我” 只可惜月下美人的心是冰酿的,不但半分不心疼,还转身威胁顾北煦:“再敢嚷嚷把你毒成哑巴!” 顾北煦立刻闭紧嘴巴。 单论武功,凌子岺可能打不过他。但要比起旁的,暗器,下毒,顾北煦只能甘拜下风。 直到追上凌子岺的脚步,顾北煦才小心翼翼地凑到她耳边,轻声道:“那阿岺下手利落点,我怕疼。” 凌子岺绷了半天没绷住,好气又好笑地看着他:“柳煦,你可真是” 顾北煦却一脸惊喜,眸光星河璀璨:“阿岺,你笑了!你真的笑了!哇你笑起来真好看!” 凌子岺这回眉眼彻底笑开了,深吸一口气,道:“柳煦,你真是个疯子。” 顾北煦弯起唇角,长袖一拂,大步往前走去:“阿岺,我们是一样的人。” 凌子岺停了半响,才摇摇头,无可奈何的朝顾北煦的方向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药王谷,已经是后半夜。 守谷门的弟子恭敬行礼,开门放行。 一踏上药王谷的地界,两人都不约而同地收敛了些,神情端的是肃冷淡漠,生人勿进,只是那眼底,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柔意。 顾北煦的寝房被安排在白芨的院里,两人房间离得近,经常一起喝酒聊天。说来也奇怪,他来药王谷这么久,还未见过菘蓝本人。 白芨不提这茬,顾北煦身为一个外来人口,自然不敢多问。 只是今夜,他一进院子就瞧见一男子身形玉立从白芨房间出来,两人还没对上一眼,一阵劲风袭面,菘蓝就反应迅速朝顾北煦攻击而来。 顾北煦被逼的退步避让,他无意与之纠缠,象征性的抵挡了几招。直到白芨冲出来,将两个拉开。 “别打,别打,”白芨拦着菘蓝:“你刚回来还不知道,这是师姐的护卫,柳煦,刚来半个月。” 菘蓝这才收剑,疑惑地打量眼前这个陌生的青年,月色稀薄看的不甚明朗,但也依稀看出几分样貌。 顾北煦装作不知,朝白芨问道:“这位是?” 白芨对他笑了笑:“菘蓝,也是师弟。今天刚回来,勿怪勿怪,你们之前没见过。” 顾北煦颔首:“原来是菘蓝兄弟,好兴致,过来赏月啊?” 菘蓝眼中精光一闪,十分疏离道:“即是护卫,不该你管的少问!” 顾北煦被噎的一怔,白芨忙打圆场:“菘蓝,柳煦大哥人很好的,下午你吃的糖葫芦,山药糕都是他托人买上山的” 顾北煦又一愣,看向白芨:“你动我屋里的东西了?” 白芨“啊”了一声,长大了嘴巴:“我看下午有弟子送东西去你房里,说是你买的,还以为你美食不是用来吃的吗?” 顾北煦面上青白交加,心有温怒,克制道:“那是给你们师姐的。”说完就往自己房间奔去 。 白芨和菘蓝面面相觑,半响,才看见顾北煦又从房间里窜出来,踩着轻功匆匆飞走,好像怀里抱着一顿吃食,像是给人送礼去了。 白芨要喊出的话卡在喉咙里,药王谷是不许弟子用轻功的。转念又一想,罢了,他是护卫,算不得药王谷弟子。 菘蓝心里尤生出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来,望着那人衣袂飘飒的背影,疑惑道:“都过了三更了,他还往师姐院里跑” 白芨陡然一惊,伸手拍了一下额头:“对啊!这个点儿师姐该歇息的。” 菘蓝垂下眸子,少顷看了一眼顾北煦的房间方向,平平的说:“此人武功绝不是泛泛之辈,得提醒师姐当心些。” 白芨却不以为然:“没事,他早跟师姐过过招了,没人是师姐的对手。” 菘蓝不赞同地蹙眉:“你怎知他没有隐藏实力?” 白芨一噎,便不再与他争辩,只道:“好好,明天你见了师姐,跟师姐好好说。走吧,快回去睡吧,你伤还没好利索呢!” 菘蓝点点头,别了白芨,回了隔壁的院子。 果不其然,顾北煦盯着凌子岺杀人的眼刀,将手里的一应吃食摊在桌子上,还特意嘱咐她,明早上再吃,不然晚上吃甜的东西容易牙疼。 凌子岺气的脑仁疼,咬牙忍道:“既然要明天吃的,为何不明天再送来?” 顾北煦愣了愣,看着凌子岺不悦的眉目,小心翼翼的又十分委屈的说道:“我怕明天就没了,白芨把好吃的都送菘蓝了” 凌子岺闭了眼,苦笑一声:“你买这些东西不留着自己吃,你给我干什么?” 第215章 大梦一场(18)罚跪 顾北煦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本来就是给你买的。我知道你喜欢吃甜食,可是这里不是宣城,也没有小厨房给你单独做” 凌子岺愣了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半响,才叹了一句:“行啦!东西放着,你赶紧走吧。” 顾北煦正沉浸在凌子岺美貌里无法自拔,闻声茫然抬眼:“啊?” 凌子岺直接气笑:“滚!你不困我还困呢!滚回去睡觉!” 然后,武功高强的顾北煦就连跌带撞,同手同脚得跑出去了。只把身后的凌子岺看的目瞪口呆,不敢置信,却又前仰后合笑出声来。 果然,一个笨蛋疯子! 如此又过了两日,谷主甄懿镜南巡出关的消息在内门弟子间传开。他在谷中无事可做,今日里找了三趟凌子岺的小院,都没看见她的身影,也不知忙些什么。 问过了山谷门前看守,得到回复,没见凌子岺下山。路上回来的时候碰见白芨,便得知凌子岺在谷主那里。 顾北煦自然不识得谷主的住处,白芨便给他指了路,不过也警告他:谷主一向喜欢清静,他的住处除了嫡系弟子大师姐和二师兄,旁的人严禁入内。 既是规矩,没有十足把握,顾北煦当然不敢轻易挑战。于是,他守在凌子岺的小院等了一天一夜,也没把人等来。 日上三竿,凌子岺才一身疲态,拖着步子慢慢走回来。离得远,顾北煦一眼就瞧见了她膝盖裙摆上的两处脏污。 “你怎么了?”顾北煦迎上来,紧张的问道。 凌子岺抬起眼帘,还未开口,身后的小路上就跑来两个身影。菘蓝一脸焦急,先赶到凌子岺身前,将顾北煦挤到一边。 “师姐,你别动”说完,菘蓝就俯身一手扶住凌子岺的脊背,一手穿过膝弯将人直接打横抱起,径直朝小院跑去。 顾北煦一时反应不过来,直勾勾地盯着远去的身影,天晓得他看见岺儿被别的男人抱着是什么心情。 一旁的白芨拍了拍顾北煦的肩膀,“我们赶紧进去看看,师姐被谷主罚跪了一晚上。” 闻言,顾北煦顿时心疼难抑,如同刀割。 两人进的屋去,看到师姐上身盖着衾被躺在矮榻上,菘蓝蹲在旁边撩起她的衣袍裤管,露出青紫红肿的膝盖,已经在清理上药了。 凌子岺的手指很凉,寒冬腊月的跪了一夜,又岂是盖着被子就能暖过来的。白芨又往房间里添了两个炭盆,塌上的人才渐渐安睡不打哆嗦了。 没人知道凌子岺为何受罚?也无人知道谷主因何生气! 顾北煦守在塌边大半日,才看到昏睡的人渐渐从梦里醒来。 只轻轻一动,凌子岺就感受到双腿一股子酸疼麻痒直冲脉门,激的她浑身一颤,咬牙忍不住“嘶”了一声。 顾北煦立即上前:“你醒了,腿冻伤了,别别乱动。” 凌子岺眨眨眼,似是回忆起什么,沉默的闭上了眼睛,没在言语。 顾北煦一言不发,就这么待在一旁默默守着她。有时给她擦脸,有时给她掖被,看她醒着,就隔一会儿给她拿水润唇,再端来药膏涂抹伤口,以内力催热药膏帮她揉膝盖。 期间,凌子岺始终两眼空洞,一语不发。 这幅了无生气的样子让顾北煦不由想起,宣城那日她也是如此,浑身是血内力枯竭,昏迷之后又发高热,人醒了之后就是这般不言不语的样子。 白芨和菘蓝急急赶来,说是谷主有任务给他俩,命他们即刻下山。他俩不放心师姐,便赶着来看一眼,见柳煦将师姐照顾的妥帖,便放心的嘱咐他几句就走了。 到了晚饭的时间,顾北煦半坐在矮榻边沿,伸手滑入衾被里勾住凌子岺的手指,垂眼掩下眸光,低低地道:“阿岺,你要是觉得委屈,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凌子岺睁着一对眼,略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会儿,眸中揉碎的星光才慢慢聚拢起来:“柳煦。” 衾被下,顾北煦将人的手握的更紧,又问一句:“跟我走吧?” 凌子岺自然没有耳聋,只是被紧攥的手不得,微微赧然:“放开。” 顾北煦不但没放,还将额头贴了上去,小声道:“他若不是你的师父,我一定杀了他。” “你”凌子岺终于忍不住翻白眼,心道:这人怎么比她这个恶鬼头子还凶狠。嘴上却哑着嗓音不客气吩咐道:“我饿了。” 顾北煦笑了笑,松了手,“好,阿岺且等一等。”言罢,便起身阔步走出去。 待顾北煦取了晚饭回来,性格倔 强的凌子岺已经自行起身换了一套衣衫,只是腿上到底刚伤了,行动间略显迟缓。 “来,来,来,别乱动”顾北煦将手上的食盒放在桌上,双手握着凌子岺的肩膀将人按在椅子上,“腿还淤青着呢,没事别乱动,有事你喊我就行。”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麻利的将饭菜摆上,目光凝滞片刻,突然道:“坐下来一起吃吧。” 顾北煦将汤给她盛上,语气平平道:“没事,你先吃,我待会儿去饭堂” 凌子岺曲起一条腿,以掌心揉了揉冻伤发痒的地方,顾北煦立刻放下碗碟,上前接过她的手,帮她不重不轻揉着,心疼道:“难受啊?晚上我弄汤婆子给你暖着,只要注意保暖,冻伤很快就好。” 凌子岺心中微软,再开口语气十分柔和:“这么多菜,我一人也吃不完。你陪我吃点,否则我也没什么胃口。” 这理由,这语气,还是出自心上人之口,叫顾北煦如何拒绝的了。 一顿朴实无华的晚饭,倒是叫两人吃的些岁月融洽,安暖相伴的气氛来。 吃过晚饭,顾北煦收拾了桌子,便扶着凌子岺在卧榻坐好,抱了一摞书册放在她手边,弄了汤婆子给她暖着,又给炭盆里添了不少炭,才许她先歇着。等他将食盒碗筷给饭堂送过去,顺便回去换身干净衣服,晚上再过来给她腿上上药。 凌子岺眼睛一瞪,不耐烦的撵人:“行啦行啦!别啰嗦了,我腿又不是断了,这么紧张作甚!” 顾北煦立刻冷下脸:“别胡说!你有没有良心!我为你受了那么多苦,你还拿话吓唬我。” 因为在乎,所以患得患失 第216章 大梦一场(19)调戏 等顾北煦换了衣服回来,前后不过半个时辰,房间空空,凌子岺又不见了。 一路朝谷主甄懿镜的住处寻去,夜色掩映下,不经意却看见后山梅林,隐约处,有两道熟悉的身影。 一个是凌子岺,而另一个则是微服私访的渊国皇帝顾赫言。 顾北煦心口陡然一沉,前世今生,于岺儿这件事上,最令他束手无策的就是顾赫言。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长大后的风雨同舟,如影随形,那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记忆,是别人无论如何都替代不了的存在。 顾北煦转身想走,脚下却犹如千钧重。 正此时,远处梅林的两人似乎起了什么争执。顾北煦听不真切,只远远看到凌子岺两手抓住顾赫言的衣袖,似乎在哀求辩解着什么。 顾北煦刚想上前,就看见顾赫言狠狠抽出袖子,扬手甩了凌子岺一个耳光。不知是力道太重还是腿伤不稳,凌子岺竟被打的后退趔趄半步,背抵住树干才堪堪站稳。 目眦尽裂,那一刻,顾北煦心头猛地抽紧,脑子一片空白。 顾赫言猝不及防,胸前被拍了一掌,顿时整个胸膛都震得发麻,喉间涌上一口清甜。紧接着一道白色身影飞落在凌子岺面前,将人小心的揽在怀里。 呃? 顾赫言陡然张大眼睛,捂住胸口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 先不论这后山梅林本就是谷中禁忌之地,就是二师兄顾赫言的身份,整个药王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居然敢对他下手,他有多少九族可以株连? 凌子岺眼前一阵晕眩,左脸火辣辣的刺痛发烫,她没有精力管顾赫言伤的如何,而冒出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绝不能连累柳煦,赶紧让人离开。 “岺儿?!”顾北煦揽着怀里的人,目光复杂地看着她脸上五指红印,一时眼眶发红,连声音都在微微发抖。 凌子岺心尖为之一颤,抬眼终于看清顾北煦浸满水雾的眸子,努力想扯出一个微笑,“带我下山。” 顾北煦红着眼,低低应了一声,“好。” 雪白残影,狐皮大氅将怀里的人裹紧,顾北煦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分给顾赫言,弯腰抱起凌子岺,足尖点地掠上半空,带着人消失在夜幕中。 而顾赫言呆若木鸡,楞在原地。 适才月色朦胧,他却分明瞧得清楚,那人身形面貌都与镇北王八九分相似,除了除了脸上眉眼处的红色刺青。 顾北煦抱着人一路飞掠,在凌子岺的指点下,去了距离药王谷最近的徽州城。 事发突然,两人身上都没带荷包。又时近亥时,街上的当铺钱庄都已关门,一时无法投宿客栈,怕是要流落街头。 凌子岺沉默了片刻,低声道:“我在徽州城郊有一处地方。” 顾北煦微怔,自然听出了凌子岺话里的意思。这处地方为何她一开始不说,现在说只能说明,那地方十有八九是顾赫言送她的。 可眼下凌子岺受了伤,寒风刺骨不可能跟他幕天席地的受苦,顾北煦也舍不得,眼下没有更好去处,只好去那里暂避一下。 路程不远,半时辰不到,顾北煦就带着凌子岺找到了那处隐藏在,竹林深处的独栋复式古典院落。 凌子岺早在狐氅温暖的包裹下,贴着顾北煦的胸口睡着了。以至顾北煦打开房间的门,都没舍得把她放在床榻上。 房间里东西一样俱全,看着平日也有居住过的痕迹。 到底惦记着凌子岺的伤情,顾北煦将人小心放在床榻上,赶忙盖上两层衾被。又忙着去厨房找炭盆生火,又是忙着烧热水,找伤药。 忙活了半宿,房间里总算暖和下来,顾北煦守在床边,指腹摩擦着凌子岺脸上的红痕,心疼的都要掉下泪来。 前世今生,他都着意呵护放在心口,舍不得动一个指头的心肝宝贝,就这么被人 黎明时分,凌子岺才醒过来,只觉得周身暖意融融,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惬意。掀开身上的衾被,她才看到自己的小腿膝盖上的伤,经过一夜,竟都大好。铜镜里的脸上淤痕,也消退淡化的几乎看不出。 等她来到院落的厨房,看见灶台前忙碌的背影,一转身,那张苍白如纸的脸庞,笑嘻嘻的跟她打招呼:“醒啦?我煮了小米薏仁粥,等会儿就好。阿岺先去洗漱,房里炭炉上有热水。” 凌子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人竟耗用内力给她治了一晚上伤,可他自己身上还有毒蝎蛊呢! “怎么了?哪里难受吗?”顾北煦见人站在厨房 门口半响不说话,忙放下手里的切菜的刀,手背在身上蹭了蹭,走过去贴上凌子岺的额头,语气无限疼惜:“还好,没发热。岺儿要是累,先回去在躺一会儿。” 凌子岺脸色微变,他方才叫她“岺儿”,昨晚后山梅林也叫她“岺儿”,他好像一开始就这么叫,后来虽然改了口,可情急之下总是呼之欲出,情不自禁喊出那一声“岺儿”。 想想自己也真是霸道,他喜欢叫什么是他的权利,为什么一定要纠正过来?自己到底在气恼什么?他不过是从来都对自己倾心相付的普通人,喜欢一个人又没有错,凭什么要满腹委屈承受自己的糟糕脾气。 就连替她挡下天下至毒一一一毒蝎蛊,经脉反噬,熬尽苦楚,却始终甘之如饴,从未跟她抱怨过一句。 柳煦,如果换做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会被这样一个心性坚韧,体贴入微的好男人打动吧!只可惜 “阿岺?你怎么了”顾北煦目光紧紧盯着凌子岺,见人状况不对,慌了神,“先坐,我找大夫来” 凌子岺拽住他的衣袖,无奈叹道:“你忘了,我就是大夫。” “那你怎么样啊~!刚才你一动不动,不说话,吓着我了。”顾北煦心急起来,手足无措哪儿还会正常思考。 凌子岺笑道:“我没事,只是方才在想事情。” 顾北煦松了口气,问道:“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凌子岺道:“我刚才在想,阿煦这么一个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耍得起轻功打得过流氓的绝世好男人,哪家姑娘几时修来的福气,能得此夫婿共度一生?” 顾北煦脸上的表情僵住,半响才反应过来,他他这是被调戏了吗? 第217章 大梦一场(20)哄睡 午后,原本晴朗的天气,又洋洋洒洒的飘起鹅毛大雪。 顾北煦将狐皮大氅裹在凌子岺身上,帮她系好了衣襟带,又往人手上塞了一个汤婆子,陪她站在廊下,眺望欣赏竹林难得一见的漫天雪景。 凌子岺状若艰难地缓缓侧目,向身旁的人开口:“柳煦,你觉得我被你裹得像不像雪地里打滚的狗熊?” 顾北煦盯着凌子岺看了看,软了嗓音,认真回道:“阿岺别胡说,你身上的是白狐皮,我这不是怕你冷嘛!” 凌子岺咬牙,道:“你怕是忘了我还有内力?” 顾北煦点点头,不置可否:“女孩子就是要多穿一些,否则将来落了病根,心疼的还不是你未来夫君。” 凌子岺讶异:这人竟然不以夫君自诩了。 顾北煦则暗暗想:反正你未来夫君也是我,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毁了眼前这么好看的雪景。 两人在廊下并肩站了半天,突然顾北煦轻笑一声,吟诵起来“三九四九冰上走” 凌子岺接话道:“后山有浅溪。” 两人对视一眼,忽而默契一笑,走!滑冰去! 顾北煦先用内力砍了竹子制作了竹筏,开始拉着凌子岺满冰面的狂奔瞎跑;后来又用竹子仿照冰刀的造型做了踏片,两人在冰上你追我逐,风驰电掣,闹到激烈处,便你一招我一式的动起手来。 不拼内力,只花架子过招的两大高手,出手如风,你来我往。可打着打着,招式就不怎么好看了,尤其是这抱在一起的“乾坤大翻转”,冰面上滚来滚去,实在是不雅的很。 两人打累了,僵持不下,又抄起竹竿在冰面上打起马球来,啊不,是雪球! 最后,两人累得瘫在堆好的雪人旁,气喘吁吁却也满脸笑意盈盈。 大约是白日里玩的太疯了,夜里凌子岺一入睡就作起了噩梦。 睡在隔壁房间的顾北煦听到异响,慌忙披着衣服起身,推开隔壁房门,将床榻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紧闭双目尚陷在梦魇里的小人紧紧搂在怀里,柔声安慰。 凌子岺始终没有醒来,又在顾北煦的轻声呢喃里,舒展眉头,沉沉睡去。 而,顾北煦守在床边,又是一夜未眠。 雪后初晴,万里无云。 一大早,凌子岺从惊悸不安的梦魇中醒来,她已经不记得梦到了什么,只觉得心口闷疼,仿佛缺失了一大块什么东西似得。 院里的厨房炊烟袅袅,透过小窗望去,顾北煦的身影忙碌其间。 院里的积雪被清扫出一条小路,银装素裹,苍翠挺拔的竹林披上绵绵雪白,风一吹,枝条微颤,雪绒便无声簌簌落下。 情不自禁,凌子岺踏上洁白绒雪,像个好奇的孩子,走走停停,又转转圈,身后便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 顾北煦听到声响,隔着小窗看了一眼,立刻丢下手里的家伙什,着急忙慌地从厨房跑出来。 “哎!我的小祖宗,怎么穿这么薄就出来了”顾北煦边跑边解自己身上的外袍,一把将玩雪的小人扯过来,三两下熟练地裹了个严实:“赶紧回屋里暖和暖和,不知道冬至这天,冷的能冻掉耳朵啊!” 凌子岺目光沉沉,与顾北煦对望一眼,淡声道:“你刚才叫我什么?” 小祖宗~ 顾北煦有些心虚,别过眼睛,小声道:“首领,我我下次改” 凌子岺本来想吓唬他一下,没想到这人平时看着嬉皮笑脸,抽科打诨的,也有如此胆怯的时候。 眼瞅着顾北煦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凌子岺终于忍不住,道:“我还没给人当过小祖宗,想来就是现在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想想也不错,就是总觉得你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留在身边伺候我,有点大材小用了” “啊?”顾北煦懵了一瞬,抬眼带着几分迷蒙望着凌子岺,俊美的脸庞还苍白着,眼下卧蚕略微乌青着,单纯小鹿般的眼睛看的凌子岺心尖发颤,心生怜悯。 恰在此时,一股子烧焦的味道从厨房飘出来。 凌子岺笑着提醒他:“你闻到什么味道没有?” “??”顾北煦眸中光彩陡变,瞬间恍然大悟张大了眼睛,忙不迭的转身往回跑:“啊!我的菜!” 凌子岺不可抑制地捧腹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眶又忍不住酸涩起来。原来这就是人间烟火,是她一直梦寐以求,与阿言一起的人间烟火 焦糊的萝卜炖牛肉,被顾北煦倒掉,又重新做了一份。 吃过早饭后,凌子岺便端出首 领的身份,硬逼着顾北煦回房间去休息。笑话!她又不是黑心老板,怎么会随意剥削压榨弱势员工剩余劳动力。 顾北煦扒着房门,可怜兮兮又温情脉脉地看着凌子岺,语气夸张地黏糊:“首领大人,小可真的睡不着。要不您老人家可怜可怜,发发慈悲,给小可讲个睡前故事,也守着我一回” 凌子岺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深深望进他那双眼睛里,疑惑问道:“没发烧啊!怎么大白天说起胡话来了。” 顾北煦眼底笑意更浓,理直气壮的卖乖起来:“昨晚毒蝎蛊发作的厉害,疼了整夜,现在还心脉难受” “闭嘴!”凌子岺忍住想抽人的冲动,截口打断他,心知他是在这儿装可怜,开口语气生硬严厉,说出口的却是:“下不为例!还不赶紧滚进去!” 顾北煦立刻双眸熠熠生辉,欢快地“嗯”了一声,得意的奔到床榻,盖着被子笑的异常幸福,一副任君采撷咳咳!是洗耳恭听的乖顺睡姿。 凌子岺微蹙眉尖,忽然就觉得哪里不对,颇有一种被人占了上风,骑虎难下的意思。 “从前,有一座山,山上有一座庙” “停!凌首领大人,这故事我听过。”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 “这个我也听过。” “柳煦!找抽是吧?我是不是惯得你,啊!” “是你自己讲的故事太普通了,要不,阿岺跟我讲讲你的故事吧?” “我?我有什么好讲的。” 第218章 大梦一场(21)俘虏 “那晚梅林里的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吵架?他为什么对你动手?”顾北煦用胳膊撑着床坐起身来,目光关切问道。 凌子岺当即脸色微沉:“柳煦,药王谷的规矩你忘了,不该你问的别瞎打听,否则容易招致祸端。” “可是,我想关心你。看着你被罚跪,受委屈,我心里难受的跟凌迟一样。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自己去查,谁都不能欺负你,就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言罢,顾北煦神情还露出几分狠厉。 凌子岺有些意外,又有些无奈,半响才问出一句:“你知道你那晚打的人是谁吗?” 顾北煦道:“知道啊,顾赫言呗,你二师弟,渊国的皇帝。” “你知道?”凌子岺先是一愣,随即哭笑不得,这人打皇帝还这么义愤填膺,莫不是真傻? 顾北煦正色道:“那怎么了?谁让他欺负你!我只恨当时下手轻,要不是看在渊国不可一日无主的份上,我非得废了他不可!” 凌子岺努力忍着笑,面露难色试探小孩子一般的语气,问道:“柳煦?你真的是从五年后过来的镇北王?” 顾北煦不明白好端端她怎么提这个,点头应承后,又没好气地说道:“你愿意信就信,不用一遍遍问我。我知道,你又要骂我“疯子”,想骂就骂吧,反正我也无所谓了。” 凌子岺眼珠一转,忽然问道:“你即说自己是镇北王,那你可曾记得南疆喀什和田俘虏一事?” 顾北煦想了想,沉吟道:“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当年喀什和田部落首领的亲弟弟,买通首领身边部下,刺杀首领,篡位夺权,强占兄嫂,驱赶前首领的族系将领所有亲眷去苦寒之地,闹得天怒人怨。库尔勒部落几次出兵讨伐都无功而返,于是南疆求助渊国援兵,我咳!是镇北王带兵过境镇压,俘获了喀什和田的叛兵五千人,经过教化,大部分人迷途知返。剩下五百多人冥顽不灵,誓与他们的叛将首领共存亡。库尔勒当时的老君主头疼不已,就将这些俘虏彻底放逐草原深处,遣他们永远不得回返。” 凌子岺没想到他真的知道战争细则,心有怀疑,又看着他言辞凿凿不似有假,便默叹一声,心中权当暂时相信,说:“当时,我也去了。” 顾北煦吃惊,这倒是他没想到的。“岺儿也去了?” 凌子岺缓了缓心神,苦笑道:“嗯,首领的妻子阿尔沁是乌依古尔呼都格部落的人,她还是没嫁到喀什和田的时候,曾于草原救过我,所以她有难,我不能袖手旁观。当时便带着暗卫精兵奔袭千里,将她从关押的水牢救出,派人护送她回了乌依古尔呼都格部落。” 顾北煦默默垂眸,片刻后才沉声道:“难怪难怪当时渊国的士兵搜遍了古堡,也没找到前首领夫人的踪迹,当时太混乱,渊国的兵,库尔勒的兵,喀什和田的兵,都汇聚到一起,竟没发现还有一支渗入进去。好端端的,岺儿怎么提起这件事?” 凌子岺道:“库尔勒老君主撒了谎,五百俘虏并没有放逐草原,而是被集体囚禁起来,关在一个秘密的山谷里。” 顾北煦听了不禁皱起眉,问道:“哦?这是为何?这么多人,吃喝拉撒都是一笔开支,既然是叛将俘虏,教化不成,不杀了也不该花钱养着吧?” 凌子岺道:“花钱的是渊国,南疆只是提供了山谷隐蔽住所,顺水人情罢了。” 顾北煦脊背一僵,拧眉问道:“渊国?你是说,留着这些叛军俘虏的是皇帝?” 凌子岺娓娓道:“他一直不满足于朝堂那点儿势力,即便君临天下也是野心难抿。依托药王谷的优势,又有师父亲力相助,他研制了一种药,可以把活人变成无坚不摧的武器。” “无坚不摧?”顾北煦不用想也知道,古往今来形容无坚不摧的人,都是以邪毒炼制邪妖。 凌子岺微微颔首,艰难地叙述道:“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杀人机器,铜皮铁骨百毒不侵,不畏受伤不畏冷寒,只服从进攻命令的药奴。那些俘虏叛将已经在特制的药水里泡了两年,明年春天就会首批实验成功。” 顾北煦薄唇血色尽失,他大概猜到了什么,紧抓凌子岺的手臂,道:“所以,你为了阻止他,才会被你师父责罚,与他争辩才招致他动手打你?” 凌子岺笑起来,摇了摇头,一脸轻松的说道:“呵呵,我可没这么厉害,三言两语巧舌善辩,就能让他们努力了两年多的成果,撤手放弃。” 顾北煦又气又急:“那” 凌子岺坦诚交代:“我杀了所有的药奴,毁了药池,一把火烧了那座山谷。” 顾北煦眼皮颤动了一下,肉眼可见的心疼和怜 惜,望着凌子岺,小心求证:“就是宣城你浑身是血回来那日?” 凌子岺闻言“嗯”了一声。 原来 原来那天,她独自一人 前世的岺儿心思单纯,对一人情深义重,甘愿遭心上人利用,为他监管朝局,巩固政权。辅佐帝王平定渊国内部,朝堂江湖大小叛乱; 十余载于这份无望的感情里苦苦挣扎不脱,背负信仰忠义,踩着英烈先魂,助其乱世开天平,百姓归心,开辟一朝盛世; 最后呢,岺儿落得众叛亲离,病体残躯,以命相赌,逃离暗卫,却还要被忌惮她能力的君王追杀如斯。无人知她的名字,无人知她为这片河山做过什么; 难怪她一直心绪消沉,对自己杀手首领的身份过往胸怀愧疚;难怪她不在意自己的生死存亡,她这是寒了心啊! 这山河,这天下,欠了她太多太多 顾北煦默默抓住凌子岺的手,心疼的握了握,感受到柔软暖意绒绒从掌心传来。那一刻,他想牢牢抓着她的手,将她从黑暗,孤苦的沼泽里拽出来,余生只用足够温暖爱她一人,只给她一人呵护和温柔。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219章 大梦一场(22)水饺 凌子岺舒出一口气,胸中气郁尽散,轻松地自我调侃道:“跪一晚,打一巴掌,这事怎么看也是我赚了。顾赫言他心思不坏,就是一时钻了牛角尖,等他认识到药奴对一个国家的危害,自然就会想开了。” 顾北煦抿抿嘴唇,却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老谷主之所以没有重罚她,还不是怕她将来嫁给皇帝做了皇妃什么的,再返过来薄待药王谷。 至于顾赫言,他需要凌子岺为他披荆斩棘,鞍前马后,做他的肱骨之士,又怎么会为了一堆死物,真的与她闹翻。 “行了,我的故事讲完了。”凌子岺抽出自己的手,将顾北煦按躺在床榻上,盖上衾被,才道:“快点睡吧,养好精神可别再受伤了,否则谁来保护我。” 顾北煦眼眶湿润,微微点了点头,乖顺地闭上眼睛。 凌子岺帮他把床帐放下来,便轻手轻脚的关上门离开。 今天是冬至,渊国素有“冬至大如年”之说,官宦大家有祭祖,宴请的习俗,而普通百姓家,都会在这天吃饺子,意为“消寒”,民间也流传一句俗语:“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 凌子岺从来不关心这些节气时令的,赶上在药王谷就跟大家一样吃饭堂,出去执行任务的时候就客栈饭馆随便凑合。 这些年,也没人关心她吃什么?也没人关心她睡得好不好?冷不丁的一个叫柳煦的男人一出现,衣食住行都被管着,冷了有衣,饿了有饭,刚好累了就有人给递凳子。 时间久了,凌子岺心里渐渐生出一些有枝可依的心理,比如现在,明明过了午饭的时辰,她也不动不语,瘫在躺椅上抱着一本医书,竖着耳朵却听着房间那头的动静。 她在等那个人醒来,等那个人给她做饭,等他眉眼含笑地摆好一桌饭菜,将热气腾腾的汤递到她手上。 她已经等了两个时辰,凭借着练武之人极佳的耳力,捕捉房间里那人清浅平缓的呼吸,便知道他睡得很熟,自从中了毒蝎蛊,那人的确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等着等着,凌子岺竟就这么在躺椅上睡着了。 顾北煦醒的时候,已经是申时(下午三点)了。 结果一出门,就看见冰天雪地的,凌子岺躺在廊下的躺椅上睡着了,身上就盖了一本医书。 祖宗啊~ 顾北煦以最快的速度进房间拿了条衾被给人盖上,他一动,凌子岺就醒了。 “怎么睡在外面了?冷不冷?饿了吧?我睡过了,忘了给你做饭”顾北煦声音里尽是刚睡醒的沙哑。 凌子岺看着他将衾被裹了又裹,神情愧疚自责的跟她说着什么,满脑子都是浆糊,费力的从衾被里伸出手,摸了摸他眼角的刺青:“真好看” 呃~ 顾北煦愣住,凌子岺这个呆萌的样子明显就是没睡醒,心疼的将她的手又塞回衾被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无奈哄着:“岺儿先睡,醒了有饺子吃。” 也不知是真困得,还是听到睡醒有饺子吃,总之,凌子岺真的就听话阖上了眼皮,任由顾北煦将她从躺椅上抱到房间的床榻上。 等到床塌上的小人睡安稳了,顾北煦才去了厨房,好在早上就准备了馅料,现在和面擀皮,在包饺子,晚饭时间足够了。 馅料预备了两种,荤的是猪肉大葱,素的是木耳鸡蛋,这两种都是冬季的时令蔬菜。 尤记得前世的时候,顾北煦给凌子岺做过鱼肉馅的馄饨,鱼是他亲自在府里的池塘钓的,两人窝在王府的小厨房里,一个和面,一个烧火,岺儿第一次烧火还差点将厨房烧了。 两个人为了在对方脸上蹭上面粉,你追我逐的在小厨房里,最后岺儿被他抵在墙角,软着嗓音可怜兮兮的跟他求饶,结果两个人忘乎所以的亲在一起,最后锅里的水都烧干了 往事历历在目,再拿出来回忆,却已经是久远到上辈子的事了。 好在重生一世,他又回到了岺儿身边。抛开所有的名利地位,皇亲贵胄身份,只以最普通的方式相处在一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陪伴,也是满足极了。 白芨和菘蓝出现在竹林小院的时候,厨房里的顾北煦刚好擀完面皮,正在包第一个饺子。 “柳大哥?你们真的在这儿!”白芨第一个冲进厨房,夸张的瞪大了眼睛:“你你会包饺子?” 顾北煦温柔笑着,道:“怎么?看着不像。” 白芨忙摆摆手,讪讪笑道:“就是没想到,太突然了。对了,师姐呢?” 顾北煦手上活不停,朝房间方向抬抬下巴:“房里睡呢!” 菘蓝路过厨房的时候往里看了一眼,神情莫测,招呼白芨一声,两人便去了房间找师姐去了。 顾北煦掀开面盆,看着盆里发酵光滑的面团,叹一声,看来还得再多准备点。 等顾北煦忙活出两盖帘的饺子,白芨又来到厨房,卷着袖子炸呼呼道:“师姐让我来帮你。” 顾北煦瞧着白芨一看就没进过厨房的生手,笑着应道:“好啊,先洗手,那边有现成的面皮和馅料。” 白芨洗了手,奔到灶台边的桌前,拿起一个饺子皮,煞有介事的举起来左看右看,才想起来,他不会包饺子。 “那个柳大哥,我吃过饺子,也看别人包过,却没自己动手过,你看,要不你教教我?”白芨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实话实说。 顾北煦将墙上挂的围裙递给他,拿起案板上新的面皮,竟真的讲解起来:“左手拿着面皮,右手放馅在中间,第一次包,少放一点,然后两边皮对折这样,左手右手,大拇指和食指用力往中间一捏看,就这样,像不像一个元宝?” 白芨两只眼睛都看直了,惊喜的连连点头称赞:“像!这么简单啊!”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模仿起来,放了馅料,揪着两边就一齐用力一捏,结果馅从上面跑出来。再捏,再跑,再捏 好好的一个饺子被白芨包成了啥也不是。 第220章 大梦一场(23)冬至 顾北煦乐得脑仁疼,心说:还真是有什么样子的师姐,就有什么样子的师弟。 凌子岺第一次包馄饨的时候,就是这幅表情架势,简直一模一样。 “太难了这也”白芨苦着脸抱怨。 顾北煦笑道:“别难为自己了,放那儿吧,我自己来就行。” “那怎么行!”白芨脖子一梗,大义凛然道:“不就包个饺子嘛!能有多难!师姐要是知道我偷懒,非上脚踹我不可。” 顾北煦无语。 一盏茶后,白芨看着案板上十几个惨不忍睹的饺子,还是先决定,放过它们吧。 天色暗下来,厨房已经将晚饭做好了。除了饺子,顾北煦又炒了几个菜。白芨不知从哪儿挖出来两坛酒,看他那娴熟的样子,估摸着这酒就不可能是岺儿埋得。 对于这一桌还算丰盛的晚饭,白芨搓着手,面上是满满的兴奋参与感,菘蓝眼神诧异之余疑惑感更重,凌子岺是桌上唯一波澜不惊的,早在宣城据点的小院,她就对这人厨艺了解甚透了。 冬至阖家团圆之际,师姐师弟还有一个护卫,同是天涯沦落人,相聚在一起吃上了这么一顿特殊的饺子宴。 席间,只要顾北煦给凌子岺夹菜,菘蓝总要多瞥他一眼。总觉得这人和煦温柔的皮囊下,是张牙舞爪的吃人猛兽。 白芨看见的多了,便好奇的问菘蓝:“菘蓝,你老看柳大哥干什么?” 菘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顺手夹了一筷子排骨塞到白芨嘴里,斥道:“吃你的,就你话多!” 白芨被噎的只瞪眼,可怜巴巴的看向师姐,一副告状的呜呜模样。 凌子岺哪儿顾得上他,她注意到顾北煦吃了两口白菜,饺子也是木耳鸡蛋的,就撕了一个鸡腿递给他,“多吃点儿,这么瘦!” 菘蓝直接傻眼,这这是一个首领对护卫说的话吗? 白芨则神经大条,浑然不觉还边啃排骨边嚷嚷:“师姐,我也要鸡腿。” 凌子岺瞪他一眼,不客气训道:“你吃的还少啊,瞅瞅你的肚子,上房轻功都费劲!” 白芨不服气,挺直腰背嘴巴一瘪,提高了嗓门:“我这是腹肌,八块腹肌,人家姑娘都喜欢得很” “白芨!”菘蓝在桌子底下伸腿踹了他一脚,眼神威胁他闭嘴。 顾北煦抬眼看了一眼白芨,然后面无表情的夹了凌子岺盘子里一只肉饺子,旁若无人的吃起来。 凌子岺憋着笑,上下打量白芨,调侃道:“呦这是哪儿的姑娘?你不是去永安城了吗?怎么公费逛花园子去啦!” 白芨立刻反应过来,眼珠一转,忙低头吃饺子:“师姐你别吓唬我,我是给了钱的,她情我愿,你不能罚我” 凌子岺咬牙拿筷子敲白芨的头,恨铁不成钢道:“给钱的是吧?啊!给钱你还有理了!就,就不能找个好人家的姑娘,师姐给你备彩礼,咱娶回来她不香吗?” 白芨捂着被敲得脑袋,连连求饶:“知道了,知道了,下次娶回来,师姐别打了,我错了” 不管有理没理,趋于师姐武力威慑,先讨饶认错就绝对没错。 顾北煦默默起身,取了一副新筷子,换走凌子岺手上的筷子,坐回凳子上,继续夹凌子岺盘子里的饺子吃,这回连醋碟都一并蘸了。 菘蓝简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凌子岺的注意力还在骂白芨这件事上,喝了一口饺子汤,语重心长地威胁道:“白芨啊~你说说你,老大不小的人了,就不能学学菘蓝,让我省点心,啊?” “我学他干什么!他也去了,还叫了两个姑娘呢,比我多一个”白芨伸手就指着菘蓝,将自己的盟友出卖的底儿掉。 菘蓝急的红了眼:“师姐你别听他瞎说,我那是为了情报”话语未落及时闭嘴,余光瞥了一眼旁边稳如泰山的顾北煦,才小声说:“就只是喝酒聊天,我什么都没干” 白芨反驳:“你说谎,明明算账的时候,你花的银子比我多” 菘蓝气的桌子底下又踹他一脚,银牙紧咬:“闭嘴!” 白芨顿时气焰嚣张的灭了。 凌子岺托着腮,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吵完啦?接着吵啊!丢人玩意儿,是不是皮痒欠揍啦?” “不敢,师姐。” “不敢,师姐。” 两人异口同声。 “师姐,我错了。” “师姐,我错了。” 又是异口同声。 凌子岺 扶额:她这都养的一帮什么师弟啊!还是柳煦省心 低头一看,咦?自己面前盘子里的饺子呢?少了一半。 菘蓝惯会察言观色,立刻指着顾北煦,道:“他吃的。” 顾北煦睫帘一掀,仗着生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含情目,微弯眼尾泛红的彼岸花衬的脆弱可欺,可怜巴巴地望着凌子岺:“你方才说,让我多吃点的。” 狐狸精! 菘蓝脑海里猛地蹦出这么一个词来。 被这样一双眼睛瞧着,凌子岺瞬间心就软了,手比心快的端起剩下一半的饺子就往顾北煦面前送,“对,多吃点儿,你忙活半天,辛苦了。” 顾北煦伸手将盘子接过去,筷子将饺子拨到自己盘子里,起身又去了厨房,在蒸笼里重新拿了一盘冒热气的放在凌子岺面前:“这个是我特意给你做的,鱼肉馅的,趁热吃。” 凌子岺惊讶:“大冬天的,哪儿来的鱼?” 顾北煦笑的乖顺:“后山小溪凿冰取得,”说着往指尖吹了口气,“水不冷,我很快就上来了。” 凌子岺想到了昨日大雪绵延,今日冬至,一年里最冷的时节,他居然说水不冷,怕是指尖都冻麻了吧。 菘蓝默默又瞥了一眼顾北煦,心中暗骂:果然是个勾人的狐狸精! 心生怜悯,感动之余,凌子岺将一盘鱼肉馅的饺子拨给顾北煦一半,柔声道:“一起吃。” 白芨等了半天,也没见师姐给他夹一个,刚想张嘴说话讨要,又被对面菘蓝吃人的眼神给吓退了,不敢再吭声,低头吃自己盘子里的。 顾北煦便放弃了盘子里原先的饺子,开心地和凌子岺分享同一盘鱼肉馅水饺。 一顿饺子宴,三种饺子馅,给四个人吃出了各自不同的体会。 这个冬至,是凌子岺过的最温暖的一个冬至。 第221章 大梦一场(24)绿茶 吃完饺子宴,顾北煦主动收拾桌子碗筷,俨然一副贤夫良婿的懂事模样。 白芨喝多了,晕乎乎的被凌子岺踹出去醒酒。 顾北煦卷起袖子,提了热水,在厨房清洗碗筷盘碟。 菘蓝走进厨房,站在顾北煦身旁,看着他低眉顺目,清洗水盆里的盘子,若有所思。 顾北煦扭头看了他一眼,没言声继续低头干手上的活儿。 虽说世事如棋,谋局不易,但顾北煦知道菘蓝白芨二人一直对岺儿忠心耿耿,便也不想与他们起什么冲突。 厨房一时无话,只闻清洗盘碟的瓷器声与水交织汩汩声。 菘蓝突然开口,轻薄的嘴角微微提起一个冷笑:“柳煦,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顾北煦闻言,转过头来,淡淡瞥了菘蓝一眼:“我对岺儿一片仰慕之心,不用藏着掖着。” 菘蓝怔了怔,显然他没料到柳煦这么坦诚。 “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也不妨据实以告,警告你,离师姐远点儿,她与二师兄才是良配,你少痴心妄想!”菘蓝略压低了声音,讥讽道。 顾北煦听了,沉默了片刻,缓缓摇了摇头,自顾自的叹道:“原来岺儿的身边都是瞎子。” 菘蓝忍不住怒斥:“你什么意思?” 顾北煦道:“你们跟着岺儿这么久,难道就看不出来谁对她真心,谁对她假意?一个男人若真的爱上一个女人,心疼她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让她干那么危险的事。” 菘蓝反驳道:“二师兄身在高位,装的是家国天下,怎么能与普通男子相提并论?师姐她爱憎分明,真情真性,又岂是一般闺阁娇女所能比。” 顾北煦迂了口气,轻声笑道:“什么家国天下,身居高位,不过是瞧不起脚下芸芸众生罢了,你们这些暗卫的命,在他眼中蝼蚁都不如。至于岺儿,你们的师姐,早晚我会带她远离这是非之地,平安喜乐护她一生。” “你敢!师姐不会让你得逞的!”菘蓝咬牙威胁,气氛紧张到空气凝结,仿佛下一瞬就剑拔弩张。 顾北煦侧目,好笑地瞧着菘蓝怒火中烧的眼睛,故意道:“我武功好,想来霸王硬上弓也不是什么难事!” “你!”菘蓝气急,突然发力,抬掌就朝顾北煦面门劈来。 余光瞥见厨房小窗闪过一道剪影,顾北煦侧身避其锋芒,转瞬拿起一个盘子挡到菘蓝面前,忽然促狭的诡异一笑。 “啪” 盘子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菘蓝惊讶,打出去的内力来不及收回,就看见顾北煦蹲下身,伸手按在盘子碎片边缘。 身后突然闪过一道人影,轻叱一声:“别动。”一把将顾北煦从地上拉起来,凌子岺转身瞪了菘蓝一眼:“想干什么你?” 菘蓝哑然。 这时却听顾北煦“嘶”了一声,轻声怯懦说:“不关蓝公子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岺儿别急,不怎么疼” 菘蓝简直像被雷劈了一样,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气息急促:“柳煦,你把话说清楚” 顾北煦往凌子岺身后挪了挪,忙不迭点头:“嗯嗯,不是你故意的,是我自己我洗个碗都洗不好我” 菘蓝长眉一挑,便知道着了这个狐狸精的道了。 凌子岺皱眉看着顾北煦雪白的指尖还汩汩冒着血,脸色沉下来再次瞪了菘蓝一眼,训道:“说清楚什么!我眼好好看着呢!你吃饱了撑的,找什么事!” “师姐,我”菘蓝简直百口莫辩。 谁知凌子岺看都不看他一眼,牵着顾北煦的手,语气含着心疼:“回房间,我给你上药。”言罢,便径直拉着人往外走。 到了厨房门口,凌子岺倏然转身,狠狠再次瞪菘蓝:“你把碗洗了!地收拾了!” 在凌子岺转身的瞬间,顾北煦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朝菘蓝露出一抹得逞的邪笑。 哼!小样儿,本王几十万大军都治得了,还治不了你一个小小师弟了。 菘蓝悲愤交加,气得想直接撞墙。 到了房间,关上门。 凌子岺找来医药箱,放在桌上,示意顾北煦将手伸出来。 奈何顾北煦端着让人哄的姿势,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说什么也不让上药。要不说人长得好看,不管多大年龄,撒娇卖萌都没啥违和感,还十分好看养眼,平白惹人怜惜的很。 他这点儿小心思,凌子岺一眼就看穿。 “我擦药轻一点,你不是怕疼吗?快 点伸手过来,一会儿血流多了你头晕心悸,可就麻烦了。”凌子岺拿着纱布药酒吓唬他。 “真的?”顾北煦三两步凑到凌子岺身边,伸着手委委屈屈:“那我要是晕了,岺儿不会不管我吧?” 凌子岺咬了牙,把十分不悦全都摆在脸上,边拽过顾北煦的手上药,边训斥他:“坐好了,别乱动。” 顾北煦耷拉着耳朵,便真的老老实实不动了。 半响,凌子岺将他手上的割伤处理好,上药包扎起来,才朝他说道:“伤口三天不能碰水,你这回老实了。” 顾北煦撇嘴委屈。 凌子岺收拾药箱之余,扫了一眼顾北煦,语气平平道:“菘蓝年纪还小,你跟他置什么气?” 顾北煦不服气:“他先挑衅的。” 凌子岺无语。 吃饭的时候她就发现,菘蓝对顾北煦毫不掩饰的敌意了,压着没提,却没想到两人躲厨房,差点动起手来。 “他挑衅什么了?”凌子岺顺口问道。 顾北煦抬眼,蹙眉道:“他让我离你远点,还说你要嫁给二师兄的。” 凌子岺笑了笑,点头道:“就这!菘蓝说的是实情啊!你恼什么?” 闻言,顾北煦蹭的站起来,幽怨的瞪了凌子岺一眼,双拳紧紧捏着掩在宽袖下,胸中郁意汹涌,最后什么话都说不出,冷冷摔门而去。 凌子岺哑然,只叹:还真是将他惯得没大没小了。 外面月色佼佼,白芨菘蓝跟凌子岺辞别,就双双回药王谷去了。 顾北煦上了房顶,屈膝半靠,手上还握着一壶酒。月光柔和了他的侧脸,如缎的长发散在莹莹玉立的脊背间,满眼惆怅的落寞,伴着月色碎了一地的黯然。 凌子岺一颗心沉下来,负手走回房间,那人,那身影,却在脑中久久不散。 第222章 大梦一场(25)心软 大冷天的,爬屋顶喝酒,装什么潇洒!冻死你个熊孩子! 师姐当得久了,她便理所当然将所有人都当成师弟。殊不知,顾北煦比她还要大上几岁。 凌子岺进了房间,却又坐立难安。抬头望着空空的房梁顶,负手来回踱步。 凌子岺想:明明是他先摔门甩脸子的,我凭什么在这儿生闷气!冷就冷呗,练武之人身强体健,受凉发烧又死不了人。他愿意喝酒就喝呗,毒蝎蛊又不疼我身上 他就是个护卫,就算洗衣做饭表现的不错。她也是雇主,付过银子的。况且以她出手的阔绰,都够买一百个家奴伺候她了。 还敢跟她发脾气!反了天了不成! 半炷香后,凌子岺实在是忍不住了,火急火燎的踹门出去,朝房顶上还在吹冷风的人,大吼一声:“滚下来!烧热水去!我要沐浴!” 说完,就三两步跑回屋里,也狠狠甩上了门。 房上瓦片微响,随后厨房亮起了灯烛,凌子岺莫名其妙的火气才慢慢平复下来。 这才对嘛! 当下属就该有当下属的自觉。 凌子岺舒舒服服泡了热水澡,在暖意融融的房间里,柔软舒适的床榻上,裹着衾被睡起了大觉。 临近夜半子时,顾北煦就抱着自己衾被,敲响了凌子岺房间的门。 凌子岺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开门,劈头就骂:“柳煦!你要不说出个正当理由,为什么大半夜扰我好梦,信不信我把你吊院里变成冻肉!” 顾北煦看着凌子岺不善的脸色,抿了抿唇,没什么底气地开口:“我我屋里有蟑螂。” “啥?”凌子岺满面诧异,蟑螂?数九严寒的蟑螂不在家睡觉,跑出来吓唬你一个大男人?拜托!你这套说辞理由骗三岁孩子呢! 顾北煦却不管,他说完了理由,就侧身避过正面挡门的凌子岺,泥鳅一般滑入房间里。 凌子岺无语,外面寒风怒号,她只得将房门关上。 顾北煦十分有自觉,卷着衾被蜷缩在矮榻上,一副乖乖小孩阖眼睡觉。 矮榻在外间,离床榻有一段距离,又隔着屏风,凌子岺实在懒得理他,暗夜里横他一眼,就去床榻上继续睡觉。 谁知过了没多久,矮榻那边就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凌子岺顿时火大:“柳煦!你又折腾什么!睡觉能不能安静点!” 顾北煦没有回话,安静下来。 不久,黑暗里又泄出一点压抑着的低吟声,凌子岺睁开眼睛,知道子夜已至,柳煦身上的毒蝎蛊又发作了。 冷心薄情的凌大首领有心不理他,默默旁观,可那微弱的痛吟真的像是猫爪一样,声声挠在她的心头。 忍了又忍,终于破功。 凌子岺一把掀开衾被,翻身跳下床榻,几步走到矮榻边沿,担心的问:“疼这么厉害不知道用内力调息么?你到底跟我倔什么?” 顾北煦疼的蜷缩成一团,双目紧闭,手指紧抓衾被,寒冬腊月的,竟额角冒出冷汗来,吐息之间偶露一丝不稳的颤音。 凌子岺眉头一皱,见他难受成这样,便是什么火气都没了。附身凑近将衾被里的人剥出来,腾出一只手掌抵在他的后心,将真气源源不断渡过去,助他调息。 许久,顾北煦回过一点儿神来,眼里微微有了光亮,立时可怜巴巴地盈满水雾,有气无力地虚弱着道:“岺儿” 凌子岺冷淡着脸收功,忍住想揍人的冲动。这人莫不是忘了最初被刑讯的时候,可是遍体鳞伤也没见他吭一声。还是说,这毒蝎蛊发作起来,比任何刁钻刑具都无法媲美的严重。 明知他是装的可怜,但一瞧上他俊美苍白的脸庞,楚楚可怜碎满星辰的眸子,凌子岺便是一句狠心的斥责都说不出口了。 顾北煦则瞧着眼前的灯下美人直了眼,凌子岺整个人被柔和的烛光笼罩,长睫半掩,凝妆朱唇,观之可亲,不自觉的喉结滑动,舔了舔嘴唇。 凌子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低声问道:“渴了?” 顾北煦回神,微弱地点点头。 凌子岺便起身到了一杯水递给他,顾北煦凑上去喝了一口,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的盯着凌子岺。 “看什么?”凌子岺貌似平淡地问,心里却被他看得发慌。 顾北煦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扬起一个温暖的笑:“岺儿真好看。”端的是眼波含情,眉目温软。 登徒子! 凌子岺刹那间脸有些热,掩饰地横他一眼,起身将茶杯放回桌 上去。殊不知她刚才那一眼半点威慑都没有,倒是横出一些娇嗔勾人的意味来。 顾北煦心更痒了。默默念叨: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追的紧了难保岺儿不会翻脸。 可又转念一想:媳妇这么单纯,还得赶紧拐走,否则让别的什么人占了先,那他不得拿豆腐撞死自己。 凌子岺哪儿知道他肚子里的弯弯绕绕,见他熬过经脉反噬,没什么异样了。才转身去了衣柜处,拿了一床软被铺在矮榻上。 拿了药箱,将他手上挣开的伤口,被血染湿的纱布拆开。重新清理,上药,再包扎好。 四下突然安静下来,两人都不言语。顾北煦垂眸看着帮他手掌上药的凌子岺,微翘的嘴角是压不住的满足笑意。 忆起前世两人独处,顾北煦忍不住心驰荡漾,岺儿一声声的“阿煦”,喊得他心口舒服又熨帖。 半响,顾北煦才文绉绉地念道:“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知不知” 凌子岺眼睫颤了颤,没理他,起身径自收拾药箱。 转身回头,朝顾北煦略有些僵硬地说:“赶快睡吧,明天还要早起回药王谷。” 顾北煦瞬间就垮了脸,无辜地唤:“岺儿”他才不想回去,药王谷一堆破规矩,他还没和岺儿单独相处够呢! “鬼叫什么?” “听说徽州城有家新开的戏园,唱的都是红遍渊国的名角儿,岺儿明天陪我去逛逛吧?啊?” “不去。” “岺儿!” “赶紧睡觉,你不困,我还困呢!” “岺儿” “” “岺儿!” “滚!再叫把你扔出去!” “”顾北煦委屈的要哭出来了,不过,他也确实故意露出一声压抑的鼻音。 半响,隔着屏风,床榻那头传来凌子岺咬牙切齿的声音:“下不为例!” 顾北煦立刻裹着衾被翻身,志得意满的笑了。 原来,心软的岺儿这么可爱! 第223章 大梦一场(26)醋意 第二天一早,外头暖阳微风。 屋里头,两个熬夜的高手还没睡醒,就有人敲响了院里的大门。 睡梦中的凌子岺听到动静,眼皮困倦,抱着衾被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嘀咕一声:“柳煦!开门去。” 外间矮榻上的顾北煦睁开眼睛,眨了眨,仔细听了听外面的动静。嘴角微勾,沉声反驳道:“我不去!肯定又是你那两个师弟!” 凌子岺无语,外面的敲门声不停,她只得压着火气从床榻上跳下来,趿拉着靴子,连外衣都没穿,只穿着中衣就往外走。 见鬼了,昨晚不是刚走吗,大早上还来干什么?蹭早饭啊! 凌子岺骂骂咧咧打开房门,立刻被外面的冷风吹得一个哆嗦,又懒得再回去找衣服,便以最快的速度跑到院门前,打开了大门。 呃! “阿言?” “师姐你” 顾赫言显然没料到凌子岺穿这么薄出来,一时情急,正要解自己身上的貂皮大氅,冷不防一道低沉磁性的男子嗓音从凌子岺刚开门出来房间里传出来。 “岺儿,谁呀大清早的”顾北煦也只穿着白色中衣伸着懒腰出现在房门口,看清凌子岺身上没穿外衣时,立即心疼的责备道:“你怎么没穿外衣就出去了,外面多冷!” 说完,顾北煦就转头回了房间,拿出一件白狐皮大氅奔出来,旁若无人的三两下就将凌子岺裹了个严实,顺手还理了理她额前的青丝,举手投足再自然不过。 凌子岺见顾北煦也穿着单薄,便提醒他:“你先进去。” 顾北煦点点头,眉眼含笑:“那岺儿别太久,外面冷。” 凌子岺微微颔首。 顾北煦这才回房间去,从出现到离开,仿佛眼中只有凌子岺一人,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呆立不动,脸色十分难看的顾赫言。 至此,顾赫言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从师姐房间出来的男子,正是那晚后山梅林出手打伤他的人。师姐与他居然避在此处,还 凌子岺尚没忘记前几日顾赫言打了她这一事实,再见他脸色便冷了几分,开口问道:“你来做什么?” 顾赫言惊诧凌子岺说话间语气的疏漠淡离,不自觉的去看她的眼睛:“你问我干什么?你们在干什么?” 凌子岺蹙眉,未睡饱的起床气上涌:“睡觉啊!不明显吗?” 顾赫言心里一沉,本就急促的气息更加过速:“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凌子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一个被打扰美梦的人都没发火,他这发的是哪门子邪气。再联想前几日的事情,不禁语气也恶劣起来:“睡觉!睡觉!睡觉!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你还理直气壮了?到底什么事!有事快说,没事带着你的侍卫赶紧走!” 顾赫言简直气的要冒烟。 身后原本跟着的影卫一看大事不妙,早隐遁身形消失在原地,生怕跑的慢了,被皇帝陛下的怒火波及。 连大门都不让他进,凌子岺裹着白色柔软大氅里,抱着手臂站在门口,一副颇为不耐烦的样子。亏得顾赫言买了礼物从皇宫出来,跑这儿大老远来看她。 她倒好,居然跟个来历不明的男子纠缠不清,还不知廉耻的 顾赫言那晚回去,就派影卫调查过“柳煦”的身份,除了样貌与镇北王长得几分相似,什么信息都查不到,仿佛凭空而降这么一个人。 顾赫言本以为,凌子岺是看“柳煦”这个人武功高强,收入暗卫做一个下属罢了。没想到,这人居然狼子野心,胆大包天勾引首领,简直是罪该万死! 凌子岺是他一个人的孤臣,她的暗卫,她的能力,她这个人,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因着凌子岺的态度,顾赫言气血上涌,又因为有事找她,只能强压下心头憋闷,转了话头:“两天后,你去一趟西北。” 凌子岺打着哈欠,点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微服出来别让人发觉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关了门。 在外面冻了半天,凌子岺腹中内急,着急解决呢! 可看在顾赫言眼里就是,她冷着脸撵他走,是迫不及待去和那“柳煦”继续温存。望着紧闭的大门,气得他一甩衣袖,转身就走。 出了竹林,便吩咐紧随的影卫,盯紧“柳煦”,找机会让他消失,别让你们首领发现。 凌子岺回到房间,见顾北煦已经穿戴齐整,正在铺叠衾被。 “走啦!”顾北煦手上动作没停,闷闷出声。 凌子岺清了清嗓子,走到他身后:“你这么故意气他,人能不走嘛!” 顾北煦似是有些懊恼,听出了凌子岺的弦外之音,伸手用了力拍衾被,孩子气的跟手上的被子较劲。 看着他非跟拧成麻花的衾被过不去,凌子岺叹了口气,只得走过去帮他。 “大哥你放过这被子吧,咱不闹了行么?松手告诉你,手上伤口再裂开,今天你别想出门!” “他来干什么?”顾北煦直起腰,板着脸问凌子岺。 凌子岺一怔,将手上的叠好的衾被塞给顾北煦:“惯得你是吧?怎么啥也打听。” “我没开玩笑,他到底来干什么?前几天不是才刚去的药王谷,他当皇帝这么闲的吗?永安城离徽州城再近,最快也得几个时辰吧?” “有你这么说皇帝的吗?越来越口无遮拦。” “你别打岔,回答问题。” “回答你什么?早知道连个懒觉都睡不了,昨晚就不该放你进房!大早上的吵得我头疼起开。”凌子岺推开挡在面前门神一般的顾北煦,往屏风后走去。 “”顾北煦怔在原地,抱着衾被,无语。 这时,屏风后又传来凌子岺一声叱责:“傻愣着干什么?赶紧出去,没看见我换衣服吗?” 隔着屏风,顾北煦小声怼了一句:“没看见。” 凌子岺自然是听到了,直接被气笑了:“要不,你转过来大大方方的看。” 顾北煦摆摆手:“不用了,来日方才,我还得留着这条小命伺候岺儿” “滚滚!油腔滑调的,赶紧回房间收拾去!今天不是要去戏园子么?” “”顾北煦暗暗咬牙,试问谁不喜欢腰细腿长,又温柔强大还心软的美人儿。 顾北煦不例外,自然其他什么男人也不例外。 顾北煦顿时觉得压力山大,还是尽早娶回家比较放心。 第224章 大梦一场(27)塞北 两日后,在顾北煦的软磨硬泡下,凌子岺才勉为其难答应,这一趟带他去西北。 因为任务的特殊性,原本凌子岺是打算一个人去的,目标小,不易被觉察。菘蓝白芨的武功到底是差了几个档次,而“柳煦”就不一样,他功夫好,两人可扮作兄妹同行,避开一些西北耳目。 顾北煦也十分奇怪,凌子岺向来喜欢穿男式简装,怎么这趟出门,换了女装,淡紫色绣梨花对襟齐胸襦裙,露出脖颈锁骨大片雪白肌肤,连头上都多戴了一支蝴蝶发簪。 不寻常,绝对不寻常。 临出门,顾北煦堵着房门,非让凌子岺换身别的衣服,没别的要求,只要不露脖子就行。 凌子岺也真是醉了,感觉自己不是找了个护卫,而是养了个祖宗啊! 争执到最后,那就手头上见真章。两人打了半天,衣服都扯破了才算完事。 顾北煦目的达到,见凌子岺气冲冲捂着断袖摔门换衣服去了。而他在院子里得意的一笑,嘴角被揍得的小口就裂开了,疼的直呲牙。 他自幼钟爱武学,夙兴夜寐,遍访名师才习得这身功夫。到了今时今日,当真是万分侥幸,否则怎么治得住岺儿这等泼辣的美人。 前世凌子岺甚少与他动手,有时候急眼了也就踹他一脚,他也不反抗,乐滋滋的受着。毕竟每次都是他将人惹恼的。 不过,辣有辣的滋味儿,就好比西北的油泼面,辛香麻辣,入口舌头都辣的热烈,明艳诱人的红油辣子,让人忍不住食欲大动。 两人骑马北上,日出而行,日落而止。 有时宿在小镇客栈,有时宿在大漠荒滩,翻过崇山峻岭,尽览塞北恢弘的日落。到处是荒滩枯树,碎石沙土,耳边是烈烈寒风,沙子打在脸上生疼。这一路,顾北煦将西北的辽阔荒凉尽收眼底。 顾北煦从未来过西北,上一世安星喆跟他诉苦支援西北战事时吃了半个月的土,他还笑他矫情。如今自己亲自来了,便不得不佩服蒯与衍镇守西北这么多年的毅力。跟南疆比起来,这里条件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北风呼啸卷起漫天风沙,凌子岺和顾北煦策马赶了一天的路,终于赶在陈仓城闭城门前入了城。 找到客栈投宿,两人才解下斗笠下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面巾,抖落一身薄沙,吩咐店小二准备热水饭菜,交了押金银两,才双双上楼。 一口温酒入腹,顾北煦只觉得十分熨烫奔波了这些天的身心。他笑意盈盈地去看凌子岺,见她捧着一杯热水喝着,手上还翻着一本鬼画符的堪舆图。 “岺儿好像对着西北熟悉的很,轻车熟路,看见什么也不稀奇。莫非你以前经常来?” 前世相处的时候,顾北煦就发现凌子岺有轻微的认路障碍,从军营到禹城,她都能迷路三回。而现在,西北这么大的戈壁滩,她居然走的如鱼得水,连什么天气什么风力都算计的无甚遗漏。 说不经常来,恐怕她自己都不信。 可是皇帝为什么老派她来西北?这里国土面积虽大,但沙漠戈壁占了大半,始终是边陲小国,物资匮乏,人口又少又分散。 影卫的暗线已经布到这里了吗?那镇守西北的晋西将军又是否知道? 凌子岺抬了抬眼皮,漠然地扫他一眼:“喝你的酒,怎么话这么多!” “岺儿带我跑了一路,怎么还不许我问啦!我又不是哑巴,”顾北煦笑了笑,一手拿着酒壶凑近凌子岺,压低声音道:“岺儿就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跟别人讲。” 凌子岺皮笑肉不笑,道:“你怎么好奇心这么重?当暗卫的第一天白芨没跟你说规矩吗?你是记性不好还是明知故犯?” 顾北煦不满道:“我以为你把我当朋友,即是下属,那岺儿你干嘛跟我说南疆药奴的事,不怕我跟天下人揭发你那二师兄吗?” 凌子岺纤眉一挑,嗤笑道:“药奴全歼,配方已毁,死无对证,我当故事讲给你听的,你信了,天下了人会信你的故事吗?” “岺儿,”顾北煦郁闷的喝了一口酒,叹道:“你这么聪明的脑袋瓜是怎么长的?甘拜下风啊” “赶紧吃完赶紧滚,明天还要赶路呢。”凌子岺收起手上的图纸,拿起筷子专心吃面前的大碗油泼面。 “那岺儿总得告诉我,明天赶路去哪儿吧,我好准备着” “”对于顾北煦变着花样的套她话,凌子岺表示沉默是金,专心干饭。 “岺儿,你原来喜欢吃辣的呀,这我倒是第一回发现。等回去了,我一定也好好研究,塞北的美食,然后做给你尝尝。” “你少喝点儿酒,这里的酒烈,醉了明天可起不来。”凌子岺低头吃面,囫囵说道。 “没事,我酒量好着呢!况且有美人在旁,醉上一回又何妨?” 顾北煦垂眼看过去,凌子岺的侧脸在豆大的油灯微光里,仿佛镀了一层朦胧昏黄。见多了塞北苛刻的环境,叫他难免贪恋此刻凌子岺一举一动的温柔。 似有所察,凌子岺抬起头来,瞥了一眼:“柳煦,眼睛爱盯人这毛病得改,否则容易挨揍。” 顾北煦抿抿嘴:“岺儿这么好看,还不让人看啦!再说,我又没盯过别人。” “柳煦!你是不是找揍!” “别呀!我看着这客栈建的不大结实,真打起来毁房拆屋的,咱俩大晚上睡哪儿?裹着沙子幕天席地么” “那你还不闭嘴!” “为什么闭嘴?人长嘴不就是要说话的嘛!岺儿快告诉我,咱们这趟出来是不是寻宝的,沙漠里有消失的古国是不是?还是说公费出来玩的” “闭嘴!” 凌子岺吃饱喝足,将碗一推,起身就单手拎着顾北煦,将胍噪的他丢出去了。 可怜的顾北煦手里就拿着一个酒葫芦,啪啪拍门,对里面可怜兮兮喊道:“我还没吃饭呢?岺儿怎么赶我出来了开门皇帝还不差饿兵呢!饿着肚子明早我可起不来唔。” 凌子岺开门丢出去一块馕饼,嘭的甩上门。 “岺” “再叫,把你牙全掰了信不信!?” “”顾北煦抱着酒壶馕饼不敢再吭声,默默推开隔壁房间的门。 家有悍妻,惧亦,惧也。 第225章 大梦一场(28)悍妻 睡到子时,顾北煦又一次被体内的经脉反噬折腾醒,正当他闭目调息,努力调动身上的真气相抗时,听见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极弱的开窗声响。 凌子岺如纸鸢般从客栈房间二楼外窗翻下,身形微闪,消失在苍凉夜色中。 顾北煦有心想追,可惜他此刻经脉运转滞涩,浑身一丝真气都提不了起来。等他努力压制住毒蝎蛊,追出客栈外早没了凌子岺的身影。 三更半夜,外面风沙肆虐,岺儿到底干什么去了? 风声呜咽着从破旧的城墙吹过,像某种蚀骨野兽的哭声。顾北煦裹着大氅站在城楼最高处,凝神眺望黑黢黢的远方。 熬了一时三刻,他终是撑不过毒蝎蛊的折腾,振振衣袖,捂着胸口,轻功几个起落回到客栈。 黎明时分,凌子岺悄没声儿地翻窗进屋,摘下斗笠扭头关好窗户,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解身上的披风。 “去哪儿了你?”屋里陡然响起一个男子低沉的嗓音。 凌子岺顿住,疑惑地望向床榻方向:“柳煦?你怎么在我房间?” 顾北煦裹着凌子岺的被褥,老神在在得端坐床榻,声音平淡无奇:“我问你呢,你上哪儿去了?说好的同舟共济呢,为什么又丢下我?” 提心吊胆了一夜,生怕凌子岺有失好歹,顾北煦根本静不下心来调息对抗毒蝎蛊,是以脸色苍白,看着虚弱的很。 凌子岺解下身上的披风抖了砂砾,顺手挂在屏风上,朝顾北煦说道:“这几日沙漠天气不太好,你在此歇着,我自己一个人去。等办完差事我自会来客栈接你。” 闻言,顾北煦蹭的从床榻上跳下来,连被褥掉地上也不管,瞪圆眼睛质问凌子岺:“你什么意思?你又想抛下我?告诉你,没门!不让我去,你也别想去!” 面对顾北煦的口头威胁,凌子岺无动于衷,只走过去捡起地上的被褥轻轻拍了拍,道:“往后几日要露宿荒野,沙漠,你的内伤经不起折腾,乖乖留在客栈才是不给我添麻烦。” 乖乖? 顾北煦不禁哑然失笑,前世他惯用此语言宠着,惯着,束着岺儿,并不觉得什么。如今同样的话语反过来,听在他的心里就为何如此刺耳难受? 说什么他的内伤经不起折腾,他现在走的路,不过是前世遇见凌子岺前三年来走过的路,那时岺儿身负毒蝎蛊又是怎么熬过三年期的任务,除了咬牙默默熬着,顾北煦想不出来,这个女人还有什么高超的本事。 想到这儿,顾北煦心疼了一疼,看着凌子岺回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跟定你了。是死是活都跟着,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会魂灵日夜跟着,与你不灭不休” “干什么你!”凌子岺忽然皱眉:“想跟就跟,说什么鬼话吓唬我?” 顾北煦先是一愣,迅速抓住凌子岺话语中的重点,眉目噙笑,揶揄道:“原来,岺儿不止怕黑,还怕鬼啊?” 凌子岺状似淡然,懒懒瞪他。 吓得顾北煦连忙改口,凑近了凌子岺面前,嬉皮笑脸可怜说道:“我错了,我说错话了。岺儿这么厉害,天不怕地不怕,是我怕,你看我昨晚就不敢一个人睡,跑到你房间又没看见岺儿你人,担惊受怕的连经脉反噬都没心思调息,岺儿你可害苦我了,你看我丹田到现在还疼呢” 凌子岺:我信了你的鬼话! 心里这么想,凌子岺手上还是摸上顾北煦的腕脉,顾北煦得寸进尺,反握住凌子岺的手往床榻上拉。 凌子岺由着他,却也凝神诊出他的真气确实溃散的厉害,便扶他坐好,运功于掌,渡些内力给他。 离得近了,凌子岺闻到了顾北煦身上若有似无的冷香,不由蹙眉。 “我记得,你曾说这毒蝎蛊半边月有解?”凌子岺在顾北煦身畔低声问。 顾北煦想了想,点点头。 前世巫医已经研制出解毒的方法,有几味珍稀的药材他倒也记得名字。如果这一世,再找到那名巫医,有他的记忆,想来解毒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只是,这解毒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得先拐了岺儿走,再寻一处安全幽静的地方,才能放下心来治疗。 “南疆有一个巫医,专研疑难杂症,他若是都没办法,那天下”顾北煦原本想说,他要是没办法,天下就无人可医了。可他又猛地想起一人来。 坤森! 按照现在的时间推算,南疆五毒教的老教主还在,一年以后坤森才会弑主夺权。前世的时候,他也拿出过解药,只不过他那药得化去人身上一半的内力,更快捷更猛烈而已。 凌子岺见 他话说一半,心中没来由的微沉,许诺他道:“等这趟回去,我便放下手头一切,陪你寻访那巫医,先将你身上的毒解了。” 顾北煦心中欢喜,他坐直了扭头去瞧身后的岺儿,见她眉目恬静,不由笑道:“岺儿说的可是真的?” 凌子岺掀起眼皮,正与他对上,淡淡一笑:“这点小事,还犯不上诓你。” 顾北煦得了承诺,笑的一脸明媚,就跟凌子岺答应跟他私奔了似得。 凌子岺见他笑的这般如稚童开心,心中一暖:“阿煦,旁人若是中了这毒蝎蛊,只怕不是哭天呛地,也该是愁眉苦脸。怎么到了你身上,却一直都乐呵呵的,好似满足享受的很。你如此这般姿态轻漫,叫以此蛊毒成名的已故毒蝎在下面情何以堪?” 顾北煦不以为然:“只要能跟岺儿在一起,别说毒蝎蛊,就是天天三刀六洞,我都欢喜。” “又胡说!”凌子岺板着脸,凶他:“你也是凡身肉体,命有几条啊,也敢说此大话!” 被训斥的顾北煦见凌子岺语气虽然凶,眼底的温柔却十分亲切柔和,便大着胆子回怼,道:“总之,只要能天天看见你,我怎么样都欢喜,特别特别欢喜!” 凌子岺哑然,这人太会撩了,不能再聊下来去了,否则自己一定会忍不住揍他。 顾北煦得了趣儿,便愈发脸皮厚起来,竟瞧着凌子岺,故意问道:“岺儿,你脸怎么红了?” 凌子岺一怔,下意识地想抬手摸自己的脸,却瞥见顾北煦目光之中的戏谑之意,立时转变了掌风朝顾北煦招呼去。 这人,给个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 第226章 大梦一场(29)夜宿 客栈吃过早饭,两人收拾一番,便骑马出了陈仓城。 北风卷地百草折,大漠风沙里,胡雁哀鸣,不见人烟。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已经奔了一个多时辰,此时正并辔而行之,凌子岺骑在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拿着一片羊皮纸,不时看几眼,颇有顾北煦口中的寻宝意味。 顾北煦端坐在马上,瞧着身侧的凌子岺,见她一身鲜红骑装,袖口领口缀着雪白貂毛,一张脸隐在斗笠面纱之后,因常年习武的身段,愈发显得腰如韧柳,不盈一握。 凌子岺不经意抬头,见顾北煦这般做派,心中好笑,张口骂道:“滚犊子,再盯着我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顾北煦听了不但不收敛,还颇觉的冤枉,不满地叫道:“这回真不怪我!是岺儿你以前都穿男装,我还能稍微控制些。可现在自从来了这西北,天天换着花样的穿女装,你自己说,是不是故意馋我的?” 凌子岺抽出马鞭就甩过去,“你那颗牙馋,给你扒下来。” 顾北煦笑嘻嘻的握住马鞭,给人还回去,厚着脸皮求饶:“别打,别打,怪疼的。以后我注意,少说真话就是了” 凌子岺一怔,收回了手,不再言语,又专心研究起手上的羊皮纸。 顾北煦伸手摸了摸马鬃,眼睛却瞧着凌子岺,忽然问道:“岺儿你到底为什么在西北穿女装啊?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吗?还是你这趟出来,是为了见什么人?或者躲什么人啊?” 一个人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突然改变之前的穿衣风格,可惜凌子岺惜字如金不肯说,顾北煦只能望天兴叹,无可奈何。 大漠沙如雪,而一旁的凌子岺正望着天边,恍惚回到两年前的冬日大雪,她和蒯与衍在暖洋洋的军营大帐之中,傍着火炉,吃着烤肉,瞧的是帐外飞雪漫天,谈的是朝堂江湖天下,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尔虞我诈,无拘无束,舒心畅意。只可叹一朝君令下,大梦骤醒,总有分别时。 顾北煦见她良久不语,侧头轻唤:“岺儿?” 凌子岺回神,掩饰性的轻咳一声,“别废话了,赶紧走吧,大漠要变天了。”说完,也不等顾北煦反应,双腿轻轻一夹胯下马腹,骏马长鸣一声,撒开蹄子飞奔。 顾北煦紧紧跟在后面,两道身影便如苍鹰一般滑过戈壁,向橘红旭日奔去。 日若西沉,两匹骏马脚程渐渐深入大漠腹地,寻了处乱石低洼背风处,凌子岺才从马背下来,准备在此歇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顾北煦拾了些枯枝干木,生了个火堆。马囊中备着换洗衣物和干粮饮水,顾北煦取了条兽毯铺在地上,照顾凌子岺坐下,又忙着去添柴热食物。 凌子岺身上裹着顾北煦的棉袍皮袄,坐在火堆边烤了片刻,眼睛瞧着那人体贴入微的忙碌,心中想着,这趟带他出来,好似冽风漫漫荒漠,倒也温暖有趣了不少。 “岺儿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可不保证能做出什么事情来!”顾北煦笑意盈盈,将灌木枯枝添入火堆,火烧的旺盛。 凌子岺翻了个白眼:“你可以试试?” 顾北煦心中欢喜,忙诚恳道:“岺儿这是开窍了,是鼓励我还是嫌我不够主动?” 凌子岺言笑不禁,凉飕飕道:“你早知道我心有所属,为何一直痴缠如斯?你究竟有何目的,不妨明说” 顾北煦眉心微微皱起,心中凄然,撇撇嘴:“我能有什么目的!你不愿就不愿,真话不想听,我以后少说就是了。” 凌子岺听他这般低沉的语气,见他敛眉垂目,专注翻烤铁签上的烤馕,不禁想他这般绝佳容貌,又是这般身手,该是多倒霉才偏偏遇上她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篝火噼啪,砂砾荒凉。 凌子岺咬了一口烤的焦香的馕饼,低声道:“阿煦,天大地大,总会有待你好的姑娘” 顾北煦截口打断,哼了一声:“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觉得有负担。你若跟我一起,将来我眼中也不会有旁人。你若不跟我,呵旁人待我好不好,又与你何干?” 说完,顾北煦就拿起一旁的酒囊仰头喝了一口,自嘲一笑,起身走到男女有别的安全距离处,道:“我今晚守夜,你先睡吧。” 习惯了顾北煦一直以来在她身边讨好嬉笑的语气,猛地这么冰冷生硬起来,凌子岺倒有些愣怔,见他目光中藏着说不出道不尽的悲苦,也不由难过起来。 最终,凌子岺什么都没说,像个蜗牛一样裹着身上的皮袄,缩进坚硬的壳里。好像只要她不面对,就不用面对似得。 露宿荒野,数九严寒。 远离火堆的顾北煦一口接一口的灌酒,冰冷的酒液裹着胃腹,激起经脉里毒蝎蛊的响应,发作越发猛烈起来。 为了不打扰凌子岺歇息,顾北煦走到更远的地方打坐调息,胃里的冷酒撞上经脉里四处乱窜的真气,逼的顾北煦胸口一阵窒息,最后呕吐出的酒液里见了血。 凌子岺内力深厚,在这寒风肆虐的茫茫荒漠倒也不觉得有什么。她瞧了瞧黯淡无光的夜空,只觉风沙扑面,往火堆里又添了些柴,凌子岺才起身走着去找顾北煦。 顾北煦到底是养在深宫金枝玉叶的小皇子,长大得了王爷封号有了自己府邸,也是前呼后拥,遣奴唤婢的尊崇。即便是厚着脸皮说些浑话,也是跟着安星喆这些年耳濡目染现学现卖。 但他到底是王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怎么受的了心爱之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试探挫败。他知道凌子岺不会轻易接受他,他也做好了与她纠缠到底的打算。可是真正面对上凌子岺的决绝,他还是会难过,会伤心,会生气,却独独没想过要放弃。 突如其来的一股暖流自后心涌入,几乎瞬间驱散他经脉寒冰。顾北煦知道,是岺儿来了。这个嘴硬心软的女人,到底舍不得他独自受苦。 想到这里,顾北煦心中雀跃,又轻易原谅了刚才发生的不愉快。 第227章 大梦一场(30)群狼 顾北煦缓过劲来,睁开眼睛,大漠暗色一片,他却望进了一双皎洁璀璨,繁星无数的明眸中。 两人还维持着刚才运功调息最近的距离,凌子岺被他看的心脏鼓动,一颗心砰砰砰的慌了节奏。 情不自禁,顾北煦痴迷一般越凑越近,越凑越近,眼见就要亲上那片薄唇了。忽然,十几丈外正安静的骏马躁动起来,嘶鸣不止。 凌子岺猛然惊醒:她她刚才在干什么呀! 顾北煦则十分懊恼:差点儿就差一点点,本王就一亲芳泽了。 星夜下,荒漠远远绿莹莹晃动一片,密密麻麻,紧接着伴随着一声长过一声的嚎鸣。 是狼群。 顾北煦猛的抽出随身佩剑,将凌子岺护在身后,低声道:“别怕,去火堆那里。” 凌子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苍茫一片荒漠,来了几十匹雪狼,全身雪白皮毛,迈着矫健优美的步伐迎风沙而来。为首的那头更是体型巨大,跟小牛犊大小,露出锐利的獠牙,目露凶光,跑起来一颠一颠的,还怪可爱。 头狼咆哮,恶狠狠地盯着顾北煦,猛然跃过来的那一瞬,凌子岺从身后一把推开了顾北煦,张开双臂就迎了上去。 本来专心对峙群狼的顾北煦,冷不防被凌子岺推得一个趔趄,见那头狼扑向凌子岺,心中大骇,递出佩剑就要刺下,却听凌子岺笑骂一声:“吃什么好东西了,赶紧起来,快压死我了。” 顾北煦定睛一看,那头浑身雪白的恶狼扑倒凌子岺后,并未对其撕咬,而是用舌头十分亲热地舔她的脸,拱在她身上,一狼一人的在沙地上滚作一团。 凌子岺揪着那头狼的耳朵,在它肥硕的脑袋上撸了几把,那头雪狼便跟个大狗狗似得端坐起来,任由凌子岺折腾它的皮毛,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偏头打量着顾北煦。 而其它的狼都十分规矩地卧坐在一丈外,眼巴巴摇着尾巴看着凌子岺。 顾北煦狐疑地瞧着凌子岺:“它们认识你?” 凌子岺笑了笑,没有回答顾北煦的疑问,反而拍了拍头狼的脑袋,“你们是不是被血味吸引过来的?” 头狼似是能听懂人话,竟乖顺的呜咽一声,点了一下右前爪。 顾北煦这才忆起,毒蝎蛊发作时他吐了血,一时大意忘了掩埋。身处荒漠,处处都是危机,尤其是雪狼的嗅觉异常敏锐,能捕捉分辨十几里外的味道。 凌子岺起身走到顾北煦身边,接过他里的佩剑,收剑入鞘,看着他道:“走吧,有它们护着,今晚能放心睡,明天过塔姆里河。” 顾北煦扭头看了一眼狼群,见这些畜生确实温顺,又瞧了一眼头狼,见它也一双漆黑的眼珠似是不安地紧盯着他。 凌子岺揽过顾北煦的肩膀,朝那头狼开口道:“他是阿煦,自己人。” 头狼这才退了下去。 灌木有限,火堆的火焰已经很小了。再加上雪狼怕火,凌子岺便干脆将火堆熄灭了。身下的毯子不算大,凌子岺便和顾北煦并肩坐在一处。 挥了挥手,群狼便迫不及待地围过来磨蹭着,雪白柔软的皮毛将两个人围在一起。凌子岺伸手摸摸这个,挠挠那个,笑的几分烂漫天真。 顾北煦在一片温暖里,又想起刚才那个差点儿就成功的亲亲,耳后一热,便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抓凌子岺的手,低声唤道:“岺儿” 凌子岺全无防备,懒洋洋躺靠在头狼肚皮上,慢慢扭头看向顾北煦,只见他拉着自己,狡黠笑的甚是好看:“岺儿,我对狼毛过敏,你让我靠着你好不好?” 见他说的煞有其事,凌子岺犹豫都不曾,就点了一下头。顾北煦立刻拨开雪团,靠坐过去,满足的抓着凌子岺那只手不放。 凌子岺低头瞧着顾北煦,又瞧了瞧两只十指相扣的手,微微蹙眉,只觉得有些别扭。 “岺儿,刚才扑你的那只,是狼王吗?”两人靠的近,呼吸气息交织,即便声音低沉也仿佛情人间喃喃,顾北煦笑的温柔,轻声问道。 凌子岺掌心摸过雪狼柔软的肚腹,对顾北煦轻声回道:“不是,它是头狼。” 顾北煦又问:“那它们为什么这么听你的话?是岺儿养的它们么?” 凌子岺轻笑一声,半响才模糊回了一句:“杀了它们的狼王,它们自然以我为王。” 顾北煦一怔。 凌子岺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带过,其中也不知略去了多少凶险。 赶了一天路,两人都有些疲倦,此刻又有群狼环伺,除了保暖,安全也不是问题。于是顾北煦便放下心来,将睡着的凌 子岺小心翼翼挪到怀里,搂着心爱之人满足的闭上双眼。 一夜无梦,再醒已是暖阳东升。 凌子岺睁开眼睛的瞬间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地逃离顾北煦温暖的怀抱。纵使江湖儿女不拘小节,但到底从未跟男子如此亲近过,而且还是自己跟八爪鱼似得扒在人家身上,初醒未行迷糊时,好像还蹭了蹭人家颇为暖和的胸口。 完了! 自己这般睡相,一定被当做轻薄之徒了。 顾北煦则面色委屈,拢了拢自己被蹭乱的衣襟领口,拉着凌子岺的衣袖撒娇:“你昨晚你” 凌子岺登时就清醒了,“我什么都没干!你别乱说,我可没喝酒。” 前世加上今生的相处,顾北煦早就摸透了凌子岺的脾气,是以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以退为进,颠倒黑白,瞒天过海。 “昨晚岺儿说梦话了,”顾北煦指尖从凌子岺的衣袖上滑下来,眨眨眼睛,无辜地说道:“醒来便不能不认账。” 凌子岺只觉头皮一麻,僵住当场。 只听顾北煦自顾自说道:“你说,其实你是喜欢我的;你还说,你要跟我走;还说要我帮你离开” 听到这儿,凌子岺松了一口气,原来说这个。 说真的,她自八岁以后就都是自己独自睡的,从来不知道自己有说梦话的毛病。但顾北煦信誓旦旦的说有,包括他上次凭借梦话从宣城找上徽州城药王谷这事,就相当玄妙! 梦话虽然不可信,但她哪儿知道自己说的是哪句核心秘要! 呃? 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我喜欢他? 梦话? 这 第228章 大梦一场(31)吵架 塔姆里河。 群狼护送两人到了沙漠深处塔姆里河,便自行散去。 隆冬难熬,狂风呼啸,夹杂着零星雪花,河面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层。 此行,凌子岺除了一反常态的穿女装,连随身兵刃都没带。 顾北煦记得她前世是惯用软剑的,这趟出来,走的都是人迹罕至的戈壁,山川,荒漠,他便猜测,应该不是来杀人的,应该也不是来寻宝的,排除一堆的可能,顾北煦就真的猜不出她到底来西北做什么。 凌子岺敛了裙摆,身子轻飘飘落下马背,朝顾北煦吩咐道:“将马拴好,我们走冰层。” 顾北煦耳听北风呼呼,再观冰层的颜色,觉得承载两匹骏马应该完全没有问题,为何岺儿要将马留在岸边,难道他们渡河后,剩下的路程要徒步走。 见顾北煦愣着没动,凌子岺不耐烦的催促一声,“快点!” 闻言,顾北煦只好也从马背跃下,将两匹马拴在一起,寻了块岩石压住缰绳。 凌子岺率先走上冰层,顾北煦跟在后面,入目皆是白茫茫的雪野,与天边连成一色。 顾北煦自从以梦话为借由,逗得凌子岺面红耳赤羞恼不已后,已经半天不敢跟他讲话了。顾北煦得了趣,丝毫没有良心,也不加收敛,是以跟在凌子岺身后,言笑晏晏地又开始撩拨小凌首领。 “岺儿,你说这冰层结实吗?万一我们要是掉下去了,虽说咱俩内力深厚,可这大冬天的,冻着了也不是小事儿哎岺儿,等等我” 顾北煦笑的春风得意,眼看着前方的岺儿走的飞快,故意立在原地朝她喊道。 听他说的话,凌子岺忽然想起一事,不自觉放慢脚步停下看他:“你会不会游泳?” 顾北煦没想到凌子岺真的认真考虑他提的问题,但他是信口胡诌的,这冰层别说他们俩的,就是过一个先锋营都不成问题,一时愣怔,便顺着凌子岺的话语老实回答:“会吧?” 凌子岺点点头,“那就好,不会也别逞强。” 顾北煦蹙了蹙眉,偏过头轻咳一声:“岺儿,你不会打算去水下吧?” 凌子岺不理他,继续迈开步子往前走。 顾北煦灵敏地嗅到了什么信息,立刻三两步追上去,状似无奈地手臂一伸,拦住凌子岺:“岺儿,我都跟你到这里了,你就别跟我打哑谜了。我们到底去哪里?就算龙潭虎穴你也该提前知会我一声,别让我做了糊涂鬼,下辈子再来找你,不得被你嘲笑” 凌子岺蹙了蹙眉,默了片刻,淡淡道:“你猜的没错,这次的任务就是在这湖面水下。” “啊?”顾北煦一滞,侧目看了看冻得结实的湖面,结结巴巴问道:“捞鱼啊?皇帝是不是当得昏头了?什么什么鱼这么珍贵?要劳你亲自大驾寒冬腊月来捉?” 那语气仿佛,但凡凌子岺敢说出真是来捕鱼,顾北煦能立刻回去打的小皇帝这辈子都不想吃鱼。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眼神蓦然冷下来。 顾北煦低头看她,见她往日水光潋滟的桃花目微微垂着,眼底透着说不出的冷意,干裂泛白的薄唇抿起来多了一些薄情寡义的味道。 他知道自己触了岺儿的逆鳞,心里委屈,面上却不显露,矜傲地抬了抬下巴,冲凌子岺说道:“你不爱听,我也说了。你对皇帝的感情根本就不是爱,简直是丧心病狂的溺爱,你是他师姐,又不是他老娘,凭什么?这么多年,你为他的大业做了多少事,受了多少伤,吃了多少苦,他感激过你吗” “柳煦!你别蹬鼻子上脸,我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置喙?”凌子岺截口打断他。 “凌子岺!我说到你心坎里了是吧?”说到这里,顾北煦突然自嘲的笑笑:“真话不好听是吧?你在他眼里就是一把刀,你清醒点,这么愿意给他卖命,不求回报的付出和傻子有什么不同?到头来感动的只有你自己,这些年,他可曾说过一句“娶你”?” 是他来早了,眼前的人本来该属于这个时空的镇北王。是他他带着前世的记忆,一厢情愿以为拐了岺儿逃离暗卫,过纵情山水,仗剑天涯的日子。是他弄丢了自己的岺儿,回到五年前来抢夺这个时空的凌子岺。 对,有个问题是他一直都不敢面对的,他若和现在的岺儿在一起,那么现在的镇北王呢!前世的岺儿呢! 他是不是应该让所有的事情发展,顺其自然,三年后,凌子岺会遇到镇北王,然后他们的故事才开始。 而自己,柳煦,就如同柳絮一般,该消失在 可他的到来已经改变了这个时空的 秩序,他替她挡下了毒蝎蛊,那么三年后,凌子岺又以什么缘由对顾赫言死心绝情,说走就走呢! 没有了缘由,是否凌子岺就这么一直与顾赫言纠缠下去,直到身死魂消的那一天,再没有与镇北王的任何交集。 他的到来,他所承受的,岂不是一切都成了笑话。 想到这里,顾北煦觉得心口一阵悸动,毒蝎蛊似有所感,身子一顿,再开口语气有些轻渺:“我回去等你。” 言罢,顾北煦转身,闭了闭眼,将所有情绪压在了心底,暗里缓了一口气,迈步于湖面冰层朝来时的路上走回去。 凌子岺一脸惊诧。 看着顾北煦有些飘逸嫡仙,寒风中不太真实的背影。凌子岺微微眯了眯眼,指尖蜷了蜷,沉默半响,终于忍不住摇头解释道:“不是捞鱼,这件事跟顾赫言没有关系,是我自己造的孽我自己来平。” 风声在耳边呼啸,已经走远的顾北煦注意力全在运转真气抵制毒蝎蛊上,是以并未听见凌子岺后面解释的话。 待他有所察觉时,凌子岺已经劈手夺走他手中的佩剑,“仓啷啷”一声刀剑出鞘。 顾北煦就看见,自己的佩剑在岺儿手上挽了个漂亮飒姿的剑花,刀尖无声无息直插冰层,真气氤氲,手腕一转,凌子岺便劈开好大一块冰。 凌子岺收剑入鞘,将佩剑远远抛给顾北煦,手指翻飞,棉衣外袍一脱,“噗通”一声就跳进了冰窟里,瞬间冰层下面的水就漫了上来,波纹荡漾,哪里还有那抹俏丽的身影。 顾北煦一惊,佩剑便掉在了冰层上。 “岺儿!!” 第229章 大梦一场(32)地宫 “噗通” 顾北煦连犹豫都没有,棉衣也没脱,就直接跳进了冰窟里。湖水刺骨冰寒,顾北煦一窒,下水前提着的一口真气差点儿被冲散。 裹了水的棉衣令身体沉重,好在顾北煦水性颇佳,很快稳住身形,临危不乱地观察起水下的环境。 越往下沉,水流越湍急,他内力精深,一时闭气还不至于有危险。可是水里视物距离有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凌子岺的身影。 难道是沉到水底了?胡闹!简直是 过了片刻,顾北煦勉力沉到水底,正在四下搜寻。忽然,一股激流旋涡涌来,顾北煦全无防备,瞬间就被巨大的拉扯力携裹的不见踪影。 体力不支晕过去前,顾北煦想:要是能和岺儿一起长眠这湖水之下,也算同命鸳鸯了不是。 可惜,天不从人愿,顾北煦这只鸳鸯还是醒了过来,而且一张开眼睛,就被另一只鸳鸯骂了一句:“蠢货!你跟下来做什么!” 顾北煦委屈的眨眨眼,坐起身来才发现,身处一个石洞之中,打量一番,颇有些古墓的建造装饰风格。 他身上的湿棉衣已经被换下,穿了一件暗卫规制的锦缎乌袍,腰身束着暗红腰带,腕上扣着软皮护腕,瞧着十分利飒。再看凌子岺,也换了同等服制的衣服。 至此,顾北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凌子岺这趟出来的目的地就是这湖水之下的古墓。 然,见他醒来一副失魂落魄,茫然不知的模样,凌子岺更生气,忍不住上前一步指责叱道:“说话!别以为你不说话就没事了,刚才多危险你知不知道,不清楚水下的门道就敢贸然下来,你是不是唔唔唔” 顾北煦仰仗身高的优势,将面前喋喋不休的小人一把圈在怀里紧紧箍住,直接以口勿封缄。 悸动不安的心终于落在了实处,顾北煦喟叹一声:便是死在此刻也值了。 古墓里常年不见日光,石壁上镶嵌着价值不菲的夜明珠,莹莹幽幽的光泽照亮了四下静谧,脸红耳赤的啧啧水声在耳室中清晰可闻。 不知过了多久,顾北煦才恋恋不舍地放开快要窒息的小人儿,不由忍不住发笑,跟前世一模一样的还是不懂的换气。 等凌子岺喘匀气息,手软脚软地回过神来,她已经被某人圈在怀里抱了不知多久。 “混蛋!”凌子岺甩手就是一耳光,打完就飞快地逃出耳室,连看顾北煦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良久,顾北煦才缓缓动了动,擦去嘴角的一丝血迹,忽然笑了笑,闭上眼睛又躺回那石板上。 前世,他第一次亲她,就挨了一掌,吐了血。 今生,他又是第一次亲她,挨了一耳光,也见了血。 看来,岺儿这暴烈的性子天生就是他的克星,专为降他而来。 可心上人的味道太美妙了,纵是再重来无数次,他还是甘之如饴。 这一觉睡得太沉,等顾北煦再醒来,不知时辰日月,身上却盖着一床泛着潮味儿的新棉被。 石榻冷硬,顾北煦掀开棉被起身,只觉脖颈和后背一阵酸疼,他抬手揉了揉,看清耳室的石门方向,便径直走出去寻凌子岺去了。 从耳房走出,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便走到一处类似祭坛的开阔的地方,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再沿着阶梯一路蜿蜒而下,石壁上的夜明珠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颗,这么一颗一颗的数下去,竟抵得上两个城池的财力。 顾北煦瞧着疑惑:难不成这古墓是用来储藏夜明珠的? 长靴踩在阶梯发出有规律的哒哒声响,砸在静谧的甬道里,再配上幽幽光华,给顾北煦一种错觉,仿佛脚下的阶梯永无止境,整个古墓只有他一个人。 “岺儿?”顾北煦轻轻唤了一声,甬道里便传出极弱极弱的回音。 莫名的,顾北煦有些沮丧。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执拗的人呢?要是凌子岺真的决绝狠戾地抛下他,他一个人在这个世界要怎么样啊! 黑暗令他小心翼翼,患得患失,亲见过岺儿的凉薄,想起她最初眼底的憎恶,在这黑暗里被无限放大,明明是他选择的路,心里却让绝望一点点充斥占满。 原来,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始终最怕的,就是岺儿丢下他一人在世间。 顾北煦在台阶上坐下来,头低低的埋进臂弯里,默默忍受着情绪的失落。 “嘶嘶嘶嘶嘶” 怪异的声响突然从甬道尽头响起,顾北煦疑惑的抬起头,收敛了情绪,往声音发出的位置瞧去。 离他不远的地方,盘缠着一条碗口大的黑鳞巨蟒,两只发亮的眼睛正幽幽地看着他。 顾北煦坐着没动,他跳进河里的时候,佩剑就丢在了外面的冰层上。此时手无寸铁,要想从这逼仄狭窄的甬道里战胜这条畜生,恐怕得费些功夫。 此时,远处的黑鳞巨蟒缓缓动了,嘴里吐着信子,头慢慢降下来贴着地面,身形虽大,却也灵活地原地扭身,竟然放弃了眼前的猎物,默默地游离走了。 凌子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顾北煦身后,眯着眼睛打量了坐在台阶上的男人一番后,缓缓启开又轻又薄的浅唇,诘问道:“怎么?吓傻了?” 顾北煦转过头,眼眶泛红,墨色星眸满满的委屈和可怜。白皙俊逸的面庞上还隐隐红着几道印子,此刻再配上眼睫上的点点水雾,竟多了几分朦胧破碎感。 凌子岺心里一紧,不自觉的呼吸一滞,心口不知为何竟隐隐疼了起来。 “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顾北煦茫然回首看了一眼凌子岺,又默默低头埋进臂弯里。 这番伏低做小的模样着实吊的凌子岺不上不下,她整个人懵了,机关算尽,杀人无数的刺客头子,哪儿见过这么撒娇起来要人命的男人? 要命! “我几时说过不要你了?”凌子岺叹气,挨着顾北煦坐下来,犹豫了半响,才伸手推了推他:“跟我回去吧,再走下去就到蛇祖宗的老巢了。” 伏在臂弯里的人没有动作。 凌子岺伸长手臂揽住他的肩膀,稍稍用力想将人扶起来。结果顾北煦巍然不动,甚至甩脱开搭在肩上的手掌,倒像是孩子般赌上气了。 “你到底起不起?”凌子岺本就没什么耐性,看着顾北煦一字一顿道:“是不是想喂蛇?” 第230章 大梦一场(33)摸金 顾北煦咬着后槽牙抬头,状若凶狠地瞪了凌子岺一眼,起身就往台阶下迈步。气得凌子岺直接一把将人扽住,揪着后衣领就往回拖。 小兔崽子,还治不了你了! 一路顾北煦也不挣扎,任由凌子岺将他甩到先前那间耳室的石榻上。他本就生的极为俊美,此刻眼眶红的更像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饶是再冷心薄情的凌子岺对上这么个闹心的主儿,也不由自主地软下心肠,好言好语地哄着:“好了,别气了,没有不要你。我这不是看你睡着了,走开一会儿嘛” 说到这儿,凌子岺顿了一下,瞧了一眼顾北煦因咬牙而微微鼓起的面颊,放低了语气道:“蛇不是我放出来吓你的,是你闯入了它的领地,再说你身上有毒蝎蛊,一般毒物它靠近不了你的,别气了啊?” 听着耳边温言细语的解释,顾北煦绷紧的情绪才渐渐缓和下来。他并不是怕一条畜生,只是在一片黑暗里迷失了方向,失去了岺儿这道唯一的光。 顾北煦还是觉得委屈,睁着双眸,一瞬不瞬的盯着凌子岺,带着浓浓的鼻音撇嘴道:“你打我?” 秋后算账,这叫。 凌子岺眼神沉下来,又气又好笑:“为什么打你,你心里没点儿数么?” 顾北煦眨了眨眼睛,耍赖道:“没数!亲都亲了,动手打人就是不对!你要觉得吃亏,不然你再亲回来!” 凌子岺连眉目里都浸润着怒意:“你再敢说一遍试试?信不信我再抽你!” 顾北煦知道凌子岺火爆脾气,自认理亏,手指蹭了蹭鼻间,咕哝一声:“那你轻点儿别打脸行不行?” 言罢,顾北煦闭上眼,抬了抬下巴端的是慷慨就义,乖顺的不像话。 这一巴掌,凌子岺是无论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只听凌子岺冷哼一声,道:“以后再犯,决不轻饶!” 又凶又冷的语气听得顾北煦心中一暖,俨然变了滋味儿。于是他忙睁开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是,凌首领大人!” 凌子岺默默翻白眼。 为了防止把小岺儿气出好歹,顾北煦忙假意天真地转移话题,问道:“刚才的大蛇是怎么回事啊?这地方怎么会有蛇?” 凌子岺哑然笑道:“做什么?又开始瞎打听?” 顾北煦挑起眉,一双墨眸如深渊不见底,声音依然低沉磁性,却透着十足的坚定:“早晚我会扒下你身上这层皮,远离药王谷,让你安安生生跟我过日子。” 这样的话,从柳絮这个人一出现,就一直再不停的重复,如今听在凌子岺耳中倒也习惯了。 凌子岺沉默了半响,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是我?” 顾北煦唇角扬起一抹笑,呢喃细语一般叹道:“岺儿喜欢甜食,喜欢阳光,喜欢自由自在,喜欢心之所向即安然的生活,喜欢田园牧歌,喜欢仗剑天涯岺儿不该是现在这样” 凌子岺苦笑,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别人看不出来,难道你也看不明白么?” 顾北煦素来温润内敛的双眸亮了起来:“有什么不可?你只是他的臣下,又没将此生卖给他。如今天下安定,四方臣服,百姓安居乐业,他做他的皇帝,你退隐山林有何不可?还是说,你心里还做着孩童时期不切实际的妃嫔大梦” “柳煦!”凌子岺被劈头责骂的懵了,不得不出言打断他:“你以为,我做这些,就是为了做他后宫的女人?” “难道不是吗?”顾北煦不依不饶的质问。 “你以为我愿意贪图这位置之上的尊荣富贵?”凌子岺头疼地闭上眼睛,只觉胸口沸腾,真气乱窜,咬牙强压着内息,道:“天下众生皆苦,不过是一人苦和人人苦罢了。他不止是我的师弟,还是这渊国的君王。老皇帝留给他的是满朝迂腐顽固的老臣,战乱四起的边境,和空无一物的国库。满目疮痍的国家交到一个仅十五岁的少年手上,你让他怎么办?” 凌子岺弓着背用力按了按心口,顿了顿,再次开口轻笑一声:“他登基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国库里所剩不多的钱物,全部充作军饷给了边境将士。国家日渐衰亡,他愁的整夜整夜睡不着。为了在最短的时间筹集最多的军饷,他亲自带着药王谷的弟子做了摸金的低贱行当。” “药王谷的弟子太多太多死在了摸金墓穴里,就连他也是几次死里逃生。后来,我们发现了这个葬在湖水下的地王宫,耗时一年的时间,死了不计其数的人,才将这里改造成如今这样。” “当年我们离开后,正值西北五胡联盟初期,蒯与衍能力有限,尚且不能完全抵挡五 胡的铁骑兵团。我便命人将大量毒物养在这处地宫,设计了精巧的机关。只要地宫里的毒气一旦泄露到湖水里,西北这片地方千百年就再长不出一颗植物。” “你不是一直都好奇,为什么带你千里迢迢到这里?”凌子岺当下微微一笑:“去年西北大捷,五胡联盟彻底瓦解,这些随时能给西北带来生化灾害的毒气自然需要人来销毁,否则这北境来之不易的和平,岂不是功亏一篑。” “像这样的谋划安排还有很多,暗卫这些年竭力布局,势力遍布朝堂,江湖。没有培养出更合适的继承人,我作为暗卫的首领,岂是一句想走就能走的?” 凌子岺胸中气血翻涌,难以自持的说了许多,顾北煦惊了又惊,尽管历经一世,他知道凌子岺身上有许多隐秘的过往,她不说,他便选择从来不主动过问。 他已经有些理解为何凌子岺明明内伤沉珂,日日遭毒蛊反噬也从不在意,原来她心里承受的要比身体承受的痛苦多的多。 他一直以为她只是权利的屠刀,却如今看来,无论是之前单枪匹马摧毁南疆药奴,还是今日销毁地宫生化毒气,在她心中,始终天下大义为先。 恐怕她这些年,心里始终无法释怀的是,那些义无反顾追随她的师弟们,那些在这条路上惨烈牺牲的年轻弟子们。所以她才会经常噩梦,唯有自苦才能减轻内心的痛苦吧。 顾北煦也不知怎么才能安慰她,只得靠近了,扶着她在石榻坐稳:“岺儿,对不起,我说话过分了我”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凌子岺自嘲的笑笑:“这些年,我知道他太多秘密,也想过自己的下场呵呵命数使然,我奈何不得。” 至此,顾北煦再无话可说。 第231章 大梦一场(34)冷香 从西北回来后,顾北煦对待凌子岺的态度,较之前的沉稳了许多。 菘蓝瞧在眼里,以前整天在师姐面前刷存在感的柳煦,如今在药王谷倒是安分许多,想来是在师姐哪里没讨到好处。早知必有今日,菘蓝也有心理准备。 而一旁跟白芨划拳喝酒的顾北煦哪里知道菘蓝心中转的这些念头,见他自斟自饮,望着自己的目光中至多探究,恐怕此人对他的戒心依旧未消。 其实,这些天顾北煦想了许多,当初他来到这个世界,便一门心思想拐了凌子岺过他们两人的逍遥日子。却从未关心过,凌子岺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眼下,他也想开了。凌子岺不想走就不走,大不了他陪着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将药王谷当做家也未尝不可! 至于什么别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 整个药王谷环绕着经年不去的药香,顾北煦仰躺在一片雪地里,双臂交叉着枕在脑后,盘算着临近新年的日子。 凌子岺循着那股子冷香气息找到后山,瞥见了雪地里的一抹藏青身影。 不知什么时候起,凌子岺的目光开始有意无意地追寻顾北煦的背影。那份内敛的心意在不知不觉中盘根错节缠绕沉沦。 这几日少了顾北煦在身边吵扰,凌子岺竟有些不太适应。往常这人知道她今日回来,早就围着她叭叭叭叭说个不停了。 凌子岺以为他出谷去了,没成想,躲到后山清净来了。 “你身上还有伤呢,怎么躺雪地里了?”凌子岺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北煦。 顾北煦躺着没动,淡然一笑:“岺儿?” 凌子岺见不得他穿的单薄躺在雪地里,遂上前向他伸出手要拉他起来:“怎么?还不想起啊?” 顾北煦见她伸手,笑盈盈的也抬起手臂去够凌子岺的手,冷不防一施力,将人拽的往前一扑。 凌子岺并未设防,顺着惯性砸在顾北煦身上,砸进一个冷香馥郁的温热胸膛。 “岺儿一回来就投怀送抱的,是不是想我了?”顾北煦将人圈在怀里,薄唇贴着她的耳畔低低笑问。 “柳煦!你放开!”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羞的,凌子岺眼睛一下子就红了,手脚并用去推顾北煦。 天高云淡,佳人在怀,顾北煦却轻叹一声:“是不是不喜欢我身上的味道?”说着说着他又清了清嗓子,“我也不喜欢,一个大男人整日香喷喷的” 凌子岺心头一跳,自然明白顾北煦说的是毒草半边月侵蚀经脉肌骨而散发的幽冷香气。 “年后我安排好了,陪你去南疆寻巫医。”凌子岺说道。 顾北煦轻轻放开凌子岺,伸手拂去她发间的雪花,动作温柔,目光深情。凌子岺似被蛊惑一般陷入那双墨色的深渊里。 “岺儿,我好想你”沉默了片刻,顾北煦又仿佛极累的闭上眼睛,轻轻又唤了一声:“岺儿” 不知怎的,凌子岺心里一下子酸涩不是滋味儿,如同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耳边这声轻喃无一不再提醒着她,柳絮口中这般深情呼唤的“岺儿”绝对不是她。 此生此世,她都不会是柳煦心底的那个人。凌子岺这么想着,视线一直落在虚无处,又觉得自己这是怎么了,无端端矫情起来。 脸上一凉,猝不及防。顾北煦从雪地里起来,手上捧了雪故意扬上她。 凌子岺顷刻间便醒了,她本就是凌子岺,前世今生如何,有什么好纠结的。 迎面而来的微风将顾北煦两鬓的发丝吹得扬起,言笑晏晏端的是面若桃花,凌子岺脑海中忽然想起西北塔姆里河地王宫里,那个狂乱情迷的口勿 稍纵即逝,她怔怔得想:难道自己也对他动了心? 赶不巧的,菘蓝从后山路过,就看见了天际一色白里,师姐和那个叫柳煦的护卫在雪地里你追我赶,笑闹成一团。 幼稚! 菘蓝走后,白芨又路过。 他倒是没菘蓝那么多心思,见师姐这么开心,他也爽快地一撸袖子,亮着一双眸子奔上去加入。 闹着闹着,原本和师姐一个战营的白芨,渐渐被顾北煦和凌子岺追着打。 雪地里扬起一阵又一阵的白雾,洋洋洒洒的雪花飞溅,三个人玩的不亦乐乎,最后累瘫了齐齐仰躺在雪上。 顾北煦将凌子岺从地上拉起来,动作自然地替她整了整衣襟,笑道:“回去换身衣服,仔细别受寒了。” 凌子岺难得听话的点点头,裹紧外袍离开后山。 顾北煦怔怔地看着她渐渐消失的背影,直到 白芨的胳膊搭上他的肩膀。 “柳煦,你是不是喜欢师姐?”白芨顺着顾北煦的视线看过去,白茫茫一片的雪景,哪儿还有凌子岺的半点儿身影。 顾北煦听了不禁一笑:“连你都看出来了,药王谷恐怕人尽皆知。” 白芨嘴快不过脑:“那师姐知道吗?她怎么说?” 顾北煦从善如流,道:“不知道。” 闻言,白芨神情一滞,歪头看向顾北煦,嘴唇翕动:“虽然我知道师姐喜欢二师兄,可我看师姐跟你在一起更开心” “是吗?”顾北煦眉眼温柔起来,笑道:“只要岺儿能开心,我就不算白来这人间一趟。” 白芨却皱着眉头,一惯憨直的脸冷肃下来,直直盯着顾北煦,口气十分郑重:“柳煦,我老白佩服你,敢跟皇帝抢女人的,你是头一个。不过师姐这些年也挺苦的,能有一个人照顾她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要你对师姐好,我就支持你们在一起。” “多谢。”顾北煦发自肺腑,当下展颜一笑。 白芨伸手打了他一下:“好兄弟,说这个干什么!走,喝酒去!” “还喝?昨天不是你说存货都喝完了?”顾北煦不记得前世白芨嗜酒啊,难道是因为菘蓝不善饮酒,所以他成了现成练酒量的了? 白芨满不在乎道:“那就下山去买,反正快过年了,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宽松宽松。对了,这次买酒钱你出,我的月俸被菘蓝借走了。” 顾北煦无奈:“行,我出。” 白芨咧嘴一笑,露出齐口的白牙:“好兄弟!” 两人对视一笑,哥俩好的勾肩搭背下山去了。 第232章 大梦一场(35)美人图 临近农历新年,药王谷给弟子们放了寒假。 凌子岺无事可做,便整日赖在自己小院里睡大觉。顾北煦偶尔去送饭食,替她整理整理房间,有时候会陪她说会儿话,有时候干脆就安静的呆着。 凌子岺早就计划好,新年过后,二人就动身前往南疆拜访巫医,先治好顾北煦身上的毒蝎蛊,至于其他的什么,走一步看一步吧。 午睡醒来,凌子岺睁开眼睛,便看见了在案几前执笔端坐的顾北煦。 香炉袅袅,顾北煦低垂着眉目,专注的在纸上勾勾画画,凭着自己的印象,又重新画了一幅美人背影图。 凌子岺指着画上的女子问道:“她背上的彼岸花和你脸上的是一样的。” 梦回往昔,顾北煦目光柔柔的落在画上,轻叹道:“这是岺儿前世的模样。” 凌子岺诧异:“我为何会在身上纹这个?” 顾北煦轻轻摇头,指腹轻轻摩挲过画上女子肩背蝴蝶骨上的彼岸花纹,心里莫名痛了起来。 见他迟迟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画上的女子出神,凌子岺眼神微闪,不由道:“她爱你吗?在你那个世界,她爱你吗?” 顾北煦勾起唇角,抬眼看着凌子岺,笑的温暖:“她就是你,你也是她。” “可中间毕竟隔了五年,阿煦,你真的能分得清楚,现在的我和未来的我么?”凌子岺说这话时感觉心里某处地方又微微抽疼起来。 顾北煦摩挲画纸的手一顿,沉默了半响,才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岺儿,不管你怎么想,我对你的心从未变过。” 凌子岺如自嘲般,身形不稳地后退,瞧着桌上画工精巧的美人图,仿佛一道无法逾越的沟渠橫膈在两人之间。 忽而,她又疯狂上前,一把抓起桌上的画纸,当着顾北煦的面,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撕碎了它。 顾北煦的瞳孔在转瞬间不可名状地睁大了 “你既然爱的是我,又为何对着我画未来的我?你既然是从五年后回来的,如果她也来这里找你呢,你又该置于我何地?那时我又该当如何自处?顾北煦,透过我,你究竟在看谁?!” 凌子岺眼里噙着泪,将手里的撕碎的画纸甩到桌上,深深望着他,和着泪光声声质问。 这是第一次,凌子岺连名带姓的叫出“顾北煦”这三个字,也相当于间接的承认了“柳煦”就是“顾北煦”的事实。 对于暗卫来说,调查一个人的身份过往简直是常规业务之一。 眼前的人不止样貌与当今的镇北王相似,就连说话声音,走路姿态,武功路数都一模一样,“柳煦”这个身份骗骗别人还行,巧合多了,凌子岺便也潜移默化接受了顾北煦最初那套荒唐的说辞。 可是,身份能接受,感情呢?谁知道他究竟爱的是他心里的岺儿,还是眼前这个凌首领大人呢? 罢了,她自己本就不是自由之身,纠结这种问题,不觉得太可笑了么?就算彼此相爱又如何,既然无法在一起,不如薄情一些,好过陷的更深。 凌子岺抬腿就走,她看不下顾北煦眉目轮廓深刻清晰的脸上,那双透着几分脆弱破碎的眼睛,她怕她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动手杀人。 身后,在凌子岺看不见的地方,顾北煦却轻轻的笑了,修长的手指捻起桌上一片一片的画纸,幽幽叹道:“原来小岺儿对待感情这般偏执,早知道这么容易吃醋,本王何必受那些苦头。” 到了晚饭时间,凌子岺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顾北煦如往常一样给她送饭过来。下午的事情她是过于激动了些,事后想想,那幅画顾北煦应该画了很久,她怎么就二话不说给撕了呢! 此时的凌子岺恐怕还没意识到,杀人如麻的刺客头子居然为了毁掉一幅画而心生愧疚。 晚饭是白芨送过来的,见了凌子岺,便絮絮叨叨地朝师姐抱怨,说什么菘蓝带着柳煦下山逛春风楼去了,嫌他没银子不带他此类的等等。 春风楼? 炸然闻听此消息,凌子岺只觉心脏都漏跳了一拍,随即像是被火舌撩到了猫儿尾巴,气得拍案而起。 顾北煦居然敢去青楼妓院! 白芨瞧着凌子岺满身杀气的飞奔而去,幸灾乐祸的在后面憋笑。 柳兄,你自求多福吧! 菘蓝一直看不惯柳煦,尤其见他有事没事纠缠着师姐,他那点儿心思唯恐谁不知道似得。虽然菘蓝也对二师兄颇有微词,可他认定师姐和二师兄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凭什么师姐要便宜这个来路不明的骗子。 所以,再想方设法分开二 人的路上,菘蓝可谓是孜孜不倦。 菘蓝拿着白芨的银子,请顾北煦逛女人窝,美其名曰,带他出来见识见识。 前世到现在,顾北煦自从认识了凌子岺,可是再没进过这种灯红酒绿的地方。乍一被菘蓝拽进去,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每一寸皮肤都写满了抗拒。 奈何菘蓝实在太热情,这本就是个圈套,好在顾北煦也藏着不语外道的小心思,便将计就计,表面随意应承,耳朵却仔细竖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凌子岺准时准点的出现,一脚就踹开了春风楼的大门。 彼时凌子岺穿着一身湛蓝男装,面上一派冷然肃杀,手上虽未持任何兵刃,但周身冷冽的气质震慑的一屋子的莺莺燕燕不敢吱声了。 菘蓝侧目,小心觑了顾北煦一眼,优雅起身绕过身前的姑娘,迎着师姐就笑意吟吟:“公子怎么来了?可是找” 没等菘蓝一句话说完,就觉得脖颈一紧。 凌子岺掐着菘蓝的脖子,勾唇邪笑,下一刻,菘蓝就飞了出去,后背直直撞上满桌的鲜果菜肴,姑娘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呈时噼里呯啪,桌子四分五裂,酒液菜肴撒了一地。 “滚!!” 凌子岺冷冷吐出一个字,往日水光潋滟的桃花目满是阴鸷的暗色。 菘蓝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后背的钝痛,朝姑娘们使了个眼色,一屋子的人立刻做鸟兽散。 “岺儿你听我解释,是菘蓝带我来的,我什么都没干我” 第234章 大梦一场(37)盛怒 凌子岺素手轻按在顾北煦直打颤的胸口,声线柔和道:“紧张什么?我听说,青楼的姑娘都会这般绑人,还有红烛泣泪什么的,阿煦可玩过啊?” 顾北煦一瞬不瞬的僵住。 在他的印象里,岺儿对男女床笫之事一向单纯的很,尽管前世两人相识于青楼,但她却极不擅长与女子打交道,这些东西也不知她从何处知来的。 很快,顾北煦就再也绷不住了。 眼见着凌子岺冷凝着神色,手里捻着一根点燃的红烛慢慢靠近床榻,居高临下地瞧着他里衣松散的胸口,用那一双暗沉潋滟温柔小意的桃花眼。 “阿煦别乱动,你懂得,我下手没轻重的” “岺儿,别” 顾北煦摇着头咬着唇,抑制不住身体的打颤,他手脚被缚,凌子岺亲自绑的,他也不敢用上内力去挣。 此刻床上的青年里衣半褪,仰躺在一片浅蓝床单里,玉瓷一样的皮肤好似带着某种蛊惑,眼尾薄红的一尾彼岸花,为着月色更添妖异。 凌子岺越走越近, 越走越近, 越走 顾北煦想过,他这一世与岺儿的成亲之日,想过他和岺儿这世的洞房花烛,更想过两人的爱情结晶,他吸取上一世的经验教训,务必在这一世给足岺儿对婚姻的所有美好幻想。 可眼下这番场面是他从未想到过的。 他没想到,岺儿这样的女人吃起醋,生起气来,是专要人命的。 顾北煦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理智告诉他清醒一点,事态再发展可就严重到不可收场了。可他现在真如岺儿所言,任人鱼肉又不敢反抗。 就在这时,顾北煦纷乱的大脑被迫摆停,心口一窒,只觉一股阴寒的冷意从经脉翻涌,熟悉的感觉如约而至。 子时已至,毒蝎蛊又做妖了。 顾北煦从来没有在这一刻,这么庆幸遇见毒蝎蛊! “岺儿” 顾北煦费力的抬起眼皮,一张脸苍白血色全无,看向床榻边手执红烛的一袭蓝衣美人。 淡淡月光入屋,凌子岺将手里的红烛放在床头的烛台上,好整以暇的坐在床榻边,定定的看了顾北煦半响,才伸手解开了绑缚他的腕带。 一得自由,顾北煦立刻起身打坐,运指如风,迅疾点了自己身前几处大穴,抱元守一,闭目调息。 他知道今晚惹恼了岺儿,必不敢再像从前一样装柔弱博她心软,此时毒蝎蛊发作,他只能凝神运气,以内力相抗,熬过子时,再跟岺儿道歉认错。 可是凌子岺盯着他看的眼神犹如实质,乱了他的心弦,呼吸和心跳根本不是他能控制的,越想凝神却越办不到,体内的真气四处乱窜,携裹着蛊毒的冷寒,如同淬火利刃撕裂经脉,疼的他气息不稳。 “嗯”终是没抑制住一声短促的痛吟,顾北煦咬紧下唇,被喉咙里的上涌的血腥气呛咳了一声,他忙歪着身子用手去捂,匆忙下了床榻,弓腰往屋外跑。 打坐调息不专心,乃是武者大忌。 顾北煦扶着连廊柱子,只觉眼前发黑,头一阵阵眩晕,脑子里更是一片混乱,在月光的映衬下,脸色苍白的可怖。 听着院外传来顾北煦隐忍辛苦的呛咳声,凌子岺再也坐不住了,抄起一件屏风挂的狐皮大氅,出去将只穿一件单薄里衣的人弄进屋来。 凌子岺给陷入昏迷的顾北煦搭了脉,喂了固本培元的丹药,心知他经脉受损一时半刻怕是醒不过来。 夜更深了,凌子岺点燃了竹楼小院所有的灯烛,又寻了炭盆给每个房间都燃了银炭,好像只有这样才能驱散心里的冷寒。 她也不知道自己今晚是怎么了,单单只是听说柳煦去了青楼就如此失控。可从前白芨菘蓝不是也去,自己怎么从未像现在这样在意 身为药王谷的大师姐,辅佐顾赫言稳固帝业,她肩上的责任数不胜数,这些年她拼劲了全力,也收获了身边所有弟子下属的尊重。所有人都敬她,怕她,却从没有一个人是真真正正的独属于她。 柳煦出现了,他就像一道光,破开她身边所有的黑暗。尽管他一开始言行举止有些轻薄,但却任何时候,面对她的时候都是强大恣意,宠溺温柔的。 或许是心里空虚的久了,也或许是这些年她对顾赫言那份最初的爱意,早就随着时间慢慢消磨殆尽,这凭空出现的柳煦慰藉熨帖了她冰冷孤寂的人生 这些年,她为药王谷,为皇帝,为天下,她好像就从没有为自己活过,也从没有享受过一个人完完全全的包 容与爱。 她想,她应该是喜欢上给她带来这份意外的人了。 或许,她该培养一个接班人,代替她的位置,肃清朝野乱党,尽除江湖隐患,保他皇位无虞,将她亲手掌控的暗卫交到更合适的人手上。 那时,她卸下一切责任,与他一起,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似乎也是不错的去处。 彼时,她脑海里浮现出柳煦曾在月下说过的话,如今回想起来,竟字字记得清楚。 “阿岺跟我走吧,离开药王谷,离开这里的一切,我们仗剑江湖,浪迹天涯,寻一处世外桃源,开一个杏林草庐,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 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冬听雪 春赏百花 冬听雪 她记得柳煦说这话时的样子,眼睛熠熠生辉,嘴角微微上扬,满脸的幸福向往。 少年不知情滋味,初次动心便要去了她半条命;如今再想起来,又是说不出的惆怅。 东方渐渐鱼肚白,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凌子岺已经守在床榻边上枯坐一夜,起身熄灭房间里的灯烛,她剥了外袍,只着中衣上塌在顾北煦身边躺下。 两人同盖着一条衾被,凌子岺侧着身子瞧了身旁昏睡的人良久,才环着他的腰肢,寻了个舒服的睡姿,靠在他胸前朦胧睡去。 果然,大冷天的,两个人睡觉是比一个人独眠要暖和的多。 至于,顾北煦从昏睡中醒来,感觉到胸膛上柔软温暖的微压感,以及缠着他腰上的纤细手臂。他还是愣了一会儿,一动不敢动。 心里既甜蜜又苦涩,甜蜜的是终于抱得美人归了,苦涩的是怕岺儿醒来翻脸,自己又要受些皮肉之苦了。 第235章 大梦一场(38)幡然醒悟 再美的梦也有醒的时候,故而当凌子岺睡饱了,餍足的眯着眼睛从顾北煦的身上起来,瞧见他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干嘛这幅表情,大早上见着鬼啦?” 顾北煦嘴角抽了抽,心想可不是见鬼了么,还是这么好看的女鬼!心里再腹诽,面上也不敢显出来,他可记得昨晚的事情还没完呢!要不是他毒蝎蛊发作,恐怕不知道要被岺儿怎么折磨呢! 想到这茬,顾北煦一个翻身从床榻上滚下去,歪歪斜斜跪在床榻边,动作整齐划一看起来相当业务熟练, “岺儿,我错了。”顾北煦垂眸低头,乖顺的低低说道。 凌子岺看着顾北煦,良久,眼里便有了一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温柔:“错哪儿了?” 顾北煦一闭眼睛,诚实道:“不该跟菘蓝去青楼。” 凌子岺眯了眯眼,微微沉吟:“你的意思是,不该跟菘蓝去,下次自己去么?” “不不是!”顾北煦瞬间一脸惶恐,感觉自己这回要完,说话都磕巴起来:“岺儿我真不敢了你别别赶我走我错了,你打我骂我都行我” 凌子岺却笑了:“行啦!谅你下次也不敢,否则呵呵” 顾北煦后背一凉,直觉岺儿后面没说出的话,决计不是什么好话!他抬头小心翼翼看向凌子岺,可怜兮兮唤道:“岺儿?” 本是讨好,听在凌子岺耳中却变成撒娇,她眼眸微暗,捏住眼前人的下颌,迫的人不得不仰头,她则凑近了飞速低下头,吻上了那两瓣温软。 顾北煦僵住。 浅尝辄止,凌子岺一双潋滟桃花眼笑出了弯月的弧度,竟让顾北煦恍惚间仿若看到了前世的岺儿。 只听凌子岺在他耳边轻声道:“从今而后,你若负我,我就杀了你。” 兜兜转转,历经两世。 顾北煦又再一次听到了这句熟悉的威胁,几乎痴傻了一般,前世的记忆一瞬间纷至沓来,心里被难以言喻的情绪塞的满满,一时间竟呼吸困难起来。 凌子岺没想到柳煦会有这么大反应,见他的模样又像哭又像笑,还以为刚才的话吓着他了,遂又补了一句:“你若不愿意,大可现在就,唔” 顾北煦再懵也反应过来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将人牢牢地圈进怀里,将凌子岺未尽之言尽数堵在喉咙里。 守得云开见月明,顾北煦终于等到了,等到了心上人的回应。 直到竹林小院外面的敲门声响起,两人才从热烈的纠缠中回过神,近在咫尺的呼吸,唇齿间的水渍,因为激烈亲吻而红润如胭脂的面颊,凌子岺靠在顾北煦怀里,动情的眼神慢慢恢复清明。 “岺儿先躺着,我去开门。”顾北煦替凌子岺掖了被角,在其额上温柔落下一吻,飞快捡起一旁中衣外袍,裹了大氅才出门去。 院门打开,一名药王谷弟子朝顾北煦恭敬行礼:“柳护卫,谷主有事找凌师姐。” 来人一身药王谷弟子青衫服饰,口中唤着师姐,年纪看上去却比凌子岺长几岁,黑沉的眼眸隐约透着狠戾的精光。 这人,顾北煦好像有过印象,是顾赫言的随从侍卫,一直待在药王谷。前世岺儿脱离药王谷后,谷主甄懿镜就提拔此人做了暗卫首领。 鹰不泊! 就是他抓了菘蓝,重伤白芨,药王谷设计围攻岺儿 思及前尘过往,顾北煦也没了好脸色,硬邦邦地道:“首领还在忙,你且先回去吧。”说完,也不待门外人反应,就咣咣关上了院门。 门外鹰不泊暗暗咬牙,心中不忿,只道一个小小暗卫竟敢如此嚣张! 顾北煦回了房间,凌子岺已经起床了,正坐在铜镜前梳理头发。见到他进来,顺口问道:“谁呀?” “一个弟子,”顾北煦走上前,自然的拿过凌子岺手上的桃木梳,替她梳发,“说,你师父找你。” 凌子岺哦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只盯着铜镜里的身影,道:“阿煦,你梳头的动作怎么这么熟练?” “除了岺儿,”顾北煦不紧不慢叹道:“岺儿可不许吃自己的醋。” 笑意一闪而逝,凌子岺又怎么听不出他话里有话,嗤笑着说:“不就一幅画么?你以为我这么小心眼的?” 顾北煦微笑地瞧了铜镜里的人一眼,故意略带惋惜的调侃:“是是是,凌首领是什么人啊?是小可班门弄斧,画功哪儿及得上真人万分之一的美妙啊不若,下次,岺儿也让我画一回,可好?” 凌子岺神态自若: “那我可没那耐心劲儿,一动不动的杵在那几个时辰,就为了让你画个画像。” 顾北煦忙笑着解释:“岺儿陪着我就好,你的一颦一笑皆在我心里,什么时候都不敢忘。” “哦?记性这么好的,”凌子岺起身走到案几前,铺开一张白纸,朝顾北煦说道:“过来,考考你。” 顾北煦瞧着她梳理了一半的头发,无奈地放下手中的桃木梳,边走过去便说道:“怎么这么急,头发还没梳好呢” 凌子岺道:“废话少说,来,坐这儿。” 顾北煦不知道凌子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听话的坐好,见她动手研磨,他便拿起一旁笔架上的狼毫。 凌子岺眸光微动,望着顾北煦,轻轻一笑:“把治疗毒蝎蛊需要的药材都一一写下来。” 顾北煦愣怔:“啊?” 凌子岺目光柔和,点点头,道:“药王谷有专门收藏奇珍药材的库房,你尽管写,到时候我们去南疆寻巫医的时候顺便带上,早点儿解了你身上的蛊毒,你也能少受些苦楚。” 顾北煦捏着毛笔的手指微颤,深深地望着她,仿佛要将人摹刻在眼底,只听凌子岺继续说道:“今日回去,我就带你去拜见师父。我们既已相互终身有托,禀明师父,示告药王谷上下,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等从南疆陪你寻医回来,我再选一个接班人培养好,就退出暗卫,同你成亲,离开药王谷,过我们自己的逍遥日子。” 泪盈于睫,顾北煦胡乱地抬起手,抓住凌子岺的手腕,掌心相抵,十指紧扣,长睫颤抖着,水珠便悄悄滚落,“岺儿你你终于肯了。” 第236章 大梦一场(39)私定 凌子岺笑了笑,撑起上身,隔着笔墨纸砚的案几桌,凑上去柔柔的吻去那点温软的潮湿,轻轻道:“没办法,阿煦说过的话太蛊惑人心。” 顾北煦疑惑,他说的话太多,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是哪句入了心上人的青眼。 凌子岺眨一眨眼,慢慢解惑,道:“阿煦说,要带我仗剑江湖,浪迹天涯;还说要同我开一间杏林草庐,春赏百花秋望月,夏沐凉风” “冬听雪。”顾北煦情不自禁的截口道:“你唤我一声阿煦,我念你一声岺儿,一生一世,晒着暖阳,岁月静好,不负人间。” 凌子岺陷在冷香馥郁气息中,长发交缠,相依而坐,如燕还巢。顾北煦搂着怀里的人,亲了又亲,心头化作阵阵涟漪,软得不行,又硬的发疼。 天下偌大,岺儿,上辈子我们还没好好看过呢! 顾北煦凭着前一世的记忆,将他所知道的药名全都默写了出来。 凌子岺仔细看过,其中几味稀缺药材,据她所知,确实在药王谷收藏了百年之久。还有一些,只能皇宫大内才有,这个只要她开口,倒也不难。剩下的就是一些连她都从未听过见过的异域药名,估计只能找到南疆的那个巫医才能解决。 两人一回到药王谷,凌子岺就带着顾北煦去见了师父甄懿镜。 对于柳煦的出现,甄懿镜似乎并不意外,在听完凌子岺说明来意后,他悠悠地吹散茶汤中的热气,小酌一口,掀着眼皮打量了柳煦一眼,道:“你们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师父老了,管不了你们了,往后且行且珍惜吧。” 凌子岺听不出师父话里的意思,她也不想明白,反正从小到大,她决定的事情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行。 顾北煦却玲珑心思,他知道眼前这位甄谷主绝不像表面看上去这样,闲云野鹤不问世事。很多事如果不是他在背后推波助澜,单凭一群少年孩子,短短十年,如何能撑起渊国的半壁江山。 “谷主放心,柳煦对子岺爱护之心,天地可鉴。您是子岺的师父,亦就是柳煦的长辈。请您放心将子岺托付给我,从此刻起,只要我柳煦活着,决不让岺儿受半分委屈。”顾北煦字正腔圆说完一套场面话,末了瞧了跪在身旁不远处的岺儿一眼,微微一笑,像在安抚。 甄懿镜端坐在太椅上,不紧不慢地用茶盖篦着茶叶:“子岺是尚在襁褓时,被她师娘捡回来抚养的,我们夫妇这些年早已将她视作亲生女儿。可惜,她师娘去世的早,小女儿家的有了心事,也鲜少同我这个师父说了。如今看你们两情相悦,做师父的自然替你们高兴。” 甄懿镜一番话,直把凌子岺说的红了眼。 从谷主的住处出来,凌子岺一直默默低着头,回了自己院子也情绪低落的很。 顾北煦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知道岺儿对她师娘的感情,也知道她师娘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和顾赫言的亲事。 世事难料,此一时彼一时。 凌子岺抱着双膝坐在矮榻上,一副失魂落魄心神恍惚的脆弱模样。 房间里燃着炭盆,桌上的小炉上烧着热水。顾北煦知道她心里想师娘了,便没再言声,默默沏茶陪着。 “阿煦,你能给我讲讲,你上一辈子发生过的事么?”凌子岺沉默了许久,声音透着疲惫,询问道。 顾北煦将手里晾好的热水递到她面前,有些无奈的道:“岺儿怎么突然问这个?” 凌子岺笑了笑,没有接那杯热水,而是伸手拽上顾北煦的衣袖,让人挨着她坐下,又顺势靠近暖和冷香的怀里。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五年后,我们是什么样子的,这个国家是什么样子的。”凌子岺吐气如兰,语气轻缓的喃喃道。 顾北煦一手将人搂紧了些,一手将茶杯递到岺儿的嘴边,轻声哄着:“先喝点热水,你想听什么,我都告诉你。” 凌子岺低头就着杯沿喝了小口,白水,淡而无味。顾北煦继续哄着:“多喝一点,在外面待了那么久,身上都冷透了。” 难得,凌子岺这回乖的很。顾北煦等她将水都喝完了,放下茶杯,大掌覆在她的膝盖上轻轻揉着,垂目问她:“岺儿想从哪里开始听?” 凌子岺窝在顾北煦怀里,想了想,道:“从我们怎么认识的开始吧。” 顾北煦心头一颤,脸上的表情僵住,这这要他怎么说。 凌子岺在职场摸爬滚打多年,识人辨意,两次问起这个问题,两次顾北煦的表情都不太自然,这其中要说没什么,骗鬼都不信。 旋即从他胸膛里侧脸,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地 望着顾北煦,言笑晏晏:“怎么,难不成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青楼?” 凌子岺本来是随口胡诌,没想到顾北煦脸色当即就变了,白的几近透明,眼神躲闪根本不敢与她对视,心跳加速的隔着衣服都感觉到了。 这下,凌子岺彻底无语了,这也能猜对! 半响,顾北煦才清了清嗓子,生硬的转了话题,道:“老安比我更早认识你。” 凌子岺微微皱眉,“老安又是谁?”问完才想起,镇北王身边是有个整日形影不离的安王。 顾北煦以为他成功转移了话题,便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安星喆,就是渊国安王。当初他带着兵卫外出狩猎,正好碰见了你被五毒教四大护法追杀,你中了毒蝎蛊,安星喆便将你带回了军营。” 见岺儿听得专注,顾北煦将人重新圈进怀里,继续说道:“三年后,你身上的毒蛊发作愈发严重,便辞去暗卫首领一职,带着你的徒弟前往南疆访友,准备在最后的日子里浪迹天涯,随死即埋” “皇帝不肯罢休,药王谷抓了菘蓝,侍卫重伤了白芨,你和你徒弟被人一路截杀。我和老安在返回南疆的路上,遇见了你和你徒弟,当时你受了伤” “待你伤愈,将你徒弟托付给老安带去南疆,我便留下一直跟着你,陪你救出菘蓝,安顿好白芨后来,你又被皇帝使计骗走,他要你冒险去盗相国府的账册信函” 第237章 大梦一场(40)前世 “你一面执行任务,一面计划脱身。后来我们联手设下假死之局,你掉落悬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我便自作主张,同你成了亲” “等等!”凌子岺疑惑:“自作主张?你的意思是,当时我并未对你有意?” 顾北煦轻轻颔首,叹道:“岺儿你那时自知命不久矣,又满心满眼都是你那个好师弟,我是同你做了交易,你才肯嫁给我的。” “什么交易?” 顾北煦艰难道:“有生之年,我保他皇位江山永固,你嫁我为王妃。” 凌子岺一听不乐意了,冷哼出声:“凭什么?我都病体残躯了,还这么护着他!” 闻言,顾北煦甚是舒坦,低下头颅在岺儿额上亲了亲,委屈道:“没办法,谁让我喜欢你呢!就算你拿我的命做交易,当时我也是肯的。” 凌子岺瞪他:“不许胡说!” 顾北煦便又亲了亲她,安抚道:“好,以后不说了。” 似有所感,凌子岺揉了揉他的心口,嗡声道:“我上辈子一定没少惹你生气吧?” 她自己什么脾气秉性还是很自知的,顾北煦与她交易的婚姻,她的个性没把人宰了都算仁慈的了。 顾北煦朗声笑了笑,握住凌子岺揉在他胸前的小手,心情颇好,道:“无妨,我也乐意惯着你。” “我们恩爱么?”凌子岺默了半响,又问。 “那要看岺儿怎么理解了,我反正是三天两头被你踹下床来,如果你管这叫恩爱的话,我也无可反驳。”顾北煦笑的一脸餍足。 凌子岺安静的看着他,没头没脑地又问一句:“咱们有孩子吗?” 顾北煦眨眨眼睛,语带笑意:“有一个儿子,叫顾同年,长得像我。” 凌子岺笑起来,红着脸往顾北煦怀里又钻了钻,尽管那些前尘她还未经历,但也足让她羞的无处可躲。 顾北煦搂紧了也不让她动,凑她耳边轻声说:“岺儿别急,我们以后日子长着呢,不止有顾同年,还有顾同月,还有” “柳煦!”凌子岺气恼的捂住他的嘴,“别别说了。” “好,那就不说,”顾北煦尾音扬起,丝丝缕缕绕在凌子岺心上,“到时我们努力些” 上一世,凌子岺身中毒蝎蛊和半边月两种剧毒,怀孕生子十分凶险,差点儿丢了性命,导致他再不敢让她生二胎。而这一世,岺儿没有中毒,身体也康健,只要调养得当,或许 想到这儿,顾北煦仿佛想到了以后儿女绕膝的乐趣,竟不由笑出声来。 凌子岺敏锐地觉察到顾北煦的小心思,脸上有些挂不住,负气地扬了扬脸,道:“别笑了,再得意下去,我就猜出你为什么被踹下床了!” 顾北煦忍着笑,问道:“那岺儿猜猜看,是为什么?” 凌子岺没好气回道:“就是你太得意忘形了。” 顾北煦哈哈笑道,笑完了吧唧亲了凌子岺一口,夸赞道:“岺儿真聪明。” 凌子岺无语又心塞,就这么一会儿,你亲我多少回了。她怎么就不知道,这人除了缠人的功夫,怎么还这么流氓特质呢! 手背用力擦了一下唇角,凌子岺不咸不淡地问道:“那菘蓝和白芨呢?” 顾北煦老实回道:“老安把他们接到禹城,你帮他们开了医馆,买了宅子,算是在禹城安家了。” 凌子岺点点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去处。忽然又想起一事,拧眉问道:“我哪儿来的徒弟?药王谷收的?” 顾北煦想了想,这要怎么解释呢! 凌子岺盯着他,追问了一句:“你尽管说,我当故事听。”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北煦也觉得没在隐瞒的必要,便柔声说道:“三年后,你奉命杀了锦州节度使的全家,收了他家一个小儿子做徒弟养在身边。” 凌子岺瞪大眼睛,忍不住道:“我疯了,养个仇人崽子在身边?” 顾北煦无可奈何,有气无力的叹道:“凌大首领说话做事一向杀伐果决,我怎么敢置喙呢!” 这回,轮到凌子岺彻底无语了。 好在,她很快反应过来,上一世的事情还没有发生,顾北煦说的这些,不过是记忆里的经历。 她都已经决定离开,必不会重蹈上一世的覆辙。 想着想着,凌子岺又觉得顾北煦身上冷香的味道又馥郁了些,十分好闻,慢慢地也就靠在他身上睡着了。 顾北煦微微笑了笑,一手轻揽着凌子岺,将睡着的人放在矮榻上,盖好被褥又倾身亲了一下, 才轻手轻脚关上门。 顾北煦回到自己在药王谷的小院,人还没走到廊下就被白芨一把拽走,风风火火的将他推进房间,可巧,菘蓝也在。 一想到昨晚菘蓝在镇上春风楼,被凌子岺出手揍了。利用了他一回,顾北煦自知理亏,满目负疚地询问道:“蓝兄弟伤可好些了?” 菘蓝瞥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托你的福,还死不了。” 顾北煦站在原地,虽然不确定,但再看一眼白芨,就知道他什么都跟菘蓝交代了。 气氛一时尴尬。 白芨却不善察言观色,急吼吼地审问顾北煦:“怎么样?昨晚你挨揍没有?我听说刚才师姐带你去见师父了,啥意思啊?快给兄弟我说说!” 顾北煦心中暗笑,嘴上却慢条斯理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们师姐的婚姻大事,自然该我亲自拜见谷主。” 白芨蓦然张大了嘴巴,满脸不可思议。 菘蓝的脸色“唰”地变了。 他们师姐居然同意跟柳煦他 顾北煦笑意盈盈,一字一句耐心解释道:“过了年,我便同你们师姐去南疆,办完事回来就成亲,到时你们可要准备好贺礼。” 白芨愣了愣,直白地傻傻问道:“准备准备什么?” 顾北煦笑道:“自然是新婚贺礼,你跟着岺儿这么久,总知道她喜欢什么吧。身为师弟,是不是该慷慨解囊?不然你们以后再挨打的时候,我可没理由替你们求情” 呃! 还带这么威胁人的! 顾北煦走了许久,白芨才懵懵懂懂的回过魂来,一把抓住脸色难看的菘蓝,苦着脸抱怨:“怎么会这样?我的钱都花完了,拿什么送礼?啊啊啊!师姐这回非打死我不可菘蓝,救救我,我该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