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上仙的追妻日常》 第一章 一片细叶下山去 三更已过,屋内红烛却仍摇曳跳动不止。叶蓁蓁躺在床榻上把自己的计划又仔细回顾了一遭。今天一早师尊已携大师兄c三师兄下了净梵山,出了梁国地界,想是一时半刻回不来的。 其他几位师兄夜里畅饮时,都被她的桃花剑迷晕了,她可走的安心无比。想至此她十分鼓舞,翻身起来开始打点行装。临行前她留书一封,免得师尊震怒迁怒到各位师兄身上。 松涛苑四周寂静无声,却并无压抑的黑色,回廊两边黄橙橙的长明灯与天边的茭白月光交相辉映,落在净梵山的青石板路上,散发着淡淡的清辉。 微风拂过竹叶莎莎,自有一派清幽的氛围。入鼻是花香阵阵,想必是灵素塔那边的桃花开了。那桃花是师尊亲种的,配合着梁国四季如春的气候,可开六七月不衰,幽香不绝,若不是有师尊设置的仙障恐要香飘百里。 叶蓁蓁十分满意,今天这个日子自己挑的甚好。 她自去云霄殿对着师尊的炼丹炉磕了三个响头,顺手捡了几颗丹药放进腰间的荷包,顿觉安心妥帖不少,甚满意的冲下了山门,催动剑诀御剑飞行而去。 她担忧师尊会追踪到她的灵力,一路施法罩住自己五里之内,决不让灵力散出去一分。她边御剑飞行,边分出一些精力包裹灵力,凭着一腔热血飞行至正午十分,略感四肢无力。 她低头望去,下方正是一座极为秀丽的小镇。一片碧瓦白墙,城门高耸,旌旗飘扬,是个不错的好地方。 她虽心内着急却也没忘了师尊“不能随意施展法术”的嘱托,找了个僻静的地点方御剑飞下去,抬手一扬,桃花剑飞转数周仓啷啷飞回剑鞘中,化成一把折扇落入叶蓁蓁的手中,被她摇的风生水起。 叶蓁蓁不疾不徐行到城门前,只见城门上的士兵巍然耸立,仿似一座座不会笑不会哭的泥雕。城墙左右两侧的旌旗铺陈开去随风飘摇,斗大的“梁”字随风舒展。 城墙之上白底黑字写着“丽水镇”三个字。城门左右两座半人高的石狮子,法相庄严,不怒而威。叶蓁蓁暗自叫道:“真是一块人杰地灵的好地方。” 悠悠然踱步迈进城门,她有些傻了,入目一片雪白,冥纸齐飞遮天蔽日,趁着正午的阳光,恍的人睁不开眼睛。入耳一片哭声阵阵,原是有好几个送葬的队伍如同河流入海冲着她涌了过来。 她只觉一阵妖气扑面,却又抓不住半分,折扇在自己头上轻轻一敲懊悔道:“学艺不精,学艺不精啊”瞧见路边有一凉棚,茶博士很殷勤的给人们斟着茶。 她几步走过去坐下,听得旁人叹息道:“真真是可惜了,那城西老周家的儿子去年才中的进士,大好的前途却死于非命,也不知是何方的” 另一人急急打断道:“休要胡说,当心被那东西听到。再说生死自有定数,怎可只看有否前途” 先前的男人又道:“我只是觉得天道不公,何况城里接连有人遇害,此事绝不简单,没准是有阴兵作祟。” “天道不公”叶蓁蓁深以为然,但“阴兵作祟”却不敢苟同,她可没有感觉出一丁点的阴间之气,倒是妖气冲天。 “你们听说了吗死掉的人都被挖去了脑仁儿和五脏,真是闻所未闻大家都传是野猪岭的鬼怪跑出来了。” “果有此事看来真是鬼怪所为,老张所言非虚。” 众人大惊失色道:“老张看到过” 那人道:“不错,前几天夜里老张起夜去茅房,看见一浑身长着绿毛,双眼赤红,青面獠牙的黑影,从房檐上一跃而过。” 谁知旁边的人却嗤笑道:“你这话说的也忒没有依据,即是一个黑影那他又如何看得清楚毛发,又如何看得到青面獠牙”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就是。” 直嚷的那人陷入一阵自我否定之中。 叶蓁蓁颇为赞许的点了个头,想这实是人杰地灵之地,一众群众吃瓜吃的都颇有见解。 另一人叹道:“这已经是第二十六个了,不知道这惶恐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这可不好说,这小小的一个镇,来了多少道士和尚可你瞧瞧他们自己的下场哪一位从野猪岭出来过有一日谁都不敢来管这闲事了,咱们还是要遭殃。我看我还是去外地姨妈家躲一躲的好,你们也赶紧想好去处,能避一避是最好。” 气氛一时沉闷无比,话题就此打住,众人摇头叹气的散了。 叶蓁蓁听了这许久的墙角,还是有点一头雾水,招来茶博士要了一杯茶水,笑容可掬道:“小二哥,这是怎么了,竟有好几家同时出殡” 店小二上下打量她一通。只见来人一袭白色的道袍 穿在身上,一手举着茶杯欲饮未饮,一手握着扇子轻轻扇着风,正十分认真的瞧着他。 那扇面上画着一树粉桃栩栩如生,那桃花枝仿佛要从扇面上伸出来似的,摇动间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叶蓁蓁只扎了一束马尾髻,除了一根纤细的白玉簪再没旁的装饰。一张小脸白中透粉,大眼睛水汪汪的,仿佛一片清泉清凌凌映着自己的倒影,忽闪着希冀的光辉。红嘟嘟的唇瓣微微上扬,勾着一个和煦的笑。真是个极仙极美的道童。 “你是外地来的吧”店小二说完凑到近前压低声音道:“来捉妖的我劝你还是尽早离去的好。” 叶蓁蓁故作害怕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形,还望小二哥能点拨一二,也好让我和师傅做个交代。” 店小二的眼中顿时一片清明,原来又是跟着师傅受邀来捉拿妖怪邪祟的。这小道士真是个不多见的美人胚子,莫名其妙死了实在可惜,待他一番解惑,也好让这道童禀明师傅早早离开这是非地。想至此店小二把手里的帕子扬上肩头,一五一十把这前因后果说了个清楚明白。 这丽水镇地处中原,虽隶属梁国境内,却是北临冀州国,西临乌川国,东临武胜国,属四国的交界之地。四国的名仕c商贾都在此地通商,自是人才辈出,一派欣欣向荣,比之梁国的都城安阳府也毫不逊色。实属一块软香红土的肥沃宝地。 可就在上月十五,发生了一件怪事。本该阴晴圆缺不断变换的一轮月亮,从那一天便再没有缺过一个角,而且还每日一点点变成了红色。 本来人们也不以为然,因为对他们的生活没有丝毫影响,直到半月之后衙门不停的张贴寻人告示,人们才发现失踪人口在以每日一人的速度与日俱增。 七八日前,有一队外地的行脚商人从镇外的野猪岭路过时发现了两具奇怪的尸体。可怜见的,只因那野猪岭是梁国与冀州国的边界,又常有野猪c恶狼等凶猛的野兽出没,听闻还有鬼怪在那里作祟,平日里根本无人踏足,才让这些死者悠长的时日都未被发现。 说尸体奇怪原因有二:一是他们死去以后就被扔在野猪岭这样猛兽出没的地方,尸身不但没有被野兽啃食,而且还保存的极好不曾腐烂坏掉。 二一个,他们被拉回来的时候面色虽苍白了些,却很是安详,让人感觉死的并不如何痛苦。直至镇里的仵作开膛验尸时才发现大事不好。 这尸体脑袋空空不见了脑仁儿,肚子空空不见了五脏,一被剖开就仿佛漏了气的气球一般迅速干瘪下去,着实可怖骇人。 后来从野猪岭共陆续发现了二十六具尸体,每具尸体都是脑袋空空,肚子空空。衙门面对如此诡异的事件,无处下手,一筹莫展。害怕自己家人也有此祸的商户官家,不是请道士开坛做法,就是邀和尚诵经驱邪。 此举可说是解了丽水镇百姓的燃眉之急,因为这祸事转而烧到了这些和尚道士身上,可以说是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镇上的人口倒再没丢失过。 店小二自斟了杯茶,一饮而尽,感觉这个事件自己说的十分圆满,内心甚慰,砸吧砸吧嘴巴道:“我看你这个小道童,就跟那面团子揉捏的似的,想是都不够那鬼啊怪的塞牙缝儿,还是尽早离去的好。” 叶蓁蓁点头称是,笑道:“我有两个疑惑之处还请小二哥指教。” 店小二甚为不满,自己口沫横飞说了这么许多竟然没有说到要领不成不解道:“你这道童还有哪里不清楚的” 叶蓁蓁道:“死去的人是否都是男人” 店小二一愣,道:“不错。” 叶蓁蓁又道:“是否都是你们镇上颇有脸面的商人或是颇有才华的书生” 店小二思量半晌,惊得咬住了手指关节道:“我倒不曾发觉有这些相同之处,你这么一问,果真如此。” 叶蓁蓁得了答案甚为满意,将一粒金珠子塞进店小二手中感谢道:“多谢小二哥。” 店小二看着手中圆溜溜的金珠子,立即一扫刚刚的阴霾,笑得十分开怀:“哪里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还来问我,不过最好什么都不问,天黑之前就离开此地为好。” 叶蓁蓁抱拳道:“还请告知野猪岭的地址。” 店小二顺嘴道:“就在镇北二十里处,“说完又陡然一惊:“你要做甚”叶蓁蓁却笑而不语,折扇一展在胸前轻轻摇动起来,转身翩然离去,一派飘逸出尘之姿。 送葬的队伍已出城许久早不见了踪迹,只余一地的冥纸让人倍感心酸。这等事岂能放任不管叶蓁蓁心道:“回头见了四c六c八三位师兄,要好好质问一番,他们做神仙做到不理人间疾苦的麻木地步又是天界的什么道理” 现下刚过正午,叶蓁蓁听了这么久的八卦只配了一盏清茶,腹内空空饥肠辘辘,抬头瞧见迎宾楼三个字,不禁眼中一亮,真是一场及时雨 想是小镇有鬼怪的闲话已传出 不知道多远,影响了店里的生意,正当午却只有寥寥两桌客人。叶蓁蓁坐到窗边的位置,招呼小二点了两样爽口的小菜,要了两个馒头,随口道:“可有上好的厢房最好能欣赏咱们镇上独特的月亮。” 小二身子一僵,马上又利落的擦起了桌子,悄悄打量叶蓁蓁一遍,自觉看透了一切却也不多嘴,只笑嘻嘻道:“有的有的。道爷是外地来的” 叶蓁蓁点头道:“不错。” 小二神采飞扬道:“得嘞,上好的厢房一间,我这便去准备。” 不一会儿小菜馒头均已上桌,店小二笑容灿烂地道:“上房也已经准备妥当,保准把咱们镇的月亮看的一清二楚。” 叶蓁蓁随手又是一粒金珠子抛了过去,店小二眼疾手快一把捞住,眼中仿佛能射出光来:“多谢道爷的赏,有什么吩咐尽管叫我。” 叶蓁蓁笑的十分圆满,这金珠子果真好用,大师兄诚不欺我。一抬头瞧见窗外一个淡蓝的身影一闪而过,竟有几分熟悉,叶蓁蓁啃了口馒头若有所思。 第二章 火辣辣的野猪岭 吃过了午饭,叶蓁蓁便去厢房睡下了。一觉醒来劳顿尽消浑身舒畅,推窗看去已到落日时分。 马路对面的店家正在关门闭市,中午那些卖水粉胭脂的c卖菜卖米的c卖瓜果糖茶的摊贩也早不见了踪影。想来这迎宾楼也是如此。 洗了把脸下楼一瞧,她猜的确实不错。店里的掌柜和小二刚刚关好门窗,回头看到下楼而来的叶蓁蓁,顿时堆起两张笑脸。小二道:“道爷有何吩咐只管唤我一声,怎的自己下来了” 叶蓁蓁摇着折扇道:“睡得无趣下来走走,怎么现在就要打烊吗” 掌柜拿了壶酒凑过来,笑道:“客官若是觉得无趣,我陪您喝一杯可好” 叶蓁蓁道:“甚好,不过家师有命不得饮酒,你喝酒我饮茶,聊聊天也是好的。” 店小二十分有眼力见儿的泡茶去了。 掌柜自拿了酒杯坐到了叶蓁蓁身边,陪着叶蓁蓁饮过一阵茶,又吃了个便饭。 窗外渐渐泛起片片红色铺散开去,像是谁在天上点了个巨大无比的红灯笼罩住了丽水镇。此时店家已经从丽水镇的自然风貌细数到了风流人物。 叶蓁蓁自然知道店家是故意拖住她,说起来也是一番好意,她笑嘻嘻的洗耳恭听着,又喝了会儿茶,扇子在左手上啪的一敲,道:“哎呀,丽水镇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店主正说到丽水镇出的第六个状元郎如何风姿卓越兴致十足,小二捧场捧的也无比专注,她这一声突兀的赞许吓了两人一跳。 叶蓁蓁浑不在意的又补了两个哈欠:“我这怎么又困了想是远道而来累的狠了,我先上楼休息去了。”店主咳了咳受累半晌的嗓子,心满意足的恭送她的大驾。 一进房间叶蓁蓁立即反锁了房门,推开窗户就翻了出去。 刚过戌时,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静的仿佛一座死城。天边的红月亮巨大无比,像是就挂在屋檐上一般,颜色鲜红仿佛撒满了狗血,映得道路两边的房子都是红彤彤的。 叶蓁蓁不敢再做停留,化出佩剑向着野猪岭飞行而去。 到了野猪岭叶蓁蓁才晓得,这野猪岭虽然叫做岭却实实在在是一座幽深宽广的大山,只因山体不够高耸就被人们冠了个岭的号。 山上树林茂盛繁密黑压压连成一片,被这血红的月光一晒,仿佛无数高大妖异的怪物横在眼前拦住了叶蓁蓁的去路。 她第一次自己捉妖除魔心下既紧张又兴奋,不自觉紧握住手中的折扇,抬腿迈进了树林。 岂料这树林里闷热异常,她甫一进去便觉一阵热浪扑面而来,越是深入越是酷热难耐,她忍不住唰一声展开了折扇,摇的分外卖力。 亲娘啊,这是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了吧真是要了她的命。她四下望去,周围空无一人,也听不到一丝响动。 真是奇了,在林子外时,明明是有风的,而且现下正是四月芳菲季节,怎会比三伏天还要热上这许多她想靠一棵树稍歇片刻,岂料那树也是热的吓人,刚一粘上就听呲啦一声,她被烫的跳了开去。她气的一阵跳脚:“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哼,明知道是鬼地方你还来做甚找死吗”人未到声先至。这声音叶蓁蓁再熟悉不过,心下大喜。 只见树林深处冲出一个人影,飞速来到了叶蓁蓁身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微微有些喘道:“你这丫头怎的这样胡闹竟敢私自跑下净梵山来,师尊要急疯的。” 叶蓁蓁一张俏脸笑意飞扬:“六师兄,今天在客栈外面的人果然是你”转而又不满道:“我们有快一百年没有见面,一见面你就骂我” 来人一身淡蓝色长袍,腰悬一把长剑。剑鞘自发一片白色的柔光,照亮了主人的前路,正是叶蓁蓁百十年前功德圆满顺利飞升的六师兄石铭。 石铭两道细眉紧蹙,目光如炬一脸的恼怒,眼光中总带了一股清傲之气,现下正紧抿了唇线瞪着叶蓁蓁:“哼,你还说越来越胆大妄为,看我见到师尊怎么告你的状” 叶蓁蓁已经热的满头大汗,扇子摇的更加勤奋,心浮气躁道:“告状也得能见到师尊啊你都被逐出师门了。”最后一句她说的近乎耳语,但石铭却听得十分真切,脸色当即铁青。 叶蓁蓁啪一合折扇在自己头上狠狠敲了一记:“六师兄我错了,该打该打,你打我吧。”说完就一脸虚心改错的样子摊开手掌。 石铭气闷的又哼了一声,却没有真的动手打她。 叶蓁蓁拉着石铭的袖子求饶道:“六师兄我真的知道错了,算我欠你一个大人情,回头我见了师尊一定磕头认错,顺便再帮你说些好话。” 石铭用力抽回 自己的袖子,这样的人情叶蓁蓁不知道欠了他多少。“哼,罢了,跟你我是有理也说不清,还是想办法解决现下的困境吧。”说完便往树林深处走去。 叶蓁蓁拼命忍着一个笑急忙追了上去。这个六师兄有事没事就爱哼一声的毛病即使飞升成仙也改不掉。 走了一阵,叶蓁蓁道:“这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的如此酷热” 石铭道:“我也不知,我们奉了天君的旨意来处理丽水镇的事,也是前两日刚到。” 叶蓁蓁边扇扇子边难掩兴奋道:“我们四师兄他们也来了” 石铭微有一个卡顿,咳了咳方道:“不是,是负责地界安危的一个地仙。我们先去找他汇合。” 两人说话间叶蓁蓁了解了大致事件。原来天界并不是不管这些事,而是人间事都讲究一个注定的缘法,就算厉害如神仙也不能随意插手人间该发生之事,不然插手的神仙就会遭到天谴。轻则损伤修为,重则就会动及仙根。 只是后来发现尸体有异,天君这才派人下界来查探,若是有妖邪作祟便一并除了,一了百了。只是他们在野猪岭守了两日却没什么事情发生,那地仙便提议假意离开试试,果然今天这野猪岭就突然诡异了起来。 早晨的时候先是雾气蒸腾,从正午开始又一点点热了起来,直到红色月亮出现,温度急剧上升达到了极致。若是有个凡人在此,恐怕早烤的化成了一摊血水。 叶蓁蓁的头发被扇子扇的一派凌乱,道:“怎么能这样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多么舍己为人,多么大度无畏可你们天界却还要讲明哲保身那一套,不理人间疾苦。无理的规矩这样多,这神仙当的窝囊,不做也罢。” 石铭脚步猛的一停,回头看向她道:“可师尊法号就叫无为真人,无为而治的无为所谓我无为,而民自化。我们自来修的都是随心自在的逍遥之道,你从小耳濡目染还这样参不透,当真孺子不可教也。” 叶蓁蓁嗤之以鼻道:“胡说,无为不是不做为,而是不妄为。你这样的思想岂非逐本求末” 石铭翻了一记白眼,道:“哼,真是自以为是你能做为什么,你私自下山就已然是妄为了。” 叶蓁蓁知道再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个结果,推着石铭继续前行道:“好了好了,不提也罢。” 两人越深入越是酷热难耐,满头满身的热汗已然浸透了衣衫,再没多余的精力斗嘴说话了。 正在此时,有脚步声响了起来。两人屏住呼吸,静静细听。脚步声c拨开树叶的沙沙声c低低的说话声,偶尔还有几声压抑的惨叫,想是也被树给烫了一下。听动静应该是一群修仙问道之人。 听了一阵石铭的脸色越发不耐,恨声道:“不知死活” 树林深处走出一队人马,带头的几人手中均托着一个白色的水晶珠照明。 出来的一共有十几人,有几个身穿八卦道袍手持拂尘,有几个身穿短衫,腰悬佩剑。都是一副大汗淋漓且惊慌失措的模样,像一群没头苍蝇似得飞了过来,见到叶蓁蓁和石铭均是一阵欣喜。 带头的几人想是有些修为,揉一揉眼睛竟然认出了石铭的身份,当即跪到地上一阵猛磕头:“上仙救命,上仙救命” 后面跟上来的一听上仙,也急急跪了山呼:“上仙救命”石铭道:“哼” 叶蓁蓁忙去扶那带头的道士,道:“你们是什么人里面可有什么东西” 那道士道:“在下出不虚真人,我们一众人等都是从冀州国来的,听闻此地有妖邪作祟,就结伴前来除魔卫道,没曾想这林子如此酷热,不过倒不曾发现有什么东西” 叶蓁蓁道:“你们几时入的林” 不虚真人道:“戌时末。” 叶蓁蓁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我戌时初就进了林子,怎的你们会跑到我的前头。” 石铭道:“情况不对。” 不虚真人道:“确实不对,我们进了林子感觉酷热难忍,便决定原路返回,却走了这么许久都看不见边界。” 叶蓁蓁皱眉道:“原路返回” 噗通一声,已经有一个小道士热的晕了过去,倒地不起。他的师傅十分焦急的跑过去抱住了他哭的感天动地,却半颗眼泪也落不下来,那泪一出眼眶就被蒸发掉了。 叶蓁蓁急忙注了些法力在扇子上,对着那小道士一阵猛扇。过了片刻那小道士终于悠悠转醒。叶蓁蓁又塞了颗丹药给他,但那小道士已到强弩之末,必须马上把他们送出去,不能再拖延了。 叶蓁蓁道:“六师兄” 石铭道:“哼,今天救你们是上天有好生之德,下次再敢鲁莽行事,打死无怨,知道了吗” 众人急急点头如捣蒜。 石铭脚尖轻点飞身而起,不多时又落回地面,面色略显阴骛。叶蓁蓁道:“六师兄,怎么样”石铭一语不发,抽出腰 间佩剑轻轻在手指上一划,一颗血珠冒了出来。他道:“可带了符篆” 叶蓁蓁尴尬道:“你知道我向来只爱动手不爱用这个的” 石铭恨铁不成钢道:“百八十年你倒半分长进都没有。” 那不虚真人急忙从身上摸出一张符篆道:“上仙,我这里倒还有一张,可刚刚我们慌乱之时已掷出去许多,却却丝毫作用也无。” 石铭又是冷冷一声哼,抬手在那符篆上唰唰画了几笔,扬手向着空中一抛,那符篆在半空中不停旋转,突然定住向着树林深处飞过去,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白光。白光过后树林之中竟显现出一条小路。 第三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石铭仓啷一声插回宝剑,拂袖道:“顺着这条路快走。” 众人又是跪地一阵拜谢,起身欲走之时,叶蓁蓁突然叫住了他们:“等等,这个你们拿着吧。”她已把折扇化成了宝剑的形状,伸手递给了不虚真人,“若有危险可做防身之用,出了林子把剑放下就是。” 几人又是一番感谢,背起那晕倒的小道士便转身急急冲了出去。 叶蓁蓁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回头就看见石铭在冲他猛翻白眼。 叶蓁蓁道:“有什么不对吗” 石铭气恼道:“桃花剑乃是师尊亲自炼化的宝物。它既挑了你做它的主人,你怎能把它轻易送人何况现在情况未明,我们还处在危险之中,你没了法器傍身怎么行” 叶蓁蓁道:“没事的,况且桃花它能帮助别人也会很高兴的。我这修仙问道也已近三百年有余,怎么也能保护自己的。” 石铭道:“哼” 叶蓁蓁心道:“傲娇六师兄的名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的。”轻咳一声道:“不该给也已经给了,还是想想怎么才能找到你那个地仙同僚吧。既然他们是从这条路出去的,那我们就往反方向走总不会出错。” 石铭长袖一甩伸手拉住她已经腾空而起,向着来时的方向飞了过去。 叶蓁蓁略微有些懊恼,桃花剑给的忒痛快,忘记还要御剑飞行这一事,就这样像只小鸡仔似的被人拎在手里,当真不像样了些。在这件事上做神仙倒还有些便利。 飞行之中石铭道:“我们要快些,我刚刚探查到前方有妖气。” 叶蓁蓁当即明白了石铭的急切所谓何来。 热浪一波接一波的向着两人扑来,让人有些呼吸不畅。突然,前方不远处红光大胜,一束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与空中的红月相接。 石铭的速度又快了几分,不多时便到了近前。 只见地上有一个深坑,那红色光柱就是从那坑底放出的。 坑外一仙一妖战得正酣,方圆十里的树木都已经被拦腰斩断,那折断的树干都被蒸发成了空壳子,里面已然成为朽木,一阵飓风刮过便都成了灰飞,空出好大一片战场。 热浪携着碎屑翻飞不止,叶蓁蓁眯眼看去,入目是一把淡青色的油纸伞,伞下白色的衣袍随风翻飞却纤尘不染。对面的妖怪一身红衣,手持一把蛇形剑,同样看不清面庞。 “石铭,你终于找到这里了,有劳先将坑底的东西除了。”那声音清冽之中透着温柔,浑厚纯净却又带着一丝慵懒。 石铭拱手道:“是。” 叶蓁蓁随着石铭一起去除那坑底的东西,却不想还没走到近前就被一股滚烫的气流冲飞了出去,一连撞断了三棵树才将将停下来,她忍了好一阵才把冲到喉头的血腥气咽回去,道:“好大的冲击力。” 石铭也是和她同样的境遇,她刚想过去找石铭,一把油纸伞轻飘飘落了下来,那边的战场已然改至半空了。 那白衣地仙道:“躲在伞后不要出来。”话闭那油纸伞突然变大了一倍,把叶蓁蓁整个护在了伞后。 空中爆出一阵热切的狂笑:“归云啊归云,你还真是舍己为人啊,与我对战还敢赤手空拳,真是勇气可嘉。” 叶蓁蓁不禁感叹,竟然是个女妖。 那被换作归云的地仙抖了抖宽大的袖子,一派淡然地笑道:“承蒙夸奖,也不费什么事。” 那女妖气急道:“你,你”你了半天也你不出什么来,只好发狠道:“我要杀了你” 半空中一时电光乱闪,那归云地仙手中所持乃是一根灌了法力的枯树枝,对战起来却也丝毫不输那女妖。一根枯树枝在他手中灵流激荡,若有生命一般,此情此景叶蓁蓁略感眼熟。 石铭已经又向着那个红柱坑走去,这次他学乖了,先结了个千斤坠的法印,又释放出法力护住自己,这才顺利跳入坑底。 不多时,坑底的石铭大叫一声:“什么东西”紧接着就是一阵铿铿彭彭的声音,红色光柱微微有些闪动。 女妖明显有点心绪不稳,被归云地仙钻了个空子,枯树枝直冲女妖的胸口刺去势如破竹,女妖惊觉之时已经避之不及,只能汇集妖力于胸前抵挡。 砰的一声,枯树枝化成了齑粉。叶蓁蓁忍不住捶地可惜,如若这是一把像桃花一般锋利的宝剑,那女妖定然被剑身刺个透心凉,可它终究只是一根枯树枝,又被灌入了大量法力,在碰到妖气的一刹那终是撑不住了。 女妖退后数丈,急急喝了一声:“玄蛟,冷静” 叶蓁蓁听得清楚,那句呼唤透着的全都是责怪之意, 应该是要阻止那个叫玄蛟的,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可她话音刚落,坑底就冲出一条双头巨蟒来。 此蟒两个脑袋大如树冠,每个脑袋上都顶着一绿一黄两只眼睛,都瞪得铜铃一般。通体仿佛浴血艳红无比,身体比这林中的老树还要粗壮许多,长约两丈有余。 玄蛟一冲出来就对着归云地仙飞扑过去,可怜的石铭还趴在它粗壮的脖颈上,被甩的左扑右撞,浑身都是泥土,头上顶了些树叶和地底的泥沙,鞋子还甩飞了一只,好在月华剑还在手里。 在那巨蟒冲到归云地仙面前时,他终于逮住机会一跃而起,跳到了叶蓁蓁身边,急切道:“归云将军,那巨蟒把炼丹炉里的东西吞了。” 叶蓁蓁不解道:“炼丹炉他们杀了这么多人就是为了炼丹不成”叶蓁蓁心道,看来有些传说并非只是讹传。 据说凡人也有灵气汇集于心,比如那些心思通透的商贾c才高八斗的书生c修仙问道的修士,这些人比普通人心智玲珑,若能结七七四十九名这样的人才炼化成丹,应当对妖力的提升有所裨益。 石铭道:“应当不错。” 此时红色的光柱忽闪几下,仿佛耗干了灯油的灯,啪嗒灭了。红柱熄灭周围树叶响起莎莎之声。叶蓁蓁心下大喜,风来了林间的空气渐渐冷却下来。 叶蓁蓁还从没见过六师兄如此狼狈的形容,忍不住上下打量,只见六师兄脸色铁青,嘴唇发紫,一对细眉拧的好像麻花,手里的月华剑微微颤抖。 叶蓁蓁刚想问他伤势如何,就听石铭道:“哼你敢笑出来,我就再也不理你” 叶蓁蓁轻咳一声道:“怎么会胜败乃兵家常事。” 石铭道:“你住口” 半空又是一阵电光交错。叶蓁蓁从刚才就一直捏着法诀召唤桃花回来,可桃花一直都没有出现,想是这战场设了什么屏障,桃花进不来也未可知。 她想和六师兄借月华剑一用,替那归云地仙助一助威,但看石铭脸色简直比吃了屎还难看,当即闭口,随手拿起那把油纸伞在手里耍了耍,感觉当可一用,便迅捷无比的冲了上去。 那女妖边打边骂:“你这个畜牲我是怎么告诫你的,你竟然全然不理,现下这多少的功夫全都白费了,我要你何用” 那巨蟒得了一通骂,便把怒火都烧到了归云地仙的身上,攻击变得更加迅猛。两张血盆大口,一个喷火一个吐烟,配合着女妖一拨接一拨的攻击十分默契。归云地仙略略有些应接不暇。 叶蓁蓁从没有真正上过战场,不知应该是个什么形式的出场方算精彩,便把八师兄常讲的戏本子搬出来回顾了一遭,当下心内一片雪亮。 待立上枝头对着那女妖时,她便伞柄一抖放了一声冷笑,道:“你们这样以多欺少,岂非胜之不武,就由我来与你交战吧。” 四周陡然一冷,瞬息之间静了下来。一仙一妖一蟒都看向了他。归云地仙轻笑一声,便冲着那双头巨蟒丢了个法力丸子,一团白光在蟒蛇的七寸炸开,它当即气恼的摇头摆尾,狠狠扑了过去。 那女妖一身红衣飒飒飞舞,一个翻身定在半空,头上的蛇形发簪微有倾斜,满脸的怒容和不屑,哈哈冷笑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叶蓁蓁道:“我乃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道童而已。”她说着抖了抖袖子道:“可以开打了。” 那女妖冷哼道:“找死” 女妖周围渐渐腾起一片黑雾,手中的蛇形剑发出冷肃的杀气。她脚尖在空中一点就俯身冲了下来。叶蓁蓁心下一喜,很好很好,能把她引到地面上更好。 她把油纸伞在手中唰唰甩了两下,挥手一挡,当啷一声挡住了女妖的剑。伞面丝毫伤痕也无,不愧仙家的宝物,真是一把好伞 她退后丈余,边退边把灵力灌入伞柄之中,紧接着脚底在身后的树干上一点,飞身冲了回去。手中的油纸伞显现出一片淡青色的光辉,在她手中嗡鸣不止。她扬手便刺了出去。 她这一刺使了七分力,角度又甚为刁钻,直冲女妖的左腋下而去。女妖挥剑奋力一挡,却不能完全挡住冲击的力道,在空中飞转数周,堪堪躲过这一击。 林中登时回荡起宝剑相击引发的铮铮鸣叫。叶蓁蓁抬手一瞧,手里握着的哪里还是那把秀气的油纸伞,乃是一把震颤不止散发着淡青光华的宝剑,剑身刻着苍劲有力的太崇二字。 叶蓁蓁大喜道:“好剑好剑” 岂料其他两人都愣住了。归云地仙手里还拖着一颗法力丸子,愣愣的看向这边。女妖脸色苍白道:“你究竟是何人” 叶蓁蓁道:“不是说了吗我乃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道童。” 她哪里知道,仙家法器都是注入了自己的法力炼化的,一般只受炼化者的驱策,而且每当法器变换形态时也只有炼化者才能解开。像她这样随手拿了就能让法器显现真容的人当真是罕见至极。 听闻只有当今的天君在平定天界大乱之时,夺了自己亲哥哥的法器,把它由一把剑化作了天空中的一阵血雨。 女妖恨恨道:“废话” 叶蓁蓁刚要挥剑而上,忽听石铭在地面喊道:“当心身后” 先动起手的竟然是那条玄蛟巨蟒。 它本已被归云地仙引出老远,喷火正喷到兴头上,发觉主人有异立即就扑了过来,连身后的归云地仙都不顾了。 真是一条有情有义的灵兽。 果然,反应过来的归云地仙,法力丸子陡然胀大了数倍,嗖的抛向了那玄蛟,紧接着唰唰两条白绫飞来,一颗蛇头上缠了一遭,把它死死拉住。 叶蓁蓁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飞身而上,一剑就劈在了两颗蛇头之间,玄蛟当即被劈成了两半。 第四章 提剑而来的美少年 “玄蛟”空中爆发出一句声嘶力竭的怒吼。 只见玄蛟噗通一声摔在地上没了声息。从它的身体里咕噜噜滚出一颗圆溜溜的珠子。 那珠子红似珊瑚,有手掌那么大。叶蓁蓁好好开了一回眼界。 师尊那本六界异闻录里写道:但凡修习略有所成者,不管是神c人c妖c魔c鬼还是仙都有一颗属于自己独特的内丹,只是名称不同。 玄蛟掉出来的应当就是妖怪的妖珠了。只是那掉出来的妖珠不多时就变成了黑色,冒起一阵黑烟就此消散了。 “我杀了你” 叶蓁蓁正看得出奇还未反应过来,不想背后一团劲力突然袭来,啪的一声劈在了她的背心上。 她忍不住一口鲜血飙出,身体也向前飞扑出去,眼看就要撞在一棵树上,她咬牙闭目等着那阵疼痛,心道:一头撞在树上这样惨烈的伤法,六师兄该能心理平衡些了。 不想咚一声却是扑在了一个异常宽厚的胸膛上,两人滑行几步堪堪停下。 叶蓁蓁心喜道:六师兄此人还是很可靠的,看他唯一的小师妹受伤总归于心不忍,终于肯放下高傲来救她一救了。 “你可有大碍”说话间一股温热的灵力缓缓注进了她的体内,手里的宝剑也已经物归原主。 叶蓁蓁陡然睁开了眼睛。 一手托着她的后背正在给他输送灵力的正是那归云地仙。 她仿佛被人一棍子敲在了天灵盖上,猛然一个惊醒,起身跳了开去,低头强装镇定道:“不妨事,不必浪费法力了。” 抬起头来时,她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定住了。 八师兄文颜还未成仙之时,成天在云崖阁上给他们讲戏本子。里面常有一位风度翩翩的美少年,或是明眸皓齿面若冠玉,或是风华月貌玉树临风。她不解其义,只知道应当是顶漂亮顶漂亮的男子,直到此刻看见归云,她才晓得了这形容的样子,到底该是个什么样子。 只是戏本子里的美少年总是拿着一本书或是摇着一把折扇,而归云地仙却是提着一把青辉流转的宝剑,少了一些翩然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归云眉头微微蹙起道:“该不是撞傻了吧” 闻言叶蓁蓁醒了一醒。 石铭的脸凑了过来,道:“哼,谁知道她又在出什么洋相” 叶蓁蓁彻底醒了,伸手蹭了蹭嘴角的血渍道:“哦,没什么。这个女妖果然厉害。” 归云轻笑一声,转身飞了出去。 那女妖已经提剑杀了过来。 归云扬剑与她迎击,太崇剑在他手中上下翻飞,每剑都劲道十足,每和女妖的蛇形剑相击都如电光火石一般。他身形飘逸,衣袂飞扬间自带一股出尘如仙的气息。 叶蓁蓁心道:这形容不对,他确确实实是一个仙。 恰在此时,归云一个转身回刺,逼得女妖跳了开去。 叶蓁蓁忍不住赞叹道:“真是好剑法” 石铭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叶蓁蓁嘟嘟嘴不理他,看戏看的颇投入,就差一把瓜子一杯清茶便可悠哉悠哉地摇头晃脑了,边看边道:“六师兄,我听你刚才换他归云将军,他不是一个地仙吗” 石铭道:“你知道这些做什么” 叶蓁蓁看他不愿提及也不追问,只道:“咱们不用帮忙吗” 石铭略略收回了些脚步,把没鞋穿的那只脚安全的遮进长袍里,道:“不必” 正在此时,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传来,从林外冲进来一队人马,来人共有十余人皆是手持火把,有的穿着道袍手持拂尘,有的穿着短衫腰悬佩剑,不正是刚刚的那一群人 石铭恶狠狠道:“不知死活的东西” 叶蓁蓁一脸讶异道:“怎的你们又回来了” 一人道:“我们行至林子出口处,遇到了镇守林子的妖怪。” 叶蓁蓁道:“竟还有其他妖怪那我的剑呢”她催动口诀召唤桃花,可桃花丝毫回应也无,再看那群人早不见了那为首的不虚真人。 几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应答。 石铭道:“哼,那还用说,定是被那贼人拿走了” 几人默默低头一阵,走出一个身材瘦小的道童道:“师父只是与我们走散了,不会,不会” 一位身穿短衫,高大魁梧的壮汉道:“不会什么若不是你师父拿着剑跑了,我们会被那两个妖怪追的迷失方向吗” 小道童道:“我师父是为了引开那妖怪才跑开的。” 那壮汉道:“ 一派胡言,即是为了引开妖怪,为何妖怪单单追在我们身后跑。” 一番争吵让叶蓁蓁了解了大致情况,他们恐是出林在望,突遇妖怪袭击,不虚真人一个害怕就抱剑跑了。 剩下的人身上都没有宝剑傍身被追的四散而逃,竟没走失真是个奇迹,当即道:“好了好了,人没事就好。” 一个瘦高个的道童哭腔道:“怎的没事儿我师弟被那些妖怪吃掉了。” 叶蓁蓁记得,这是背走那个晕倒小道士的人,那死掉的恐怕就是那小道士了。 石铭道:“哼我看那不虚道人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假道士。” 不虚真人的小徒弟嗫嚅半晌,想帮师父辩白几句,但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叶蓁蓁无言半晌,道:“算了,都是迫不得已。” 石铭白她一眼道:“哼” 女妖腾在半空把这边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得了空子就对着他们猛拍一掌,轰隆一声,身后的树都断了两棵,还好石铭挥剑挡住了这一击。 众人虽没受伤,但受惊不小,纷纷往石铭身后钻,石铭动他们也动,石铭停他们也停。 叶蓁蓁看着石铭,忍不住笑起来,觉得他好像保护小鸡的老母鸡。 石铭狠狠剜了她一眼。 那头归云攻势更迅猛无伦,想要把女妖从此处引开,但女妖誓死抵抗,渐渐竟打到地上来了,恐怕会殃及池鱼。 叶蓁蓁左看右看,终于找到一个好地方那个大坑洞。 石铭把众人赶进坑底,在坑口设了个结界,道:“待着别出来。” 叶蓁蓁观战半晌,深觉归云虽厉害,但女妖也不好对付。 他一边攻击一边阻止女妖对坑底的凡人出手,怕是有些吃力,必须助他一助,奈何师尊给自己的那条软鞭杀只小妖小怪尚可,对付面前的女妖尚有不足。 她思索片刻趁石铭不备便夺了他的剑甩下一句“借月华一用”就冲了上去。石铭气得想拿鞋底打她的屁股。 叶蓁蓁找准时机加入对战,每一剑都直冲女妖的左腋下。 女妖退后数丈哈哈冷笑:“想不到不死战神还要一个寂寂无名的小道童帮手,真是笑死我了” 叶蓁蓁抖一抖手里的月华剑,笑道:“比试切磋当然要一等一的公平,可上阵杀妖,杀的还是只残害百姓的恶妖,讲道理哼你在说笑吗” 石铭恨恨的咬牙,竟然敢学他 归云轻笑一声道:“道友说的极是。” 女妖气的浑身发抖,怒道:“归云,今日你杀我玄蛟,毁我法场,我定不饶你” 叶蓁蓁笑嘻嘻道:“别忘了还有我,哦,还有地上那个。” 石铭又狠狠翻了个白眼。 归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意欲何为” 女妖冷声道:“我意欲把你们杀之而后快” 归云笑而不语,叶蓁蓁昂首持剑。 女妖翻腾而起飞向空中,几个排空掌向天冲去,在半空炸开无数火花,噼啪乱响。 不多时林中簌簌沙沙一阵响动好不热闹,四面八方涌进一大批妖怪,有的是虎头人身,有的是人头蛇身,有的已经化成人形但还顶着一双牛角形形色色的妖物把这片空地围的密不透风。 那蛇身妖痛心道:“竟然杀了玄蛟今天你们休想活着离开。” “大王,我们誓死要为玄蛟报仇雪恨” “报仇雪恨报仇雪恨” 一阵地动山摇的讨伐声中,归云道:“道友,还望你能护着那些凡人,其他交予我便好。” 叶蓁蓁点头称是,飞身而下来到了石铭身边。 女妖怒气翻腾,对着一众小妖道:“给我杀了他们” 众妖听从号令一拥而上,归云在空中一个旋转,剑气横扫力破千军,一群妖怪被劈成了两半,一群妖怪被吹飞数丈之远。 叶蓁蓁和石铭则守着大坑边沿,来多少挡多少誓死捍卫领地,无有一刻敢放松警惕。 一时间,武器相击的铛铛声c拳脚相撞的嘭嘭声c法力炸开的轰隆声交织成一片。 坑洞深处倒是一片安逸,甚宽敞的洞底被火把照的通明,中间的地面用血迹画着一个巨大的阵法,阵眼处放着一座黑色的炼丹炉,炉子应是刚熄灭不久,还有些腾腾的黑气散发。 众人躲得炉子远远的靠墙站成一片,静静听着坑外的打斗声,叫骂声。 小道童终于忍不住道:“这是有多少妖怪我们就在坑底等死吗” “那能如何,你要出去送死你就上,没人拦你。” “我我也是担心他们抵挡不住那么多的妖怪啊,干嘛针对我” “那要问问你的好师父,我们是怎么沦落到如此境地的” “好了好了,不要说了,大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吧。” “呜呜,你就是说的好听,你师弟又没被妖怪吃了” 劝和的人一甩手,退出了人群,突然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脚,险些仰面栽倒,举着火把低头一瞧忍不住一串惊叫:“啊啊啊” 其他人闻声围了过来,在这地洞拐角处竟还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摞着一叠尸体。 这十数具尸体均是身穿袈裟c道袍的修士。刚刚那人就是被地上伸出的一只死人腿给拌住了。 四周响起一片吸气声,一人颤抖道:“这是这是闯进野猪岭来抓妖的那些人吗” 那瘦小的道士颤抖不止,嘴里喃喃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另一道童颤声道:“你修的道家术法,怎的念起和尚经了” 正在此时,那位瘦小的道童脸上竟滴滴答答落了几点血,众人当即跳了开去。 壮汉道:“你受伤了吗” 小道童摸了摸脸上的血迹,吓得又一阵猛哆嗦:“没有,我没有受伤啊。” 一人突然尖叫了起来:“他们守不住了是不是我们都要死是不是” 第五章 这是个什么进展? 众人齐齐向上望去,刚刚还很清净的上空,不时有妖怪的身影飞过,众人均被吓得魂飞魄散。 叶蓁蓁一手持剑一手扶着石铭边打边退,气急攻心道:“六师兄,你受了如此重伤为何不提还要强行催动法力。” 石铭想要甩开她,却怎么也提不起力气,恨恨地回了一声“哼”便晕了过去。 叶蓁蓁向来醉心剑法,一条软鞭也耍的颇有心得,身手不在话下,可其他法术方面就略略有些不及。 那坑洞的结界,里面的人可以出来,外面的人想进去却需得破除结界才行,这个破解的方法她就不太擅长。 破除之后能否设一个同样牢固的结界她也不敢确定,只好把石铭放在一处树后,随手捏了个法诀设了个结界,便又杀了回去。 她边打边向坑边闯,却不想坑底冒出了一颗脑袋,紧接着两颗c三颗,他们一上来就急忙向着林中跑去。 叶蓁蓁气得跺了跺脚,一鞭飞出,在夜空中划出一道红色的电光,拦住了追击的两个小妖。 落在最后的小道童吓得摔倒在地,就地滚了两滚,哆哆嗦嗦爬不起来,手脚并用地继续跑。 叶蓁蓁也管不了那么许多,只能全力阻拦,边打边抽空道:“小道士,你师父的道观在何处” 小道士头也不回道:“策霞峰三清观”说完终于站起来飞奔了出去。 不料却被一只小妖捉了个正着。 那小妖身形虽瘦却力大无穷,两手把那小道童高高举起,咔嚓一声便扭断了他的腰。 那小道士犹如擦完桌子的破布一般被扔在了一旁。 叶蓁蓁头皮一阵发麻,当即一剑飞了过去,洞穿了那妖怪的小腹。 小妖惨叫一声化成一片黑烟消散了。 她飞身过去想看看那小道士还有没有救,不想身后群妖追击而来。 紧要关头一阵旋风破空而来,那群妖怪都被剑气劈成了数段。 叶蓁蓁抱拳道:“多谢” 归云回了一个极淡的笑,又与那女妖战成一团。 叶蓁蓁右手持剑左手持着一条红色的软鞭杀了回去,不想身后的树林里突然燃起一片大火,不多时她的身后就成了一片火海,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林间惨叫声不绝于耳,叶蓁蓁手持月华,脸颊被火烤的滚烫,愣愣的听着那些求救声,却束手无策。 心像被重物狠狠击打一般。 师尊常说:“你可救人一时却不可救人一世。救人容易,救世却难。”可她现下却是连个人都救不了,又何谈救世 火越来越大,叶蓁蓁不得不飞身退后,把石铭先行拖走。 刹那间风云突变,乌云滚滚压了下来,一阵冷风刮过,雨水便瓢泼般落了下来。 归云握着一把青色的油纸伞翩然而至,遮住了叶蓁蓁和石铭,低声道:“援兵到了。” 叶蓁蓁略略点了点头,掏出一颗丹药塞进石铭口中。无根之水绵密如织,不消片刻便灭了这林间大火。 叶蓁蓁道:“凡人的命当真如此脆弱吗” 归云沉默片刻却道:“珍贵的东西都是短暂且脆弱的。” 石铭终于悠悠转醒,爆发一阵猛咳,又咳出一口老血,叶蓁蓁忙扶住了他道:“六师兄你好些了吗” 石铭却道:“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施丹给他们拼死相救,剑还被拿走了,已经够了。” 叶蓁蓁点了点头道:“或许吧,可如果我的动作再快些,法力再高些罢了。”世间从没有如果,她该是晓得的。 雨水渐渐止歇,妖怪们都被杀了个干净。潮湿的空气中浓重的血腥气和焦糊的异味飘散不止。 天兵天将均是身披银甲,手持长刀,齐齐向着他们俯身一拜,又训练有素的分开两列。 当中走出两人行至归云近前对他俯首抱拳,一人道:“归云将军,不起眼的小妖都被绞杀了,但妖王玲珑不知躲到哪里去了。” 此人手持一管碧玉短笛,一身衣裳翠绿翠绿,仿佛拨了皮的嫩葱叶子。腰间悬着一支灵巧的白玉小葫芦,五官颇为俊秀,说话间自带一股湿润的气息。 正是当今雨神空濛。 归云点头应和,对另一人道:“怎的把你也招了来身体可好些了” 另一人脸色略略发黄,偏还穿着一身姜黄的衣衫,显得人十分不精神,一脸的病容。 他手持一把羽扇,一直微微蹙着眉头,闻言抱一抱拳道:“无妨,玲珑应是还在附近。” 此人正是当今风神凝 风。 他话音刚落,羽扇飞出唰唰卷起一阵狂风飞舞。 女妖玲珑被狂风卷出,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形容十分狼狈。 她苦笑道:“为什么你们非要和我作对为什么” 归云道:“凡间不是你们妖族该染指的。” 玲珑呵呵冷笑:“那你们就能染指三百年前多少凡人被你们天界连累现在跳出来道貌岸然了,无耻” 归云沉吟片刻道:“那不同” 玲珑恨声道:“是不同,我们妖从来都是直来直去,作恶也作的光明磊落,不像你们天族,惯做伪君子” 凝风气得一阵咳嗽,道:“住口” 归云劝解道:“凝风,莫动气。”转身又对玲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次意欲何为,还请如实相告。” 玲珑冷声道:“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凭什么告诉你” 话音刚落金蛇剑已应召回到她的手中,想也知道这个女妖王不可能束手就擒。 几人都有所防备,却见那玲珑身上的妖气大胜,金蛇剑嗖一声掷了出去,却不是对着面前的敌人,而是对着自己的灵兽。 蛇剑至,玄蛟陡然一个抽搐,被劈开的身体又被撕开了更大的一道伤口,从伤口处竟然滚出许多红色的丹。 每颗丹都如鸡蛋大小,滚出之后迅速集结成一团,随着金蛇剑快速向着女妖飞去。 红丹泻出,玄蛟一身血红退的干干净净,彻底变成了一条黑莽。 原来玄蛟的玄字指的便是它的本来面目。 归云迅速挥动太崇剑,剑风霎时间便劈了过去,但还是晚了一步,那些红丹都被玲珑吸进了身体。 叶蓁蓁道:“她是要为那玄蛟生小蛇不成” 归云皱眉道:“恐怕并非如此。那些应该都是死去的人所炼化成的增强妖力的丹药,可看那大小,应该还没炼化完成,就被咱们赶来破坏了。” 叶蓁蓁道:“玄蛟吞的东西,原来就是这些丹。不妨事,我们并肩作战还怕打不赢她么。” 石铭想要起身又是一阵猛咳。归云道:“你和凝风好好歇息,不必应战。蓁蓁你” 叶蓁蓁猛地一个激灵,他这样的样貌这样的嗓音,缓缓的唤她蓁蓁,她真有些受不住。 回过神来才醒得,恐怕是想让她退后,忙道:“归云仙子,我必须去”必须为死去的那些凡人报仇。 归云也不再争辩,只道:“好,你左我右。空濛看着他们两个。” 话音刚落玲珑的妖气砰得一声炸起了一个冲击波,叶蓁蓁被震的飞出数丈,被归云一把拉住。 叶蓁蓁感谢万分道:“多谢。” 归云道:“她吸收了妖丹,妖力大增,小心些。” 叶蓁蓁稳住身形一越而上,专心致志的应战,一会儿扬鞭一会儿挥剑,动作快了好几倍。 可玲珑吸了那么多妖丹进去与刚才不可同日而语,简直像换了一个人,每次剑刃相击都能听到月华的悲鸣,嗡,嗡,嗡,似在低低的哭泣。 叶蓁蓁一边在剑刃上不断加强灵力的灌输,一边用软鞭抵挡玲珑的攻势,以保证月华不会折断。 饶是如此还是引得石铭含着一口老血叫道:“叶蓁蓁,还我月华”这一声似乎耗尽了他的力气,他不停地呼呼喘着气。 叶蓁蓁只专心迎敌,充耳不闻石铭的叫嚷,心道:月华啊月华你可千万撑住,如若断了,我一定会死的很难看。 两人一左一右渐渐有了默契,进攻更加精准有力。 归云突然换了左手持剑,剑花翻飞间右手迅捷无比的扔出去一团法力。 那法力飞出去时,顷刻间便化作了无数银针细雨,悉数打进玲珑的右肩,又透肩而出。 叶蓁蓁趁此良机终于一剑刺中了玲珑的左腋下。 叶蓁蓁猜的不错,刚开始见归云与玲珑对阵,归云每每攻击左腋下都能让她退后躲避,左腋下正是那玲珑的软肋所在。 玲珑噗的喷出一口血水,正正浇在蛇剑上。 她虽身形略有不稳,却十分淡定从容地冷笑了一声,手里的蛇形剑突然胀大了数倍,剑身散发着幽幽的红光。 那剑刃上缠着的金丝蛇突然活了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叶蓁蓁。 叶蓁蓁还没看清那是个什么东西,就突觉颈间一痛,似被绣花针扎了一下。 归云一剑斩下,剑气破空而来,陡然掀起一阵飓风,有几棵树被削掉了树冠。 叶蓁蓁感觉一阵气流飞过吹得她睁不开眼睛。 飓风停歇时,叶蓁蓁瞧见那女妖携了玄蛟的尸体,化作一团黑烟旋风般刮走了。 “哈哈哈哈”女妖的笑声隐在即将破晓的黑色云雾里渐渐消失了。 叶蓁蓁手里还提着月华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你怎么不去追” 归云已经来到近前抬手就托起了她的下巴,丝毫没有要去追的意思。 叶蓁蓁呼吸猛的一个卡顿,这是要作甚 归云脸色略显苍白,硬挺的眉毛皱成一团,紧紧闭合的唇线透着一丝紧张。 一双山泉般清澈的眼睛正紧紧盯着叶蓁蓁,捏着她下巴的手指轻柔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度。 叶蓁蓁脸红了,感觉热浪一波接一波的都涌到了她的脸上,让她的脖子微微发麻发热,丝毫动弹不得。 地上三人均是一脸不可置信。 空濛道:“谁能告诉我这是个什么进展” 凝风一手握拳在唇边轻咳两声道:“不知。” 两人都齐刷刷看向了石铭。 石铭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忍了片刻终于忍无可忍道:“看我作甚我也不知。” 话音刚落只见归云宽大的衣袖在叶蓁蓁面前一扬,叶蓁蓁当即晕了过去。 空濛手里的短笛险些被他折断:“哎呀,归云将军竟然对着那道童使了个迷魂术啧啧,这真是” 凝风皱眉道:“你八卦的毛病怎么一点也改不掉,不过这里也没人能给你答疑解惑了。” 两人又同时看向石铭。 石铭当即又气出一口血:“别看我” 两人一阵嗯嗯啊啊,归云已经抱着叶蓁蓁缓缓落了下来。 第六章 宽的......什么衣? 石铭急忙道:“我师师弟怎样了” 空濛转了转手中的短笛,道:“这位是你师弟那他是你” 归云道:“一位故友。这次下界你可带了清心解毒丸” 石铭愣了一愣,咳道:“我与那药师不相熟的,不曾带来。” 空濛当即从胸口摸出一个小瓶子递给归云,顺道凑到叶蓁蓁跟前瞧了瞧。 看到她的脖子上有两颗小如米粒的齿痕,讶异道:“被蛇咬伤了我怎的没看到” 归云道:“速度太快,估计她自己都没发觉。” 他把清心解毒丸塞进叶蓁蓁的口中,就近寻了一块平整干燥的地方脱了自己的外袍铺上,把叶蓁蓁放了上去,这才回头对石铭道:“你们的师父是何人” 石铭抱拳道:“实不相瞒,我飞升之时,便被师尊赶出了山门,自此不得以他的弟子自居,所以” 归云扬手道:“我明白了。” 他张开右手五指,几枚由灵力汇聚而成的银针显现出来。 凝风又咳了两声,道:“施针之后可探查内丹,看余毒是否已清。” 归云道:“我正有此意。有劳三位回避一下,我要为蓁蓁宽衣施针。” 石铭吐血吐的脸色发绿,强撑道:“宽衣宽的什么衣” 话没说完,就被空濛凝风架起来拖走了。 石铭还要强行挣扎。 空濛道:“哎,这也怨不得你,只因你晚飞升了两百多年才不晓得归云将军的另一厉害之处。” “银华针乃是由归云将军的仙骨炼化而成,施针时还需用法力催动,一般的凡人受不住会觉燥热难忍,所以须得宽了上衣,以便散热。” 石铭忍不住撇过去两眼,道:“可是可” 凝风道:“同为男子,有什么好怕的。” 石铭咬牙闭目转过了头。 空濛赞许道:“小风,你这话说的不错。” 凝风一阵咳嗽:“再叫我小风,我杀了你” 那头,归云施针结束,已经使用探查之法进入了叶蓁蓁的灵识之中。 入目是一片粉红花雨,这便是凡人的心之海了。 他继续往里走,花雨之后是一汪清泉。两棵一人高的小树立于泉边。 一棵树上结了一颗白中透粉的果子,当是他的内丹了。看内丹颜色白璧无瑕,透出丝丝红光,当是健康的很。 但另一棵树却被人结结实实设了三道结界,这可万万不是中毒的征兆。 归云上前摸了摸,那树叶子绿的鲜嫩,轻轻触摸有一丝冰寒之意透出,再想深入却是难上加难。 归云扬手退了出来,招呼三人过去。 石铭又被架了起来。 空濛道:“怎么样” 归云脸色凝肃道:“石铭,你实话与我说,你们师承何门” 石铭一个愣怔,道:“刚刚不是说了吗我已被师尊赶出山门,从今往后不得以他的弟子自居。” 归云微微蹙眉道:“那我只问蓁蓁。她几时拜入师门,拜入师门之后可否离开过。” 石铭眉头紧皱道:“蓁蓁入得师门也有三百年多年,入门之后不曾离开,此次是她初次下山。” 归云默默点了个头,道:“空濛你收拾一下,把那坑底的炼丹炉带回去。凝风善于丹鼎之术,可研究看看是否有异。” 此时,叶蓁蓁终于悠悠转醒,揉着脑袋道:“我怎么了,怎的如此头疼” 归云俯身便搭在了她的脉上,道:“你被玲珑的金丝蛇咬伤了,不过已无大碍。” 他声音温柔清冽的好像一汪水,在她耳边轻轻流过,留下一道湿痕又迅速滑走了。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环顾一周,发觉三人看她的眼神诡异得很,不由道:“怎么了我的样子很古怪吗” 空濛陪着石铭和凝风一阵猛咳:“有吗没有吧,哈哈哈哈哈哈。” 归云摇了摇头,道:“蓁蓁,你现下恐有余毒未清,石铭也要疗伤,不若我们先回天界一趟可好” 叶蓁蓁喜道:“天界,那当然再好不过。我正想去瞧瞧。” 天光微亮,正到了卯日星君当值的时辰。归云道:“我们快些走吧,天快亮了。” 他说此话时的语气不是充满了希冀,反而有一丝烦忧透出。 说话间他已把叶蓁蓁扶了起来,准备腾个云便走。 空濛和凝风却都是一副被雷劈过的表情。 遥想当年,归云将军立于阵前,身披金甲c手握长剑,黑色的斗篷咧咧飞扬,率十万天兵将叛军围于海角之堤。 怎一个飒字了得 可如今却是个什么情状 难道两百年不见,归云将军性子变了 竟还断了袖 归云道:“空濛你留下善后,我带他们三个先回去。” 空濛一脸不情愿道:“怎的是我” 其余三人齐齐皱眉看向他。 空濛看着眼前的两伤一病,摸摸鼻子略显尴尬道:“你们先去,我随后便来。” 几人迎着天边泛起的鱼肚白腾云而去,不多时便冲进了厚厚的云层。 归云伸手拉住叶蓁蓁道:“小心些。” 叶蓁蓁心道:好歹我也是三百多岁的一届仙门弟子,结了丹的。况且那云朵十分柔软,打在脸上只略微有些痒罢了。 她感觉这归云地仙好奇怪,远没有刚刚打架时的风姿招人喜欢,胡乱点了个头。 石铭和凝风都是一阵牙齿发酸。 穿过层层云海,陡然一片金光洒落下来。 叶蓁蓁晃了下眼睛,再睁开已经到了南天门。 那守门的两名小天将甚懂礼数,见到来人便齐齐向着他们行礼。 见到归云身后的她又是齐齐的一个笑,那笑容像是画在脸上的一般,直到几人离开都不曾变过一分。 真是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一路细细观赏,叶蓁蓁心道:虽然这天界的瑶草奇花甚美,云雾缭绕间玉宇琼楼美妙绝伦,但果然还是净梵山的山明水秀更合我心。 恰逢此时,一群仙娥向他们走来,对着他们齐齐作揖。 待他们走过又是一阵隐藏的笑声。 凝风和石铭都是一阵猛咳。 石铭靠在凝风身上喘息道:“这些小仙娥怎的越来越没规矩” 两人都看向归云和叶蓁蓁交握在一起的手掌。 叶蓁蓁这才想起两人的手还死死牵在一处,迅速收回手道:“你们天界的各位仙友甚随和,甚随和。” 归云淡淡一笑也没多言。 又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眼前金色的牌匾上写着“药王府”三个朱红大字。 叶蓁蓁略略有些头痛,恐怕她得有几年见不得这血红的颜色了。 归云道:“不用害怕,药王此人十分和善。” 石铭和凝风齐齐翻了个白眼。 叶蓁蓁点点头的功夫,两个小仙童已经迎了出来,俯首道:“恭迎将军大驾,药师已在殿内等候。” 叶蓁蓁悄声道:“他怎的知道我们要来” 归云道:“千里传音。” 叶蓁蓁点头赞道:“此法甚好。”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她逃学,跑到净梵山下的净梵湖去摸鱼游湖。 师尊就是用此法在他耳边喋喋不休,直到她赶回云崖阁听学才罢休。 但此法也有弊端。 虽说是千里传音之术,但也会根据使用者灵力的强弱有所不同。灵力越强传的越远,但总不过是千里而已。 药师给石铭一番查看,开了药方便被抬去自己府上休养了。 叶蓁蓁也想跟去,被归云一把拉住:“你去作甚坐下给药师瞧瞧。” 叶蓁蓁还要挣扎,就听凝风道:“我先跟去瞧瞧,有事情回来知会你便是。” 她只好坐下。 药师一头白发略有稀疏,一手给叶蓁蓁诊脉,一手撵着自己的一小撮白胡子。 诊完脉又瞧了瞧她颈间的齿痕,抬头对归云道:“不曾发现有中毒的迹象,如若不放心可再去药王谷的灵泉泡一泡,可解百毒。稍后我再给备些清新解毒丸。” 归云似乎放心了些,拱手道:“多谢药师。” 药师他老人家赶忙回了个礼道:“无需多礼。” 叶蓁蓁十分高兴,她都泡上灵泉吃上仙丹了。回了净梵山见到众师兄,她得好好嘚瑟一番,欢喜道:“多谢药师。” 药师撵着胡子笑得甚畅快:”不敢当,要谢就谢归云将军罢。” 看来归云将军虽是一届地仙,但在天界的地位頗高。 叶蓁蓁转头看向归云。 他的手又对她伸了出来,笑得人畜无害道:“我陪你去吧。” 叶蓁蓁悚然道:“不太好吧。” 归云噗嗤笑了出来:“药王谷不在此处。” 等到了地方叶蓁蓁才晓得,药王谷为何不在药王府了。这一个山谷足有净梵湖两个大,怎装得下 一挂瀑布从浩渺云雾中飞流而下,形成一汪仙气飘飘的灵湖。雾气翻腾的湖边奇花异草遍 布,空气中都是湿漉漉的药香。 湖边有一青色大石,上面刻着“药王谷”三个大字。 归云对那侍奉的小仙娥吩咐道:“你们在此好生伺候,我去去便回。” 那八个仙娥齐齐称是。 归云转头对叶蓁蓁道:“天君唤我过去有事商议,你” 叶蓁蓁豪爽道:“无事,你快去吧,莫让天君他老人家等急了。” 归云脸色略难看,不过一瞬也就过去了,又对仙娥们交代了几句便腾了个云走了。 几个小仙娥红着脸要帮叶蓁蓁宽衣。 叶蓁蓁忙道:“不必,我自己来便好。还有,我这个人水性好的很,你们也不必在此候着了,到谷外等着便是。我沐浴完自会去找你们。” 几个仙娥齐齐应是,放下手中托盘退了下去。 第七章 八卦对身体无益 叶蓁蓁边泡澡边吃仙娥们准备的果子糕点,待泡完了澡肚子也就填饱了,甚好。 一会儿换身干净的衣衫去瞧瞧六师兄伤势如何,再到四师兄八师兄处坐坐,此行圆满矣。 叶蓁蓁心情甚美,把最后一口糕点塞进嘴里,一个猛子扎入了水中。 药王谷的灵泉碧蓝如洗,虽水面被瀑布激荡的波纹阵阵,但水中却是异常静谧。 叶蓁蓁游了好一阵才破水而出,换上仙娥们新准备的白道袍,顿觉神清气爽。 岂料走至谷口她不太爽了。 那一众小仙娥在石头上坐成一排,正边嗑瓜子边聊天。 叶蓁蓁这个人其实不甚喜欢听人墙角,但又怕自己猛一出去扰了众仙娥的兴致,便捏了个隐身诀避在一株歪脖子松树后,等着他们散场。 “真没想到,两百多年前,归云将军用一句家中已有妻室拒绝了静姝仙子,却只是个由头罢了。” 叶蓁蓁心道:归云将军竟然已有妻室,这真是一个天大的消息。这静姝仙子又是个什么仙眼光倒是不错。 又听另一位仙娥道:“唉,归云将军当年叱咤天界的风姿有哪个仙娥抵挡得了,却可惜” 可惜可惜什么 一位小仙娥痛心疾首道:“怎么会是个断袖这真是,让人无法接受” “你们看那小道童又瘦又小,好像还没发育完全。” “当年静姝仙子一曲孔雀舞多么婀娜多姿美轮美奂,竟怎会喜欢这种的匪夷所思” 叶蓁蓁摸着下巴思虑半晌,心道:断袖是个甚那个又瘦又小的道童指的是她吧 她低头瞧了瞧自己,是有些瘦了,可也没到发育不全的地步吧 不过好像这个“断袖”隐约与她有关,待见到几位师兄需得问他几件事归云的妻子是谁,这个断袖是个甚,那很有眼光的静姝仙子又是何人 叶蓁蓁咳了咳这才款款走了出来。 众仙娥一惊,连忙收拾果壳整理衣衫,立即又是一副俯首帖耳的木讷模样,完全没了刚才的热络天真。 叶蓁蓁道:“诸位姐姐能否带我去石铭仙君府邸” 领头的仙娥俯首道:“自然可以,请随我们走便是。” 又是一阵腾云驾雾般的行走,终于到了六师兄的府邸。 只见“桐华殿”三个鎏金大字挂于门廊下。 一左一右两座廊柱上各雕着两只雄狮栩栩如生。 叶蓁蓁忍不住赞叹,果然气派。 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大殿,到了卧室门口。仙娥们很识趣的退下了。 叶蓁蓁推门就进,岂料迎面飞来一件外袍兜头盖了下来。 文颜嗔怪道:“你这丫头怎的这么大了毛燥的毛病还是不改” 叶蓁蓁急忙扯下外袍就要扑过去,惊喜万分道:“八师兄” 文颜虽是第八弟子,但却是飞升最早的。 叶蓁蓁已有将近两百年没有见过他,但见文颜一身紫衣,长发披散,仙风道骨之气只增不减,叶蓁蓁深感欣慰,也颇为激动。 文颜向来不喜叶蓁蓁太过粗野,用手抵着她的额头,不让她扑过来。 “说了多少次,进男子的卧房要敲门,你怎么就是记不住你虽化的是个男子的形,但你本质上是个女” 叶蓁蓁浑不在意道:“哎呀呀,好了好了,你们又不是外人。六师兄呢” 石铭捂着胸口从屏风后走出来,已换好了衣服上好了药,看起来頗人模狗样。 开口却是甚不讨人喜欢:“找我做甚” 叶蓁蓁道:“自然是关心你的伤势,见你如此神采奕奕我就放心了。四师兄呢他怎么没有来” 石铭翻了个白眼躺到床榻上闭目养神。 文颜磕磕巴巴道:“四师兄不在此处,下界去了。” 叶蓁蓁只道是下界除魔卫道去了,也没再追问,只略感可惜。 叶蓁蓁道:“好可惜,下次有机会再见四师兄吧。既然两位师兄都在此,我有一疑惑急待解决,还望师兄们不吝赐教。” 文颜略松了口气,坐下斟了杯茶道:“倒很少见你如此认真求教。你且说来听听,定为你解答得一清二楚。” 石铭也略略起了起身,看了过来。 叶蓁蓁甚满意,道:“断袖是个甚” 她话音刚落,文颜一口茶就喷了出来,石铭“哼”一声迅速转过身去。 门口传来噗通一声。 三人齐齐望去,空濛正努 力从地上爬起来,身后的凝风以扇掩面,不怎么想帮他。 空濛讪讪笑道:“脚滑,呵呵,脚滑。” 文颜已起身抱拳道:“风神大人,雨神大人,你们怎的过来了” 石铭此人向来有些桀骜不大合群,到了天界更是不曾结交什么可以过府一叙的朋友。 空濛道:“我这刚刚收拾完下界的一些事情,过来看看石铭的伤势。” 床上的石铭都惊了一惊:“看我” 空濛终于正好了衣衫道:“没错,好歹我们也算是共同退敌的朋友。” 石铭:“” 文颜只怕石铭的“哼”字脱口而出,忙招呼道:“快请坐。” 几人刚一落座,叶蓁蓁便道:“雨神大人,您是怎么收拾野猪岭的”她一直十分好奇,为什么神仙们弄出的残垣断壁可以顷刻间恢复原貌 空濛摆手道:“叫我空濛便是。我是掌雨的,只需撒些树种落点雨水,一炷香便可长出新的大树,不费什么事。” 叶蓁蓁一脸崇拜的看向他,那种子定不是普通的种子,雨水也不是一般的雨水。 空濛被她看得一抖,暗自庆幸此刻归云不在:“其实这个不算什么,归云上仙才是一等一的厉害。” 叶蓁蓁附和道:“看他打架确实风姿卓越。” 几人又是一番寒暄过后,凝风拿了一颗丹出来,递给石铭道:“刚才回去是为找这个,此丹可治疗你的内伤。” 石铭愣愣接过,飞升百余年他还从没收到过任何一位仙友的好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文颜忙寒暄道:“多谢风神大人。” 凝风咳了两声,道:“无需多礼。” 空濛笑嘻嘻道:“你好生休息,有什么需要尽管来找我们。仙友,你要不要与我和小风去御花园走走” 叶蓁蓁甚惊讶道:“我么” 空濛道:“正是。” 凝风狠狠从空濛的脚面踩了过去。 天界的御花园自然姹紫嫣红仙雾缭绕,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可叶蓁蓁刚刚失了答疑解惑的机会,不免心情郁郁,赏花赏的甚没意思。 空濛把她引到一处小亭坐下,好奇道:“仙友何来烦扰” 叶蓁蓁略思索把小仙娥们的闲话一一叙述了一通。 说到“我觉得我虽略显瘦弱,但也不算发育不完全”时,凝风又是一阵猛咳。 叶蓁蓁忍不住劝解道:“风神大人,你既身体如此不好,还是不要听这些八卦了,对身体无益。” 凝风险些背过气去。 空濛忙对叶蓁蓁道:“不必理他,我们说我们的。你刚刚是想问断袖之事吗” 叶蓁蓁立即喜上眉梢:“正是正是。” 凝风羽扇摇的甚悠哉,抬眼瞧着空濛,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空濛把短笛插回腰间,一派认真道:“不知仙友对刎颈之交可有了解” 叶蓁蓁道:“这个我自然晓得,就是可以为对方两肋插刀c抹脖子的好朋友。” 空濛喜形于色道:“那便好办许多。这断袖二字,其实就是字面意思,断就是扯断,袖就是袖子,与刎颈之交有异曲同工之妙,你可晓得了” 叶蓁蓁眉头微皱道:“是这个意思么怎的那些小仙娥说起来的口气如此气愤。” 空濛道:“不过嫉妒罢了归云上仙回天界的次数不多,连话都对她们说不上几句,却单单为你断袖,她们自然嫉妒的要命。” 叶蓁蓁道:“原是如此,我晓得了。” 凝风把头转向一旁,一脸极度煎熬不想再听的模样。 空濛道:“那你可愿与归云上仙断个袖” 叶蓁蓁仔细回想。虽与归云初相识,他却几次三番救自己于水火,还特特把她带回天界解毒,忙道:“我愿意的,他帮了我许多,断个袖算得了什么” 空濛道:“你真乃一位可交之良友。” 叶蓁蓁摆手道:“哪里,还有一事,听闻归云上仙已有妻室,不知可在天界,能否一睹风采” 空濛道:“他这句话说了两百多年,但谁都没见过这位神秘的妻室,定是推辞静姝仙子的托词罢了。” 话音刚落,归云腾云而来,堪堪落在亭子外面。 空濛忙缩了脖子,不再言语。 归云已换了一身淡青的衣衫,长袖翩翩颇具风流。 叶蓁蓁一股自豪之感悠然而生,为这样的人断袖当真断的其所。 归云道:“你们在聊些什么” 空濛的脚刚刚迈出去一只,就听叶蓁蓁道:“空濛在同我讲解断袖之事。” 空濛脚步一歪险些栽倒,归云一个眼刀已经飞到。 叶蓁蓁又道:“ 归云上仙,我愿与你结交断袖之谊。” 归云登时呆若木鸡,现在即便一道天雷劈下来,他也动弹不得了。 趁此良机空濛拉了凝风就跑,心道:“此仙友与我有救命之恩” 叶蓁蓁凑上前去,小声道:“这个结交应是一个很重的结交吧,怎的你会是这个表情” 归云略略回了回神,道:“的确是个极重的结交,此番结交一辈子只能有一次只能有一人,晓得了” 叶蓁蓁仔细想了想,与众位师兄算是兄弟之情,与师尊算是父女之情。归云又是她下净梵山后认识的第一个朋友,自然会与其他人有所不同,便爽快的点头道:“好吧,今后我只与你做断袖之交。” 第八章 人约黄昏后 归云将军地位显赫叶蓁蓁已然晓得了。天君会为了迎接他开一场宴席,这却万万没想到。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也在受邀之列。 宴席就设在碧玉堂。 碧玉堂前粉荷遍开,硕大的荷叶上拖着金蟾吐珠,雾似轻纱萦萦不散。 溪水犹如一条碧绿的丝带,绕着当中凸起的高台潺潺而过,入鼻荷香阵阵,醉人不已。 众位仙君一群的过来与归云将军见礼,不时拿眼风瞄向叶蓁蓁。 叶蓁蓁听着各位仙君对归云“仙风高洁”“诸君典范”的恭维之声,深感乏味,好容易遇到一位熟人,便忙不迭的过去招呼:“药师上仙” 药师道:“仙友可好些了” 叶蓁蓁道:“本来也没什么事,泡了你的灵泉更是通体舒泰。” 药师道:“那便好。” 归云又打发了一波人,终于抽出空来寻她,与药师略一拱手,对她道:“过去坐吧。” 药师施了一礼:“老身先行告退。” 叶蓁蓁道:“该见礼的都见了吗” 归云笑道:“差不多吧,其实我有几个不曾见过,没甚印象。” 叶蓁蓁心道:流水席一般凑上来的人群之中竟没有一位女仙忍不住四下张望。 众仙该招呼的都招呼过了,几个相熟的凑做一堆,一一落座。 此时,一群仙娥穿行席间开始布菜斟酒,个个姿态婀娜,行走间裙摆摇曳生姿,可谓步步生莲。 “你在找什么吗” 叶蓁蓁如梦初醒看向一旁,左手边的空濛正举着酒杯与她敬酒。 叶蓁蓁手里端着的是盏果酒,微微抿了一口味道甜丝丝的,甚合心意。 碰了一杯,一饮而尽道:“实不相瞒,我在找静姝仙子。”“断袖”“妻室”的谜团既已解开,只再看看这静姝仙子的风姿,便算圆满了。 空濛道:“没想到你也喜欢静姝仙子” 叶蓁蓁道:“也” 空濛话闭才想起归云也在场噎了一噎,见归云老神在在一脸从容,才继续道:“唉,像静姝仙子这样的美人又有谁不喜欢呢只可惜嘛” 说话间眼风频频飞向归云:“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还是不要太放在心上的好。” 叶蓁蓁一脸笑意道:“哦,我肯定不会放在心上,只是想一睹她的风采罢了。” 空濛自顾自感叹道:“你与归云将军是断袖之情,再冒出个静姝仙子,啧啧啧” 叶蓁蓁打断他道:“那又如何我们的断袖之情又不妨碍他们什么。如若他们能成婚,我还要送份大礼给他们。” 净梵山后有一株多子树,吃了多子树的果子便可一孕多胎,再不济也是三年抱俩,到时送与他们岂不美哉。 空濛竖起大拇指道:“你属实是真豪杰。” 归云拉了拉叶蓁蓁的袖子,叮嘱道:“坐好些。” 叶蓁蓁这才把自己歪到一边的屁股挪了回来。 此时,碧玉堂前飞来一队金色的灵鸟,队后八匹骏马奔腾而来,带起云海阵阵翻滚。骏马嘶鸣中,天君下了马车缓缓走来。 众仙齐齐起身相迎,共唱:“恭迎天君陛下。” 叶蓁蓁听戏文里的天君都是身穿九龙袍,脚踩清月靴,头戴紫晶冠,十成十的威风。 可面前的天君却是一身青衣,脚踩云靴,甚和蔼地唤:“众仙平身。”轻轻走过便带起暖风一片。 行至归云身边他略略停下脚步,扫了叶蓁蓁一眼。 听闻现任天君岚光,还是天界皇子时,曾经跟随西天梵境的佛陀修习。为人心怀苍生,常常下界博施济众。 三百年前天界大乱,凡间也瘟疫不断,他虽贵为天君需坐镇天界,却也心系天下苍生,时不时化成一个凡人下界赠粥施药。 有一次不知怎的被人识破了真身,凡人们跪了满地,山呼:“天君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瘟疫过去,人们为天君陛下新修了数座庙宇,还塑了一座三丈高的金身。此事亦传为一桩美谈,流传甚广。 天君行至上座,道:“众仙同乐,大家不要拘束,我们共饮此杯。” 众仙又是齐齐一声:“众仙同乐。” 叶蓁蓁不禁感叹,天界的仙君比他们净梵山的弟子要懂规矩的多。回去定要告诉师尊,也依照此法行事,净梵山上的“野猴子”要少不少呢。 那天君身边的小仙官,唱到:“宴席开始” 乐声响起,那恭迎天君的灵鸟合着 乐声鸣叫飞舞。 高台之上打下一片霞光,一位女仙缓缓旋转飞舞而下,袅袅婷婷落于高台。 她身穿水蓝色羽衣,手持长长的水袖翩跹而舞,一颦一笑间艳光四射,怎一句妖娆动人可比 凡人有一句美若天仙的比喻,当是比的此等仙姿才是。 空濛已凑了过来悄声道:“这便是静姝仙子了。” 叶蓁蓁十分欣慰的点了个头,此女不光眼光甚好,长得也甚好。 如此美人归云都忍心拒绝,当真是不解风情得很。 不知她的两位师兄是否有机会,不禁喃喃自语道:“真是可惜,六师兄要养伤不能来亲自一睹美人的风姿。” 她只得把希望寄予八师兄,频频对着对面的文颜挑眉飞眼,示意他抓紧时间看美人。 文颜隔着高台不能教训她,便撵了一粒花生,啪一声打了过来,正正打在她的膝盖上。 她揉着膝盖强忍疼痛,对着文颜挤眉弄眼。 空濛道:“看你们师兄弟感情这样好,为何不坐在一处” 叶蓁蓁悚然道:“不不不,我要是坐在八师兄身边,不知要被他教训多久。” 她听得四周一片啧啧赞叹之声,想是舞蹈已到最高潮的部分。 她瞧一瞧身旁的归云。 归云正低头饮茶,不曾抬头欣赏如此曼妙的舞姿。 叶蓁蓁心道:两人都是龙凤之姿,为何看着不甚般配真是奇了。 叶蓁蓁边给自己斟酒边道:“你觉得怎样” 归云不解道:“什么怎样” 叶蓁蓁道:“自然是静姝仙子的舞姿了。” 归云举杯与她相碰,似乎十分高兴,道:“还不错。” 叶蓁蓁狐疑地转过头去,对空濛道:“你有没有觉得归云有些怪异” 空濛放下手中筷子,偷眼看了看归云。后者脸上竟带着一派天真的笑容。 空濛一阵恶寒道:“之前没发觉,近日是有些怪异。”顿一顿道:“或许刚刚发觉自己是个断袖,有些不适应吧。” 叶蓁蓁一愣,原是因为她吗 她又转向归云道:“虽则我们有了断袖之情,可也不会妨碍你什么的。” 归云耳尖一红道:“此种事还是罢了。”“不要随意对人提起”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正在此时,静姝仙子手中的水袖飞来,恰似一支柔软无比的羽毛,在归云面前一扫而过,带起一阵香风。 叶蓁蓁忍不住道:“看来这静姝仙子果然喜欢你喜欢得紧。”暗自叹息道:如此露骨的表白归云仍是一丝不乱,当真算得心如止水了。 归云又露出一个十分快慰的笑。 叶蓁蓁有些着恼,她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想了想又觉不对,也或许他是在骄傲 当是如此,被如此神女倾慕,是很值得骄傲一番的,她便也不再纠结,专心看舞。 静姝仙子一舞完毕,掌声雷动。 她对着天君施了一礼,款款退下坐在了归云左首的位置。 四周想起一片啧啧吸气之声,不知有多少仙君状似无意的对着他们竖起了耳朵。 她与归云微一颔首举杯相邀道:“两百多年未见,归云将军一切可好” 叶蓁蓁和空濛都微微侧过去一些,也竖起耳朵静听。 归云举杯道:“近来甚好。” 叶蓁蓁和空濛互看一眼,心道:怎是这么个答法不是也应该关心一下对方的境况吗 静姝仙子也不在意,只微微笑道:“那便好。听闻你带了个仙友回来,何不引荐一番” 叶蓁蓁跃跃欲试的举起酒杯,却听归云道:“她不太喜欢见生人。” 静姝仙子瞟了一眼过来,面色尴尬但仍保持着笑容。 宴闭,叶蓁蓁几人刚刚下了碧玉堂,归云道:“蓁蓁,你同你师兄先回掌文殿,我随后便来寻你。” 叶蓁蓁道:“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归云微一点头,腾了朵云便走了。 空濛拉住叶蓁蓁道:“快随我来。” 叶蓁蓁道:“干什么去” 空濛急切的腾了朵云拉上叶蓁蓁便走。 文颜也急急追了上来:“这是要去何处” 空濛道:“难道你们竟都没瞧见静姝仙子给归云递了小纸条吗” 叶蓁蓁和文颜均是一脸茫然。 不多时,三人从云头落了地,隐身蹲在一处花丛间。 此地正是御花园的牡丹亭,亭子里坐着的正是归云将军和静姝仙子。 现下刚刚散了宴席,想是没人会来赏花,真乃一处花前月下的幽会宝地。 两人默默无言对 坐半晌,谁也不说话谁也不动作。 叶蓁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文颜却看得甚激动,忍不住低声道:“这真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叶蓁蓁瞧了瞧归云身后那轮又大又冷的满月,不晓得他在兴奋些什么。 静姝仙子瞧着归云,竟瞧出了几滴清泪,轻轻啜泣道:“你就没话同我说吗” 归云甚没情趣地道:“啊不是你说与我有要事相商么” 第九章 夫妻双双下界去 静姝仙子又是一声啜泣:“你” 归云道:“如若没事我便回去了。” 花丛中的三人齐齐摇头,这可真是大煞风景。 静姝仙子着恼的颈子都粉了,道:“你明知我思慕于你,为何,为何如此对我” 当年天君赐婚,归云当着众仙君的面出言拒绝,诚然是个婉拒,却让她至今都无颜面,此番再听他这样冷嘲热讽般的语气,让静姝仙子怎能不恼。 归云抬起的脚步略收了收,道:“此话怎讲” 他只是很平静的就事论事而已,当真不晓得静姝仙子为何如此气愤 静姝仙子道:“两百多年前,你拒绝我,说你家中已有妻室,可可我听闻你你却与那小道士生了断袖之情” 归云揉了揉额角,近两日断袖在耳边出现的次数似乎有些太多。 文颜与空濛齐齐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不明所以道:“怎的静姝仙子也如此在意她也是嫉妒吗” 两人齐齐点头,起止是嫉妒,简直嫉妒的发狂。 归云叹息道:“我确然家中已有妻室,这一点不敢欺骗隐瞒。” 空濛忍不住拍了下大腿:“此谎说的也忒假了” 静姝仙子泪流满面,冷笑道:“不必搪塞我,两百多年了,有谁见过你那位妻室” 文颜低声道:“唉,神女有心襄王无梦,如此逼问岂不自取其辱” 就听归云道:“那又如何呢即便没人见过她,她也仍是我的妻。” 静姝仙子猛的一个停顿,生生噎了一口气进去。 空濛低声道:“静姝仙子哪里都好,就是从小到大总是求仁得仁,免不了生出几丝心高气傲的气度,这梁子恐结得有些大了。” 话闭,却听咚的一声,不知怎的叶蓁蓁竟这样平白歪倒在了地上。 文颜惊慌失措道:“她喝酒了” 空濛懵然道:“呃,大概喝了几杯。” 文颜一拍额头道:“这可真是行船偏遇打头风。” 归云已闻声赶到,瞧见叶蓁蓁倒在花丛中,身边还跟着两个人,脸色郁郁道:“这是怎的了” 两人隐身隐得甚没意思,这便显出身形。 文颜道:“我师弟不能饮酒,恐是喝醉了。” 归云已把叶蓁蓁抱出了花丛。 花丛中突然冒出几个人来,静姝仙子着实受惊不小,捂着小嘴眼巴巴地看着归云抱着叶蓁蓁走了,连个眼风都未曾留下。 空濛道:“要去哪里” 归云冷声道:“去给药师瞧瞧。” 空濛质问文颜道:“怎的你师弟是个一杯倒,你却不告诉我为何晕的一点征兆也没有” 文颜道:“她是天赋异禀,向来如此。” 空濛一脸无法置信:“此种天赋,当真是奇闻。” 叶蓁蓁一夜好梦,醒来已经天光大亮。 归云端着一碗清粥,一叠小菜走了进来,见叶蓁蓁已经下了床,心情大好道:“你倒醒的及时,洗把脸便来吃饭吧。” 叶蓁蓁道:“这是何处我昨夜怎的睡着了” 归云言简意赅道:“这是我的凌云殿,你昨夜喝醉了。” 叶蓁蓁道:“哦。”心道:怪不得师尊不让我饮酒。我的酒量竟如此之浅,几杯果酒就能醉倒,这真是一言难尽 四下观望,只见殿内除了必须用品和几盆颜色萎黄的盆栽再无别的装饰,不免有些失望道:“你的人气如此之高,怎的居住的寝殿却有点寒酸” 归云笑道:“因天君赐殿给我的时候,我便自请下界做了一届地仙,所以也就没有置办些什么你觉得缺什么的话尽管告诉我,我先置办着,等到下次你来也好住的舒服些。” 叶蓁蓁暗自赞叹:归云上仙真是一位大大的好人 此次天界游览,见了久违的师兄,结交了几位好友,见到了天界最美的神女,十分之圆满。 叶蓁蓁道:“此次我在天界也玩够了,蛇毒也已尽数清理了,今天就准备告辞下界去了。” 归云道:“要去何处” 叶蓁蓁道:“去找我的桃花剑。” 归云道:“甚好,我也要去那里,可结伴前往。” 叶蓁蓁一脸狐疑,但也不好说不。吃了饭一番辞行,两人便腾云而去。 原是凝风探查玲珑的那个炼丹炉探查出了问题。 此炼丹炉名为昆仑,数万年前曾经炼化过无数无法绞杀的妖魔,怨气深 重。 炼丹时需得吸收月之精华,可令几十里内犹如置身火山,开炉时百里之内都会被焚成灰烬。 此番玲珑拿它来炼化凡人的五脏与灵识,不知是包藏了什么祸心幸而归云及早赶到阻止,不然又将是一场人间惨剧。 固天君命归云继续下界追查玲珑意欲何为,而昆仑炉则由凝风想些摧毁之法,永除后患。 两人行至一处颇秀丽的山头,缓缓降了下来。四周群山环绕,苍翠欲滴,一股凉爽之意徐徐展开。 突然几点水珠打在了叶蓁蓁的肩头,转身望去被惊的不轻,真乃一处奇景 只见归云的青伞之上有一团小小的黑云,此时正哗啦啦的下雨不止。 归云颇无奈的对她道:“这雨云只要在人间就整日地追着我浇。” 叶蓁蓁豁然开朗,怪不得一夜苦战,即将破晓之际他却是那么个不甚畅快的表情。 叶蓁蓁道:“这是为何” 归云道:“与一段往事有关,不提也罢。”话毕那雨云落雨落得更凶。 叶蓁蓁微微避开些,忍不住笑道:“怪不得甫一落地便觉一阵清凉。如此,夏署之际正可带来一丝凉爽,岂不是美哉” 她话刚一说完,雨水停了。她不觉惊奇的睁大了眼睛。 归云收了伞甩一甩伞面的雨水道:“多谢。” 叶蓁蓁瞧着他手中的伞,想着它前几日在归云手中如何所向披靡,略略有些心痛。 “为何又突然停雨了这样下下雨还挺舒服的。” 归云笑道:“偶尔是会如此。” “偏不让你舒服” 叶蓁蓁突然一惊:“谁在说话” 归云道:“哦,是头上的雨云。” 此雨云乃是将死之人的怨气所化,遵循主人生前遗愿,不遗余力的纠缠归云。 白日里时时飘在头上,晚上便化成空气吸收归云的灵气。 归云乃一届上仙,天长日久那雨云便吸收了许多的灵气,竟渐渐有了灵性,听得懂人语,偶尔还会开口说几句话。 叶蓁蓁惊讶道:“你们神仙的灵力竟有如此功效,若我日日夜夜同你在一起,岂不是马上就能飞升” 归云耳尖微红只管低头行路,没有作答。 叶蓁蓁道:“难道你作为一位上仙,还拿这片小小的雨云没有办法吗” 归云道:“自然是有办法的,只需我在天界住个百八十年,它寻不到我的气息,慢慢便会消散了。” 叶蓁蓁奇怪道:“那你又因何要自请下届呢” 归云停一停脚步道:“我有非做不可的事情,也有必须赎清的罪孽。” 叶蓁蓁心道:如若要去除一片怨气化成的雨云当是有千百种方法,为何却偏偏要避开既然避无可避又为何不直接驱散或打杀了呢 叶蓁蓁还想追问,归云道:“快走吧,此地已是冀州国境内,策霞峰不远了。” 两人行走半日,终于到了策霞峰山下。 山门处巨大的青石上浑厚有力地刻着“策霞峰”三个大字。山峰高耸入云,似一根通天的巨柱屹立在眼前。 两人顺着登山的小径,一路向上而行。 山间空气湿润,绿树成荫,间或几声清脆的鸟语,令人耳目一新。 叶蓁蓁忍不住赞叹道:“这不虚真人的山门选的当真不错。” 归云轻笑一声,也不多言。拨开眼前伸出的一根绿色的枝丫,继续前行。 两人行走半晌,却只见台阶一重一重又一重,似乎怎么也到不了山顶。 归云突然停了下来,伸手折了一根旁出的翠绿枝丫道:“此处设了结界。” 叶蓁蓁道:“当真我竟没发觉。” 归云道:“此处我们刚刚走过了。” 许多山门为了阻止他人随意闯入,都会设置一个入门的禁制。倘若不得解法,就无法登到顶峰。 归云说完,化出太崇剑一剑斩下,竟是强行破除了结界。 结界破除显现出另一条小径。青石台阶向上蜿蜒而去,直达山峰顶端。 两人又走了半晌,终于看到“三清观”的石碑立在道旁。 正在此时,突然听到一声惊叫:“杀上来了,杀上来了来人,快来人” 一位道童似乎被吓的不轻,连滚带爬的滚进了道观,当啷一声关上了观门。 叶蓁蓁看向归云,一脸无语。她只是来拿自己的剑,不必如此紧张吧。 归云道:“恐怕有异。” 门后一阵杂乱错落的脚步声,似乎慌成了一团。 此时,数十名弟子都手持长剑齐聚到了前厅。 一弟子道:“师父师伯不是下山除祟了吗怎么 偏在此时会杀上山来莫不是像师叔一样” 一位青年行至当中,道:“大家莫慌,此时最忌讳胡乱猜测,不要自乱阵脚。” 此人应是三清观的首席大弟子,他把话说完众弟子都静了下来。 叶蓁蓁走到门前啪啪扣动门环:“开门吧,我只是想拿回我的剑你们如此紧张作甚” 她这话犹如静湖之中投入了一粒石子,刚刚静了一静的前厅又热闹了起来。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众弟子都向大师兄询问:“只是来寻剑么” “要开门吗” “大师兄,到底应当如何” 大师兄被吵的头痛不已,揉着眉心道:“稍安勿躁,我看不若我们先打发他们离开,等师父回来再做定夺。” 他发话完毕一人对着门外颤声道:“你是何人为何来此寻剑” 第十章 你是吃醋了吗? 叶蓁蓁长叹了口气,解释道:“你们的师父不虚真人,前几日在野猪岭拿走了我的桃花剑,不知你们晓不晓得” 叶蓁蓁在天界快乐不知时日过,早忘了天界一天地上一年的法则。 “野猪岭师父去过那种地方吗”说话的人显是新入门的弟子,对前几年的事情不甚了解。 大师兄皱眉道:“去是去过,不过那都是三年之前的事情了。”言语间颇有一种不平之气。 那人这便又扬声对门外道:“师父现下不在观内,不能断定你的话是真是假。我们不能开门。” 这真是一言难尽。 归云又要拔剑,被叶蓁蓁死死按住:“不妥,即是我送与他的剑,还是正经的取回来才好。不若我们明日再来吧。” 叶蓁蓁又拍了拍门环道:“你们不必紧张,既然今日家师不在,那我们明日再来吧。” 门后齐齐一阵呼气声,叶蓁蓁深感自己仿佛一只找上兔子家门的大灰狼,这都是什么事儿 两人一顿白跑,这便又原路返回了。 策霞峰向北行五十里有一座寿安城。 城虽不大,但还算富足,人口也不少。 二人便在此处寻了一间客栈歇脚。 草草对付了几口吃的祭了祭五脏庙,歇过一阵,叶蓁蓁又有了逛一逛的兴致,便约了归云一同上街,瞧一瞧这冀州国内民间的风土人情。 经店小二指点,两人直奔小城最热闹的一条街市。 街上人来人往,卖菜的c卖米的c卖杂货小吃的,应有尽有。 叶蓁蓁道:“真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小城虽不及丽水镇地大,倒也应有尽有。” 说罢已走到一处卖扇子的小摊前,随手拿了把折扇唰一声展开。扇面上画的是青山绿水一派清幽的景致。 又展开一把,画的却是群山环绕绿水行舟的孤寂画面。 摊主是位年轻的小哥,很卖力的向她兜售道:“我这小店虽小,但货品齐全得很,什么样的扇面都有的,您尽管挑。” 叶蓁蓁忍不住叹了口气。 归云进了小城便化了个障眼法,障住了头上的雨云,跟在叶蓁蓁身后亦步亦趋,半晌都不曾开口说话,此时见她叹气不禁道:“为何叹气” 叶蓁蓁道:“我的桃花剑也可做一把折扇。扇面画的却是桃花盛开的景致,甚美。” 摊主闻言急忙道:“我这也有一幅桃花盛开的,给您拿来瞧瞧。”说罢从众多折扇中挑出一把,展示给叶蓁蓁瞧。 叶蓁蓁看着那一树桃花,略感失望:“算了,我随便看看的。” 她的桃花扇由她的法器化成,扇面不见枝干,只一树桃花满面散开。 桃花枝仿佛真的一般,似要伸出扇面,摇动间桃香扑鼻,一般的折扇又怎能比拟 离开摊口归云道:“怎的又不买了没有喜欢的吗” 叶蓁蓁便绘声绘色把自己的桃花扇夸了一通,又道:“算了,反正明日就能拿回我的剑。” 两人出了街市准备返回客栈,叶蓁蓁突然被一扇门给吸引了。 那门不甚出奇,只是一对十分普通的漆黑木门。只那门上贴的门神画像令她有些出神。 左半边门上的门神手持一柄长剑,身披金甲,脚踩黑色云靴,头上写着两个漆黑小篆“尔修”,应是此门神的名讳。 右边的门神亦是如此,只不过手中所持是一把银色的长刀,所写名字为“景之”。 两位均是目光如炬炯炯有神的瞪着叶蓁蓁。 “这” 归云道:“怎么了” 叶蓁蓁道:“不知这两位上仙是何人,好生面善,但好像我在天界未曾见过” 归云道:“原是天君的两名贴身护卫。天界之乱时,景之上仙为救天君仙逝了,尔修上仙也不知所踪,应是凶多吉少。” 叶蓁蓁默默点头一阵道:“原是如此。” 归云道:“其实他们两位都是正经的武将,但后来不知怎的就都被当做门神供奉了。” 叶蓁蓁特意留意了各家的大门,好些都贴着“尔修”与“景之”,想这两位上仙实力应当十分强劲。 晚饭时叶蓁蓁先丢给小二一枚金珠子。 那小二长相还算周正,只是身材有些发福,脸圆的好似包子,接了金珠子忙陪笑道:“多谢公子的赏。” 叶蓁蓁道:“且慢,这却不是白送与你的。还需向你打探一些事情。” 店小二上下打量同桌的两人 。 一个赛一个的眉清目秀,一个赛一个的超凡脱俗,脱口道:“两位是仙门中人” 叶蓁蓁只笑不答,归云默默喝茶岿然不动。 店小二甚懂事地道:“什么事儿公子尽管问,只要是这十里八乡的事情,大到杀人越货,小到夫妻吵闹打孩子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叶蓁蓁甚满意道:“如此甚好,那你对策霞峰三清观可有耳闻能否详细给我们讲解一番” 店小二一派轻松道:“我当是问什么,三清观咱们小城的人都是知道的。他们经常下山帮我们去除邪祟,是很好的一群道士。” 叶蓁蓁道:“邪祟”此番她想起,似乎那观内的小道士是说家师不在观中,想是又下山除祟去了。 “有何邪祟还望说个清楚。” 归云也微微抬起了头,静待下文。 店小二还未开口,店家已经急吼吼地嚷了起来:“怎的还没说完,这边都忙不过来了,就会找机会偷懒” 叶蓁蓁要扔珠子的手被归云按住了。他扬手就是一大锭银子抛了过去,店家险险接过。 归云十分有礼地道:“还有些事需他说完,可否稍等片刻。” 店家忙从柜台后走了出来,笑容可掬道:“好好好,你们且慢慢来,不着急。” 叶蓁蓁道:“坐下说吧。”说罢给店小二斟了一杯茶水。 话说,这方圆百里之内一直都有邪祟作怪,不是夺了人的头,就是剥了人的皮。 那被杀害的都是年轻貌美的未婚女子,一时间姑娘们人人自危。有女儿的穷苦人家只得尽快找户人家把女儿早早嫁出去了事。 有钱的几个大户人家便联合起来,花重金上策霞峰请来了三清观的各位真人驱邪。 一番布阵斗法,那妖邪被打成重伤,但还是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逃脱了。 众位真人都道:“此妖,呃,此邪物虽然逃脱,但受伤颇重,当是活不了几时了。” 叶蓁蓁道:“到底是妖还是邪呢” 店小二道:“这我倒不晓得了,只是那来除邪祟的道长也是分不清是妖是邪的。” 叶蓁蓁道:“这倒是怪了。” 店小二道:“反正至此,事件也算得圆满解决。数十年间都是太平无事的,直到三年前。” 叶蓁蓁道:“三年前怎的” 店小二忍不住捶胸顿足道:“那邪祟它又回来了” 这次人们一发现此事,便早早筹钱到山上去请真人出山。 岂料那观主却不在观中,他师弟灵虚真人带着几名弟子下山除祟,却没成想此次却是所有弟子都死于非命,那灵虚真人也被打成了重伤。 人们找到他们的时候弟子们均是尸首分离,那灵虚真人也是通身紫红,气息奄奄,几天后终于药石不灵含恨而死。 叶蓁蓁心道:想是三年前不虚真人赶去了野猪岭,这才造成了此次惨剧。 那不虚真人和师兄为了给师弟报仇,近三年来哪也不去,就死追着这邪祟不放,誓要把它千刀万剐。 这梁子便就此结下了。 店小二说到此处长长地一叹,总结道:“也算得有情有义了。” 听完店小二的一番说辞,叶蓁蓁五味杂陈。那不虚真人在野猪岭的表现,当得起一句胆小如鼠的评价,此番为了师弟也当真有情有义了。店小二的评价十分中肯。 待店小二走后,叶蓁蓁道:“归云上仙,此事你怎么看” 归云道:“明日再去探探口风,若能顺道帮上一帮也好。” 叶蓁蓁笑道:“正合我意。” 吃过晚饭,归云送叶蓁蓁回客房。 一股湿润之气缓缓飘散于空气之中,想是那雨云已然化成空气追随在归云左右。 叶蓁蓁叹气道:“归云上仙,不若夜里我与你一同睡吧。” 归云脚步猛地一停,耳尖泛起丝丝粉色,嗫嚅半晌才道:“多有不便。” 叶蓁蓁叹息道:“连朵雨云都能走吸食你灵气这种捷径,我却只得规规矩矩的潜心修行,真是不公平得紧。” 归云的脖子都微微透出了粉色,走至叶蓁蓁房门前他才道:“蓁蓁,你”“是吃醋了吗”被他生生吞了。 他当然知道她不会为他吃醋,此话也只是她不甚了解男女之事的随口之言罢了,何必说出来自寻烦恼,又道:“罢了,早些休息。” 看着他这样欲语还休,小白兔似的好欺负的样子,叶蓁蓁的心猛地一抽。 瞧他平时走路都是一板一眼正经八百,对着静姝仙子如此美人也是心如止水,叶蓁蓁倒从未见过他的耳尖和脖颈微微发红,稍显失魂的模样,忍不住看出了神。 归云道:“怎么了” 叶 蓁蓁如实答道:“无事,瞧着你此番模样很是特别,忍不住多看两眼罢了。” 这下归云的脸也腾起了红晕,忙嘱咐她早点休息便转身走了。 叶蓁蓁心情甚美的上床睡了,岂料刚一睡着就被拉入了梦境。 这个梦却不是自己的灵识自发的梦,而是被人强行造出的一个梦。 梦里她又回到了此生最最痛恨的地方净梵山的云崖阁弟子们的学堂。 云崖阁前有一处断崖,崖壁犹如斧劈刀削一般。 崖后有一片红枫,正是火红似血时节。几只彩色的灵鸟正立在枝头叽叽喳喳,叫得好不畅快。 而叶蓁蓁正老老实实地坐在云崖阁内的书案前抄写门规。 第十一章 三清观中一只“鸦” 无为真人一身宽袖的白道袍穿在身上,双手背在身后立于云崖阁的大格子窗前,须发皆白,白眉长长的耷拉在脸颊两侧,瞪着叶蓁蓁的双目似要喷出火来。 她苦着一张脸道:“师尊,你入梦就入梦,怎的还要罚我抄写门规” 无为真人的白道袍气得抖了三抖:“此一罚乃是最轻的一罚,等你回到净梵山,有你好受”说话间胡子也跟着抖,显是气得不轻。 “你迷昏众师兄,私自跑下山去,一走就是三年,你可知错了” 叶蓁蓁迷惑道:“三年” 猛地一拍脑门,心道:真是快乐起来无时光,他在天上整整待了三日,此番再下界可不是已经过了三载忙求饶道:“师尊,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因为中间出了一些变故。” 师尊道:“多说无益,你且告知你现在的位置,我立即派人寻你回来。” 叶蓁蓁道:“师尊,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师尊愤愤道:“还没疯够速速给我滚回来” 叶蓁蓁搁下手中的毛笔,起身拱手深深的拜了一拜道:“还请师尊恕罪。” 师尊警惕道:“你要作甚” 其实这强行入梦说难破当真难破,说好破却也好破的很。如若入梦者图的是一个杀招,那被控制梦境的人不但无法逃脱,恐怕会在梦境中死于非命。 可若入梦者只是为了与你见个面叙叙旧,那自然另当别论。像师尊这样的,只需你趁其不备打他一顿,或者拔他一撮白胡子,或是扰乱他的心神,很快便能醒来。 叶蓁蓁就是瞧准了师尊疼她,即便真生气也不会对她下死手,难免有恃无恐。 待一拜完毕,叶蓁蓁已经缓缓来到了师尊身边,竖起手掌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对着师尊的耳朵大喝一声:“师尊再见见见见” 此一吼可谓惊天地泣鬼神,师尊忍不住一个后退捂住了耳朵。 叶蓁蓁醒了,猛地翻身坐起却是坐进了一人的怀中,一股清冽的淡香扑面。 叶蓁蓁呆了一呆,虽然她和众师兄整日里打打闹闹,却从没谁像这样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过。刚刚平复下来的心绪微有些乱。 只听归云心急如焚道:“你是怎的了怎会突然梦魇” 叶蓁蓁推了推他没推开,只好维持现状道:“无事,我师尊入了我的梦,催我赶紧回去。” 归云的身形明显一僵,道:“你要回去吗” 叶蓁蓁再推了推他,还是没推开:“当然不回,剑还没寻回,还有那个玲珑,我想亲手抓住她” 归云似乎放松了下来,深深叹了口气道:“那便好。” 两人分开叶蓁蓁才瞧见归云苍白的脸色,担忧道:“归云上仙,你怎的了” 归云道:“无事,你且睡吧。我在旁边守着,如若有异也好及早发觉。” 叶蓁蓁真心的拜服归云上仙,为他人着想的风格忒高尚了,欣喜道:“多谢上仙。” 归云道:“叫我归云便是,早些睡吧。” 叶蓁蓁睡的极好,只后半夜隐隐感觉一股温热的灵流缓缓注入灵识之中。 似乎听到一个极温柔的声音在耳边轻声道:“其实你当时年龄还小,不知你说的话还作不作数,我却一心希望你还记得。” 片刻又道:“罢了,即便你不记得,我也是不会再与你分开的。” 此语如梦似幻,叶蓁蓁听着听着便又陷进了一轮沉睡之中。 清晨醒来迎来一阵清脆鸟鸣。 叶蓁蓁只道师尊定不会轻易饶她,还要入梦训斥,岂料竟是一夜好眠。 客房的小桌上已备好了早点,归云却不知何处去了。 吃过早饭,叶蓁蓁悠闲地逛下楼来。归云正巧从外面回来,收了伞进得门内,外面的雨云停在屋外也跟着稍作休息。 见她已经下楼,温声道:“昨夜睡得可好” 叶蓁蓁道:“甚好,你一大早跑去哪里了”她的目光一直停在归云手里的青伞之上,心里啧啧有声。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又怎会想到如此一把普通的油纸伞竟是一把厉害的杀器。又忍不住感慨,平日也只能化成一把伞,这连天的小雨,没把伞当真不好办。 归云道:“无事,出去随便走走罢了。你收拾一下,我们尽快赶去策霞峰。” 重登策霞峰,倒是十分顺畅。想是昨天他们已然破了结界,便一路畅通无阻了。 到达立碑石却没瞧见守山门的小道士,两人默默加快了 脚步。几步飞跃到门前,只见观门大敞,不小的 院落里一片杂乱无章。大树倾倒,花草被毁,院落里的一处假山也被打穿了几个洞。墙壁上到处都是刀剑划过的痕迹。 显然那邪祟已经来此光顾过了。 归云刚一进观门,头顶的雨云不知是不是受了邪祟的影响,陡然庞大了数倍,他周身十步开外都是一片雨幕。 归云把伞也变大了一倍,把叶蓁蓁遮到伞下:“小心,此处尚有邪气。” 叶蓁蓁随手化出软鞭握在手里。两人决定四处查看一番。 归云进屋之后,雨云却也没有停雨,悬在门口哗啦啦下个不停。 归云瞧着微微蹙起了眉头,此事定有蹊跷。 此观共有三座正殿,第一座殿供奉的是玉清元始天尊,第二座殿供奉的是上清灵宝天尊,第三座殿供奉的是太清道德天尊。 三清观真正实至名归。 只可惜,现在那三位天尊的身上都被泼了血,脸上也被画的乱七八糟,实在惨不忍睹。殿内应是经了一番打斗,座椅翻倒得乱七八糟,蒲团也被撕开,稻草棉絮散了一地。墙壁上遍布刀光剑影的痕迹。 三座正殿左侧是众弟子修习的道场,两人走进去就瞧见道场正中横七竖八躺着六七具尸体,每具尸体上都有无数的血洞,模样像是被人啃了一口的苹果。有的洞上还露出了惨白的骨头,看起来十分吓人。四周血迹遍布,把道场正中的八卦图案都涂满了。墙壁上还有几道血痕,当是人被一剑断颈泼洒上去的。 归云微微蹙眉。两人心情都很沉闷,急急穿过正殿向右侧的一排院落行进,希望还能找到几个活人。 突然传出“呀呀”两声怪叫。 叶蓁蓁被吓了一跳,归云已一把将她揽进怀中。 一只硕大的红眼乌鸦落在了灵宝天尊的石像上,通体黑如焦炭,眼睛却红的像是血珠,亮黄的巨大爪子正抓在天尊像的肩膀上,冲他们歪歪脑袋,便煽动翅膀飞走了。 叶蓁蓁道:“怎会有这么大的乌鸦”话落一鞭已经挥出,直直冲着那红眼乌鸦甩去。那红眼乌鸦竟像是背后有眼睛一般,身形一偏躲开了。叶蓁蓁想再挥一鞭,那乌鸦已经冲出了殿门飞远了。 叶蓁蓁疑惑道:“难道这就是传闻中的镜鸦” 归云道:“正是镜鸦恐怕我们刚刚一直都在它的监视之中。” 镜鸦此物并不厉害,喜食死人的血肉,但没有什么大的攻击力,只能依附在强者的身边。主人把人杀了它便来吃。难怪刚刚的尸体上有那么多的洞,但是它也不是只知道吃全无用处,它的一双红色眼睛,可以把自己看到的景象保留下来,释放给主人看。这也是很多妖怪魔物饲养它的一大原因。 归云接着道:“我们在此等候,它的主人应该很快会找过来。” 叶蓁蓁深以为然道:“还是你聪明,我怎的没想通这一节幸好刚才没有一鞭子抽死它。” 归云的耳尖又红了。 他这一红,叶蓁蓁的心似脱缰的野马似的猛地蹦了一蹦,比昨天还要强烈几分。 心道: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心惊肉跳应是如此,她定是被归云动不动就小白兔似的可爱模样给惊着了。 总结道:定是如此,归云此仙长得好c身手好c气度好c心胸好,总之哪里都好,就是稍稍有点怪异。好在怪异得还挺可爱。 归云见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傻笑,忍不住道:“蓁蓁,你怎么了” 叶蓁蓁收紧手里的软鞭道:“哦,无事,我在想那只小白镜鸦。我们还是赶紧去那边看看吧。” 归云点头道:“走吧,那边应是弟子们的卧房。” 卧房四周本来种满了矮松,现下也被砍的七倒八歪了。两人顺着回廊一间间查看,卧房里茶壶茶碗的碎瓷片和被褥枕头的棉絮散落了一地,一地狼藉。 叶蓁蓁道:“怎么样” 归云摇了摇头:“未发现有人。” 叶蓁蓁咬牙道:“如若昨天晚上我们听闻邪祟之事即刻赶来就好了。” 归云的手扶上她的肩头,想要安慰她几句,恰在此时矮树丛里传出一阵簌簌的响声。 两人小心的走上前去,拨开树丛,竟是一名青年趴在树丛之中。 那青年见到来人,颤巍巍道:“什么什么人”这便晕了过去。 此人满身灰土裹着血浆,脸上都看不清什么眉目,好像刚刚从坟墓中爬出来似的,看起来十分之惨烈。 两人把他拖出树丛,在回廊下找了个平整的地方放好,叶蓁蓁塞了颗护心丹在他口中,又找了半晌才找到一个完好的茶碗,打了些水灌入他的口中。 许久,此人才悠悠转醒,见到两个正常人不禁泪流满面哑着嗓子道:“师弟师弟”话还没说完又晕了过去。 叶蓁蓁只得给他输送了些灵力,待他醒来才听他道:“师弟他们还 在地洞里。”他边说边伸手指向那株矮松。 归云上前拨开矮松,看到下面藏有一个暗格,拉开是一条悠长狭窄的隧道,只可容纳一人通过。 他对着那隧道喊话道:“现下已经安全了,大家出来吧。” 这悠长的隧道下面有一个硕大的地洞,可同时容纳几十人,是三清观用来紧急避难用的。 此时十几名弟子都坐在地洞里静候妖邪退去的佳音。大家枯坐一夜都心神不定,听到有人报平安,负责戒备的小道士便忙不迭的往上爬去。 第十二章 浩浩荡荡下山去 不多时冒出一颗脑袋来,见到归云先是一惊,愣了一愣。再看到地上躺着的人,不管不顾便冲了出来,含泪对着那人道:“大师兄,你怎么样了” 大师兄还有一口气在,安慰那小师弟道:“没事,你先把大家叫上来,他们不是坏人。” 那师弟含泪走到地洞前招呼大家出来。不多时从地洞里冒出十几个人来,直如雨后春笋一般。 大家一出来就都围到大师兄身边,一番抱头痛哭。 归云和叶蓁蓁站在一旁,留出时间让他们发泄情绪。 许久还不见停歇,叶蓁蓁才道:“大家还是找个安全的地方再做劫后余生的痛哭吧,此地怕是还有妖怪邪祟要来。” 一位道童哭的眼睛红红的,愤愤不平道:“还来他们欺负我们师长都不在观中罢了。” 叶蓁蓁道:“此番到底是个什么邪祟” 那道童抹了把泪道:“我们也不清楚,半夜被大师兄唤醒,我们就被他赶进了地洞之中,只听到一阵喊打喊杀声伴着哀嚎。” 原来那邪祟引了观内的长辈高手齐齐出门,便在半夜时分杀上门来。万幸这位大师兄是个极可靠的大师兄,半夜还没有放下戒备,一早发现了闯入的妖物。 这便把众位师弟喊起来避难,却还没有完全送入地洞时,那妖人就破除了结界杀上山来,大师兄只好带着还未来得及躲避的众位同门一起御敌。看此番境况,留在外面的除了大师兄以外应是一个活口也没留下。 归云道:“罢了,不管是什么,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叶蓁蓁道:“没错,你们大师兄也需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尽早疗伤。” 大师兄已然又昏了过去。 另一道童哭腔道:“我们又能去哪里出了这个山门,难道就不会被杀吗他们摆明了就是要杀光我们寻仇。” 这倒是个问题,不能把他们从地洞叫出来却害了他们性命。看四周院落c大殿c道场的情形,十足的泄愤意味,说不是为了寻仇她自己都不相信。 叶蓁蓁踌躇片刻对归云道:“归云,我们分头行事,你带着他们下山安顿,我在此处等候那些妖邪送上门来。” 归云立即否决道:“不可” 叶蓁蓁道:“有何不可” 归云道:“看此物的这番作为,你一人恐怕不好对付。再则,你不宜离开我的视线范围。” 叶蓁蓁以为自己耳力退化了,张口结舌道:“不宜不宜什么” 归云耳尖又红了,这是对儿什么耳朵,怎的如此爱红 叶蓁蓁道:“时间不多,就这么决定了。”转身对众位大小道士道:“你们跟着此人下山,找个安全的地方躲避。他是一位上仙,你们可完全信任他。” 众道士齐齐跪了一地:“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叶蓁蓁心道:既已板上钉钉,归云便不能推脱了。岂料归云却道:“如此,我留下你带他们下山去,到了安全的地点静候便是,我自会去寻你。” 叶蓁蓁还想再辩,归云道:“时间不多了,把剑带上。”说着就把太崇剑递给了她。 叶蓁蓁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不肯接剑,道:“你若要留下,剑就务必拿好,给我作甚” 归云听出她语气有些不快,宽慰道:“我是一位地仙,保护一方平安正是我职责所在,况且”他瞧了瞧回廊外追随而至的雨幕,无奈道:“如此,我带着他们目标岂不是太过明显” 是啊,带着这么个鬼东西在头上,当真是行动不甚方便。 叶蓁蓁只好答应带众人下山,却不肯接剑,道:“我有师尊送与我的软鞭,剑你拿来御敌,也好尽快与我们汇合。” 归云淡笑了一声道:“我会的。” 叶蓁蓁这便辞别了归云,带着一众道士浩浩荡荡的下山去了。 可是要去哪里呢 本欲找一座附近不起眼的小山寻个洞穴暂避,却又担忧这些人的伙食问题。一两人可打个山鸡野兔的充饥,可这一大群人却不好打算了。况且这十几个人担惊受怕一夜,至此滴水未进,不可不可。 不若还去寿安城也不可。那城虽好,但是太小,这么一大批人进了城,不可能不引出什么骚乱,到时便让那邪物发现了。一拍大腿心道: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就这么决定吧。 叶蓁蓁道:“你们可晓得附近有没有大一点的城镇越是热闹繁华越好。” 一人道:“向西吧,西边有一个安国镇,很是繁华。” 叶蓁蓁道:“甚好,就去那里。” 一路上又 喂了大师兄一颗丹药下肚,大师兄总算好了许多。他已被师弟们洗刷干净,只是一张脸还是青白之色。眼见城门在望,众人坐在城外的一处石摊上稍作休整,均是垂头丧气。 大师兄勉力撑起身对叶蓁蓁抱拳道:“在下如冰,敢问恩人尊姓大名,我们承蒙大恩,若有机会定当焚身相报。” 众人闻言都把目光投了过来,纷纷表示要当牛做马以报此恩。 叶蓁蓁随手折了一根小树丫拿在手里把玩,道:“我姓叶,你们叫我小叶就成。至于报恩就不必了,路见不平不拔剑,不是我的风格。” 说到剑忍不住叹了口气。桃花啊桃花,我再也不会把你随便丢下了。 看了看天色,已然临近黄昏。不知归云那边是个什么情形。不过以归云的法力和身手应该没有问题才是,应是她无事瞎操心罢了。 叶蓁蓁道:“你们在此等候,我去去便来。” 大师兄猛然一惊,众人也都纷纷站了起来。这一群惊弓之鸟该是害怕被她丢下吧。 叶蓁蓁安抚道:“你们身上的道袍太过惹眼,我先进城去找些寻常衣物回来,大家做好伪装再进城比较好。” 大家这才松了一口气,七嘴八舌的让她当心。 叶蓁蓁在足底运足了灵力,飞奔而去。 一个时辰后,她抱着两个大包袱回来了。把包袱往地上一丢,她大大地抹了把汗。 刚刚裁缝铺的掌柜听闻她一口气要买十几套男装,那表情不是欣喜若狂倒像是见了鬼,一通翻箱倒柜才把这些衣服凑齐。 众人一番旧貌换新颜,再把道袍整理进包袱,这就向着城门进发。 叶蓁蓁道:“此番入城,咱们分两批进。你们几个带着如冰先走,剩下的几个跟我断后。”她翻出两粒金珠子塞给如冰:“刚刚我已打探过了,城中有一家悦朋客栈,大家都到此地会合。到了先定几间客房稍作休息,等我们过去再行商议。” 众人纷纷应是。 叶蓁蓁看着六七人进了城门,又等了一炷香,这才带着其他人随着人流车马踏进安国镇的城门。 虽是已过黄昏,但是街上车马行人依然络绎不绝,真是一座繁华的大镇。 叶蓁蓁瞧见一座灯火通明香气四溢的小楼,门口几个穿着甚清凉打扮甚妖艳的女子,冲他们扬起手中的小纱巾纷纷叫道:“呦好俊俏的小公子啊。公子公子,进来坐坐呀。我唱的小曲儿可好听了。” “我跳舞可好看了。” “公子我弹琵琶给你听啊。” “哎呀,怎的走了” 叶蓁蓁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但微觉不适本能的加快了脚步。回头一瞧,身后几人均是脸红耳热的低着头,看来不是什么好地方,真是晦气。 几人匆匆赶到悦朋客栈,与先头的如冰几人会合。如冰想得甚妥帖,已经派人在门口接应。 来人自报家门道:“如霜见过叶公子,大师兄已经订了几间厢房,就在楼上。” 叶蓁蓁几人随着如霜上了楼,一番商定,决定先在此处等归云会合再说。 叶蓁蓁要了十来样小菜,让小二送进房间。虽是一天一夜未曾进食,大家却都没什么胃口,胡乱吃了几口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叶蓁蓁被安排的是一个单间,因为还不能确定安全,她和衣而卧只当是闭目养神。岂料这一天行走奔波很是累人,竟不觉睡了过去,猛然一睁眼已经到了后半夜。 窗外夜色深重,无星无月黑的很是彻底。她静静躺着想着归云怎的到这个时辰还没见回来,不是有什么厉害的东西缠上他了吧 突然听到几声瓦片的轻响。她心里一惊翻身坐起,悄悄套上短靴,静静细听却又听不到任何动静了。 她轻轻把窗户推开一丝缝隙向外望去,风声猎猎却并无妖气邪气散发,但仍不可放心,捏了一个引火诀,点亮屋内的烛台等了片刻并无什么异常,可心绪纷乱实在无法再次入睡,还是决定下楼查探一番。 走廊上的灯笼里晕出昏黄的光晕,楼下也挂着一排灯笼同样灯光灿灿。小二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没瞧出什么异常。 叶蓁蓁正笑自己太过多思,转身欲上楼,突然又顿住了脚步。 不对,太安静了 她自小修习仙术道法,五感灵敏异于常人。周身一里之内即便飞过一只蚊蝇她也能捕捉到一丝响声,可这小二的呼吸声她却没听到。 她一步一卡的走到柜台前,伸手拍了拍小二哥的后背。只觉手掌触及之处一片冷硬,她急忙把小二的身体翻了过来,那店小二砰一声摔倒在地上,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第十三章 蝎群乱舞 那店小二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满脸紫红中透着丝丝黑气,嘴唇也紧紧抿在一起乌黑一片。双眼已经被人剜去,只留两个黑黢黢的窟窿,看上去又恐怖又有点恶心。翻开一片领口的衣角,身体也已经呈现紫红色。 叶蓁蓁不敢多看,转身上楼唤众人起床。不多时十几个道士外加其他住店的客人,挤挤挨挨二十多人都聚集到了一楼的大厅之中。除了店小二倒是再没有其他受害者,她微微松了口气。 其他客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有的一脸不耐烦,对着叶蓁蓁骂骂咧咧;有的四下问人打探情况,整个大厅里大声小声的混杂在一起,吵得叶蓁蓁头疼。 叶蓁蓁大喝一声:“停” 大厅陡然安静了下来。叶蓁蓁赶忙继续道:“现下已经死了一个人,不想死的统统闭嘴” 众人立即噤若寒蝉。 几个胆大的小道士上前查看店小二的尸体,不禁脱口而出:“竟和师叔的死法相似” 众人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空气里响起一片嘶嘶的吸气声。店小二这么个死法,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不正常。 如冰被人搀扶着,身形微晃咬牙切齿道:“三年前我看着师叔咽下最后一口气,就发誓一定勤练苦修,誓要为他老人家报仇雪恨,可如今如今还是被那邪物逼到如此境地”他说不下去了,眼圈泛红体内血气一阵翻涌,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如霜也道:“这些邪物简直欺人太甚,我们迟早要把他们赶尽杀绝” 其他弟子纷纷附和:“不管它是怪是邪,我们都与他势不两立” 叶蓁蓁微微扶额道:“大家暂且稍安勿躁”心道:你们不要在此散布恐怖消息了好吗这一圈人早都吓得魂飞魄散了好不好。 突然站出一名尖嘴猴腮的三角眼叫道:“我不管你们什么恩怨,这些统统与我无关,我要走现在就要走” 大家刚看完死相可怖的尸体都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又听闻什么邪物c报仇的,只觉得这是个十分危险的地方。 人都有远离危险的本能,只是谁都不敢先说出来。此番有人带头,便都效仿起来,纷纷嚷着要离开。 叶蓁蓁叹了口气,把门推开一个缝隙向外望去。四下夜色泼墨一般漆黑一片,半点灯光也不见。风夹着一丝细雨打在她的手背上,低头一瞧竟是滴暗红的血珠,未免让这一群人更加恐惧,她悄无声息的擦掉,回头道:“你们想出去是吗那先好好看清楚。” 众人纷纷趴到窗格子上抢占位置。 她手中捏了个火诀向着门外一抛,抛出足足三丈远。黑黢黢的空间里亮起一阵火光,景物却半点也看不清楚。四周响起“呀呀”几声怪叫,荡进人的耳朵里,似有钢针在穿刺你的耳膜。 虽没瞧见什么恐怖画面,但也足够吓人了。众人纷纷捂耳退后,挤在一处相互安抚。 叶蓁蓁心道:此番来看,那邪物已然兵临城下,离他们近在咫尺,可却未动他们分毫,简直像猫戏老鼠一般。既如此,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回身关上大门道:“今天夜里我们就聚在此处,大家都不要单独行动了。” 众人纷纷点头。 那三角眼微微皱眉刚想反对,便被身后的老太太硬生生拉了回去。 如冰道:“还是把小二的尸体处理了吧。” 叶蓁蓁道:“暂且抬到楼上安置吧。”这店小二也是飞来横祸,被他们连累了。回头定为他抄写一百遍救苦往生神咒,助他超度往生。 两个小道士去抬店小二的尸体,使了两三次力竟然不能撼动那尸体分毫,又拉了三四个人才抬起来,几人正准备往楼上走,突然见那小二的嘴巴似乎动了一下。 一人讶异道:“他的嘴似乎动了一下,如风你看到了吗” 如风受惊不小:“好像是动了一下。” 说话间,小二的嘴突然一歪,似是露出了一个邪魅的惨笑。 几人大惊失色纷纷撤手,小二的尸体咚一声砸在了地上,竟像是大石落地一般。 叶蓁蓁几步跨过去,屏退众人。 只见那小二的嘴巴又微微抖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脸也跟着有些变形。 不多时又是猛的一抽。叶蓁蓁化出软鞭,随时戒备着。只见那小二的嘴吧剧烈颤动起来,噗破了一个洞。 “洞口”探出一对触手,那触手好像一把锋利的剪刀,探出来就咔咔两声剪开了小二左右两边的嘴角。嘴角顿时咧到了耳根上,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和一摊浓稠的黑血。 众人惊叫中,一只人头 大的蝎子钻了出来。它浑身漆黑油亮,好似披着一层厚厚的盔甲。除了高高举起的大剪刀,八只脚也甚粗壮,爬行动作飞快。高高扬起的尾巴尖上紫红紫红的一坨,叶蓁蓁忍不住叹了一声:“好大的萝卜”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仓皇而逃。 叶蓁蓁抬手就是一个灵力暴击,啪一声那蝎子被炸了个粉碎,一阵紫气在屋内滚滚飘散。 叶蓁蓁忙捂住口鼻叫道:“都回楼上去,小心别吸了毒气”这玩意儿看着就不是好惹的,释放出来的有色气体万万不可吸入。 众人闻言纷纷捂住口鼻拔腿就向楼上冲。 叶蓁蓁一个飞身挂在二楼的栏杆上,啪啪啪几鞭挥出,门窗应声而开,一阵夜风吹了进来,紫气顷刻间便散去了。 人们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见从小二豁开的嘴里又爬出一只油光黑亮的蝎子,紧接着两只,三只,四只 叶蓁蓁已经数不清有几只了。 一群蝎子爬出后,店小二的尸体就像一个干瘪的气球似的,萎缩了下去。此人竟然一直是个披着人皮的假人 那些蝎子爬出之后只想往楼上爬,却不往门外去。它们一个压一个的爬上台阶,又一个挤一个的冲向人群,看上去又诡异又滑稽,人们看得头皮发麻,起了一身鸡皮。 叶蓁蓁一手爆发灵力,一手挥动软鞭,蝎子被打得爆的爆,飞的飞,一时间紫气伴着鞭声齐飞,仿佛在屋里放了无数爆竹,但没有一只蝎子可以躲过她的攻击爬上二楼。 饶是如此,楼上的人群也爆发出一阵阵惊呼,有人已经开始低低地啜泣。 紫气腾腾不散,只往楼上升去。叶蓁蓁恨恨的又挥出一鞭,简直可恨至极这些毒蝎杀了就放毒气毒死你,不杀就亲自动手剪开你的嘴巴再钻进去咬死你,左右不肯给你活路。 叶蓁蓁道:“你们还愣着作甚,把门窗统统打开。” 几个小道士如梦初醒,急忙推门开窗,带着大家躲进了一间大厢房。 叶蓁蓁心下稍安,专心对付楼下的这群蝎子,不多时就尽数清理了个干净。只是紫气仍是散的极慢,一阵刺鼻的气味灌入叶蓁蓁的鼻腔,让她嘴里发苦一阵恶心,刚刚那阵猎猎的夜风也不知都吹哪里去了。 她这边收鞭回手,在厢房门口设了两道结界,以确保万无一失,宽慰众人道:“我已经在此处设了结界,你们只要不自己跑出来,就不会有事。” 众人刚刚瞧见叶蓁蓁彪悍的武力顿时俯首帖耳,好像被劫持的囚犯一般,谁都不敢反抗齐齐点头道:“不敢不敢” 叶蓁蓁叹了口气,心里不免忧心忡忡。他们尚且如此境况,不知归云现下如何她瞧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不觉陷入一阵沉思之中。 “小六,你要干什么” “我不想在这里等死” “他疯了他疯了” “滚开” “不要啊” 一阵吵闹声中,只听噗通一声。那尖嘴猴腮三角眼的赵六已经跳出了窗外,顺着廊柱滑下了二楼。 叶蓁蓁赶到时,只看见窗户上爬满了人,都伸长了脖子向外张望。 屋内黄晕淡淡,屋外却是夜色深沉,那赵六一落地就像黑炭里泼墨再难寻踪迹。 一位老太太哭的伤心至极,嚎的肝肠寸断:“小六哎,你就把娘自己一个人丢下了,过了今日不知是你要披麻戴孝还是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我可怜的儿啊我的命好苦啊” 叶蓁蓁忍不住一番情凄意切。她自小无父无母,由师尊一手养大,这番亲情滋味于她实在难能可贵。 她叹了口气道:“大妈,你不要再嚎了,我去寻他回来。” 大妈立即两眼放出澄澄的希望之光,握着她的手不住感谢:“多谢高人,多谢高人。” 叶蓁蓁安抚了那大妈几句,又嘱咐三清观的小道士们,在她没回来之前谁都不许离开此间厢房,如果谁敢私自乱闯,打晕了绑起来了事。 如冰捂着胸口按压下阵阵心悸,道:“叶公子,千万小心。” 叶蓁蓁把手里最后两颗丹药塞进他的手中道:“你们也需万事当心。” 叶蓁蓁交代完毕这便飞身越出了窗子,但那赵六早不见了踪迹。夜色无边蔓延,什么都看不见,也不知那赵六能跑到哪里去。飞身上瓦四下观望,除了沉沉的黑色再无一点光亮,若不是刚刚在屋内她还可正常视物,险些以为自己瞎了。 她捏了个火诀,照亮周身方寸之地,看到一团肉泥摊在屋檐上,依稀可以辨认出是人的内脏。那肠子吃的还剩下一截,搭在房檐上,不过此刻血倒是已经流干了。应该是那店小二的脏腑在此被镜鹰分食了。 叶蓁蓁一阵反胃,匆匆跃下了屋檐。 更多请收藏【bz 】! 第十四章 我的皮,概不外借! 叶蓁蓁拖着颗火球摸索着向前走去,四下黑沉沉的异常安静,连一丝风都没有。如此环境仿佛一个又瞎又聋的人置身一片荒野之中。 她不免有点心慌,如若归云尚在此处就好了,又忍不住一阵担忧,归云到底怎么回事怎的现在还没瞧见回来那赵六也不知哪里去了难道要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也只能如此了。 她翻身进入一座院落,摸黑前行一阵,穿过黑影重重的前院来到一排屋门前贴耳细听,片刻后心猛然一沉,半点声息也没有。 她点亮火诀一脚踹开屋门,屋内桌椅摆设一应俱全,却空无一人。 她一连踹开几间房门,都是空空如也,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难道这是一座空城可是不对啊,入城的时候明明是很热闹的。此地很不对劲,恐怕众人会有危险暗暗一阵懊悔,为了一个人舍弃一群人实在鲁莽。 她迅速奔到街上想要原路返回,突然身后亮起一盏灯笼,那灯笼里发出的不是白光或黄光,而是一片幽幽的绿光,紧接着第二盏,第三盏一连串灯笼接力般亮起,好像在给她指引方向。 整条街道被照得绿油油的,鬼气森森。头顶几只镜鸦静静飞过,半点声音也没有。这倒真是一群十分优秀的监视鸟 看来这东西的目标是她无疑,如此说来自己单独行动可能他们还更安全。 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个什么邪物 顺着幽幽的绿光前行,一路寻着灯笼走到一处院门,漆黑木门上的尔修c景之两位门神,被油绿的灯光打得面目狰狞,让人一阵毛骨悚然。 叶蓁蓁推门而入,一阵阴风迎面吹来,倒不像进了一座院落,反像进了一处阴暗潮湿的山洞,凉风飒飒吹袭着毛孔,让人一阵毛森骨立。 前庭的树木被阴风吹得左摇右摆,魅影重重间树叶簌簌而动。 镜鸦似乎通报一般又是“呀呀”两声怪叫,便煽动翅膀飞走了,身后木门顺势啪一声合上了。 叶蓁蓁慢慢向里走去,一手握紧手里的软鞭,一手扣好手诀准备随时发射一发灵力暴击。 行至屋门前,房门砰一声自己开了。一阵异常难闻的气味伴着一阵白烟扑面而来。 叶蓁蓁忍不住后腿两步捂住了口鼻,这气味就好像放了一整年的死猪肉一样令人作呕。 她不欲再进,站在门口捂鼻张望。夜风之中似乎有什么在轻抚她脸上的肌肤,她不觉汗毛倒竖冒出一层鸡皮。 恰在此时,一条黑影缓缓沉落,正落在叶蓁蓁眼前。 绿光幽幽,叶蓁蓁瞧得真切,那正是拿走她桃花剑的不虚真人,正待开口那不虚真人眼中突然传出咔咔两声异响,眼眶瞬间爆裂,斗大的红眼睛突了出来紧接着两只耳朵也被撕裂开了两个大洞,一边一个触手伸了出来 这竟然又是具被诡异蝎子控制的尸体但这只蝎子却比店小二身体里的大得多。 它一钻出来,不虚真人的头都看不见了,只余一个身体被蝎子控制着向叶蓁蓁挥剑砍来。 要命那挥动的剑正是她的桃花。 叶蓁蓁抬鞭一挡退后数步,瞧见桃花的剑身上画满了红色的符咒,忍不住叫道:“镇灵符”怪不得如何召剑它都无动于衷。啧,这可真是,不虚啊不虚,说你什么好 不虚却再也不用她说教什么了。他一剑接一剑的劈来,叶蓁蓁频频后腿,好容易逮住机会马上就要抓住不虚握剑的手,那手却突然咔嚓一声掉在了地上。顺带流了一地黄汤,恶臭扑鼻。这不虚真人当是死去多时了。 在叶蓁蓁的一阵恶寒中,“不虚”低头捡起地上的手臂咔咔两声重新接了回去,扬手又是一剑劈来。 你怎么连个停顿都没有叶蓁蓁连忙足尖轻点,飞身后退。被自己的剑劈开可真不怎么美好。 叶蓁蓁一边闪避,一边挥动软鞭,每一鞭都对准了那颗巨大的蝎子头,奈何“不虚”总来捣乱,剑花翻的飞快,不时还爆出一片白光来。 那双手当真碍事,叶蓁蓁飞速一个转身,回首间一鞭挥出缠住了“不虚”的手腕用力一拉,那双手噼里啪啦掉在地上炸了个粉粹,桃花被一片肉泥包围。 叶蓁蓁却顾不得心痛,扬手又是一个灵力暴击,正正打在那颗蝎子头上,只听“砰”一声蝎子头爆成了渣渣。 紫气飞扬间,叶蓁蓁啪又是一鞭飞出,鞭梢卷住剑柄把桃花从肉泥堆里拖了出来,即刻化出一道灵光把桃花剑身上的“镇灵符”抹去,片刻剑身上泛起一片白色的光晕。 失而复得方显珍贵,叶蓁蓁立即化出剑鞘,把桃花收入鞘中。 刚刚转身欲走,一片飞扬的灰 色衣角转瞬即逝,去了后院。 “赵六”叶蓁蓁当即飞身上瓦追了过去。一片绿油油的光晕之中,赵六就立在院中,抬头瞧着她。 叶蓁蓁飞身跃下,一把拉住赵六的手道:“不想送死就跟我回去你老娘还等着你。” 赵六猛然甩开她的手大声对着夜幕叫道:“你让我把这个人引来,我都做到了,你快放我出去,快点放了我。”他边叫边找,似乎自己也不确定自己在跟谁说话,听自己说话的人又到底在何处。 叶蓁蓁道:“谁让你把我引来此处” 赵六道:“不知道,我脑子里有个声音一直这么告诉我,只要把你引出来,我就可以回去了。她说这里根本不是安国镇,这里是个异时空,我们早就被转移了。” 异时空怪不得四周漆黑不见星月,怪不得间间房屋空无一人。不是邪物来到了安国镇,而是整个客栈被转移到了邪物的地盘这可真是无法形容的好运气 叶蓁蓁眉头紧蹙,看来他们从一开始就步入了陷阱之中,不管走到哪里都逃脱不了魔掌。那么归云呢当真还是不分开的好 叶蓁蓁四下查看却不见一个人影,周围黑影重重却都不是她要找的方向。 赵六还在兀自歇斯底里地叫嚷:“快放我出去,你说话不算话” 突然传出一阵清脆的笛声,一个嗓音轻柔的女人道:“你怎么如此聒噪,我说过让你走就会让你走。”说话间赵六已经拼命掐住了自己的脖子,不多时脸色渐渐泛起一阵紫红。 叶蓁蓁忙去掰他的手,赵六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终于呼呼喘出一口气,紧接着就是一阵止不住的呛咳。 那轻柔的女声又道:“你不恨他把你引到此处吗怎的还要帮他” 叶蓁蓁道:“生死大劫面前选择自保乃是人之常情,有什么好恨的” 那女人沉默许久才道:“怪不得。” 叶蓁蓁道:“怪不得什么” 那女人道:“你和我当真不同。” 叶蓁蓁心道:再怎样我也不会和一个胡乱杀人的妖邪相同,师尊最常骂她的也只不过一句“野猴子”罢了。 那女人沉默半晌又道:“如若我杀了你,得了你这身皮恐怕又是另一番境况。” 得她的皮叶蓁蓁想着刚刚不虚真人的样子,忍不住打了一个突。但是这邪物张嘴就要她的皮,是不是与她是旧识至少见过她,可她自出山以来只得罪过一只女妖王,便是玲珑,可这声音也不像啊,玲珑的声音可没这么温柔。 几番思虑叶蓁蓁道:“我这皮子用着还行,没想外借。” 那女人道:“这却由不得你了。”声音虽然温婉动人,但话语里却是暗藏杀机,让人不寒而栗。 话毕,那赵六突然暴起,举手对着叶蓁蓁便掐了过来,叶蓁蓁闪身一躲,一鞭飞出把那赵六从肩膀到小腿结结实实缠了起来。 赵六站立不稳咚一声摔在了地上,两只眼睛翻的只剩眼白,还在对着她龇牙咧嘴。 叶蓁蓁瞧他脸色泛出紫红之色,嘴唇隐隐发黑,眼角处隐隐泛起红丝,和那店小二的死状极其接近。再不救他,恐怕死期将至。 她在手掌汇集起灵力,一张掌拍在赵六的天灵盖上,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了回来。 那女人道:“他现在还有一口活气,可若你再绑着他,他就要爆开了,爆开之后的后果你刚刚可是瞧见了的。” 原来刚才客栈里的一切都是有目的的一场预演,店小二的死亡,身体里的毒蝎,爆开的毒气,都是为了让叶蓁蓁看的,好让她在此刻束手束脚。 叶蓁蓁冷笑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我断不会为了一个赵六,而弃那一屋子人于不顾,你这个想法却是错了的。” 那女人轻轻笑了一声道:“难道你忘记赵六的娘亲了吗” 叶蓁蓁身形陡然僵住。那哭哭啼啼的老太难道也有问题 那女人道:“我养的蝎蛊,初时只有一颗米粒那么大,它们在无形之间就会被人吃进肚子里。刚开始恐有数千之众,但很快他们会在人的身体里来一场争斗,死数过半之后就会选出一只蛊王。它们心思单纯,唯蛊王马首是瞻。但,那最大的蝎蛊却只听我的。” 第十五章 想得比你长得美多了 米粒大小看那店小二嘴里爬出来的那些,估计是被什么肥料催熟的吧还有,那么恶心的东西你说他们心思单纯单纯 那女人接着道:“如若这只破开了赵六的脑袋,那一只我也绝不会让它在老太的身体里多待一刻。” 她说话声音低婉,似乎只是再给你讲一则睡前小故事,但言语却让人后背滋滋往外冒冷气。 叶蓁蓁似乎已经看到一群毒蝎追着众人四散奔逃的画面。她只犹豫了片刻,便收回了软鞭。 那女人道:“你真是一个好人。” 叶蓁蓁根本无暇回她的话,因为鞭子一收,赵六便扑了过来。虽然他不懂仙术也不曾习武,武力值几乎为零,可是他就是一颗行走的炸药桶,轻易碰不得。 她一边闪避神志不清的赵六,一边狂乱地挥动软鞭。树木倾倒,花朵凋零,一时间软鞭过处一片尘土混着乱叶飞扬,啪一鞭挥出,院中最后一棵树也断成了两截。 这一通乱打叶蓁蓁猜测,那女人恐怕并不在此处。面前的敌人好打,暗处的老鼠难寻,这倒是为难了。要想个办法引出这个背后之人才行。 略思索间,赵六又缠了上来,真是烦人的厉害。她纵身跃上屋檐避开他的纠缠。 房顶上吹过阴风阵阵,赵六还兀自在院中胡乱抓挠撕咬着不存在的猎物。 叶蓁蓁的后背冷汗涔涔,跟个压根看不到的人交手,真是有点束手无策,她忍不住大声道:“你不是要我的皮吗自己不出来就靠这个废物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那女人轻笑起来,道:“不着急,等你没力气了,动不了了,我再慢慢剥你的皮。” 叶蓁蓁道:“如若我当真累了,我就先在自己的皮上划上个百十来刀,到时你取来也没甚用。” 那女人又是一声低笑:“不妨事。” 语气却是胸有成竹,一派淡然处之。 叶蓁蓁眼珠一转道:“哼,你要我的皮我偏不给,我走,不和你玩了。” 那女人轻笑起来,道:“哦,是吗恐怕不行,你前脚踏出院门,后脚我就爆开赵六的脑袋。” 叶蓁蓁破罐破摔道:“随便左右和我无关。” 那女人轻笑一声:“你还真有点孩子气,那我再送一个人给你。” 叶蓁蓁心道:这又不是做买卖还带买一送一的,她真心不想要啊。 可那女人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一道劲风袭来,叶蓁蓁连忙飞身退回院中,堪堪避开这一击,就见一把拂尘猛如数千钢针贴着她的左耳飞驰而过。好险好险,这若被打中了,保准被刺个对穿。 她转过身还来不及挥鞭,拂尘又扫了过来,那赵六也猛虎扑食般冲过来捣乱,频频后退中她终于得了个空隙,忙一手挥鞭挡住赵六,一手甩出个灵力暴击炸开拂尘。 叶蓁蓁这才瞧清楚挥动拂尘的究竟是何人,看他须发花白,头戴黑色纶巾,身穿八卦道袍,应是那些小道士口中的师伯,不虚真人的师兄无疑了。 这两个师兄弟也当真可惜,出来追捕邪祟却反被这邪祟置于了死地。怪不得观中乱成一团他们也没能回去,应是出来不久便齐齐遇害了。 悦耳的笛声响彻夜空,那女人似乎十分悠哉的等着叶蓁蓁的死期。 叶蓁蓁心内怒火中烧,她隔开佛尘的又一次进击,扬声道:“你为何要我的皮子难道你自认是个丑陋无比的人” 那女人立即反驳道:“胡说八道” 女人多在乎自己的容貌,看来这个也不例外,就听她道:“当初上门提亲的人数不胜数,用得着你来说嘴”她似乎气得不轻,刚刚温柔绵软的语气都冷硬了几分。 叶蓁蓁嗤笑一声道:“呵呵,你躲在暗处不敢露面,张嘴就要别人的皮子,我自然认定你不是个丑八怪就是个母夜叉” 那女人再没了温文尔雅地气度,恶狠狠道:“你住口” 话闭便再不开口说话,那道士和赵六的联手攻击却更加迅猛。 她边闪避赵六边把攻击力全部放在道士身上,又一发灵力暴击甩出去,正正打在道士的拂尘上,那道士的右手和拂尘齐齐爆裂开来。 失了手的道士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叶蓁蓁飞身跃上屋顶躲开赵六的纠缠,微微松了口气,却突然感觉心口泛起一阵闷痛,嘴里涌上一股腥甜。她强自压下,咬牙道:“喂,丑八怪,你的傀儡没手了。” 又是一阵悠扬的笛声传来,那女人笑嘻嘻道:“你现下是否感觉心口钝痛,气血翻涌的厉害” 叶蓁蓁吞了两口口水,把嘴里的腥甜咽进去,强挤出一丝笑 容道:“你亲自来看不就清楚了。” “也对” 那女人话闭赵六就砰一声爆开了,这下比店小二死得惨多了,炸得就剩下一摊渣渣,连张皮都没留下。不虚真人的师兄也化成了一滩黄水。 黑色的蝎子散了一地,却并不停留窸窸窣窣便钻进了暗处的花坛之中。 利用完了就杀,这人真是可恶至极叶蓁蓁连个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等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阻止,只能为客栈的众人默默点蜡了。 伴着“呜呜”的笛音,一个身穿紫色纱衣的身影飘飘然落在了叶蓁蓁对面的房檐上。 她腰细腿长身影婀娜,头上盘着流云髻,珠釵配饰一样不少,只是面部带着一条深紫色的纱巾,让人看不到面容。 叶蓁蓁终于等到了幕后之人,强提了一口气上来,手不自觉捏好手诀。但见她纱衣飞扬间阴气重重,难道是一个怨气深沉的女鬼 那女人瞧着叶蓁蓁像在打量一件衣服:“倒是长得十分可人的模样。” 叶蓁蓁心痛愈来愈烈,忍不住冒了一层冷汗,但手中软鞭和手诀却一刻也不敢松开。 那女人笑道:“劝你还是不要妄动灵力的好,你中了我的歇毒,使用灵力越多,毒发越快。” 刚刚在客栈之中她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气味,应是那时就把毒气吸进了嘴里。只是要尽快发作还需大量使用灵力催动,这才被赵六引出了客栈。 怪不得她一直躲在暗处,让别人动手纠缠叶蓁蓁。原就是为了逼她多次使用灵力,待毒入心肺她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真是耍的一手好心机。 心内似乎有一把钢刀在搅动,叶蓁蓁忍了半晌,此刻终于忍不住了,噗喷了一口血沫出来,待这口血喷出去以后,又似乎好了许多。 她捂着胸口道:“瞧着你也不是个丑八怪啊,怎的张口闭口就是要别人的皮。” 那女人轻轻一纵便跃到了叶蓁蓁面前,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扬了起来:“你喜欢他吗为了他寝食难安,茶饭不思为了他”她似乎陷进了一阵极大的痛苦之中,许久才甩开叶蓁蓁道:“罢了,你求仁得仁又怎么会明白我呢。” 叶蓁蓁只觉一阵妖风吹来,此邪物倒不知道是鬼是妖了。 她现在除了心上一阵阵闷痛,感觉肺部也开始一抽一抽的疼,再也思虑不出什么。软鞭已维持不住形态化于无形,手诀也再捏不住了。 她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拿着把小铲子在她的心肺上不停的挖,挖的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忍不住喝喝吸着凉气。耳中嗡鸣不止冷汗涔涔,根本听不清那女人说了些什么只咬着一口血沫道:“你到底要怎样” 那女人道:“我没想怎样不是早就说了,我只是想要你的皮,从今往后我便是你。”沉默片刻她才接着道:“我也想试试求仁得仁的滋味。” 叶蓁蓁忍不住一阵苦笑,说什么求仁得仁。真难看这副样子当真难看之极。说什么闯荡江湖降魔卫道,结果却是如此不堪一击。 她又吞了一口血沫道:“你想得倒美,休想” 正在此时桃花剑应声而出,直向那女人刺去。 却不见那女人如何动作,只听铮铮两声剑刃相击,桃花飞转着又回到了叶蓁蓁的手中。 她猛收了一口气蓄在丹田提剑再战,下定决心宁愿战成一摊肉泥,也绝不留下一寸皮肉给这恶心的女人 女人边拆挡她的剑招边劝道:“唉,你这又是何必待会儿打得血肉模糊,这皮你让我怎么用” 叶蓁蓁边咬牙忍痛边奋力攻击,只求能快速解决掉这个女人。 可这女人当真不好对付,不见双手如何动作,桃花到处她身后会扬起一把刀自发迎击。那刀快如闪电还可自由收缩,说不得她的身后有何机关。 叶蓁蓁边挥剑劈砍,边找机会攻击她的脸部。既然你那么注重皮相,那就偏往你的心尖肉上戳就和专刺玲珑的左腋下一个道理,你怕什么偏给你来什么 她一个冲刺剑身从那女人的发髻上划过,如此近的距离那女人一掌便可震得他五脏俱裂,但她就是瞧准了那女人不会一掌拍死她。 只听当啷一声桃花撞上了女人身后的刀,叶蓁蓁被震的飞速旋转着向后飞去。那女人以为胜券在握,负手立于屋檐边上。 如此良机,现在不发更待何时叶蓁蓁趁机一个灵力暴击掷了出去,正正打在女人的脸上。简直太准了 灵光过后,女人脸上的面纱落地,终于显出了庐山真面目。 怪不得她要别人的皮,怪不得她时刻戴着面纱。 那女人的嘴巴足足占满了她的下半张脸,两个嘴角和耳根紧紧相连,一口黄橙橙的小尖牙兜都兜不住。真是恐怖至极,丑陋至极。 叶蓁蓁喝喝吸气道:“你要我的皮想得倒是比你长得美多了” 第十六章 阴森恐怖的“常乐谷” 不怪不虚真人他们弄不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怪物。明明是个人形,身上阴气重重,却又是个这样面目的妖怪。 面纱落地,女人再也保持不住温婉的气度,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立即面目狰狞地吼道:“你你竟敢让我出丑” 哦,她瞧清楚了,这个女人是只蝎子精,那身后的“刀”并不是一把刀,而是她的蝎尾,好在没被那玩意儿扎到,不然没准死得更难看。 叶蓁蓁发了一个灵力暴击,已是筋疲力竭,再加上心肺疼痛愈加强烈,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咬牙道:“有本事杀了我” 她还以为拼尽全力能给那女妖一个致命的袭击,没想到现下灵力不济,只是轰掉了她的面纱而已,牙都没给她打掉一颗。呵,气数已尽,不若自己慷慨就死,省得还要被那女人剥皮抽筋 想想自己曾在几位上仙面前露过脸打过妖王,还去天界走过一遭,哦,还交到了一位断袖知己,也足够了。只希望归云能尽快找到她,看在这份情谊上,能受累把她的尸身送回净梵山去。 想至此,她瞧着蝎子精气呼呼迎风走来的身影,拼着最后一丝力气举起了桃花剑,起身迎了上去。 蝎子精的耐心在面纱落地之时已经耗了个干净,当即一尾扫掉了叶蓁蓁的剑,那双手也终于动了起来,双掌齐发冲着她的胸口拍了过来。她的手中握着一只碧绿的长笛。如此优雅的乐器却是从那样一张怪物的嘴里吹出,真是不可思议。 叶蓁蓁灵脉不畅,再也发不出一个暴击,也再挥不动剑了。她惨淡一笑放弃抵挡抬头望向夜空。朦胧间仿佛看到一道凌厉的白影飞速向她冲了过来,直如一把离弦之箭。身后一片雨云穷追不舍,哦,是归云。这个时候瞧见他的虚影,也算聊以慰藉了吧。 只见他长袖飞舞间回手一斩,灵光冲天而去,半边夜幕似乎都被他削了去。那片雨云也被他的剑锋劈成了两半,化成一摊雨水哗啦啦落到地上去了。没记错的话那片雨云他不是不想打散吗现在出手怎的又狠又快 恰在此时,蝎子精一掌拍在叶蓁蓁的胸口上,她一口凌霄血再也压不住,噗的全都仰面喷了出来,被掌力震飞时他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稳稳的托住了她。原来这不是一个虚影,归云真的来了。 归云似乎比她还心痛难忍,哑着嗓子道:“我来迟了”说话间灵流已缓缓注进了她的身体。 叶蓁蓁扯了扯嘴角,想说句话宽慰他,但一口老血卡在喉咙里,什么都发不出来。 归云甚明白她心意地道:“不必多言,好好调息。” 蝎子精万万没想到救兵会来的如此之快,心下一慌险些跌下屋檐。待反应过来,她却没有反手攻击,而是慌乱地低头摸索着什么,许久如获至宝一般把寻得的面纱急急蒙到了脸上。 归云边为叶蓁蓁输送灵力,边召动太崇剑。太崇应召自发而动,冲着女妖斩去。 只见夜空中刀光剑影略过,仿似流星划过天际。女妖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频频后退闪避。突然一道玄色的身影落在了屋顶,一剑便挡住了太崇的攻势。 那男人身高腿长迎风而立,头上戴着一顶纱帽同样遮住了面庞。只对那蝎子精道了一声:“走。”一字真言说完便转身冲天飞去,隐在一片黑沉的夜幕里。 那蝎子精又向他们望了两眼,再不恋战转身跟着飞了出去。 太崇剑再次自发而出,向着他们飞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不消片刻再回到归云手中,剑刃上已染上丝丝血气。太崇剑锋芒逼人,吹毛断发,一丝血珠也留不下。血丝顺着剑尖滴滴答答滚落下去。 终于结束了,叶蓁蓁再也支撑不住,又呕出一口血便晕了过去。失去意识前她好像听到归云十分震惊地叫了一声:“炎灵”也或许说的是“怨灵”,究竟是什么她却再也听不清了。 昏昏沉沉间她觉得一股极其强劲的灵流在自己体内翻滚流动,所过之处说不出的舒适妥帖。 是啊,有归云在她总是能够惬意安心的,那便好了。 叶蓁蓁舒舒服服一觉醒来,灵台还不甚清明。入目是青色的帐顶,桃花剑十分安逸的躺在她的身边。 她愣了一刻方才想起归云已经救了她,她已经回到了悦朋客栈。侧目望去,归云坐在桌边正在搅着一碗什么东西。 叶蓁蓁揉着发昏的脑袋挣扎坐起,归云闻声已经来到了床榻边,伸手扶住了她:“再休息一会儿,你现下不移多动。” 叶蓁蓁想说话,嗓子却如同火烤,干疼的厉害。 归云手持汤匙已经把一口清粥递到了她的嘴边:“不急,有什么话等喝了粥再说。” 叶蓁蓁稀里糊涂被喂了半碗粥,总算舒服多了。 门口突然传来踢里踏拉的脚步声,叶蓁蓁猛地一拍脑门,哎呀呀把客栈的人给忘记了。 归云拿开她自残的手道:“那些人安然无恙,不用担心。”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几个道士扑开了。几个站在前排的小道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但都没有贸贸然地闯进来,仍是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如冰被人搀扶着率先走了进来,他们几个才甚懂规矩跟在身后进来了。 如冰眼圈发青,满脸担忧道:“叶公子,你醒来就好了。”说话间瞧了瞧归云,欲言又止半晌才道:“没事就好了,不然不知道这位上仙要急成什么样子。” 归云微不可查的转过了脸。叶蓁蓁没瞧见他的样子,不知道他担心起来是个什么模样,笑了一声道:“你们没事就好了,那个老太呢”她一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嘶哑的不成样子。 如风道:“你走之后没多久,那个老太不知怎的突然浑身抽搐眼睛泛白,大师兄就命我们把她捆了丢出了结界,后来后来她果然异变,就跟那店小二一样。” 叶蓁蓁微微松了口气,多亏如冰机警,早早发现了异常果断做出了处理。也好在她的结界虽设不了多大多强,挡那些蝎子倒是足够,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叶蓁蓁道:“那就好。” 如冰道:“我们倒是没事,只是你” 归云道:“不妨事。” 如冰神色古怪地退到一旁不再多言。 叶蓁蓁稍歇片刻道:“我见到你们的师父和师伯了。” 一圈人呼啦都围了上来。 叶蓁蓁实在不忍心把这个噩耗告诉他们,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叹了口气道:“他们两位均已遇害了。” 一时间房间里都是低低地啜泣和咒骂。可已成定局,即便哭得再多,骂得再狠也都于事无补了。 如冰强忍泪水道:“还请叶公子告知师父师伯的尸身在何处,我们也好带回去安葬。” 那师伯早化成一滩黄水,恐怕那不虚真人也是如此,叶蓁蓁思索片刻委婉地道:“他们两位的尸身已经不见了,此处不知是何地,恐怕不好找寻。” 又是一阵咒骂啼哭,叶蓁蓁宽慰道:“你们不要太难过,不若为他们诵经祝祷,也好让他们早日往生的好。还有你们今后有何打算” 一群人都沉默不语。 良久如冰道:“能有何打算。我们回到道观继续修行,以待为师父他们报仇雪恨那一天。” 归云道:“不可,那个邪物尚未抓住,你们回去恐有危险。” 如冰愣了愣道:“那当如何” 叶蓁蓁左思右想,虽然师尊收徒一向严苛得厉害,但这么一群可怜人,他老人家慈悲为怀不会不收吧但也不好说,师尊那人脾气古怪得很。 归云道:“我可带你们去一处新的仙山,你们可在那里修行,策霞峰还是暂且不要回去的好。” 叶蓁蓁侧头望去,只见归云坐在桌边,神色淡淡间气度沉稳,一贯的让人安心,赞许道:“如此甚好。” 归云侧头看来:“不把他们安顿好,你便不能安心。” 此一番话倒把功劳都归到了她的头上,叶蓁蓁摸摸鼻子稍显心虚。 劝退了围上来嘘寒问暖的道士们,又打发了一圈前来打探消息的其他人,得了“安然无恙,明日回家”的保证,厢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归云面色有些苍白,略显疲态。 叶蓁蓁不免有些担忧,道:“归云,你没事吧” 归云坐到床边又给她诊了一回脉,掖好被角道:“无事,你今天还需继续调息。” 叶蓁蓁道:“此处究竟是何地”按时间来说现在怎么也应该天光大亮才是,可现下窗外仍是一团漆黑,让人很是不安。 归云道:“此地是妖界和鬼界的交界地常乐谷。” 叶蓁蓁忍不住道:“常乐谷这样一个阴森恐怖的地方竟然可叫常乐” 归云十分精简地道:“常乐自然指的是那些鬼与妖。” 叶蓁蓁心内了然。此地应是鬼c妖无法无天无人管束之地,所以才冠了这么个雅号。 心里暗暗赞叹一句,归云真是见多识广。这么一个秘密封闭的交界夹缝,他也能破开一个出口杀进来救她,真是可靠的不得了,忍不住好奇道:“不知你是如何进到此地的” 归云道:“其实此地也并不如何难寻,只是初时没想到你们会被转至此地,才耽搁了许多时间。” 第十七章 只要你要,只要我有 叶蓁蓁带着一众道士下山不久,一群妖怪便杀了上来。归云起初并没放在心上,只专心应敌,想着尽快下山与叶蓁蓁会合,但越打越觉得不对劲。 妖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像是玲珑身为妖王,当然妖界都是她的势力范围,她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大。除开她之外,下面还有三个阶层,分别是“将”c“恶”c“奴”。 “将”即是上等妖,妖界的一些事物都可与妖王商讨,有一定的权利。 “恶”就比较自由了,可在人界c妖界c鬼界各地厮混,许多作恶的妖怪就出自这一阶层,所以民间有个恶妖的说法。 “奴”就是阶层最低的妖,一般都是受人驱策使用的,就和人们养马c养狗差不多,例如镜鸦就在此列。 来的妖怪当中只有一个恶妖,其他全是奴。他们一圈一圈的被斩杀,又一圈一圈地围上来,好像奉命求死一般。 磨了半日,归云终于察觉出不对。他们好像并不是来对观中的人赶尽杀绝,只一味想拖住他罢了。 思及此,他在太崇剑上灌足灵力一剑斩去,斩出了一条血路便立即飞行而去。 一众妖怪急匆匆追出观门。 奴妖们齐齐跪地讨饶:“属下无能,请统领责罚。” 那统领道:“不妨事,拖了半日也应该足够了。” 闻言归云片刻不敢耽搁,一路循着叶蓁蓁的灵力气息追寻到了安国镇,但在镇上搜罗一遭却又一无所获。 待探查到众人被移至常乐谷,已过子夜时分。强行入谷还需破除许多禁制,又耽误了一些时辰,这才来晚一步,让叶蓁蓁受此重创。 叶蓁蓁听完这一番轻描淡写的描述,却也知道归云定是历经千难万险才能在要命的时刻赶来救她,忍不住道:“真是辛苦你了。” 归云给他掖了掖被角,道:“无甚辛苦,早点休息吧,我助你调息。” 叶蓁蓁不知道已经睡了多久,此刻十分清明,眼睛怎么也合不上,忍了几忍终于忍不住道:“我晓得那片雨云于你可能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所以你才不舍得把它打散了,可如今因了我却让你实在对不住,倘若今后你有何需要我的地方,我定当义不容辞。” 归云抿唇不语半晌,才道:“无妨,那片雨云也甚为烦人,打散了也好。但” 叶蓁蓁瞧着归云欲言又止好像思虑重重的模样,猜测着开口道:“你是要问那个妖怪的事” 归云道:“正是。” 叶蓁蓁心道:这有何不可说的,为何是这么个犹豫不决,不知该问不该问的表情遂十分爽快的把这个女妖的样貌特征,说了个一清二楚。 归云道:“她手中拿着一根碧绿的长笛” 叶蓁蓁道:“的确,当时我就觉得这样文雅的东西与她十分不合衬。” 刚刚不觉得,现下细看才发觉归云脸色有些发青,又慢慢转成惨白。叶蓁蓁从没瞧过他如此样子,好像有什么十分可怕的事情发生了,而他却阻止不及似的。 “怎么了吗” 归云缓缓合上了眼皮道:“无事,早些休息,我助你调息。” 叶蓁蓁闭上了眼睛。相识以来归云好像就是如此,永远都是淡淡的,明明心事重重嘴上却总说“无事c无妨”。 也难怪他会是这么个表情,那片雨云跟他也应跟了几百年,他都没舍得打散了,这次为她出手也真是难为他了。 他与她断这个袖断的好生吃亏,自己又能回报些什么呢好像都不能,自己的灵力没他高,剑术也没他好,这倒是难办了。 他日回到净梵山,还得去师父的云霄殿翻一翻,看看可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送与归云吧。 大家又在常乐谷待了一日。叶蓁蓁试着催动灵力,感觉甚为流畅,只胸口处还有些隐隐作痛。 归云说过,蝎毒虽已拔除,但还需再调息一段时日,这种隐痛感才能消退,看来一切正常。 二十来人整装出发,由归云带着浩浩荡荡出了“安国镇”。那“安国镇”的景致竟然都是幻境。他们一出城眼界清明起来,身后的城便自发消失于无形,又是另一番天地。 只见昏黄的日光悬于头顶,照得景物黄橙橙灰突突的。四周峰峦叠嶂奇峰突兀,把此地围成一条狭长幽深的空谷,有一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俯冲而来。谷中山岩累累怪石嶙峋。一条黑乎乎的河流从上蜿蜒而下。 归云道:“大家当心,这是黑河,人若掉进去尸骨无存。” 身后众人紧跟归云大气都不敢出,闻言急忙离开黑河一丈远。 游走半日,但见 山石峭壁上有许多剑痕刻在上面,树丛之中还略泼了些血渍。 如冰道:“看来这里应是经了一场打斗。” 归云道:“无事,斩了几只小妖罢了。” 众人崇拜的目光纷纷射来,叶蓁蓁感觉后背一片光芒万丈。侧目看向归云,再向他靠一靠低声道:“不知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归云略愣了愣,嘴角翘起一个微弯的弧度道:“若有喜欢的,你便送与我吗” 叶蓁蓁此刻又握住了他日思夜想的桃花扇,摇着折扇一派从容道:“有何不可只要你要,只要我有,定当倾囊相授。” 身旁的几位道童头脸发热,一阵吭吭咳咳闪到了一边,离他们足有三步开外。 归云耳尖又不合时宜的红了,双眼神采奕奕地看着她,却不发一言,低头握住了她的手。 这到底又是个什么意思 叶蓁蓁被他握住的手晃了晃,催促道:“你还没说你到底喜欢什么呢” 归云十分认真地道:“我喜欢的事物都已握在手里,再无其他了。” 叶蓁蓁索然无味道:“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了,显摆什么。”想来也的确如此,他堂堂一介上仙,自是什么喜欢的东西都能抓在手里,何劳她去操心真是自讨没趣。 归云噗嗤笑出了声。 身后众人齐齐飞了个白眼。 一队人走至一片树林停了下来。树木光秃秃不见绿叶,犹如无数鬼爪屹立眼前。树林之中瘴气弥漫,白雾腾腾,眼见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归云负手而立道:“此地名唤鬼爪林。里面瘴气弥漫,凡人吸入恐有性命之虞。” 众人一听又连连后退,人群中有人道:“那我们岂不是要困在此地不能出去” 归云道:“不会,我会设一个结界禁制,大家一定要在结界之内,不得自己随意乱闯。” 话毕归云已经撑开一个巨大的结界罩住了众人,结界外层包着一层青色的柔光。 众人急忙都靠向归云,他握住叶蓁蓁的手这才松开了。 鬼爪林中不但有瘴气弥漫,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沼泽。走不出百步,就能看到黑气腾腾的一片沼泽地,若运气甚佳还能瞧见从沼泽里翻滚出一颗惨白的人头骨,或是一根人腿。 人群之中时而惊呼一阵,时而惊叫一阵,真是十二万分的精彩。 叶蓁蓁心里发毛扇子摇得都不甚优雅了,忍不住靠到归云的身边,趁机又被他握住了手。 叶蓁蓁心里安定不少,低声道:“这地方真是诡异至极。” 归云道:“还好,来的时候还有几个打劫的鬼使,我随手解决了。”言语间还带着一丝笑意。 叶蓁蓁忍不住在心里赞叹道:这应该就是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度了。 一行人左转右转跟着归云一阵暴走,终于出了鬼爪林。又顺着尖石侧溢旁出的小路行走半晌,终于看到了一扇很高很高的两扇大门。说它高是真的高,仰面望去根本看不到头儿,这哪里是两扇门,根本就是两座大山。 归云再次拔出了太崇剑。就见他扬手挥去,大门便犹如封闭的两座大山一般缓缓拉开。 这把太崇剑真是剑中豪杰,打得了妖魔,斩得了结界,现下还能做一把钥匙破门而出,当真好用极了。 大门拉开一股浓烈的香粉气氛扑面而来,入目是一片灯笼投射出来的柔白灯光。入耳是一串银铃笑语,琴声伴着歌声阵阵传来。再看众人表情一个比一个五颜六色精彩纷呈。 他们竟是进了一家妓院的后院 归云几步走到后门口拉开了院门:“大家从后门快走吧,出了门就该往哪去往哪去。” 不相干的人一看终于到了人该待的地方,连道谢都来不及风一般跑了出去。 回头再看,叶蓁蓁已经好奇的进了前厅 归云急忙交代那些小道士:“你们几个出城等候,我们随后便来。” 叶蓁蓁从没见过如此如此温香软玉的地方,那些女子走起路来腰身轻摆,笑起来花枝乱颤,说起话来娇娇嗲嗲。 这个样子和她见过的女子都不同。诚然她确实没见过几个女子,妖界的玲珑,天界的小仙娥,倾国倾城的静姝仙子,那个蝎子精可忽略不计没有一个是这样风情万种的模样。 只是那些男人略恶心,边喝酒调笑边把手伸进那些女子的衣领之中,甚不懂礼数。她刚想上去指教两句,就被归云拉住了手腕。 归云急急道:“你怎的自己走了” 叶蓁蓁道:“这个地方甚奇怪,刚入城的时候就有几位这样的女子拉我们进来做客,当时害怕便遁了,现下既然进来了我想过去瞧瞧。” 归云忙道:“此地与修行无益,不论是我们仙者还是修仙者都不宜在此地逗留。” 话毕就拉着叶蓁蓁往后院奔去,却不想被两个姑娘拦住了去路。 穿红衣的姐姐道:“呦,真是两位俊俏的公子,可有相熟的姐妹” 另一黄衣姐姐笑得花枝乱颤:“没有也没关系,我们姐妹会好好招呼你们的,不知公子喜欢听曲儿,还是喜欢赏舞” 归云忙一甩衣袖施了个定身术道:“不必了。” 叶蓁蓁的一声“喜欢听戏本子”含在嘴里还未出口就被扯了出去。 叶蓁蓁道:“何至于如此心急,此地虽然奇怪但也不至于影响修行吧” 归云已经扯着她出了后门,来到了后门外的小巷,微微喘息道:“不要多做逗留了,还是尽早安顿好那些小道士的好。” 第十八章 何妨以不了了之? 两人来到城外的一处河边与众道士会合。 虽然现在已经入夜,但为防不知不觉被转移的事件再次发生,他们决定就在此地留宿,由归云守夜。 众人升起两堆篝火,围坐成一团。如冰不时拿眼风瞄向归云,对刚刚那个情况十分不能理解,为何鬼界与妖界交界处的暗门会在妓院之中这也太不庄重了。 但看归云白皙的脸颊被火光映照的红彤彤一片,看不出什么表情,他若不问他绝不会主动答疑。 如冰嗫嚅半晌别别扭扭才道:“刚刚,那个” 归云的回答还是一如既往的简单明了:“不管是天界众仙还是修仙之人都很是洁身自好,对那种地方自然敬而远之,暗门设在此处更为稳妥。” 这样说来就很是合理了。 叶蓁蓁甚不合时宜地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瞧着归云的脸颊更红了,半晌才道:“之前曾追过一个女妖。” 叶蓁蓁兴致盎然道:“我想听,说与我听听。” 众位道童也都目光灼灼地望了过来。上仙与女妖,多么引人遐想的故事。 归云言简意赅道:“没什么可说,我追着她进了常乐谷斩杀了。”接着道:“你该调息了。” 众人万分失望,纷纷作鸟兽散,围着篝火寻块舒坦地方就地躺倒休息了。 漫天繁星之下,滚滚河水之旁,归云助叶蓁蓁运转灵力调息。 叶蓁蓁的眼眸亮澄澄的闪着促狭的光:“归云,我猜你和那个女妖肯定还有故事,是不是” 归云运送灵力的手不曾停下,但身板僵了一僵道:“无甚故事。” 当然有故事像归云这种常年把“我家中已有妻室”挂在嘴上的男人,满满地禁欲感有没有况且他还长成那个人人嫉妒的样子,怎会没有故事 可他总不能说,那个女妖曾脱光了衣服色诱他,这说出去能听吗 新月如钩高悬于天际。归云低头瞧着伏在他膝头睡的甚安稳的叶蓁蓁,心绪略有些乱。 他寻了她将近三百年,如今终于寻到,却有无数的隐患一个个冒了出来。那常乐谷中的女妖难道是瑾萱 不对,当年她明明已经自刎而死,又怎会变成一只妖 还有那救下她的男人,难道真是炎灵 若真是如此,他又该当如何呢 第二日天还没大亮他们便向北出发,直奔冀州国苍灵山。 叶蓁蓁对苍灵山的了解,全都是通过看那些天界野史晓得的。 据传说三百年前,溯光c岚光两位兄弟为争夺天君之位拉开了一场长达几十年的明争暗斗。岚光继位之后,做哥哥的溯光不但不服,还纠集一些妖界c鬼界的妖魔鬼怪一起发动了一场声势浩大的战争,史称“焚天之战”。 那场战争不仅使得天界大乱,妖界c鬼界也不得安宁,但从始至终都毫不知情的人界却是最惨的。 长达十年的瘟疫横行c饿殍遍野让人间各国也爆发了一场大战,到处都是尸山血海,之后才有了四国各据一方的局面。 后“焚天之战”结束,溯光被推下了诛仙台,妖界参战的也都被杀,只鬼王独阴被镇压在这苍灵山下。 一行人走走歇歇过了三日,终于到达目的地。山下已经等了一队人。 叶蓁蓁把折扇搭在眉上遮住日光向前望去,那为首的一人身穿玄衣负手而立,脸现一片焦急。 叶蓁蓁看向归云不可置信道:“飞镜是不是” 归云淡淡一点头道:“正是。”半日前他便千里传音告知了飞镜。 叶蓁蓁已经飞扑了出去,急急奔向了四师兄。 飞镜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两两相望一阵握着双手兴奋的原地打转:“你真是不听话,听石铭说你私自下山,我被吓得魂儿都没了。怎可如此胡闹” 叶蓁蓁道:“你们几个怎么见到我都是一个说辞六师兄骂我,你也骂我”话没说完,归云已经把她从飞镜身边拉开了。 飞镜双手一空怔了怔,立即抱拳对归云道:“归云将军。” 身后几个仙君也都急忙俯首参拜道:“归云将军。” 归云略一点头,满脸郁郁之色。 几人略作寒暄,便向山上行去。 叶蓁蓁挽着飞镜的衣袖走在最前,归云如冰其次,中间跟着一群道士,几个仙君行在最后。 叶蓁蓁看上去神采飞扬十二分的高兴。 归云跟在二人身后阴嗖嗖道:“你们师兄妹感情甚好啊。 ” 叶蓁蓁一派天真道:“对啊,八个师兄里,我和四师兄的感情是最好的。小时候我做什么坏事都有四师兄一份功劳,每每被罚挨打也都是四师兄护着我。” 飞镜立即道:“你还说,你有一次竟敢把夫子最怕的蜈蚣塞在他的袖口之中,吓得他晕过去好几次,师尊罚我在夫子的学堂上足足跪了一个月,现在想想都膝盖疼。” 叶蓁蓁咯咯笑出了声:“那也怨不得我,师尊骂我,我当然急着辩解,哪像你倒是上赶着承认。” 飞镜刮了一下她的鼻子道:“不知悔改若不是我,不知道你要多挨多少打。” 叶蓁蓁骄傲道:“没有挨过打的童年是个不完整的童年,何况师尊打我的戒尺总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你又不是不晓得。” 归云略略扶了扶额,他何苦去提这么一句。 身后的几个道童一脸的不忍卒看c不忍卒听。 苍灵山与其他的山不同,自有一股苍劲雄浑的派头。此山共有奇明c崇明c寿明三座峰,三座山峰紧密相连层峦叠嶂。 山间一挂瀑布由半山腰飞流而下,仙雾缥缈间飞珠溅玉,一派雄伟壮观之姿。 崇明峰上有一座真武大殿,飞镜便带着二十名天界将领镇守在此地。 鬼王独阴则被镇压在奇明峰下。当然这奇命峰并不是天君给选的风水宝地,而是当年混战之时独阴奔逃到此,便就地镇压了。 叶蓁蓁说明前因后果,把这十几名小道士齐齐交至飞镜手中,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打发众人出殿用饭熟悉环境。叶蓁蓁与飞镜免不了一番叙旧。 叶蓁蓁道:“四师兄,你飞升之后怎的又回了下界” 飞镜长叹一声道:“说来话长,一言难尽。” 飞镜飞升只比文颜晚了一年,他为人处事十分讲究原则,刚正不阿的程度可说是非黑即白,而且他总是想什么说什么,讲话从不考虑会不会得罪人,直爽得令人发指。因了这个好处初登天界之时颇受天君的重视,领的是个执法仙君的职,专司天界法度。 但成也萧何败萧何,也正因为如此才惹下了祸端。那时正赶上天界三年一度的大法会。天君特请了西天梵境的佛陀前来讲经。 就在这次法会结束后,大家交流心得谈论到“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这一句时,提起了一个人。 说到此处飞镜停了下来,频频望向归云。 归云瞧着他们二人坐在一处,边喝茶边说话,越瞧越觉得刺目。坐在一旁脸色阴沉无比,好像随时都能哭出来。见他目光频频射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押了口茶道:“你且说吧,看我作甚” 叶蓁蓁不明所以道:“对啊,你且说吧。” 归云终于扯了下嘴角,似是笑了一笑。 飞镜心里一突,感觉他如若再废话一句,归云手中的太崇便要出鞘了,急忙接着说了下去。 这位被提及的仙君,正是天君当年身边的两位贴身侍卫之一尔修。说是在“焚天之战”开始之前,尔修曾经与还未继位的岚光在芙蕖殿大吵过一场。因了件什么事情大家都不晓得,但那件事却让岚光很是难堪。 两人争吵过后,尔修拉开殿门便急火火地走了出来。岚光追出殿外就说了句“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这本是一句十分平常的佛语,应是岚光劝解尔修人生在世烦恼总是无穷无尽,不要把了结这些烦恼当成对自己的一种桎梏。 尔修却回了一句甚粗俗的话。他大骂岚光:“狗屁不通我说的是要你做你该做之事,你却说这些狗屁不通的道理给我我真是错看你了” 岚光当场便脸色铁青,用以下犯上的罪名罚了尔修三道天雷。 叶蓁蓁眨眨眼:“这与你有何相干” 飞镜叹道:“那次法会后大家说到此事。我觉得尔修此人正直不屙,虽说话有些呛人,却也不是个会随意口出狂言的人,当中或许另有隐情。天君这罚也有些太过了。就是这几句辩白,不巧就被纠察的灵官听到了。没两日我便以妄议尊神的罪名被贬了下来。” 哎呀呀随口的八卦被顶头上司听到了,这可当真是尴尬无比。 归云押着一口茶道:“就是这样” 飞镜道:“就是这样。” 归云神色复杂的瞧着他道:“那你望着我作甚,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飞镜道:“因天界的各位仙僚都道,天君是因为有了你可以倚重,才把尔修贬下界的。我不过怕你尴尬罢了。” 叶蓁蓁略遮了遮脸,心道:四师兄,你现在这话才会让他尴尬吧 归云捧茶杯的手略略停了一停道:“他们是这样说的” 飞镜一脸绝不会错的表情道:“确实如此。” 叶蓁蓁一脸不忍卒听地低头喝茶。 归云颇讽刺地扯了扯嘴角,不置一词。 叶蓁蓁心道:这样的风气真是哪里都有,想那天界的一众仙君,见到归云哪个不是毕恭毕敬c阿谀奉承,在背后却全然变了一幅嘴脸,真是人心叵测。 归云也不追究此事,只道:“明日我想见见独阴。” 飞镜道:“好。”转头捧着茶杯道:“小九,我们今晚” 归云咳了一声十分自然的打断了他的话,道:“夜里我要助蓁蓁调息,房间在哪” 第十九章 鬼王独阴 苍灵山上的夜色自是别有一番风韵。不似天界又大又圆却清辉淡淡,也不似净梵山上的皓月千里。夜空深蓝如泼墨,星星点点跃然于上灿灿生辉。上弦月伴着淡淡的云层,仿似一幅水墨画,给人一种朦胧醉人的美感。 刚刚调息完毕,叶蓁蓁托腮靠在窗边看着月色百无聊赖道:“我这胸口闷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好总感觉心口压着块大石头似的。” 归云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腕:“脉象平稳,应该很快就会好。” 归云瞧她神色恹恹,又忆起她白日里的笑语欢颜,心内不甚畅快,酸溜溜地道:“你和你师兄感情倒是甚好。” 满嘴的醋味被叶蓁蓁欣然接过,道:“是啊,因了四师兄也曾有过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妹,但在瘟疫之中染病去世了。自打四师兄见了我,就把我当亲妹妹看待处处维护,我们感情自然不同些。” 归云脸色稍霁道:“原是如此。” 叶蓁蓁自顾自道:“还有一则,上次分别四师兄却不是好好下山去的。” 无为真人有一个谁都无法撼动的原则,那便是飞升即是与净梵山划清一切界限,不得再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文颜飞升之时虽然泪流三升,与众位师兄妹一番依依惜别,但很是遵从师命的再没回过净梵山。石铭则是与众师兄弟大醉了两日,第三天就被师尊赶下了山,从此再未回来过。 只四师兄飞镜,梗着钢铁一般的脖子跪在师尊面前,硬生生挨了三次打才被打得不敢再回来了。第三次被锁灵鞭足足抽了三十多鞭,打得血肉模糊,是被众位师兄弟含泪抬下的山门。 叶蓁蓁道:“锁灵鞭你也是知道的,抽在皮肉上自是皮开肉绽,但受创最重的却是自身灵力。估摸那三十多鞭得让他好一阵子都灵力不济。” 归云道:“为何你的师尊有这么一条规矩” 叶蓁蓁嘟嘴道:“这我也不晓得,但我觉得师尊这人对天界颇有些微词。” 飞镜在仙山修行三百多年,自是有万般不舍,但这份不舍里头,叶蓁蓁总觉得也有自己的因由,所以不免对飞镜格外不同些。 天光大亮,叶蓁蓁还在酣睡之中,被人一通乱摇。“叶公子你快醒醒啊叶公子,叶公子” 叶蓁蓁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见如霜那张大脸浮在眼前,登时吓得清醒过来:“怎么了着火啦” 如霜有种莫名的激动,道:“有有两位上仙来了,说要找你,现下正在前殿等候。”说完一副万分敬仰的模样望着她继续道:“不知叶公子是如此的奇人,竟能和天界这么多位仙君相识。” 叶蓁蓁却一团糊涂:“你且先别激动,找我做甚应该是找归云或是四师兄才对吧”说完又要仰面睡倒,最近行路太多累人得紧。 如霜不依不饶拉住她的手臂就往上拖:“归云飞镜两位上仙一早就去了奇明峰,再说那两位仙君点名就是找你的,你快起来” 心思电转间一道灵光在脑中一闪,奇明峰她立即翻身下床,胡乱洗了把脸就奔前殿去了。 还未迈过高高的门槛,空濛便迎了出来抱拳道:“叶仙友,好久不见。” 叶蓁蓁笑道:“果然是你” 凝风果然也在,正坐在太师椅上悠哉悠哉地摇着羽扇,只斜眼瞟了她一眼便继续低头饮茶。 叶蓁蓁准备展扇的手停住了,握着扇柄略施了一礼道:“不晓得你们二位要来,怠慢了。如冰你傻站着干什么看看有什么吃食尽管拿出来罢。” 如冰正被两位仙君的光芒摄住了心魄,闻声陡然一醒道:“是是是,我这便去。” 空濛寒暄道:“叶仙友不必客气。” 叶蓁蓁笑哈哈道:“不要总是仙友仙友的叫我了,其实我离飞升还有一段时日,就叫我蓁蓁吧。” 空濛打了哆嗦,这两个字除了归云恐怕不好随便乱叫吧。没准太崇剑就会在他身上左边一剑右边一剑的左右开弓,忍不住又打了个哆嗦道:“那还是叫你叶公子吧。” 叶蓁蓁心里着急扯了他的袖子就往外走:“来来来,我们去瞧瞧这上一代鬼王独阴的风采,归云已经独自先去了,真是太不讲义气了。” 空濛稀里糊涂被拉出了殿门,凝风不情不愿的跟在身后。 伏妖洞外绿草如碧丝,洞内却是终年寒气逼人。洞壁上冰笋玉立,洞顶之上根根冰锥倒竖,给人一种被刀尖剑锋逼视之感,而且越是深入越是冰寒刺骨。 在这冰寒的伏妖洞最里面,有一座用极寒玄铁打就的监牢,极寒玄铁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物质,越是寒冷越是牢不可破。监牢上方冰瀑倾泻欲流厚厚铺满了牢顶 。鬼王独阴就囚禁于此。 归云跟在飞镜身后信步前行,还未走至牢房门口,就听到了独阴的几声阴笑:“归云,你终于来了。”最平常的招呼客人的语气。 飞镜奇怪道:“你怎晓得是归云将军来了”进洞来的除了归云将军和他之外,还有两位小将,他立即就能辨别出归云的脚步声,这倒新鲜。 独阴的手指在铁柱上一弹,叮一声响:“我与归云交手数次,他的气息脚步,我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况且在此地苟活两百多年我就靠想念他支撑,又岂敢忘怀呢。”这番说辞可说威胁的意味十分明显了。 飞镜恶狠狠道:“讨打” 归云抬手拦住了他,抬起眼皮看了独阴一眼。 监牢之中灯光昏暗,只燃着两盏昏黄的长明灯,有一石榻靠在冰壁上,石榻侧面也挂满了冰块,独阴就站在石榻前背着双手面带寒霜盯着归云。 他的一双眼睛伴着两道细眉齐齐上扬,眼尾似乎有一把小钩子,配上那张极薄的唇,本来就给人一种凄厉狠绝的美感,将近三百年未见,更显刻薄。 归云面不改色道:“我来是有些事想问你。” 独阴嘴角微扬道:“你且问来,我并不一定知晓,知晓也不一定尽数做答。” 飞镜厉声道:“阶下之囚也敢狂妄至此” 归云阻止道:“有些话我想单独问他,还请行个方便。” 飞镜甚没趣的带人退出了洞外。 见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独阴才道:“没想到,当年你中了我的附骨之疽竟然能安然无恙到现在我都不敢相信。” 归云淡淡道:“我不是来与你叙旧的,只问你一件事。玲珑与昆仑炉你可知道些什么” 独阴转身歪倒在身后的石榻上甚悠哉地道:“不知” 他嘴上说着不知,却一派明明知晓就不告诉你的无赖模样。 归云也不多做纠缠,转身便走。 没走几步便听到独阴的喊话:“条件。” 归云不为所动,脚步连个卡顿都没有,独阴又道:“交换” 归云停下脚步道:“交换何物” 独阴笑道道:“简单,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解除附骨之疽的。” 归云转过身来道:“好说,你且把你知道的说给我吧。” 独阴靠在榻上翘着一只脚道:“昆仑炉我当真不知,但玲珑这个人我略有耳闻,她不就是当年跟在逐胜身边的小蛇精吗” 逐胜乃是妖界的上一任妖王,在焚天之战前便殒身于桃花谷了。玲珑正是他手下一员大将。 归云道:“众人皆知的事不必你说。” 独阴笑了一声道:“那你可听说过一段秘辛” 归云微微正色看向了独阴。 独阴接着道:“玲珑跟随逐胜千年有余,对他是仰慕有之,敬重有之。”略顿了顿又接着道:“爱慕亦有之。当年逐胜被岚光那狗贼诛杀于桃花谷,玲珑亲眼所见。”说到此他扬起一边眉毛看向归云道:“若是你的心爱之人当场死在你面前,你又当如何” 归云突然忆起常乐谷中叶蓁蓁口吐鲜血仰面飞去的画面,心下一阵剧痛,脸色隐隐泛白,一言不发。 独阴嘲讽道:“自然,威名赫赫的平溯将军,怎会轻易爱上别人,而受制于人呢。” 归云微微抬起了头,平溯将军是他平定天界之乱时天君给的封号,他却对这二字不甚欣赏,一向只让将领们称呼归云将军,平溯二字已有三百年未曾有人提起了。 独阴继续道:“逐胜死去不久,玲珑便找上我,问我怎么做才能让逐胜起死回生。这个我正好晓得,便很大方的告诉了她。” 归云道:“什么方法” 独阴得意道:“我这刚好有一只聚灵壶,可收集死去生灵的魂魄,便借与她了。没准过个千儿八百年你就又能看到妖王现世了。” 归云对这个见面并没什么期待,问道:“你会如此大方的借给她似乎不符合你的性格。” 独阴哈哈大笑道:“还是你最了解我,自然是有代价的。我要她借兵给我攻打天界。” 这无意于是拿着全妖界生灵的性命换一个逐胜,归云皱眉道:“她答应了。” 自然是答应了的,不然妖界又为何会出现在焚天之战当中。 独阴似乎十分开心,摇头晃脑道:“情之一字,真是妙不可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妙不可言啊。” 归云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出去,极力压抑自己一剑斩过去的冲动,等独阴笑够了才道:“然后呢” 独阴愣了愣道:“然后焚天之战开战,没过多少年我便被你们镇压于此,还有什么然后”说到最后尾音陡然一扬,似乎十分气恼。 归云神色依旧淡淡,瞧不出喜怒, 只道:“我是说玲珑。” 独阴冷然道:“不知。你还没说你是如何解开附骨之疽的。” 第二十章 撒娇的归云太可怕了 附骨之疽是独阴的独门绝技。一根长钉刺入身体之后,顷刻间就会化成一滩银水毒素。毒素不走五脏专往骨头上去。中毒之后就像有无数虫蚁在一点一点啃噬你的骨头。 初时隐隐作痛,过个日便会痛彻肺腑,恨不能所有骨头根根寸断而死,被啃噬的骨头腐烂坏掉之后,毒素也会迅速向另一根骨头散去。一旦毒素扩散,不出一日便会因全身骨髓腐烂而死,可以说死得是面目全非凄惨无比。 若论起酷刑附骨之疽敢认第二,就没哪个刑罚敢认第一。 归云冷冷道:“你以为你的附骨之疽当真无可解吗只需把中毒的那根骨头抽出,这附骨之疽自然迎刃而解。” 独阴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附骨之疽并不是烈性毒药,初时只是有些隐痛,等到了痛入骨髓生出壮士断腕的心思时,早已晚了。况且除了他面前的这个疯子,又有谁能想到抽掉自己的一根骨头 独阴由衷佩服道:“平溯将军果然了得。” 归云淡淡道:“不敢当。” 话音刚落,独阴就轻笑了起来:“今天我这里好生热闹。连你手下的两员大将也都来了,还跟进来一只小老鼠。” 叶蓁蓁和空濛c凝风隐身在一处暗冰之后,正和这风刀霜剑作斗争便被点了名,竟还被骂是老鼠,是可忍孰不可忍当即捡了颗石头灌满灵力就掷了出去,空濛的手伸在半空拦了个空,颓丧道:“没用的。” 只见灌了灵力的石子刚碰到牢房的一个边,四周就闪起一阵白色的电光,那石子被击的粉碎,渣子都看不到。 这监牢原是设了结界的,若结界不解开,莫说是颗石子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一阵电光闪过,换来独阴的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有趣有趣,原来不是只老鼠,是只刺猬,得谁扎谁。” 叶蓁蓁闻言再隐不下去,当即就跳了出来抬腿冲了过去。空濛来不及阻止,只好怏怏然跟上。 凝风扯了扯嘴角,一脸讽刺的道:“你活该”谁让你跟着跑过来胡闹的,自讨苦吃。 叶蓁蓁一冲进去,归云已来到近前拦住了她:“不要胡闹,回去吧。”说话间抬起眼皮瞪了空濛一眼,空濛退到一边摸摸鼻子,深感无力。自从归云和这个叶公子搅在一起以后,自己的地位可说是掉得一日千里。 凝风的羽扇乖乖背在身后不置一词,一副与我无关的表情。 独阴冷森森地笑道:“还真是你们两个,今天这是怎么了故人叙旧大会吗” 凝风摇着折扇瞪了他一眼,撇嘴道:“谁和你是故人” 空濛手中的短笛不自觉的收紧道:“就是就是,谁跟你是故人。” 独阴冷哼道:“罢了,我也不甚在意。” 空濛c凝风齐齐一声“哼”,倒有了几分同仇敌忾的情谊。 叶蓁蓁好奇的望向那小小的牢笼,终于看到了上一任鬼王的风采,长得很是可圈可点。那一双任性飞扬的细眉细目杀气腾腾,看人如电光飞矢射出,气势冷然的让人不寒而栗,直看得人心底发毛。 叶蓁蓁甚公正地给出了评价:“嗯,阴沉沉的一个人。” 独阴冷哼一声目光从凝风空濛身上转了过来,盯着叶蓁蓁看了几秒,心头一阵巨震,不觉脱口而出道:“瑶青” 几个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了他。 传言瑶青是只千年的桃树修成的桃花妖,姿色美艳动人,比之如今的静姝仙子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传闻天君还未继位时曾和她有过一段十分旖旎的往事,但她早已死去经年,如今见过她的倒没几个了。在场的几人正巧就都没见过她。 而且,天书史籍中也没有这个人的任何只言片语,仿似这个人从来就是个传说,不曾存在过一般。 独阴说完这个名字就好像被连环天雷劈中了似得,丝毫动作也做不得了,只愣愣地立在那里,好像被冻成了一尊冰雕。 叶蓁蓁一脸无辜地看向归云:“瑶青是谁” 归云很是认真的答道:“我也不知,我们回去再说吧,此地不宜久留。” 独阴似乎终于能活动了,声音发颤道:“瑶青,是瑶青吧”他说话的声音低低的似在自言自语,边说边犹如困兽一般在那方铁笼子里转来转去。脚上的缚妖锁终于显露了出来,打在地面上叮叮当当一阵乱响。 几人出了伏妖洞,又是一片阳光普照,绿草如茵的场面。飞镜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瞧见众人退出洞外立即迎了上来,又怕私自放这三个人进洞被归云斥责,走到近前便站住不动了。 叶蓁蓁被那独阴一声“瑶青”唤的心下有些发慌, 不由握住了归云的手。 归云反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空濛想的却是另一桩更要紧的事,眉头深锁道:“如若玲珑一直想要复活妖王逐胜,那么难道玲珑现如今的所做所为也是如此” 凝风道:“有七成可信,古书上曾有记载把七七之数的活人脏腑与灵识置于昆仑炉内炼化,不仅可以增强妖力,若有法力强劲的妖怪吞食此丹,在体内运化一段时日,取出之后再由生血娇养数年,可帮助元神重塑一个妖珠。” 飞镜见归云并不预备追究放人进洞的事,逮住机会插嘴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人理他。 归云接着凝风的话头道:“这么细细想来确实可信。” 丽水镇被取脏腑灵识之人虽不足七七之数,但也应是冲着这个数字去的,只不过半路杀出了归云叶蓁蓁一干人等给破坏了,令玲珑不得不退而求其次,趁着被打断之前匆忙炼化。 还有,当时野猪岭混战之时玲珑就算被逼上死角,先想到的仍是斥责玄蛟冷静,一心只想着让玄蛟护好昆仑炉里的妖丹。 玄蛟为了护丹不得已吞进肚里冲出了坑洞,玲珑骂它什么 “你这个畜牲我是怎么告诫你的,你竟然全然不理,现下这多少的功夫全都白费了,我要你何用” 这么细细一番推演,倒是顺理成章了。 空濛道:“那接下来我们也该去妖界走一趟了。” 飞镜不明所以道:“要去妖界”继续被人无视。 归云瞧了瞧叶蓁蓁道:“修整两日再出发吧。” 凝风默默点头。 叶蓁蓁心思稍缓了缓,边走边道:“竟有如此奇事生死人肉白骨我倒是听过,妖珠毁掉还能复原的倒是闻所未闻,到底是我浅薄了。” 空濛道:“这有何稀奇,世间奇事何止千千万,你又如何尽皆知晓” 叶蓁蓁道:“这倒也是,那独阴提到的瑶青到底又是谁” 归云道:“这个独阴很是狡猾毒辣,往往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你不必理会他。” 空濛也道:“不错,当初他们就是使出卑鄙的手段骗归云将军深入陷阱,若不是凝风相救,恐怕性命不保。” 飞镜锲而不舍附和:“没错,独阴此人万不可轻信。” 凝风深以为然,坚定无比地点了点头。 叶蓁蓁道:“那他干嘛对着我说什么瑶青瑶青究竟是谁你们有谁知道她的事情吗” 飞镜道:“闻所未闻” 空濛转着手中的短笛道:“你们当然不晓得,关于她的一切都只是一些无证可考的传闻。真实的事件倒真说不清了。听闻瑶青身死不久,连同她的一众文献资料也都付之一炬了。” 凝风道:“不错,两百多年前掌文殿起了一场大火。” 叶蓁蓁万分可惜地道:“真是可惜”转而想要拍一下手掌以表可惜的分量,才察觉自己的右手还握在归云的左掌中,突然想起十分重要的一节:“我刚刚听闻你中了他的附骨之疽,又是怎么回事你当真抽掉了自己的一根骨头”说着便在归云身上一阵摸索。 飞镜惊奇道:“竟有此事”这也怨不得他,他飞升之时焚天之战早已经结束了。 归云被叶蓁蓁摸的耳尖发红,连忙缚住她不老实的手道:“告知这些无异于把自己的致命弱点暴露给宿敌,我又岂会这么笨自然是骗他的。” 凝风和空濛一脸不可置信,若没有抽出一根骨头,那银华针是怎么来的真是活久见,没曾想还有看见归云将军撒谎哄女人的这一天。 两人默默摸了一把额头,均是一脑门冷汗,心道:没说过谎的人就是没甚经验。说这种谎话谁会相信明摆着就是安慰之言罢了。 叶蓁蓁在归云的胸口拍了拍道:“原来如此,想你也不能少一根骨头,不然怎会如此正常。” 两人下山的脚步齐齐一歪。这都相信,真是个天真的好孩子。 本想修整两日就去妖界寻找玲珑,岂料第二日守山门的小将就有事来报。说是山下二十里处的一座小村庄闹鼠妖,求各位仙君前去捉妖。 村庄农家多以种田维持生计,如若有田鼠精作乱,势必让各农户头痛不已,说不得明年的口粮就断了。 飞镜本想直接派人清理了,却被叶蓁蓁给截了胡。既然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精怪,正好给这一众道童历练历练。 归云想跟去,叶蓁蓁立即反驳道:“你一去顷刻间便解决了,还算得什么历练” 归云斩钉截铁道:“我只跟着看,绝不插手。”见她露出十分怀疑的神色,又急忙道:“那不若我让飞镜推了这一桩事算了。” 飞镜立在一旁,正担心叶蓁蓁遇到什么危险,即刻便要开口发话。 叶蓁蓁立即扯住了他的袖 子,质问归云道:“只看不管” 归云立即点头,叶蓁蓁一番斟酌考量这才同意带上他。 飞镜甚失落的又退到了一旁。 空濛和凝风互看一眼,一脸的不可置信。归云刚刚那个样子是在撒娇,耍赖吗不带我就大家都别去,是这个意思吗简直太可怕了,比任何洪水猛兽都可怕。 空濛双手上举仰天咆哮道:“这么早让我们下来是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我们看清现实吗苍天啊一道天雷打下来劈了我们吧。” 凝风嘴角抽了抽道:“要劈劈你,和我无关。记得别总说我们,说你多少次了你就是不改。” 空濛道:“哈不是我们小风你变了。” 凝风磨牙道:“再叫我小风,我” 空濛接话道:“杀了我是吧,我晓得了,也不说换个词,我都会背了。” 飞镜跟在二人身后静静看着他们斗嘴,又转身瞧瞧下山的众人,一脸得莫名其妙。 第二十一章 白头村灭鼠1 闹鼠妖的是苍灵山以南的一个小村庄,名叫白头村。此村原叫白家庄,举村上下全都姓白。 因为世世代代靠种田维生十分清贫,许多年轻人都去了大城做工,村里就剩下一些老人继续种田,因此便被人称作了白头村。 正是五月末的时候,入村就看见绿油油的麦田一方一方纵横交错,走进田间细细翻看,齐膝高的青苗下隐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坑。 这些坑大的犹如一口水缸,小的犹如兔子窝,杂乱无章的分布在麦田之中,好好的麦田就像斑秃病人的脑袋,左秃一块右秃一块。绿油油的嫩麦穗已经被采了个七七八八,眼看就不剩多少了。 有人道:“这些田鼠精真是可恶,好好的庄稼祸害成这样” 有人附和道:“抓住它们就叉起来烤了,一了百了” 叶蓁蓁嘘声道:“老鼠的耳朵灵的很,你们可别吓得它们不敢出来了。” 村长是一个秃顶的白胡须老头,带着几人早早就站在村口等候,看到这么多人前来抓妖,还十分认真的进了麦田实地调查,差点感动得老泪纵横,对着归云深深作揖道:“多谢半仙来我们村除妖,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众道童心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这可是真正的天界上仙,竟然敢叫半仙。 叶蓁蓁撇嘴道:“村长你搞错了,带头的是我。” 归云嘴角泛起丝丝笑意道:“正是,这位才是半仙,我只是一个助手,来学习的。” 村长一脸狐疑,瞧着这人长得玉洁冰清的上佳模样,一派仙风道骨之姿,竟然是个帮手 众人一脸同情的看着村长。 叶蓁蓁抖一抖衣袖,折扇一展道:“我们边走边说吧。” 一行人边由村长带着进村边道:“这老鼠闹了多久了” 村长愁眉不展道:“一年有余了。” 有人立即道:“怎么这么久才想起来找人抓妖” 村长长叹一声道:“本来闹田鼠对我们农户来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一开始也并不像现在这般严重。直到半月前许多村民家里养的鸡鸭鹅也开始失踪,白林还看到了一只老鼠精在自家鸡笼里抓鸡吃。” 白林也在人群之中,闻言立即道:“不错,我亲眼瞧见的。有天晚上,我着急上茅房,一出屋门就瞧见鸡窝跟前蹲着个人。本来还以为进了小偷,可谁成想一锄头砸下去,那人丝毫伤痕都没有,锄头倒是断掉了。那东西回头一看当场把我吓出一身冷汗。” 说到此处他特意停了停,才继续抑扬顿挫道:“那是一只一人高的老鼠精啊一双红眼睛闪着寒光,嘴巴又尖又长,正抱着一只芦花鸡在啃,嘴上满是鲜血。啧啧它见惊动了人来,立即抱着啃了一半的鸡跑了,我这才捡回一条命。” 他年约四十上下,留着一撮山羊须,说起话来绘声绘色手舞足蹈,把身边的几个村民和小道童们听得一愣一愣的,吓得不轻。 村长接话道:“不错,我们听到一声尖叫,急忙跑过去只看见一团黑影飞出了院墙,白林被吓得呆在地上动弹不得。” 有人半是庆幸半是疑惑地道:“你的运气真好啊,给了那怪物一锄头,却还能安然无恙,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白林有些尴尬地笑道:“道长说的是说的是。” 叶蓁蓁特意瞧了瞧这名小道童,只见他约莫十四五岁年纪,眼睛不大但是圆溜溜的,说起话来还有两个小梨涡,长得很是喜庆,还有些面善。 叶蓁蓁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道童道:“我是如月,前日我给您送饭的时候您不是问过了吗” 叶蓁蓁一噎,细细回忆一阵好像确有此事,唰一声展开折扇遮住了半边脸:“如月嘛,我自然是知道的,你刚刚说的很好。” 归云低笑两声低头道:“不好意思了” 叶蓁蓁摇着扇子跟他抱怨:“谁叫这一众的弟子都是个如字辈,如风如霜如冰如阳如月,大千世界这么的东西。我哪里分得清都是如什么的” 归云又笑了笑,还未开口就被叶蓁蓁瞪了一眼,恐吓道:“不许笑。” 白头村大约有八十多户人家。有些老人过世后,房子就空了下来,全村像这样无人居住的空宅共有一十三座。 叶蓁蓁带着一众道童挨个都转了一遍,一手背后一手摇着折扇,学着师尊的样子法相庄严道:“考考你们,老鼠最怕的是什么” 道童们立即展开一番激烈讨论。 “怕毒烟。” “你傻吗在村子里放毒烟,这几十户的农人还要不要活了。” “怕猫怕猫,老鼠最怕猫了。” “切,我说老鼠最怕蛇。” 归云淡笑不语,看着叶蓁蓁,只见叶蓁蓁摇摇头道:“那我且问你们,咱们此行为何” 有人立即道:“当然是为了灭鼠。” 叶蓁蓁赞许地点点头道:“灭字用的好。因为我们不能只是把它们赶走,让它们去祸害其他村庄,那要如何灭” 众人陷入一阵沉思,半晌后终于有人弱弱开口道:“不若我们多抓点猫和蛇来” 旁边的人立即打断道:“一时半刻上哪找那么多猫和蛇,你以为村里的人都是傻的吗,就想不到养猫可你一村子走下来,可看到一只猫了” 叶蓁蓁折扇啪一声合上,冲着那说话的道童一指道:“观察的十分仔细,你叫什么来着” 那被指的道童脸色时青时白道:“我是如月” 叶蓁蓁咳了一声道:“如月嘛,我晓得。” 归云站在身后扑哧笑出了声,叶蓁蓁急忙回头喂了他一记白眼,咳了一声道:“那如月,你认为该当如何” 如月正色道:“既然他们数量众多自然不能逐个绞杀,不若我们想个方法引出它们一举歼灭。” 叶蓁蓁折扇一展香风习习而动,悠哉道:“甚好,那该如何引呢” 一阵静默,无人应答。 叶蓁蓁瞧了归云一眼,归云眼睫微微一颤一本正经道:“不知你们可听说过老鼠娶妻的传闻。” 众人一惊,齐齐望向归云。一阵窃窃私语之声响成一片。 “老鼠娶妻”与其说是传闻,不如说是一则睡前小故事,当娘的最爱给自己的孩子讲这个,几乎人人都听过。 说是每年的正月初三是鼠王一年一度的迎亲大节,类似于天界的蟠桃盛会,人界的祭天大典。 初三的晚上会有无数的老鼠奔出门去,扛旗的扛旗c打伞的打伞c抬花轿的抬花轿,吹吹打打去帮鼠王迎接新娘子。 这一天不管大人小孩儿都要早早上床睡觉,不能说话不能吵,万万不能打扰了老鼠娶亲的大事儿。如若你敢打扰它们的鼠王迎娶新娘子。 叶蓁蓁眨巴眨巴眼睛道:“哦,好像是有这么一说。” 一众道童陷进一阵纠结之中。 “这当真不是一个故事,而是真实的事件吗” “让小孩们早早上床睡觉还不许说话,竟然不是当爹娘的自己想好好休息,缓解过年的疲劳吗” “老鼠真的会打伞c抬轿c吹喇叭” 脑子一通胡思乱想,竟怎么也想象不出那个画面。若是叶公子说的便不会如此纠结了,可偏偏是归云这个从不谈笑,绝不信口雌黄的人说出口的,似乎不信也得信了。 有人咬牙道:“那该如何做呢” 叶蓁蓁道:“自然是向村长确定一下,看看是不是哪一年的初三晚上做了些什么” 有人问道:“那如果真的是搅了鼠王的亲事该当如何” 叶蓁蓁摇头叹息道:“好好的亲事若让他们给搅黄了,那自然是村里的人理亏了,只好赔给人家一个媳妇儿了。” 众人惊恐万状,瞠目结舌。赔一个媳妇儿先不说修仙之人除魔卫道的责任,单说赔谁给那鼠王就难倒了众人。 缓了半天才有人磕磕巴巴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叶蓁蓁一阵腹痛,强忍笑意道:“当然要去找村长问个清楚了。” 一行人熙熙攘攘的又往村长家走去。村长却不在家中,村长的老婆指路道:“老白正在村口给大家准备晚饭。” 村长带着几个老翁在村口支了口大锅,给众人熬了满满一锅的糊糊粥。见一行人过来,急忙鞠躬施礼道:“众位为我们白头村如此出力,我们也只能给你们准备这些,还望各位不要见怪。” 身后几个老翁也是齐齐一鞠躬,深感惭愧。 众人还处在震惊之中,想着不知谁家的女儿没准要给老鼠做媳妇儿,满脸不忍的神色,扶起老翁当即表示要饮粥三碗。 几人脸色稍缓,终是笑了起来。 叶蓁蓁也道:“他们最爱喝这个粥了。” 白林手握着一把蒲扇,拼命扇风道:“人家都是修仙之人,说不得哪天就会飞升成仙,岂会和咱们这些山野农户计较。” 归云看着他眼波粼粼一闪。 叶蓁蓁摇着扇子道:“白大叔知道的颇多,稍后还望能帮助一二。” 白林讪笑道:“我我什么都不懂的。” 村长立即道:“村里也就你一个壮丁,半仙们如果需要你做什么,你就帮把手怎么了” 白林笑道:“是是,我自然不敢推诿,只是怕我什么都不懂坏了半仙的事。” 叶蓁蓁一笑道:“白村长,不知近两年的正 月初三之夜,村内可发生过什么事情” 村长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道:“好像是有,年岁大了倒是记不清了,白林你还有印象吗” 另一村民道:“他怎会没印象,去年正月里就是因为他家闹的全村不得安宁。” 村长指着白林道:“哦,好像确实是你家的事,还是你来说吧。” 白林嘴角似乎抽了一抽,挠着头皮道:“我我倒是记不得了。” 村长立即瞪向他:“你说说你,每天就知道守着几分薄田度日,整日里浑浑噩噩,和你差不多大的都出去另谋出路了,只你一个不思进取,到现在连个老婆都娶不到。哎,说你什么好。” 白林讪讪笑道:“说这些做什么,哦,我想起我屋里还烧着水呢,我回去瞧瞧去。”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 第二十二章 白头村灭鼠2 村长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唉,此人真是罢了。还是我来说吧。去年正月里确实有一桩事情,只是具体是不是初三倒是记不清了。” 叶蓁蓁道:“没关系,你尽管说来。” 村长道:“去年正月的一天夜里,我都已经睡下了,白林跑来叫门,说是家里养的两头猪崽子丢了。白林这个人好吃懒做,好容易肯废废力养了两头小猪崽却又弄丢了。我也十分着急,就喊了村里几个人一起出门帮他去寻。这事儿就出在寻猪崽的路上。” 白头村以西有一座荒山,原来村里的年轻人还未外出时会进山打些野兔野鸡的改善伙食。 几个人寻了一圈没寻到,便一人举着一根火把进了这座山,进山不久就出了意外。 就在半山腰上众人都瞧见了一片绿莹莹的光,它们一团一团的飞舞跳跃如有生命一般。 几人大惊失色均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个个立在当场呆若木鸡。 可那绿光似乎也是长了眼睛的,看到有人来便十分欣喜的冲着几人扑来。几人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大叫着:“有鬼,救命”连滚带爬就冲下了山。 这件事着实吓人不轻,白林更是又惊又气大病了一场。惊的自然是那绿油油的鬼火,气的是自己时运不济,好好的小猪崽就这么丢了。 叶蓁蓁道:“当时为何没想着找人来帮忙” 村长道:“一来是村中穷困,二来只要我们不到山上去,也都没什么事,就作罢了。” 叶蓁蓁点点头,自然而然的看向了归云。 归云道:“我绝不插手。” 叶蓁蓁撇了他一眼没做声,几步走到人群中对小道童们道:“下面该怎么做” 众人又是一阵小声讨论。 “看来扰了老鼠娶亲是板上钉钉,没跑了。” “就是就是,他们不但没在家好生待着,还把四周都逛了个遍。” “这却如何是好当真要赔个老婆才算罢休吗” 一阵静默。 有人终于忍不住道:“若确实是打扰了那鼠王娶亲,当真要赔个媳妇儿给妖怪不成” 村长面如菜色道:“什么赔媳妇儿” 叶蓁蓁的折扇啪一声敲在了那人的脑袋上:“我们修仙之人必定是除魔卫道的,怎会如此做为” 被打的道童捂着脑袋退回队伍中一脸憋屈,不是你说的要赔个媳妇儿给人家的吗 叶蓁蓁转头对村长一抱拳,道:“孩子不懂事,别听他胡说。” 村长刚刚如吃了苍蝇一般的表情这才好转些。 叶蓁蓁训斥道:“让你们想办法引出鼠妖,不要说些没用的话,赶紧想办法。” 有人道:“即便扰了鼠王娶亲也断不能送个活人给它吧,不如我们弄一个假新娘” 叶蓁蓁忙嘘了一声道:“小声点儿,老鼠都是机敏过人的,警惕性极高,别给他们偷听了去。你的想法甚好,就这么决定。你是如月是吗” 被点名的道童脸色一僵,辩驳道:“我是如静。” 另一道童青着脸道:“我才是如月。” 叶蓁蓁扇子一扬道:“哎呀,饭好了,村长叫我们过去呢。”说罢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归云跟在她身后,嘴角不自觉地翘起来。 村长果然招呼众人过去用饭了。一人捧着一碗稀粥,一阵吸溜吸溜吃得十分香甜。 叶蓁蓁走至锅边拿着折扇敲了敲锅沿,敲得当当响,断定这绝对是一口正宗厚实的大铁锅,转身对村长道:“这锅可还有” 村长吃惊道:“有的,半仙需要” 叶蓁蓁道:“嗯,越多越好,午夜之前务必搬到村西头最大的那座空宅,哦,就让他们跟着搬就成。” 被指的道童们面色郁郁,嘴里的稀粥都没了味道。 吃罢了晚饭已是黄昏十分,晚霞似火映红了半边天幕。 众人被村长带着搬铁锅去了。 叶蓁蓁瞧了瞧归云一挑眉道:“走,找新娘去。” 她不晓得她微一挑眉,笑语晏晏地模样多勾人,归云耳根又一阵发热,红彤彤的。 叶蓁蓁笑道:“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有些奇怪,怎的如此怕羞” 怕羞二字让归云的脸都红了。 一位道童帮着几位老伯刚洗完了碗,起身就听到了这一句,一脸你好傻的表情看着叶蓁蓁。 归云道:“没有。” 叶蓁蓁道:“还说没有,你脸都红了。” 归云淡淡道:“晚霞照的罢了。” 两人渐行渐远,小道童长叹一声,灵魂拷问:怎会有如此不解风情的人 “如月快来帮忙把锅洗干净,半仙还等着用呢。” 如月再来不及瞎想,忙道:“来了来了。” “什么让我当新娘”一阵爆喝险些把屋顶掀了去,白林一脸生无可恋的看着叶蓁蓁,头摇的好似拨浪鼓,悚然道:“我不干不干” 叶蓁蓁道:“又不是真的新娘子,只需你穿上嫁衣坐在屋内即可。” 白林仍一脸拒绝道:“不行,我人将四十,还未娶妻,却要给别人做老婆,这叫什么事儿,坚决不行。” 归云由于身高过高没有进门来,负手而立站在门外,闻声只说了两个字:“报酬。” 白林眼珠子一转道:“什么报酬” 叶蓁蓁看向门外的归云。 归云一席白衣长身玉立,身后几缕长发随风轻扬。他的身后就是一株长得甚茂盛的流苏树,满树清丽的白花如霜似雪压满枝头,趁在这灿灿晚霞之下,十足俊美无俦的一副画面。见她目光抛来眼神波光涌动,回了一个极淡极雅地笑:“你想要什么报酬呢” 真是醉人得紧,叶蓁蓁瞧着心里一阵心悸,手不自觉在胸口揉了揉,竟有些不知所措。 白林道:“我想要一颗仙丹。” 叶蓁蓁立即转头看向他,笑道:“你挺会要啊。” 白林理直气壮道:“古有嫦娥吞仙丹奔月,今天我白林就不能想想吗” 归云道:“好,我答应你。” 夜空中一轮半月高悬,只寥寥数颗星子点缀其中。 那半月犹如被天狗啃了一口的残渣,仍努力散发着浅淡欲灭的光辉。 叶蓁蓁正立在房檐下的台阶上嗑瓜子。 这是一座空置已久的宅院。两进两出的宽阔院落,原来也算村中的大户,如今院中却已长满了杂草。 众人把前院一通收拾,草除了,院扫了,院里挨挨挤挤放了满满十余口大锅,锅下火焰熊熊,把院落照的红火火的,不时有柴火炸开的噼啪声响。锅内则下满了油。 几个道童还在甚卖力地添柴加火,脸被火光映的一派暖色。 有人道:“咱们就在这烧火煮油” 叶蓁蓁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甚悠闲的看着他们忙碌,道:“对,就是烧火煮油,把柴再加足些。” 那道童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又道:“有何用” 叶蓁蓁道:“用处可大了,不把这些准备好,老鼠就不会来接新娘子。” 有人犹犹豫豫猜测道:“难道这这是给老鼠的嫁妆不成” 叶蓁蓁嗑瓜子的手一顿,道:“你这个说法甚好,确实如此。” 众人一脸震惊神色,不知如何作答。刚刚归云让他们生火,没想到竟是这个意思。 叶蓁蓁磕完最后一粒瓜子,两手一拍道:“说起来得去看看新娘子了。” 几个道童正在后院屋内给白林上妆。叶蓁蓁刚刚迈进后院,就听到一阵鬼哭狼嚎。 “哎哎哎,别动别动,你这样我怎么给你涂胭脂。” “我不要涂什么胭脂。” “不行,必须涂,你这个发髻也不行,得重新弄,来来给我按住他。” 白林又是一声惨叫。 叶蓁蓁急急走到门前,砰一声踹开了房门:“你们吵什么吵,把鼠”生生噎住了。 只见八角桌上围了一圈人,仿佛都被使了定身术似的,正一个压一个的叠在一起。有的手持铜镜,有的手握螺子黛,有的手持蔻丹,有的一手拿着胭脂一手按在白林脸上。 最下方的白林,被压的五官变形满脸白粉,脸蛋上还有酡红酡红的两块儿,那一小撮山羊胡纠结成一团,披头散发活像个厉鬼。 叶蓁蓁被吓了一跳,扶着门框才没一脚歪在地上,心慌慌道:“你们这么个搞法,鼠王怎么敢把他娶回家” 转头看向归云,只见他坐在窗边的书案旁,手捧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正读的十分认真,见她进门才抬了抬眼皮十分从容地道:“我答应过你绝不插手。” 叶蓁蓁心道:算你狠转头对那几个道童:“还不快起来,这都画的什么鬼样子,让开让开。” 一圈人呼啦都散开了。 白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叶蓁蓁道:“大家听我指挥。你去找把刀来,要锋利点的,把他的胡子给我刮了。” 白林的脸色登时一白。 叶蓁蓁指着另一人道:“你去打盆水来把他脸上的白粉给我洗了。我要重新给他上妆。” 白林的脸色又是一青。 叶蓁蓁又道:“你们几个把手里的东西都放下, 别弄坏了。” 她一圈指下来,几人立即行动起来。 白林刚松的一口气还没松透就又被吊了起来,脸色青了白白了又青好不精彩,刚想哀嚎,却发现干张嘴一点声都发不出来。 叶蓁蓁冲他微微一笑,食指压在唇上嘘了一声道:“安静”竟是率先对白林施了个消音咒,转头指着两个道童道:“给我绑起来。” 白林:“” 归云已收了经书,走到叶蓁蓁身侧道:“前院准备妥当了” 叶蓁蓁道:“嫁妆都备齐了,就差个新娘子了。” 归云笑道:“这” 白林泪流连连道:“” 第二十三章 白头村灭鼠3 白林现在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任人摆布。不多时,叶蓁蓁就给他化了一个大浓妆。 归云抿起嘴角的笑意道:“还行,不错” 叶蓁蓁十分欣赏地看了片刻,道:“很好很好,我第一次化,啧啧啧,天赋极佳啊。” 几个道童欲言又止,心道:这其实比刚刚的厉鬼妆也没好多少。 白林看着几个道童的脸色不对,身子拼命往桌上凑,想要借桌上的铜镜照一照,被叶蓁蓁抢先一步拿走了:“看什么看对我的上妆技术有质疑” 白林欲哭无泪道:“” 叶蓁蓁招呼几人道:“妆都上好了,给他把衣服换了,仪式没有结束不得放出。” 白林涕泪齐下道:“” 叶蓁蓁拉了归云就走:“我们去前院瞧瞧油煮好了没。” 归云甚合心意的又紧了紧手掌。 前院的十几口大锅都烧开了,热油滚滚香气四溢,香味能飘出十里。 一道童走到台阶上抬头对叶蓁蓁和归云道:“叶公子,你是想用香油把老鼠全引出来对不对” 叶蓁蓁十分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道:“孺子可教也,你是如月,这下我没记错了吧。” 如月粲然一笑,一溜小跑走开了。 归云道:“农家都安排妥当了” 叶蓁蓁道:“嗯,天黑前一家一张镇宅符已经都发下去了。” 归云点了点头道:“那便好,应该快来了。” 叶蓁蓁看着那扇陈旧的木门道:“嗯。” 熄灭炉火,众人纷纷退进屋内。簌簌一阵轻响,十几人一人在窗格上捅了一个洞,向院外张望。那纸窗登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 不多时门外传来吱嘎吱嘎的响声,叶蓁蓁轻声道:“好好看着,千万别眨眼。” 她话音刚落,一道红光在黝黑的夜色里一闪,惊的众人纷纷闭上了眼。那竟是一双田鼠精的眼睛在黑夜中闪出的光。 叶蓁蓁道:“睁开睁开躲什么” 众人叫苦不迭,道:“这是身体自然的反应啊,怎么克服” 叶蓁蓁恨铁不成钢道:“修行就是克服困难,把不可能变成可能。多练练什么都能克服。” 归云道:“嘘” 紧接着又有几双红灯笼似的眼睛探进门来。借着淡淡的月色,众人看得十分清楚,那进来的几只田鼠足到人小腿肚那么高,又肥又壮,乃是像人一样直立着走进来的。 有人道:“这这这,这是田鼠” 一人接话道:“说它是猫都觉得有点小了,吓人。” 一人打断道:“别吵别吵,它们进来了。” 那几只田鼠进来就围着锅沿转圈圈,似乎被锅里的香油馋的不行。 吱吱喳喳一阵鼠语交流,有一只老鼠奔出了院门。 不多时众人感觉地面微微振动了起来。 “地动了吗” 叶蓁蓁一把抓住了归云的手腕,轻轻挠了挠喜道:“鼠群进笼子了。” 归云被她挠的心里一阵麻痒,一阵小鹿乱撞,耳尖又红了。 叶蓁蓁奇怪道:“我是哪里做的不对吗怎的耳朵又红了。” 归云收回自己的手道:“没有。” 叶蓁蓁道:“没有耳红还是我没有做错” 旁边的如月听得一阵肉皮发紧,几次欲言又止,突然旁边有人叫了一声:“好多”吸引走了他的注意力。 那人喊完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惊动了外面的群鼠聚会。 院中已黑压压的一大片鼠群,犹如泥牛入海呼啦啦全挤了进来,院中登时看不到一块土色。院外还有鼠群拼命往前挤,攀上锅沿的田鼠再也支撑不住涌来的力道,噼里啪啦被挤进了油锅,滋啦滋啦一阵油炸声响,那掉进油锅的田鼠们刚冒出一声惨叫就被炸了个外焦里嫩。 旧的一圈还没炸透,新的一圈又被挤进了锅里。 众人看得一阵肉痛,不住嘶嘶哈哈。唯一庆幸的是除开先头进门的那几只巨鼠,其他的尚算正常,只比平常的田鼠略大了一些。 叶蓁蓁见时机已经成熟,起身推开了窗户,伸手拿出一沓符篆,唰唰唰全掷了出去。符篆甚精准的一个锅子贴了一个。那符篆虽不能对付一些厉害的妖怪厉鬼,但好在遇热遇火都不会燃烧,对付这些小田鼠再合适不过,乃是一道勾魂摄魄的吸魂符。 鼠群大惊想要退走,可鼠山鼠海如浪涛扑来,早已退无可退。况且院中的田鼠早被那道吸魂符吸了心魂 ,即使被滚烫的热油煮的骨头渣子都不剩,也绝不能停下脚步,前仆后继的向着油锅里钻去。院中响起吱吱一片惨嚎。 叶蓁蓁拍拍手掌道:“现在它们都被吸魂符迷住了,接下来又该如何” 有人道:“自然是点上火把油烧的更开些。” 叶蓁蓁道:“那你们就使个引火符,把火烧起来吧。” 一时间火光一个接一个的飞了出去。有的十分精准的打在了炉灶里,刚刚熄灭的灶火呼又烧了起来。有的准头不够,掷出去打在锅沿上燃起一片油火,扑在鼠群里引出一阵哀嚎。 一时间火光冲天热气腾腾惨叫不绝。 叶蓁蓁道:“唉,新娘子呢,把新娘子带过来看看啊。” 几个道童跑到后院把白林拉了过来,他头上还蒙着红盖头不能言语不能动,被人掀起盖头见到叶蓁蓁差点跪了,张嘴道:“” 叶蓁蓁道:“委屈你了,你放心,老鼠们都死得差不多了,你不用嫁给老鼠做媳妇儿的,开不开心” 白林往窗外一看,一群群田鼠犹如没了思想一样的往热油锅里钻,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叶蓁蓁笑道:“你抖什么这么害怕还是别看了。”说完又放下了盖头。 恰在此时,一道黑衣人影翻上了院墙,厉声喝道:“停,停下,你们都怎么了快停下。”说完人话又是一阵吱吱尖叫。 可任他怎么呼喊,那鼠群还是尽数进了油锅,一只都不剩了。 叶蓁蓁道:“正主终于出场了,我们暂且撤到后院去吧。” 一群人半蹲着出了后门,一个叠一个地蹲在后院的墙边继续偷看。 有人道:“咱们忘记新娘子了。” 叶蓁蓁道:“新娘子自然是留给鼠王做老婆了,别多事” 白林闻言咚一声摔在了地上,泪流不止道:“啊”竟然能出声了 叶蓁蓁早已解开了他的消音咒,可现在可不是叫的好时候。他赶紧闭上了嘴,可为时已晚。那耳聪目明的鼠妖早就闻风而动,一个飞身来到了屋门口。 他现在正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脚踹开了房门喝道:“是谁是谁胆敢毁我鼠群滚出来” 那鼠妖身高不足五尺,一身黑灰色短衫,腰间悬着一把银头短枪。虽已修成人形,但五官还不是很分明,鼻子尖尖,嘴唇上端还有一撮胡须,一双眼睛小小的圆溜溜的,一股獐头鼠目的猥琐感扑面而来。 叶蓁蓁和归云均施了个隐身术,靠在后窗把屋内情形看得清清楚楚。 那鼠妖一进门就把手伏在枪杆上趋势待发,可低头一看气势顿时萎靡了半截。 一人身穿大红嫁衣跌在地上,盖头之下哭声呜呜咽咽。鼠妖的脚步登时一顿,木在当场问了句:“什么人” 白林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只隐在盖头下嘤嘤嘤。 众人互相挤眉弄眼不停眼神交流。 “他这么大的男人怎么这么爱哭” “就是就是,哭得这么难听,恶心死了。” “快看快看,鼠妖动了” 鼠妖见他似乎受困动弹不得,又恐其中有诈,小心翼翼走到近前,抽出腰间的银枪挑开了盖头,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妹的这是只什么鬼”话没说完就把白林踢了出去。 可怜的白林像一颗肉球似得,在地上滚了三滚,晕头转向更爬不起来了。 众人纷纷闭目,齐齐在心里哀叹一声:“太惨了” 鼠妖道:“是你,对不对,是你这个丑八怪把我的鼠群引来的,是你设计杀了他们,是不是” 白林脸上的泪水鼻涕和白粉混成了一片一片的白泥,糊在脸上犹如没抹匀的墙灰。左右两边的红脸蛋十成十的圆,又红又圆,边哭边摇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别打别打,是我啊” 众人险些把墙沿扣下一道沟,讶异不已的传递眼神。 “他们竟然是认识的” 鼠妖扬起的银枪在白林脸前堪堪停下,仔细端详着这张见一次就想打一次的脸,一拍大腿道:“好你个黄鼠狼,竟敢如此害我” 白林立即道:“不是,不是我,是他们。”他边说边把一张惨不忍睹的脸孔扭了过来。 众人齐声骂了一句:“丑八怪叛徒” 鼠妖立即对着后院一枪刺出。 众人纷纷后退躲避。白林像一只被捆住的大青虫,连滚带爬滚进到了墙边躲避。 叶蓁蓁这身再也隐不住了,折扇唰一声展开运足了灵力反手一掷,折扇旋转着飞了出去,与那银枪当啷一声撞在了一起。 桃花扇又飞旋着回到了她的手中,那银枪却是叮一声钉在了门框上。 鼠妖的小眼睛闪着寒芒质问道 :“何人” 叶蓁蓁摇着折扇仪态万千道:“渡你之人。” 鼠妖咬牙道:“我呸”回身抽出银枪,提枪再上。两人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归云负手立于窗前,一派淡定从容。 众人十分兴奋地的呼啦一下又扶上了后院墙。 “叶公子好厉害。” “哎呀,这一招双龙吸水用的好精妙。” “哎呀,她竟然能用扇子割伤那鼠妖的肚子。” “这样的身手,我这辈子也望尘莫及。” 归云看了他们一眼,眼梢眉角显露出一股得意之色。 突然有一个不甚和谐的声音道:“叶公子好像是带我们来历练的,难道我们就只能围在此处看吗” “那要如何看那鼠妖身手矫健,我们出去恐怕接不了三招。” 静默许久,另一人道:“不如我们给叶公子呐喊助威吧。” 叶蓁蓁闻声,脚底一个趔趄险些跌倒忙道:“千万不要”抽空看了他们一眼,大惊失色道:“小心身后” 第二十四章 黄鼠狼PK鼠妖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几团红幽幽的眼睛正缓缓靠近。 归云立在一旁,已经祭出了太崇剑。 叶蓁蓁边打边道:“你不许出手” 归云扭头看向她,见她虽然发髻微微散乱,但是神采飞扬似乎十分高兴,已经祭出了自己的红色软鞭,软鞭过处一阵桌倒椅歪,甩得那鼠妖迎击不及只得抱头鼠窜。 归云淡笑一声,收回了太崇。 院墙上的众人抱成一团道:“你们刚才看到那几只诡异的大田鼠入锅了吗” “没有,没看见。” “我也没看见。” “别说了,肯定是它们无疑了,快想想办法啊。” 归云轻声道:“你们不都背了剑来吗” 他话音刚落便响起铮铮一片拔剑声,道童们双手持剑挡在身前,目不转睛瞪着眼前的幽幽红光越来越近。借着月色,众人终于看清了那几只硕大的田鼠。 它们一个个眼睛瞪得溜圆,鼻子一皱一皱的胡子倒翘,尖牙露在嘴外,一幅要吃人的模样。 如月咕咚吞了一口口水,强作镇定道:“只要他们敢上来,我们就砍” 道童们纷纷应和,双腿却齐齐打颤。 叶蓁蓁那边已经一鞭子抽在鼠妖的腰上用力一拉,鼠妖便像粽子似的被软鞭缠了个结结实实,翻在地上兀自挣扎尖叫。 叶蓁蓁眉头一挑道:“抓住你了” 众人备受鼓舞,纷纷扬起手中的灵剑,对着那几只田鼠叫嚣:“看到了吗你们老大已经被抓住了,你们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几只田鼠眼里的阴光更甚,后腿一登手脚并用扑了过来。 几个道童吓得闭上眼睛握着剑柄一通乱砍。 叶蓁蓁一脚踩在鼠妖仍在扭动不止的身体上,扬声道:“给我睁开眼看清楚,胡劈乱砍能打得到甚” 几个道童强睁开眼睛,就见那田鼠已经冲着自己脸上抓来,即刻挥剑一挡。那爪子扑在剑刃上叮一声,竟和武器相击似的。 如静道:“给我砍,怕它眼睛大还是怕它一身毛” 有人抽空附和道:“就是,我们十几个还打不过他们几只田鼠不成” 众人拾柴火焰高,道童们疯了似的连劈带踹。虽然一通乱打毫无章法,但好在气势不若。 不消片刻那几只田鼠显出败象,立即就想遁逃,被归云一个定身术定在了当场。 众人纷纷抹了一把头上的冷汗,骂道:“活该看你们还敢害人。” 叶蓁蓁招呼几人过来把鼠妖结结实实捆成了一团肉球。 那被定住的几只田鼠,被归云挥袖一拂立即化成了几只吱吱尖叫的小老鼠,被道童们一剑一个劈成了两段。 叶蓁蓁冷笑道:“现在没谁能来救你了吧,你还是老实交代吧。” 那鼠妖倒挺硬气,刚刚还在挣扎乱叫,现在却是脖子一扭一语不发了。 叶蓁蓁道:“好,你不说,那就让我们黄鼠狼小朋友先说吧。” 白林一脸的白粉被泪水冲了个七七八八,听到此话立即扬起了头哭腔道:“不,不,不关我的事,真的,我虽然是只黄鼠狼可我什么都没做,我没害人。” 叶蓁蓁道:“你要是敢害人,可不是被捉弄一下就能了事的,赶紧好好交代,不然把你打回原形” 叶蓁蓁起初就觉察出这白林是只妖,只不过他身上并无杀过人的血腥气,不知他隐在人类村落之中意欲何为,这便和归云一番计较,略施小计把他困在了身边。 白林心知上当可也不敢辩驳什么,眼泪刷刷落了满脸:“我我说。你先把我解开,这么多人围着我也跑不掉啊。” 叶蓁蓁折扇一扬劈断了绳索,道:“说吧。” 白林拧了一把鼻涕道出了原委。 事情还要从村西的荒山说起。荒山虽不出名但好在山里有一个灵洞。灵洞的上方有一个水缸大的破口,无根之水长年累月漏进洞内积攒了下来,在洞内的低洼处形成了一汪泉水。 泉水中不知何时生出了一株聚灵草,这草常年吸收日月精华渐渐养的泉水也有了灵性,于修行颇有助益。 白林彼时还是一只不成人形的黄鼠狼,从妖界跑出来偶然中发现了此处,便就此住下了。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但没过多久鼠妖也来了这座荒山。 他也想要这块仅有的风水宝地,仗着自己修为高带着鼠群把白林赶了出去。 白林胆小怕事,虽然自己先找到的灵洞,但对鼠妖的打压毫无办法,只得乖乖躲到了他处。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有人忍不住质问道:“你一只黄鼠狼怎能怕一只田鼠闻所未闻。” 有人道:“你真给你祖上丢脸。” 白林脸色发青道:“我不说了,不说了” 叶蓁蓁忙道:“这也不能端看天性,总有例外嘛。你接着说。” 白林苦着一张脸道:“你这还不如不说话呢。”但也不敢太过计较,很听话的接着说了下去。 这鼠妖却不是个安分守己修行的,他一心想要靠旁门左道精进修为,便寻了个吸人灵气修炼的法子。抓了许多年轻人回洞里,每日吸取他们的灵气修法,还放出鼠群让它们随意祸害村里的庄稼。 听到此处叶蓁蓁狠狠踢了鼠妖一脚,众道童也纷纷上去补脚,直打的那鼠妖吱吱惨叫,吓得黄鼠狼一个哆嗦。 叶蓁蓁道:“继续说。” 白林道:“鼠妖不断抓村里的年轻人上山吸取灵气,一般人撑不过十次就会被吸成一具皮包骨的干尸。他们哪里是去了外地另谋出路啊,根本就是已经遇害了。去年正月那白林丢了猪崽,便拉了村里几人进山寻找,恰巧就碰到了碰到了村里的亡魂。” 那绿幽幽的鬼火并不是什么精怪,而是他们村里的自己人。落叶需得归根,怪不得鬼火会扑向他们,大概是想让他们救自己回村吧。 白林继续道:“那白林跑在最后跌了一跤,就被鼠妖抓住准备吸他的灵气。岂料那白林胆小如鼠,还没被吸就活生生给吓死了。我当时就在一旁的土坑里看得一清二楚,待鼠妖走后,我就就” 鼠妖冲着白林龇牙咧嘴,恨不能上去咬他一口,白林立即向众人身后躲去。 叶蓁蓁一脚踹翻了鼠妖。 归云替他道:“你就占了他的身体,替他做了白林对不对” 白林嗫嚅道:“他已经死了啊,我被那鼠妖赶的东躲西藏无处可去,我就想进村里躲一躲。” 叶蓁蓁道:“那半月前你看到的偷鸡贼就是鼠妖对不对” 白林道:“不错,他当时就认出了我,说我身上都是黄皮子的臭味。后来我吓得一屁股跌在地上,好在村长他们及时赶到。鼠妖还想继续在这附近找活人,不愿意打草惊蛇这才逃了。” 怪不得那“白林”没当场被鼠妖给吸了魂魄,原来是嫌他太臭了,这真是可喜可贺。 叶蓁蓁道:“原来如此,可你们怎的都不在妖界好好呆着,跑出来作甚” 黄鼠狼道:“我在妖界只能做一只奴,我不想给别的妖做一辈子奴。我就跑了。” 叶蓁蓁转向鼠妖道:“那你呢你怎么跑出来了” 鼠妖这种东西,一般都是带着鼠群活动,吃食上也需要更多,在人界目标大更容易被发现,也就意味着更危险,一般不会贸然跑出来。 鼠妖还不肯开口,叶蓁蓁冷笑了一声道:“我这有一位上仙在此,可不费吹灰之力便把你打回原形,你要不要试试” 道童们低声道:“不能插手,但是利用起来倒挺顺手的。”归云瞧了她一眼不发一言,眼角笑意却加深了些许。 叶蓁蓁的折扇遮住半边脸咳了一声。 鼠妖道:“反正我也不能善终了,何必跟你们废话。” 归云道:“不若交给凝风吧,他从前曾经执掌过军队的刑罚,剥皮技术还不错。” 叶蓁蓁促狭一笑,道:“听到没,你是不能善终,但你还可以选择如何终,是一掌劈了你痛快些,还是先剥一层皮慢慢拷问痛快些,你自己选吧。”说完冲着道童们一眨眼。 众人立即会意,举拳便打边打边骂:“反正也不会说了,打死了事。” “对对,打死这害人精” “打死他,打死他。” 还没几下鼠妖就开始讨饶了:“别打了,我说,我说。” 叶蓁蓁哼道:“快说,再不说就不是拳脚了。” 鼠妖鼻血横流,咧着嘴道:“我本来是玲珑手下的一名执事,专管打探敌情偷听窃密什么的。” 如月道:“派老鼠干这些倒是相得益彰。” 鼠妖瞪了他一眼,继续道:“那个女人一心只想着救回逐胜,妖界被她搞的乱七八糟,要不是摄于她的淫威,谁会听她的。” 叶蓁蓁和归云互看一眼都没说话,就听鼠妖继续道:“三年前她又跑到人界不知道搞些什么,回来便一身内伤,玄蛟还死了。她只说要闭关,就把妖界的事物统统推给了几位长老。” “她闭关大半年还出不来,我就猜她这次受伤可能非同小可,便派了两个得力手下进了冲天洞去查探。果然如我所料,她身受重伤,一旦动用妖力就吐血不止。我不服她已久,现在不发更待何时” 叶蓁蓁道:“所以你就去伏击她了” 鼠妖道:“不错。我带着几个得力的 手下,潜进了冲天洞,可没想到” 他说到此处口气猛然一转,又是气愤又是懊恼道:“原来她只不过是骗我罢了,她早知道我不够忠心,预备把我族连根拔除。我被她打了一掌身受重伤,幸好我那几个手下拼死相护,这才逃出了冲天洞。” 叶蓁蓁对归云道:“看来,三年前她受伤不轻。” 归云道:“恐怕和她吞下那些未炼成的妖丹有很大关系。” 那些妖丹戾气c怨念都甚重,又没有完全炼化完成。她一下子吸进体内,恐怕无法运化。 叶蓁蓁点点头,转向鼠妖道:“你害了村里这么多条性命该当如何” 第二十五章 师尊来了 白林赶忙扑到叶蓁蓁身边求饶道:“我没有害人啊,大仙,我真的没有害人啊,我最多就是没忍住偷吃了几只鸡。你饶了我吧。”他说着便要去抱叶蓁蓁的大腿,被归云一挥手便挥出去甚远,脑袋咚一声磕在了窗框上。 众人大吃一惊连连后退,生怕碰到了叶公子的一片衣角。 叶蓁蓁摇了摇头,对白林道:“你的问题待会儿再说,着什么急” 鼠妖哼道:“我都说完了,麻烦你们给个痛快。” 叶蓁蓁道:“好说好说。”转向归云道:“该当如何” 归云笑道:“我” 叶蓁蓁凑到他耳边用折扇把两人一挡,低声道:“都打完了,别再说什么绝不插手了,快给出个主意,我还没给人判过刑呢。” 归云嘴角微扬道:“那不若留他一条小命,毁去他的修为打回原形,镇在苍灵山下吧。” 叶蓁蓁折扇一收,道:“甚好。” 鼠妖咬牙切齿道:“你不是说会给我个痛快么毁掉我的修为还不如杀了我,你们说话不算话,混账” 他兀自张着嘴还要再骂,归云一掌便劈在了他的天灵上,不消片刻他就化成了一只吱吱叫唤的小田鼠。 道童们又要提剑,归云伸手拦住道:“说了要饶他一命了,还是不要动剑了。” 叶蓁蓁伸手捏起那只小老鼠的尾巴,笑道:“不错不错,况且他害了这么多人,让他就这么痛快的死了岂不可惜。” 鼠妖狂叫不止:“吱吱吱吱吱吱吱吱” 众人纷纷收剑,哈哈大笑。 突然,空气中飘来一阵奇臭无比的黄烟,众人连忙捂住口鼻退后,白林已连滚带爬的翻到了窗外。 那股臭味简直奇臭无比c臭不能忍,让人闻之不忘。 众人纷纷退至屋外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噗通噗通倒了一地谁都爬不起来,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嘤嘤哭泣。这些臭味竟有毒,能让人产生幻觉。 归云握住叶蓁蓁的手往桃花扇上注满灵力用力一挥,香风骤起顷刻间吹散了黄烟。 众人却仍是躺在地上又哭又笑。 叶蓁蓁已经头脑发晕靠在了归云的肩上,任归云如何呼唤好像都如镜花水月传不到耳里。 她脑中画面纷纷乱乱,一会儿是在云崖阁听学,一会儿是在练武场和师兄们比剑,一会儿却又跟着被抬下山的四师兄一路落泪 突然画面定住了,归云一袭白衣手持一把青色的油纸伞,自深蓝的天幕之上,悠悠然落在了她面前对着她淡淡一笑。那笑犹如日月齐出百花齐放一般熠熠生辉。 叶蓁蓁瞧着他,不知为何世间竟有一个男子当得起“沉鱼落雁c闭月羞花”八个大字,看着看着忍不住一阵心跳加速。他的唇慢慢凑了过来,粉粉的嫩嫩的,好像一颗鲜嫩可口的桃子等着人去咬上一口。 她如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明白了归云为何总是爱耳红。她现在也是耳尖发热得厉害,肯定已经红透了。 突然,玲珑不知为何会从归云身后冒了出来,一掌就拍在了他的肩头。她还没回给他一个笑,也没吃上一口鲜嫩的桃子,便眼看着归云一口鲜血喷出,脸上的笑容陡然间碎成了千万片,噼里啪啦都向她砸来。 归云在她面前碎了碎了碎了 叶蓁蓁忍不住一声尖叫,心脏痛的仿似万虫啃噬。她却顾不得按住胸口,急急伸手去捞归云的碎片,却一片都抓不住。 心上的疼痛似万箭穿心而过让人痛不欲生,她终于忍不住按住了胸口,张口呐喊了出去 她是死了吗应该是死了。她现在一点痛感都没了,刚刚那阵切肤之痛熬过去之后,竟是一片温暖的光团包围了她。 “叶公子,你醒醒啊叶公子,快醒来。” “蓁蓁,蓁蓁。” 她不知那是谁的声音,竟会把她的名字念的那么好听。肯定不是师尊和师兄们,他们不是亲切地喊她小九c小师妹,就是十分气恼的喊她叶蓁蓁,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唤过她蓁蓁。 刚刚她怎么会痛成那样子好像是因为一个人,是谁呢心脏又传来一阵锐痛。她想起来了,是归云。 归云像一张被撕碎的宣纸一样,在她面前碎成了千万片。 这次叶蓁蓁是真的痛晕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渐渐清醒了过来,天色早已大亮。入眼是蓝色的帐顶,红色的床头,床头上贴着一张驱邪符。叶蓁蓁身手扯下来,心道:谁画的难看死了,起身就看到了几张苦瓜脸凑到了床前。 叶蓁蓁吓了一跳,连连往床角缩: “你们怎的了哭的这么难看,该不是被白林那只黄鼠狼附身了吧。” 如月哭唧唧道:“不要提他了,他把你害得这么惨。” 叶蓁蓁道:“为何不提他竟然敢放毒气害我们。他现在何处” 如月道:“上仙已经把他抓回来了,现下就关在后山。” 叶蓁蓁道:“哦”她突然想起刚刚的梦境心里十分不安,转开话头道:“怎么就你们在归云呢” 如静道:“上仙在大殿前厅招呼客人,你刚刚的样子把我们吓死了。” 叶蓁蓁心里有些不爽。自己刚刚那么担心他,他竟然不守在她的床边,还有心情去招呼客人还不如这些小道童讲义气。 一人反驳道:“我看是上仙吓死了才对,你刚刚没看到吗,他差点” 如静按住了他的嘴,道:“不要胡说” 那人这才怏怏然闭上了嘴。 叶蓁蓁道:“差点什么” 几个道童齐齐摇头,看上去誓死不从的模样。 叶蓁蓁瞪着他们,心道:真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自己为他们劳心劳力的,他们竟然敢对她有所隐瞒。 撇撇嘴道:“什么客人还劳驾他一个上仙亲自去招呼” 如月道:“你师尊。” 叶蓁蓁险些一跟头跌下床来,抓起桃花扇就跳下了床道:“死了死了,我得走,马上你们看在我帮你们这么多的份上,不要出卖我。” 几个道童死死拉住她的衣摆道:“你不能走,我们是替上仙看着你的。” 叶蓁蓁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拂袖道:“快让开,不然就太迟了。” “已经迟了”这声音浑厚沉稳,带着一点点高傲,又有一点点怒气。 师尊已经来了。 叶蓁蓁心如死灰,狠狠瞪了那几个拖住她的道童一眼,认命的看向门口。 只见房门缓缓推开,先进来的是飞镜。他低着头不敢瞧叶蓁蓁的眼睛,弯腰迎着师尊进门。 叶蓁蓁狠狠瞪了他一眼,扫了一圈竟没瞧见归云的身影,这人真是不讲义气 无为真人银须银发,两条白眉长长的垂在脸颊两侧,一双眼睛大的出奇,有些微微突出瞪起人来十分吓人,叶蓁蓁总在背后偷偷叫他老金鱼。 他瞪着一双大大的鱼泡眼,恶狠狠道:“还没疯够” 几个道童不敢再逗留连忙遛出了门。 叶蓁蓁噘嘴道:“我不见师尊入梦来找我算账,还以为师尊已经默许我在外历练了,谁知你竟是要亲自来抓我。”说着眼刀频频射向飞镜,脸上好似写满了“叛徒”二字。 飞镜被她的眼刀射的如芒在背,苦不堪言。其实也不能怪她啊。两百多年不见的师尊突然入梦,问他有没有见过小师妹。他光激动去了哪里还想得到扯谎,立刻就承认收留了小师妹。 师尊又说自己病重想让小师妹赶紧回去,他怎么忍心不答应当即便答应等小师妹一行人从白头村回来就送她回去。 岂料小师妹却是被归云抱回来的,满头冷汗一直嚷痛。归云将军一通施针输送灵力也都于事无补,他只能赶忙入梦去通知师尊了。 无为道:“你瞪他作甚我说的话他敢不听。” 叶蓁蓁咕哝道:“三十锁灵鞭把人家打下山,好意思说这种话。” 整个净梵山,即便算上两个夫子个习武教头c几个专管洒扫洗衣的老妈子,也只有叶蓁蓁敢这么对他说话了。 无为怒道:“你你还敢说,竟然敢私设禁止让我不得入梦,你好大的狗胆” 叶蓁蓁跺脚:“师尊,你又骂人。”心思电转间突然明白为何再没在梦里见过师尊了,定是归云帮了大忙。 无为脸色一僵,嘴角抽了抽。自从有了叶蓁蓁这个女娃,他已经有三百年没在她面前骂过人了,刚刚是气糊涂了。 他虚咳一声道:“现在立刻跟我回去,我既往不咎。” 叶蓁蓁嘟着嘴,不吭声。 飞镜欲言又止道:“小师妹,你还是跟师尊回去吧,你刚刚都” 叶蓁蓁斜了他一眼,对他出卖自己的事情仍然耿耿于怀,咬牙道:“叛徒。” 飞镜脸色蜡黄,当即住了口。 叶蓁蓁道:“师尊,你为何总不让我下净梵山我总会长大啊,我需要历练。倘若我哪天也像三位师兄一样飞升了呢” 无为冷声斥道:“你不会飞升” 叶蓁蓁急道:“师尊,你不讲道理。” 无为道:“无需多言,你今日必须跟我回去,不然我就用捆仙绳把你绑了带回去。自己看着办” 叶蓁蓁知道今日是必须跟师尊走了,现下只想再见归云一面。确定那个梦境是假的,归云还好好的活在这世上,她便能安心了,思虑片 刻道:“我想见个人再走。” 无为道:“归云你还见他作甚” 叶蓁蓁赌气道:“不见就不见,那你把我捆回去得了。” 无为气恼的拂袖而去。 飞镜连忙道:“归云在崇明峰后山。” 叶蓁蓁瞪他道:“回头再找你算账。” 说罢便提了剑御剑飞去了后山。 第二十六章 离别 崇明峰的后山种满了松树,山间松香阵阵,凉风习习间一派山明水秀。 飞镜来此驻守后,在一处十分开阔的平台靠山建了一座铁牢,专门用来关押一些罪不至死的妖怪孤魂什么的。 叶蓁蓁刚刚落地举手接住扇柄,就看见了空濛和凝风。两人面色都不是很好,在松树下的绿荫里转来转去。 叶蓁蓁道:“你们在这干什么” 空濛吓了一跳,没想到叶蓁蓁能如此之快就活蹦乱跳,道:“你怎的来了” 凝风眉头紧锁,瞪着她似乎有些敌意。 叶蓁蓁道:“风神大人怎么了我得罪你了吗” 空濛连忙道:“没事,他就这个德性。你没事了吧” 叶蓁蓁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气无力道:“身体是无事了,可是恐怕得回净梵山去了。”眼珠一转道:“你们能帮我吗如若你们三个肯帮我,我一定可以顺利的逃出生天。” 凝风突然道:“我看还是算了,你在这我们谁也落不得好。” 叶蓁蓁还想细究,猛然听到铁牢那边传出一阵鬼哭狼嚎。这声音如此耳熟她怎会不知,是白林那只黄鼠狼无疑了。 空濛插话道:“归云正在审问那只黄鼠狼,你还是去瞧瞧吧。” 她便也顾不得问凝风何出此言了,急匆匆往铁牢走去。 空濛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归云所作所为皆是由心而发,自愿的,你这样针对叶公子干什么” 凝风道:“我就是气不过,自从遇到他归云就没好过。” 空濛拿短笛戳他胸口道:“真是榆木疙瘩。” 叶蓁蓁走至铁牢前就见归云立于铁牢之外,从头到脚往外滋滋冒冷气,生人勿近的气场十分强大。 叶蓁蓁也忍不住停了停脚步。 归云却已经转身望向了她。 叶蓁蓁瞧见归云眼中的焦虑与愤怒之中揉着一抹痛色,不知怎么又是心间一抽,忍不住道:“归云,你怎么了” 归云立即敛了神色,又是一派从容道:“无事,你没事了” 白林已经扑上牢门,紧紧抓着铁栏杆求饶道:“叶公子,叶半仙,求求你饶了我吧,我真的没做什么我只是放了放了个毒气而已。况且,我的毒气只能令人短时期出现幻觉,不消一个时辰便能自己解开了。我并无加害之意啊。” 叶蓁蓁冲她吐舌,心道:感谢没把屁字说出来,这么多人闻了你的臭屁,自己还被熏得晕了这么久,这说出去丢人可丢大了。 瞧着他满头大汗,一身青色外袍都已经湿透,却也不见什么外伤,不知归云如何令他这般痛苦 叶蓁蓁看他实在可怜,也不曾害什么人,对归云劝道:“算了,他只是放了个毒而已,大家这不也都没什么事情吗我也只是”她看了归云一眼,看他眉目如画神色淡淡,和平时别无二致,笑道:“就算做了一场无聊的噩梦罢。” 归云又冷冷地看了白林一眼,伸出手指一招呼,三根银针寒芒一闪,从白林体内飞回到归云手中银华针。 这细细几根银针当真厉害,可杀人于无形,也可救人于水火,还能严刑逼供,果然是个宝贝。 白林得了解脱,咚一声摔在了地上,不知是不是昏了过去。 归云已走到她身边捏住了她的脉。他眉峰轻皱脸色有些苍白,但那张薄厚适中的唇瓣却和幻境中的一样,也是粉粉的嫩嫩的,像一颗好吃的桃子。 叶蓁蓁现在才发觉,自己对归云的观察早已到了细致入微的地步,连幻境之中都能如此还原。 归云终于诊完了脉,低头看着她在傻笑,不解道:“你怎么了” 叶蓁蓁很难得的红了一次脸,归云看的入迷,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叶蓁蓁看向一旁,等着那阵心悸过去才转回头来,苦着脸道:“我师尊让我回去。” 松涛阵阵如泣如诉,归云愣了片刻才道:“我已经知道了。” 叶蓁蓁道:“我不想回去,玲珑还没抓到呢,还有那常乐谷的一男一女,我们也还没查明真相。对了,那鼠妖虽然尽数除了,可村民们还不晓得自己的亲人已经遇害了,我们” 归云道:“凝风已经去了一趟白头村,解释清楚了原委。村长已经带人把死去人的尸骨带回去安葬了。” 叶蓁蓁:“你什么意思” 归云一语不发,静默良久,久到叶蓁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说话了,他却终于开了口,只简短的三个字:“回去吧。” 叶蓁蓁猛然一愣怔,似乎没有听清又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还未等归云回答,她便转身走了,边走边赌气道:“走就走,谁稀罕留在这里了,没有义气,枉我哼” 空濛正在和凝风说话,闻声追了上来:“这是怎么了” 叶蓁蓁气愤道:“我还觉得你们都是很讲义气的人,没想到是我看错了,断袖之交哼,不值一提我再也不要和谁断袖了” 空濛被劈头盖脸一通骂,骂得僵在当场。 凝风挑眉道:“活该,管他作甚” 空濛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叶蓁蓁:“这是怎的了” 叶蓁蓁眼圈发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归云已经走到近前,叶蓁蓁转身就走。 归云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冷得仿佛化成了一座千年冰雕。 叶蓁蓁跟着师尊一步一回头的出了真武大殿。 飞镜亦步亦趋跟在二人身后,出了殿门终于忍不住拉住了叶蓁蓁:“小师妹,你还在生我的气么” 叶蓁蓁叹了口气道:“算了,知道你对师尊最是孝顺唯命是从,我还能说什么” 飞镜偷眼看师尊的脸色,低声道:“不要老气着师尊了,师尊年岁大了,对身体无益。” 叶蓁蓁侧目看去,老是老了点可他满面红光,哪里身体不好了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众道童早在殿外等候多时,见到叶蓁蓁立即如老鹰扑食一般纷纷凑到了近前。 “叶公子,你真的要走吗” “叶公子,你还会回来吗” “能不能常常回来看看我们” “我们还不能自己除妖呢” 如冰淹没在一群道童之中,想要说话却也不知说什么好。 叶蓁蓁垂头丧气道:“真的要走,恐怕出不来了。” 话音一转又教训道:“你们这初次抓妖的情况可不怎么好,见到妖怪先腿软,符篆掷的乱七八糟,脑子也不够灵光,以后再出去抓妖要注意观察细节,不可望而生畏先行退缩,也不可不自量力横冲直撞。今后要多加修行练好武艺,符篆c法术这些也不可荒废,飞镜师兄会带你们的。” 道童们眼圈泛红,纷纷点头答应。 无为不耐烦道:“快走吧。” 叶蓁蓁四下观望,却不见归云的身影,心下更凉。 飞镜欲言又止半晌,又查看师尊神色,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向师尊辞别去了。 如月犹犹豫豫拿出一个小包袱递给叶蓁蓁,叮嘱道:“这是一些民间的戏本子,你拿回去记得看。” 叶蓁蓁接过,随手背在身上道了声谢,如月神色紧张地盯着那小包袱千叮万嘱道:“一定记得看啊。” 叶蓁蓁只顾四下张望,随口敷衍道:“恩恩,我晓得了。” 她确定再无什么人来与她话别了,这才随师尊御剑而起,升上半空低头四望,瞧见大殿边的青石柱旁立着一个白衣胜雪的挺拔身影,仿似一棵树静静伫立,不言不语却也永不会离去。 第二十七章 破空而来的一箭 叶蓁蓁重回净梵山才明白,原来的那些管教根本就是蜻蜓点水不值一提。她现在就是山里的头号犯人,除了上茅房是独自一人,干什么都得有人看着。 听学时,七师兄坐在她旁边不时拿眼波扫她,好像一个不察她就会遁地消失。去趟净梵湖散散心,也得大师兄批准,着两个师兄陪同才可。 夜里睡觉还有两个老妈子守在门口。 她若要去练武场练剑,教习势必在,还会有三个以上的师兄陪同,生怕她再指使桃花剑放迷香。简直比坐牢还要辛苦。 最可恶的是,凡是经她手的东西,众师兄都是不闻不吃不喝,生怕中了迷药。 她找师尊抗议多次无果,只能听之任之。 这种日子一过就将近半月。叶蓁蓁越来越无精打采精神萎靡。游湖c听学c练剑统统都不去了,整日里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个大家闺秀还大家闺秀。 偶尔爬到松涛苑后面那棵巨大无比的雪松树上站着发会儿呆,一派心事重重愁肠百结的模样。完全没了原来胡天胡地的闹腾劲儿。 几个师兄看着原本活泼淘气的野猴子,变成了一个如此文静的人,都有些不适应。 这天叶蓁蓁又一日未出房门。晚饭十分,五师兄六师兄端了几样可口的饭菜,来找她谈心。 叶蓁蓁看着盘子里那些花花绿绿的菜色实难下咽,拿着筷子桶捅这个捅捅那个,一声长叹还是没有夹上一口。 五师兄不解道:“这些不都是你平时爱吃的吗” 六师兄道:“回来半月倒越发消瘦了,你看看下巴都能戳死人了。” 叶蓁蓁长吁短叹道:“没什么胃口。” 六师兄向来会说话,笑道:“不若你告诉我你有什么想吃的想做的,我们来想想办法。” 叶蓁蓁脱口而出道:“我想下山,你们可有什么办法” 两位师兄登时噎住了,感觉比飞升还难。 叶蓁蓁道:“就知道你们没办法,我也不会为难你们的,放心。”话题一转她突然道:“你们知道天界的仙丹是什么味道的吗” 两人摇摇头道:“不知” 叶蓁蓁又道:“你们知道天界的仙子有多美吗” 两人又是一阵摇头。 叶蓁蓁眼睛闪出灵动的水光道:“你们见过一片雨云只追着一个人下雨的么” 两位师兄齐齐摇头:“闻所未闻” 叶蓁蓁陷进一阵沉思,许久才道:“你们谁都没见过他,自然不知道了。” 五师兄道:“他他是谁” 叶蓁蓁托着下巴道:“我在山下结交的一个朋友。”想了想又纠正道:“知己,我们可算得断袖之谊。” 她早已把自己当时的气话忘了个干干净净。 五师兄面色古怪。六师兄老脸一红,都忍不住看着叶蓁蓁一阵纠结。 叶蓁蓁不明所以道:“怎么了你们这是羡慕的表情吗” 两人齐齐摇头如摇鼓,道:“不羡慕,一点也不羡慕。” 六师兄看她一脸天真,似乎对断袖二字误解颇深,忍不住道:“你可知断袖之谊是个什么意思” 叶蓁蓁道:“不是与刎颈之交差不多的意思吗” 六师兄面如菜色磕磕巴巴道:“这是谁告诉你的真是怎么跟你解释呢,断袖其实是” 五师兄快人快语道:“你怎还结巴了小师妹我告诉你吧,断袖就是两个大男人爱来爱去。你一个女子,何来断袖一说” 叶蓁蓁闻言立时呆在当场,半晌都开不了口。心里对空濛这个不靠谱的雨神,一顿咬牙切齿。 当时她对归云说要与他断袖,他是怎么说的 “这是个极重的结交,此番结交一辈子只能有一次只能有一人。” 归云为何不给她解释清楚还这样作弄她,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叶蓁蓁虚活三百多岁,自开蒙之日起想的都是练剑练剑,于情爱这一途当真是一窍不通。 月光姣姣照在窗格上,投在地上一片白霜。看着她的两个老妈子早已倒在廊檐下鼾声如雷。 叶蓁蓁静静坐在窗边毫无睡意。不知归云他们是不是已经去了妖界,是不是已经杀了玲珑,那个前妖王又到底有没有可能复活 叶蓁蓁忍不住一声长叹:“哎” 正在此时,突然响起“嗖”一声响,正是箭矢的破空之声。 那箭异常锋利,整个箭头都刺入了窗棂。叶蓁蓁飞身追出,只看到四野一片白茫茫的月光 如霜似雪覆盖,周围凉风飒飒,间或几声虫鸣鸟语,半点外人的气息都没有。 况且,净梵山上的警钟竟然未响 想入净梵山需过三重禁制。第一处在山门处,若有外人闯入,结界便会自主而发放出重重迷雾,让闯入者不能正常视物,无法转出去。 假设闯入者闯出了迷阵,在半山腰也会遇到第二重禁制迷魂梯。一层一层的台阶看着是往山上爬,实则你在一路向下,不多时便会把来人重新送到山下。 假设这两个禁制都被破解了,那灵素塔前的那口钟便会发出预警狂震不止,惊动全山的人齐齐出动。可现在有人不但闯进了山门,还破空一箭飞来,竟没有惊动那口钟。 那放箭的人究竟是如何上山,又是如何解除三重禁制的呢 叶蓁蓁回身拔下羽箭转身进了房间,箭身上绑着一个布条,上面只写着六个小字:“归云被困妖界。” 叶蓁蓁手中的羽箭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幻境之中的那种窒息感再次扑面而来,心口一阵闷痛。 叶蓁蓁捂住胸口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此箭不知何人所发,也不知这上面写的是真是假。只有一事十分明确,她务必要再下山一趟,亲自探个究竟。 她趁着两个老妈子睡着之际,顺利的跳出了窗子。师尊为防止她像上次那样逃跑,专门在松涛苑的下山必经之路处设了结界,还派了人把手。 她只好就地升空而去,岂料御剑升至半空,砰一声撞在了结界上又一头栽了下来,好在即将落地之时她稳住了桃花,不然非跌个狗啃泥不可。 她这边还没站稳,四周传来一阵轻笑:“你怎么这么笨” 叶蓁蓁低声道:“是谁” 那是一个微微有些沙哑的男音,笑道:“你管我是谁,你只需知道归云有难等你相救就是了。” 叶蓁蓁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那人笑道:“你自己下山一探便知。” 她又怎会没想到,只是这如何下山还需一番计较。 那人十分善解人意地道:“你想下山吗我告诉你方法吧。” 叶蓁蓁手持桃花剑不停找寻来人的方位,但声音好似来自四面八方怎么也辩不清方位,冷声道:“什么方法” 那人顿了片刻阴森森道:“你们的结界只可防活人,却防不住死人,端看你敢不敢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叶蓁蓁神色一僵,就听夜幕之中传出哈哈一阵狂笑,那人已不知隐去何处了。 第二十八章 势在必行的下山路 无为真人依着时辰卯时起身。莫清已经打好了清水放在面架上,靠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倒不似他的风格。 这个大弟子做事十分稳妥可靠,只是有一个嘴碎的毛病。每每与无为相处总是喋喋不休。不是这个师弟不好好修炼了,就是那个师弟听学捣乱了。最常念叨的还是叶蓁蓁,不是说她又打了净梵山里的什么精怪,就是说她又拔了夫子的几根胡子。 像今天这么安静的侍立一旁的时候委实少见,不免多看了两眼,见他神色古怪吞吞吐吐的模样,无为道:“有话便说,你怎么还扭捏起来了” 莫清道:“师尊,我”他话没说完就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哑声道:“弟子知道师尊法力高强博古通今,做什么都自有您的道理,可”他扬起头看着无为,一双大眼里蓄满了泪水,道:“小师妹虽然顽劣,可也已经活了三百多岁,论剑术即便是我也也略有不及。论才能她机敏过人,想法也颇多,您为何不许她下山历练非逼得她从一个明艳灵动的人变得心事重重,这是何必呢” 无为啪一掌拍在桌上,怒道:“我是太纵容你们了,让你们一个一个教训起老子来了简直岂有此理小九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帮她说话” 莫清抹了把心酸泪,道:“我实在是不忍心,师尊您自己出去看看吧。” 无为当即就气冲冲的踏出了房门。 门外,左右两侧罗列着几盆水松,地面铺的都是打磨光滑且坚硬的大理石,石面上一行隔一行的绘制着桃花盛开的花纹。叶蓁蓁就笔直的跪在一片花瓣上,双手高举托着的乃是山中弟子人人敬畏的锁灵鞭。 无为气的胡子都飞了起来,眼珠子险些瞪出来:“你,你是在威胁我吗” 叶蓁蓁实实在在的跪了大半夜,膝盖痛的没了知觉,闻言抬头看向师尊道:“弟子不敢,只是归云有难,我不得不下山去救他一救,还望师尊成全。” 无为看她脸色憔悴,额上冷汗涔涔,火气先下了一半,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归云有什么难了” 叶蓁蓁将昨夜的羽箭和布条呈给无为。 莫清扫了一眼,如临大敌道:“怎么可能竟有人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净梵山” 无为也是眉头紧促,扫了一眼布条道:“谁人送来的” 叶蓁蓁道:“弟子不知,但此人竟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上了净梵山,实力实在非同小可,应当不会专为骗我而来。” 无为双手一背道:“即便是真那又如何” 叶蓁蓁坚定道:“夫子教导我们仁义礼智信,我与归云实属”差点顺嘴说出断袖二字,幸而昨天已受两位师兄指点迷津,立即改口道:“刎颈之交,应该讲个义字,师尊又常常教导我们“君子义以为质”。我此次下界多次涉险,归云三番五次救我于水火之中,我若此刻不去救他,岂非妄为君子” 无为被叶蓁蓁的话噎的够呛,气道:“你还会拿大道理来压我了那我教导你进退有度从容取舍,你怎忘的一干二净你现在跪在这里用请打要挟我,就是不懂进退,有人已经破除结界闯入净梵山,你却抛却众位师兄的安危于不顾,一心只想下山救归云一人,这便是不懂取舍。我若执意不肯放你下山你又能怎样” 叶蓁蓁结结实实扣了三个响头,递上锁灵鞭道:“此次下山我势在必行,如若不能,那就请师尊把我逐下山去吧。” 几个未下山的师兄刚刚闻讯赶到,就猛然听到这么一句,连忙噗通噗通跪了一地:“请师尊三思。” 无为看着跪了一地的弟子,气的头晕眼花,扬声道:“反了你们了今天你们以下犯上每人罚戒尺三百,以儆效尤。” 莫清噗通也跪了下来:“师尊,我知道你对小师妹好,可您总不能把她锁在身边一辈子。她天资过人,或许不日便会飞升,即便不能飞升她也会嫁人啊。” 最后一句令无为连连后退,他只一心护住她,却没想过她也需要嫁人。是啊,哪个少女不怀春叶蓁蓁从七八岁就跟在他身边,晃眼便已过了三百多年了。如今她再不是浑身脏兮兮的小乞丐了,变成了一个含苞欲放的亭亭少女。 她想嫁人了 叶蓁蓁看无为一脸茫然又无可奈何的神色,有些难受,膝行至他跟前道:“师尊,请您成全。” 无为脑中一片混乱,突然回忆起叶蓁蓁的娘亲在回光石上留下的影像,她说不想让自己的女儿再沾染这红尘世俗,不愿她像她一样痛苦神伤。 可眼下瞧着叶蓁蓁为归云的这些做为,恐怕已无法挽回,可她现在偏偏中了噬心蛊。若放任她和归云在一处,岂不是 众弟子纷纷求道:“请师尊成全 师妹。” 无为眼睛一闭做了决断,决不能让她再受到一丝伤害了,即便她今后会恨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去甘愿赴死。 他长袖一拂转身走开,咬牙道:“都退下,小九不尊师长罚你关一月禁闭。” 叶蓁蓁默默起身,脸上无悲无喜道:“昨夜那人告诉了我一个下山的方法。”她话没说完就祭出了自己的桃花剑:“师尊若不肯成全,我只能冒险一试。” 无为瞧见她抬手就往自己的脖颈上划去,急急挥袖一挡灵光飞去,撞在叶蓁蓁的手背上,桃花剑在她的颈侧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还好阻止即使,才没有血溅当场。 众位师兄已经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迎了上去。 无为立在当场,有一种孤勇萧瑟之感,看着她道:“下了净梵山,入了这万丈红尘,你就无路可退了。” 叶蓁蓁道:“弟子绝不后悔。” 无为深感无力地转身挥了挥手:“既然你去意已绝,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去吧。 叶蓁蓁急忙伏地跪拜道:“多谢师尊成全,还请师尊替我换回真身。” 叶蓁蓁化这个男形,为的是在山中与众师兄相处方便,现在她想用自己的本相去见归云。 无为二话不说恢复了她的女儿身,一言不发转身进了房门。 众位师兄瞧着叶蓁蓁从一个调皮捣蛋的少年,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花容月貌的少女。都有一种孩子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几位师兄带着叶蓁蓁回了松涛苑把伤口简单处理了,又叮嘱交代了一番,这便送叶蓁蓁下了净梵山。 出了山门,叶蓁蓁拜别几位师兄,立即御剑飞去了苍灵山。 第二十九章 杀进妖界救夫君 崇明峰还是一派青山绿水巍然屹立。叶蓁蓁匆匆落下山头,还未出声一众道童便围了上来。他们一个个身穿青色校服,腰悬长剑,手按在剑柄上蓄势待发。 “你是何人” “你你来此何为” 如月还未说话脸倒先红了。 叶蓁蓁低头瞧了瞧自己粉如新桃的轻纱长裙,一拍脑门道:“失礼失礼,我是叶公子啊。”说完她已化出折扇,轻轻一摇,怎一句翩翩佳公子可表。 众人惊愕万状道:“你,你是叶蓁蓁,叶公子” “和归云上仙在一起的叶公子” 叶蓁蓁的折扇扫了一圈道:“不错不错。” 众人登时如同炸了窝的蚂蚁,围着叶蓁蓁转来转去,不可置信有之,惊为天人有之。谁能想到那个看似十分不靠谱的少年,竟然是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 如静看着她颈间的白纱道:“怎么受伤了” 叶蓁蓁摸了摸伤口,不甚在意道:“下山的必要手段,糊弄老金鱼的。”她心急如焚顾不得多做寒暄,直接道:“我四师兄飞镜呢” 如月道:“师父带着大师兄和几个下属下山除妖了。” 这都叫上师父了,也不晓得诸多规矩的天界,允不允这一段师徒情谊。 叶蓁蓁折扇一展摇起阵阵凉风,急道:“哎呀,来的不是时候”突然折扇一收计上心头。 虽然找不到飞镜带路,可山上有一人比飞镜更熟悉妖界,找他岂不更好对众人道:“我要带白林下山一趟,飞镜回来你们告知一声。”说着便要飞去后山,被众人齐齐拉住。 叶蓁蓁嘴角抽了抽:“怎的又拉住我” 如静解释道:“白林现在被打发守山门去了。” 叶蓁蓁咦了一声道:“他守山门”刚刚直接御剑上山,都没瞧见他的人影。 如月笑道:“白林虽然胆小怕事,但却有一个会放毒的好处。若有人闯入可困住来人,也不会伤人性命。” 叶蓁蓁道:“便宜他了,那我先借他一用。”说完就向山下飞去。 白林从没想过,自己一个大男人会被一个这么彪悍的小女子拎着脖领子提到半空,心中悲凉的涕泪齐下。 刚刚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找自己说话,还暗自高兴了一下,谁知她长剑一指阴嗖嗖道:“跟我走一趟吧。” 妈蛋,这哪里是什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而是那个把他捉弄惨了的叶公子要了亲命,跑都来不及就被拎了起来。 “带我去趟妖界” 听听,这说的多么正义凛然义薄云天。可你想去慷慨赴义能不能不带上我我特么是从妖界逃出来的啊 自己这么心里一阵胡思乱想,白林觉得自己跟人类混的多了,太特么长文采了,竟然连连用了三四个成语,对自己生出万分敬仰。 白林这边刚刚腹诽完,就见已经到了那条红色的大峡谷,十分激动道:“到了到了,快下去。” 那峡谷外形本来好似一颗人心,却不知哪位神人在正中的心窝上劈了一剑,把一颗好好的心给劈成了两半,留下一条又深又大的缝隙。加之峡谷表面红的似火,莫名给人一种血流成河恐怖阴森之感。 叶蓁蓁收剑在手低头下望。峡谷深不可测,隐隐看得见谷底白浪翻腾,耳边能听到极细微的水声。 白林刚刚脚踩实地,还没踩出什么滋味,就觉脖领子一紧,又被叶蓁蓁拎了起来。 两人御剑急急下落,白林凄厉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峡谷。 叶蓁蓁的长发迎风飞扬,打在脸上微微吃痛,听着白林杀猪般的哀嚎,一手捂住耳朵道:“你再叫我就直接把你丢下去” 白林的叫声戛然而止,恐惧转化成无数憋屈的眼泪,齐齐向上飞去,迅速散于无形。 谷底越来越近,她能清楚的听到大浪翻滚的轰隆声,低头望去白浪扑打着两边的峭壁,根本没有落脚之地。 叶蓁蓁张口道:“接下来怎么走”狂风扑面,吃了好大一口凉气。 白林于狂风中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道:“顺着水流走。” 叶蓁蓁依他所言,顺水御剑。约莫过了一柱香,终于看见了一片软白的沙滩。她加速飞去,随手扔下白林,自己也稳稳落地。 只听沙滩之上响起一阵桀桀尖叫,那叫声犹如婴孩的哭声一般又尖又利,让人听了心里如猫抓似的难受。 叶蓁蓁听了此声更加心烦意乱,转身就给了白林一脚:“你老叫唤什么你是只黄鼠狼,好歹和狼沾点边儿,又不是狗怎么这么爱叫唤” 白林翻身爬起愁眉苦脸道:“不是我叫的,是这片沙滩。” 这片雪白柔软的沙滩,名叫“赤子之心”。这些白沙是会读心的,还会把你内心真实的想法用声音表达出来。 刚刚白林恐惧异常却又不敢尖叫,心中只想痛痛快快嚎叫一通,把惊惧都释放出去。所以他一被扔到沙滩,这些白沙就听懂了他的内心,自动替他发出了尖叫。 叶蓁蓁连忙退出沙滩道:“这倒又是一处奇景。” 好在好在,这沙滩还没读出她的心思 她刚刚这么想就听沙滩之上,传出一阵嘤嘤的哭声此起彼伏,好像有千万人在同时抒发悲伤一般。好在沙滩细密柔软,能发出的声音十分小,否则哭声能冲上云霄去。 白林看了她一眼不敢言语,又看了她一眼还是不敢言语。等他一眼再看过来时,被叶蓁蓁抓了个正着:“看什么肯定是你的心思。你又害怕地哭了对不对胆小鬼,别哭了,快走” 白林的嗓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脸上五颜六色一通变幻,只发出了一个“我”字就再不敢多言,乖乖跟着叶蓁蓁走了。 半晌终于忍不住辩解道:“我刚刚真的没哭,发誓” 叶蓁蓁吼道:“不是你难道会是我” 白林腹诽道:肯定不是叶公子不,是叶姑娘,肯定不是她哭的,她把别人弄哭还差不多。可那片“赤子之心”沙,难道会自己哭泣不成 两人走至沙滩之后的一片桃树林。此林三面环山一面靠海,实是一处风水宝地。只是这桃树林不太争气,和净梵山上的没法比。 净梵山上的桃花一开就是数月,花期过后就是绿叶如茵。虽然每每花期过去时,师尊总会看着那片桃树林伤神道:“不成,还是如此之短。”但比眼前这片光秃秃的树不知要好上多少。 这片桃树林和常乐谷里的鬼爪林倒是差不多,只见枝干不见叶片花朵,好在里面没有瘴气沼泽什么的,是个十分正常的枯树林。 两人在桃花林兜兜转转足有两个时辰,这才绕了出来,眼看太阳即将落山,才看到一座黑沉沉的大山。 白林不禁打起了退堂鼓:“叶公姑娘,前面就是北诫山,过了这山就能看到一条大河,过了河有一个不幽谷,那便是历代妖王的所在。至于我我看我就不用去了吧。我在妖王眼里屁都不算一个,打又不能打,去了也只会给你添乱。” 叶蓁蓁撇了他一眼字正腔圆道:“不行” 白林五官都僵在了脸上道:“啊为什么不行” 叶蓁蓁桃花剑向他一指,道:“因为我还需要你的妖气。” 此地妖怪众多,她一个活生生的人闯进来,免不得会引起妖怪们的注意,如若被妖群包围那就麻烦了。现下还是需要白林这身黄皮子的臭味遮掩一下。 第三十章 北诫山上玉骨透 北诫山是妖界最高最大的一座山,位于妖界的最北面,通体都是黑漆漆的,也常被妖怪们叫成黑石山。外形酷似一个揽镜自照的少女。 “诫”字有告诫劝导之意,即是告知你不要随随便便踏进这座山。山中的妖怪除了出生就在此地的,只有一些实力强劲的大妖怪才敢进入此山。小妖小怪的进山就是找死。 叶蓁蓁一心只想知道归云的安危,哪管得了那么许多,拖了白林就往山上走。 暮色将近,山林之中更显深沉诡秘。 山间根本没有石径小路可走,两人踩着黑土c山石一点点向山上行去。 两人进山不多时,夜色就越来越深。叶蓁蓁托着颗火球照明,白林紧紧跟在她身后。山间不时传出几声咕咕嘎嘎地怪叫,似鬼哭又似狼嚎,让人不觉毛骨悚然。 白林伸手扯住叶蓁蓁袖子,道:“北诫山上危险甚多,还是不要冒夜乱闯的好。” 叶蓁蓁抽回袖子瞪了他一眼。 虽说心内焦灼但也得区分轻重缓急,她思虑片刻道:“再走一阵,若能找到一处安静的山洞我们就暂歇,待天亮再做打算。” 岂料山洞还未寻见,就听到一阵老翁一般干哑哽咽的哭泣声。那声音好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临终所发一般,似乎充满了对人间的留恋。 白林吓得噗通一声歪在地上,一动不动却冷汗涔涔道:“是玉骨透” 叶蓁蓁一手握上剑柄道:“什么东西” 白林道:“一种会吞食妖怪的树。” 叶蓁蓁道:“世间真有这种东西吗竟不是空穴来风” 白林颤声道:“当真有,北诫山上到处都是。” 话音刚落一阵软鞭挥动之声响起,白林的一只脚已经被一条绿油油的藤条死死缠住,向着前方拖去。 山上怪石旁逸斜出,白林被拖在地上硌得后背生疼,不住“啊啊”乱叫。 叶蓁蓁一剑斩去竟没斩中,那玉骨透抓住目标不再哭了,发出一阵桀桀怪笑,笑得人浑身发毛。 她还没从见过比她挥鞭更快的人当然她也确实没见过什么人当即一鞭飞出拉住了白林的一条胳膊。 只见在他们前方不远处,有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此树又高又直,叶子竟然都是黑色的,隐在山间的暮色里,一团漆黑。 树干上有一张似哭似笑的老人脸。那张脸占满了整个树干,又大又诡异。一张黑漆漆的大嘴,探出一根绿藤正死死把白林往它嘴里拖。 白林险些被两股相悖的力道扯成两节,疼得嘶嘶抽气道:“叶姑娘救救命” 叶蓁蓁已使出九牛二虎之力,仍觉尚有不足,咬牙切齿道:“我正在救你” 那玉骨透竟也插进一句话:“我有好几百年没吃过活物了,可怜可怜我,给我吧。”这个声音苍老之中透着一股兴奋。 白林流出两行清泪:“我很臭的,不好吃,啊疼疼疼” 玉骨透道:“我不嫌弃。” 叶蓁蓁拼命向后拉,但脚步还是一寸一寸向着那棵玉骨透挪去,满头大汗道:“别和他废话了,快想想办法啊” 正在此时,只见一道金光闪过,那玉骨透终于松开了触角。 拉扯白林的力道突然松掉一边,白林被叶蓁蓁这边的力道拉的飞了起来,砰一声撞在了一棵树上,头晕眼花,但好在性命无忧了。 玉骨透又发出一阵粗嘎地哭声:“疼啊,疼啊。” 叶蓁蓁忍不住一阵恶寒:“这树真是恶心死了,倒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冥心道:“玉骨说的却不是它。这种食人树会把人囫囵个吞进自己的肚子,不出三天就会吸干你的血肉,把一副白玉般的骨头架,再囫囵个儿的给你吐出来,所以才叫玉骨透。” 叶蓁蓁这才扭头望去,只见面前站着的青年身高体壮,手持长刀八面威风。他的脸颊红润,眼大如铜铃,正目不转睛盯着她,突然问了一句:“你们是不是人” 叶蓁蓁心道:这人真是骂人不带脏字的翘楚,可人家刚刚救了他们,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好据实相告道:“我是人,那边那个是只黄鼠狼。” 转头对倒地不起的白林道:“你怎样” 数只小鸟从白林脑中喳喳飞过:“头头疼” 叶蓁蓁松了一口气道:“没死就成。” 白林:“” 那青年似乎十分激动,眼睛瞪的越发大,道:“我被困在此地十余年,第一次看到活人。” 青年自报家门,说自己名唤冥心,十余年前因追随一只火狐狸而掉 入妖界,至此再未出去过。 叶蓁蓁十分同情这位同修的遭遇,安慰道:“你若不怕危险。不若和我们同行。待我救出好友。我们一同闯出妖界。” 冥心道:“我在此地已生活十余年,还有何畏惧的能出去见我父母一面我心愿了矣。” 夜色越来越暗,冥心便把二人带回了自己栖身的山洞。 山洞很宽敞,中间的空地上有一堆燃尽的柴灰。最里面的洞边有一座石台,铺着一些干草。旁边的地上扔着一些不知名的水果,有几个都已经腐坏了。洞内异常阴冷,三人捡了一些柴,升起了火堆取暖。 叶蓁蓁心中担心归云三人情况,不知他们是不是也是从那红谷进入的妖界,是不是也曾来过北诫山,盘算片刻,道:“不知前辈可见过别人来此” 冥心瞪了她一眼道:“不知死活的除了我之外,就只你们二位了” 叶蓁蓁吸了一口气,敬佩此人说话如此直接干脆,连自己都骂,比之四师兄飞镜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林偷眼看叶蓁蓁脸色,低声辩解道:“我可不是自愿来的。” 叶蓁蓁瞪他一眼,转向冥心道:“不知前辈” 冥心道:“叫我冥心便是。” 叶蓁蓁改口道:“冥心,你在妖界蛰伏多年,可知道一些里面的事情,比如玲珑有什么弱点之类。” 冥心正拿着根棍子捅柴火堆,捅的火星四溅,闻言停了下来看向她道:“你想杀玲珑妖王” 叶蓁蓁点头道:“不错。” 冥心道:“哼,我敬你勇气可嘉,送你四个字,不自量力” 叶蓁蓁挠了挠脸皮,老大没意思道:“她有这么厉害” 冥心丢了捅火棍,转向她正色道:“妖界的法则是拳头底下见真章。要想当上妖王需得真刀真枪的收服众妖。你知道妖界有多少妖怪吗” 叶蓁蓁摇头道:“这倒不知。” 冥心伸出三个手指。 叶蓁蓁道:“三千” 白林摇摇头,一副你也太看不起妖界的表情。 就听冥心道:“三万有余也就是说玲珑这个妖王,是以一人之力单挑了整个妖界得来的,是此地最厉害的角色,你想杀她说你不自量力都是轻的,应该是找死” 叶蓁蓁终于忍无可忍,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野猪林中归云淡定自若,以一根枯树枝对战妖王的风姿,令她生出了一种妖王也不过如此的错觉。 细细想来,当时也是她与归云合二人之力,才刺了玲珑一剑,而且她还在那么多天兵天将面前轻松逃走了。 叶蓁蓁在心内暗自盘算着告诫自己,万不可鲁莽行事,一切以救出归云为重。 第三十一章 迷雾重重 妖界的黑夜比人界要长一些,接近辰时末天才蒙蒙亮了起来。 叶蓁蓁站在洞口,望着眼前浓雾弥漫的山林眉头紧锁。好容易按耐自己等到天亮,却又不得一个好天气。 冥心已走到她身后,望向山林里的浓雾冷声道:“这种迷雾天气在北诫山乱闯,无异于” 叶蓁蓁打断他道:“你可听过,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有必须去冒险的理由。” 她抬起自己的手掌,回忆起归云带她去天界时的情形。层层云海就像这眼前的重重迷雾,他握住她的手,淡淡地对她道:“当心。”她起初有些不好意思,后来不知什么时候,两人握手握得就十分理所应当了。 归云于她到底是和其他人不同的,至少她不会愿意让别人握她的手。 她回身进洞,拿上佩剑背在身后。 白林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道:“现在就走吗” 叶蓁蓁道:“不错。你你就留下来吧,我在洞口设个结界,可护你周全。” 白林道:“你对地形不熟悉,还是不要” 叶蓁蓁笑道:“你之前来过北诫山” 白林连连摇头。 用膝盖骨想也知道,他这种胆小如鼠的人,怎么可能自己上北诫山送死 “那不得了,我自己还动作快些。” 说罢她已奔出洞口,正待回身设立结界,却见冥心已经跟了出来,伸手结了一个十分稳妥的结界。 那结界浑厚非常,不是她设的所能比的,不禁心生敬佩。又见他手提长刀,似要跟她同往,不禁开口道:“冥心你” 冥心道:“不是你说的吗赶紧解救你的朋友,一起闯出妖界。” 叶蓁蓁淡淡一笑,道:“不错,一起闯出妖界。” 白林跑到门口再三叮嘱道:“记得回来接我啊,我自己下不了山。” 叶蓁蓁挥手道:“救了归云若我还能想起来,自然会回来接你的,放心。” 白林哑然,这还叫他放什么心能放心才怪 看着二人身影渐渐隐进雾气看不分明了,白林长臂一伸道:“你可千万要想起来啊” 冥心对北诫山十分熟悉,带着叶蓁蓁在山林间的迷雾里一路穿行,避开了好几棵将要缠上来的玉骨透。 叶蓁蓁不觉心里放松了下来,道:“这北诫山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避开玉骨透,熟悉地形的话就能顺利通关了。” 冥心瞪了她一眼,不知所谓四个大字就写在他的额头上,道:“你太小瞧此地了,想当年三位天界大将都在此吃过亏。” 两人已经走到一处开阔的平台之上,眼看便要翻过山头,行下山之路,正坐在一处山岩上歇脚。 叶蓁蓁颇为好奇道:“你真是博学多才,天界之事也有所了解。” 冥心不屑道:“这有什么。” 叶蓁蓁道:“不知你可晓得是哪三位天界的大将” 冥心看他一眼突然变脸道:“我怎么知道,我只是听说而已。” 叶蓁蓁真心觉得这个冥心人不错,若是说话讨喜点儿就更好相处了。 已到正午十分,山间的雾气却越发蒸腾起来,两人面对面坐在一处,也只能勉强看出对方的轮廓。 叶蓁蓁道:“这雾有些奇怪,我们小心些。” 冥心道:“我们御剑上去试试。” 两人御剑不知升了多高,还是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落地都有些窒息之感。 叶蓁蓁道:“还是快些下山去吧,这北诫山诡异的很。” 冥心道:“你还记得从哪个方向下山吗” 说完,两人都是神色一僵,刚刚上去一趟,山间的雾气更深,面对面站着连对法的轮廓都看不真切了,哪里还能找到下山的路径。 叶蓁蓁道:“这该怎么办” 冥心没说话,解开扎在袖口的腕带,一头捆到叶蓁蓁的手腕上,一头捆在自己手腕上才道:“雾气越来越浓,待会儿不要走散了。” 叶蓁蓁道:“只捆在一起不走散有什么用,赶紧想办法下山才是正事。” 冥心从胸口摸出一个深紫色的小袋子,叶蓁蓁认得,那是一只乾坤袋,看着虽小却可容纳许多东西。 叶蓁蓁看着冥心身手探入乾坤袋,以为他会取出什么厉害的法宝,没想到却是掏出了一根枯树丫,疑惑道:“这有何用” 冥心珍而重之的托着手里的东西,仿佛那托的不是根树枝,而是一块弥足珍贵的宝玉。 冥心道: “一会儿跟紧我,莫要走散了。” 叶蓁蓁新奇道:“你拿着根树丫就不会迷路了” 冥心道:“这不是根普通的树丫,它可于迷雾之中指点迷津。” 叶蓁蓁欣喜道:“竟有这般妙用,为何不早早拿出来” 冥心道:“此物是我昔年一位故交所赠,乃是遗物,怎可随意滥用”他的声音陡然一拔,听上去颇为生气。 叶蓁蓁很识时务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冥心哼了一声,起身就走。叶蓁蓁的手腕被那腕带扯了起来,只得跟着前行。 叶蓁蓁眼前全都是白茫茫一片,走了好一阵,突然间感觉雾气飘了起来,就像有无数身挽白纱的少女,在她眼前翩翩起舞,白雾似纱一片片飞过,飞得人眼花缭乱。 叶蓁蓁感觉那雾气直往眼睛里钻,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眼睛,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雾气已经完全散去,四周景致都可看的一清二楚,但除了笔直入云的大树,也没别的什么了。她还来不及高兴便发现冥心不见了,急忙低头去看手腕,手腕上早已经空空如也,哪里还有什么腕带 她心下一沉,急忙御剑升空,四周树木密密麻麻如蛛网,一层连一层铺散开去,似乎永远也看不到尽头。 她试着喊了两声冥心,但并无回音。难道她入了幻境 此一种猜测极有可能,浓雾为何突然间散去冥心又为何突然消失没猜错的话冥心现下应当和她有一样的境遇。 想通这一层她便也不着急了。师尊说过,幻术攻克的都是人自身的心魔。坠入幻境切忌心浮气躁,静心打坐方能化解。 叶蓁蓁寻了块圆润的石台坐下,双腿一盘两眼一闭,心中默念清心咒。 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进入无念无思之境。突然耳边传来咔嚓一声,似是树枝断裂的声音,叶蓁蓁充耳不闻,继续打坐。 “蓁蓁你怎会在此” 只这一句,叶蓁蓁陡然睁开了眼睛。 是归云除了他再无人把她的名字叫的这样动听。 归云还是一袭雪白的长袍,只在衣摆和白靴上蹭了些尘土,一张脸还是那样冰清玉洁纤尘不染,眼睛里的红丝却怎么也藏不住。 第三十二章 脑子不好的无脸怪 叶蓁蓁张了张嘴竟没叫出他的名字,嗓子里像是堵住了什么东西,试了几试才艰难地发出了“归云”二字。开口她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暗哑干涩还微微有些发颤。 她想与往常一样握一握他的手,可他站在那里不笑不语,眉头微蹙又问了一句:“你为何要来” 叶蓁蓁心里有些恼了。她辛辛苦苦一路奔波杀进妖界,只为了救他脱困,现下看他毫发无损,却对她这样冷言冷语,气道:“我为何不能来我想来便来” 归云向前迈了两步,一副身心俱疲的模样,深吸一口气道:“你怎么如此任性你跟你师尊回去吧,不要再跟来。”说完转身就走。 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归云很是陌生,但她还是抬腿跟了上去,又试探地小声地叫了一声:“归云” 归云的背影定住了,慢慢转过身来看向她道:“这里很危险的,你为何要来” 归云向来都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今次突然这么紧张起来,或许是妖界真的危险重重,玲珑也当真不好对付。 归云定是担心她的安慰所以才会这样说。她走到归云面前拉住他的手,道:“我听闻你被困妖界,才特意赶来救你的。” 归云的手不似平日里的温润,冷冰冰硬邦邦的,低头看着她,像是刚刚认识她一般:“你说赶来救我” 叶蓁蓁笑道:“对啊,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你有难,我自然要救。” 归云长叹一声无可奈何道:“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先随我来吧,我们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做商议。” 叶蓁蓁终于放心下来,一手拉住他的手,一手挽住他的胳膊,边走边问:“怎么只有你一人,风神雨神两位大人呢” 归云一语不发,拉着她走得飞快,似乎怕被什么东西追上来。 叶蓁蓁又道:“归云等等,等等啊,冥心还没找到。” 归云脚步猛然一顿,脸上的阴翳一闪而过,沉声道:“还有别人冥心是谁” 叶蓁蓁险些扑出去急急稳住脚步,没有顾上去看归云的表情,解释道:“北诫山刚刚认识的一位朋友。” 说曹操曹操到。她这边话音刚落,冥心就迎面跑了过来,满头都是岑岑冷汗,脸颊越发红润,一双眼睛也瞪得越发大了。 看到叶蓁蓁他脚步猛然一收,手不由分说按上了刀柄,铮一声拔出了刀,神色戒备地盯着他们道:“何人” 他走了一阵就发觉腕带断了,即刻回身找人,叶蓁蓁却已不知去向。在林中兜兜转转数次,才发现自己中了幻术。他竟不知不觉间坠入了幻境之中,好容易从幻境之中清醒过来找到叶蓁蓁,却见她一脸高兴地牵着个小白脸。 真的是个小白脸。因为他的脸上没有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除了一张大白脸和一头又长又乱的头发,一无所有。 叶蓁蓁却浑不自知地喜道:“这位就是我要找的朋友,没想到他没被困住,倒是反过来救了我。” 冥心眼睛里闪着寒芒,盯着叶蓁蓁身后的人道:“是吗不知尊驾高姓大名” 叶蓁蓁察觉事情不对,回头去看归云,却见归云眉头深锁,似乎遇到了一个很棘手的问题,便忍不住想要代他答,被冥心急急喝住:“让他自己答。” “归云”眼中闪过一种糅合着烦躁痛苦愤怒的情绪,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叶蓁蓁下意识松开了手退后了两步,又被“归云”一把抓住了手腕,冷厉地瞪着她道:“不许走。” 叶蓁蓁看着他,见他眼中的红丝似乎在隐隐流动一般,心脏和眼皮压不住嘟嘟直跳:“你的太崇剑呢” “归云”愣怔了片刻,似乎十分疑惑:“太崇剑” 叶蓁蓁慢慢抽回了自己的手,又后退了两步。她几乎已经断定面前的人并不是真正的归云了,但要命的是他顶着归云的这张脸。这个太不方便了,她想杀他都不知自己能不能下得去手。 冥心几步跑上前来扯住她就跑。 叶蓁蓁脑子还是一团乱麻,脚步先高速的奔跑了起来。回头再去看,“归云”站在那里抱住了头似乎十分痛苦。 忽然他发出了一声类似于野兽的咆哮,叶蓁蓁不敢再看,若是她眼见归云变成一只青面獠牙面目狰狞的怪物,说不定会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冥心边跑边道:“那是只无脸怪,我们都中了幻术。” 叶蓁蓁还想再问,忽然一阵雾气飘来,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两人又被浓浓的雾气给包围住了。她却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冥心却当即刹住了脚步,十分焦急地说了一声 :“不好。” 叶蓁蓁奇道:“为何” 照理说雾气消失他们坠入幻境,随着雾气出现,应该算是出了幻境,怎么不好了 冥心道:“这应该是无脸怪释放的迷烟,恐怕我们一早就陷进了幻境之中。” 从早晨他们踏入浓雾中开始,便已经坠入了无脸怪的幻境之中。 冥心接着道:“无脸怪这种东西身形高大力大无穷,妖力虽强但脑子蠢的还不如八九岁的孩童。” 叶蓁蓁讶异道:“如此蠢还知道使用迷烟还会窥探人心” 冥心横了她一眼,一幅你很没见识少见多怪的表情,道:“正因为他们心思单纯如同一张白纸,才会更容易探入别人的心思。” 白宣纸上最容易涂鸦,听起来颇有几分道理。 叶蓁蓁道:“那迷惑之后呢” 冥心道:“若是你一直被迷惑,他们就会把你带进自己的地盘分吃了,如果你中途醒来” 叶蓁蓁听得直冒冷汗,感觉身体滋滋冒冷气,他们分吃看来这东西绝不是单独的一只。假如好几个“归云”站在她面前,呲着牙说要分吃了她想想都后背发凉。 可冥心还没说中途醒来会是个什么结果,就听林中传来砰一声响,紧着又是咚一声,似是一棵树被人砍倒了,紧接着第二棵第三棵 两人吃了一惊,伴随着大树倾倒的声音,林间也惊起了一阵咕咕嘎嘎地怪叫,不知是什么鸟怪扑腾着翅膀惊飞了。 不用再问了,“结果”已然找上门来了。 冥心道:“他生气了。” 叶蓁蓁起步就开跑,似脚底抹了油一般。刚刚看那无脸怪手无寸铁,那大树定是他徒手打断的,这生气非同小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冥心愣了一愣急忙跟上:“你跑那么快干什么” 叶蓁蓁道:“我害怕。”那暴躁的无脸怪说不定马上就追上来了,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冥心哼道:“现在知道怕了” 叶蓁蓁总感觉他这说话的语调有些熟悉,但现在是非常时期,哪有心思想那么许多 撒丫子跑吧,边跑边道:“这雾真是烦人,那无脸怪为何不收回去”这样他们跑也跑的快点啊,想了想没准抓也抓的更快,还是算了吧。 冥心嗤之以鼻道:“早告诉你他们脑子不好了。” 第三十三章 墨守成规不若拼死一试 叶蓁蓁心道:他们现在被脑子不好的妖怪追着满世界跑,自己的智商也是十分堪忧。 身后轰隆轰隆的树木倾倒声,越来越急促也越来越近。脚下的山石都跟着开始抖动起来。 这样没头苍蝇似的在山林之中穿梭,深一脚浅一脚跑的太慢。不知何时就会被那无脸怪抓住,变成一道美味佳肴下了怪物的肚子,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 叶蓁蓁脚步不停,催动剑诀召唤桃花。桃花剑应召出鞘,被她稳稳握在手中,瞬间化成一把半人高的巨大折扇。 她扎了个箭步用力挥动折扇,呼呼一阵劲风扫过,前方浓雾顿时散了一些,变得稀薄了起来。 冥心越过她,箭一般飞了出去。 叶蓁蓁连忙跟上:“喂,你这人也不说等等我” 冥心边跑边道:“我管你那么多,你刚刚也没等我。” 叶蓁蓁心道:真是个爱记仇的家伙但这个家伙灵力十分充沛,与她在林间奔跑了这么久气息竟然丝毫不乱。 叶蓁蓁道:“那无脸怪当真没有什么弱点吗为何我刚看他那么痛苦” 冥心道:“无脸怪不仅无脸还无名无姓,最害怕的就是有人问他是谁” 叶蓁蓁心道:怪不得冥心开口就让对方报上自己的尊姓大名。这就好比让一个孩子回答没有答案的问题一样,真是强人所难。这无脸怪倒真是心思愚笨单纯,不晓得给自己起个名字吗 只听冥心接着道:“其实数万年前他们也并是如此的样貌。只因他们常常窥入他人的心思,以形形色色的样貌出现,便渐渐不需要自己的样貌,也渐渐忘了自己究竟是谁。” 叶蓁蓁不禁感叹道:“只因成天模仿别人窥探别人,而迷失了自我,失去了本相。这真是” 林中雾气又逐渐浓郁了起来。两人迅速互换方位,叶蓁蓁又一扇扫过,浓雾吹去一些,两人却谁都没有先动。因为薄雾之中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人性轮廓立在那里。 两人呆在当场谁都不敢动,忽然那巨型人已抬起脚步缓步走了过来,每走一步叶蓁蓁就感觉脚下簌簌而动,像是将要地动一般。 叶蓁蓁心道:好在扇了一扇子,不然就要自己撞到盘子里去了。 此时,身后大树倾倒之声也戛然而止。看刚刚无脸怪穷追不舍的架势,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弃。 即是说他已经来到了近前。 两人立刻背对背靠在一起,以防腹背受敌。只见两人对面果然都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怪物。 浓雾渐渐散去,叶蓁蓁感觉头上晒到了一片阳光。心中喜道:散了雾气正好方便动手。 冥心似乎十分懂她的心思,立即泼冷水道:“别高兴的太早。我先前告诉过你,这无脸怪妖力强劲力大无穷,硬拼死得更快。” 叶蓁蓁已把桃花剑握在手中,抖了抖衣袖从容不迫道:“那又如何既然避不过只能硬上。” 冥心亦是泰然处之,笑了一声道:“如此甚好,若我战死记得把我的尸骨带出去,我死也不想留在此地。” 叶蓁蓁道:“好。” 冥心怒道:“你竟真的以为我会死。” 几句话间,无脸怪已经走到两人不足三丈远的地方。 雾气来得快去得更快,这么会儿功夫已经散了个七七八八。阳光终于透过树缝照了进来。 面前的无脸怪也被两人尽收眼底。 他们脸色苍白如雪,面上无眼无鼻无嘴无耳。头发杂乱无章的打着结,好像章鱼的触角一样散在头上。身上长满了细细密密的白毛。身高丈余肩宽体阔,看着倒像一只变了异的大狗熊。 每个无脸怪的手里都提着一根十分粗壮的大黑棒。那大黑棒应是山中的黑石打磨成的,看上去沉重异常,被这玩意扫上一下可就不得了了。 叶蓁蓁心里一阵作呕,刚刚竟然把这么个怪物当成了归云,真是一言难尽。叶蓁蓁道:“他们无耳无眼的,不知靠什么来感知我们” 冥心道:“看到他们的头发了吗” 叶蓁蓁看着那一条一条犹如章鱼脚的头发,忍不住头皮发麻。 冥心低声道:“刚刚只是玩笑罢了,还是要尽量制造机会逃跑,千万不要想着打赢。” 叶蓁蓁心道:这位仁兄虽然新认识不久,倒像是她肚子里的虫子一般。临阵之时想的不是杀敌制胜,而是落荒而逃,的确不是她的风格。不过此行以救人为主,其他也就不需计较了,当即点头道:“了解。” 两人刚刚达成共识,对面的无脸怪突然开始奔跑了。 两只如此巨 大的身躯同时奔跑场面可想而知,一阵地动山摇。 无脸怪奔至近前,举起石棒便砸了下来,如此笨重的身体动作却极快,行云流水毫无卡顿。 叶蓁蓁不敢直接去挡,飞身上树躲避。 那铁棒却十分灵活的在中途拐了个弯,向着她站立的大树砸来。大树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轰隆一声倒在了地上。 叶蓁蓁大吃一惊,那无脸怪竟像是未卜先知,好像清楚她的下一步动作似的,忍不住喊话道:“冥心,你不是说他们很蠢笨吗怎么我想做什么他都能猜得到” 冥心和她境况差不多,也是只能躲避不敢正面迎击,抽空回道:“他们是很蠢笨啊,但为了吃的他们会拼劲全力,当心” 叶蓁蓁又飞身躲开了一波攻击,心道:吃的是指我吗 她边辗转腾挪地躲避,边絮絮叨叨道:“我真是谢谢你这么看重我这口吃的” 如此被动左闪右避,避还避不过逃也逃不脱,实在与她的原则相悖。墨守成规不若拼死一试。 略微思量,叶蓁蓁提剑在手从树上飞了下来,那粗大的石棒当头砸来。她立即扬起左手祭出了软鞭。啪一声,两样武器一刚一柔瞬时缠在了一起。 但是无脸怪嬴就赢在力气奇大无比,手臂一扬就把叶蓁蓁带的飞了起来。那怪物如同脚上生了根,自顾自的原地旋转。带的叶蓁蓁在半空中跟着飞扬,如同风火轮一般。 叶蓁蓁紧紧盯着冥心那边张牙舞爪的无脸怪,手里的桃花剑已注满了灵力。只带她瞅准时机飞身而上。 终于不知飞转了多少圈,冥心一边躲避一边释放灵力暴击,那无脸怪渐渐离她越来越近。 又是一圈飞转过来,无脸怪离她已不出十丈,就是现在。叶蓁蓁突然松开了握鞭的手。桃花剑尖啸着冲那只无脸怪飞去。 第三十四章 密窟 叶蓁蓁精准无比的向着无脸怪的头上刺去,唰一剑削掉了他的一小撮头发,断口处竟流出了一滩混杂着红色和黄色的脓血。 无脸怪一张脸上什么都没有,叶蓁蓁却仿佛看到了他十分痛苦的样子。果然,那无脸怪愣怔了两秒,粗糙的大手突然按住断发的伤口,身体剧烈震颤起来。 她心中大喜,果然没猜错。既然他们靠头发感知外界,即说明头发对他们来说,就像眼睛耳朵鼻子一样重要。想像一下对战当中被人剜掉眼睛或是割掉鼻子,痛不痛当然痛,简直痛不欲生。痛了最好,趁你痛要你命 叶蓁蓁刚要提剑再上,就被冥心提小鸡似的提着后颈子拎了起来。 叶蓁蓁被吊着脖子拎起来险些窒息:“你这是做什么” 她话音刚落,那无脸怪全身的白毛根根倒竖了起来,齐齐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 这个场面真是惊悚至极。 他疯了一般左手挥棒右手横扫,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尘土飞扬。 两人御刀飞起,被树林茂密的枝叶挡住险被扫中,刚刚稳住身形,突然另一只无脸怪挥棒砸来。 两人急忙跳下飞刀躲避,就地滚了两滚,浑身都是草屑泥土,狼狈不堪。偏偏山中树木枝繁叶茂密密匝匝,御剑飞行到底还是不通。 两人只能不停的飞身打滚的躲避。 冥心抽空嚷道:“你可真会玩儿,早晚让你害死。” 叶蓁蓁刚刚夺回自己的软鞭,飞身站在一棵树的枝干上,辩解道:“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不出手咱们就只能被这两只怪物拖累死。” 冥心道:“激怒一头怪物你以为有什么好处,不知所谓你以为我为何不给他们一刀” 无脸怪身上那一层白毛,除了能发出让人不寒而栗的叫声之外,还可以做护甲。那一层白毛看着细软,其实和盔甲一样坚硬,刀剑根本就刺不进去。 他的弱点也确实是那一头乱蓬蓬的头发,可除非你能整个把他们的头砍掉,不然削掉一点头发什么的,只会提升他们的怒气值,让他们更加彪悍,更加所向披靡。 两只巨大的怪物在山林中大肆打砸,一时间土石崩坏,碎石飞溅。两人被分开的越来越远。看来他们是想逐个击破,岂能让他们如意 叶蓁蓁瞅准时机,一鞭挥出把冥心卷了过来,他不但不感激还怒目而视:“你再敢用这玩意儿捆我,我就翻脸了。” 叶蓁蓁撇嘴道:“你这人哪里都好,就是脾气暴躁,像个老顽固。” 冥心哼了一声,却也没有回嘴。 叶蓁蓁拉着他边躲边道:“我有一个师兄,也是有事没事就爱哼一声,你和他倒挺像,不知道合不合的来” 冥心立即道:“合不来。” 叶蓁蓁笑道:“不一定,改天我给你们引荐一下。” 几句话间,两只无脸怪已经越来越近。 叶蓁蓁又一鞭子飞出缠住了冥心:“咱们萍水相逢,如此一番患难也算缘分深厚。我且送你一程。” 冥心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被叶蓁蓁高高的扬起抽送至半空。 无脸怪们刚想伸手就被叶蓁蓁一只赏了一个灵力暴击,又是一阵桀桀咯咯的惊声尖叫。 叶蓁蓁抽回软鞭,冥心已高高的飞过重重树海,立即御刀平稳飞了起来。 叶蓁蓁冲他从容一笑,立即越进了一处灌木丛中,再也看不见了。 冥心焦急万分,立即御刀向下,躲在一处树上等待动手的时机。 无脸怪丢了一个猎物,攻击更加猛烈,手里的石棒挥的虎虎生风。 叶蓁蓁左闪右避,像只兔子似的在树丛里蹦哒,不时打两个暴击,吸引无脸怪的注意。 前方就是一处断崖,若她从那里跳下去,他正好御刀飞至接她一接。 他这样想着便御刀飞了过去:“跳下来” 叶蓁蓁眼光一亮,又连发了两个灵力暴击阻住追击,十分欢心的向着涯边蹦哒过去。 突然脚下一空,她立即抬头去看,一片土石滚滚掉落,她顾不得其他,赶忙结了个结界防御。土石掉落只有片刻,她立即观察周围的情形。 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好容易可以甩掉无脸怪了,竟然又掉进了这么一处地洞之中。 这个地洞极窄,只能容纳她一人,恐怕她再稍稍胖点就会被卡在洞口。她立即对上方喊道:“不要下来” 这么个小洞剑都举不起来,要是冥心跳下来肯定会被卡住,不上不下动弹不得,那岂不会像种在地里的萝卜似的 ,认无脸怪捏圆搓扁了。 这个洞深不可测,四周越来越黑再也看不到什么了。她伸手去摸,手臂根本抬不起来,直接就撞在了石壁上。 她直直坠落许久都不到洞底,心里不免七上八下:待会儿准得摔进地里扣都扣不出来,或许下面是石头呢,说不得要断条腿什么的。再说这洞又窄又深不知下方可另有出口,如若没有,要想出去还需费些心思。 她在腿上运足灵力,护住双腿。 下坠一段时间之后,她再伸手去摸手抬起来,伸开双臂也触不到石壁。四周空间越来越宽,应是快要到底了。她立即打了颗火球丢下去,四周空间都被火球照得通亮。 洞内空间十分大,御剑飞行绰绰有余。等她稳稳的踩在剑刃上,火球也熄灭了。她立即又扔了颗火球下去。 这下她看清楚了,洞底却不是泥地也不是石头,而是一小摊水洼。好在洞口只有一条路,倒是不用自己纠结了。 她越过那片小水洼,才收剑入鞘。手心托了颗火球,顺着洞道慢慢摸索着前行。走了好一阵都不见出口,眼前倒是出现了两条岔路。 不知到底该走哪条才好,那就丢石头决定吧。她在地上捡了颗小石子,背对岔路反手一扔。石子嗒一声落在了左边的岔路上,就走这条。 洞窟幽深寒气颇重,叶蓁蓁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幽暗的最里面突然传出一个尖利的声音警戒道:“谁” 此处竟然有人 叶蓁蓁吓了一跳,当即灭了火球靠在石壁上隐住了身形。 不多时果然走来两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人,他们捂着口鼻,只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腰间都挂着一块黑色的腰牌。 叶蓁蓁看到两人走近立即闭了呼吸,紧紧贴着洞壁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 两人都是手举火把,东张希望四下一阵查看,一无所获。 一人道:“就你多心,这么隐蔽的地方,怎么可能有人” 被数落的人还在四处张望:“不对啊,我明明听到了动静。” “行了,别疑神疑鬼。你说听到动静我们立即就来了,若是有人早被我们抓个正着了。” “说的也是,兴许是我听错了。” “你呀就是胆小,一会儿喝一杯给你压压惊。” “好啊,哈哈哈”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直到听不到了叶蓁蓁才解了隐身术。看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疑惑重重道:“阴兵” 叶蓁蓁绝不会弄错,两人身上一点妖气也没有,但是阴气甚重。 他们腰间的腰牌上刻着一扇黑色的大门,门上是两把交叉的银色镰刀。那漆黑的大门是地狱之门,门上的镰刀则表示进门必死。有警示生人之意。 不知这洞里到底藏了什么秘密,归云又在不在此处反正来也来了,进去查探一番正好。 叶蓁蓁不敢再点燃火球,摸索着洞壁缓慢前行。走了约莫两炷香的时辰,前方看到了一片亮光,隐约有人说话的声音。 眼睛长时间处在黑暗之中,让她略觉不适。等她缓过那阵眼睛的不适感,便捏了个隐神诀,隐住身形继续前行。 走得近了她终于听清了几人的对话。 “张启,来来来,你多喝两杯,别整天胆小如鼠,成天这里有人那里有人的,咱们这么多兄弟在呢”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咱们这是什么地方妖界,北诫山莫说是人了,妖都不爱来。要是真进来什么妖怪,咱们就当打牙祭了。” “哈哈哈哈” “你说到这个,我告诉你们我今天可真是倒霉,出去透口气就在山洞里遇到了一只黄鼠狼。我还什么都没做呢,他就吓得屁滚尿流,放了毒烟就跑。害得我倒在那里半天都爬不起来。” 叶蓁蓁心里一突,那被吓得屁滚尿流的定是白林无疑。不知这黄鼠狼怎么会不在结界之中。不过看来目前应该还没死。 她正准备进去瞧瞧里面是个什么状况。就听有人道:“灵王这次抓的这个人,到底要怎么处理” 一人急忙喝止道:“不该你问的不要问,咱们只管把那些东西看好就行了。” 气氛有些紧张,其他人赶忙打圆场道:“头儿,张启就是多嘴一问,不提了不提了,来来喝酒。” 这两句话信息量有些大,首先灵王是谁从没听过鬼界除了鬼王还有个灵王的。他们又到底在这里看什么东西最主要抓回来的人到底是不是归云 只可惜这隐身术只可隐住身形,却不能隐住声音和气息。她心内再着急也只能屏息静气慢慢往里挪。 这是一处十分开阔的石洞。洞壁上挂着数支火把,把洞内照得亮堂堂的。洞内有五个男人围坐在石桌边喝酒闲聊,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他们身后有三个洞门,却不知到底要进哪一个才 好。 第三十五章 好运爆棚 叶蓁蓁悄悄拔出自己的桃花剑,暗暗催动桃花释放出迷香。这是她第三次使用此种技能。第一次是初次解开桃花的这个功能,不得其法迷晕了教授剑术的教习。第二次是初次下山之时迷晕了众位师兄。 她其实不怎么喜欢这个技能,对战之中释放迷香迷晕对手,比之拳脚放倒对手爽度大跌,而且太过胜之不武,不过对付这些鬼界的小鬼却是心安理得的很。 一阵幽幽的桃香飘过,几人渐渐有些迷糊了。 那个小头头道:“今天这酒后劲儿好足啊,我怎么看见两个王武?” 对面的王武嘻嘻笑道:“头儿,我看见三个你。” 旁边的人嗤笑道:“这也要比?哈哈哈哈。” 笑着笑着砰一声摔在地上晕了过去,桌上的几人也都趴在桌上动弹不得了。 叶蓁蓁收剑入鞘,第一次因为这个迷香技能而自得,深觉自己有做密探的潜质。 三个洞都燃着火把,样子几乎一模一样。既然起初走了左边,那就继续走左边吧。 她只思索了片刻便抬步进了最左边的石洞。走了大概一炷香,洞道慢慢变得开阔了起来,四周的火把也更多了。 向左一转出了洞道不禁吓了一跳,此地旁边都有阴兵把守,险些就和旁边的小鬼撞个头碰头。 幸好为了以防万一她没有解开隐身术,急忙退后两步放慢呼吸。等了一阵发觉对方并没有发觉什么,她才蹑手蹑脚的继续往里走。 细细数了一遭,此处把手的阴兵足足有二十余人,里面不知到底藏了什么。 这边的洞道更加阴冷,叶蓁蓁打了个哆嗦,捏住鼻子防止再一喷嚏惊来了什么人。向里走了大约百米有余,叶蓁蓁看到了一排铁牢。 正对面的铁牢之中有一黄衫男子,背对着牢门正在盘腿打坐。 叶蓁蓁莫名有些眼熟,躲在一旁捡了颗小石子向里一丢。 那人的后脑勺被砸了个正着,愤怒的转回脸来,怒火中烧的说了一句:“无聊!” 两个阴兵骂道:“嚷什么嚷?找死吗?都是我们的阶下囚了。你给我老实点,不然有你苦头吃。” 叶蓁蓁看着那张脸心下一阵雀跃连着一阵激动,竟然是凝风!今天真是好彩,随便丢个石头就找到了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凝风不理他们,怒气冲冲的重新面壁去了。 叶蓁蓁心道:凝风在此,那里面会不会有归云? 她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拔出桃花剑就释放了第四次迷香,放的行云流水心安理得。至少比黄鼠狼的毒气好,最起码是被香晕的。 不消片刻便响起扑通扑通一阵倒地声。 叶蓁蓁四下翻看确定这二十余人都被迷晕了,这才显出身形,走到了牢门前,小声道:“风神大人,风神大人。” 凝风慢慢转回头来,看到面前站着一个女子。这女子头梳百合髻,白色的玉簪斜斜插入鬓发。一张鹅蛋脸娇俏之中透着一股灵动,灵动之中又有一丝促狭,趁着桃粉色的纱裙对着他盈盈一笑,更显亭亭玉立甜美可人。 此地竟有人类出入?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道:“你是何人?怎会闯入此地?” 叶蓁蓁道:“是我啊。”她把桃花化成一把折扇,轻轻一摇笑嘻嘻道:“叶蓁蓁,叶公子。” 凝风一向发黄的脸色红了一红,一幅仿佛见了鬼的表情,看着她道:“叶公子?你你不是男子吗?”真是活见鬼,刚刚竟然觉得她娇俏可人! 叶蓁蓁摸摸鼻子道:“显然不是。” 凝风突然道:“那归云就不是断袖了?” 旁边突然插进一个轻快的声音道:“是断袖你还要嫁给他不成?” 凝风登时被噎地连连咳嗽,脸红的像是番茄。 叶蓁蓁急忙随着声音往里走去,果然在里面的铁牢里看到了一身葱绿笑意浅浅的空濛,不可思议道:“谁这么厉害,竟把你们一并抓了?归云呢?” 这个人可太有本事了,若有机会定要会会他,看看是如何的妙人,竟能一举抓住两位天界上仙。 凝风仿佛十分生气,怒道:“还不是拜你所赐。” 叶蓁蓁不解道:“我?我怎么了?” 空濛忙道:“别理他。快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吧。” 叶蓁蓁急忙召出桃花,挥剑一劈牢门的大锁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不可思议道:“没想到竟如此简单。” 空濛急急走了出来伸了个懒腰:“你那是什么表情?难道还要杀个天地无光我们才能出来 么?” 叶蓁蓁抽了抽嘴角,转身劈开了凝风的牢门。 三人出了牢门便即刻向洞外走。 看他们二人脚步不慢,也没有受伤应该是没有受什么酷刑。 凝风突然气鼓鼓道:“锁了我们的法力,我们出去又能做什么?” 空濛十分乐观地道:“别这样说嘛,先出去找到我们的法器才是正经。” 叶蓁蓁这才发现凝风不离手的羽扇,空濛不离手的短笛都不知去向了。 两人被关此地足足七八天了,法力被锁法器被收,怎一个惨字可表? 空濛走在最后,边上下打量叶蓁蓁边道:“没想到昔日明俊的少年郎,摇身一变成了个美娇娥,如若归云看到不知做何感想。” 叶蓁蓁有些不好意思道:“不是故意隐瞒,实在师门之中全是男子,我一个女儿家诸多不便,师尊才给我化了个男相。我师尊的术法,我自己也是解不开的,所以” 空濛道:“不必解释,这样很好。”摸摸鼻子心道:最起码归云不用做个断袖了。 凝风走在最前一言不发,带着两人穿梭在洞道之中。 叶蓁蓁道:“归云呢?你们既然被抓,归云又如何了?” 空濛叹了口气,无可奈何道:“我们进入妖界没几日,就遇到了大批恶妖,打斗中走散了。”又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们二人中了敌人的圈套无奈被服。归云倒不知是个什么情形。” 凝风怒道:“不知是个什么情形?你是瞎了吗?他都吐血了你没瞧见!” 空濛忙喝道:“小风!” 凝风犹觉不足道:“喊什么喊?喊我也是这么说。” 空濛还想再说些什么。叶蓁蓁突然脚步一顿,眼皮怦怦直跳,心尖一抽不知怎么有些隐隐作痛。 她按了按心口道:“我们走快些吧。”她想知道归云的更多情况,但现在确实不是说话的好时机,说什么也都是多余,胡思乱想什么作用都没有,还是尽快找到归云才是正经。 三人又回到了刚刚几个阴兵喝酒的石洞,几人倒的倒趴的趴都还没有醒来。 凝风道:“我们的法器会被放在哪里?” 叶蓁蓁抬脚已经冲着中间的石洞走去:“在这猜测不如进去找找看,就先找这边吧。”感觉自己今天好运爆棚,走哪里都是天降祥瑞。 凝风看了她一眼,不知该说什么,抬脚跟了上去。 第三十六章 真是彪悍 此洞却是没用火把照明了,黑漆漆什么都看不见。三人摸着石壁慢慢前行。走了一阵感觉石壁变得越来越潮湿,偶有水珠从洞顶滴落下来,打在他们的头上c肩上。 三人渐渐适应了洞中黑暗,隐隐可以瞧见彼此衣服的颜色。展开手臂两端也都摸不到石洞的石壁了,看来此地和之前的道洞一样,外面狭窄里面开阔。 此处没有阴兵把守,三人略略放松了下来。 叶蓁蓁终于得空,可以问问归云的情况了,道:“你们到底怎么被抓的?归云又去了何处?” 凝风绷着脸一句话都不说。 空濛道:“此番真是一言难尽。我们一路畅通无阻就到了不幽谷,还以为是我们运气好呢,没成想却是让玲珑来了个请君入瓮再瓮中捉鳖。玲珑带着几十只将要,和一百余只恶妖把我们围在了沉舟湖。我们不甚掉进了缚仙网,归云却不知去向了。” 叶蓁蓁道:“若是那鼠妖所说非需,玲珑应是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你们三人对付这百余只妖怪也还好吧。归云怎会不知去向?” 凝风十分气恼的哼了一声,似乎对她这番话不是很认同,又似乎对她很有意见。她正欲问凝风对她有什么意见。 空濛立刻道:“这你便有所不知了,本来这些妖怪确实不足为惧,但是突然又冒出来了一个头戴纱帽的男人。他身手十分了得,我们就哎,总之是一言难尽,我们被缚仙网网住晕了过去,归云归云,我们真的不知。”他说的十分艰难,仿佛难以启齿一般。 凝风忍无可忍道:“输了就是输了,打不过就是打不过,有什么好遮掩的?我们都被那男人打晕了,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醒来就已经在此处了。” 叶蓁蓁心思电转,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点点的串连了起来,刚刚在石洞内,她听那几个阴兵说灵王抓了他们,现在空濛又说出现了一个头戴纱帽的男人,那这两人是不是同一人,又有没有什么关联呢? 叶蓁蓁立即求证道:“你们可听说过鬼界有个灵王?” 空濛道:“灵王?我倒不知鬼界还有这么一位。小风你呢?” 凝风狠狠瞪了他一眼,但处在黑暗之中别人看不到,语气冷硬道:“没听过。” 叶蓁蓁道:“这便奇怪了,刚刚我在那间石洞里听他们说是灵王抓了你们,以为你们会知晓一二。” 空濛略一思索道:“难道就是那个头戴纱帽的男人?” 凝风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又忽然想起空濛看不到他的动作,又道:“应该就是他。” 叶蓁蓁道:“原来如此” 空濛道:“你见过此人?” 叶蓁蓁道:“如果没猜错的话,此人之前也在常乐谷中出现过。”她突然想起归云第一次见到那个男人时,十分震惊地叫了一声炎灵还是怨灵,没准就是这个灵王,说不得两人之前就是相识的。 此人十分可疑,他即是鬼界灵王又怎会到常乐谷中救走了那个似妖似鬼的怪物?如今又为何会在妖界出现? 听闻几百年前上一代的鬼王和妖王是有一些交情,可自从逐胜去世之后,两族便势不两立了。 这中间少不得独阴的一份功劳,他用聚灵壶做筹码让玲珑派兵联合鬼界向天界宣战,致使妖界在那场焚天之战中损失惨重,两族恩怨便就此结下了。 莫非过了几百年如今的玲珑和这个灵王倒又有些交情了? 说话间三人已经走到了一处石壁,前面没路了。三人摸索一阵却怎么也过不去了。可越是如此越是说明里面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东西。那些鬼又不傻,没事费力挖这么一个空洞做什么? 叶蓁蓁当即捏了个火诀,在掌心托起火球。三人四下查看,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空濛道:“莫非真的到了尽头?” 凝风这敲敲那打打冷声道:“未必。” 叶蓁蓁倒是把凝风的好处给忘记了,此人善于丹鼎之术,对于陷阱机关也应了解颇深。 凝风把面前的石壁从上到下敲了个遍,也没发现什么。突然他矮身蹲了下来,叶蓁蓁也赶忙蹲下为他照明。 石壁的左边地上有一个石桩有些突兀,凝风把那石桩往上一提,竟然提起了一截,这个石桩竟可以活动。就见凝风左转右转,面前的石门突然缓缓升了起来。 一阵阴风从里面吹了出来。里面既然有风是不是说明有连接外面的出口? 三人进到洞内,石门突然砰一声落了下来。三人都吓了一跳,但现在也没有回头路了,只能继续往前。 又走了一阵空濛忽然道:“你们听到有什么声音 了吗?” 三人都停下脚步,放慢呼吸侧耳细听。此处的水珠更多,不时啪嗒一声砸在石壁上,溅起一个水声,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叶蓁蓁道:“你是听到了什么吗?” 空濛道:“刚刚听到窸窸窣窣一阵轻响,好似罢了,兴许是我多心。” 三人继续摸索前行,不多时叶蓁蓁感觉肩头有一只手摸了摸她。回头只有空濛的脚步声跟在身后,她刚刚回头又被人拉了拉肩上的薄纱。 心里不觉有些好笑,这个雨神大人,对她突然变回女儿身竟然这么好奇,忍不住道:“空濛大人,你对我是女子这么在意的么?” 空濛啊了一声道:“多少是有些在意啊,何出此言?” 叶蓁蓁道:“你总拉我衣服做什么?” 空濛大喊冤枉道:“这可真是天大的误会,我再怎么好奇,也不敢真的动手啊,除非我是不想活了。”要是归云知道了,非拿太崇劈了他不可。 叶蓁蓁疑惑道:“那刚刚” 话没说完,三人都屏住了呼吸,石洞之内又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凝风刚才没有听错,那声音仿佛一个什么动物在地上爬行。 凝风道:“点个引火决。” 叶蓁蓁正有此意,立即便在掌中燃起了一团火球。 火光跳跃着照亮了周围的事物。此处空间十分大,洞深约有十来丈,足有七八丈高。头顶上有簌簌的风声吹了进来。这石洞竟是开了天窗的。刚刚的阴风应该就是从此处灌入的,只是因为现在已经进了深夜,才看不到丝毫的亮光。 看那洞口和叶蓁蓁落下来的大小差不多,空濛他们恐怕钻不出去。 那声音应该是风声。 空濛突然惊叫了一声:“头顶!” 刚刚只顾看前后左右谁也没想着抬头看一看。 叶蓁蓁抬头看去,先看见一团白发垂了下来,她心下一惊,细看之下险些不能呼吸。 这东西通体白的透明出了身前的两只手,后面还生有八只脚。八只脚好像带着吸盘似的牢牢地吸附在石壁上,正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 他一头白发倒垂下来眼睛又大又圆,一团漆黑一点眼白也没有,看人没有焦距却莫名给人一种十分凶狠的感觉,眼神如同淬了毒似的。 那鼻子也十分诡异,像是被人拿石头砸进脑子里了似的,扁平的只能看到两个窟窿,嘴唇乌黑的发紫,加上这怪异的身形,和倒挂在石壁上的动作,让人看之色变。 两阵对垒一般互看了一阵,三人谁都不敢乱动。 叶蓁蓁心道:凝风和空濛都没了法力,待会儿她定要保护好他们。 突然,那怪物好像失去了耐性,张开嘴露出两颗又尖又利的牙齿,对着他们发出一声嗷嗷怪叫,紧接着八只脚动了起来。 它竟然身子不动,脑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旋转,生生把头给正了过来,没等三人反应过来,已经向着三人爬了过来。 空濛撒丫子就跑,凝风紧随其后。 叶蓁蓁一阵恶寒,还是撞着胆子扔了颗灵力暴击,转身就逃。 那怪物在三人身后发出了一阵惨叫,爬行动作更加迅速。 叶蓁蓁后背发凉,回头一看,那怪物一边嗷呜嗷呜的低声咆哮,一边已经伸出了一只手,似乎马上就要抓上她的头发。 她一阵恶寒,急忙抽出了桃花剑反手一削,竟然削掉了那怪物的一只手臂。 只听砰一声响,那怪物痛的从石壁上摔了下来,抱着断臂嗷嗷痛叫。 三人当即停下了脚步。这东西看着诡异吓人,战斗力却太差。叶蓁蓁还以为他们像是无脸怪一样难对付呢,原来竟如此简单。 她刚刚松了一口气,就看见那怪物刚刚断臂的地方又长出了一只新的手臂。 三人登时瞠目结舌,这无限生长也太可恶了,简直是作弊。 空濛道:“我白活五百多年,这玩意从来没见过,倒底是妖是鬼?太恶心了。” 这句话似乎激怒了那怪物,它双眼大正,嘴巴开的更大了,那尖牙上哩哩啦啦滴着口水,等那手臂一长好就嗷呜一声扑了过来。 叶蓁蓁三两下就斩断了它的两条手臂一只脚,但这伤害力不够,再生只是时间的问题,下次它再扑上来,试试能不能直接砍了它的头一了百了。 空濛靠在石壁上观战,凝风已经四处查看,确定下一步路线去了。 那怪物后腿一登又扑了过来,这次却不是冲着叶蓁蓁而是冲着空濛。 叶蓁蓁连忙祭出软鞭,啪一声缠在了它的脖子上,用力一拉怪物摔在了地上。 叶蓁蓁毫不犹豫扬剑对着那怪物的脖子砍去。 怪物当即尸首分家,头咕噜噜滚了出去。 空濛拍掌 道:“干净利落,真是彪悍。” 叶蓁蓁嘴角抽了抽,不知这话是夸她还是损她。 正在两人放松之际,身后怪物的尸体突然动了。它在地上摸来摸去,终于摸到了自己的头,往脖子上一扣,仿佛扣的是顶帽子似的。 头又接回去了。 两人不禁汗毛倒竖,这玩意儿绝对不是要杀死你,它是要恶心死你。 叶蓁蓁简直不要太气。 这怪物好打却打不死。打起来毫无爽点,赢了也毫无喜悦,这真是太糟糕了。 这次还没等怪物扑过来,她便率先迎了上去横剑一劈,怪物再次尸首分离。她抬起脚狠狠一踢,那脑袋如同一颗皮球似的飞了出去,咚一声落在了对面最远处的石壁上。 空濛看的目瞪口呆。 待她双手一拍转回头来时,看到的就是空濛的这个表情,她道:“你有什么意见?” 空濛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连连摇头,又对着她竖起了大拇指。 凝风恰好赶到,却是脚步不停道:“快走!” 空濛不解道:“什么情况?” 他话音刚落,就见一群八只脚的妖怪爬了出来,叶蓁蓁一阵头皮发麻,后脊梁都冰了。 三人当即跑了起来。 空濛骂道:“这帮狗娘养的,到底什么玩意,还有完没完?” 凝风只管跑路一言不发。 叶蓁蓁断后,边跑边发射灵力暴击阻住对手。 算算时辰外面的人应该已经清醒了。这么一通折腾他们听不到才怪,可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这玩意她可不喜欢,还不如打无脸怪来得痛快。 三人一阵狂奔,终于来到了石门处,叶蓁蓁当即在桃花剑上运足了灵力。一剑斩下,石壁上却只出现了一道划痕。 叶蓁蓁不禁埋怨道:“桃花啊桃花,你怎么这么不争气。” 她这边还没抱怨完,怪物们已经追了上来。 第三十七章 再见归云 凝风却不管那些扑上来的怪物们,只专心开始在石壁周围找机关。 叶蓁蓁挽的剑花飞舞,来一个砍一个下手绝不留情。一阵左劈右砍,怪物们乒乒乓乓趴了一地,都在怪叫着摸索自己的脑袋。 正在此时,凝风不负众望又找到了机关。石壁缓缓升起,三人急忙钻了出去,把那些妖怪又关在了石洞之中。 三人顾不得慢慢摸索,一路小跑着往外奔。 忽然几个阴兵手持火把冲了过来。 “什么人!” “果然进了生人?” “快,给我抓住他们。” 叶蓁蓁立即挡在最前,洞道越来越窄无法挥鞭使剑,但阴兵也是一样。她双手撑着石壁一跃而起,双脚用力蹬倒了一排,三人就这样踩着一排阴兵的身体打了出去。 刚刚喝酒的石洞之中,已经站满了阴兵。一见他们纷纷戒备,拿剑的耍刀的还有举着狼牙棒的,形形色色的武器都朝着叶蓁蓁击打过来。 叶蓁蓁一会儿扬鞭一会儿挥剑,却也不落下风。 空濛道:“还有最后一个洞,我们进去瞧瞧有没有我们的法器,你先暂顶一会儿。” 叶蓁蓁挡在他们身前,边打边道:“快去快回。” “给我抓住他们,一个都不能跑了,不然谁都别想好过。” 叶蓁蓁一鞭挥出,拦住几个想要追过去的阴兵,瞅了一眼那个头头,见他獐头鼠目立在人群之后,几个飞转腾挪杀到了他面前,桃花剑一扬横在了他的脖颈上:“都别动,不然我杀了他。” 一圈的阴兵都拿着武器不敢再上前来,那头头宁死不屈道:“你们等什么?如果灵王知道他们跑了,谁都别想活。” 叶蓁蓁的剑刃急忙又收紧几分,威胁道:“是吗?我现在就让你不能活,你信不信?” 人群中突然有人道:“动手吧,死一个总比咱们都死要好。” 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阴兵们又都一步步向前压了过来。 叶蓁蓁见威胁不成,一剑就抹了那头头的脖子,挥剑一甩,甩出几点血珠,溅在旁边人的脸颊上,冷笑道:“想送死的就来吧。” 空濛c凝风已经取回自己的法器正好赶来,叶蓁蓁一跃而起踩着几人的肩膀飞到两人身前,又带着两人杀出了此洞。 三人向着洞外飞奔,来到了叶蓁蓁入洞时的岔路口,叶蓁蓁道:“往前,那边出不去。” 两人闻言一直朝前跑,越往前洞道越小,渐渐只能弯腰前行了。身后追兵还不见放弃,三人片刻不敢耽搁,一路猛逃。 走了不多时果然看到了一束亮光。这个洞口也不是很大,但也足够一人弯腰爬出去了。 到了洞外,天色已是麻麻亮了。他们在这石洞之中竟然闯了一夜。 只见四周一片绿草茵茵,河水滚滚而去。他们已经出了北诫山,到了白林说的大河旁。 此时,洞内又传出阴兵的叫喊声。 叶蓁蓁当机立断,在石洞上方左右划了两剑,石头滚滚下落,把洞口死死堵住了。 洞内传出一阵叫骂声。 叶蓁蓁喜滋滋地拍手道:“过了这条河就是不幽谷是不是?” 空濛轻轻摇着羽扇道:“不错。” 空濛拿着自己的短笛不停摸索,一幅爱不释手的模样。 叶蓁蓁刚要说自己也曾有过失而复得的切身体会,就听河对岸传来轰隆一声巨响。 此声音巨大无比撼天动地,她感觉这边的地面都跟着颤了两颤,心下一沉道:“归云?!你们想办法自己过去,我先去瞧瞧。”话没说完就御剑飞了出去。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让她一人御剑带走两个大男人,属实有些难。 飞过宽广的河流,终于来到了河对岸。这不幽谷四面环山,从上方俯瞰下去就像一个巨大的碗。只不过这个碗是绿色的,中间还有水光莹莹闪动,这应该就是空濛所说的沉舟湖。 谷中腾起一阵薄烟,叶蓁蓁一心担忧归云的安危,直接便冲着那阵薄烟飞去,立于上空观察下面的情形。 薄烟散去,就见玲珑坐在山岩上的一座凉亭之中。一群妖怪围在沉舟湖畔。 湖边的一片灵光之中,坐着一人。他一身白衣,黑发披散,盘膝坐在绿草之上闭目打坐,周身都沉在一层淡青色的光华之中。 叶蓁蓁眼圈发红,“归云”二字在她唇间辗转几次却叫不出口。上次她下苍灵山还生了他的气,现在想来觉得自己幼稚又可笑。 突然玲珑冷笑了一声道 :“不知你这个结界到底能撑多久呢?” 只见一只通体鲜红的火狐狸对着归云的结界,释放了一颗巨大的火球,旋风般卷了过去。 叶蓁蓁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率先动了起来。她俯冲而下,还未落地便握了桃花剑,扬剑与那火球来了个硬碰硬。 火球被她一挡向着河面飞去,只听砰一声响,在河面上炸开一片火花。热气慢慢蒸腾着湖水,湖面腾起阵阵薄烟。 她也被那火球推行了好远,险些跌进湖里,被一双手轻轻托住。 叶蓁蓁知道那是归云的手,只有他的手才会这么轻柔又温暖的托住她。 她缓缓回头,果然看见了归云的脸。还是那样冰清玉洁的一张脸,只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眼中闪着水光,看着她缓缓道:“你来了。”那眼神竟像灭掉的灰烬重新燃烧了起来。 叶蓁蓁眼里的酸涩再也忍不住,点头道:“嗯,我来了。”她其实刚刚有些害怕,怕他像自己心内想的那样赶她走,可他什么都没说,只缓缓地说“你来了。” 这样便够了。 她吸了吸鼻子道:“你怎的把结界给撤了,快回去。” 归云却没有答她,身手托起了她的下巴道:“脖子怎么回事?” 叶蓁蓁按住脖子上的纱布道:“师尊不让我下山,我就你怎样?我听凝风说你吐了血,你哪里受伤了?是内伤吗?” 她边说边对着归云上下其手一顿摸索。 归云耳尖脸颊统统红透了,却也没有反抗任他乱摸,上下打量她道:“你这样很好看。”又伸手托起他的脸颊道:“怎么哭了?我无事。” 叶蓁蓁抹了一把脸,才发现脸颊一片濡湿,自己果然哭了。刚刚与无脸怪打架没想着哭,在石洞之中打架也没想着哭,怎的现在却像是有许多委屈,憋都憋不回去。 她想问问他对自己是个女子有何意见,玲珑却没有给他们更多的时间叙旧,已经飞身来到了近前,看着叶蓁蓁道:“哪来的丫头片子,竟然敢私闯妖界?” 叶蓁蓁立即抹了眼泪收敛了委屈,笑嘻嘻道:“我乃是一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小道童而已。”变脸的速度可谓无人能及。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玲珑陡然怒目圆睁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说罢便拔出了金蛇剑,颇有种新仇旧恨一起清算的架势。 叶蓁蓁拦在归云身前道:“你不要出手,我可以。” 归云道:“那我” 叶蓁蓁道:“你到一边躲起来。” 归云果然很识时务的上一边躲着了。 玲珑冷笑道:“你们两个上次毁我法场,杀我玄蛟,今次又大闹我妖界,今天我定要你们好看。” 话毕就提剑刺了过来。 叶蓁蓁身形矫健旋转躲开,回身一刺又是要刺她的左腋下。 玲珑又险些中招,当即气道:“你!” 叶蓁蓁扬剑道:“你什么你?上阵对敌又不是比试切磋,我不杀你痛脚,难道等你来杀我吗?” 玲珑恨声道:“你这个无赖!” 叶蓁蓁道:“无赖就无赖,你奈我何?”说罢就提剑刺了过去。 归云站在一块大石头上观察战局,闻言掩嘴而笑。 玲珑挥剑一挡,叶蓁蓁立即像只灵活的小鸟一般又飞了回来,笑道:“听闻你的执事说你受了很重的内伤,现在全好了么?不会又被我打地吐血吧?要不要让你的手下们帮忙,以多对一,我不介意的。” 玲珑差点被她气的喷血三尺,怒道:“我定要亲手抓住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闻言一旁准备吐火的火狐立即偃旗息鼓了。 叶蓁蓁如此说,为的也是激得她与她一对一的打,如若群殴,她不一定是对手。 归云低声一笑,心下似有清风拂过说不出的惬意畅快。 叶蓁蓁边打边躲边耍嘴皮子,笑嘻嘻道:“听闻你那个鼠妖执事要杀了你取而代之啊。” 玲珑怒道:“谁告诉你的?” 叶蓁蓁一飞身回到了归云身边冲他一眨眼,捏了捏他的手揩了一把小油,又飞身与玲珑对了一剑道:“自然是他自己告诉我们的了。” 归云被她捏的面红耳赤,定在当场,心里竟不知该喜该悲。 玲珑道:“他还说了什么?” 叶蓁蓁立即诚实地答道:“说你妇人之仁,一介女流,把妖界搞得乌烟瘴气。” 玲珑气的胸口一阵气血翻腾道:“住口!” 叶蓁蓁故作惊讶道:“刚刚不是你问他说了什么吗?现在又不想听了吗?” 玲珑简直想活剥了她了,杀气腾腾道:“你,欺人太甚!” 叶蓁蓁哈哈笑道:“你是说那只鼠妖吗?放心,他已 经被我们给打回原形了。上次把你打成重伤,实在是你作恶太多。这次我们替你清理门户,你也不用多谢了。” 归云忍无可忍笑出了声。 玲珑怒火攻心道:“你们,你们两个!” 身后妖怪赶忙向前几步道:“大王,我们” 玲珑道:“给我退下!我定要亲手宰了她!” 这可真是太好了,正中叶蓁蓁的下怀。 玲珑这次却是改变了策略,直接冲着归云杀去。 归云岿然不动,叶蓁蓁的软鞭已经飞了过来,缠住了玲珑的一只脚,用力一拉便把她从归云面前拉了回来。 玲珑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落在地上,笑道:“怎么?捅你心窝子了?我偏要刺他。”说罢又冲着归云刺去。 叶蓁蓁急忙飞身上前,一鞭子赶跑了玲珑,拦在归云身前,面上登时一片森然。 玲珑却是笑了:“好一个有情有义的丫头。” 叶蓁冷着脸道:“承蒙夸讲,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玲珑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狂笑不止。 叶蓁蓁不理她,任她在那里发疯,趁机又捏了捏归云的手。他的手又柔又软,根本不像一个上阵杀敌的将军的手,应当抚琴才得宜。 归云被她捏的心里发痒,低头道:“蓁蓁,你怎么”怎么半月不见竟变得如此流氓了?这可让他如何招架。 第三十八章 突然杀出的女人 叶蓁蓁抬头对着她笑,眼睛明亮的好像纳入了点点星河,一脸天真地道:“我怎么?” 归云还没答话,玲珑却已经笑够了,眼神陡然间变得冷厉起来,喝道:“说完遗言了吗?说完了我就送你们一并归西。” 叶蓁蓁道:“怕你本事不够。” 玲珑冷冷地道:“无知小儿。”话毕,她把金蛇剑向地上一刺,双掌合十叽里咕噜念出了一段咒语,好像在召唤什么东西。 突然沉舟湖中传来轰隆轰隆一阵响动,水面上咕嘟咕嘟冒起了水泡,整个湖都像煮开的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不多时一颗巨大的蛇头破水而出。那蛇的头像一座小山,通体青绿,双眼犹如两盏黄灯笼瞪得巨大无比,冲着他们嘶嘶吐着信子。 叶蓁蓁倒是忘了,玲珑是一只蛇妖,最擅驭蛇。 归云握着她的手道:“当心。” 虽然大敌当前,叶蓁蓁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安定,点头笑道:“好。” 玲珑冷声道:“青蟒,你不是要为玄蛟报仇吗?就是他们杀了玄蛟。” 那青蟒似乎十分愤怒,向天发出一声嘶嘶鸣叫,张嘴就喷了一道水柱出来,冲着归云和叶蓁蓁就滋打了过来,连个磕巴都没打。 两人连忙跳下大石躲避,那水柱堪比大炮,大石都被推的向后移动了几分,两人的衣服都打湿了些许。 玲珑厉声道:“给我一起上,谁抓住他们重重有赏。” 她话音刚落,群妖立即群情激奋,斗志昂扬的叫骂了起来。 “敢闯我妖界,必让你们有来无回。”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喊打喊杀声响彻整个山谷。 一阵箭雨率先飞了过来,这些妖怪进攻还颇有阵法。 叶蓁蓁拉住归云便躲,站在刚刚玲珑落脚的亭子上道:“哎,还是觉得自己本事不够,是不是?早说嘛,我说了不介意你们一起上的。” 玲珑上次强行吞丹损伤颇重,刚刚被叶蓁蓁气的气血翻滚的厉害,现在腹中隐隐作动,再次动用妖力怕是有些勉强,强装镇定道:“你尽管呈口舌之快,等抓住你让你知道厉害。” 叶蓁蓁哈哈一笑道:“好呀,我等着。” 归云拉紧了她的手道:“当心。” 一条水柱又冲了过来,两人急忙飞身下了亭子。那亭子竟被水柱夷为了平地。 好险好险,人若被冲上一下,恐怕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一群妖怪追了上来,只听那人身蛇尾的妖怪痛心道:“你们杀了玄蛟,今天我一定为他报仇雪恨!” 这么伤心欲绝义愤填膺的模样,应是玄蛟的兄弟姐妹无疑了。 叶蓁蓁挥剑扫开一圈妖怪,又围上来一圈妖怪,不过好在那青蟒还算理智,不至于为了杀他们连自己人都打,只在湖水中左顾右盼的寻找机会,在妖群当中倒是不用担心水柱了。 归云要松开叶蓁蓁的手加入战斗,叶蓁蓁却死也不放手。 归云跟着叶蓁蓁左闪右避,忍不住道:“蓁蓁,你先放开我。” 叶蓁蓁道:“不放行不行?我不想放。”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此次分别,听闻归云被困,又在北诫山中被无脸怪窥探了真心,她有些不舍得松开归云了,好像一松开他就会不见了似的。 玲珑站在一处高高的大石上,说风凉话:“小丫头,你是不是舍不得放开他啊?舍不得就不要放。” 归云怒道:“你住口。” 玲珑哈哈笑道:“哎呀,我真是想不开,干嘛自己动手,这么站着看你们被打岂不更为快哉,哈哈哈哈” 归云柔声道:“听话。”还是硬生生抽回了自己的手。他一手祭出太崇,一手捻了月华。太崇剑横剑一扫,一道青芒闪过,一片妖怪都被扫了出去。银华针唰唰全对着玲珑掷了过去。 玲珑不敢怠慢急忙挥剑去挡,银华与金蛇剑叮叮碰了几下,又悉数回到了归云手中。 归云再次掷出银华,玲珑赶忙飞下大石躲避:“归云将军,你要当心啊,刚刚你可受伤不轻。” 叶蓁蓁又扫了一圈妖怪,飞身来到归云身边,低声道:“你还是受伤了对不对?你为何不告诉我?” 归云道:“别听她的,我在结界之内早已恢复的差不多了。” 叶蓁蓁见他气定神闲,丝毫也没有受伤的架势,道:“那你小心些,我对付这边,你专心对付玲珑就好。” 归云略一点头追着玲珑飞了过去。 两边阵营都是刀光剑影你死我活 。 叶蓁蓁一手挥鞭一手挥剑,两样武器配合的极为默契,丝毫不落下风。 只是那火狐狸不时吐个火球出来,甚是烦人。 她一鞭子缠住火狐狸的脖子,把它甩飞了出去,终于能抽空瞧一眼归云了,只见归云丝毫不落下风,太崇一出就是一道剑虹飞去,不慌不忙间逼得玲珑只能闪身躲避。 只要青蟒别去捣乱归云定是稳操胜券。 她刚这样想完,青蟒的一道水柱就杀了过去。 叶蓁蓁心下大惊,挥开几把刺过来的刀剑就要飞身上前,谁知归云竟像背后也长着眼睛一般,身形一闪就避开了,水柱喷在对面的山壁上,破开一个大洞。 归云这一闪避,便和玲珑一起不见了,应是打到了山壁的另一面。青蟒也潜入水中随着两人一起游走了。 叶蓁蓁心道:一定要尽快解决掉这边赶去与归云汇合。他向来都爱逞强,不知刚刚那句“无事”有没有骗她? 她的剑法越发凌厉刚劲,每剑挥出必是杀招,不多时脚下几乎成了尸山血海。 那人身蛇尾的妖怪已经被划了好好几剑,浑身犹如浴血,双目赤红冲上前来叫嚣:“我杀了你!” 叶蓁蓁摇摇头:战场上叫嚣这是大忌,还未上前先自报方位,嚷着送死无疑了。 她这边挥开一鞭,反身一剑就送了出去,正正刺在了那蛇妖的腹部。 叶蓁蓁默默在心里给蛇族点了个蜡,希望这一族不要尽数折在她手里才好。 见到蛇妖被刺,叶蓁蓁周围的妖怪呼啦一下全散开了。看来这蛇妖也算个小头头了。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来在妖界也是如此,出了玲珑这么个妖王,整个族群都跟着沾光。 叶蓁蓁甩了甩剑身上的血渍,冷声道:“还打不打?不打我就走了。”她还着急去找归云呢,没有时间和这些小妖怪磨洋工。 众妖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动手。 那蛇妖竟然没死,喷了一口血道:“你们给我上啊,杀了她!” 叶蓁蓁劝解道:“还是不要送死的好,你们这么多人可有一人伤我分毫了?” 蛇妖气得又吐了口血,倒在地上不动了,不知是晕了过去还是已经死了。 叶蓁蓁收回了软鞭,抬脚就走。妖怪们把她围在中间跟着走,不敢放过也不敢上前。 叶蓁蓁无奈道:“你们还围着我作甚?要打便打,不打就闪开。” 众妖还是围着她,无人答话。 叶蓁蓁停下脚步道:“待会儿玲珑就被我们抓走了,还有谁会怪罪你们,何必上来送死呢?” 妖怪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叶蓁蓁一介女流但是一把剑挥的出神入化,软鞭耍的飘忽不定,再加上如此厉害的归云将军,若说那拿走受伤的玲珑应该不是难事吧? 一番小算盘打下来,倒是谁都没有轻举妄动。 叶蓁蓁推开几个拦路的妖怪,道:“让开让开,给妖界多留点生机不好吗?” 众妖们早打的精疲力尽,根本无力阻拦也不想阻拦了。这些年玲珑每日除了炼丹修法,根本没对妖界做什么贡献。他们整日里跟着她东跑西跑,都不知道在做些什么。若是没有玲珑了也不一定是件坏事。 叶蓁蓁自认软硬兼施的十分满意,又见妖怪们没有追上来,更加得意。 但乐极生悲却是来的太快太急了。她刚刚走出包围圈还没多远,就听一阵破空之声自背后袭来,她立即转身去看,一把黑色的大刀一剑劈在了她的身侧。 好险好险,好在她转了个身。 这却不是一把大刀,乃是蝎子的一条毒尾巴。 她知道是谁了,常乐谷里怪物! 只见一个身材曼妙,身穿紫衣轻纱的女子,缓缓落在了叶蓁蓁面前。她的手里还是握着那根碧绿的长笛,脸上蒙着面纱,让人看不到面庞,可叶蓁蓁却知道那下面是张多么恐怖的脸。 叶蓁蓁当即脸色就不好了,上次被她害惨了,不觉退后两步道:“怎么又是你?” 那女人上下打量她道:“原来你真的是个女子。他没有骗我。” 叶蓁蓁当即道:“他是谁?” 女人却没答,笑道:“正好,我来取我的皮。”她的声音温婉动听,说出的话还是一样让人不寒而栗。 叶蓁蓁眼皮突突直跳,她竟还惦记着自己的这身皮相,当即召剑在手道:“我说了,我的皮概不外借。” 那女人道:“由不得你。”说罢就一尾扫了过来。 叶蓁蓁不敢怠慢挥剑一挡,那蝎子精却迅速的收回了尾巴,左手一扬甩过来一样东西,这样东西她可太熟悉了,从小到大不知道被这东西绑了多少次——捆仙绳。 捆仙绳兜头飞了下来,灵蛇一般绕着她旋转了 几圈,把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她登时觉得灵力的流动被阻断,想要催动桃花剑都催动不了了。 那女人提了她就腾空而起。 她以为这个女人和妖界是一伙的,谁知那怪物竟然在升空之后放出了许多毒蝎。那毒蝎冲着妖怪们就爬了过去,一时间惨叫声响彻整个不幽谷。 被人抓住,半空中尖叫救命,这可是丢人丢大了,叶蓁蓁犹豫片刻对着下面喊道:“归云,我” 她原本是想喊上一句“我得暂时离开一会儿”,谁知只开了个头,就被那女人一掌劈在了后颈上,登时晕了过去。 第三十九章 杀我母亲,我屠你满门 叶蓁蓁醒来脑子还有点迷迷糊糊,睁开眼四下查看,发现这是一间小木屋。桌椅板凳颇为齐全,左右两侧各有一扇方形小窗。右侧的窗户下方是一个小梳妆台。隐约可以听到窗外有海浪的声音。 “你醒了,舒服吗?”那女人站在她身后,说话声音十分温柔。手轻轻按上了她的后背。 她这才发现自己泡在一个大浴桶里,全身上下除了那条捆仙绳还在,一丝不挂。 叶蓁蓁险些惊叫出声,被那女人竖起食指按住了唇:“嘘,不要吵,剥皮前得用热水好好泡一泡,不然不好剥。” 虽然她浑身泡在热水里却感觉浑身发冷,汗毛都竖了起来。 女人拿着一块软巾,轻轻在她的肩背上搓了搓,低声道:“温度合适吗?真没想到,你中了我的蝎毒竟然能毫发无损的好了?是谁救了你?”那语气好像私交甚好的姐妹在对你轻言细语。 叶蓁蓁道:“你的蝎毒有那么难解?” 女人冷哼了一声道:“我的蝎毒里融合我打量的尸毒,几乎可说是无药可解。” 叶蓁蓁得意道:“我身后自有高人。”心道:她的蝎毒有那么难解,归云本事真是高深莫测。 叶蓁蓁脑子里却在想另一件事情,刚刚听她说“他没有骗她”。不知这个他,是不是上次在常乐谷救她的人?现在基本已经断定抓走空濛凝风c救走那女人的是同一人。 或许这个女人和鬼界的灵王有着莫大的关系。 还有自己此行下山,那个男人说“净梵山的结界可防活人,却防不住死人”,是不是说他原本就是一个死去的人?那么他又是不是灵王?他又为何会把归云的境况告知给她呢? 疑点重重,但现在也没有过多时间让她思考了,赶紧想办法逃跑才是正经。 那女人突然道:“你爱过一个人吗?为了他做什么都愿意,就是死也不怕。” 叶蓁蓁不知这女人是个什么意思,好像上次她就问过类似的问题,当时她不知如何作答,今次却是心头一颤。 若有一个人让她做什么都甘之如饴,在这芸芸众生之中也唯有归云一人了。 就听那女人接着道:“看你一脸不谙世事,天真懵懂的样子,就知道你什么都不懂。” 叶蓁蓁不置一词。 女人又开始给她擦背,道:“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叶蓁蓁笑道:“好啊,我这人最爱听戏本子。”心道:你说的越多越好,能拖多久拖多久,最好拖到归云赶到才好。 女人道:“从前有一个很美貌的女子,她本来是个富贵人家的小姐,衣食无忧,父母疼爱,若是听从父母安排此生定能安逸常乐。可是冥冥中姻缘自有定数,她陪着母亲去城外的寺院烧香,碰到了她此生的冤家克星。” 叶蓁蓁道:“仇家?” 女人笑道:“你的克星却不一定是你的仇人。有时一个你爱的人更能害死你。她遇到了一个翩翩公子,对他一见倾心。从此便茶饭不思了。” 她说到此处停了下来,似在追忆往事,许久才道:“她每日都去那间寺庙瞧一瞧,希望能再遇到他,接连等了许多日终于如愿与他再次相见。” “后来他们两情相悦,那女子便抛弃了父母跟着他私奔了。” 叶蓁蓁道:“为何是私奔?不能禀告父母请他们做主吗?” 若是换了她,定会禀明师尊,请师尊他老人家成全,若是他不肯成全,使些非常手段也无不可,但就此逃跑,却有失坦荡了。 女人又静默良久才无奈道:“她不能。” 叶蓁蓁道:“为何不能?” 女人冷笑了一声道:“你求仁得仁,又怎会明白求而不得的人是什么心思呢?” 叶蓁蓁不懂了,既然两情相悦又何来求而不得呢?难道是父母极力反对以死相胁不成? 女人接着道:“虽是私奔但他们本来很快乐的,可是那男人却有一个大仇未报。” 叶蓁蓁道:“什么仇?” 女人道:“破国之仇,杀母之仇!” 叶蓁蓁心道,这可真是天大的愁怨了,若有人杀她师尊,她定天涯海角也要宰了他为师尊报仇。 那女人接着道:“可那男人日日夜夜都在忧愁却下不了手。他担心自己的复仇会迎来报复,担心会连累那个女子。” 叶蓁蓁道:“如此大仇还能顾及到女子的感受,看来他真的很喜欢她。” 女人似乎被取悦到了,低低地笑了一声道:“我也如此认为。那女子却也是爱他至深,所以,她便亲自动手替 他杀了仇人全家。” 叶蓁蓁心里咯噔一下,杀了仇人全家?这女人也担得起一句心狠手辣了。 叶蓁蓁道:“她一个女子如何办到的?” 女人伸手抚了抚她的脸蛋道:“女人想要杀一个人其实不用费什么力气的。”具体如何杀人倒是没有说。 叶蓁蓁道:“后来呢?” 女人的脸色陡然变得有些难看,又伤心又气愤地道:“他竟然怪她!怪她杀了仇人的全家,骂她心狠手辣。” 叶蓁蓁道:“冤有头债有主,何必屠人满门呢?” 或许男子一直下不了手,一方面是为了那个女子,一方面也是不想冤冤相报没完没了吧。 女人道:“这又怎么?若是有人敢杀我母亲,我定要把他的朋友亲人,统统杀光,管他是七老八十还是嗷嗷待哺,一个活口都不会留下,让他知道什么是痛不欲生。灭他满门是最轻的报复了。” 叶蓁蓁心道:这个女人说的该不是她自己的事情吧?估计两人应该不能善了,问道:“后来呢?” 女人手里的软巾啪嗒一声掉在了浴桶里,十分伤感道:“他走了,一走就好几年,后来再见也是匆匆一面,什么都没说明白,那女人就为了救他的情郎被杀身亡了。” 叶蓁蓁由衷评价道:“这倒是一个十足的伤感故事了。” 女人道:“你觉得他们若是再能见面该当如何呢?” 叶蓁蓁道:“两人都与我不同,我自然也无从判断了。” 女人道:“我想了一个好方法,如若让那个女人换一张情郎喜欢的脸,一切烦扰不都迎刃而解了吗?” 叶蓁蓁眼皮突突一跳,试探道:“你说的那个情郎该不会就是归云吧?” 女人双眸水亮道:“确然是他,而那个为他杀人为他死的女人就是我。” 第四十章 凭什么呢? 叶蓁蓁猛然瞪大了眼睛,百感交集间竟不知心头是何滋味,道:“这就是你想要我皮子的原因?” 女人火冒三丈地转到她面前捏住了她的脸,道:“你以为你很美吗?我非你的皮不可吗?世间女子千千万,可他我能有什么办法?”像是极力不愿意承认一些什么似的,她没有把话说完。 怪不得她对她有那么多敌意,原来是为了归云。 女人不欲再与叶蓁蓁废什么话,从腰间拔出一把闪着寒芒的匕首,就要向叶蓁蓁下刀:“放心,我手法很快,你不会很痛的。” 叶蓁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忙道:“等等,我还有话说。” 女人丝毫耐性也没有了,道:“我不想听,你安心受死吧,我会替你好好活着的。” 这怎么能替?刚刚真应该不管不顾地喊声救命的,装什么潇洒啊。 她忙道:“灵王,你知不知道灵王这个人?” 女人果然停下了动作,道:“你怎么知道灵王殿下的?” 叶蓁蓁脑子高速运转,故作神秘道:“我和灵王有些交情,这次我来妖界,也是灵王邀请的。”这可不是胡说八道,如果那个上山报信的人是灵王的,也算是他邀请的。 女人冷声一笑道:“哼,你想骗我是么?不过你打错算盘了。是他邀请你来的,不过却是我要求的,好方便我剥你的皮,你就受死吧!” 叶蓁蓁一看骗不过去,只能硬拼了,抬起双手捧了一把水花就泼了出去。 女人怒火中烧道:“要不是活人的皮剥下来才能用。我早杀了你了。你再乱动,待会儿戳了你的眼睛或是割了你的鼻子你可不要怪我。” 她这边刚要下刀,门突然砰一声被人踹开了。 归云手提太崇,身背桃花及时杀到了。 那女人似乎被惊吓住了,一动不动的瞧着门口的归云,但归云自始至终连个眼波都没给她,太崇一挥就把她从桶边扫开了。 瞧见叶蓁蓁鬓发湿透,浸在浴桶之中,圆润光滑的肩头露出水面,当即怔在了当场。 叶蓁蓁老脸一红道:“你你转过去。” 向来很是听话的归云却是没听话的转过去,竟然又眼巴巴的看了两眼,才太崇一挥劈开了捆仙绳。一件外袍对着叶蓁蓁兜头盖了下来。 叶蓁蓁顿觉灵流又恢复了畅通,连忙爬出浴桶裹好了自己,她头发湿如水藻,身上还是还滴着水,便上前拉住了归云的手道:“你怎么知道我在此处?” 归云不知怎的不敢看她,只道:“桃花剑。” 原来如此,一等灵器都是认主的,只要隔得不是太远都能感知到主人的位置。还好刚刚那女人捆她捆的突然,桃花剑掉在了上。 叶蓁蓁由衷赞叹道:“你可真是及时雨。” 归云总觉得自己晚来一步,不禁道:“很及时吗?” 叶蓁蓁道:“很及时啊,玲珑呢?” 归云言简意赅道:“凝风他们在。” 他和玲珑正对战到要紧关头,就听叶蓁蓁那边传出很大的惨叫声,那叫声尖利刺耳,完全不是正常的打斗声。 他心下担心叶蓁蓁边打边把玲珑引往那边的方位,一看之下大惊失色。妖怪们都在全力对阵诡异的巨大蝎子,叶蓁蓁不知去向,桃花剑被丢在了地上。 他正心内着急,凝风和空濛带着个年轻人突然杀到,他便拾了桃花剑赶忙追来了。 叶蓁蓁把桃花剑重新提在手中,顿觉底气足了不少,道:“她该如何?” 归云这才望向地上的女人。 只见那女人泪流连连的看着归云,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叶蓁蓁完全摸不着头脑,刚刚她还阴狠毒辣的怎么突然泪流连连了? 归云当即一怔,半晌才十分不确定地叫了一声:“瑾萱?” 那女人却是呵呵一阵冷笑:“原来你还记得我?快三百多年了,呵呵,原来你还记得我。” 叶蓁蓁连忙道:“原来你真的你认识她?”难道刚刚那个女人说的都是真的?他们确然有那么一段不可言说的秘辛。 归云终于转回头来看了她一眼,道:“一位故人罢了。”刚刚从叶蓁蓁的嘴里竟然闻到了一股酸味。 瑾萱道:“故人?你为何不告诉她实话?我可是你的妻子!” 叶蓁蓁被这道惊雷劈了个外焦里内,不自觉松开了归云的手。她刚刚已经想到他们曾经有过一段很亲近的时光,却没想到原来他所说的家中已有妻室不是假的,竟然就是面前的这个女人。 她心中传来一阵锐痛,不自觉按住了胸口,看向归云道:“原来她说的都是真的。” 归云脸色丝毫未变,淡定从容道:“她和你说了什么?我确然已有妻室,但并不是她。” 叶蓁蓁不知到底谁的话才是真,谁的话才是假了。看那瑾萱痴心一片,为了归云杀人放火,做尽恶事也毫不悔改,爱一个人爱到如此癫狂的地步,倒真是不知值不值得了。 瑾萱咆哮道:“你骗人,当年我为你身死,我要你以相公的名义,把我葬在我们初相识的地方,你没有照做吗?” 归云重新握了叶蓁蓁的手道:“大致如此,你的尸身是我命空濛处理的。” 这个剧情真的是叶蓁蓁觉得归云冷情起来好像呼吸都是冷的。 瑾萱似乎被噎的不轻,泪流不止地看着归云道:“怪不得,怪不得我回了临安城那么多次,都没找到刻着我名字的墓碑。你竟如此冷漠,当初我拼死相救,你” 归云十分直白地打断他道:“也是你把我骗进陷阱的。” 叶蓁蓁拽了拽归云的衣袖低声道:“到底怎么回事?”这倒是瑾萱刚刚没有交代过的事情,其中说不得另有因由。 归云低下头来,看着她的眼睛,丝毫没有掩饰闪躲的意思,道:“不是一件值得回忆的事,你若想知道我回去慢慢告诉你。”话语和眼神一样坦荡,让人不得不信。 这一句压断了瑾萱最后一点理智,她愤怒地咆哮道:“不值得回忆?那我算什么?是你要报破国杀母之仇的,可你却下不了手,我不想看着你每日为这些事情心烦,我就为你解忧为你杀了他们,我有错吗?我做的一切都只是想和你在一起啊。” 归云冷声道:“大可不必。” 瑾萱似在自言自语又是在梦呓般喃喃重复道:“大可不必?” 她突然怒目而视指着叶蓁蓁道:“你是因为她才这么说的是不是?” 归云站在那里满脸冷漠,一句话都不说,叶蓁蓁却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突然瑾萱冷笑了一声,那条刚硬的毒尾高高的竖了起来:“那我就杀了她,这样就没人能拆散我们了。” 叶蓁蓁连忙拔剑去挡,却被归云抢了先。 刚刚听完瑾萱的一番说辞,她就知道这个瑾萱是个十分极端的人,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归云道:“最好不要动手。” 瑾萱执拗道:“我偏不!” 说着又是一尾扫来。叶蓁蓁急忙闪身躲开奔出了屋外。不知是谁建的这座小木屋,还是不要随意毁坏的好。 瑾萱果然追了出来,外面原来已经到了赤子之心的沙滩,怪不得耳边海浪声阵阵萦绕。 瑾萱一尾扫过,叶蓁蓁急忙闪身躲避,道:“归云不喜欢你,你就是杀了我,他也不会喜欢你。” 瑾萱却完全听不进去,双臂一震,数百只毒蝎倾巢而出。叶蓁蓁急忙挥剑打出一刀剑虹,毒蝎被掀飞了不少。 归云的太崇急急加入战圈,直接冲着瑾萱斩去。 瑾萱急急避开,立于房顶之上,怒道:“你竟真要杀我?” 归云十分冷静地道:“你早三百年前就已经死了。” 瑾萱的眼底怒火与失望缠绵交织,都化成了悲壮的武力,只见她蝎尾炸起,突然犹如饿虎扑食一般冲着叶蓁蓁刺来。 叶蓁蓁挥剑一挡,蝎尾和桃花剑当一声对上了。蝎尾推着她滑行了十几米,才堪堪停下。 正在此时毒蝎也上来捣乱,瑾萱的目标倒是十分明确,既然归云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那留着叶蓁蓁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杀之而后快。 归云一剑斩来,毒蝎们尽数被剑气斩成了飞灰,不知吹去了何处。再一剑斩来,剑刃正正劈在蝎尾上,却是叮一声竟似打在了石头上一般。 恰在此时,蝎尾上那紫红紫红的一坨“萝卜”竟然竖起了一排倒钩,那倒钩根根分明,连在一起犹如一把巨大的镰刀,眼看就要冲着叶蓁蓁的脖子刺去。 归云飞身迎上,在叶蓁蓁被刺中之时抱住了她。两人被蝎尾的攻击力道顶的飞了出去,抱在一记滚了两滚才停下。 那一排倒钩划破了归云背后的衣衫。 瑾萱大吃一惊,蝎尾瞬时收了回去,不可置信道:“你竟然,你竟然为了她做到如此地步?我的蝎毒无人能解,你为什么?我为了你付出了这么多,你为何要这么对我?她又为你做了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她说话颠三倒四没有逻辑,但三个凭什么,震的叶蓁蓁两耳嗡鸣,脑袋发蒙。是啊,凭什么呢? 她抬头去看归云,却见归云面不改色,伸手拉起了她,道:“你无事吧?” 叶蓁蓁感觉心口的闷痛感更强了,不由按住了胸口,道:“归云,为什么呢?为何对我这么好 ?” 归云抿唇淡淡地笑了一声,道:“我们不是断袖之交吗?” 叶蓁蓁道:“你别哄我了,断袖的意思师兄们已经告诉我了。” 归云噎了一下,随即笑道:“骗不了你了,今后倒少了很多乐趣。” 瑾萱已经冲了过来,伸手去拉归云的手腕,归云反应迅速抬袖拂开了她。 瑾萱似乎在他的手腕上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当场震惊地瞪大了眼睛道:“为何,你已经” 归云立即负起双手打断她道:“瑾萱,跟我回去,我会替你向天君求情。” 瑾萱冷笑了一声道:“求情?好大的恩典啊,可我不稀罕!归云,我告诉你,你和这个女人不会有好结果的,你们生生世世都不能在一起。” 说完便转身向着天空飞去,归云站在那里满脸愁容,倒没有继续去追。 第四十一章 群妖回巢 瑾萱一离开,只剩下一段尚未缕清的故事和一个受伤的归云。 叶蓁蓁飞奔过去,掀开归云身后破损的一块衣料,斑斑血迹已经透出白色的里衣。 归云转身握住了她的手道:“无事。” 叶蓁蓁不理他的话,只满脸焦灼地又要去看他后背。刚刚瑾萱说此毒无解,看她一脸恨意与不甘,绝对不似作伪。他说的“无事”“无妨”已经完全不能让她信任。 归云无可奈何道:“真的无事。” 叶蓁蓁拽了两次都不能让他转过身去,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究竟为何要如此?她宁愿自己受伤自己中毒,也不愿看着任何人代替自己,何况这个人还是归云。 归云急忙展开双臂似乎想要抱一抱她,双手伸在半空许久,还是忍住了,身手去替她擦泪,却越擦越多,只得道:“你且冷静,你知道人为何要飞升吗?” 叶蓁蓁抬起头来,归云在他的泪眼里形容模糊,她轻轻摇了摇头。在她看来,飞升远不如在净梵山做只自在无忧的野猴子。 归云道:“飞升即是超越了生死,此毒可毒死凡人,又怎能毒死神仙呢?” 叶蓁蓁终于抹了抹眼泪道:“真的?” 归云道:“真的,绝无欺瞒。” 叶蓁蓁还是不能完全相信,但也知道归云若不愿意说实话她也无可奈何,回去净梵山还是要问问师尊才好。 归云侧头看了她一眼,右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道:“不若你先回去换了衣服,我们赶回去瞧瞧凝风他们如何了。” 叶蓁蓁低头一看,这才惊觉自己还穿着归云的外袍,立即裹紧了自己跑回了木屋。关于归云与瑾萱的事情还是要先放一放,玲珑还没解决呢。 归云忍了许久的一口血,终于吐了出来。他立即就地盘膝而坐运转灵力调息。眼前妖界还有待他去收拾,伤势还需隐瞒一段时间。 太阳高悬在天空之上。一边是茫茫大海与雪白沙滩,一边是茂密的桃树林,面前是高山耸立绿绿葱葱,身后是木屋小舍曲径通幽。若是配上桃花朵朵c炊烟袅袅,这倒真是一副美好的图画。只是归云望向海面的侧影有些心事重重,似有无数心结未解。 叶蓁蓁已换好了衣服,跑过去拉住了归云的手:“走吧。” 归云回过头来,脸色有些苍白,身手查看了一下她脖子上的伤口。 叶蓁蓁笑道:“我自小就恢复力惊人,伤口早就差不多好了。” 归云看那颈间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当即点头道:“那便好,我们走吧。” 现下整个妖界都知道他们闯了进来,也无需再避讳什么了,两人直接御剑升空,直接向着不幽谷冲去。 走至谷口上空,叶蓁蓁伸手拉住了归云的袖子,提醒道:“待会儿你就好好休息,不要出手。” 归云眼睛微弯嘴角轻勾道:“为何?” 叶蓁蓁道:“你受伤了,不宜动用灵力,你要听话些。” 归云抿唇不语,嘴角的弧度却不自觉加深了,也只有她才会小大人似的对他说出“听话”二字了。他不觉轻轻点了点头。 见归云点头答应,叶蓁蓁才放开了他,两人御剑飞了下去。 还未见到人群,先有一阵叮叮当当的武器相击声传来, 就听到一个亮如洪钟的声音道:“你滚开,不要妨碍我!” 此种傲慢语气不是冥心还能是谁?叶蓁蓁喜道:“是我新认识的一位朋友。” 另一人道:“滚开,你让开。”骂人的竟是凝风,看他平时羽扇轻摇,一贯老神在在的样子,竟然还有如此不讲礼数的时候。 冥心道:“你找打吗?当心我一刀劈了你” 凝风道:“我一扇子扇飞你。” 如此小孩子气的吵法,好生幼稚,叶蓁蓁险些笑出声来。 又听冥心毫不留情地嘲讽道:“你有那个本事么?要不是我救你们,你们现在还在河边吃土呢。” 空濛焦急的声音插了进来:“你们能不能专心应敌,不要吵了?” 看来战况十分激烈,三人配合也不怎么默契,相当棘手。 两人互看一眼也不多言,看到山腰的峭壁之上有一块突出的高台,高台圆滑平整,可容纳四五人站立。两人便落在了此处,这才低头看清眼前的战局。 凝风c空濛和冥心被群妖围在中间,玲珑已不知去向。那青蟒守在湖中,趁群妖褪去便一条水柱喷过来,地上水中轮番上阵,配合十分默契。 凝风,空濛都已浑身湿透,形容十分狼狈 。冥心倒还是一身干爽整洁。 此番妖界阵容强大了不少,许多都是将级别的大妖,大多已经完全化成人形,不怪乎凝风他们打不过。 一个手握两把大锤,身形高大的妖怪,冲着冥心一锤子落下,被冥心翻身躲过。就听那妖怪骂道:“卑鄙小人!” 冥心当即踩着他的大锤飞起一脚,正正踢在那妖怪的下巴上:“我这人最是光明磊落,你敢骂我卑鄙。” 另一瘦高个的妖怪尖声道:“我呸!把我们引出妖界,再偷摸混进来打砸,好意思说自己光明磊落,真是不知廉耻。” 冥心怒道:“放你的狗臭屁!” 归云与叶蓁蓁互看一眼,原来如此。有人把这批实力强劲的将妖引出了妖界,怪不得刚刚的妖群如此不堪一击,原来大妖们压根没机会出手。这引开他们的人又是何人呢? 叶蓁蓁道:“你等在这里,我一会儿便回来接你。” 归云眉眼间尽是温柔,点头道:“好。” 叶蓁蓁拔出桃花剑对着个头最大的妖怪斩去,那妖怪虽身形巨大却身手敏捷,叶蓁蓁一剑劈在了他抡起的大锤上,道:“玲珑人呢?” 那妖怪沉着一张脸道:“偷袭我,卑鄙!” 叶蓁蓁心道:战场之上我管你那么多?妖界的民风倒还挺纯朴,玲珑打架是这样,属下打架也是这样。 叶蓁蓁道:“别废话,玲珑呢?” 那妖怪一锤子挥来带起一阵劲风,道:“我为何告诉你?!” 空濛抽空道:“玲珑跑了,好像去了那边。归云呢?” 叶蓁蓁却没看出来到底是哪边,又有两个妖怪围了上来,她被包围了。不过想也知道,既然一群好帮手杀到了,她自然是找个地方躲起来的好。 叶蓁蓁边打边道:“归云受伤,我让他休息一会儿。” 空濛当即崴了一下脚,想当年归云将军浑身被血浸透也仍在战场屹立不倒,如今倒是越发娇贵了。 凝风却怒道:“碰见你就没好事。” 冥心道:“碰见你才倒霉,要不是你刚刚挡住我的视线。我能被那妖怪打中?废物!” 凝风怒道:“技不如人,还胡乱指责,哼!” 冥心边打边往叶蓁蓁身边凑,好容易凑过来回嘴道:“你是说你自己么?” 叶蓁蓁扶额,忍不住道:“这个时候你们就不要吵了。” 第四十二章 冲天洞前爱情树 两人齐齐哼了一声,相看两厌。 此时,冥心终于凑到了近前,气道:“你到底去哪里了?我差点把北诫山翻过来都没找到你。” 叶蓁蓁挥剑扫开一只妖怪,道:“一言难尽,我从山上直接掉到山下去了。” 冥心道:“怪不得。” 两人边打边聊,十分热络。 空濛抽空忘了两眼,对冥心深感同情。 叶蓁蓁道:“你呢?你怎么会和空濛他们在一起?” 冥心飞身把叶蓁蓁身后的妖怪扫开,与她背靠背贴在一起道:“我在北诫山找不到你,就想下山碰碰运气,谁知在河边碰见了他们,听他们提到叶公子,我就上前搭了个话。” 一搭话发现他们是叶蓁蓁的朋友,被人用盘龙钉封住了法力,便出手救了他们。盘龙盯这种东西专是为了封住神仙法力而存在的。焚天之战几乎被用烂了,所以自从焚天之战结束后,天君一道法旨封禁了此物,如今应是灭绝了才是,没想到竟会出现在此。 叶蓁蓁由衷佩服道:“冥心你真是神通广大,盘龙钉我见都没见过,你竟然能解开?这妖界能困住你这么多年,真是奇迹。” 冥心起初还有点得意,听到最后一句似乎噎了一噎,讪讪道:“也没什么难的。”转身御敌去了。 他这一动两人的后背终于撕开了一段缝隙,缝隙之中立即插了个人进来。 叶蓁蓁边打边用余光一扫,竟然是归云跑了下来,立即祭出了自己的红色软鞭,一鞭子挥出去,让妖怪离自己有一段距离,才有些生气道:“你不好好调息疗伤,跑下来做甚?” 归云立即道:“我都好了,不想一个人傻站在那里。” 空濛嘴角抽了抽,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凝风一脸不可忍受的哼了一声。 叶蓁蓁挥开一剑,便被归云拉住了手。他足尖一点带着他飞出了战场:“让他们对付这边,我们去找玲珑去。” 三个人打了这么半天,好容易盼到了援手,闻言险些齐齐吐出一口血来。 冥心道:“你们去哪里?” 归云一剑打出一道青色的长虹,直接把扑向冥心的妖怪斩成了两段,斩完妖怪剑虹气势仍不衰减,贴着冥心的鼻尖冲天而去。 冥心当即忘了刚刚自己想问什么了。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那道剑虹是冲着自己来的,归云想劈的是他才对,不觉背后生出一层冷汗。这臭小子,早晚让他好看。 凝风空濛也吓得当即闭了口,不晓得向来清心寡欲的归云,怎么就变得浑身都是酸味了。 湖水里的青蟒却不知道人类间的暗涌,一看有人冲出来立即便喷出一道水柱。 归云右手牵着叶蓁蓁翻身躲开,左手灵光一闪,银华脱手而出,不知银华戳中了青蟒的哪里,就见他向天一阵挣扎,信子狂吐不止,噗通一声栽进了湖里。 叶蓁蓁奇怪道:“你打中了它哪里?” 归云回头看她,到:“眼睛。”满脸都是我厉害不厉害,快点夸我的表情。 叶蓁蓁甜言蜜语一向说的很溜,“你好厉害,你好强,你最行”之类基本张嘴就来。有时想要师尊答应她个什么要求,还会打滚撒泼的抱师尊的大腿。此时却被归云看得一阵发怵,磕磕巴巴道:“你好棒,好厉害!” 回头看了一眼被包围的三人,道:“那他们怎么办?这么多妖怪,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完?” 归云道:“我已千里传音给飞镜,他应该很快就到了。” 叶蓁蓁道:“为何不禀告天君,请天界出兵呢?” 归云道:“不是很方便,这里毕竟是妖界。我们只需拿走玲珑便可。” 虽然天界c妖界c鬼界,自焚天之战后向来不和睦,但维持表面和平已经三百年,还是不要妄动干戈的好。虽然眼下已经把妖界搅得乱七八糟,但好歹天君“不知”,也好搪塞交代过去。 叶蓁蓁道:“原来如此。” 两人已经走出一大截,远离了战圈。 叶蓁蓁停了下来,伸手握住了归云的手。他的手像往常一样温润柔软,她稍稍安心道:“找到玲珑也不要逞强,知道吗?” 归云反手捏了捏他的手背道:“好。”此次再见,总感觉她对自己似乎格外上心,不知该喜还是该忧。罢了,先解决眼前的局面,出了妖界再说吧。 叶蓁蓁牵着他走在绿水湖畔,四面青山环绕,地上却是数不清的尸体,血流成河。 明明身陷险地,她的心情却十分轻松,回头道:“虽说要找玲珑,但却不知 道去哪里找才好,我记得那个鼠妖说过冲天洞,不若我们去那里看看吧。” 归云点头道:“好。” 叶蓁蓁道:“冲天洞在哪里你晓得吗?” 归云的嘴角浅浅一勾道:“焚天之战中,我来过几次。” 提到焚天之战,叶蓁蓁自然知道他的来过几次,并不是好好走进来的,转开话头道:“你能把你和瑾萱的事情告诉我吗?她告诉我的版本我不是很相信。” 她说出此话来心脏通通直跳,不知道归云会不会告诉他?又怕归云告诉他的和瑾萱告诉他的别无二致。 归云道:“瑾萱说了什么?” 叶蓁蓁细细回忆了一番,才道:“她说与你两情相悦,和你私奔而去。” 归云冷声道:“并非如此。我未飞升之时,曾遭遇一次大劫,被一位老农所救。后来老农突然身死,瑾萱找到我,说她是老农的女儿,无处可去,特来投奔。” 叶蓁蓁听闻他遭遇大劫,不觉收紧了手,瑾萱道他有破国杀母之仇,不知是不是和此劫有关,忍不住道:“是何大劫?” 归云只道:“乃飞升之人必须经历之劫,无甚特别。” 这叶蓁蓁倒是知道一些,飞升之人必须经历一个重大的劫数,或是立下一个重大的功勋才可飞升。像飞镜c石铭两位师兄,都是因为斩杀为祸乡里的妖兽而飞升的。像文颜师兄这样,因为修了一本《人间奇闻异事宝录》而飞升的委实不多,听归云这么一说,没准文颜师兄还历过什么大劫也说不定。 叶蓁蓁知道他不愿多说,转回正题道:“那后来呢?瑾萱说你有大仇未报。” 归云道:“是,不过时过经年仇人早已身死,我当时一心报仇雪恨,有些不能释然。可瑾萱”他说到此处停顿许久,好像连说都不忍心说了,半晌才道:“她把那仇人的后人,连同奴仆亲眷,共计三十二人都杀死了。” 叶蓁蓁道:“竟是如此。”说是为归云报仇,事实却是仇人已死,她却执意杀了三十二个无辜之人的性命,难怪归云会离开,恐怕换了谁也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视而不见。 归云道:“后来我便飞升了。” 叶蓁蓁道:“她说是为你了救你而死又是怎么回事?” 归云脚步一顿,停了片刻才又重新迈步:“这也是我一直没有损毁那片雨云的原因。” 叶蓁蓁惊讶道:“那片雨云和瑾萱有关?” 归云点头道:“当时,已经接近焚天之战的尾声,天界的叛臣溯光与鬼王独阴,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我在凡人时期,与瑾萱有些交集,便利用瑾萱把我骗进了陷阱之中。我感念她父亲的救命之恩,所以不得不出手相救。后来就和她说的大致相同了,她确是为我挡了一剑,被溯光一剑穿身而死。她死后我命空濛替她料理了后事。” 又是一个长久的停顿,他才接着道:“我后来出了一些事隐居了一段时间,等再回来那片雨云就一直跟着我了。我知道那是瑾萱的一丝怨念,因为她因我而死,我不忍心就此打散了,所以这才一直留在了身边。” 叶蓁蓁心道:原来他们之间有这么一丝羁绊。上次在常乐谷中归云为救她,当着瑾萱的面一剑就斩断了这份羁绊,怪不得瑾萱会恨他入骨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登上了一座高山。此山青石累累,树荫遮蔽,让人顿感凉爽了不少。 叶蓁蓁道:“瑾萱此人似乎是走了极端。若爱一个人爱到如此癫狂的地步,也有点让人不寒而栗。” 闻言归云停了下来望着她,眼中似乎有些失落。 叶蓁蓁道:“怎么了?” 归云摇头道:“无事。” 两人一路无话,爬到了半山腰。 两棵巨大的紫藤树立于山壁边。此树一年四季都开满紫花,花枝犹如柔软的藤蔓与树干相互依偎缠绕,直入云天而去。 归云道:“此树亦称爱情树。” 叶蓁蓁走上前去,拂开垂下来的几条花枝,就见冲天洞三个黑色大字刻在石壁上,忍不住回头对归云笑道:“找到了。” 彼时,归云正双手背在身后,扬起头瞧着那冲天而去的紫蔓,背影有些萧瑟有些寂寥。 第四十三章 别有洞天冲天洞 叶蓁蓁看着归云的背影,感觉他好像展袖欲飞的嫦娥一般,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忍不住走过去拉住了他的手,也向上望去,道:“在看什么?” 入目是透过紫藤花枝影影绰绰照进来的一丝亮光,归云道:“没什么,进去吧。” 他说没什么,眼睛里却有丝丝点点的亮光,瞬时间点亮又瞬时间熄灭一般明暗不定。好像看到的是自己不甚光明又渺茫未知的前路。 叶蓁蓁又回头忘了那片天幕一眼,跟着归云进了冲天洞。本以为又会钻地洞一般在黑漆漆的洞道里一通乱闯,却没想到此洞却是别有洞天。 走了不出十几米,洞内便五步一盏长明灯,把道洞照得亮如白昼。洞壁被打磨的光华平整,上面还刻着许多彩色的壁画。刚开始叶蓁蓁还以为是用什么颜料画上去的,用手一摸才摸出来,那些画却是一刀一刀刻在墙壁上,又用颜料细心涂上了颜色。 壁画上或是桃花盛开,或是花雨飘零。不管是哪一种景致都雕琢的栩栩如生。再往里走壁画上出现了一个女人,两人都不觉驻足观赏。 壁画上的女人长发披散,应该是正从半空中落下,白色的衣裙飘飘然向上翻飞,眉心之上一朵桃花印记灵光闪动。连嘴角的一丝笑意都勾勒的精致无比。 旁边刻着两行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两人互看一眼,均是脱口而出道:“玲珑?” 可是并不对,玲珑额头上并没有桃花印记。而且看身形样貌也完全不一样。壁画上的女子体型偏瘦小,眼睛很大眼尾处轻轻向上勾起,是个很特别的眼形。鼻梁秀挺,脸型偏瘦,下巴很尖。 玲珑却是标准的杏核眼,脸型也偏圆润。 若要细细论起来,画上的女子倒是和叶蓁蓁有几分相似,难道是?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名字——“瑶青”。 这倒极有可能,虽说瑶青的相关记载都不见了,但可以确定的是瑶青是一个桃花妖,而且上次鬼王独阴曾经把叶蓁蓁错认成瑶青,可见两人极为相似。 叶蓁蓁道:“难道我与瑶青有什么渊源?” 归云道:“世间相似之人不在少数,何况你是个凡人无疑,怎会与妖有渊源?” 叶蓁蓁道:“这倒是。” 归云却在想另一件事,上次因为探查叶蓁蓁体内是否还有余毒,曾经进入过她的灵识之中,里面确实有一片粉红花海。虽然内丹很正常,但是旁边一棵被设了三道结界的小树,不得不叫人怀疑。 两人一路向里走,两侧的石壁上出现了三道石门。左边墙壁上有两道,右边墙壁上有一道。 三道石门上都刻着一条双头蛇。再向里却是洞道幽深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归云低头道:“要走哪边?” 叶蓁蓁道:“根据我的经验,越是幽深黑沉的地方,越是藏着见不得人的秘密。” 归云笑了一声道:“是吗?,那我们就走这边吧” 叶蓁蓁道:“不急,看这门上的蛇形图案,肯定是玲珑的地方无疑了,我们看看能不能打开这石门,进去瞧瞧也好。万一她以为无人找过来,就躲在此处呢?” 叶蓁蓁对着三道石门一通敲打摸索,石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归云一手按住了门上的蛇形图案,一手拉住叶蓁蓁道:“不知这图案有没有什么机关?” 他说着轻轻在那蛇头上按了一下,蛇的眼睛突然闪了闪。 叶蓁蓁道:“有反应。” 归云又连续按了两次,石门终于缓缓拉开。两人急忙闪身躲避,以防有什么暗器抛出,等了片刻什么动静也没有,才放心进入洞内。 这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石洞。深约二三十丈,正中有一张寒玉石床,触手冰凉如玉,倒是修炼灵力静心打坐的好地方。 墙壁上有不少刀刻的痕迹。 归云道:“这应是历代妖王闭关修炼的地方。” 叶蓁蓁道:“你怎么知道?”问完就醒悟了过来,刚刚归云不是已经说了吗?他在焚天之战中来过几次,估计里里外外都被他看了个遍。忍不住道:“你之前明明来过,刚刚又为何问我向何处去?” 归云道:“我们一同进入,自然要听你的意见,而且你说的也很有道理。”他在石床上坐了,接着道:“冲天洞,虽名字挂着一个洞,但里面却是一洞套一洞。我之前来时也是凝风一路破除结界,解开机关带路,我才能顺利逃出。里面可谓机关重重,还要当心才是。” 叶蓁蓁道:“怪不得你刚刚能找到门上的机关。” 归云笑道:“只是 三百年过去,这里面或许有什么变化也未可知。” 两人出了此洞,又打开了第二个洞门。这个洞却比刚刚的洞小了不少,里面全是一排排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有的还是竹简的,看来年代都十分久远。 叶蓁蓁随手拿起一本翻看,上面的字迹都已经模糊,看不真切了。 叶蓁蓁道:“这历代妖王倒都是好学之人。” 归云道:“应该是玲珑。”想也知道,玲珑为了复活逐胜,不知翻看了多少古籍,查阅了多少资料。她也算得痴心一片了。 叶蓁蓁在书架前穿梭,心内略略有些期待,不知这其中可有瑶青的什么记载?她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随手乱翻了一通,毫无所获。 归云道:“此处的书籍应该大多都是妖医仙术邪法之类。” 叶蓁蓁道:“看来确实如此。” 两人出了此洞,进入第三个洞内,此洞更小一些,应该是玲珑的卧室,石台之上锦被横陈,洞内面架,铜镜,桌椅板凳,和寻常人家的别无二致。 叶蓁蓁被石台上的一卷画轴吸引了,走过去拿起来翻看,道:“此处也没什么嘛,倒和寻常人家的小舍没什么分别。”话音刚落就听石床咔哒一声反转了过来,叶蓁蓁手握着卷轴,还保持着一个不知发生了何事的惊讶表情,就这么栽进了床的另一面。 忍不住泪流三升,心道:这真是乐极生悲的真实写照。 头顶响起归云的一声惊叫:“蓁蓁!” 叶蓁蓁下意识回了一句:“我没事,等我。” 石床已经又翻了回去,也不知归云听没听到。 第四十四章 噬心蛊 此洞道十分狭窄还很光滑,叶蓁蓁在洞内一路向下滑行,竟像乘坐滑梯一般。一炷香后叶蓁蓁咚一声落在石砖上,因为毫无防备腿摔的微微发麻,还未蹲下揉上一揉便见到了他们苦苦追踪的玲珑。 这是一间方方正正的石室,四周灯火通亮,什么东西都没有摆放,只在中间位置设了一座一人高的石台。石台之上放置着一支白玉的收口小瓶,平身光滑莹润,被烛火照的闪着光泽。 玲珑正站在石台边。她已经换了一件崭新的白色新衣,发丝整理的一丝不乱,不像在逃跑,倒像是去哪里会见情郎的,她也未想到会生出这么一段枝节,惊恐万状的扭头看向叶蓁蓁道:“你怎么进来的?”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桃花剑铮一声拔出了鞘,被叶蓁蓁握在手中:“当然是追着你来的了。” 玲珑怒道:“真是阴魂不散。” 叶蓁蓁道:“你还是跟我回去吧,野猪岭那些苦主还等着你去给个交代呢。” 玲珑冷笑一声,一手护住瓶子,一手握着金蛇剑就要刺来。叶蓁蓁当即挥出一道剑虹, 玲珑抬剑一挡,刚要冲上来,突然双膝一软咕咚一声栽到了地上。 叶蓁蓁不明所以地持着桃花剑道:“你这算是认输了?” 玲珑满头冷汗,面色铁青,一手用剑撑住自己,一手把白玉瓶塞进胸口的衣襟里,恨得咬牙切齿道:“为什么?你为什么偏要和我作对?”自从强行吸收妖丹开始,她自己的内丹就受损严重,还在闭关当中又被鼠妖跑进来捣乱,今次又经历一番苦战,腹内早已疼痛难忍,刚刚又往聚灵壶中输送了一拨妖力,现在是片刻也支撑不住了。 叶蓁蓁道:“那你又为何要杀那些无辜之人的性命?” 玲珑咬牙冷笑道:“我杀的人到底还是可数之数,可那些道貌岸然的仙官们呢?焚天之战中无辜之人死伤多少,他们知道吗?” 叶蓁蓁道:“事情不是这么个算法,发动焚天之战你们和鬼界才是罪魁祸首。” 玲珑怒道:“你知道什么?” 叶蓁蓁却不再听她辩解,祭出软鞭将玲珑套了个结结实实,道:“当年之事我是不知道内情,但是非曲直自有一个说理的地方,你还是先带我出去再说吧。” 玲珑也不挣扎,突然上下打量她一通看着她笑了起来,道:“小丫头,你是不是爱上归云了?” 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让叶蓁蓁很摸不到头脑,却也忍不住红了脸颊,道:“关你何事?”此次她十分清楚自己的心意了,她想要和归云在一起,今后再也不分开。至于归云虽然他没有直接表示什么,但是他既然愿意与她断袖,那么自己是个女子也应该无甚大碍。 玲珑呵呵冷笑道:“自然不关我的事,可与归云却密切相关。” 叶蓁蓁用力一拉,软鞭猛然一收,生生把玲珑从地上拉了起来。心道:不是这个玲珑也折服于归云的风采,对他有什么非分之想吧,但是不对啊,她不是对前妖王逐胜情根深种吗?当即道:“不关你的事就不要乱说,快走。” 四面墙壁看似严丝合缝没有出口,但玲珑却站在一面墙边抬手对着墙边上的石砖数来数去,不知她数了几个数,就下手推动了一块石砖。 石砖像把钥匙一样,被按进了墙壁之中。石墙缓缓打开,显出了一道缝隙,叶蓁蓁急忙收紧手里的软鞭,拉住了玲珑的手臂道:“一起走。” 出来又是一条狭长的道洞,四面石壁依旧是光滑非常,只是没有了壁画的修饰,显得有些暗淡无光,没有什么颜色。 玲珑被叶蓁蓁死死拉住,不由冷笑了一声,手里的白玉瓶已经十分妥帖的收进了胸口,笑道:“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被我的金丝蛇咬伤了吗?” 叶蓁蓁当然记得这一段,也是拜她所赐,自己去天界走了一遭。 叶蓁蓁道:“当然记得,不过我的蛇毒已经尽数清理了。” 吃过仙丹泡过药王谷的灵泉,而且到目前为止自己一切如常,蛇毒自然是已经解了的。 玲珑哼了一声道:“我的金丝蛇里是藏了毒,但是因为在人间停留太久,又不断的用毒来杀人,我的蛇毒早就用光了。” 这倒是稀奇,蛇毒还有用光的时候?那自己被咬以后,为何又会中毒呢? 就听玲珑笑眯眯地道:“所以你自始至终都没有中毒,只不过是中了我的噬心蛊。” 叶蓁蓁不由停下脚步,看向了玲珑,道:“噬心蛊?”她倒是从书籍上读到过,苗疆一带的妖怪善于用蛊毒害人,没成想玲珑也精于此道。 玲珑嘴角勾起,眼里 一片狠毒之色,还微微透出一些得意,道:“不错。此蛊正如其名,会‘噬心’的,若你一生心如死水,不曾爱上什么人,它便与你共存到死,丝毫也不会影响你的身体,但若你爱上了一个人” 叶蓁蓁心头剧震,脸色一片惨白道:“那便如何?” 玲珑哈哈一阵狂笑,眼泪都彪了出来,许久才边笑边道:“他若不爱你,你便日日夜夜心痛难忍,犹如万剑穿心。他若爱你,你便日夜为他牵肠挂肚,受伤了你痛,生病了你痛,看不到你痛,看到了也痛,然后” 叶蓁蓁道:“然后?”这还不够糟糕吗?竟还有什么然后? 玲珑似乎梦呓一般地轻声道:“彻底忘了他,就像他从未在你生命中出现过一样。” 叶蓁蓁呼吸一窒,不爱你还是忘了你?呵,真是一个很好的难题!选哪一个都让人生不如此。 回忆起在白头村在幻境中,自己看到归云被玲珑一掌拍碎,便疼痛难忍几次痛晕了过去,原来竟然是噬心蛊,原来那时候自己就已经爱上了归云。 她自小以男身长大,除了练剑就是游湖玩耍,自来活的都是没心没肺,连自己何时动心的都不晓得。呵,这噬心蛊倒是个好东西,让她好好看清楚了自己的一颗心。 叶蓁蓁手里的软鞭收了收威胁道:“解药。” 玲珑又是哈哈一阵冷笑:“果然,你果然爱上了归云,真是一处好戏。哈哈哈哈哈” 叶蓁蓁又是狠狠一收,软鞭几乎要嵌进皮肉之中,玲珑终于笑不出来了,冷汗涔涔道:“没有!这种东西根本没有解药。” 叶蓁蓁的手陡然一松,玲玲已经矮身蹲在了地上,疼的嘶嘶呵气。 叶蓁蓁冷声道:“没有吗?” 巨大的震动过后,叶蓁蓁反倒冷静了下来。好在她还没有对归云说什么表白的话,或许她还能想想办法。 玲珑没有解药,不代表师尊没有,若是师尊也没有,那她就自己想办法,总之等解毒之后再向归云表白也不迟。只希望归云能够等一等她。 玲珑道:“确实没有,这噬心蛊本来也不是为你准备的,只能算你倒霉。”她说到此处,好似回想起了很不好的往事,或是很讨厌的人,满脸恨意和嫌恶。 叶蓁蓁道:“那你又是为谁准备的?” 提到此人玲珑好像十分气愤,闭口不说话了。 幽幽地地洞之中两人一个站一个蹲,脸色都不是很好。 突然传出一声叹息,那人道:“你这又是何必?” 叶蓁蓁当即握紧了桃花剑,吼了一声:“谁?” 玲珑似乎十分激动,浑身发颤地低头看胸口的小瓶子,哆哆嗦嗦道:“逐胜,是你吗?” 叶蓁蓁静心细听,声音果然是从玲珑胸口的小瓶中发出的。瓶中的一丝残魂竟然真的是前妖王逐胜。 就听逐胜道:“玲珑,为了我,你杀孽太重了。” 玲珑似乎又生出了些许力气,慌忙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喜极而泣道:“他们都是一些凡人,无所谓的。” 逐胜道:“那你呢?你日日为我输送妖力,已经三百多年了,够了,我想去找瑶青了。” 闻听“瑶青”二字,叶蓁蓁精神一震,道:“瑶青?” 玲珑却是恨声道:“她把你害成这个样子,你还想着她,她都死了三百多年了,你忘了她吧,好不好?我会想办法救活你的,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好不好?” 逐胜又是一声长叹,却没有回话。 玲珑等不到答案,急急向前迈了两步。 叶蓁蓁正待跟上,就见玲珑不知踩中了哪块石砖,突然一阵地动山摇。叶蓁蓁定睛一看,竟是一颗占满整个洞道的大石头滚了过来,此刻若是不放开玲珑,两人都要被活活压扁了。 叶蓁蓁不由收回了软鞭,只见一侧石壁突然豁开了一道裂口,玲珑急忙闪身就要进去。叶蓁蓁心知上当,急忙飞身阻拦,一把抓在了玲珑的胸口上,没抓到人但是抓住了一个细小的物事。玲珑已经闪身进入了另一个石洞之中,当即喝了一声:“还我聚灵壶!” 第四十五章 前妖王逐胜 大石滚滚的倾轧声越来越近,叶蓁蓁连忙提剑运足灵力,心道:若是能一剑劈碎大石最好,如若不能便能挡一刻是一刻吧。 逐胜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笨,怎不想着跟着玲珑跑呢?” 叶蓁蓁气道:“能跑我还不跑吗?不是没跟上嘛。” 逐胜评价道:“迟钝!笨啊。” 叶蓁蓁刚想回嘴,突然洞道一侧的石壁突然转开一道缝隙,缝隙之中伸出一只手,迅速把她拉了进去,叶蓁蓁扑进一人怀中,清冽的香气扑鼻而来,是归云。 她急忙张开双臂拥住了他,把脸深深埋进了他的胸口。刚刚听了这么一个惊人秘密,自己竟不知如何面对归云,是该像往常一样牵住他的手,还是要躲开他些?这真是不好计较的一件难事。 细细体会心上的感受,除了有一丝闷痛倒是也没其他感觉,距离上次心痛如搅的感觉相去甚远,是不是表示她还有时间? 两人相拥许久才分开,归云的声音闷闷的传来:“你是去了何处?”归云眼见叶蓁蓁在自己面前消失,那石床却无论如何也再不能开启,心里急的发疯。料想此处机关定是通往了其他石室,便转出此间石室一路找了过来。 叶蓁蓁终于抬头看他,见他脸色比刚刚又苍白了几分,知道他定是被自己的突然消失吓得够呛,忙道:“石床下方又通往了一处石室,那你呢?你怎么会这么及时找到我?” 归云道:“我猜测你应该是掉到了下一层石室,便下来找你,谁知刚刚下来便听到一阵地动山摇的巨响,猜测你可能在此处,便顺着声音赶了过来。” 原来如此,多亏玲珑触发了机关。 叶蓁蓁道:“这里竟然已经是石室的下一层了吗?对了,我刚刚看到了玲珑,本来已经抓住她了,可她突然触发了机关,自己躲到另一个洞道里去了。” 归云脸色总算好了些,道:“你无事便好。” 叶蓁蓁把聚灵壶递给归云,道:“此物便是聚灵壶,逐胜就在里面。” 归云伸手接过,道:“正好可叫他带路。” 叶蓁蓁这才看清此间石室的样子。 此间石室光线幽暗,墙壁四角各挂着一颗夜明珠,用以照明,正中摆着一口石棺。空气之中有一股幽幽的檀香之气, 归云道:“这第二层石窟,应该是历代妖王的墓穴,不宜乱闯。” 每个妖王的墓穴都有不同的机关陷阱,不小心进入就是是自寻死路。此间墓穴不知是给逐胜准备的,还是给玲珑的准备的。因为还未放置妖王的尸身,所以才没有设置机关。 逐胜道:“你这个小子知道的倒不少。”他虽唤归云小子,但言语之中没有丝毫的嘲讽轻蔑之意。 归云道:“承蒙夸奖,还望前辈能带我们找到玲珑。” 逐胜突然声调一转,十分傲娇地道:“休想!你们私闯我妖界,最该万死,还指望我给你们带路,简直痴心妄想。” 归云左边眉毛一挑道:“哦?那留着你就没甚用了。” 这已算赤裸裸的威胁了,谁知逐胜却道:“正合我意,这样将养在一个瓶中有何趣味?不若死了早点去见想见的人。” 这一句突然让叶蓁蓁灵台一片清明,刚刚逐胜就说要去见瑶青,或者此人当可一用。她在心里双掌合十,默默念道:“瑶青前辈,今次我借你的大名一用,看在我俩样貌相似的份上,还望不要见怪。” 念完便伸手拿了聚灵壶对着逐胜道:“那么,我们用条件交换如何?” 逐胜道:“我一个已死之人,换什么都是无用,不换。” 叶蓁蓁觉得这一代妖王,颇有些孩子气,笑了一声,道:“瑶青呢?若你肯帮忙,我让瑶青再见你一面如何?” 她话音刚落,那聚灵壶突然剧烈地跳动了起来,逐胜急促地道:“你胡说什么?瑶青早就已经死了,你休要拿她来骗我,不然我拼着一丝残魂也绝不放过你。” 归云看她一眼,瞧见她双眼之中闪着狡黠的光彩,不觉翘起了嘴角。 叶蓁蓁道:“我骗你做甚?你能被玲珑救活,难道瑶青就不能被别人救活吗?” 聚灵壶渐渐安静了下来,逐胜沉默半晌道:“是谁?” 是谁?自然是与瑶青绯闻最多,流传最广泛的天君岚光了。叶蓁蓁第一次因为自己听到了八卦而沾沾自喜,忍不住道:“岚光你可听过,他就是现任的天君,是他救活了瑶青。” 她话音刚落,逐胜突然暴怒道:“胡说八道!简直岂有此理!他那样的人竟然还继位了天君,真是天界无人,天界无人!” 叶蓁蓁当即一怔,看向归云以眼神示意道:“难道此件八卦不对头?” 归云轻轻摇头,不敢确定。 叶蓁蓁的八卦之心瞬时湮灭于此。八卦害死人,她早该想到的,以讹传讹就是如此,他人听到了一句“梨子好甜”,传到你耳中的很可能就是“驴子好咸”。除了字数相等,意思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以后还是要相信眼见为实的好。 她刚刚自发的悔悟一番,就听逐胜暴跳如雷道:“你说谁不好,偏偏要说岚光,瑶青会死就是岚光那个狗贼害得,他会去救她?他若得势不把关于瑶青的所有记载涂抹干净,我都算他有良心!” 等等?岚光害死了瑶青,把关于瑶青的记载涂抹干净?这一连串的话似乎让叶蓁蓁知道了一些天君的秘辛。 瑶青不知何时身死,不知死于何地。而且有关于她的记载确实都已经被涂抹干净了,这不是更能说明天君确实与瑶青有些不能为外人道的秘密吗? 叶蓁蓁看了归云一眼,归云把聚灵壶置于石棺上,十分郑重地道:“你猜的不错,她刚刚确实是在骗你。倒是有一点你说的没错,那就是有关于瑶青的所有记载真的消失了。” 逐胜张嘴就是一连串的咒骂,直指天君忘恩负义丧尽天良,其难听程度根本无法在此转述。叶蓁蓁心道:还好天君不在,要不然保证他那张宠辱不惊的脸瞬间五彩缤纷。 等他终于骂够了,叶蓁蓁才掩嘴笑了一声,道:“呈口舌之快,你这么骂有什么用?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大家都只会歌颂他的功德,在冀州国还有一尊天君几丈高的金身呢。” 逐胜果然孩子气的厉害,如此一激他立即道:“世人简直愚不可及,我把岚光做的那些好事统统告诉你们,让你们这些愚蠢的人知道真相。” 叶蓁蓁摇头晃脑道:“不想听,困在此处也出不去,听来作甚?” 逐胜似乎噎了一噎,咳了一声,下定了十足的决心道:“我答应把你们带出去,但是你们要把我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全部传扬出去。” 叶蓁蓁和归云互看一阵,掩嘴而笑,故作为难道:“我们的任务是抓住玲珑啊,哎,罢了,抓不到能出去也好啊。” 逐胜又提醒道:“一定要让替我传扬出去。” 叶蓁蓁抬手保证道:“若我们查证属实的话。”她只能做此种保证而已,不能胡乱传扬是非八卦。 第四十六章 洞中无日月 叶蓁蓁屏气凝神,做好了洗耳恭听,揭开天界之主巨大秘辛的准备,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爆炸声响,整个石窟都震了三震,头顶细碎的土石噼啪乱溅。叶蓁蓁刚刚眼疾手快拿住了聚灵壶,就被归云一把拉到了身前。 叶蓁蓁道:“怎么回事?”问出口才反应过来,应该是刚刚那块巨石碰到了石壁,撞击所致。又道:“定是那块大石滚到墙壁了。” 话音刚落,石门轰隆轰隆的开启了。一人手提金蛇剑,一身素装银裹面色冷凝风踏进了石室,正是玲珑。 叶蓁蓁道:“这下好了,你自己送上门来了。” 玲珑却不与她做口舌争辩,冷着一张脸道:“交出来!” 逐胜却道:“玲珑,我且问你,为何岚光那狗贼做了天君,他是不是复活了瑶青?” 叶蓁蓁心道不好,两人串供起来了,急忙打断道:“她这些年只顾着想方设法的复活你,哪有那些闲暇管这些。” 这一句果然调开了话题。 逐胜一阵沉默,对自己苟活于世的这丝残魂,无话可说。 玲珑却坦坦荡荡地道:“这些年我是一直想法设防复活你,可是那又如何?我只是让你知道瑶青与我谁对你最好,你当初的选择是错了的。” 聚灵壶中幽幽叹出一口气出来,逐胜道:“你这又是何必?情之一事,并不能以此来衡量的。我爱瑶青并不是因为她对我好,只是因为她是她罢了。” 叶蓁蓁扭头看向归云,他的目光也正好投来,两人目光想接,均是心头一跳,迅速别开脸去。 玲珑突然眼圈泛红,执拗道:“我不懂,但是你当初把我从苗疆救回来,我便对你死心塌地,这总归没错。” 原来玲珑本来就是生于苗疆。 苗疆本来是蛇族的聚集之地,经过一代复一代的修行和妖力的累积,一般出生即是人形。可玲珑是个例外,她出生时只是一颗圆滚滚的蛇蛋。她的父母眼见自己期待已久的孩子竟然是颗蛋,当即就抛弃了她跑了。整个蛇族也都以她的出生为耻。 待她破壳而出,却依然不是个人形,乃是一条通体青绿的小蛇。 族中长老认为这是蛇族倒退没落的预告,实属不祥。商议来商议去终于有了决断,只要把这不祥之物丢进火山之中焚烧殆尽,便可高枕无忧了。 这件事正好被游历到此处的逐胜赶上了,他瞧见一条通体青翠如竹节的小蛇,要被丢进火山之中焚烧,当即飞身接住了,还十分欣喜地赞叹了一句:“如此美蛇怎可随意杀伤,正好我缺一条灵宠,你便跟我走吧。” 之后玲珑便常伴在了逐胜身侧。 沉默良久,逐胜道:“我不过顺手罢了,你何须记到现在?” 玲珑道:“于你是举手之劳,于我却是再造之恩。今天我即便拼上性命,也定要把你抢回来。” 听到她慷慨激昂地说要把自己抢回来,逐胜忍不住一阵猛咳。 叶蓁蓁道:“能抢到你就抢抢看。” 玲珑的金蛇剑横于身前,怒道:“我非杀了你不可。” 归云张开一臂挡住叶蓁蓁,另一手已祭出了太崇。 逐胜急忙道:“且慢动手,我有一个想法不知你们同意吗?”不等几人答复,他便接着道:“小子,你们两个放过玲珑,我跟你们回去,如何?” 归云尚未答话,玲珑急道:“万万不可,若要岚光知道你还活在世上,定然想法设方除之而后快。” 逐胜道:“你难道忘记我已经死了吗?” 玲珑道:“不,我不答应!” 话音刚落,这就动起手来。叶蓁蓁提剑欲上,被归云一把按住:“护好聚灵壶我还有话问他。” 石室之中呯呯嘭嘭一阵刀光剑影闪过。 叶蓁蓁护着聚灵壶退到一旁。逐胜道:“你这丫头,快想想办法啊!” 叶蓁蓁道:“玲珑不肯就范,非要逞强。我有什么办法?” 逐胜道:“咦,你竟没发觉那小子也受伤頗重吗?” 叶蓁蓁当即心头狂跳:“受伤頗重?你怎么知道的?”一个看不到外界的魂魄竟然知道归云受伤頗重? 逐胜道:“这有什么难的?我身死时你估计还未出生。这也难怪你不知道我最厉害之处了。我是妖灵双修的。” 既练妖力,也修灵力。这种妙人叶蓁蓁倒是第一次见。 逐胜接着道:“如此修法,我早已能感知周遭一切事物的妖力灵流波动。那小子虽然灵光不减,恐怕只是逞强罢了,不出三招恐怕” 他话还没说完。归云和玲珑对了一掌。玲珑登时喷出一口鲜血,倒在地上呼呼喘息,恐怕暂时动弹不得了。 叶蓁蓁双目圆睁,急忙走过去查看归云的伤势。归云面颊一片雪白,衬得瞳仁也浅淡了的几分。 她还未开口,归云便道:“我无事。” 叶蓁蓁道:“当真无事?我为你输送些灵力。”说话间便把一道灵流输进归云体内。 归云伸手握住了她的手道:“我真的无事,你去看看玲珑如何了。” 叶蓁蓁又看他一眼,见他双唇之间隐隐有些艳色,猜测他定是忍着一口血不肯当自己的面吐出来,心内越发犹如针扎一般,转头走到玲珑面前。 玲珑虽然暂时不能动,但是还清醒着,未曾晕过去。 逐胜唤道:“玲珑,你怎么样了?” 玲珑抹了唇边的血迹道:“他还不能把我怎样。” 逐胜长叹一声。 叶蓁蓁压下心口的一波疼痛,祭出软鞭把玲珑结结实实捆住。又等了片刻,保证脸色无异,才转回身走到了归云身边:“她没什么事,死不了。” 归云道:“我们出去吧,此处太过闷热。” 叶蓁蓁侧头看他,见他额上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可这洞中阴凉无比,又怎会闷热呢? 归云伸手擦了额上的汗珠,道:“刚刚打了一架有些热。” 叶蓁蓁不再多言,提了玲珑就往前推。玲珑坚决不从。 逐胜道:“还是先出去吧。” 玲珑顿了顿看了一眼聚灵壶,这才把石室的门打开了。 三人出了石室,却不是原来的道洞了。这个道洞没怎么修饰过,石壁粗糙无比,地面也是坑洼不平。玲珑走在最前不时回头望一眼聚灵壶。 叶蓁蓁一手提着聚灵壶,一手牵着归云,觉得他的手仿佛慢慢变成了一块冰似的。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一处开阔点儿的地方,石壁处有几块石头堆在一旁。 她道:“归云,我们不若先休息片刻吧,反正玲珑也跑不了。” 归云停下脚步,道:“也好。” 归云坐到一处大石上打坐调息,许久都无人说话。叶蓁蓁专注的看着归云的侧脸,他的脸上像是镀着一层佛光,清冷淡然。为何他要如此隐忍? 玲珑突然道:“现下什么时辰了?” 叶蓁蓁道:“洞中无日月,我怎么知道。” 归云正坐在一块大石上闭目打坐,闻言睁开眼睛道:“应该是酉时末。”他们在这石窟之中竟然已经待了三四个时辰了。 玲珑突然挣扎起来:“你们放开我,快点放开我。” 此时聚灵壶中突然自发一片白光,那光线一闪一闪的,好像发出了一种警告。 第四十七章 奔出冲天洞 叶蓁蓁看向归云道:“这是怎么回事?” 玲珑越发焦急,扭动着身体道:“你快放开我。” 归云道:“我们不能放开你,若有事就请明言。” 玲珑道:“我该为他输送妖力了。” 原来逐胜虽已被聚灵壶拼凑出了魂魄,但是每日还要三次以妖力供养,不然这丝魂魄就会越来越弱,自发陷入一番沉睡。怪不得自打出了那间墓穴,逐胜便没再说话。 了解了原委,叶蓁蓁道:“我来吧,你受伤不轻,估计也不剩什么妖力了。反正他是妖灵双修,应该也可以。” 说罢她就竖起二指往聚灵壶中送了一波灵力。许久再想分开,却是撤不回手来了。归云见状立即出手一拨,这才挡开了叶蓁蓁的手。 归云挥手就要毁掉聚灵壶,被叶蓁蓁急忙拉住:“不可。”既然玲珑曾是逐胜的下属。那么他很可能知道如何解开噬心蛊,他决不能死。 归云缓缓收回了手,满脸敌意的瞪着聚灵壶。 逐胜突然道:“实在抱歉,好久没有吸收这么纯正的灵力了,一时控制不住。”他语气之中充满了歉意,没有因为两方敌对就出言讥讽。 他这人似乎不错,夸人真诚道歉也真诚。叶蓁蓁不觉生出了一丝好感,道:“多谢前辈夸奖。” 逐胜奇怪道:“原来是你啊小姑娘,你人虽笨了点,灵力倒是不错。” 叶蓁蓁扬手就想给那聚灵壶一掌,落下时又急急刹住,有求于人不敢造次,忍气吞声地在那壶上摸了摸,干巴巴地笑道:“前辈说的是。” 玲珑见逐胜已无大碍,终于冷静了下来,对叶蓁蓁道了声“谢谢”。 玲珑能道谢这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肯帮忙完全都是私心作怪,这声谢倒有些不敢应承了,摸摸鼻子道:“倒也不必客气。” 归云伸手拉了叶蓁蓁坐在一处大石上暂歇,叶蓁蓁道:“你再打坐片刻,我刚刚输送了许多灵力,也需要休息一阵。” 归云的脸色仍有些苍白,道:“也好。” 他那边继续打坐调息去了。 叶蓁蓁闲来无事又回忆起刚刚没说完的话,道:“前辈,你刚刚说要和我们讲一讲天君的事,还没说呢。” 逐胜怒道:“什么天君?是岚光那狗贼!” 叶蓁蓁立即纠正道:“是岚光那狗贼。”说完偷眼看向归云,见他似乎已经沉沉入定才放下心来道:“前辈你说吧,岚光是如何害死瑶青的?” 玲珑却冷冷地插进一句道:“她是自己找死怨不得别人,只恨他连累我们妖王也被岚光所害。要我说,她根本是死有余辜。” 逐胜生气地驳斥道:“你住口!我不许你这么说瑶青。” 玲珑却不肯听他的,双眼都红了泪光隐隐闪动,仍执拗 道:“我说错了吗?当年你对她那么好,还专门把北边的一处山谷辟出来赠与她,可她呢?她回报给你什么了?引狼入室!吃里扒外!害得你变成如此模样。”她每说一个字都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对瑶青简直痛恨至极。 逐胜极力忍耐着火气,叫道:“玲珑!” 玲珑仍是不肯罢休,继续道:“本来便是如此,她身为我们妖界的一个桃花精,竟然去迷恋一个天界的皇子,这不是十分可笑吗?” 逐胜道:“不要再说了,她也不想的。” 玲珑怒道:“一句不想就能把她所有的罪责推干净吗?若不是她,岚光能那么顺利进入妖界?幸亏她自己死了,不然我也要亲手杀了她。” 叶蓁蓁心道:玲珑对这个瑶青如此痛恨,而瑶青又是她的情敌,这个噬心蛊十有八九是为她准备的了。自己与瑶青的长得相似,如今还替她受了这噬心蛊,这也真是一段不解之缘了。 就听逐胜道:“情之所致,我倒是能理解她。你又何必这么说呢?” 叶蓁蓁觉得这个逐胜倒是个性情中人。 玲珑还欲再辩,就石壁外面传来叮叮当当一阵响声,似乎有人在砸石壁。 空濛的声音传了过来,他道:“是不是这里?你还记不记得路?” 凝风道:“我记得上次确实是这么走的,不知这次怎么变了?” 一人突然喝道:“都闪开,我把这洞砸开!” 冥心道:“你遇事能不能别这么冲动?真是看着你就来气,把洞震塌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几人齐聚于此,看来恶战已经终结了。 叶蓁蓁激动的从石头上站了起来,把耳朵贴在石壁上听了一阵道:“是四师兄和冥心他 们,他们来找我们了。” 归云看向玲珑道:“石窟有变?”虽是疑问却是肯定的语气。凝风此人精于此道,又有过目不忘之能,又怎会忘记几经历险的地方呢? 玲珑冷笑了一声道:“那不是废话吗?你们把我这里当什么了!”焚天之战结束后,玲珑便设计了一个十分特别的阵法机关。所有石室都与阵法相连,可随意转动转移。至于如何转动如何转移,全凭她的操控而定。 叶蓁蓁捡起一块石头在石壁上敲了敲,喊道:“四师兄,你在吗?四师兄!” 归云伸手拉住她道:“没用的,别喊了。” 玲珑道:“不错,没用,他们根本听不见。” 逐胜道:“小丫头,我问你,瑶青到底是不是复活了?”瑶青是否真的复活了,这是逐胜唯一在意的事情。 叶蓁蓁张口道:“什么?你还想着这件事呢?”逐胜也是真执着,在这洞道之中几经转折,他还记着这一桩事。 归云低头看她道:“你说什么?想着什么事?” 叶蓁蓁这才知道逐胜是在她的灵识之中说话,忙对归云道:“没事没事,我自言自语的。” 逐胜骂道:“说你笨你是真笨。我问你,你真能让我看到瑶青吗?” 叶蓁蓁挠挠脸颊道:“差不多吧,应该可以吧。”不知自己打扮成瑶青的样子可以不可以。 逐胜道:“你这丫头古里古怪的,罢了,闲来无事,就跟你赌一把吧。” 叶蓁蓁道:“现在说这些都没用啊?我们又出不去,怎么带你见她?” 逐胜道:“你这笨丫头,玲珑能控制石室,若你”“能保证带我看到瑶青,我便帮你劝一劝他。”后面这一句完全没有出场的机会叶蓁蓁就抬手给了玲珑一个手刀。 玲珑扭头看她,似乎不知道自己突然做错了什么,脸上还保持着一个惊讶而悲愤的表情,一头倒了下去。 归云道:“这是?” 叶蓁蓁道:“玲珑能控制石室,我先打晕她以防万一。” 逐胜暴怒道:“哎呀,说你迟钝你动作倒是真快,我是想说我自会说服她,你这我不管了,自己看着办吧。” 归云低头看了一眼聚灵壶,道:“也好。”从袖中拿出了一个绣着金线的八宝乾坤袋,把玲珑收了进去,拿在手中颠了颠道:“走吧。” 石壁外的争吵声越来越大,飞镜道:“不行,你们这么个搞法,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师妹,我现在就轰开这里。” 凝风和空濛齐齐喊了一声:“稍等!” 冥心怒道:“你小子给我住手!” 凝风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你对谁都是这么说话的么?还真是自以为是。” 冥心道:“手下败将,关你何事?” 空濛插话道:“哎,你们到底是不是要拉住飞镜,不要吵了,他要出手了。” 飞镜道:“你让开,待会打到你我可不负责。” 冥心气急败坏咆哮道:“你打我,当心” 到底是没说出当心什么,只听砰砰砰一真灵力暴击打出,石壁上终于轰开了一个大口子,石块飞溅,尘土飞扬间飞镜一弯腰走了进来。身后众人纷纷狂吐唾沫,骂道:“什么东西?” “岂有此理!” “不可理喻!” 但骂什么都没用了,石洞到底是被他给轰了,一阵地动山摇。 冲天洞本来应该是牢不可破的,即便在洞壁上轰上十几个洞也绝不至于塌了,但是玲珑为了设置机关,却是把两层的石室都做成了积木一般可活动的活节,被这么一阵灵力爆轰,想不塌也难了。 好在轰的位置得宜,进来就瞧见了归云和叶蓁蓁。飞镜伸手拉了人就跑。 见真的带了人出来,几人也顾不上说话,连拉带拽向着洞外奔去。 冥心还在不住叫骂:“你这个王八羔子,我呸,呸,怎么会有你这种二百五?” 凝风边脚步不停地在前面带路,边淡淡地回应道:“评价很中肯。” 飞镜一脸喜不自胜,对他们中肯不中肯的评价丝毫不在意,直言道:“你们那个找法,谁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我们现在不是一下子就解决了。”他喜滋滋的回头去看拉着的小师妹,却看到了归云八风不动不怒自威的一张脸,刚刚慌乱之中竟然拉错了人,忍不住“哇”一声叫了出来,慌忙松开了手。 叶蓁蓁被归云牵着手跑在最后,一手在口鼻前不停扇风道:“四师兄,你这法子快是快,但是风险太大了,一个不小心,我们都得陪葬。” 飞镜倒是没回她的嘴,道:“知道了。” 几人一通狂奔终于伴随着轰隆隆如打雷一般的声音,奔出了冲天洞。回头一看,半边山都塌了一截,飞镜也忍不住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冷汗,还好跑的够快 。 第四十八章 大海之旁桃林之间 虽然已到酉时末,天色却还没有暗下来。太阳晕黄的光正正好普照在大地上,出来的地方却不见那两颗巨大的紫藤花树。原来冲天洞有两处洞口,一处在东是明面上的出入口,一处在西,用以紧急出入专供妖王逃生所用。他们便是从西边的出口奔出来的。 一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蹲在灌木丛中,见到有几人出来,先是一扑伏倒在地上,观察一阵才急忙迎上前来,此人满脸愁容,似乎受了许多惊吓,开口先是一阵牙齿打颤的声响,道:“你们终于出来了。” 此人正是白林。 飞镜瞪了他一眼,没理他,只道:“玲珑何在?” 叶蓁蓁道:“放心抓住了,好好收在归云的八宝乾坤袋里。”语气之中有一种骄傲自得透漏出来,随即又转向白林道:“你怎么跑到这里的?当时不是让你守在洞中不要出来吗?在北诫山的地洞之中,我却听那些阴兵说撞见了你,这是怎么回事?” 白林道:“你们走了没多久,雾气就散了,我想着追上你们,结果” 结果自然不言而喻,出来没走多远就碰到了那个阴兵,吓得又放了一个毒气便抱头鼠窜,没成想一通乱钻乱跑,想要再回洞中,已经迷失了方向找不到路了,还好运气上佳竟在山中碰到了急着找叶蓁蓁的冥心,便跟着一同下山,躲在一片暗处静观其变。等了许久,发现四下打杀声都结束了,害怕被叶蓁蓁忘了无法逃出去,又壮着胆子跑了出来。 叶蓁蓁道:“你那个毒当真好用啊,要是没有这一技能,不知道你都死多少回了。” 白林心里总算放松了下来,一脸要哭地表情道:“不要说这些风凉话了。” 叶蓁蓁道:“我是在夸你,这你都听不出来吗?” 飞镜看向归云,两人刚刚手牵手一路急行,现下对望不免尴尬。归云却神态自若,还回了一个微笑给他。 飞镜却总觉得他笑起来阴森森的十足恐怖,好像下一刻他便要拔剑了,赶忙看向别处,快速道:“那些小妖,死的死伤的伤,有一批逃走了,总之算得全部解决了,我们还是天黑前离开妖界为好?” 凝风看了一眼归云的脸色,见他神色如常只是微微苍白,也道:“不错,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冥心有些不耐烦了:“要走快走,我不想在此处逗留。” 叶蓁蓁凑上前去道:“也好,先出去再说。” 几人腾空而起,飞向了妖界最北边的出口处。 叶蓁蓁没有御剑,被归云拉着一路飞行,向下望了一眼,几人已经到了赤子之心的沙滩。那沙子在海浪的推送下时隐时现,似乎在暗暗哭泣。 白林连忙收起垂下去的脚,死死抱住飞镜的胳膊,生怕再被扔到沙滩上去。 几人穿过狭窄的峡谷,海浪声阵阵扑耳,叶蓁蓁道:“你们也是从此处进来的吗?” 归云摇头道:“不是,我们走的是常乐谷。” 叶蓁蓁道:“哦,那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么一条隐蔽的峡谷?” 凝风回头喊道:“那是自然,因为这条路根本是归云一剑劈出来的。” 一剑劈出如此深不可测的峡谷?可见归云实力超群,少有人能企及,想着这些伤应该无碍才是,叶蓁蓁心里又安定了几分。 突然耳中传来逐胜的声音:“小丫头,我需暂进你身体一用。” 叶蓁蓁微不可查的“啊”了一声,便觉脑中好像灌进了一股汹涌的气流,一阵混沌一阵清明。逐胜透过叶蓁蓁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暗暗骂了一声:“我倒要看看,劈了爱情石的王八羔子长什么样?” 叶蓁蓁心道:原来他是为了这么一桩事,才一定要进入她的灵识。 归云察觉异状回头看来,此时几人已经顺利出了峡谷,堪堪落在谷外的大石上,脚下就是那颗心形巨石的心窝。 逐胜一阵窝火,恨不得将这些人都掀翻下去。却仍按耐着火气惦记着看看归云的模样。只见身前站着一个颀长雪白的身形,转头一瞧,一张冷若冰霜的脸映入眼帘,长眉入鬓,双目幽深如潭,看他的眼神却又暗藏着火苗一般,簇簇燃烧,当即心头一跳道:“倒真是个相貌堂堂的人才。” 他站在谷口向上望去,透过层层晚霞,看着远处一片茫茫景致,不觉陷进了记忆的最深处。 此时逐胜已完全占据了叶蓁蓁的灵识,她的眼皮不听使唤的越来越沉,终于困顿的闭了起来。 失去最后一丝清明前,叶蓁蓁感觉归云抱住了她,耳边一阵呼声震天,但是这些都与她无关了。她好困,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了。其实算算入妖界以来,她已有三天三夜滴 水未进,也未曾好好休息了,稍稍休息片刻也不要紧吧。 叶蓁蓁的意识混混沌沌不知飘忽了多久,终于又落回了实处。她悠悠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座大山,山口处浓烟滚滚而出,不时还能听到山中传出野兽的嘶吼鸣叫。 这竟是一座随时都会喷发岩浆的活火山。 还没想出此地何地自己又为何到此,身形已经自发而动俯冲了出去,直冲那火山口而去。她被滚滚的热浪扑的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身体却很自觉的定在了半空,手中已经摸到了一个十分柔软光滑的事物,她不觉张开眼睛定睛一看,一条通体翠绿的小蛇,盘在她的掌中。那蛇已经昂首看向她,不时吐出红红的信子。 “如此美蛇怎可随意杀伤,正好我缺一条灵宠,你便跟我走吧。” 此句一出,叶蓁蓁才惊觉,这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的话。她终于弄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了。 苗疆,火山,这不是玲珑的老家吗? 她被逐胜占据了灵识,竟是跟着他一起落入了往事之中。 接着他们一路东奔西走,赏遍了名山大川看遍了风景。 画面一转他们已经回到了妖界。冲天洞前还没有那两棵高大的紫藤花树。 逐胜坐在洞口处的一块大石头上,满脸愁容道:“你身为一条蛇,为何不吃老鼠?这倒是奇了。” 一条翠绿的小蛇伏在他的脚边,脑袋不时在他的脚面上蹭来蹭去,应该是玲珑了。此时她还没有化成人形,只是粗壮了不少,长长了不少。听了逐胜的话昂起头来嘶嘶吐了几下信子,以示抗议。 逐胜叹了口气,手里提起一只肥硕的老鼠道:“我真是最讨厌这些小东西了,本以为救你回来能帮忙赶走的,现在还是得自己亲手抓,哎” 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巨响,雷声滚滚中一道闪电咔嚓一声当空劈下,照得半边天幕都惨白一片。 逐胜急忙丢了老鼠站了起来,皱眉道:“北诫山方向有异动,我去瞧瞧。” 他动作轻快如清风,不消片刻便已来到了妖界最北边的地界。入目一片粉红花海,此地遍植的桃树,竟是一瞬之间桃花齐放,粉红朵朵压满了枝头。 叶蓁蓁只觉得入目一片粉红花海,扑鼻一阵桃花的清淡之气,与她的折扇所发出的味道即为相似,又是吃惊又是欣喜。这几百年前的妖界与现今真是天差地别。 逐胜已悄悄隐在一棵桃树枝上,小心观望。 惊雷滚滚从天边压下来,劲风阵阵扫过。桃花被清风卷起向天飞去,又纷纷扬扬洒落下来。 在漫天的花雨之中,一道白衣身影翩然落下。她一身素衣出尘如仙,赤足落在地上脚步极轻,犹如蜻蜓点水,回头对着叶蓁蓁莞尔一笑。她一头黑发犹如泼墨,额上一朵绯红花瓣灵光闪耀。叶蓁蓁心道:果然是瑶青,也只有桃花妖才能唤出这一深谷的桃花了。 逐胜一时间看呆了,竟不知不觉喃喃低语道:“疑是仙女下凡来,回眸一笑胜星华。” 那女子闻声当即变了脸色,喝了一声:“谁?” 逐胜也不准备再躲下去,当即一个飞身越下桃树。 女子一见他,先是愣了一愣,立即俯身一拜道:“原来是妖王大人,瑶青失礼了。” 逐胜嘴角一勾,笑道:“瑶青?这是你的名字吗?你认得我?”他说话的语调总是带着一点点调皮的味道,让人不由地想笑。 瑶青果然抿嘴一笑道:“大人说笑了,这妖界的大小生灵,化了形的未化形的,有哪一个不知道您的威名?” 逐胜似乎十分受用,双手负于身后仰头朗笑起来。 叶蓁蓁心道:这真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细细打量着面前的瑶青,当真与自己有八九分相似,只是气质神韵上有些微不同。 逐胜道:“你可有落脚之处?” 瑶青道:“我一个山野树精,宿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逐胜伸手制止道:“你可是我们妖界第一个化成人身的桃花妖,怎可怠慢?你且在这片林中暂住,我回头想想办法吧。” 话毕突然传来一阵嘶嘶蛇语,瑶青吓了一跳,连忙跳到了桃花树上,拨开一根桃花枝,瞪着一双惊恐万状的眼眸,道:“吓死我了,怎么突然来了一条蛇?” 逐胜低头一看,是那条青蛇找来了。 他见瑶青如此害怕,连忙呵斥道:“你这畜生,怎么自己跑出来了?速速离去。” 那青蛇不情不愿地退走,隐进树丛不见了。 大海之畔,桃花林间,这便是逐胜瑶青的相遇了。 第四十九章 妖王的情伤 冲天洞中,灯火通明。逐胜特命人去人界买了两面铜镜,对镜自照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这句虽不是对叶蓁蓁说的,但叶蓁蓁也免不了一番品评。她曾经想像过逐胜的样貌,她认为一代妖王怎么也应该是高大魁梧,满身肌肉的彪形大汉。脸上一定要是骄傲的,对谁都不屑一顾的一副样子,没想到却是这样眉目如画的一个青年。 看上去大约二十四五岁,一身靛青色的宽袖长袍,头发披散,只在一侧的头发之中编了一条小辫,看上去平添了几分俏皮,细细回味他说话的方式语调,倒也相得益彰。 侍立一旁的一名女子,眉峰轻蹙,似乎极为不快,逐胜转过身来看向她,又问了一遍:“你认为如何?” 女子撇了撇嘴,似乎知道他也不是真心问她好不好看,十分诚实地道:“我不知道。” 逐胜也不追究,伸手拿了铜镜塞进胸前的衣襟,道:“我去瞧瞧瑶青,你不要跟来了,她一直怕你。” 女子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道:“我早就不是一条蛇了。” 原来这便是化成人形的那条小青蛇,也是后来的玲珑,只是不知怎么,到现在逐胜都没有为她命名。 逐胜道:“也对,你早一年前就已经化了人形了,这倒是我疏忽了。回头我给你想个好名字,省得说起话来你来你去的。” 女子似乎开心了起来,嘴角勾出了一个虚虚的笑,突然察觉地上有窸窸窣窣地轻响,头都没回的拿了根发簪便扔了过去,地上一只肥硕的老鼠被她当场钉死了。 逐胜挑起一边的眉毛道:“到底是没白捡回来,终于不用我自己动手抓老鼠了。你先收拾一下吧,别让它臭在洞里了,我先走了。” 话毕已经风一般冲出了冲天洞。 逐胜一路奔到桃花林边,入口处立着一块大石,上面苍劲有力的刻着“桃花谷”三个大字,下方写着一行小字,逐胜亲笔。 这简直是在给瑶青立威的,试想妖王亲自提笔罩着的地方,谁敢造次? 他摸了摸那块石碑,缓步走向桃花林中。微风拂过花枝簌簌而动,片片花瓣随风翻飞。 一道白色身影在花雨之中翻腾起舞,姿态婀娜,举手投足间尽显千娇百媚。 叶蓁蓁深觉天界的那些人眼界太小了,一个静姝仙子都能如此推崇,若是他们见了瑶青的舞姿和媚态,岂不要疯? 她一舞完毕,轻轻落于地上,伸手攀折了一枝桃花拿在手里辗转摸索,轻轻笑道:“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叶蓁蓁心道:看来小女子春心动矣,只是不知让她动心的又是不是这位逐胜。 叶蓁蓁感觉逐胜的心脏砰砰直跳,那跳动的声音直在耳边萦萦环绕。逐胜不自觉地跟着念了一遍:“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知不知?” 静默良久,他终于走了过去,故作轻松道:“今天心情这么好么?” 瑶青一见是他,立即俯身要拜,被他稳稳托住双手:“说了你不用拜我,怎么就是记不住?” 瑶青安静站在一旁道:“妖王降临怎能不拜?” 逐胜笑道:“罢了,今天做什么了,心情如此好?” 瑶青脸上飞霞:“没做什么,不过去人界走了走。” 逐胜道:“你呀你,带你出去了几次,你就总是往外跑。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他说着把手里的铜镜拿了出来。 瑶青愣在那里,不知接还是不接,逐胜不耐烦地塞到她的手中道:“做什么这么扭捏?是不是重?我帮你送回洞中去。” 两人一前一后想着树林边的山壁走去。 在山壁处有一处石洞,洞口依然立着一块石碑,写着:“桃花洞”三字。看那自己应该也是出自逐胜之手。 此洞不是很大,但是布置的十分温馨,石床上铺陈着崭新的被褥,还在洞顶吊着一方白色的纱帐。石桌石凳上还摆放着人类用的餐具茶具,看来他们经常去人界走一走。 逐胜把铜镜放在石桌上,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浅浅饮了一口,心头又是一阵狂跳。 叶蓁蓁被那心跳扰的也一阵心神不定。 逐胜喝了一杯水把杯子咔哒一声放在了石桌上,道:“瑶青,我想娶一位妖后,你意下如何?” 叶蓁蓁心道:我说这一路心脏狂跳,原来是为了向瑶青求亲。 瑶青怔了怔道:“妖王要娶妖后,实乃最正经不过的一桩事,又何必来问我呢?” 逐胜道:“我” 话没说出口,被瑶青截住了,瑶青道:“ 我也正有件事要请教妖王。” 逐胜立即道:“什么事?你尽管说。” 叶蓁蓁几乎已经断定瑶青要拒绝逐胜了,只见瑶青抿唇不语,似乎在想该怎么说,片刻后字斟句酌地道:“其实我对情爱一事很是懵懂,不知妖王知道爱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吗?” 逐胜道:“这有何不懂的?爱一个人就是要处处时时都对她好,把最好的都给她,不让她受一点委屈。心里无时无刻都想着她,有好玩的东西要想着第一个给她玩,好吃的想着第一个给她吃,想长长久久地跟她在一起,一辈子,不,是几辈子都不分开。”他托腮想了一阵道:“当然,最主要的是绝对不能骗他,差不多就这样了。” 叶蓁蓁心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早早的认识这位神人,妙人,如若早些认识她便早就知道自己的心意了,他说的这桩桩件件的事情与心思,不正是她对归云的所思所想吗? 瑶青点头称是,停了一会儿才道:“多谢妖王指点迷津,那我确确实实是爱上了一个人。” 逐胜当即脸色大变,蹭一下站了起来,又觉得有失妖王风范,怏怏地坐了回去,道:“不知是何人?” 瑶青脸色红红地道:“他叫岚光,是一个凡人的修士。” 咔嚓一声,叶蓁蓁似乎听到了某人的心碎成了渣渣,拼都拼不起来的那种。逐胜仍吊着最后一丝气度道:“哦,很好,哈哈哈哈哈,挺好的,嗯嗯,不错不错,呃,我先回去了。”这真是兴冲冲而来,灰溜溜而去。 逐胜晕头晕脑的回到冲天洞,就看见玲珑坐在逐胜惯常坐的大石上,手里托着个什么东西,在那暗自发呆。 逐胜白着一张脸凑近看了一眼,只看到一个圆滚滚的红丸子在她手中,随口道:“你回去苗疆一趟,就得了这么个宝贝?老拿出来瞅什么?红彤彤的一个肉球,有那么好看?” 玲珑急忙把手背在身后,道:“没什么。”神态十分可疑,但是逐胜现在心神大乱根本无暇顾及她,只道:“我这几天要闭关,你不要打扰我,不对,是谁都不要打扰我。” 叶蓁蓁心道:这玲珑手中拿着的八成就是噬心蛊了,可是逐胜心不在焉根本没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令她也看不真切。 逐胜闷在冲天洞中几天几夜都没出来,但是并不是修炼。他在思考,为什么他先认识了瑶青,却还让她喜欢了别人?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失误,他在想办法弥补这个失误。 叶蓁蓁有些佩服逐胜了,他这种百折不挠的精神着实令人敬佩。 第五十章 心形巨石 逐胜在冲天洞闭关了半月,出洞之后也总是神色厌厌的,不是坐在洞口发呆,就是瘫在树上发呆,口里总是念叨着一句“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么呆了几日还是没有想出补救之法,低头对地上的小青蛇道:“你” 小青蛇正立在树下,抬头仰望着他,神色复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他说话皱眉道:“我有名字了!” 逐胜不解:“什么?” 小青蛇郑重其事一字一句道:“玲珑就是我的名字,不对吗?” 这阵子只顾着情伤,把给她起名这一桩给忘了个干干净净,许是玲珑二字最近念叨太多,被她听了去,就当成自己的名字了,逐胜摸摸鼻子道:“哦,对,你从今往后就叫玲珑了。你在洞中看着,我得出去几日。” 玲珑道:“我也去。” 她态度坚决,一脸不容反驳。逐胜对她执拗的性子太了解了,又觉心中有愧,便答应了。 两人到了人界一座十分繁华的大城,每日专往那些茶水铺子里钻,里面每天都有说书的,讲的都是少爷小姐的情情爱爱。 这么连续听了四五日,逐胜顿感通透了不少。总结经验道:“爱一个人原来不一定是长长久久的和她在一处,而是看着她长长久久的幸福。” 回妖界的时候路过一片海滩,看到了一片雪白的沙滩,洁白无瑕纯净无比,觉得很衬瑶青的那片海滩,便乾坤袖一抖,把沙滩搬走了。等他回到妖界,把那堆雪白的细沙平整的铺好,瑶青终于回来了,手里还牵着一个人。 玲珑当场就火了:“瑶青,你不要太过分,什么人都能进妖界,你把这里当成什么了!” 瑶青自知理亏,急忙便要向逐胜跪拜,被身旁的人拉住带进了怀中。男子道:“是我非要进来看看,若要怪就怪我吧。” 逐胜呆呆的看着她身侧的男人。只见长眉细目,唇角微弯,和瑶青一样也是一身白衣,虽身后背着一把长剑,但看起来还是书生气十足。 瑶青道:“妖王,都是我的错,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带他进来。” 逐胜张了张嘴,确定自己不至于声音发颤才道:“这便是岚光了吧?” 瑶青的脸立时腾起两朵红晕道:“正是,还请妖王恕罪。” 岚光微一抱拳,笑道:“我与瑶青是在人界相识,听闻您也经常去人界走走,应该对凡人十分友好,这才请阿瑶带我进来瞧瞧,考虑不周还望海涵。”他说话不卑不亢,自有一股沉稳从容的气度,瑶青眼光倒是甚好。 逐胜道:“不妨事,只是妖界精怪多,不似你们人界处处热闹处处平安,还是不要随意乱跑为好。” 岚光笑道:“妖王果然通情达理,多谢。” 瑶青低头不敢看他,玲珑气得呵斥呵斥喘着气,一听逐胜是个不追究的意思,当场就跺脚走人了。 逐胜道:“失礼了,我还有事先行一步,晚上危险,还是不要留在妖界的好。” 岚光十分配合地道:“一会儿便离开。” 逐胜走出老远回头再看,两人手牵着手踩在那片白沙上,就像踩在他的心头,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才能体会了。 逐胜又萎靡了几日,就开始打磨海边的那块巨大的峭壁,他想把它打磨成心形,送给瑶青表白,做最后一次努力。 他在峭壁上跳来跳去的打磨尖石,玲珑就站在一旁时刻警戒着下方,以防岚光再次闯入妖界。 不过岚光也十分知道分寸,来过一次就再没有出现了,只是瑶青几乎不在妖界出现了。两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应该是躲在人界逍遥自在。 一连过了将近三月,心形石才算打磨完了。叶蓁蓁终于瞧见了完整的一颗心。通体红透,表面光滑莹润,只不过真的很土,像瑶青那样的人不一定会喜欢这个。废了这么多功夫打磨的石头被归云一剑就劈了,难怪他会暴跳如雷。 逐胜做完了这些就在洞边种了两棵紫藤树,边浇水边道:“这也叫爱情树,种了这树就能保你爱情顺遂。” 玲珑道:“这两棵树能代表什么?” 逐胜转头看她道:“虽然这个有点玄幻,但是还是都试试为好吧,希望我与瑶青能有个好结果。” 玲珑脸色紧绷,有些不耐的神色,终于她像是再也不愿忍耐似的,开口道:“不对,应该是我和你才对。” 逐胜明显的身形一僵,道:“你瞎说什么?” 玲珑这人果然大胆又直白,直接道:“我们一起住在这个洞中,洞口的树自然代表我们,那瑶青已经移情别恋,你为什么不能放弃她来 喜欢我?我比她更喜欢你。” 逐胜吓得连连后退,他竟不知道这玲珑什么时候对他起了这种心思,忙劝解道:“你还是个小孩子,不懂” 玲珑道:“不懂你就教我,我跟在你身边的时候,瑶青才刚刚化成人形,我应该比她大一些吧。” 逐胜一噎,不知如何说了,停了停才道:“你那是只是因我救了你,而生出的感激之情。” 玲珑道:“我确定我喜欢你,不是感激没有其他,就是喜欢你,你若今天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你给我时间,我总会让你喜欢我的。” 逐胜知道她的倔劲儿又上来了,不知做何反应,突然伸手按在太阳穴上停了片刻道:“哎呀,独阴找我有些事,我得去找他一趟,你把这边的水也浇了,我过几天再回来。” 玲珑道:“我等你!” 逐胜跑的更快了,她那语气就像在说“我绝不放过你”似的。 叶蓁蓁心道:这逐胜老骂自己迟钝,其实他也挺迟钝的,玲珑跟在她身边这么久,他竟没瞧出对方的心意。 叶蓁蓁随着逐胜出了妖界,一路向西飞行,穿越了乌川国的边界,来到一处大河旁。 河中白浪翻腾浪涛滚滚,河水应当极深河面泛着隐隐的黑灰色。这里应该是就乌川国的乌川河了。 逐胜一路狂奔至此,才一屁股坐在河边的绿草地上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气。 “胜兄,这是怎么了?” 叶蓁蓁随着逐胜一同回头望去,看到身后走来一人。他身穿一身黑衣,头发高高的束起,那双透着寒光的眼睛即便笑着也是锋芒毕露,不是鬼王独阴又是何人? 他走到近前伸出一只手来,逐胜长叹一声拉住了,就势站了起来,无奈道:“别提了,一言难尽。” 叶蓁蓁却是被那冷冰冰的手拉的汗毛倒竖。 独阴笑道:“我倒没看过你如此模样,怎么千里传音给我,却又不提了?还以为你有话要说呢。” 逐胜道:“哎,玲珑那小丫头长大了。” 独:“长大了不好吗?” 逐胜摇头叹气道:“就是长大了才不好,她,她竟然” 逐胜难以启齿,独阴代他道:“喜欢你?” 逐胜双目圆睁,极为吃惊:“你怎么知道?” 独阴哈哈一阵大笑:“这不是人之常情吗?与救了自己性命的人每日朝夕相处,难免生出几分依恋。” 逐胜夸赞道:“到底是做过人的了解人性,让你一猜就中。” 独阴拍了拍他的肩道:“这有什么?喜欢就留下,不喜欢就赶出去,多么简单,何来烦恼?” 逐胜道:“哎,要是能如此简单粗暴就好办了。”可偏偏对着玲珑是爱也爱不起来,凶也凶不起来,这真是 第五十一章 三界之主对战小舟山 两人又絮絮叨叨聊了片刻,便一起去了一处小镇,找了个酒馆喝起酒来了。 逐胜心事重重,几杯下肚又是一堆抱怨。两人一个妖界妖王,一个鬼界鬼王,倒是十分投缘相谈甚欢。一个一味抱怨情路不顺,一个一直安慰姻缘天定,不可强求云云。 独阴此人好像十分善于伪装,叶蓁蓁细心观察半晌,也没瞧出他到底是虚情假意还是真情实感。 叶蓁蓁看着面前的独阴,突然感觉眼睛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了。大概是逐胜喝多了,这是他的记忆,他看不清楚,她又怎会瞧真切呢? 逐胜被独阴背去了房间休息。独阴又在他背上拍了拍道:“你呀你,回头我倒要去瞧瞧那个瑶青到底是如何绝色,竟把你迷成这副模样。” 叶蓁蓁随着逐胜也沉沉的进入了梦想。 逐胜还未完全清醒就被人拉了起来:“胜兄,胜兄,快起来,昨日你心情不好,今天总能陪我一起比划比划了吧。” 叶蓁蓁睁开眼睛就看到独阴近在咫尺的脸,他双手握着她的胳膊,不对应该是逐胜的胳膊,两眼闪着光:“快起来,我都准备好了。” 逐胜终于清醒了,拍着脑袋道:“今次赌什么?”两人比试切磋每次都会设立一个筹码,比如:一匹良驹,一块造剑的原铁诸如此类。 独:“我新得了一块造剑的玄铁,极为罕有,就赌这个吧。” 逐胜双眼微亮道:“甚好,正好玲珑还没有自己的剑。” 独阴啊了一声:“你不是不喜欢她吗?干嘛把这么好的东西送给她?” 逐胜道:“这可不同。” 独阴却分不出有何不同了,倒也没有继续纠结,两人出了小镇选了少人人际的小舟山比试了起来。 初来小舟山叶蓁蓁便心里咯噔一下,这小舟山上有一段流传甚远的故事,那便是三界之主会战于此。不过现在也无暇顾及那一段事情了,因为叶蓁蓁见识到了一代鬼王的武器。 书中有记载,独阴武器名为烈火链,初级形态就是一根带刺的铁链,注入灵力便能燃起地狱之火。这地狱之火,擦到一星半点就会令人全身浴火,而且一般的水根本无法熄灭。 逐胜用的就是一把通体黑沉的重剑,两样武器一刚一揉,交战中火花四溅。 两人正打到精彩处,突然天边传来一阵雷声滚滚,一道金光透过云层撒下来,一辆金车滚滚落下停在半空。车上坐着一位黑须及胸,浑身金灿灿的老头。此人剑眉倒竖细目微眯,看上去颇有威严。 叶蓁蓁一阵热血沸腾,心道:来了来了,果然是这一段! 两方刚打一个照面,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咔嚓一道天雷便劈了下来,整座小舟山都照得一片雪亮。逐胜与独阴急忙分开向后躲避,就听雷声轰鸣中,一个声音不怒自威道:“我儿溯光何在?” 此人周身金光闪闪,金车银马而至,逐胜与独阴均是一怔。 独:“阁下莫不就是天君?” 逐胜笑了一声道:“阁下找儿子找到我们这里来,倒是稀奇了。” 老天君道:“速速交出我儿,我可网开一面留你们一条性命。” 他虽是天界之主,但其他两人也不是等闲之辈,闻言都是脸色一变。 逐胜怒冲冲道:“找儿子回你们天界去,我们不知道!” 独阴却是恶狠狠地笑了笑,道:“欺人太甚!” 老天君也是个暴脾气的,根本没听完两人的废话,又一道天雷便压了下来。几个天将手持九尺长刀一拥而下,与二人动起手来。 叶蓁蓁眼前一片刀光剑影,心道:这真是奇怪了,为何老天君会向他们要儿子?难道是独阴抓了老天君的儿子,拉逐胜下水? 这种猜测极有可能,听闻独阴此人野心极重,保不准就是他故意制造麻烦,借此搅乱三界秩序,好从中混水摸鱼。 叶蓁蓁正觉摸到了一丝头绪,突然一串熊熊蓝火冲着她的面门扑来,不对,是冲着逐胜的面门而来的。此物正是燃起地狱之火的烈火链。 逐胜却丝毫不惧,不避不躲只专心应对面前的敌人,只见那烈火链突然来了个急转弯,冲着逐胜身后冲去。逐胜身后的一名天将登时燃起一阵熊熊大火,痛叫不止倒在了地上。 逐胜边打边道:“多谢鬼王殿下!”扬手斩出一道长长的剑虹,也为独阴扫掉了一个敌人。 独阴笑了一声道:“多谢妖王殿下!” 两人具是放声大笑起来,他们并肩作战,真的像是最好的兄弟一般。 一个时辰以后,几名天将均已倒在了 血泊之中。两人满头满脸都沾满了鲜血,背靠背站在一起,瞪着半空中的金车,莫名给人一种面容狰狞地狱修罗般的感觉。 老天君终于从金车中站了起来。他的手中拿着一把金色的长剑,剑身金光闪闪看起来极有分量。 他抖了抖手中长剑道:“流金已数百年未有出鞘过了,看来今天又要尝尝鲜血的味道了。” 逐胜低声道:“他到底发什么疯?是想发动三界开战吗?” 独:“这我可不知,我只知道不想死那就得小心点了。” 两句话刚刚说完,老天君手里的流金已经一剑斩了过来,小舟山登时被劈开了一道深壑。 叶蓁蓁只觉叹为观止。 三界之主对战小舟山,这一段好多异闻录c记事录里都有提过,但都是对打斗场面大加描述赞赏,至于为何而战却是诸多猜测最后不了了知。 其中争夺地盘的说法流传最广,有一个十分夸张的猜测,说是三人为了争夺一位貌美的女子,而大打出手。却没想到,这是“爸爸寻子”引发的一场血战。这一战也是老天君身死的一大原因。 叶蓁蓁面前时而花火四溅,时而血沫横飞,根本睁不开眼睛。她记起自己义正言辞的教导那一群小道童时说的话,现在脸颊微微有些热。对逐胜也生出了一种深深的敬佩之情。 三人从早上一直打到了日落西山。 独阴终于找准了一个机会将流金剑死死缠住。逐胜趁机双手齐出,一手挥动的是他的佩剑随心,一手发出的是一连串灵力暴击。 老天君当时懵了一懵,眼中全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他完全没有想到,一只狐妖竟然可以做到妖灵双休的境界。 就是这微微的一懵,逐胜一剑刺进了老天君的腹部。 战斗终于结束了,老天君身负重伤,逐胜和独阴也没讨到什么便宜。逐胜断了一条胳膊,被流金划了四五剑。独阴断了一条腿,被老天君一剑穿身。 老天君躺在地上仍是暴跳如雷,吼道:“把我儿子还给我,还给我!” 两人确实谁都没有理会他,相互搀扶着向山下行去。 叶蓁蓁心知,逐胜一定受伤极重,因为连她都有一种濒临死亡的寒意。他仍吊着一口气,打了一道灵力注进了独阴的体内。 独阴身形一僵,挣了挣没挣开,抽着气道:“今次又是你赢了。” 逐胜道:“是你赢了,你被他刺了一剑,我被他划了四五剑,还是你更厉害些。” 独阴笑了一声道:“就是你赢了,不要再辩了,回头我就把那块玄铁给你送去。还有,你要是再叫我什么殿下,我就跟你翻脸。”他话一说完就身体一沉晕了过去。 叶蓁蓁不觉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没想到两人的感情竟然如此好。 第五十二章 桃花妖未婚先孕 两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回的妖界,玲珑看着血水里泡出来的两人一时手忙脚乱。洞外人手倒是不少,但都是些笨手笨脚帮不上忙的,只会一味的吵吵报仇,呼呼喝喝烦人至极。逐胜浑身都疼,咬牙喝止,派人去找瑶青过来帮忙。 还好瑶青最近几天都在妖界,一传唤便匆匆赶来了。看到如此狼狈的两人也是大吃一惊。 等玲珑与瑶青把受伤的两人收拾好,才总算微微歇了口气。 逐胜一双眼睛一直在瑶青脸上打转,看得玲珑一阵窝火,帕子一丢出去了。 瑶青俯身看着躺在床上尚算清醒的逐胜道:“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逐胜摇头,他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道:“你看到我在桃花谷刻的大石了吗?” 瑶青略略点头算是回答,想也知道,那么一大块峭壁屹立在家门口,谁能看不见? 逐胜道:“最近你没去见那个岚光吗?怎的今天会在此处?” 瑶青脸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只道:“我最近都不会出去了,你好好休息。” 逐胜由衷的觉得这个伤受的太是时候了,太好了。这真是一个表白的大好时机,奈何受伤頗重,失血过多,不知不觉面带笑容沉沉睡去了。 一觉醒来,已是三天之后。 玲珑趴在石桌上睡的正香。逐胜翻身爬起,胳膊不小心被碰了一下,疼得呲牙咧嘴。玲珑即刻便醒来,两眼还不甚清明便匆匆走了过来,边去扶他边道:“你怎么样了?磕到哪里了?你就不能老实点吗?” 逐胜摇头道:“没事没事,独阴呢?” 玲珑愣了愣,他醒来第一件事竟然不是找瑶青,这算不算好事?磕磕巴巴道:“在外面,他昨夜就醒了。” 逐胜蹬上靴子就走了出去。到了洞口不觉一怔,瑶青正提着一个巨大的喷壶,在给那两棵尚且瘦弱的紫藤树浇水。 独阴坐在一旁的大石上正默默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逐胜走到洞外咳了两声独阴才回过头来,笑道:“你终于醒了,这一项可是我赢了。” 逐胜道:“你这人,不想想我为你输送了多少灵力,不然你能这么快醒?”两人经常切磋,逐胜从来不在乎输赢,赢了哈哈一笑,输了也是哈哈一笑,今天倒有点一争高下,不肯认输的感觉了。 独阴看了一眼瑶青,道:“瑶青,你瞧你们妖王,当着你的面逞强呢。” 瑶青笑了一声,道:“你这话不对,我们妖王自来都是很强的。” 逐胜十分得意的哼了一声。 逐胜和独阴二人,就这么在妖界养伤。有时下下棋,斗斗嘴,瑶青和玲珑每天伺候左右,除了玲珑偶尔拿眼刀射他,说话夹枪带棒,日子过得倒也快活。逐胜都有点不想好起来了。独阴时常笑他:“你等着,等我哪天修炼超越你了,每天都打的你起不了床。” 一月后,两人伤势基本痊愈,瑶青便不再来冲天洞照顾了。独阴又住了两日也要回去。两人都对小舟山一战,颇为在意,但一月下来天界也没什么大的动作,应该也是不想三界就此开战,但为防天界下黑手,两人一番商议还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防万一。 逐胜把妖界的各个角落都巡视了一遍,薄弱环节该增派人手的也都增派了人手,群妖对天界暗下黑手率先挑衅的事情都气愤不已,吵吵着报仇雪恨以眼还眼什么的,逐胜每走一个地方都要好生安抚一顿。妖界扫了一圈便又一月过去了。 公事办完了,该办私事了。 一回来他便跑去了桃花谷找瑶青,找了一圈没见到人,正准备离开,忽然又想去心形石瞧瞧,没想到在心形石下面看到了瑶青,她正坐在一块礁石上发呆。 逐胜当即心里一阵雀跃,想是瑶青经过一番比对,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好处,这便欢欣雀跃地往那边奔去。 走近了才看见瑶青正泪流满面黯然神伤,逐胜脚步一顿,想起最近岚光都没来过,瑶青也没有出过妖界,心里猜测肯定是岚光那王八羔子对不起瑶青了,登时火冒三丈:“瑶青,你怎么哭了?是不是那小子欺负你?” 瑶青立即抹了脸上的泪珠,忙道:“没有,我没事。” 逐胜道:“没事你哭什么?你不说我这就去找岚光那小子问清楚。” 瑶青赶忙站起来扯住了他的袖子,一脸未干的泪痕,看的逐胜心里更窝火,但更要命的是她一站起来,那圆滚滚的肚子露出来了。 逐胜双目大睁,仿佛被人定住了。叶蓁蓁也是大为吃惊,这瑶青竟有了身孕。孩子八九不离十是岚光的了。 许久逐胜才调起一边眉毛, 道:“孩子是他的?”虽然已经极力克制,但声音还是不由得发颤。 瑶青终于点了点头,又道:“他不知我有了身孕。” 逐胜双拳紧握,骨节咔咔作响:“那他呢,他去了何处?” 瑶青道:“我与他已经再无瓜葛了,你也不必去找他。” 叶蓁蓁大致也能理解瑶青为什么会这么说,可是逐胜又怎么可以忍受呢?他回去就派了一批手下,去人界搜查岚光这个人,足足找了两月有余,也没有找到。 一个大活人竟然人间蒸发了,莫不是已经死了?他又与独阴联络,让他在鬼界找一找看看是否有这个人。为此独阴也经常跑到妖界来与逐胜商议,竟是上天入地也要找到此人才罢休。 叶蓁蓁心道:你们自然是找不到了,岚光他安安稳稳的在天界待着呢,任凭你们把妖界鬼界翻过来,也是找不到的。岚光此人,其他方面不知道如何,不做评价,但单看这感情上,叶蓁蓁对逐胜的观感更好些。 就这么鸡飞狗跳的过了两个月。逐胜终于放弃了,找不到更好,谁稀罕他回来给孩子做爹?他想通这一节,便去找瑶青商量,说要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做爹,以后瑶青就是妖界的妖后。 至于岚光,就当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反正他本来就是要娶她做妖后的。瑶青愣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逐胜心里又着急又激动,见瑶青不语就当她默认了,说了句“回去准备婚事,不日完婚。”就逃也似的冲了出去。 叶蓁蓁心道:这个亲恐怕结不成。 果然,大婚前两天瑶青跑了,不知去向。逐胜又惊又急,惊的是她为何这个时候还不接受他,急的是她一个人挺着个即将临盆的大肚子不知道能去哪里?派了无数人在人界妖界各处搜寻,却都找不到。 就在这个时候,老天君仙逝的消息震惊了三界。 第五十三章 决战桃花谷 看来这次梁子结大了,独阴立即赶来妖界与逐胜商议。逐胜一时不能相信,独阴当时一剑穿身还断了一条腿,如今已是活蹦乱跳,连个疤痕都没留下,他一个天界之主,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一剑就给了解了?当真不可思议! 独阴却道:“不管是不是咱们一剑杀了他,但是我们确实捅了他一剑,如若天界要追究起来,三界必定开战。” 逐胜道:“明明是他先来找我们晦气,反倒是我们的不是了?”但说归说,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逐胜过得有些分身乏术,他一边派人四处寻找瑶青,一边着手准备应战,每天都是焦头烂额。 突然一日,他收到了一封信。此信被一箭钉在冲天洞口。送信之人必定灵力深厚。 信封由火漆密封无名无姓,但逐胜看了却脸色大变,因为那信封的边角上有一朵桃花印记。 叶蓁蓁感觉逐胜的心脏犹如擂鼓狂跳不止,他提了随心剑裁开火漆,信中写到:“瑶青在人界清月湖桃花谷。明日午时你一人前来,否则她必死无疑。” 逐胜当即心头火起,把那信揉成一团死死握在手里,待冷静过后,那信便被他随手一仍抛在了角落。 当天夜里逐胜做了两件事,一件是交代玲珑守好妖界,若有异动先要保住自己。另一件便是去了一趟鬼界找独阴。把收到的信和自己单刀赴会的打算一一说了。 独阴很不理解,道:“为何独自一人前去?即便那帮小妖怪不愿前去,还有我” 逐胜伸手按在他的肩上解释道:“原因有二,一个这完全是我与瑶青的私事,我再怎么说也是一界之主,此时外出处理私事其实并不妥当,我自己的死活不打紧,不能让别人跟着受累。再一个,你我二人必得留下一人照顾那帮小的,我只信得过你了,玲珑还年幼恐不能独当一面。” 独阴无话可说了,微一点头道:“小心。” 逐胜接着道:“我实在担心瑶青安危。若是她有什么不测或是已经我怕我会失去理智,说不得需要你给我收尸呢?到时候还望鬼王殿下” 他话没有说完,便被独阴打断,他道:“我等你回来。” 逐胜朗笑数声,转身腾云而去。 叶蓁蓁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逐胜此人真是疯子! 逐胜确实知道清月湖这个地方,但是此地有个桃花谷倒是没有听说。他一路疾行至此,就见清月湖边,桃花朵朵盛开煞是好看,和妖界桃花谷的几乎别无二致。只是这里并没有桃花洞,只有一座十分简单的小木屋,立在桃林边缘,与湖相临。 逐胜不由得呆了。现在并不是桃花盛开的季节,那桃花却盛开的极为美丽,这定然是瑶青所为了。 想来,那些不在妖界的日子,瑶青就是和岚光在此双宿双栖。那木屋里定然有许多她的东西和回忆。他立即长袖一抖把那木屋收进了乾坤袖之中。 突然,一根闪着灵光的羽箭破风而来。逐胜没有躲开,抬手打出一片灵光和那羽箭当一声碰在一起。灵光对灵光,一阵炫目白光立时在空中炸裂。逐胜迎风飞扬而至,竟像是从灵光之中蹦出来似的。 下方一个冷冷的声音道:“百闻不如一见,妖灵双修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下方双手负于身后,一身白衣随风飒飒飞舞的人,正是岚光。在他身后有两名青年。 左边的青年眼睛十分大,大的有些突兀好像一条金鱼,满面红光唇线紧抿,身后背着一柄长剑,一手提着一把沉甸甸的弓,一手握着一根灵力汇聚而成的羽箭,似乎随时准备再射一箭。右边的一人手持一把银色长刀,横眉冷对,眼神冷利如电光。 叶蓁蓁心道:这定然就是尔修与景之。 逐胜脚一落地,便抽出了随心,扬声道:“瑶青呢?” 岚光却道:“阿瑶被你带走以后至今下落不明,你竟还来问我?” 逐胜双目大睁道:“胡说八道!你骗的瑶青好苦!”新仇旧恨算在一起,逐胜早已忍耐多时,随心剑注满灵光,蓄势待发。 身后的尔修按耐不住,爆了粗口:“我草你奶奶,你与独阴杀害老天君,今天让你血债血偿!” 景之眼现寒芒,长刀在他手中不住嗡鸣震颤。 岚光微微一笑,退后两步,尔修与景之立即飞身越出,与逐胜战做一团。 逐胜怒道:“原来你是天界的人,你这个骗子!” 岚光双手一展,似乎发了一个暗号,尔修景之两人突然对了一掌,这一掌自然不为杀伤,两人借着掌间灵力的冲击,迅速向两边分开退去,紧接着数百羽箭犹如狂风急雨 一般落了下来。 逐胜连忙以灵光结成盾牌抵挡,就是这一刻,尔修又是一箭射出。他剑法卓绝,箭身之上灵流激荡飞舞,呼啸着向逐胜刺去。 逐胜乃妖灵双修,随即便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对着那飞来的箭矢扫过,那箭登时变了方向冲着岚光飞去。 岚光不慌不忙,随手一挥手中已握了一把金灿灿的宝剑,抬手便把箭矢劈成了两段,灵光溃散,消弥无形。 那正是老天君的佩剑——执法。 逐胜怒道:“你究竟是何人?” 岚光抖一抖衣袖笑道:“要打便打,说什么废话。” 尔修冷笑道:“此乃天界二皇子!” 逐胜刚要说话,只见岚光双手一展,又是一阵箭雨落下,这次的箭更多更密,逐胜又连忙结成法盾抵挡,竟然被那急如暴雨的箭矢压的微微弯了腰。 岚光道:“我正是天界的二皇子,今日我要在此结果了你,用我父王的剑为他报仇。” 叶蓁蓁心里急如燎火,但也丝毫没有办法。因为这一段也是有过记载的,逐胜被斩于桃花谷,今次他必死无疑。不知为何,叶蓁蓁心里有些难过。 空中又是一阵箭雨射来,那箭雨一次比一次大,在空中结成遮天的光阵向逐胜射来。 叶蓁蓁不知逐胜是兴奋还是激动,感觉他在微微发抖。箭雨再次打在法盾上,只听头顶传来龟裂的咔咔声响,逐胜已经全力抵挡,但还是没能抵挡住。那头顶结成的法盾,终于被万千箭矢射碎了。 逐胜反应极快,迅速化出了原形,变做一只通体火红的狐狸,尾巴上集满妖力将自己团团裹住。那箭雨落在尾巴上竟是叮当作响,好像与兵器相击一般。 这一阵箭雨激出了逐胜的怒气,他还从来没有被人逼的显出原形过。 叶蓁蓁感觉逐胜体内一阵灵力妖力碰撞,似乎在他体内掀起了一波惊涛骇浪。 正在此时,箭雨终于停了,逐胜还没来得及换回人身,就听空中一阵悉悉索索之声。一条锁链由空中射来,卷了逐胜就收了回去。 独阴杀到了。他将逐胜抱住,往怀中一揣就走,绝不恋战也不多说一句。 叶蓁蓁极为震惊,这独阴竟然如此义气,如此仗义,那三界开战到底是不是他从中作梗呢?难道逐胜死于桃花谷并不是这次? 岚光站在下方,喝了一声:“独阴!” 独阴没理他,飞的更快了。 逐胜道:“你怎么来了?” 独阴抬手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笑了起来:“没想到一界妖王竟然如此柔软可爱。” 可爱个鬼!逐胜险些吐了,激动的乱抓乱挠,独阴立即道:“别闹了,找到瑶青了。” 逐胜马上忘了挣扎,道:“她在哪?” 独:“她就一直躲在妖界,不过躲在北诫山。” 逐胜大为震惊,她一个怀孕的女子竟然去了那么凶险的地方。 两人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妖界,只不过是堂堂正正走的南边的正门,距离桃花谷还有段距离。 一入妖界逐胜便化成了人形,与独阴并肩而行,道:“你还没说你怎么会去找我?” 这便不得不提玲珑了,玲珑打扫洞府时捡到了那封信,这便急急忙忙要赶去救人,正巧碰到独阴。他来送那块铸剑的玄铁,顺便看看逐胜的布防。 玲珑便支支吾吾把早知瑶青在北诫山的事情说了。既然瑶青无事那便没必要让逐胜冒险了,他便立即动身前来阻止。 逐胜听完却是心头火起,道:“她早就知道瑶青在北诫山,为何不告诉我?” 独阴笑道:“她为何要告诉你?瑶青与她来说是情敌,不是吗?” 逐胜噎了噎没吭声了。 进了妖界,叶蓁蓁微微松了口气,但并没松多久。 两人刚刚飞致北诫山,就听身后一阵轰鸣声追来,一把由灵力汇聚的巨型宝剑呼啸而至,急匆匆劈了过来。 两人立即躲避。 逐胜道:“我拖住他,你带瑶青离开。”不管是让她看着自己死,还是看着岚光死,他都不想看到。 独阴的一条锁链在手中滑动,好像一条灵蛇,无悲无喜道:“你怎么这么婆妈,是你要见她的,为何这会儿又要我带她走了?” 逐胜心里后悔不已,刚刚一心想着飞回妖界见一见瑶青,却忘记那岚光原来是来过妖界的,自然知道入口在何处。 一道灵光斩了下来,犹如一根巨大的火石,引燃了大火。熊熊火焰在山上燃烧,不时传出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山中精怪纷纷哀嚎躲避。 逐胜立即挥手招动沉舟湖中的水,那水听从号令应召而起,汇集成雨向着北诫山泼下。 逐胜见火势收敛正准备冲下去找瑶青,却被玲 珑赶到阻止了,瑶青已被她安置在了桃花洞中。 一会儿功夫,岚光已经携着尔修景之二位悍将杀到,几人又是一番激战。 岚光看着文弱但剑法如神,灵力非凡,对逐胜步步紧逼,竟把他渐渐压至桃花谷的上空。 第五十四章 香消玉殒桃花妖 逐胜竟然打不过岚光?这倒是奇怪了。逐胜有几千年的道行,而且他是妖灵双修之体,按理说应该更为厉害才对。 又一次两剑相击,逐胜被剑气死死压到地上,砰一声砸出一个人形坑。 岚光面带柔光,手段却丝毫不软,见逐胜倒地压根没想给他喘息的机会,犹如天外飞剑快速冲去。 那边独阴正与尔修交战,抽空打了一团火过来,但岚光抬手便挥散了,去势丝毫未减。逐胜急忙抬剑抵挡,但恐怕挡不住。 突然,空中飞来另一道白色身影,带起一阵香风扑面,岚光急急收了力道。 耳边铮一声响,逐胜登时睁大了双眼,只见瑶青手持一把长剑,挡住了岚光那把执法的攻势。此剑银光闪烁,看起来就锋利非常,应是天界上好的法器。 岚光脸色微变,退后两步握紧手中宝剑,上下打量着瑶青,道:“你想用我送你的剑来护他吗?” 逐胜摔的胸口闷痛,仍是一跃而起挡在瑶青身前,不知是因为激战还是愤怒,脸色微红。 瑶青脸色很难看,满脸青白之色,看起来十分虚弱,看着岚光嗫嚅道:“我” 岚光道:“阿瑶,我今天要为父报仇,你也要拦我不成?” 瑶青白着一张脸道:“我不能让你杀了他。” 逐胜怒气冲冲对岚光道:“你为何?” 瑶青生怕他对岚光说出孩子或是有负于她之类的话,急忙拉住他的手道:“岚光你走吧,不要再来妖界了。” 岚光难得寒了一张脸,冷冷道:“杀了他便走。” 逐胜顺手一推,瑶青便被送出了老远。 两人又砰砰对拆了几招,突然一阵喊杀声被风吹了过来,是妖界的群妖发觉有天界的人闯进来,跑过来支援了。 逐胜登时脸色大变,急忙发出一个灵力暴击吸引岚光的火力,但岚光反应更快,一个双袖展翅,万千箭雨又如暴雨一般落了下去。 逐胜急忙祭出灵力,铸起一道法盾遮住妖群,但法盾必定有限,妖群如海浪扑来总有顾不到的地方,乱箭之下死伤无数。 逐胜眼看着他们被箭矢刺穿,伏在地上兀自挣扎,溢出鲜血的嘴角还在喊着“保护妖王!” 叶蓁蓁从历史典籍里看到的,都是对岚光独战群雄力斩妖王的赞美,但眼前才是真正的战争,除了力量的展现,更是一场血腥的杀戮。并且她看到的逐胜并不是书中所记载的样子。他在人界闲逛也只是买买东西,逛逛集会,听听戏本子,从来没有恶意抹杀过谁的生命,也从没有做过一件恶事。此次与老天君对战可以说也是身不由己,而且正如逐胜所说的那样,老天君会不会因为一剑就被刺死还有待商榷。可不管她怎么想,她什么也做不了,因为逐胜毕竟还是死了。 此时空中又是一片箭雨飞落,有几个将妖冲出了法盾,一边挥开飞来的箭矢一边向着岚光迎去,纷纷叫喊着:“妖王,我来助你!” 他们动作迅捷无比,逐胜根本阻挡不及,只见空中划出一条金色的弧线,几个将妖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颈间划过一道灵流,低头一瞧,自己的头已经咔哒一声掉在了地上。 逐胜大怒,爆出所有灵力将法盾结的更大,命令道:“谁再出来,逐出妖界。” 下方一片愤愤不平,但没谁敢再踏出法盾。 玲珑被景之逼的节节败退,咬牙道:“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为了一个瑶青,换来的结果!为何你要带她出去?又为什么允许他带旁人进来?你的臣民都要为你而死,你才安心吗?” 逐胜一边撑住法盾,一边迎战岚光,根本无瑕他顾。斜眼看向瑶青,见他脸色惨白毫无血色,身形不住打晃摇摇欲坠,心中难受极了。 又一阵暴雨般的箭矢落下,攻势更猛更凶,逐胜立即回身伸出双手将法盾牢牢顶住。 岚光立即一个飞刺,执法便要冲他的背心刺下。逐胜闭上眼睛,将最后的妖力全部集中在胸口,但想象中的疼痛没有出现。他只觉后背一片温热,血液混杂着桃花香,如水一般喷了他一身。他立即撤手回头,瑶青已经掉了下去。 他急急俯冲而去,终于在她落地之前托住了她。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尔修十分不可置信的看着岚光手里的剑,道:“怎么会这样?” 岚光缓缓落于地上,睥睨的看着逐胜与瑶青:“你这又是何必?” 瑶青心口中剑,血流不止,但这是不对的,瑶青是一只桃花妖,她虽修行千年,但化成人形才刚刚一年有余,她没有厉害的妖力,也不曾练就厉害的剑法,她最大的优势便是无惧伤害 ,再大的伤口都能迅速愈合止血。 逐胜惊慌失措地用手去按她的胸口,但是血仍然流个不停。 岚光也大为吃惊,道:“你把愈合之能给了谁?” 尔修想要冲过去,被独阴拦住。不知是尔修心神不宁,还是独阴真正发了怒,尔修渐渐被打的无招架之力。 逐胜又急又怒道:“我灵力妖力都耗没了,你救救她啊。” 岚光道:“你为何如此?”他手中的执法仍然光彩夺目,丝毫血腥也没留下。 瑶青的血越流越多,浸透了白色的细沙,她咳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才微微倒过了一口气:“一切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把你带入妖界,便不会有今天这一桩事。” 岚光却道:“你为何偏要与我作对?” 瑶青道:“你我身份不同,本不该在一起,若不是你” 岚光冷冷道:“你想说若我早告诉你我是天界二皇子,你便不会与我好了,是吗?”他语气冷的骇人,好像只要瑶青点一下头,他就会对她再挥一剑。 逐胜徒劳的按住那道伤口,泪花翻涌道:“为什么要这样?我救了妖群,便救不了你,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伤口还不好?” 瑶青道:“不要难过,你的选择是对的。岚光,够了,真的够了。我死就好了,你放过他吧,好不好?” 逐胜道:“不,你若能治好瑶青,我甘愿赴死。” 岚光眼中暗潮翻涌,肃然道:“阿瑶,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来我以为你是真正懂我,爱我之人,我看错你了。” 瑶青脸色更难看了,喘息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岚光冷笑:“我早看出你与逐胜勾搭不清。” 逐胜当即大怒,还未开口说话,只见又是数万支箭矢向着妖群砸下,玲珑看着密密麻麻的羽箭在空中划过,不觉惊叫出声:“不!” 逐胜顾不得多想,放下瑶青便扑了出去。 岚光看着伏在地上血流如注的瑶青,道:“你终是负了我的一番心意。罢了,若我继位天君也不能由你一个小小的桃花妖做天后,我们原本就不可能的。” 瑶青呵呵冷笑,突然哇一声吐出一口血,血水之中一颗粉红的妖珠滚了出来。她低头紧紧抓在手里,似嗔似怨道:“原来你从来未曾信过我。若有来生,我希望再不要遇见你。” 妖珠在她手中被捏的粉碎,粉色的气体缓缓向着天空飞去,带起一阵带着浓香的飓风,旋转着向天空飞去,桃花犹如追随主人一般,一朵朵落下枝头随着飓风也向天飞去。 白色的沙滩上留下一大片鲜红的血迹,那沙滩吸饱了血竟哇哇大哭起来,声音和叶蓁蓁初来妖界时相差无几。 逐胜以所有灵力妖力汇聚一体,这次他用自己的身体化成了一道法盾。 此时他在半空之中无法抽身,只能痛苦地叫一声她的名字,随着箭雨射完,他也消失无踪了。 第五十五章 黄粱梦醒 叶蓁蓁猛然惊起,一头冷汗一脸泪痕,终于醒了。逐胜这个回忆真是又长又真,让叶蓁蓁随着他浮浮沉沉好似也死了一次。 逐胜宿在她的灵识之中吸饱了灵力,缓缓从她的天灵穴游出,回到了她枕边的聚灵壶之中休养生息去了。 现在外面正是艳阳高照,她却觉得通体生寒。好一阵子才缓过劲儿来,觉得口干舌燥,呼吸都不甚顺畅。四下一番打量,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苍灵山。她便很自然的喊了一声:“谁在?” 突然想起归云还受着伤,不知她这一睡睡了多久,归云好没好?现在又在哪里? 她急匆匆下床穿鞋,两个小道童已经闻声赶来,见她醒来均是一脸欣喜之色:“叶公子你总算醒了。”来人正是如静c如月二人。 叶蓁蓁已穿好了鞋子,站起身来道:“归云呢?” 如月道:“上仙昨日已经回天界复命了。” 叶蓁蓁道:“昨日?”她竟然睡了两天。 如静道:“上仙顶着责罚在此守了你三天,昨日天界的神官又来催促,这才走了。” 她不是睡了两天而是足足睡了四五天。“那归云怎样?伤都好了吗?” 如月道:“没见上仙受什么伤啊。” 叶蓁蓁心道:看来归云果然很厉害,对付那蝎子精的毒不在话下,心下顿时安定。 她吩咐两人给她备些吃的,就坐在桌前又大致把事情捋了一遍。 看来有时史料记载的东西也未必可靠。书上写到:逐胜c独阴二位用卑鄙手段将老天君斩杀于小舟山。其实并不是,首先他们并没有使什么卑鄙手段,乃是真刀真枪的一场厮杀。 老天君也只是中了一剑,在四五个月后才不幸仙逝。那究竟是两人所杀还是另有隐情,便不得而知了。 史书中从来没有提到过的瑶青,原来并不只是一个传闻。她是真真切切存在过的,并且如传闻一样确实与岚光有一段情史,不过却是以岚光的绝情,桃花妖的自毁妖珠而告终。两人非是生离,而是死别。 逐胜其人更不似书中说的,为祸人间十恶不赦,只是一只一心追求真爱的小狐狸罢了,想到自己曾经杀伤了那么多妖界的精怪,叶蓁蓁不免一顿内疚。 至于独阴这个人深不可测。虽不是表面上看到的那么阴险毒辣,但也绝不是逐胜看到的那么简单友好。 老天君突然杀到小舟山,还有岚光看到他后那一声带着怒气的“独阴”,都不得不让人怀疑在意。 还有桃花谷一战,逐胜与独阴可以联手从老天君手中顺利逃脱,还刺中他一剑,为何会败在比他们晚出生近千年的岚光手中? 岚光的箭雨阵名唤“天罗地网”威名赫赫,但这个阵法需要大量灵力支撑,叶蓁蓁不得不怀疑,他一个修行不足万年的天神,可以无限次的发射那么大规模的箭阵吗? 岚光此人绝非旁人看到的那么温和美好。 正在此时,房门突然两边打开打断了她的思考。 冥心与飞镜同时抢进门来,奈何门口太小,不能容纳两人并行进入,两人肩并肩被夹在门上。 飞镜皱眉道:“你急什么?她是我师妹,关你什么事?” 冥心似乎被噎的有些气恼,但又不知如何反驳,只能以声音压制对方,吼道:“你急什么?我做什么也不关你的事?” 飞镜向来呈不了口舌之快,趁其不备便一把把他推了出去,率先挺近门来。 冥心道:“你这个不” 飞镜道:“不什么?要进来便进来,瞎嚷嚷什么,你当谁怕你不成?” 冥心当场气的握紧了拳头,好像随时要锤死飞镜。 叶蓁蓁扶额,还说把六师兄介绍给冥心认识呢,看来还是算了,到时候三个人吵成一团,想想都头大。 叶蓁蓁道:“你们别吵了,我头疼。” 两人都闭了嘴,飞镜上去摸她的左脉,冥心上去摸她的右脉,诊了片刻,两人互瞪一眼交换位置,继续诊脉。 叶蓁蓁细细打量身边的冥心,觉得这人好心的过分,与她萍水相逢,却陪她在妖界历险,三番两次的帮她,图什么? 她现在于情爱一窍刚刚通透,自以为看透了别人的心意,这个冥心恐怕对她是一见钟情了,但她实在是已经心有所属不好拖着别人,为了防止麻烦,她道:“冥心,你还是不要喜欢我的好,我有喜欢的人了。” 岂料冥心听完脸色都黄了,啪嗒一下扔了她的手,好像她的手臂突然变成了一条毒蛇似的,扔完还不算人还跳出去老大远,一脸见了鬼的 表情道:“你胡说什么?” 叶蓁蓁被他甩的一脸懵,眼睛睁得溜圆,道:“难道不是吗?你若不是喜欢我,为何与我萍水相逢就肯这么帮忙?你之前不是说想尽快赶出妖界,见一见你的父母吗?怎的现在还在此处?” 飞镜附和道:“就是就是,你为什么还不离去?” 冥心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个“我”字,竟不知如何应答。 叶蓁蓁看看飞镜看看冥心,右手成拳在左掌啪地一击,恍然大悟道:“莫非你也有一个妹子,和我差不多大?” 冥心似乎缓了缓脸色。 飞镜已经笃定地道:“原来如此,你竟也有一位枉死的妹子。”心中立时生出了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不免为之前与冥心针锋相对有些歉疚,但也不好这么直白的道歉,只道:“你怎么不早说?” 冥心见事已至此,无奈道:“差不多就是这样,我看你没什么事情,好的很,我先走了。” 说完就跑出了房间。 叶蓁蓁道:“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但也是一个好人。” 飞镜不敢苟同,哼道:“马马虎虎。” 两人又聊了几句,把话题又扯到了逐胜身上。 飞镜道:“你带回来的那个瓶子,归云说是聚灵壶,里面有逐胜的魂魄,此话当真吗?” 叶蓁蓁道:“的确如此,不过此话万不可对旁人说起,天界那边也要瞒一瞒。” 飞镜斜眼看她:“你和话怎么和那个冥心如出一辙?你们只不过刚刚认识,竟有这样的默契。” 叶蓁蓁闻到了一股十分浓郁的醋味,笑道:“四师兄放心,我还只是你一个人的小妹,放心吧。” 飞镜果然笑了起来。 如月正好端了碗清粥过来,叶蓁蓁已经久未进食,端起碗来几口便给喝光了。 飞镜道:“你不是辟谷了吗?” 叶蓁蓁砸吧砸吧嘴里的清香道:“这你就不懂了,对于我们来说吃不应该只是为了饱腹,应该是为了享受,懂吗?” 飞镜自然不懂,连连摇头。 窗外传来一声轻笑,叶蓁蓁立即跳了起来,归云已经回来了。 第五十六章 夜探归云 归云仍是一身素白的长袍,只是因为要去面见天君,白衣上绣着一圈淡青色云纹,腰间配了一块白色玉佩,看起来更为庄重。 他绕过窗前那株雪松来到门前,叶蓁蓁道:“你回来的真是太及时了,我这刚刚才醒来没多久。” 归云依旧神色淡淡,走到她跟前一言不发搭住了她的脉。 叶蓁蓁心道:为何每个人见到她都要请脉?这可真是太诡异了。 她抬头瞧着归云,他的脸色好了很多,眼帘轻垂,嘴角即使不笑也会轻轻勾起,唇色是极淡的粉红色,莫名有种引人犯罪之感。 不知他的伤倒是好了没有,想至此叶蓁蓁伸手也搭在他的脉上,手指所触一片光滑柔软,脉搏笃笃颤动。归云手指一颤倒是没有躲开,不过她一向都是醉心剑术,不曾学过诊脉治病,自然也诊不出什么?只知道这脉跳得有些快了。 她细细摸索一阵又抬头去看归云,后者仍然一脸淡漠,和心跳笃笃之声截然相反。叶蓁蓁心头突然冒出了“面冷心热”一词,又觉得“假正经”似乎更合衬。 飞镜本来就知道她不会诊什么脉,现在又见她笑得一脸猥琐,忍不住嫌弃道:“你诊出什么了?” 叶蓁蓁不理他,继续偷瞄归云,他的耳朵果然又红了,逗趣兴致更浓,笑道:“归云,你有喜了。” 归云仍是八风不动的做派,只是脖子微微透出一丝粉红。飞镜却是十分不客气的喷了一口气,道:“你真能胡说八道。” 归云终于把她的手松开了,无奈道:“别闹了。” 叶蓁蓁见好就收,敛了神色开始说正经事。 “不知天君对妖界之事有什么示下?”刚刚在逐胜的记忆之中,看到了和书中不一样的岚光。现在她的心情还有点复杂,但是当着四师兄不好明说什么,他这个人太直白,藏不住事,万一又给他招来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归云把天君的意思捡重点说了。玲珑已被收压进天牢,至于逐胜的事归云没说,也没让空濛和凝风提,玲珑当然也不会主动提及。 其他主要还是命他调查两件事,其一是北诫山中不该出现的阴兵,他们在北诫山做什么?那些似鬼似妖的怪物又是怎么回事?其二便是灵王。此人神秘莫测,许多事都与他有关,不知到底是何来头? 叶蓁蓁点头称是,心道:逐胜那段记忆的震慑力太大,竟让她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未来之事一定比过去之事更为重要,至于自己对逐胜几人的判断,还是等夜间四师兄不在之时再与归云说吧。 叶蓁蓁巴望了许久才终于等到月上树梢,换下扎眼的浅色衣服就蹑手蹑脚的出了房门。 半夜爬墙这种事情,她是听过的。不过在八师兄的戏本子里爬墙的都是男子。他们趁着三更半夜翻过院墙,与自己心仪的女子在花园中幽会,诉诉衷肠。 偷偷去爬男子的墙头,还不让对方知道,还想借机揩点油水的,她估计是历史上的第一人。 既然是第一人那自然是没什么经验的。她刚刚出门不久转过一个廊角,心里念叨着为何四师兄要把她和归云的房间隔开这么远,一抬头看到了如冰。他似乎刚刚从山下回来,风尘仆仆,满脸疲惫。她刚想溜走,就被如冰叫住了。 叶蓁蓁转头呵呵一笑道:“这么晚你也出来赏月啊?” 一条弯弯的细线悬于夜空之上,如冰没瞧出什么可赏之处,但还是稀里糊涂点了个头,道:“叶公姑娘,你这是要去找归云上仙?” 叶蓁蓁斩扇一摇,哈哈笑道:“是啊,好巧,有些事还需商议。” 如冰叹道:“你果然看了。” 叶蓁蓁扇子一收道:“看了什么?” 如冰道:“如月他们给你的戏本子啊?不然你怎会突然开窍,睡梦中还死死拉着上仙的手不放,三天,正正三天归云上仙,几乎连个姿势都没换。第四天天界又派人来催,我们才生生掰开” “打住!”叶蓁蓁扇子扇的飞起,吹的头发一派飞扬,道:“胡说什么?睡梦之中知道什么?我梦到溺水了,还以为抓着根浮木呢,自然不肯松开。”打死她,她也想不到,归云守了她三天是这么守的,分是那样分的。 如冰又道:“你就在水里溺了五天?” 叶蓁蓁怒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和师叔说话?半点规矩也没有,回头我要跟你师父告状,这么大晚上的才从山下回来,成何体统?你们都没有宵禁的吗?” 如冰道:“是师父命我下山” 叶蓁蓁道:“回头我连你师父一起骂,什么时辰了还下山?” 如冰自然知道师父对这 个小师妹又多疼爱,自己哪里敢招惹,连忙蔫头耷脑地认了错,得了叶蓁蓁许可才低头离去。 走了没两步又被叫住。 叶蓁蓁道:“你刚刚说什么戏本子?怎的我看了还能开窍?开什么窍?” 如冰心叫不好,原来她还没看啊,连忙道:“我刚刚说了吗?好像是如月之前给你的戏本子,你不是喜欢看吗?回去这么久竟然都没顾得着看,哈哈哈哈”一咬牙昧着良心道:“真是日理万机啊。” 叶蓁蓁折扇一展,一派潇洒道:“嗯,自然是太忙了,没顾上看,你且退下吧,碰到我的事不要和别人提起。” 如冰连忙应是,飞也似的跑了。 被如冰这么一搅和,叶蓁蓁逗趣的心思都淡了几分。 等到了归云门前,却见屋内亮着烛火,心下更是无趣,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敲门进去。蹲在窗下屏息静听了许久,屋内一点动静也没有,她扒开一条窗户缝向里一望,归云竟然已经睡着了。 她把扇子往脖子后面一插,隐住身形轻轻推开了窗。归云仰面朝上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双腿伸的笔直。走近了再看,头发也一丝不苟的全都平铺在脑后。那闭起的眼睑不十分浓密,但睫毛十分卷翘,有几根都挨到了上眼皮。 叶蓁蓁心道:这哪里是睡觉啊,根本就是挺尸。正常人这样能睡着才怪。归云却是呼吸均匀似乎睡得极沉。 她的目光慢慢从眼睑移到了唇上。那唇薄厚适中,粉嫩嫩的,她回忆起自己在幻境中的样子,那嘴唇好像水蜜桃一般,好像等着人去咬上一口。 现在四下无人,她又隐了身,悄悄把上次想做没做成的事情给做了,似乎也可以吧? 她悄悄屏住呼吸舔了舔嘴唇,慢慢向归云的脸挪去。不知道归云的嘴唇会不会像水蜜桃那样好吃? 第五十七章 登徒浪子 叶蓁蓁的心跳越来越快,几乎快要冲破胸腔。咚咚咚咚,似乎就响在耳边。她的额上不知怎么冒出一层冷汗。随着两人越来越近,心跳也越来越快。突然她觉得一阵闷痛袭来,那痛就像是心上生出了一根绳子,将她的心整个五花大绑了起来,想动动不得,想跳也跳不了,好像刚刚欢快的脚步是他们最后的丧钟。 叶蓁蓁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忽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灵流缓缓顺着脉搏注入,又气势汹涌的流向心脏,叶蓁蓁登时呼出一大口气来,得救了。 归云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之色,微微愠怒道:“你刚刚想做什么?” 叶蓁蓁根本不晓得自己的隐身是什么时候解开的,可能就是刚刚强忍疼痛的时候,现下面对面看着归云,忍不住脸红扭捏起来:“没没想做什么,我本来是想找你说点事情,对,就是有重要的事情和你说,且不能让四师兄听到,所以才这个时候来麻烦你。” 越说到后面越觉得理直气壮。本来嘛,她根本就是为了逐胜的事情来的,揩油只是顺带手的事儿,既然没占到什么便宜,那还怕什么,登时挺直了腰板道:“你还抓着我作甚?” 归云脸色微微缓和,松开了手道:“你心” 叶蓁蓁立即道:“啊,无事,只不过略微跳的快了,哈哈哈哈,偶尔是会这样。”心道:自己中了噬心蛊的事情还是不要让归云知道了,省得他担心。待她自己解决了这个麻烦,再与他说也不迟。 归云起身下床,在桌边倒了一杯水递给叶蓁蓁道:“什么事,说吧。” 叶蓁蓁立即正色,喝了口水润了润喉,便把随着逐胜的记忆在梦中所见所感一一说了。最后忍不住评价道:“历史典籍这种东西真是未定是事实,全是史官胡乱记下的。其实想想也是,他们又不是当事人,也不是亲眼得见,自然记录的不尽不实。” 归云的神色有些复杂,但还是先认同了叶蓁蓁的观点,道:“确实如此,毕竟历史总是由最后胜利的人来撰写的,死人是不能做这些的,但”他顿了顿才继续道:“你有没有想过,逐胜或许在骗你。” 毕竟叶蓁蓁是在梦中见到的逐胜的回忆,是梦就会被人侵入,有人浸入就有可能被篡改。对于逐胜那样妖灵双修的一代妖王来说,入梦改一改旁人的记忆绝对不是难事? 叶蓁蓁愣了许久,又回忆了一番逐胜的样子和作为,才道:“我倒没想到此种可能。”又顿了顿才道:“也未可知。” 归云道:“因你口中的天君,与我所知的天君出入颇大,我们还需观察确认,万不可听信一面之词。” 叶蓁蓁点头道:“我明白了,还好我想到第一个和你商量,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归云眼眸低垂,看不出在想什么,但嘴角明显的弯了起来,似乎在笑。 叶蓁蓁定定看着,回忆起刚刚的闷痛,突然领会了玲珑所说“看不到你痛,看到了也痛”的意思。 看不到心里牵肠挂肚的痛,看到了却不能亲近,抓耳挠腮的痛。这真是好恶毒的蛊毒,即便拼着一死,也不能亲一口自己所爱之人,真是可恶。 归云看她一脸扼腕,却全然不知是因为没有从自己身上揩到油水,劝解道:“你还年轻,世间事还是不要只看表面的好。” 叶蓁蓁立即回神道:“我知道了,还有一事。在妖界,瑾萱说你有破国杀母之仇,你可否相告?”这件事她真的太在意了,几经思索还是问了出来。因她觉得自己既然喜欢归云,想跟他长长久久的在一起,那必定是要了解他的过去c习惯c脾性c爱好,诸如此类,怎能连如此大仇都不知晓呢? 归云也没有隐瞒的意思,坦白道:“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不过你既然想知道,那我告诉你也没什么,你可知如今的冀州国之前是何地?” 叶蓁蓁略思索道:“这个夫子是教过我们的,冀州国原来是夏州国,后来被炎姓给推翻了,难道?” 归云摇头笑了起来,自嘲一般道:“说来惭愧,我便是那夏州国最后一位君主。” 叶蓁蓁登时吓了一跳,归云竟然是夏州国最后一位君主?这可万万没想过。也不怪她不知道,因为归云在位总共不到三个月,后两月基本都在平叛。 史书对这最后一位君主也不是很给面子,每每提到连个名字都没有。 归云接着道:“不过我只在位了八十四天,可能史书也不会记载我些什么吧,至多只是一句亡国之君罢了。” 果然被他猜中,叶蓁蓁一阵尴尬,替他辩白道:“我想你应该志不在此。” 归云笑道:“的确,我从开蒙就住在皇家道场里,一心只想飞升,但是世事 真的很难预料,我这个最不受喜爱的三皇子最后竟然做了君主?虽然是个落难君主,但若我那两位皇兄泉下有知,也定当十分嫉妒吧。” 他似乎在回忆往事,神情专注,脸上被灯光照的流光萦萦。 叶蓁蓁之前就听过一句话叫“灯下莫看郎”果然十分有道理,看了只会让人想抱一抱,亲一亲,空惹许多相思。想至此,她发觉自己最近对归云的肖想略有些多,脑中不觉冒出一句“登徒浪子”,微微汗颜。 叶蓁蓁立即正了脸色,她倒没想过归云会有这种经历。他看上去永远都成竹在胸,做什么都处变不惊,真的很难想象他被人从高高的君主之位推下来的画面,半晌才道:“你这不是顺利飞升了吗?也算达成了理想,那你的母亲” 说出口又觉得不是很妥当,立即闭了嘴,尴尬地笑了几声道:“也没什么,你还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又是如何死去,我却连自己的母亲是谁都不清楚,说来你比我幸运。” 归云眼中荡开丝丝缕缕地悲伤,半晌才道:“我母妃是个很好的人。”停了停又继续道:“改天带你去见见她吧。” 叶蓁蓁立即点头如捣蒜道:“好啊,我一定得去见见。”人界有句俗语,叫“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她也是个凡人,自然不该免俗。 与归云絮絮叨叨许久,叶蓁蓁才心满意足地回自己的寝室,回头一瞧,归云立于几步开外,默默跟着她。 叶蓁蓁心道,今天晚上的油水没有揩到,不过能看到归云的睡姿也算不虚此行了,回头灿灿一笑,对他招手道:“明天再见了。” 第五十八章 我去接你 叶蓁蓁转回头,笑容渐渐收敛。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的心意变化,噬心蛊已经越来越厉害。她不想痛的无法接近归云,更不想就此忘记归云,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她走出几步又回头看去,归云立于一盏长明灯下,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放在身前,目光定定地望着她,无悲无喜好似一棵树,永不改变也永不会离开,莫名让她安心。 她忍不住又返了回去,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一声,故作正经道:“这位朋友,不知明日可有时间?” 归云勾唇淡淡一笑,道:“有时间待如何,没时间又怎样?” 叶蓁蓁道:“可否邀你共游冀州城?” 冀州城是冀州国的王都,自开国以来一向都是热闹非凡,花天锦地。而且此处的人们都十分信奉神官,针对诸位神官的节日众多,每个节日都会依照此位神官的喜好,办一些庆祝活动。叶蓁蓁听飞镜上次提过一次,一直心生向往,这次历险归来,正好放松身心。 归云静默片刻,看着她的眼睛,即使在黑夜里也如璀璨的星辰,笑道:“当然可以。” 叶蓁蓁道:“那我明日去你房间接你。” 归云忍俊不禁道:“接我?我们房间相隔”他伸手比了比位置,道:“大致不过五百步吧。” 叶蓁蓁道:“那又如何?我想去接你,又岂管是近在咫尺还是远在天涯呢?” 归云眼睛似乎微微睁大了一圈,耳尖又微微泛起粉色,点头道:“嗯,好。” 第二天清晨,阳光普照,清风徐来,是一个十分好的天气。 叶蓁蓁早早起床一番梳洗打扮,望着铜镜中一张娇嫩嫩的脸,再瞧瞧一身粉粉的纱衣,十分满意,不知归云可喜欢? 聚灵壶幽幽的闪了几下白光,逐胜醒了,开口就道:“笨丫头,笨丫头,在吗?” 叶蓁蓁今天要和归云出门,没有时间和精神应付他,伸手拿过聚灵壶,就把逐胜塞进了被子底下,逐胜闷闷地声音传来出来:“难道还没醒?这丫头怎么这么弱?” 叶蓁蓁不理他,在门上设了道结界,便蹦蹦跳跳出了房门,又十分欢喜的接了归云,两人刚刚走到下山的必经之路,便碰到了两个人。 叶蓁蓁突觉一阵头痛,重重用扇柄敲了一记脑袋。这两人正是冥心与飞镜。两人已经推推搡搡走了过来。 叶蓁蓁扶额,那条路明明宽的可以容纳七八人并行,两人却好像随时都要斗作一团的斗鸡,互相伸脖子瞪眼睛挤在一起,谁也不服谁,谁也不让谁。 归云咳了一声,十分从容十分淡定地甩了下衣袖,道:“你们感情很好啊。” 两人迅速拉开距离,还把自己蹭过对方的那半边衣袖一通拍打,好像身上蹭到了什么病菌。 冥心道:“谁跟他感情好!” 飞镜咬牙回应:“彼此彼此。” 叶蓁蓁摇着折扇干笑一声,道:“什么事情让你们一大早就如此气急败坏?” 冥心道:“这人简直岂有此理,一大早就找我晦气,问我几时离开,既然他问了,定是十分巴望着我走,我便决定就此住下,不走了。” 飞镜道:“好厚的脸皮,真是闻所未闻。” 冥心本来就不占理,被此话一噎气得登时把那对大眼睛瞪的更大了,险些突出来,气鼓鼓道:“你!” 叶蓁蓁看着冥心吃瘪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冥心立即就把愤怒的目光射了过来。 叶蓁蓁急忙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想住多久就住多久,等我下山的时候你再同我一起下山吧。” 飞镜立即抗议道:“不行,为什么他要跟你一起?他又不是你的跟班。” 冥心完全不在乎为人跟班,只要能让飞镜生气的他统统都满意,一脸得意之色道:“关你何事?” 这下轮到飞镜吃瘪了,叶蓁蓁立即拉住他,用折扇指着冥心的脸,道:“四师兄,你别气啊,你没发现冥心和师尊有几分相像吗?” 闻言,飞镜立即看向冥心,一双眼直在对方脸上打转。 冥心似乎被看的尴尬又紧张,却又像是十分紧张,竟然没有立即反驳叫嚷,就呆愣愣地站在那任飞镜看,又慌又窘间额上不觉低下一滴冷汗。 飞镜突然一拍大腿,看向叶蓁蓁道:“瞎说什么?他怎能和师尊相提并论,哪里像了,一点都不像。” 冥心被他吓得一个哆嗦,缓了缓才道:“你们要去哪里?” 归云倒是对冥心十分恭敬,十分诚实地答道:“冀州城。” 冥心点头道:“原来如此,我也去。” 飞镜立即附和:“我也去。” 叶蓁蓁心里一阵心塞,不知怎么突然之间就多了两个明晃晃的蜡烛。岂料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只听身后一个十分悠哉地声音传来:“你们一大早就齐聚在此,所为何事啊?” 声音一出,叶蓁蓁就心道不好,又来了两根蜡烛。 此人正是空濛,风神雨神向来不分家。既然空濛在此,那凝风岂有不跟着的道理?回头一瞧果然如此。 空濛一脸笑意,手里翠绿的短笛被他转的风生水起,凝风摇着羽扇,一脸不耐烦的跟在后面。 叶蓁蓁收了折扇,十分无奈地挤出一丝笑容道:“也没什么,我和归云想去冀州城里转转。你们应该没兴趣吧?” 空濛手里的短笛立时停住,一脸欣喜道:“十分有兴趣。” 叶蓁蓁一噎,见归云没有出声反对,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嘴角抽搐道:“那那便同往吧。” 凝风道:“这里距离冀州城可还有很远的距离呢,我们就走着去?”这也是去的意思了。 叶蓁蓁大大叹了口气道:“自然不行,我要御剑,你们呢?” 上仙自然不虚御剑而行,直接招朵云头飞去便是。 空濛c凝风c飞镜三人齐齐升空而去,喊道:“走吧。” 冥心已经拔出了背上的长刀,御刀而上。 叶蓁蓁虽然心里不痛快,但也不好表现的过于明显,扔维持着笑脸道:“我们一道走吧。” 归云点头笑道:“好。”说着便伸手拉她,却被她反握住手腕。 叶蓁蓁道:“说好了今天我接你的,你和我一起御剑。” 几人总算乘风出发。 空濛飞镜走在最前,凝风冥心走在最后,把叶蓁蓁和归云一前一后贴在一起站在一把剑上,巴巴地困在中间,总感觉有数双眼睛在自己背上乱射,简直如芒在背。 第五十九章 火神荣利 一落地,所见不是灰瓦白墙也不是城门耸立,而是小溪潺潺,绿草青青。几人来到了城外一处僻静的郊野。 叶蓁蓁一回头,几人已经换了朴素的凡人服饰,只归云还是一身白衣。 叶蓁蓁牵住他的手笑道:“收拾停当,出发吧。” 几里之外青砖累累城门高耸,走到近前就见人潮汹涌川流不息,突然传来噼里啪啦一串鞭炮炸响,人流涌动更快。 叶蓁蓁回头搜索其他几人的身影,他们几乎是被人脚不沾地架进城门的。 归云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曾放开,两人还是保持着一臂距离,不曾拉远。 人潮前方不时传来阵阵惊呼。 叶蓁蓁道:“我们是正巧赶上什么热闹了吗?” 旁边一人道:“你们不是专程赶来的吗?今天是水火二神的寿诞,城中正在举办大庆呢。” 叶蓁蓁道:“原来如此,怪不得。” 空濛道:“竟然如此热闹,我倒要进去瞧瞧是怎样为那厮庆祝寿诞的。” 他用了“那厮”一词,可见对水神并不如何尊重。不过也不难想到因由。空濛一个掌雨的上仙,却偏偏只能管下雨之事,那雨水一旦落地便统共都归水神掌控,他要使一方水盛,那方便水盛,他要哪一方干旱,那方便干旱。 虽然人们也爱供奉雨神,但是总是被水神强压了一头。空濛免不了有一种替人做嫁衣的恼恨。 凝风冷冷嘲讽道:“你这是嫉妒吗?” 空濛气得撩了一把头发,道:“我嫉妒她?做梦!” 凝风哼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飞镜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道:“哦,雨神大人对水神大人也有意见,那你该是和火神关系不错啊,可好像没怎么听说火神提起你。” 空濛简直要气结而亡了,伸长了脖子叫道:“我会和荣利那个小人同流合污,简直岂有此理!他就是一个口吐烟火的伪君子。”开口才发觉声音过大,又直呼了火神大人的名讳,惹来周围一圈愤愤的目光。这可无疑是跑到人家门口砸场子了。空濛当即住了口,将自己湮灭在人群之中。 冥心却是丝毫不惧,一针见血道:“任你们本事比天大,还不是得听天君一句话,总不过是仰人鼻息看人脸色,有什么好争的,可耻!” 一句话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可周围看客也无法反驳,只能嚷嚷几句“不看别来啊”“又想吃饭又要砸碗,什么人啊?”诸如此类。 叶蓁蓁刚想问问归云火神水神是何人物,又和空濛有何过节,人群中突然爆发一阵惊呼,把几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叶蓁蓁拼命点起脚尖,也看不到前面是何光景,正在一筹莫展之时,突觉腰上多了一双手将她轻轻一托,便把她高高的举了起来,前面风光一览无遗。 叶蓁蓁低头一看,她脚上踩的是那把十分好用威名赫赫的太崇剑。剑尖稳稳立于地面,而她就踩在剑柄上,双腿被归云稳稳扶住。 归云身姿高挑,太崇又那么小巧,旁人看来就像是他用举娃娃的姿势抱着她,当真太过惹眼,周围几人都把目光移了上来。 叶蓁蓁微微脸红,小声道:“归云,你不用如此。” 声音太小,瞬时被四周人潮鼎沸之声盖过,归云充耳不闻,继续扶着她的腿,同她一起看前面的热闹。 几人站在身后都是一脸不忍直视,要不是人太多不好流动,他们早跑了。 冥心和飞镜的眼睛都要飞出眼眶了,白眼翻的一派刀光剑影。 冥心道:“你怎的不把她驮你肩上?” 叶蓁蓁还真怕归云真的把他驮肩上扛起来,连忙叫道:“快看,来了来了。” 几人这才转移了注意力。 只见几列长队已经走了过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张面具,那面具十分奇特,面上全白没有五官,只在眼睛处留了两个小圆孔用于看路。 他们身披灰色长袍边走边跳,每人手里都拿着一根粗壮的木头,舞姿十分奇特,一会儿抬起左腿,向天蹬一脚,一会儿抬起右腿,向天蹬一脚,一会儿又跪地磕头跪拜,就这么走走停停了一段路,突然停下,所有动作也戛然而止,停顿片刻,周围的看客们都屏息凝神了起来,忽地,他们齐齐仰天,发出一声感天动地的长啸。那声音似怒似悲,仿佛某种野兽的集体嚎叫。 叶蓁蓁感觉身上起了一层鸡皮,头皮发麻。 奇道:“这是个什么规矩?” 她是低头看着归云问的,却被冥心抢了话。 冥心道:“这不是给火神办寿诞吗 ?自然是对他的吹捧了。” 叶蓁蓁仍然一头雾水,归云侧头看了冥心一眼,道:“前辈,似乎对天界的事情知道颇多。” 这声前辈其实有些过重了。归云乃是一位上仙,年龄少说也有几百岁,即便喊他一句后生也无不可。 冥心却十分平静的受了,道:“皮毛而已。” 归云点头一笑,这便为叶蓁蓁答疑解惑起来。原来这并不是单纯的游行,而是演了一出戏本子。 传说数万年前,老天君还在位之时,对这位火神诸多压迫。最著名的便是火神被贬灶神的传说。 这还要扯出大约一万两千多年前的一场灾难。话说在人间最南之地——也就是现在的苗疆,那里的森林广袤无垠,极其适合妖魔生活,便产生了不少以人为食的妖族,当时的蛇族刚刚起步,还不似现在这么接近人类的样子,也在此列。当地人们的生活如何艰辛便可想而知了。 火神荣利一次游历到此,恰好看到一群妖魔围困住了一个人类的村寨,当即便显出真身与妖魔一番激战。 叶蓁蓁道:“这不是好事吗?” 冥心道:“好事?那荣利当时不过是个初初飞升的黄毛小儿,便抖着胆子独战群妖,本来只死一个村子的人,结果呢?” 结果苗疆此地几乎片草不留。原来一番缠斗他们一直打到了姬神山。荣利当时法力尚浅已经隐隐显出颓势,年轻气盛的他便在姬神山爆了一个火种下去。 火种一爆火神虽然大获全胜,但也鸣响了人类的丧钟。 那姬神山本是老天君为了纪念死去的天后玉姬,亲手铸造的一座仙山,里面珍禽异兽,亭台楼阁,均是按照两人生活过的画面精心打造出来的。 荣利这一个火种下去,姬神山变成了活火山,黑云朵朵呈井喷之势,不一会儿便压满了苗疆的上空,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声,火红的岩浆向天喷涌而出,足足喷出几丈高,它们伴随着刺耳的轰隆声升至高空,又顷刻间飞落下来,顺着山势流泄千里。 此等人间惨剧,想想都让人头皮发麻。 老天君天威震怒,立即把刚刚飞升风头正劲的荣利贬下了界,收回火神灭天之力,让他做了人界的一介灶神,只有一年一度的新年盛会才能回天界一次。 直到新天君岚光继位,此事才有了一个天大的逆转。 荣利在天庭之上为自己辩白,说是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一番仔细查证,众仙官们才发现原来当年之事确有蹊跷。 那老天君竟然是个嫉贤妒能之辈,看到火神拥有的灭天神力,便想着据为己有,略施计谋制造了一桩冤案。 冤案平反之后,岚光雷厉风行的复了火神的位,还亲手交还了火种之力,随后便找人在人界连番阐述了半年火神被陷害的事迹,真是丝毫父子亲情都不念。 有火神这个珠玉在前,又有许多仙官找天君喊冤枉,要求平反。岚光也都十分公正的调查取证,属实的平反,确无此事的责罚,落了好大一个贤君的名头。 叶蓁蓁听完一阵无言以对,怪不得师尊对天界颇多微词,这哪里是为民谋福祉的一群人,根本就是自私自利,贪婪丑陋的一群人。 此时队伍们正表演到火神力战群妖,场上早已换了另一群人。只见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带着一张白色面具被围在中间,一群人带着各种妖兽的面具扮做妖怪,一阵群魔乱舞中,那扮做火神的男子被人架了起来,他双足一点站在数人架起的胳膊上。 面具突然上下分开,从裂缝之中噗的喷出一口火来。那火喷出足有十几米,直冲叶蓁蓁的面门。 叶蓁蓁猛不丁被吓了一跳,竟忘了要立即支起一个仙障,还好归云眼明手快,立即把她抱下了太崇剑。 叶蓁蓁心有余悸的抓着归云的衣襟,喘息了片刻,这才回过神来。 她现下正被归云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这是他们正正经经的第一次拥抱。为何是正正经经?因为之前牵个手搂个肩有点太顺手太随意了,一点都不正式。 叶蓁蓁十分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就是不抬头,继续装作心有余悸,现在真是太好了,被归云抱着噬心蛊也没出来捣乱。她悄悄趴到归云的胸口听了一阵,很好很好,心跳稳稳加快中。 叶蓁蓁咧嘴偷笑,他的脸一定已经红了,但还要强装镇定处变不惊,就是这样的归云最讨人喜欢。 叶蓁蓁感觉差不多了。这才慢慢睁开眼睛,两张近在咫尺的脸,吓得她差点口吐魂烟。 冥心和飞镜就弯腰凑在她脸前,把她刚刚的小心思和扭捏模样看了个清清楚楚。 冥心十分严肃的评价道:“没事儿还是看看吧,你这孩子可病的不轻。” 叶蓁蓁只觉一股热潮冲上头顶又挤到面门,她没脸见人了,大叫一声就推开归云跑开了。 天才本站地址:xdd。新小说网址: xdd 第六十章 水神 归云赶忙追了上去,被叶蓁蓁拉住手用力一扯,两人拨开人群向前挤了一段。直到冥心高声叫嚷的声音,被人嘲声盖过才停了下来。 归云眼睛星亮,似有水波莹莹闪动,勾唇道:“你跑什么?” 叶蓁蓁道:“你不觉得他们几个很刺眼吗?” 这话说出去有点对不起空濛和凝风,因为他们两个好像只是一直跟着他们,几乎没说什么话,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 归云道:“哦。” 叶蓁蓁也不知他在哦什么,这里不是表演现场,人流少了很多,正好可以挤到最前面把游行看得清清楚楚。 这边的游行队伍中,均是一水的女子,他们个个身材高挑,面容娇嫩,脸上带着面纱遮住下半张脸。身穿着水蓝色长袍,手臂上挽着长长的白色披帛。倒是没带什么面具,一行队伍都走的规规矩矩,没有奇怪的舞蹈,也没有三跪九叩之类的庄重仪式。 人群中发出阵阵赞美之声。 “今年这批女子选的真好,你看看那身条,水神大人定然喜欢。” “哎,可惜我没有女儿,若是能得水神大人青眼,那也是分荣耀啊。” 旁人嗤笑起来:“你连个老婆都讨不到,竟还想起女儿了,好不知羞啊,哈哈哈哈” 叶蓁蓁道:“这女子是送给水神的?” 归云似乎颇为难地皱起了眉头,道:“这” 四人终于推推挤挤走了过来。凝风道:“送是送了,恐怕水神大人无福消受。”话语中颇有一丝调侃嘲讽之意。 叶蓁蓁道:“哦?” 飞镜解释道:“水神大人是位女子,你不知道吗?”想了想确定了一下,不光叶蓁蓁不会知道,人间的凡人也不会知道。 水神大人虽是女子,但是经常都是做男子打扮。当年老天君要为天界众仙画肖像,发放到人间各位庙祝c道长等大能者的手中,以便传播出去。 水神穿的也是一身蓝色的男式长袍。流传至人间的自然也是此种样子。 叶蓁蓁道:“那为何有人送女子给她?难道此人咳咳,有此嗜好?”本身就是喜欢女子。 归云摇头,道:“并非如此,因为水神总是男相显身,各个水神殿的雕塑也都是男相,而水神又酷爱为女子出头,保护女子的事迹颇多,所以” 所以理所当然的被人误解为花花公子,每日都流连花丛的那种。不然他怎会每次在女子有难时都能及时出手相救呢? 叶蓁蓁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是看到过有关这位水神的一些事迹。比如,救女子虎口脱险,还把她送回家中好生安置。再比如,为难产的女子送金丹续命。 关于此事,至今人们都道那名女子生产的孩子是水神大人之子,搞得那名丈夫好生憋气,但那孩子又是神界之种,整日都在为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发愁。 最出名的还是水神大闹公堂那一桩。 说是多年前有一位女子因为连生三个女儿,被夫家赶出了家门。此名女子在娘家就是个庶出的姑娘,若是被休定然没有活路,一时想不开便跑去水神庙上吊。 水神大人急忙化身为一名青年救了此名女子,一问之下大为光火,因为生不出儿子被赶出家门,这简直岂有此理。 她当即带着那名女子到处击鼓鸣冤,还在大堂上替那女子陈词道:“夫妻二人本该同德同体,患难与共,可这女子的丈夫却因为生不出儿子便要休妻,简直罔顾人伦。” 那衙门老爷却也是个重男轻女的,又收了男方的贿赂,处处为男方辩解,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不能让王家就此断后啊。” 水神大人神情冰冷道:“敢问大人是何人所生?” 大老爷当即一怔,恼怒道:“自然是我母亲生了我,这有什么好说?” 水神大人道:“不错,你,我,还有在场的所有人,包括他,都是女人生的。”她食指直冲那女子的丈夫指去,气势犹如一把利剑,吓得那男人当即一抖。 水神继续道:“如若他今日以此种借口休妻成功,今后人人效仿,敢问谁家还敢生女儿,若世上再无女子,那人类生息该要如何延续?” 他这一番慷慨陈词,惹的大堂之外旁听的几位女子鼓掌应和。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大老爷既收了钱,岂能不让人成事的道理?不管水神如何巧舌如簧,就要判个休妻合理,可以休妻。 水神恼羞成怒,当即显出了真身,飞出了堂外。 大老爷再也不敢耍威风,立即连滚带爬的出门跪拜,即刻判那女子回家,定勒令王家不得休妻。 此事亦传为一桩美谈。 叶蓁蓁对这名水神印象不错,笑了一声道:“空濛,水神大人不错啊,你干嘛讨厌人家。” 空濛转着短笛,笑眯眯道:“哪里哪里,没有讨厌,只是没什么交集罢了。” 叶蓁蓁心道:真是口是心非。 游行队伍渐渐远去,人群随着队伍都向城外走去,几人周边终于松快了下来,不由长舒一口气。 叶蓁蓁道:“不如找个茶馆,坐下稍些片刻,也好打听打听,此地有何名胜可以参观游览。” 归云道:“好。”又上来拉叶蓁蓁的手,被冥心一挡没拉倒。 冥心身手拽了也蓁蓁的胳膊就走:“要走快走,我快渴死了。” 叶蓁蓁道:“慢点,哎,你怎么这样?” 飞镜也追上去嚷嚷:“你干嘛拉我师妹?”两人又斗起嘴来。 叶蓁蓁回头看向归云,只见他缓缓收回手,脸色微白,看着这边没有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几人进了间不错的茶馆,分上下两层,此时人们都去看游行了,茶馆内十分清净。 小二把他们引到二楼坐下。叶蓁蓁点了一壶茶,要了几样点心。小二一一应了,躬身退下。 这二楼外面有一方露台,正好可看到外面的景致。前方依然人头攒动,乌泱泱地向着城门口流去。 叶蓁蓁道:“不知这游行队伍要去何处?” 刚好被上楼送茶水点心的店小二听到,他忙解释道:“各位客观是外地来的吧?第一次看水火二神的寿诞表演吧,这个游行要绕着冀州城走三圈,这才第一圈,你们就在这坐着,一会儿第二圈就又转过来了。” 叶蓁蓁折扇一摇,道:“真是盛况空前,一会儿可要看仔细了。” 店小二放下茶水点心道:“晚上还有火神表演,放祈愿灯。” 叶蓁蓁道了声谢,目送小二下了楼,喜道:“咱们这次真是赶上了好时候,可有一番热闹瞧了。” 凝风道:“咱们下界可是有正经事要做的。如此优哉游哉的好吗?” 冥心立即道:“那你们尽管走啊,做你们的正经事,这里也不用你们照应什么。” 眼看又要吵起来,叶蓁蓁急忙劝和,对冥心道:“来来,喝茶,今天天气热,又是火神寿诞,火气难免大了些,喝点茶水消消火气。” 归云也道:“暂留两日休整也无不可。” 凝风闭了嘴,冥心哼了一声也没再多言。 第六十一章 自古水火不相容 几人吃了些点心,喝了会儿茶,不多时游行队伍便转了回来。 突然,踢踢踏踏一阵脚步声响起,楼下跑上来许多人都向那方露台挤去,你推我嚷地对那游行队伍一番品评,场面好不热闹。 店小二登时忙活了起来,不停地上茶。 叶蓁蓁瞧了瞧外面,此时应该是正表演到火神爆出火种之时,那面具的裂缝之中呼呼喷着火。一圈人都被那火烧的哀嚎乱叫。只是他们都是带着妖兽面具的,扮演的自然是妖兽了。 平反前是火神乱打一气伤人无数遭人唾弃,平反之后便成了降妖伏魔拯救苍生,这真是上下两片嘴,全凭你怎么说了。 随后的水神队伍中,仍是一片祥和之气,丝竹声声中,女子们挥舞着披帛翩翩起舞,引出一阵啧啧称赞,却无人敢吹个口哨撩拨,或是出言轻佻挑逗。 队伍渐渐远去,楼上的人们也都看得心满意足,哗啦一下全走了。 店小二又收拾了茶水,边擦桌子边道:“真是太浪费了,你瞧瞧这都一口未动,这么好的茶,真是的。”他说着就举杯自己饮用了。 叶蓁蓁见那店小二只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长得很是清秀,做事十分麻利,正想夸他几句。 归云看着那小二,突然道:“你们冀州城自来都是这么热闹吗?” 店小二看着眼前这位衣白胜雪,姿容出尘的男子愣了愣,认真地回道:“对呀,反正自我记事起就是如此了。” 叶蓁蓁看他脸色不是很好看,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归云没有动,继续问小二道:“你们现今冀州国的君主如何?” 这妄议君主也是个不小的罪名,那店小二十分紧张的左右看看,发现并无他人才松了口气,小声道:“想来几位不是冀州国的人吧,君主可不能妄议,这可是死罪。” 归云沉吟片刻,道:“那你觉得夏州国如何?” 前朝不管今朝事,这个说一说倒也无妨。 小二略略思索道:“那都是三百多年前的国度了吧,不过我想那君主应该不怎么样?看一些史书上记载,也是说那夏州国苛捐杂税众多,民不聊生,不然又怎么会被炎姓推翻呢?只可惜如今坐在朝堂上的也不姓炎了,哎。” 炎姓虽打下了江山,却也只做了两代君主,第三代便选了个炎姓拐了不知道几道弯的亲戚做了君主,那人却是姓李的。 归云脸色越来越白,凝风和空濛应该都知道怎么回事,只是飞镜和冥心不知道。 飞镜附和道:“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凡是对百姓不仁的,必然会被推翻。” 叶蓁蓁道:“四师兄!” 归云淡淡道:“的确如此。” 其实他本不该问的,只是每次回来总忍不住抓住一个人问一问,你还记不记得这里几百年前有个夏州国?可记得如何,不记得又如何?往事随风散,留下的也只不过是历史记录里的几页黄纸罢了。 许久,他反手握住叶蓁蓁的手悄声对她道:“不必担心,已经过去数百年了,早已淡忘了。” 叶蓁蓁听着那句“早已淡忘了”,却不知是他淡忘了往事,还是那些往事淡忘了他。 叶蓁蓁紧紧握住他的手,信誓旦旦道:“我绝不会忘了你。” 待那游行队伍绕城第三圈,表演的正是火神重回天界,接过火种,受万民叩拜的景象。 随着那扮演火神的汉子被人高高的抬起,围观的群众呼啦啦跪了一地,却也有直挺挺立着的。后面水神游行队伍的女子们,还有跟在队伍周围的人群都没有跪下。 叶蓁蓁轻摇折扇的手一顿,道:“这又是为何?” 空濛道:“你难道没听过,自古水火不相容么?” 原来如此,水神火神自来都是互看不顺眼,尤其是火神平反之后,两人更是水火不容,见面就掐。 他们的掐法可不似冥心飞镜那样斗斗嘴了事,有时还会大打出手。 现在因为岚光的压制才勉强和谐,但也只限于各自为政,谁也不干涉谁。 由于上面两位互看不顺眼,下面的凡人也是常常吵的不可开交,信奉水神的绝没有去跪地叩拜火神的道理。 叩拜结束,游行队伍继续向前行去。水神的游行队伍里,那些女子走在最前,后面跟着几个人也开始演戏本子,表演的正是救人于虎口之下的段子。 人群中看得高声叫好,拼命鼓掌。 空濛酸溜溜地哼了一声。 叶蓁蓁故意逗趣道:“同是掌水的神官,水神大人似乎更受欢迎。空濛,你可要加 油啊。” 空濛当场气结,也想翻个白眼,看了一眼凝风忍住了,道:“谁稀罕这些,一些小民自编自演,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叶蓁蓁心道:什么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个就是。 游行队伍结束,几人走出茶馆,均已酒足饭饱,寻了个客栈住下养精蓄锐,准备晚上去看火神表演,放放祈愿灯。 叶蓁蓁回自己房间只呆了一炷香的时间,便又悄悄溜了出来。 一路上被冥心打扰,她都没能和归云好好说上几句话。刚刚看他提到自己的国家黯然神伤,她这会儿正好过去安慰安慰他。 走到门口正待抬手扣门,门竟从里面打开了。冥心一脸晦气的走了出来。 看他脸色不善,叶蓁蓁心里咯噔一下,忙道:“你怎么会来找归云?” 冥心一言不发就走了,似乎被气的不轻。 归云已经迎了出来,笑道:“冥心倒是挺有趣。” 叶蓁蓁不敢苟同,道:“他又在气什么?” 归云道:“也没什么,冥心专门找我确认天界诸神的事情。” 叶蓁蓁道:“火神?” 归云道:“对。你找我何事?” 叶蓁蓁这便踏进了门槛,道:“无事,找你聊聊天罢了,咦,这是什么?” 归云赶忙回来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桌上的那把折扇已经被叶蓁蓁展开了,竟然与她手里的桃花扇一模一样。 叶蓁蓁看着欲言又止的归云,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之前的一桩事。 两人初下天界寻找她的桃花扇,在寿安城里他们一起逛集市之时,她在卖扇子的摊贩前挑拣了许久,还对归云仔仔细细描述了一番自己扇子的样子和好处。第二日一早,归云是从外面回来的,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出去买扇面去了。 叶蓁蓁有点激动心怦怦狂跳,道:“这是你亲手画的?” 归云点头道:“正是,不过后来你寻到了你的法器,这扇子我便收起来了。” 叶蓁蓁随手一挥,把桃花规规矩矩变作了一把剑,拿起桃花扇道:“这个送我可以吗?” 归云一愣,随即道:“当然可以。” 叶蓁蓁十分珍重地将扇子握在手里,道:“多谢。” 第六十二章 水神殿前恶鬼出没 几人好好睡了一觉,夜幕降临吃了晚饭便出了客栈,听店小二指点,先去了城东的火神庙观赏火神表演。 庙门前依然人山人海,一条宽敞的道路被灯火映照的亮如白昼。道路两侧卖糖人的,卖字画的,卖小吃的应有尽有,但卖的最多的还是金纸蜡烛元宝。 叶蓁蓁几人在人流里穿梭,入眼是一座十分雄伟的庙宇,火神殿三个朱红大字悬于殿前。 叶蓁蓁手里拿的是归云亲绘的纸扇,摇的风生水起,赞叹道:“好生热闹。”肩膀撞撞一旁的归云,道:“你也有这么雄伟的供殿么?改天要去看看才好。” 归云摇头低笑道:“有是有,不过香火没有这么鼎盛。”归云毕竟是一介武神,天君亲封的平溯将军,现在正是太平盛世,有谁会认认真真来供奉他呢? 空濛边走边看,一脸不屑。凝风自始至终不发一言。 飞镜不知又在和冥心争什么,两人吵的脸红脖子粗,都没有好气。 叶蓁蓁回头招呼几人道:“进去瞧瞧吧。” 前院更是人头攒动,人挤人人挨人,几乎没有落脚的地方。叶蓁蓁勉强把脑袋挤进去一瞧,登时大为赞赏。 只见一名壮硕的汉子光着上身,胸前不知抹了桐油还是出了许多汗,亮晶晶的甚为惹眼。 他手中有两条软绳,两端都绑了火球,被他挥舞的虎虎生风,在夜色的辉映下,仿似几个流星在灿灿流动。这还不算,他还不时从口中喷出火来,果然厉害。 突然,空中也抛了一根两端起火的软绳,那汉子大喝一声张嘴叼住,脑袋一阵狂甩,那嘴里的软绳也呼啦啦飞舞了起来。 叶蓁蓁正想给他鼓个掌和声彩,便被归云拔萝卜似的拔出了人群。 归云似乎不是很高兴,冷着声音道:“看够了?” 叶蓁蓁蒙了一瞬才回过神来,归云心情正不好,还是不能太把心思放在玩乐上,当即拉住归云的手道:“够了够了,也不怎么好看。” 冥心哼了一声,道:“也不知是谁刚刚看得眼冒金光。” 叶蓁蓁一阵尴尬,哈哈笑道:“哈哈哈,是吗?是谁啊?四师兄是不是你?” 飞镜一阵莫名其妙。 几人在火神殿里转了一圈,这便又往城西的水神殿赶去。 水神殿立于城西的护城河旁,还未见到庙门,便闻到了一阵香风扑鼻,丝竹声声入耳还伴着一串柔美婉转的歌声飘来。 水神殿和火神殿的风格简直天差地别,迥异至极。 火神殿展示的全都是力量,而水神殿则是一派柔美。火神殿基本都是男信徒,而水神殿几乎全是一水的女信徒。 走进了才瞧见,庙门前卖的并非元宝蜡烛,而是鲜花,不怪乎香风阵阵。 前殿咿咿呀呀地唱着戏文,唱的正是水神大闹县衙大堂的故事。空地上围着满满当当的人,一会儿喝彩一会儿叫好,热闹非凡。 信徒们从殿门前买一支鲜花奉在供台上,再往功德箱里塞上几枚铜钱。人虽然多,但是却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叶蓁蓁排队进殿后,仔细看了看这座黄铜雕刻而成的水神像。腰杆笔直立在高台之上,左手轻轻放在身前握着叱水令牌,右手向天上举,手里是一把通天的巨剑,身穿水蓝色长袍,嘴角勾起面容柔和,果然是一张男相。 叶蓁蓁刚刚在门口买了几支花,要拜一拜水神,冥心空濛誓死不从,叶蓁蓁便代他们一并送了,捡了几颗金珠子刚要塞进功德箱,又觉得铜臭味过重,有些亵渎神明了。 归云从怀中摸出几枚铜钱递给她。她笑嘻嘻地接过,也未道谢,便塞进了功德箱。 出了大殿,便有人兜售河灯,说是放一盏河灯让它随波逐流,便会把祈愿带给水神,让她替你实现愿望。 叶蓁蓁自然是不信的,但也随手买了几盏,还是归云付的钱。 几人走到护城河边准备放祈愿灯。只见已经有许多盏灯犹如繁星点点流于水面之上,一片宁静祥和之感,让人也瞬时忘记了烦恼。 叶蓁蓁深深吸了一口舒爽的河风,点燃河灯,嘴里一阵念念有词,俯身轻轻放置在河面上,划了几下水,助它扬帆起航而去。 回头见几人手拿河灯一动不动,似乎甚为烦躁。 叶蓁蓁道:“为何不放?” 冥心道:“为何他不放?”他指的是归云。 叶蓁蓁看了一眼归云,他的面容在灯光的映衬下度了一层柔光,被人指了只是微微侧目一看,并不放在心上,脸上仍是一脸淡漠。 她心下突突直跳,道 :“我们放一盏就行了,又不用你花钱,你有什么意见?” 冥心皱眉道:“我” 空濛身子一扭朝向一旁,道:“我也不放,我一位上仙,难道还需要求另一位上仙成事不成?”空濛自来都是随和爱说笑的,像这般斤斤计较的时候不可多得,叶蓁蓁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心道:看来雨神和水神意见颇深。劝解道:“这只是讲个意境罢了。” 空濛坚决摇头:“那也不放。” 突然,冥心一跃而起,向着庙门前人群中冲去,大喝道:“什么东西?!” 他说的不是人,而是东西,几人立即心领神会。 空濛当即丢了河灯,也追了上去,凝风紧随其后。 叶蓁蓁扭头望去,竟然看到了一丝黑气在人群中飘荡,当即道:“是鬼!” 什么鬼如此胆大,作案做到神仙庙里来了? 叶蓁蓁拉了归云就往前冲,走近了一看又什么都找不到了。 归云道:“当心,此鬼道行颇深。” 叶蓁蓁点头道:“不深也不敢闯到水神殿里来。” 只有飞镜一人刚刚一直在十分认真的摆弄河灯,竟然什么都没发觉,只跟着他们一阵狂奔道:“怎么了?有什么?” 那鬼影一闪而过,不怪他没瞧见。 叶蓁蓁道:“有鬼作怪,当心。” 飞镜当即爆喝一声:“有鬼?!” 几个姑娘正在庙门前买花,听他喊叫均是一脸嫌弃,但好在没有骂出来。 叶蓁蓁立即扯了扯飞镜的袖子道:“淡定啊,四师兄。你也不想他日上演一位仙君嫉妒另一位仙君,大闹人家殿宇的故事吧?” 飞镜当即捂住了嘴。 归云道:“大家分头去找,务必不要让他有机会伤人。” 几人听令立即四散开去分头去找。 第六十三章 鬼跑了 叶蓁蓁四下查看,人群依然井然有序,献花的献花,捐功德的捐功德,放河灯的放河灯。 只有前殿最为人多热闹,戏文正唱到要紧处,咿咿呀呀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周围的一圈人不时鼓掌高声叫好。如若那鬼混在此处恐怕不易被察觉。 她缓步走到近前,在人群外围不时打转。转了一圈又一圈,一无所获,正失望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脚步一歪差点跌倒。 被人双手拖住胳膊扶稳了。那双手十分温柔轻巧,但他知道这不是归云,归云的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香,可这人身上檀香味很重,微微有些呛鼻。 她立即回头道谢。入眼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少年,他眉眼弯弯,头发高高的束起,看起来十分俏皮可爱,歪着头对她笑道:“不必客气,姐姐当心。” 叶蓁蓁回了一个笑,又道了声:“多谢。”便返回殿门口等候,不多时空濛c凝风c冥心c飞镜从各处返回,几人在大殿门口汇合。 叶蓁蓁看了一圈道:“归云呢?” 几人左右查看,均是摇头。 冥心道:“他不是一直在你身边吗?” 叶蓁蓁立即返回刚才两人站着的位置,那里只有几个放河灯的少女,远处几条孤寂的小船飘在河面上,并没有归云。 叶蓁蓁极速返回道:“你们刚刚没有看到归云吗?” 几人纷纷摇头。 叶蓁蓁心里有些慌,那鬼敢闯入水神殿,还敢当着这么多位上仙的面现身,还在顷刻间消失无踪,定然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不知归云是不是被他缠住了。窒息感扑面而来,好像突然被人按进了水里。 冥心立即道:“我们进殿找没有找到,没准他是在外围看到追了出去。那小子身手那么好,区区一只鬼,能奈他何?你这么着急做甚?” 其他几人纷纷附和,叶蓁蓁稍稍定了定神。是啊,有什么好担心的,归云身手了得定然无事,这噬心蛊真真是叫人烦扰,一时不见就叫人牵肠挂肚胡思乱想,还总忍不住往最坏的地方想。 空濛突然指着前面,喊道:“归云!” 叶蓁蓁急忙回头去看,归云果然顺着河边,垂头丧气走了过来。他垂着双臂脚步轻缓,白衣之下似乎没了灵魂,好像是飘过来的一般。 几人呼啦一下全围了过去。 归云一怔,眨巴眨巴又大又圆的眼睛,道:“怎么了?” 他虽然装的一派轻松,却任谁都能瞧出他眉宇间有一丝愁容,脸色也十分苍白。 叶蓁蓁拉住他道:“你去哪里了?” 归云捏了捏眉心道:“我看见那东西了,打了一场,跑了。” 冥心立即道:“是个什么鬼?” 归云似乎十分疲惫,叹道:“回去再说吧。” 几人再无心情游玩,立即打道回府。一进客栈便都聚到归云房间等他说明。 叶蓁蓁倒了杯茶给他,看他喝下才道:“你没事吧,不然明天再说吧,我看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受伤了?你刚刚为何不叫我?” 归云摇头道:“我无事,只是事发突然。”归云把事情几句话概括了。 原来在几人分散之后,那鬼又化成一缕黑烟从归云眼前闪过,归云担心此鬼又和第一次一样消失,这便立即追了上去。 一神一鬼我追你逃,在护城河的念丘桥之下大战了一场,鬼跑了。 冥心锁紧了眉头道:“就这么简单?” 归云揉着眉心道:“就这么简单。” 冥心还要细究,被空濛拦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凝风不阴不阳道:“某些人肯定没有这么快解决过什么东西,所以不相信也可以理解。” 飞镜补刀道:“归云将军说什么是什么,是他知道还是你知道?” 冥心气的差点吐血,蹭一下站了起来:“那你说说看他长什么样子?” 归云道:“他遮着面没有看清。” 冥心怒道:“打了一场,你竟然会没看清?” 叶蓁蓁急忙拉住他,道:“好了好了,我相信归云。他没必要撒谎。今天就到此为止,有话明天再说。” 冥心气鼓鼓地一拍桌子率先走了。几人稍坐片刻,也都各自休息去了。 叶蓁蓁把归云扶到床上躺下,这才起身离开,走到门边回头一笑道:“好好休息,有什么话你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关上房门,叶蓁蓁眼中爬上一丝阴云。 归云定是碰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先前说过,那东西敢闯 进水神殿,敢在几位上仙面前显头露尾,引来众人后又到归云面前去晃荡,好像是专程奔他来的。要命的是两人交锋他还顺利从归云手底下跑了。 看归云那神色好像受打击不小,这可和力战妖王,一剑劈出一道峡谷的气魄相去甚远。 是不是此人先前或者说生前,就和归云认识,还有什么过节,就像那个瑾萱一样? 越想越觉得十分有可能,突然,心下一阵刺痛袭来,竟像是有柄刀扎进去了似的。 叶蓁蓁按住胸口,加快脚步回到自己的房间,靠在门上才敢微微呻吟出声。 在归云身边越久,噬心蛊的发作越频繁,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她坐在床上静心打坐,慢慢平复心情。一柱香后终于止住了心上的那阵刺痛。刚刚起身抹了把汉,突然棉被下一阵剧烈震颤。 叶蓁蓁急忙掀开被子把聚灵壶拿了出来。出去一趟把逐胜给忘干净了,立即抬手往壶中注入了一道灵力。 许久,逐胜终于缓过了一口气,道:“笨丫头。你干什么去了,这么半天都不见人?” 叶蓁蓁瘫在床上,变成一个大字,有气无力道:“别提了,本来是出来和归云玩的,结果唉,一言难尽。” 可不是一言难尽,不但带了这么多人做蜡烛,还撞上了个了不得的东西。 逐胜突然回忆起站在悬崖上的那张脸,还有自己被劈坏的石头,他打磨了三个月啊,开口就是一声咆哮:“归云?就是劈了我心形石的那个小子!可恨我几百年就窝在一个小壶里出不来,一出来就激动的昏了头,竟然没能宰了他?” 叶蓁蓁冲着聚灵壶一阵歪眼吐舌,哼道:“你还说,你入了我的灵识,带累我睡了四五天。” 逐胜道:“你还看到我的秘密了呢,便宜你了。” 叶蓁蓁学六师兄狠狠翻了个白眼,心道:谁爱看你们万岁高龄的妖怪爱情史,嘴上却仍是恭恭敬敬道:“真是感谢啊,我倒是没想到你会和鬼王独阴那么要好。” 逐胜停了一刻才道:“很稀奇吗?他那个人看着冷冰冰,其实心肠不坏。” 叶蓁蓁心道:天上地下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逐胜道:“我死之后,玲珑做了许多错事吧?” 叶蓁蓁略一思索道:“参与焚天之战,再算上野猪岭死掉的几十条人命,还有些是我不知道的,错事多的数不清。” 逐胜长叹一声,突然转了话题道:“你什么时候带我去见瑶青?” 第六十四章 跟踪 叶蓁蓁猛吸了一口凉气,心叫不好,他终于想起这一桩了。当时她只是随口一说,上哪里去给他找瑶青啊?难道真让自己假扮不成? 叶蓁蓁耍赖道:“当时说好你带我们出冲天洞,我带你去见瑶青,可是冲天洞好像是我们自己出来的。你当时说了什么?好像说的是‘我不管了’。” 逐胜一噎,好像在回忆自己到底有没有说过这么一句,将信将疑道:“我说了吗?” 叶蓁蓁十分笃定地道:“说了。” 逐胜道:“那我不是生气你没脑子,把玲珑打晕了吗?” 叶蓁蓁道:“你还挺关心她。” 逐胜却是叹了口气道:“丫头,你带我去找瑶青,我帮你做一件事,如何?” 叶蓁蓁笑道:“你一个魂魄能做什么?” 逐胜气道:“你这丫头,我会的多着呢。” 叶蓁蓁立即道:“那你会解噬心蛊吗?” 逐胜道:“那是个什么东西?” 叶蓁蓁重新摊回床上,道:“唉,就知道你不会知道了,噬心蛊是玲珑炼制的一种蛊毒。” 逐胜道:“什么?玲珑炼制的?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叶蓁蓁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说起来我也是倒霉,这个蛊本来是给你那个瑶青准备的。” 逐胜道:“什么?玲珑竟敢给瑶青下蛊!” 叶蓁蓁感觉自己好像打了小报告,立即道:“这不是没下成吗?留给我了。” 逐胜道:“那我让玲珑帮你解开噬心蛊,你带我去见瑶青。” 叶蓁蓁腾一下坐了起来,又是欣喜又是期盼道:“当真?”虽说玲珑说此蛊没有解药,但她当时受自己胁迫,谁知道是不是在撒谎,如若逐胜去问,胜算就大得多了。 逐胜道:“当真,我绝不拿瑶青开玩笑。” 这话叶蓁蓁信,两人当即一拍即合,心里把瑶青感谢了千万遍,发愿今后专为她建一座祠堂供奉。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玲珑现在关在天牢里,怎么去见?此事还不能让归云知道徒增烦恼,这倒是个难题了。她有点恨自己一时手快打晕了玲珑,也有点恼逐胜进入自己的灵识害自己睡了几天,等她醒来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但事已至此也没有其他办法了。此事只能暂做约定,容后再想办法。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耳边传来一阵絮絮叨叨,犹如一群苍蝇在脸前乱飞。叶蓁蓁闭目细听,耳中反反复复都是“笨丫头,笨丫头,笨丫头”逐胜又不老实了。 叶蓁蓁欲哭无泪,这么被他叫下去没准自己真的会变笨。 翻个身不理他继续睡。 逐胜的声音猛然一提:“醒了就给我起来,装什么装?” 叶蓁蓁叹气道:“看不见,耳朵倒是挺灵。又要干嘛?” 逐胜道:“你怎么这么迟钝?外面有动静,你没听到吗?不知道你是靠什么活到现在的。” 叶蓁蓁立即翻身爬起,走到门口静听,果然有脚步声传来,只是那声音极轻,即便五感灵敏如叶蓁蓁不静心细听也听不出来。 她悄悄推开一条缝隙向外望去,正巧看到一片白色的衣角转去了楼梯。 这么晚了归云要去何处?联想到今天晚上归云的异样神色,还有那只可能和归云有些渊源的鬼,叶蓁蓁有些担心,即刻隐了身形悄悄跟了上去。 归云白衣飘飘翻转腾挪,像只白色蝴蝶在房顶屋檐轻轻掠过,几下就把叶蓁蓁甩开了。 叶蓁蓁只好加紧脚步拼命跟上,逐胜叹气道:“说你笨你还真笨。” 叶蓁蓁边追边辩解道:“我这只是担心被归云发现,你懂什么?还有,你再说我笨,我就把你丢那边的护城河里。” 逐胜道:“你敢威胁起老子来了?我可是” 叶蓁蓁哼道:“可是什么?妖王?早就不是了好不好,拽什么?你现在是靠我养着的,对我客气点,不然分分钟给你断口粮,看你还怎么嚣张?” 几句话间,归云的白衣已经越来越远,转过街角便消失不见了。 叶蓁蓁急忙加快脚步,想着实在不行就喊他一声,自己只是担心他,又不是怀疑他什么跟踪他来的,何苦呢?转过街角刚要出声,突然脚步一绊,前方被人设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叶蓁蓁险些一头撞上去。 此路全部都是临街的商业街,一直通到护城河岸。虽然已经闭市,但因为是水神火神的寿诞,店铺门口的灯笼都燃的好好的,直到天亮才会熄灭。 此路本就开阔,此时深更半夜空无一人更显 空旷。归云就站在临近护城河岸的一处店门前,那店铺是卖酒的,旌旗迎着河风在归云的头上飘摇,平添了几分寂寥。 叶蓁蓁刚想叫他一声,突然从河面上走来一个黑衣人影,真的是走过来的,他脚步轻盈,一步步从河面的阴影之中走出来,双手负于身后腰杆挺的笔直,涉水如履平地一般。 归云看到来人,立即拔出了太崇剑。剑芒之上寒光凛凛,溢出的杀气掀起一阵狂风,将整个街道都笼罩住了。 叶蓁蓁心里一惊,不知是什么人才能把如此好脾气的归云,气能这样,奈何隔的距离有些远,看不清楚那人长什么样子。她轻轻跃上屋顶,像一只灵巧轻盈地猫悄无声息地挪了过去。 走到隔着一间房子的距离叶蓁蓁便停了下来,那黑衣人也已经走了过来。 待看清那黑衣人的脸,叶蓁蓁不禁瞳孔一震,这人不就是在水神殿扶了自己一把的人吗?当时他明明是一个明媚的少年,此刻周身却是罩着一层阴森的鬼气,面目也是阴沉沉的。同样的一张脸,感觉却差了十万八千里。想来那人一定的披了一层人皮,小鬼都不能见强光,厉害的鬼鬼气又太重,在人界走动极易被僧人道士当成靶子追着打,他们为了在人界出入方便,都会披一张人皮遮掩。 归云似乎也十分吃惊,好像没想到来的人会是他,颇为震惊道:“原来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道:“三界之大不可估量,我们却仍能相聚,只能说我们太有缘了。” 归云一言不发,身体却在微微发抖,太崇剑已在手中嗡鸣不止。 叶蓁蓁心道:果然如她所料,那鬼果然和归云有旧,只不过是旧恨。 那人又道:“几百年过去了,你都做了天界威名赫赫的平溯将军,还在气什么?不该感谢我么?” 他话没说完,归云已经提剑刺了过去。剑身之上灵光滋滋流转,犹如雷电蓄势待发。 叶蓁蓁还从没瞧见太崇如此形态,不知不觉看得呆了。 那人却不慌不忙飞身闪避,道:“怎么叙旧没叙完,你就动起手来了?你还在记恨我么?” 归云道:“谁来找你叙旧?!我要杀了你!” 那人立即在腰间一摸,竟从腰间抽出一把细剑。那剑柔软无比像条蛇一般,在他手中呼呼飞舞,突然伸长了几寸,将太崇的剑身缠住了。 归云现下定是心绪大乱,都没想到炸个法力丸子逼退此人。 那人道:“你见到那条忠心耿耿的好狗,却只想着杀了我么?那他们该当如何?” 归云身形愰的更厉害了,犹如秋风中摇摇欲坠的一片黄叶,半晌才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叶蓁蓁看着这样的归云心头剧震,实在忍不了了,祭出桃花剑一把掷了过去,桃花已经灌满了灵力,尖啸着冲下去打在结界上,发出一片炫目的白光。 那黑衣人终于放开了太崇,飞身退后了数步。 归云也立即回神,抬头瞧见叶蓁蓁已经冲着自己飞了过来,急忙撤了结界张开双臂接住了她。 第六十五章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结界已开,蓁蓁飞身而下接过桃花剑,便一头扑进了归云的怀中。 归云被她扑的身形一愰,立即又牢牢站住。 叶蓁蓁急忙抬头看他脸色。 归云已把自己的嘴唇咬过一轮,虽然脸色苍白,但唇色微红看着并不是毫无血色。 叶蓁蓁没有开口问归云什么话,而是立刻转头对着那黑衣人冷笑了一声,道:“这位公子,好生面善。” 黑衣人道:“是见过,你被人撞到,我扶了你,你还对我道了谢。” 叶蓁蓁道:“当时你若不是披着一张人皮,我定然给你捅个对穿。” 她这副样子活像只保护自己孩子的炸毛母鸡,又凶又莫名有点萌。 那人哈哈笑道:“你这个小丫头,还挺有趣。” 归云已经伸手把叶蓁蓁挡在了身后。 叶蓁蓁伸出一个脑袋,道:“我们现在二对一,你等死吧。” 归云揉了揉她的脑袋,手中一片柔软馨香,冰冷的手心里渐渐也有了一丝暖意,把她按回身后叮嘱道:“你且别动。”说完便挺剑杀了过去。 黑衣人也急忙挥剑劈刺,两人叮叮当当打成一团,白光黄光交相辉映。 叶蓁蓁看归云剑光凌厉,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乱,心内稍安,再看那黑衣人,剑法飘忽不定诡秘莫测,眼珠一转道:“哎,你这人不咋地,剑倒是不错。” 那人自然猜到她是在吸引他的注意力,笑了一声道:“我刚刚帮了你,你竟然这样恩将仇报?” 叶蓁蓁道:“没有啊,待会儿你倒了我也会扶你一把的,放心。” 叶蓁蓁一边观战一边吸引那人的注意力,归云攻势迅猛剑法凌厉,却不知为何,根本伤不到对方一丝一毫。 那黑衣人道:“师弟,你忘记我们同修了多少年吗?起初你的剑术都是我教的,你的出剑习惯我再清楚不过了。你打不赢我。”他说话间软剑轻挑,十分灵活的绕过了太崇的利刃,啪一声打在了归云持剑的手背上,登时飙出一道鲜血。 叶蓁蓁立即挺剑而上,把归云护在身后,见那人没有趁机攻来的意思,立即回身为归云处理伤口。伤口极细犹如一条细线,却也极深,流了很多血。叶蓁蓁立即用灵力封住伤口,暂且止住了血。没想到此人竟然是归云的同门师兄。 黑衣人打了这许久,气息丝毫不乱,一派淡漠,道:“打够了吗?” 归云像往常一样神色不动,一派从容之姿,但叶蓁蓁还是从他苍白的脸色里看出了一丝震惊。 叶蓁蓁有些气恼,转身便飞刺了过去。归云伸手想拦没拦住,他现在心内焦灼不堪,神思不稳,做什么都慢了半拍。 叶蓁蓁苦练三百年的剑法,尽数都使了出来,与黑衣人乒乒乓乓过了百余招。那黑衣人十分满意的赞叹道:“不错不错,剑法精妙绝伦,炉火纯青,只可惜”他话没说完,那柄蛇一般的软剑在她左肩上点了一下,叶蓁蓁立即提剑一挡,只这一刹那间,右侧的颈间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那人才接着道:“力量不够,实战经验太少了。” 他话音还没落下,剑锋便被人挑开了,太崇剑迎了上来。 那人道:“咦,反应快了很多,看来是个很重要的人,有趣有趣。” 归云难得动了真怒,一剑横劈出去,剑气好像一道海浪向黑衣人极速推去。 那人立即飞身跃上屋顶躲避,道:“好险好险,差点就被斩成两半了。”他虽叫好险,但口气一派轻松自得,好险当真只是随口说说罢了。 归云道:“不关她的事。” 那人跃下屋顶,剑刃簌簌轻响,他一手负于身后,眼神冷厉的看向归云,道:“那又关炎丘什么事?他上下三十多口都被你所害。”他的嗓音不似刚才的轻松惬意,突然之间转的阴森起来。说话间已一剑挥出,那软剑嗖嗖破风而来。 归云急忙挥剑去挡,两人又砰砰砰打成一团。 闻言,叶蓁蓁一愣,大致猜到了此人是谁,他应该就是推翻夏州国,杀死归云母亲的那个人。只是后来他早早身死化成了鬼,他那唯一的后人炎丘便被瑾萱当成替死鬼给杀了。 归云越打越怒,道:“交出泓澈!” 见他生气,那人却冷静了下来,哼道:“你先还我后人命来!他三十多口因你被杀,到现在连个残魂都没留下!” 叶蓁蓁担心此话会刺激归云,急忙道:“冤有头债有主,你那个后人一家是被瑾萱杀的,关我们何事?” 那人却冷笑道:“他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他而死 ,他还能心安理得的推诿罪责,岂不更可恨?” 叶蓁蓁扬声道:“那照你这么说,害死你后生的不就是你自己吗?你不破夏州国不杀归云母亲,他便不会找你寻仇,不找你寻仇,你那后人又怎会被瑾萱杀掉?” 那人道:“好个伶牙俐齿。” 叶蓁蓁道:“不敢当,胡搅蛮缠不及你万一,对了,还好你后人没有留下一丝残魂,不然该对着你骂祖宗了。” 那人终于怒道:“你!” 归云左手几针银华飞出,右手挺剑飞刺,那人躲过了太崇剑,却没能避开银华针,银华透体而出又转了个弯,回到了归云手中。 归云长剑一挥而下,道:“交出泓澈几人!” 黑衣人哈哈大笑:“好师弟,你我认识数百年。你还不了解师哥吗?我若不想交出来,你就是砍了我的头,我也绝不会给你。” 叶蓁蓁几步奔到归云身边,与他并肩而立,道:“你还好意思张口叫人师弟,好不要脸。” 归云道:“炎灵,你到底要做什么?” 炎灵便是黑衣人的名字了。他嘴角扯出一个十分扭曲地笑道:“做什么?几百年了你还不知道吗?我就是要看你痛苦,看你生不如死,看你像几百年前一样在地上爬,像滩烂泥一样。” 归云脸色发青,手握着剑柄浑身颤抖。 叶蓁蓁被他这话语激的想杀人,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真正正的杀气。桃花剑发出一阵铮铮鸣叫。 叶蓁蓁道:“我要杀了你!” 炎灵哈哈大笑,却唰一声把剑送回了腰间,整了整收紧的袖口道:“恐怕归云还舍不得让你杀了我。”看刚刚归云出剑凌厉狠绝的架势,肯定不是舍不得杀他,而是有不能杀的理由,虽想通此节,却不能显露出来,免得让他有恃无恐,一言不发就要挺剑杀过去。 归云长袖一挥把她护在身后道:“你想做什么,直说吧。” 炎灵道:“我不是说了吗?我要你像滩烂泥一样在地上爬。”话闭他便转身离去,足尖轻点几下,便已消失在漆黑的海面上。 叶蓁蓁倒不认为他最后这一句是真话,大致是因为自己在场,不好明说什么,转头看归云淡淡的神色道:“对不起?” 归云一愣,太崇剑已经收入鞘中道:“为何道歉?” 叶蓁蓁蔫头耷脑的走过去拉了拉归云的衣角,道:“我错有三,一个我不该偷偷跟踪你,二一个不该跟踪来了又躲了半天不出来,三一个我害的你没有得到最后的答案。” 她现在的样子和刚刚犹如斗鸡的样子反差太大,归云忍不住噗嗤一笑,刚刚的阴霾也短暂收了起来。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低声道:“不,你来的刚刚好,并没有错。” 在他心里防线将要溃散之时,及时出现给予支持,这真是让人再温暖安心不过的。 即便他会再次低到尘埃中,烂在泥地里,他也绝不会让这丝温暖消失不见。 第六十六章 三殿下 永乐城今日城门大开,城楼之上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欢天喜地。几个守城官拦在门前,见到来人就会发放五个铜板。有些爱捣乱的反反复复进进出出,守城官实在受不了了,骂了几句赶走了。 正巧一辆马车行了过来,车前驾车的是一名青年,面目微凝目光沉沉,一眼望过去就像飞了一把刀子出去,正是归云的四护卫之一泓澈,其他三位昨天就已赶回宫中收拾整顿了。 守城官几步走过去,俯首道:“三殿下回来了?快请。” 归云帘子一挑道:“今天皇后娘娘寿诞,我自然要回来祝贺。” 泓澈却并不理会,一抽马尾,车轮滚滚而去。 归云无奈道:“泓澈。你怎的这么不爱说话?小心得罪人。” 泓澈却浑不在意,道:“得罪就得罪,我反正跟随殿下住在道观里,怕什么?” 归云噗呲一笑,道:“你倒想得开。” 泓澈道:“殿下还笑得出来?还是多想想回宫之后吧,又要看那些人的脸色,烦死了。” 归云立即敛了笑训斥道:“休要胡说,小心招惹是非。” 泓澈知道自己理亏,急忙禁了声。 大街两旁的店铺也都挂着一个鲜红的寿字,人们脸上一派喜气洋洋,泓澈道:“听闻今年皇后的寿诞,皇上还专门免了皇城百姓一年的赋税,真是大手笔。” 归云笑道:“这算得什么,父皇能免了全国百姓的赋税才好呢,听闻元河那边又闹了水灾,也不知道父皇有没有下旨放粮救济。” 泓澈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劝解道:“殿下,你可千万不要在今天提起这一桩,不然又没好果子吃了。” 归云摇头似乎并不赞同,许久道:“这些事总要有人说的,如果每个人都只在父皇面前歌功颂德,迟早要出问题的。” 泓澈长叹一声,噤了声。 马车行至皇城门前,黎昕已在门口等候多时,他一身灰色短衫干净利落,见到车来便脚步轻快的跑了过来,帘子一掀笑了起来,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道:“殿下累了吧,宫里都已收拾停妥,赶快回去歇歇脚吧。” 归云点头赞道:“你办事我是最放心的,走吧。” 泓澈忍不住嗤了一声,归云立即道:“你不要不服气嘛,你也是有你的长处的,比如嗯马车驾的很稳。” 泓澈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殿下,你还是不要再夸我了。” 皇宫内更是彩绸遍布,灯笼高挂。几人行至重华宫门前,就见一个穿着华贵的妇人站在长廊下,身后跟着的是元杰和荣轩。两人均是身材高壮,把谨妃衬托的越发瘦小。 归云几步跨过去,伸手拉住了妇人的手,道:“母亲,怎么等在外面?这会儿日头正毒。你们两个为何也不拦着?”这正是归云的母亲谨妃。她皮肤白皙容貌秀丽,因保养得宜又面目柔和,看上去颇为年轻。 荣轩道:“谨妃娘娘着急想见殿下,非要在门口等着不可。” 谨妃眼圈含泪,激动的手都在抖:“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子两个手拉手进了重华宫,宫门之内谨妃细心为儿子准备的服装c吃食一样样摆在长案上。 归云拉起母亲的手仔细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道:“母亲为何非要亲手做这些?你瞧瞧手上扎了好几个针眼儿。” 谨妃摇头笑道:“闲着无聊罢了,不碍事的。” 归云沉了脸色道:“父皇又好久没去看你,对不对?” 谨妃立即道:“你父皇国事繁忙,哪里顾得上?” 归云道:“我看不是顾不上,是压根不想去!” 谨妃在他手上重重拍了一下,小声呵斥道:“不要说这种话,你父皇是一国之君,忙起来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还是不要过多抱怨了。我空出时间还能给你做做衣服,挺好的。” 归云坐在桌案旁,一言不发,许久才又拉住谨妃的手道:“是我连累了母亲。” 谨妃立即堵住他的嘴,不许他在胡说,可是堵的住嘴却堵不住心。 淑贞皇后除了诞下了大皇子归麟,还生下了一个大归云一岁的姐姐取名归心,皇帝三个儿子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自然疼惜的不得了,但那孩子却不幸在十岁上夭折了。 帝后二人悲痛欲绝,皇后更是一段时间都痴痴傻傻,每天抱着女儿的衣服哭哭啼啼。皇帝怎么哄怎么陪都无济于事,实在没有办法了,便请来了宫廷相师前来驱邪。 岂料那相师一番查验,判定这归心公主本是个长年百岁荣华一生的命格,她是被人 活活给克死了。 皇帝皇后一听此言,都如醍醐灌顶一般,是谁胆敢克死了自己的心窝子眼珠子?拿了宫里所有人的八字一推算,此人正是刚满九岁的三殿下归云。 皇帝一番思量,越想越觉得就是如此。老三一出生,归心就一直大病小病不断,不是摔伤了胳膊,就是扭伤了脚。他刚满九岁,归心便撒手人寰,不是他还能是谁? 皇帝悄悄把归云带来,让相师一番相看。相师当即就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哆哆嗦嗦道:“启禀皇上,臣看三皇子乃是乃是克父克母克尽亲人的大凶之命。” 皇帝当即脸色一青,转头看向归云。归云心里正在默念夫子新教的学问,见父皇眼睛看过来,立即俯首听训异常乖觉。 皇帝瞪了他一阵才转回头来,道:“可有破解之法?” 相师道:“只能送进道观庙宇之中,每日晨昏定省吃斋念佛,待修行满十八岁方能回宫居住。” 自此归云便长居龙青山的皇家道观,跟随溪山真人修行。只有一年一度的重大节日,由皇帝下了许可方能回宫。 谨妃细细的吸气,道:“云儿,母亲知道你委屈,可你马上就满十八岁了,很快就能回来了。” 归云道:“儿臣不想回来了,我想飞升。世人都愚昧无知,连父皇这样的天子都是如此。我想飞升之后,以神之名告诉众生,人活在世上一切都要靠自己争取,而不是所为的天命。” 谨妃立即道:“不要胡说八道了,飞升哪有那么容易?” 归云道:“既然父皇听信相师说我是大凶之命,那我就定要飞升,让他知道他的想法是错的,我相信人定胜天。” 谨妃知道儿子这么多年在道观之中十分辛苦,明明是尊贵的皇子,却过得连个富人家的孩子都不如,不免心中悲凉,顺着他道:“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但千万不要对你父皇说,不然他又要发脾气了。” 归云为了安慰母亲,点头答应了。 又说了几句话,皇后那边的一个宫人来了,略一俯身道:“参见谨妃娘娘c三殿下。皇后娘娘身体不适,请娘娘帮着过去瞧瞧晚宴可准备停妥了。”此人礼数周全,但语气里却毫无敬意。 归云刚要发难,便被母亲按住了手,谨妃笑容可掬道:“你先回去,我马上便去。” 宫人又一俯身,道了告退这便下去了。 归云气呼呼道:“这些琐碎的事情为何要母妃去做?” 谨妃立即拉住他,小声道:“行了,做事的都是宫人,我顶多算个监工,不累的,等晚宴散了咱们再聊。” 归云压着火气道:“母亲放心,他日我飞升之后,我定不让你再受半点委屈。” 第六十七章 生辰贺礼 为了皇后娘娘的四十岁生辰。皇帝专门建了座金陵阁,高的好像能与天相接。阁楼之上还用金砖修了一座摘星楼。 宴会正是摆在摘星楼前的平台上。今夜星光璀璨,人们行走在摘星楼的平台上,低头可俯瞰全城,楼下的行人犹如蝼蚁,还在为因为他们的皇后娘娘过寿诞而得到的几枚铜钱欢喜。抬头又给人手可摘星辰之感,名字起的得宜,楼建的更好。 文武百官倾巢而出,无有不赏光前来的,来的自然还得带着贺寿的礼物,那礼物没有几个是不贵重的。 归云盘腿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的美景美食,脑中却只有纸醉金迷四个大字。 今夜陪在归云身侧的是荣轩和黎昕。见他愁眉不展,黎昕道:“殿下,不要胡思乱想,免得给自己增加负担和烦恼。” 归云却更是眉头紧蹙起来。这就是皇家气派,说建一座楼就建一座楼,说办生辰宴就邀约百官开宴,这样一场盛大的宴会花费绝不会少,为何不能拿出一部分来救济灾民?难道高高在上者就这样庇佑自己的百姓? “呦,三弟回来了?” 闻言归云抬起头来,抱手一揖换了声:“二皇兄。”此人正是二皇子归吉,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底绣金线的锦袍,本来应该十分华贵才对,却不晓得是他气质不对还是脸色太黄,不很合衬。真是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 黎昕荣轩也都立即俯身参拜道:“二殿下。”两人最烦的就是这个二皇子,话多还嘴臭。 归吉果然不负众望,啧啧有声道:“啧啧,你瞧瞧,三弟你还不如两个护卫穿的体面,也太不给母后面子了吧。” 归云今天穿的仍是道观修行时的白道袍,闻言低头瞧了瞧道:“修行之人有戒律约束,自然没有二皇兄穿的体面。” 归吉道:“不知三弟为母后准备的什么礼物啊?” 归吉虽不是皇后娘娘所生,但他母妃生他时难产而死,他自小是在皇后娘娘宫里长大的,关系自然比归云亲厚许多。 归云道:“不知二皇兄为皇后娘娘准备了什么?” 归吉十分得意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完便转身离开。黎昕悄声道:“还好,今天只奚落了几句殿下的穿着。” 归云十分不满的回头道:“为何奚落我的穿着就是还好?” 话音刚落,宫人高声唱道:“皇上驾到,皇后驾到。” 文武百官立即训练有素的分开两列伏地跪拜:“恭迎皇上,恭迎皇后。” 归云也急忙起身相迎。一年多未见,皇帝已经留起了山羊胡,养尊处优的肚子越发大了。皇后娘娘倒是容颜依旧,眉目端丽气质出众,看上去不过三十上下。 二人相携而来,大皇子归麟一身黄色锦袍跟在身后,一副温馨美好的家庭画面。 归云俯首参拜道:“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福金安,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吉祥如意。” 皇上脚步一顿,道:“嗯。” 皇后娘娘眉峰一凝,一语不发。 归云把头垂的更低,恭送两人走到宴席的最高处。 一顿饭吃了大半天,歌舞也都演过了一轮,一直没瞧见谨妃。归云不免有些奇怪,派荣轩过去一瞧,当即就起了火气。 谨妃正在外面指挥宫人们上菜。夏季本就炎热,站在下面一点凉风都没有,热的满头大汗。 归云握紧双拳,挣扎片刻就要冲出去,被黎昕c荣轩死死按住,低声劝道:“忍忍吧,就快结束了,不要多生事端。” 归云却再也忍不了了,每次回来他都是满怀期待,又满是失望,即便自己是克死人不偿命的命格,难道母亲就有什么错了?为何别的妃子都坐在桌前吃吃喝喝,他的母亲就要被当个下人使唤,没准还要被她们在背后嘲笑,今次回来瞧着她身边连个贴身宫女都没有了。 一主二仆正在那暗自较劲,突然皇上的贴身太监王公公叫了他一声,笑道:“三殿下这是在做什么?老奴叫了您这么多声,您都不回话。” 黎昕c荣轩赶忙松开了手,归云终于正色,站起身来道:“请问公公唤我何事?” 王公公道:“皇上刚才问您,为皇后娘娘准备了什么贺礼?” 归云道:“准备了一副字。” 身后两人都是神色一僵,低声道:“殿下!”他们哪里准备的什么字,乃是正正经经的一尊玉观音像。 王公公也是一噎,道:“大殿下送的是霓裳羽衣,二殿下送的是天山玉石,不知三殿下的字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归云淡淡一笑,道 :“请看。”只见他右手一扬,夜幕中就铺陈开一张巨大的白色宣纸,左手一扬,一片金沙落于纸上,那金沙子竟然像是活的一般,你推我挤的凑到一起,自己就要拼成一副字。 在场众人看的无不目瞪口呆,低声赞叹不已。 其实师父告诫过他,让他不要显露自己的法术,免得遭人嫉妒惹人算计。可为了母亲,他不想再忍了。 夜幕之中,群星之下,那副字慢慢显露了出来。“心系天下社稷是为一代明君,胸怀百姓苍生是为一国之母。” 众人立即拍手称赞,这真是一副好字。笔锋走势苍劲有力,字间一笔一划皆有侠骨柔情。而这副字,乃是歌颂的皇上皇后的品德,一位是心系天下,一位是胸怀苍生。只有被歌颂的皇帝皇后,脸色难看却又不能反驳。 归云回身轻轻一拂袖,那字便自发卷起来,轻轻落在了皇帝身前的玉案上。 如此一闹,皇帝再无心吃喝玩乐拂袖而去。 皇后自然跟随而去。 宴会结束,归云还没能和母亲说上两句话,便被皇上叫去了御书房。 还没进去就听见皇上在大发雷霆,王公公站在门口轻声地劝:“皇上,您消消气消消气,三皇子那是夸您呢,说您是一代明君。” 皇上气的吹胡子瞪眼,桌子拍的砰砰响,吼道:“简直是个逆子!敢当着那么多人讽刺朕!他把我当成傻子不成?” 归云脸色丝毫不变,抖了抖宽大的袖袍道:“王公公,你退下吧。我让父皇出够了气,他自然就舒坦了。” 王公公立即收了想要出口的话,抹了一把冷汗道:“三殿下你总算来了,快进入瞧瞧吧,哎呦,你那副字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扔进火里烧都烧不破,真是把皇上气够呛。” 归云拍了拍王公公的肩膀,便举步进了御书房。 第六十八章 离宫 还没进到殿内,一只花瓶先飞了出来,啪一声摔在归云脚边,四分五裂。看那成色就知价值不菲。 归云广袖一挥,那花瓶眨眼间便恢复如初,自己安安稳稳又立到了窗边的案几上。 身后的王公公大吃一惊,张嘴道:“这” 归云回头道:“无事,你且退下吧。” 王公公急忙作揖溜了。 皇帝与归云怒目而视,几步走到窗边又把花瓶扫在了地上。那只可怜的花瓶再一次被人五马分尸。 皇帝道:“我让它碎它就得碎,你敢跟朕作对?”那语气和“我让谁死谁就得死”一样。 归云目光如炬冷眼旁观,许久才道:“不知儿臣何处做错了,让父皇如此生气?” 皇帝指着这个从未喜爱的儿子,手都在抖,道:“你还敢说,你那副字是何用意?” 归云神情淡漠,看着自己的父皇像看一个陌生人:“父皇慧眼如炬,不是一早就明白了儿臣的意思吗?元河两岸的百姓正在受洪水之苦,可父皇却挥手就是千金。既然你可用千金为皇后娘娘建造一座阁楼,为何不愿为元河的百姓赈灾?” 皇帝怒道:“你住口,朝堂之事你懂什么?你怎知我没有赈灾?那元河两岸洪水泛滥并不是今年才有的,我年年都播赈灾款,可也没见有什么效果!我为何还要白白把钱扔进水里?” 归云道:“那为何不巩固堤坝做好屏障,就任由洪水年年泛滥?” 皇帝气的又摔了个茶杯,归云一脸视死如归,哪怕今天父皇要将他赐死,他也要把话说完,仍继续道:“你可知你随手扔掉的一只花瓶,就可供一家普通百姓吃上三年?你可知你建造的那座金殿,可巩固多少里的堤坝?你可知你这一场百官盛宴,吃掉了多少百姓的血汗?!你不知,因为你眼中只有自己。” 皇帝简直要七窍生烟了:“朕竟然生了个好儿子啊!真是了不得,可以教训朕了。” 归云俯首道:“儿臣不敢,只是想让父皇看看元河的百姓,再看看母亲。既然你说我是大凶之命,我九岁便去了道观修行,为何母亲还要像个佣人一样被皇后娘娘指使?” 皇帝愣了一愣,哼笑了一声,道:“朕以为你是为百姓请命,却原来也是包藏私心,是为了你的母亲谨妃。” 归云抬头看他,目光如电道:“我是为母亲,也是为百姓,但最终却是为了你。我不忍心让您在史书上留下一段骂名。” 皇帝浑身都抖起来了,胡子呼呼飞起,怒道:“你” 归云快速继续道:“做为父亲,你抛弃幼童不管不问,做为丈夫你让你的女人为你卑躬屈膝委曲求全,做为皇上你不能时刻以百姓为先。你做什么都不够用心,真是”太失败了几个字虽未出口,但立场已经十分明晰,不用再说。 皇帝被自己的儿子如此数落,即便无人在场也让他颜面尽失,却又无力反驳被逼的节节败退,怒吼道:“来人!来人!把这个逆子给我赶出宫去!” 归云又是长袖一舞,屋内花瓶茶杯,被摔坏的所有东西都恢复如初,安安稳稳的立于原位,归云负手而立道:“希望父皇不要再摔砸东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出去。 门外站了一圈侍卫正与泓澈几人对峙,两波人好像随时准备大打出手。归云拉开屋门,两波人都松了口气。 泓澈道:“殿下。” 归云淡淡一笑道:“各位请退下吧,父皇已经消了气,我们即刻便出宫。” 侍卫们你看我我看你,还是俯首退了下去。 三殿下虽不得宠,但自小修行,也不是他们这几个人能拦住的。 谨妃又站在重华宫门前等他,一见儿子回来便立即迎了上去,关切道:“你父皇找你何事?”她没听人说宴会上父子两个怎么了,反而听到了对儿子的一番欣赏夸赞,以为这次父子关系有所缓和,没想到晚间又突然被叫了过去,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她免不了一番担忧。 归云道:“让母亲担忧了,无事。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谨妃还是不放心,拉着儿子进了殿。 归云道:“观中突然有事,我要赶紧回去一趟。” 谨妃万般不舍想要留儿子,但也猜到有事只是托词,问题还是出在皇上那里,不敢开口隐瞒,只道:“不知下次再见又是何时?” 归云道:“随时。”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两面铜镜,交到母亲手中一面,道:“这两面铜镜是一对的,你若想我就在铜镜上摸三下,就能看到我了,只是听不到声音。” 谨妃当即换了笑脸道:“无事,能见到你我就满足了。” 归云看着立即高兴的母亲,心内酸涩背过身去,吩咐泓澈收拾东西,准备离宫。 马车滚滚出了宫门,车上几人都默不作声。 泓澈却是个憋不住话的,扬着马鞭道:“这次情况最糟糕,比哪次回来都糟糕,对不对?” 归云扶额:“你们不是在门外都听到了吗?” 泓澈道:“我觉得你没说错什么。” 黎昕道:“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荣轩也道:“殿下,你这次太大胆了。” 归云抹了把脸,道:“大胆便大胆吧,若是能让父皇醒悟,我不回皇宫也无事。” 元杰道:“那谨妃娘娘怎么办?” 无解的难题。若不是为了母亲,他又何必每年回宫看那些人的脸色。 突然,马车猛然一刹,众人都往前挤去。 荣轩一掀车帘道:“怎么回事?” 泓澈道:“一个孩子跑过去了,啊没有跑过去,我们撞人了。” 几人闻言连忙下车来看,只见地上趴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小身躯。 归云上前抱起那孩子,见她灰头土脸,额上跌了个大包,急忙伸手探了探颈间,脉搏还在,他微微松了口气。 那孩子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很是明亮,还未开口便扯起嘴角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 黎昕立即道:“呦,这孩子笑起来还怪好看的。” 那孩子笑得更开怀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道:“谢谢各位哥哥。” 她大约只有七八岁,穿着灰突突的土布麻衣,头发披散一时让人分不出男女,但笑起来的样子格外亲切。 归云道:“有没有哪里疼?” 那孩子摇头,道:“没有没有,不是你们撞了我,是我饿晕了头,自己摔倒了。” 闻言归云又蹲了下来,拉着她道:“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 那孩子道:“我叫蓁蓁,跟着我爹爹从宣和镇逃难来的。那里发了水灾,村子都被淹了。” 宣和镇正在元河边上,那里水灾是最厉害的。 归云立即吩咐泓澈拿了些吃食出来,递给那孩子道:“你和爹爹住在哪里?” 蓁蓁道:“我住在城边那间破庙里。” 归云道:“你爹爹呢?” 蓁蓁停了片刻,才道:“我爹爹说给我出去找吃的,但是好几天都没回来了。” 几人面面相觑,心里都清楚,这个爹爹定然是把这个孩子,当成累赘给扔在这里不管了。 归云皱眉不语,许久道:“你以后每天就在那间破庙里等着,我会让人给你送吃的,好不好?” 孩子心性最是好哄,蓁蓁立即笑着道了谢,拿着吃食转身跑开了。 第六十九章 满脸痦子的相师 流民逃难绝不会一家两家的逃,那孩子走后,归云几人又在城中转了一圈,街上果然多了许多乞丐。他们衣衫褴褛满脸灰土,散在人多的街巷路边,见到有人经过就磕头讨吃的。 归云驻足片刻,只觉头痛不已,转身上了马车。泓澈几人追过来道:“殿下,多了好多流民。” 归云道:“我看到了,不能只是袖手旁观,我得赶紧想想办法。” 几人满腹心事回到龙青山,归云翻箱倒柜了许久,把自己从小到大的钱物都翻了出来。 堆在桌上像座小山。 他立即吩咐:“泓澈,黎昕,你们两个把这些东西都给变卖了,看看能有多少钱。其他的我再想想办法。” 荣轩道:“殿下,这些是你所有的家底。” 归云道:“我知,可是我不能眼看着那些难民流离失所呀,钱财都是身外物不打紧,还是先把难民安置好吧。” 泓澈c黎昕二人见归云态度坚决,这便把东西收拾整齐。 元杰道:“要卖也得明天卖,这都什么时辰了?” 几人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陷入一番沉默。归云面前都是那张灰突突的笑脸,那样困难的时刻她还是满怀希望,不曾怨怼他人,更未向他借机敲诈,这么善良的孩子,他无法让自己袖手旁观。 许久归云叹了口气,道:“是我心急了。大家先休息去吧。我出去一趟。” 泓澈道:“我随你去!” 元杰道:“要去何处?” 归云道:“你们都不用去,我趁师父不知道,连夜御剑去元河看看情况。” 荣轩道:“这么晚了,你” 归云已经出了门,又回头嘱咐道:“千万别让师父发现了。” 他话闭就立即御剑而去。此时他的剑还是自己结成内丹之时,师父送他的。御剑飞行了两个多时辰,天已麻麻亮终于到了元河。河水滚滚已经没过了堤岸,两岸的庄稼都被冲成了一滩滩烂泥。住在元河下游的人们就更惨了,村庄都被大水冲毁了,四处都是牛羊鸡鸭的尸体。四下一个人都没有。 归云越看越心惊,不知这当地的官员是如何报告灾情的,为何父皇竟不顾元河百姓的煎熬,到现在也没有派人来处理这边的事情。 待到天光大亮,归云去城中的官员家中走了一遭,回来已是身心俱疲。原来父皇又是听信了相师的说辞,说是元河里有一位河神,是被元河两岸的百姓害死的,现在他得道升仙了,就要找这些人报仇雪恨。 归云听完只想骂狗屁不通,什么死了还能升仙?神仙既已得道又为何会与凡人作对?简直岂有此理。 他回到龙青山正想问问师父应当如何,却正巧碰到了炎灵。 炎灵家住龙青山下的福平镇,由于家庭贫困生活拮据,十一二岁便要出去做工贴补家用,有一次他打碎了主人家一坛子酒,被人追打到街头恰好被溪山真人瞧见,便把他带回了观中教养,自此做了溪山真人的第四弟子,一边学艺修行,一边在观中扫地打杂贴补家用。 他天资聪慧,尤其一手剑术十分了得,归云初学剑时经常向他请教,后来长大了两人也总是一起切磋学习。两人可说从小一起长大,从来都是无话不谈,归云十分信服他,一见是他便把事情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急着求见师父。 炎灵道:“可是师父已经闭关了。” 归云右拳重重砸在左掌心上,急道:“这可如何是好?” 炎灵笑了笑,抚开他眉前的一丝乱飞的长发,道:“要我说,你又何必管这些事呢?就安安心心做你的三殿下不好吗?” 归云万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说,陡然一愣,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既然看到了又岂能置之不理。” 炎灵摇头笑了笑,道:“如果你看到的不平事都要管的话,那怎么管的过来啊。” 归云道:“管不过来也要管啊,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只眼巴巴的看着吧?” 炎灵道:“莫急啊,首先你得想想你能管得了多少。你能解决元河的水灾吗?你能让你父皇开仓放粮吗?你能凭一己之力把流民全数安置妥当吗?” 归云一一摇头,一种无力感迎面砸了过来。三样事情现在的他一样也做不到,许久他还是道:“做不到不代表可以不去做,我不想让自己后悔,还是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话虽如此但父皇专信相师之言,越来越愚昧无知,让他也无能为力。他憋在房中左思右想数日,终于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还是得让父皇看到大相师不行才可以。夜里他便入了相师府,给相师施了个 消音咒,准备离开又停了脚步,做了一件他很早就想做的事情。 第二天相师没有出现在朝堂之上,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十数年来相师几乎寸步不离的跟在皇上身边,今天缺席实属罕见。 皇上也是有些坐立不安,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连连打着哈欠,潦草听了几句便早早散了朝会,下旨宣相师到御书房面圣。 相师垂首立在御书房里,双手奉上今日的丹药。王公公接过来服侍皇上服下,皇上才舒服的喟叹了一声,似乎缓过了一丝魂。见相师垂首不语,皇帝道:“相师怎的今天低着头不说话啊?” 相师还是不言不语只一味摇头,皇帝命令他抬起头来,凑过去一瞧,不禁大惊失色。那相师一张脸上生满了密密麻麻大大小小的痦子,遮住了鼻子遮住了嘴,满脸只看得见眼白,样子又骇人又恶心。 这件事不出一日便传的人尽皆知,惹来许多笑料。 有人道:“这相师成天给人算命改命的,可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此报?” 有人还没有听全传言,问道:“什么报?” 那人哈哈笑道:“那相师变成了一个满脸痦子的哑巴。” 旁边的人笑道:“你说的不对,那哪里是满脸痦子,根本就是痦子成精。” 几人一阵嘻嘻哈哈,大笑不止。 事情传开没两日,归云给皇帝写了一封信,说是可以治好相师的怪病。 皇帝找溪山真人聊过两次,真人对归云赞不绝口,又亲眼看他上次略试伸手,举手便洒金成字,挥袖便破镜重圆,应该可行,便传旨让他回宫替相师治病。 归云只有一个要求,要在大殿之上百官面前,给相师治病。 皇帝没多想便答应了。 到了那天,众人都已上殿等候。相师也头戴纱帽立于一旁。 归云听宣来到大殿,俯首参拜道:“父皇万福金安。” 皇帝有些不耐烦,挥手道:“开始吧。” 归云转身看向相师略一点头,道:“请相师大人取下纱帽吧。” 第七十章 扳倒相师 相师犹犹豫豫不肯摘掉纱帽,皇帝忍了半天忍不住了,催促道:“相师为何迟迟不动手?” 归云负手立于殿前,微微笑道:“想来相师这病是不想治好了。” 相师连连摇头,他哪里是不想治好,实在是无脸见人。也不知这三殿下为何非要在大殿上为他治病,难道就是为了让文武百官看他的丑态不成?他心里狠狠诅咒了一阵归云,才慢吞吞取下了纱帽。 大殿之上文武百官都侧目看来,一时间议论之声四起。 “这相师怎么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百姓之中都传遍了,你还不知道吗?不仅生成了这样,还成了哑巴。” “我说这么几天不见他在朝堂上胡言乱语了。这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就是,活该啊,让他还成天妖言惑众。” 百官对这位皇上倚重的相师怨念深重,看他出丑倒霉忍不住心里暗暗拍掌叫好。 皇上咳道:“众卿稍安勿躁。” 百官这才止住了议论,但仍是眉眼不停乱飞,暗自交流。 归云缓步走到相师面前,细细看了一阵道:“相师可知你这东西是怎么来的?” 相师摇头。 归云道:“若未猜错相师大人恐怕也失去了言语只能。” 相师怔了怔,看着归云点了点头。他隐隐察觉不对劲,但现在这幅样子,恐怕说什么都无人相信。 归云退后一步,转向皇帝道:“启禀父皇,相师大人这是说了不该说的话,糟了天谴。” 闻言,皇帝脸色大变,文武百官也是大惊失色,大殿之中一片吸气之声,众人又嗡嗡议论起来。 相师更是手臂飞舞一通乱指,似乎是在极力否认,但他现在面目可憎,手臂一通乱飞更是丑态百出。 归云笑道:“相师是在害怕吗?莫怕,这个病好治。” 皇帝又喝了一声,道:“安静!” 众人纷纷噤声,相师也止住了动作安静的站在了一旁。 皇帝道:“到底该怎么治?” 归云道:“相师此生说谎太多,害人太多,他脸上每一颗痦子都代表害死的一条性命,只有真心悔过,写下此生所犯罪孽,方可复原。” 还有此种事情,当真闻所未闻。 相师激动的指着归云一阵颤抖,又对着皇上一阵比划,似乎有话要说。 皇帝心领神会道:“相师可是有话要说?” 相师连连点头如捣蒜。 皇帝命人搬了香案送来文房四宝,在大殿之上铺陈开来,命相师把想写的话写下来。 相师立即跪坐在殿前奋笔疾书,拿给归云看。只见上面写道:“恐怕三殿下是为了报自己的私仇,才这番算计本相师吧?”一副字写的颇为气愤,有几笔都写飞了。 众人面面相觑,也不是不可能。要知道当年就是相师一句“三殿下乃克父克母克所有亲人的大凶命格”才被送去了龙青山苦修。如今学成归来报这一箭之仇,完全可以说的过去。 归云淡定从容,一笑置之,道:“若我要报复相师,又岂会还来为相师治病呢?我只需作壁上观等着看相师化成一捧黄土便可。” 皇帝大惊失色,岔开两人对峙道:“难道这还不算完?相师有性命之忧?” 归云点头道:“正是,我看父皇颇倚重相师,怕没有相师在侧父皇多有不便。” 皇帝打断他道:“只是长个痦子,也能死人?” 归云解释道:“平常的痦子自然死不人,但是这每一颗痦子都是死人的一个执念,这便会损伤相师的阴德,若不治疗不出三月必死无疑。” 相师立即唰唰写了四个大字:“危言耸听” 岂料刚刚写完没坚定两秒,额头上一颗最大的痦子就在他脸上爆开了,满脸黑色中炸开了一片血红,顺着他的额头滴滴答答落在了面前的宣纸上。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退散,朝堂之上乱成了一锅粥。 相师看着眼前的事物渐渐变成一片血红,吓得屁股一歪,瘫在了地上。 几人与相师不错的官员劝道:“相师大人你还是把该说的说了吧,小命要紧。” “就是就是,你就说了吧,先治病要紧。” “对对,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 皇帝脸色已经阴沉的有些可怕了,自己倚重相师颇多这是众人皆知的,大到朝堂议事,小到纳妃生子,都必须要相师起卦算来。 如果说相师全是胡说八道,那他岂 不成了天下最大的笑话?恶狠狠瞪着朝堂之上翩翩而立的儿子,他有点咬牙切齿。 怪不得他要当众为相师治病,看来相师所说不假,他就是为了报仇来的!现在百官面前,他也不好借题发挥,只好对着相师怒吼道:“相师,你这到底是病还是诅咒,你自己不清楚吗?” 他倒想让相师有骨气些,宁死也不认什么罪过,这样他面上也好看,大家也都相安无事,不然 相师从来没见皇上发这么大的脾气,当即吓了一跳,众人也都立即回到原位站好。 归云适时道:“相师,你的第二颗痦子也要爆了。” 话音刚落,下巴上一颗大痦子当真砰一声爆开了。血雾飞溅中,相师吓得险些背过气去。 归云道:“不知相师这满脸的痦子,要爆到几时才算完?” 相师早已魂飞魄散,却偏偏又失了声不能叫出来,只能在心底里一遍遍地呼喊:“谁来拿把刀杀了他?!”他宁可一刀毙命,也不想在这一颗颗炸下去,仿佛凌迟一般。 归云道:“你说出一件要紧事,痦子便会消失一颗,你还是快写吧,第三颗很会就会爆了。” 相师一个激灵,急忙用袖子抹了一把血,跪坐在案前一五一十全都老实交代了。 他每写一个,痦子便真的消失一颗,等他写完满满十页纸,痦子终于全都消失了。 相师满头冷汗,脸色苍白如纸,写完便屁股一歪晕了过去。 归云等的就是这一刻,拿起纸张细细翻看。心里震惊不已。没想到这相师是与皇后一路的,为了巩固皇后在宫中的地位,一点点铲除异己。但这些他都不是最关心的,他直接拿出写了“在元河水灾之中胡言乱语,致使沿河百姓流离失所无有救治,死伤无数”的那张纸,呈给皇帝看。 “父皇,因为相师妖言惑众致使元河百姓没有得到及时救治,现在他们都已经流落进了皇城,长此以往皇城之中将到处都是流民,这对皇城治安也是一件隐患,还请父皇及早治理河道,在元河开仓放粮,让百姓及早回到家乡安居。” 百官料定相师大势已去,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跪地山呼:“请皇上下旨救济元河灾民。” 皇帝坐在龙椅上简直如坐针毡,恨不得一脚把这个忤逆子踹到天边,但他现在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答应尽快治理河道,救济百姓。起身指着相师道:“给我把这个妖言惑众的相师拉出大殿,关进大牢,容后我亲自审问。” 说罢大袖一甩退出了朝堂。归云双手奉上相师的认罪书,递给王公公。王公公接过那几页纸,对着归云一阵摇头叹气。 第七十一章 善良的丫头 略施小计便让屹立朝堂十数年的相师倒了台,归云志得意满,心情无比畅快。 原来为何没有想过扳倒相师这个人? 一是显得自己过于小气,即便你有理有据也会有人说,“你看三殿下在公报私仇啦。”而且他自认为修行数载已经顺利结丹,与凡人是不同的,胸怀自然应该更开阔些。 二是因为自己的父皇,这个父皇在他几岁时还会偶尔过问他的课业,他若得夫子夸上几句,父皇也会从心底里为之骄傲。可是后来就因为一句话他便让他独自一人在道观长大。 他不是不怨不恼,却无恨,出手整治相师,好像是在向父皇要爱一样,一个不把你放在心上的人,你又何必非要贱兮兮的凑到跟前呢?他实在不屑为之,但为了元河百姓,这些都只是小事,旁人爱怎么看就怎么看吧。 归云带着泓澈四人出了宫门,心情十分爽利,只元杰锁着眉头看来忧心忡忡。 归云知道他是几人中思虑最多的,只一笑置之。他今天心情甚好,决定亲自去看看那个叫蓁蓁的孩子,亲口告诉她,再过不了多久她就能回家了。 街上还是那样繁华热闹,烈日当头晒得皮肤发红发烫。空气中飘荡着肉包的香味,他走过去要了几个,分成两包,一包带给蓁蓁,一包带回道观给炎灵。 几人还未走到庙门口,就听到了几个小孩子的说话声,似乎是在做什么游戏。归云会心一笑,心道:爱笑的孩子果然容易交到朋友。 几步走到庙南边的木窗下,对着身后四人比了个嘘,几人默不作声看向屋内。 庙里三个男孩两个女孩手拉手围在供桌前。供桌上摆着几个蛋黄酥。蛋黄酥的盘子下面压着一根长长的棍子。归云一瞧就知道这些吃食是蓁蓁的,是他昨日命泓澈送来的。 他们似乎在玩什么游戏,几人都闭着眼睛围着供桌摆成一个圆转着圈,嘴里还念念有词唱着童谣。“风车风车转呀转,转到北疆看一看,风车风车转呀转,转到南疆看一看,风车风车转呀转,转到我家看一看。”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其他四人都睁开了眼睛,你挑眉他挤眼,歌谣唱完,几人同时停下脚步。 蓁蓁这才睁开眼睛,蛋黄酥盘子下那根长棍正正指着一名男孩,那男孩欢呼一声,跑过去拿走了一块蛋黄酥,小心的塞进怀里。 归云看明白了,棍子的长尖指到谁,谁就能拿到一块蛋黄酥。 几个孩子靠着睁眼作弊,没一会儿功夫就把蓁蓁的蛋黄酥骗光了。 归云有些生气,想要进入揭穿骗局,却被元杰拉住了。他一个这么大的人去和小孩子计较,也确实不太像样了些,只能强忍着站住了。 好在游戏终于结束了,蓁蓁十分欢喜的送那几个孩子出了庙门,还说让他们明天再来玩。 归云:“” 几人见那几个孩子走远了,才转到正门进到了庙里。 蓁蓁看到来人立即高兴地跑了过来,笑眼微弯双颊红如粉桃,真是个十分可爱的丫头,只是太瘦了,一条胳膊细的好像柳条,随时都会折断。 她跑到几人近前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笑道:“恭迎诸位恩公。” 归云的心情因为她的一张笑脸,更为轻快飞扬,笑道:“不用客气了,叫我”想了想道:“云哥即可。” 蓁蓁立即从善如流弯腰抱拳道:“多谢云哥哥。” 几人都是忍俊不禁,泓澈道:“怎么我每日给你送吃的,你却要感谢他去?” 蓁蓁背手走到泓澈跟前仰头看着他道:“自然也要谢你了。不过嘛,你也是听名于人啊,就感谢你不辞辛苦吧。” 元杰微一挑眉道:“你倒是清楚。” 归云提醒道:“你以后不要和那几个孩子来往了,他们摆明是在骗你吃的。” 谁知蓁蓁却摇头笑道:“我早就知道了。不过嘛,都是为了活下去罢了。我每日有一顿也就够了,剩下的吃不完给他们些也没什么,这样我们就都能活下去了。” 归云脸色淡淡,心内却掀起一阵巨浪,很难相信这是从一个八岁孩子的嘴里说出口的话。 她这样聪明又岂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丢下她逃走的事呢?大概是不愿意相信吧。他把一包肉包子递给蓁蓁,指着她细弱的胳膊道:“要好好吃饭,你太瘦了。” 蓁蓁接过甜甜道谢,包子抱在怀里却不急着吃,突然道:“云哥哥,不知你在皇城之中可认识官府的人?我爹爹至今下落不明,我有点担心。” 归云心下一沉,却也不知该如何跟他说出“你爹丢下你了”这样的话,许久才点头 道:“我记下了,一定帮你找到他。”想了想又道:“皇上很快就会救济元河两岸的百姓,如果过段时间还找不到你爹爹,我便派人先送你回家乡等他好不好?” 蓁蓁笑得满眼星光,道:“好。” 归云看完蓁蓁心里又有些沉,这样一个心思单纯善良的孩子,今后独自一人要怎样生活下去? 他忍不住看向身后几人,泓澈刚要说话,元杰立即道:“殿下,不可,我们在道观中修行,怎么好带个女孩子在身边。” 泓澈立即道:“有何不可?” 元杰道:“不方便?” 泓澈又道:“有何不方便?” 眼看两人就要对掐起来了,归云立即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们怎就吵起来了。” 元杰道:“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 荣轩道:“殿下,确实不是很方便。” 归云看向黎昕,黎昕一愣,道:“我也觉得不太好。” 归云叹了口气,他只是看那孩子太过纯良,明知被人骗了吃的却不反抗,怎的就让他们吵起来了?摇头道:“那,我们多给她备着盘缠吧。” 黎昕的脸黑了黑,道:“你的所有家当不都被变卖了吗?银两都发给灾民了。” 归云一拍满门,摇头苦笑,世间还有比他更落魄的皇子吗? “怎么如此垂头丧气?” 归云立即心头一喜看向身后,正是四师兄炎灵走了过来。 归云立即让泓澈几人退下,两人并肩而行。 前方就是无极殿,身后是万丈青山环绕。 炎灵道:“怎的每次见你都是一脸愁容?” 归云便把自己遇到的小丫头告诉了他。 炎灵听完却是笑了起来:“你认识的这个丫头,可不简单,即便你要照顾她,她却不一定会答应。再说,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若是把她拢在身边娇养起来,没准就坏了她的缘法也不一定。若是你们有缘自然会再见的。” 此句一出,归云耳尖登时红了,他不过看那孩子孤苦伶仃想要照顾一二罢了,什么拢在身边,什么娇养起来?这炎灵笑道:“师弟,你的耳朵红了。” 归云抹汗道:“太热了。” 说话间一名道童急火火的跑过来,喘着气道:“三殿下,师父让你去去太极殿见他。” 第七十二章 师兄弟反目 炎灵奇怪道:“师父出关了?不是还得月余才到出关之日吗?” 归云心上不由得一提,师父向来嘱咐他不要惹是生非,不要显露法术灵力,不要说出自己已经结成内丹,除了最后一样他都犯完了。现在未到出关日便出关了,还立即召他进太极殿,想想也知道没有好事。 炎灵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我陪你一起去看他。” 归云登时心上一松,四师兄不愧为他的好兄弟好知己,他一个细微的表情就能看出他的顾虑,当即笑着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太极殿却听到殿内师父和师叔在说话。 他们这个师叔名号黎山真君,喜欢游历四方,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经常一走就是一年半载,回来呆不了多久又会出发,好容易回来与师父叙叙旧,两人都不好打扰,现在门外窗下静候。 溪山真人道:“我这个皇子徒儿,哪哪都好只是心智太不成熟,总以为自己什么都能做得,唉,不提也罢了。” 黎山真君四方游历惯了,性格洒脱不羁,闻言摇头并不赞同:“那孩子我见过,心怀百姓,是个好人。虽然有些不成熟,但今年也才十六岁,给他些时间总会长大的。” 归云听闻两位师长背后议论他,说他幼稚也只管扬唇一笑,看向炎灵以口型道:“我肯定没有四师兄思虑周全。” 炎灵笑着摇头。 黎山真君又道:“你那个四徒弟炎灵不是很可靠吗?为人严谨心智又成熟,有一个得意弟子就可以了,何必” 归云肩膀撞了炎灵一下,抱拳作揖示意以后要多加照拂,炎灵忍俊不禁。对这个师弟他不是不照拂,而是照拂的有些多。除去他外出自己打杂忙碌的日子,两人一起练剑一起吃饭,除了不睡在一起几乎形影不离。没有办法,自己对于这师弟的要求总是不忍拒绝。 殿内溪山真人长叹一声:“可惜啊可惜。” 黎山真君道:“可惜什么?” 溪山真人道:“炎灵虽好,但至今仍未结丹。前几日我为他起卦一番,唉,你也是知道的,飞升之人的命格与常人岂会想同?我看他此生飞升恐怕无望了。” 黎山真君也颇为可惜:“唉,这也是没办法的,好在你那个皇子徒儿,十三岁便结了丹,你也有些安慰。” 归云脸色苍白的转头看向炎灵,炎灵也扭头看向了他,比他的脸色还要苍白几分,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 炎灵道:“你十三岁便结丹了?” 归云道:“命格一事不可尽信。”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说完谁都没有答话。他担心他不能承受自己不可飞升一说,他却想着他早就结丹为何隐瞒不提,是不是怕他嫉妒? 两人一句话便惊动了殿内二人,溪山真人道:“可是云儿,给我滚进来。” 溪山真人对待弟子向来严苛,即便是皇子也不能例外,想骂便骂从来不留情面。 炎灵又看了归云一眼,转身便走。只这一眼,归云就感到透心的凉意,他对他失望透了。 归云静默片刻,等着师父又催了一回,才进了大殿。 太极殿上供奉的天君神像眉目和善,时时刻刻都带着笑,归云规规矩矩跪在蒲团上,脊背挺的笔直。 溪山真人与黎山真君坐在殿上看着他。 溪山真人道:“你可知你所犯何错?” 归云抬头直直看向师父,规规矩矩答:“不知。” 溪山真人看着这个爱图摇头叹气。这个徒弟聪明好学,一心修道想要飞升,最主要他也确实有飞升的潜力。可是就是太天真太幼稚。“那你都做了些什么你且说来。” 归云便把自己进入皇宫的所作所为一一说了。 溪山真人道:“我对你有何要求?” 归云答:“不得在宫廷显露术法,不得惹是生非,不得将结丹之事告知旁人。”说完摸了摸鼻子,心道:我已结丹之事可不是我说出去的。 溪山真人点头道:“原来你还记得?我以为你学业有成翅膀硬了呢!” 归云一愣道:“弟子不敢。” 溪山真人一拍大腿道:“你有何不敢?你桩桩件件都已犯尽了。我一出关就听闻我的第六弟子要飞升了,我都吓了一跳。” 归云一怔,他要飞升了?他只不过略施小计显了显伸手,惩治了恶人怎的就要飞升了?这以讹传讹的也太偏激了。 溪山真人接着道:“你可知你这一出头会有何后果?” 归云俯首一拜道:“师父,那相师这么多年几乎把持朝政败坏朝纲, 百姓苦不堪言,难道不该拔除?今次元河水患,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难道不需救济?徒儿一心为了百姓着想,在心里一番计较,觉得师父心怀天下也不忍看百姓流离失所,定然明白徒儿的苦心。此番破戒也算不得什么,我不知有何过错。” 溪山真人气的头晕眼花,却也知道他自己不开窍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他压根就听不进去。只闭目养神半晌才道:“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归云道:“徒儿绝不后悔。” 溪山真人对这个徒弟真是又爱又恨,爱他的心怀苍生,也恨他的心怀苍生,咬牙道:“你给我在此跪够三日。” 黎山真君向来不管闲事,所以一直不说话,待溪山真人处置了徒弟,两人并肩出了大殿。 归云在太极殿整整跪够了三日,一出殿就着急忙慌的奔去找炎灵。 正值午后,炎灵刚刚洗完了碗,正在打扫院落。归云见面就是一通解释:“四师兄,师父命我不能说出结丹之事,所以我才没有告诉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他讨好的拿出在怀里揣了三日肉包,递给炎灵,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知炎灵会不会接受他的道歉,也不知这过了三日的包子还能不能吃。 炎灵动作微滞,头也没回道:“为何不可说?” 归云见他终于理他了,急忙解释道:“师父只是不想我平白惹人嫉妒,而招致事端,并不是刻意隐瞒你的。” 炎灵唰唰扫着地面又一言不发了。 归云絮絮叨叨又解释了半天,炎灵始终不为所动,直到他说道:“你也知道我的身份特殊” 炎灵也扫完了这面的地,转过身对他道:“麻烦三殿下让一让。”他低眉顺目语气并不如何严厉,归云却猛地一僵,像没见过炎灵似的看着他。他们情同手足,他一直亲切的唤他师弟,从来没有这么叫过他。 归云还想解释什么,突然泓澈跑了过来,拿了一封信给他,说是谨妃娘娘派人送来的。 归云还想解释,被泓澈黎昕拉走了。 泓澈对炎灵这样阴阳怪气的样子,颇有微词,抱怨道:“他凭什么生气?还不是自己先入门,却没有你先结丹心里不舒服,他当谁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他这样的人一辈子也别想飞升。” 归云立即喝止了他,可这几句话还是被炎灵清清楚楚的听进了耳里。 为何他不能飞升? 他自小孤苦,成天被人呼来喝去。因为打了一个茶杯被骂的狗血淋头,因为碎了一坛子酒被人打上街头。他从小到大一直被人看不起被人踩在脚下,就像一滩烂泥巴。没人会在意一块泥巴怎么想,没人会在意他是什么东西。 飞升这个念想是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唯一动力,也是他心里的唯一念想。可是现在突然有人说你别想了,你永远都飞升不了,你的念想只能看着你的小师弟替你实现了。这真是太让人难受了,难受至极,难受的让他想杀人! 他那样一个皇子,就因为在道观长大就自怨自艾矫情的厉害,他都能结丹。为何他这么努力挣扎向前,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却飞升无望?!到底是为什么?! 他恨!他恨!他恨! 手里的扫把咔嚓一声被他生生折成了两段。 第七十三章 疫病突生 回到自己的云雅居,归云还在训斥泓澈胡言乱语。黎昕实在看不下去了,劝解了几句,催促他快点看信。 归云早知道他们四个同气连枝,向来都是串通一气,只好接过信封闭了口。待把信看完,归云有些傻眼了,怒道:“怎会有如此无知之人!” 四人凑上前来,问他到底怎么了。归云把信递给他们,无力道:“你们自己看吧。” 几人看完信都是忧心忡忡。他那个不着调的二皇子哥哥因为想学他修习法术,听信旁门左道吞了什么仙丹,现下在宫中昏迷不醒,太医说中毒已深,恐怕死期将至。 谨妃娘娘害怕皇上牵连归云,这才立即写了一封信让他尽快出去躲躲风头。 元杰道:“我就觉得这次的事情闹得有些大了。” 泓澈皱眉道:“你是在怪殿下吗?” 元杰瞪他一眼,道:“我什么时候说怪殿下了?” 两人又吵了起来。黎昕忙着劝架,荣轩走到归云面前道:“殿下怎么打算?” 归云道:“我知道你们都是担心我,但后退逃跑实在不是我所长,我想进宫看二皇兄还有没有救。” 不管再吵再闹,四人还是得听从归云的安排,回了趟皇宫。只是这次回来没有宣召,他们说明来意,在宫门口等了许久才被放行。 二皇子归吉躺在榻上,一张脸苍白如纸,只那嘴唇还是红艳艳的,好像擦了胭脂。鼻子里几乎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似乎随时都能窒息。 归云一番诊断,就知他是中毒已深。这毒已进入肺腑若是没有解药,今天夜里他便必死无疑。 归云用自身灵力游走遍他的全身,吸出大量毒素,又用银针刺穴之法令他呼吸稳住了。这才抹了把汗出来了。 皇帝在大清殿等他回话,他这边一结束就立即赶了过去。 其实他们父子二人分别也没几日,可再见父皇归云却有恍如隔世之感,这个向来威风凛凛的皇上,短短几天鬓边就生出了白发,靠在坐榻上,边闭目养神边自顾自揉着额角,似乎头疼的厉害。 听到王公公上报:“皇上,三殿下来了。”这才幽幽坐直了身子问:“如何?” 归云心内五味杂陈,微一俯身道:“启禀父皇,二皇兄中毒颇深,不过我已经设法逼出了部分毒素,还需再观察一段时日。” 皇上点了点头,低下去再也没抬起来,许久才道:“你可知归吉为何会如此?” 归云把头垂的更低,不说话。 皇上道:“你行了,厉害了,翅膀硬了。朝堂你也坐得了。” 归云闻言立即跪了下来,道:“儿臣” 皇帝却摆手道:“罢了,你走吧,好生照看归吉吧,我累了。”他是真的累了,挥手让归云退下,便又靠在了塌上。 归云出了大清殿,谨妃便和泓澈几人找了过来。 谨妃拉着他不住打量:“你父皇可曾为难你?” 归云摇头道:“不曾,母亲放心。” 几人顺着石子小径缓步走着,归云道:“此次回来怎么没见大皇兄和皇后娘娘?” 谨妃立即伸出食指按住了他的嘴,确定四下无人才道:“皇后娘娘和大皇子被软禁了,没有皇上命令不得出来,也不准任何人提起。” 归云猛然回想起相师交代的内容,皇后与相师勾结不知做了多少错事,没有被杀已是天子开恩了。 父皇现在肯定伤心已极,自己捧在心尖上宠了这么多年的人,却一心想着他赶快魂归天外,好让自己的儿子坐上龙椅宝座,换作是谁都会无法接受。 归云在皇宫一呆就是半月,归吉虽然未醒,但情况一直稳定。他数日闷在宫中无聊的紧,决定出宫四下走走。逛了逛街市,又想起许久没去看看那孩子,就又走到那间破庙去了。 这次庙内更热闹,却不是小孩子,而是多了许多成人。他们脸色或苍白或赤红,靠坐在墙边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 蓁蓁用一方破布捂住口鼻行走其中给他们送水送吃的。泓澈道:“这是怎么回事?” 元杰道:“小麻烦精招了一堆大麻烦精,这你都没瞧见?” 归云立即喝止,举步迈进了庙门。 蓁蓁看到他们几个眼睛瞪着更加圆了,立即放下手中破碗,把他们推了出去。 原来这些人是从其他地方跑来的,他们都患了一种怪病,初时浑身无力高热不退,过不了一月,病人便会胸口生疮,不出三日那疮疤便会把胸膛整个溶解掉,露出森森白骨和里面已经乌黑的心脏,一名呜呼。 患病的人在当地无法医治这才进皇城来医,但是没有医馆肯收留他们,又没有钱住客栈,便都住进了破庙里。 通过几日观察,蓁蓁发现这些病是会传染的。因为庙里的几个元河百姓,在十几个病人住进来之后,也被感染了。 归云愁眉不展,元河水患还未解决,若是再有疫病传播,当真是雪上加霜了。低头看着面前这个还没到自己胸口的孩子,他不知说些什么,刚想劝她先回家乡躲一躲,突然听到一人痛苦的呻吟,那声音似鬼夜哭又似某种野兽濒死的呜咽,让人心里犹如磨刀一般难受。 蓁蓁没来得及多说,即刻反了回去。 几人急忙奔了过去。元杰拦住归云塞了个手帕给他。归云顺手接过捂住口鼻,跟着蓁蓁走了进去。 一个男人疼得在地上直打滚,不住高声叫嚷,突然犹如被百爪挠心一般,伸手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众人吓得惊叫退后,有的开始低低抽泣,有的捂住眼睛不忍卒看。 只见那人衣襟之下胸口处满布疮痍,似乎被滚水浇了好几次,连皮肉带骨头都已熟透,腐烂。 蓁蓁手忙脚乱一阵,伸手撕下一段衣料,塞进那人的嘴里,防止他咬断自己的舌头,想要按住他,却奈何身体太小力气不够,根本按不住。 归云挥手使了个定身术,定住那人。那人正痛的龇牙咧嘴,突然不能痛叫也不能动弹,只有眼珠极速转动,样子十足的滑稽可笑,但没人笑得出来。 归云用灵力去堵那胸口的破口,可根本堵不住,那破口越来越大,渐渐外面的那层皮肉全都化了个干净,露出里面的物事,骨头惨白,心脏焦黑。 人群不住惊声尖叫,小小一间破庙陡然间变成了修罗地狱。 第七十四章 救他却救不了他 瘟疫不是小事,归云立即禀告了皇上。内有皇后无德儿子愚昧,外有水患尚未解决又遭疫病突生,怎能让人不焦头烂额?皇上急火攻心之下当朝吐了血,自此一病不起。 大皇子尚在禁足不得外出,二皇子久卧病榻,控制疫病的重担都落在了归云身上。本来这个时候最忌讳以讹传讹,造成人们的恐慌,但是之前已经有几个病人死掉,被人们抬进了城外的义庄,想瞒住百姓是万万不可能了。 因为疫病发作时,病人的胸口犹如烈火燎c滚水浇一般,洞穿的胸膛之中,心脏黢黑仿佛焚烧后的焦石,所以人们都叫这病为火疫或是黑心病。 此病传染性极强,患病者目前为止还无一人治愈。为了防止疫病迅速传播,造成更多伤亡,归云命人在城外的朝露湖旁安营扎寨,把城中的病人安置在了此处。 初时是三十余个病患,但不知不觉间就多了起来,半月过后变成了五十余人,一月之后就有百余人了。一番调查盘问才知道围绕永乐皇城的六座城镇均出现了火疫。 六座城镇犹如怒放的花朵把永乐皇城这片花蕊紧紧围在中间。 为了防止皇城也传出火疫,两座城门都已关闭,没有通关凭证只许出不得入。 归云每天行走在满地病患之间,用自己所学医术与灵力为病人缓解痛苦,可是他自己心里也十分清楚,他的灵力根本不能根除此火疫,还是要尽快找到此病的根源才行。 他又为一个病人施完了针,输送了一波灵力。看着那病人终于暂且压住了痛楚,才抬头松了松筋骨,看着天边泛点昏黄的天幕,微微蹙着眉头。 一只小手握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小手的主人道:“殿下,你太累了,该歇息了。” 一段时间相处下来,蓁蓁早已知悉了归云的身份。 归云低头揉了揉蓁蓁的脑袋,低声笑了:“我不累,那边还有几个病人没有施针,我过去瞧瞧。” 蓁蓁抿唇不语,看着他越发单薄瘦削的背影,陷进了一阵迷思。她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不知道该不该说出来,可是看着累得好似陀螺飞转的殿下,她真的有些于心不忍。 这个秘密一旦说出,她不知道会发生何事,只是心里莫名一阵恐惧。 元杰,黎昕,荣轩都被派去元河治理水灾安置灾民了,归云身边只剩下泓澈,他给病人送了一轮水,回来就见归云已倒在一棵枯树边睡着了。 此时已经入秋,夜里天气渐凉,殿下定是累得狠了才会这样倒头就睡。 他四下找了一圈找了个破毯子,刚想走过去给归云盖上,湖边突然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和一阵惊呼。 归云猛然惊醒,还未完全从癔症中回过神来就跌跌撞撞扑了出去,连连绊了两下,被泓澈扶住才稳住了身形。 泓澈急道:“殿下,你太累了。” 归云摇头:“睡了一会儿好多了,是谁在叫,我们快过去瞧瞧。” 湖边燃着几团篝火,士兵们身穿盔甲,面带护具,把周围团团围住,听到叫嚷也是不动如风,好像是没有喜怒的假人一般。 湖边搭着许多帐篷,每个帐篷上都挂着两盏风灯,火苗簇簇攒动,把四周照的十分明亮。 众人见归云过来了,纷纷退后让开一条道路来。 归云走到近前登时双眼大睁,又是一个发病者,此人躺在地上双脚乱蹬,已经把身下的土刨出两个小坑。 归云立即施了个定身术,抽出银针下在患者的胸口周围与天灵穴,病人兀自抽搐起来。 有人开始惊叫,有人开始祈祷,有人开始哭泣,有人已经麻木,只倒在一边等着自己的死期。 许久,终于安静了下来。 那人的胸口虽然犹如火烤,但好在没有洞穿,只是胸腔已变得薄如蝉翼,呼吸之间似乎能看到胸腔里笃笃跳动的心脏一般。 归云施完了针双手都簌簌抖动了起来,他知道他救不了他,救不了任何人。为什么他没有拼命的修行?为什么还不能飞升?如果他再努力一点,飞升的再快一点,是不是就能救活这许多的人?他不知道,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呼之欲出,但他不能说出来,他不能打破这些可怜人的期盼和希望。 他只能尽己所能的让这些人减轻些许痛苦,其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才低头解了定身术,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好了,没事了。” 那人却是如同失了魂一般,呆愣愣的望着夜幕,许久才转过头,赤红着一双眼睛看着他,无力道:“太痛苦了。殿下,你让我死了吧。” 他病了一个多月,原 本十分圆润的人已变得脸色蜡黄,形如槁木,眼窝深深的陷了下去,嘴唇上半点血色也没有了,张了张嘴问他:“行吗?” 他看着面前人不人鬼不鬼的青年,犹如热油烹心无法言语,好容易平复心情,正待开解他几句,突然身后又是一声惨叫,人群中有人高声尖叫了起来:“他,还有他们,啊啊啊啊” 归云立即拨开人群跑了过去。 众人连连倒吸凉气,哭声c惊叫声,叫嚷声c痛呼声,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让人不寒而栗。 归云立即就近给人施针,输送了一波灵力。那人刚刚缓和了一口气,另一个率先发作的病人已经抓着胸口停止了呼吸。那个死去的患者身形瘦弱,应该只有十三四岁,正是青春好年华,却不想就这样魂归天外。 归云顾不得多想,还有两名病人在痛叫哀嚎。他手下不停,立即为两人施针救命,等到他好容易止住了两人的痛苦,回头就对上了一张老泪纵横的脸。 那死掉得病人,已被母亲抱在怀里。 他心下沉痛无比,不管他再如何努力,他也救不了所有人,总有救济不及时的病人会丧命。 他刚想伸手拉那妇人一把,却迎上了一双充满恨意的眼睛。是了,是恨意。那中年妇人一双昏黄的眼睛瞪着他道:“我儿先发病,你为何却先救他?就因为他前两日给你塞了吃的,对不对?” 归云每日忙碌不停,几乎分不清日夜,哪里还会记得谁塞给了他一口吃的?闻言立即转头去看第一个救治的病人。 那人虽未死去,但躺在地上气息奄奄毫无生气。他仔细观察那人眉宇,好像前两天,他因为疲劳过度险些栽倒,那人曾给他塞过一块麦芽糖。可他救人之心绝无半点心机,刚才他根本就没看清楚那人的脸,只是着急救人,就近罢了。 他立即解释了一番,但那妇人只抱着自己的孩子瞪着他问:“你为何救他不救我儿?”四周人声嗡嗡,议论四起。 有人劝道:“王桂花,你不要这样了,我刚刚瞧见了,你儿子离得最远所以殿下才没赶过去救他的。” “就是,你不要这样了,殿下为了我们已经很累了。” 王桂花却梗着脖子叫道:“是他说能救治我们,把我们带到这里的,若是他救不了,我们走就是了,为何又拦着我们?” 嗡嗡的私语陡然扩大了数倍。人们开始不安起来,好像确实是这么回事,当初就是皇城的人找到他们,说三殿下是修道之人法力高强,可免费给他们看病,他们才来到这里的,可是来了以后呢?这里根本没有大夫,有的只有一个三殿下,而且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根本不能离开朝露湖,每日该死得人一个都没少,治愈的却一个都没有。 泓澈看着人群隐隐有些失控,厉声喝道:“见过过河拆桥的,可没见过你们这么忘恩负义的!若不是殿下不顾自己给你们治病,用自己的灵力吊着病患的一口气,你们之中有多少人早都化成一摊肉泥了?” 泓澈说话声音洪亮,语气毫不客气,众人都被震慑住了,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 第七十五章 我不擅长逃? 王桂花抱着孩子嘴里不住喃喃:“你还我儿子,你还我儿子。” 归云魂不守舍的站在那里环顾一周,看着夜幕下那些远的近的模糊的清晰的各色脸孔。 他被围在中间,就像被一根巨大的柱子被定在当场,一张脸上无悲无喜无怒无哀,就那么呆愣愣的站在那里,不知开口说些什么,也再说不出什么了。 一个多月下来,他每天游走在这些病患之间,每天看着人们在生死边缘挣扎,他比谁都清楚,他救不了他们,救不了任何人,不但救不了,他感觉自己反被他们脱下了地狱,挣扎求生。 心里不住有个声音在不住呐喊:“谁能帮帮我?谁能拉我一把?”那声音从细细的轻轻的,渐渐变得震耳欲聋。 他拼命假装镇定,害怕那让人羞愧的声音被别人听见。 泓澈看着这样的殿下,忍不住圆圈红了,眼眶里闪着晶莹的水珠,喝道:“他夏州国堂堂的三殿下,会为了点吃的,就待人不公吗?他若是那样的人,好好呆在皇宫里头不就好了,干嘛跑到这里跟着你们受罪?” 说完人群更静默了,好像这些人都消失了似的,再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四周静的只能听见湖水涛涛的流动声,树叶的沙沙声,乌鸦粗噶的叫唤声,妇人低低的抽泣声,还有归云咚咚的心跳声。 许久他终于呼出一口气来,刚要出声吩咐官兵收拾了遗体,便被泓澈拦住了:“殿下,你太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给我。” 平时他定然不会把烂摊子扔给别人,但他真的太累了,便点头应允,转身进了林子。 他听到泓澈吩咐官兵把遗体带走,听到妇人哇哇大哭,听到众人低声议论。 “太惨了,一家五口就剩她一个了。” 他捂住双耳越走越快,渐渐跑了起来。 他明明尽了全力的,可是却一个人都留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个病人在他面前死去。 他转眼已冲进了树林深处,脚下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几欲扑倒。他都不管了,他只管跑,跑回龙青山,跑回师父身边,跑到没有疫病的地方去,跑到谁都看不到的地方去。 是谁说“我不擅长逃”?其实那只是面前的事物不够可怕,不够让你无能为力,到了那个时候,逃才是本能。 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觉得脚下虚软,再也迈不开步子,咚一声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 他就地趴了许久,久到他以为天都要亮了,身上才续了些力气翻了个身,仰面看着天幕,却看到了密林之上有一立锥之地,透下一角幽幽蓝幕点点繁星。 天怎么还不亮?为何还不亮?他就想天亮回一趟龙青山,去问一问师父,众生皆苦,他该如何自渡? 他躺了许久,感觉天幕有些模糊有些扭曲,树影重重都是锁住他的监牢,他连挣扎的力气都尽失了,只能躺在这方狭小之地苟延残喘,无力的闭上眼睛,有温热的东西流进了耳朵,温热的滚烫的陌生的。 他伸手一摸,才惊觉是泪,原来他也是会哭的? 他忆起九岁那年第一次踏出皇宫,天上纷纷扬扬的大雪飘下,脚下是新白一片,空气里都是浓浓的冷意和母亲呼出的白气。 母亲哭哭啼啼拉着他冰冷的小手,可他却一滴眼泪都没流。他想起自己想要牵一牵父皇的手,父皇却把他的手掸开了,骂他是害人精,害死了他心爱的归心公主,他也没有哭。 他从来没有眼泪,以至于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无血无泪的人。 他竟然也会哭?! 他摸着那渐渐冷了的泪水,突然嗤嗤笑了出来,越笑泪水却越多,最后他自己也分不清他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他只管自己静静的隐忍的压抑的哭着笑着,浑然不觉密林深处有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看着他落泪而落泪,看着他疲累而心疼。 蓁蓁附在低矮的灌木丛里,看着这样失意懊丧的归云不知所措。 在她的眼里,归云一贯都是从容的淡定的,白袍白靴从来都是纤尘不染,说起话来温柔和煦,笑起来如三月春风又如冬夜温酒。 他的每一种样子都是一幅画,一幅看一眼就能让人望见美好的画。他应该在高不可攀的云天上,在金碧辉煌的宫殿中,在春暖花开的暖阳下。 唯独不能沉陷在这片浓稠的黑夜,这片肮脏的湿软的泥地。 她死死咬住嘴唇,紧紧握紧拳头。看着瘫在地上的归云暗暗下定决心,她要帮他! 天光微亮,归云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衣摆不再干净洁白,但他浑不 在意。连日来的忙碌让他没有时间注意仪容。 他爬起来沿着昨夜一路疯跑的轨迹又慢慢走了回去。心里只在想,为何跑了这么远?不知朝露湖那边情况如何了? 他从天麻麻亮一直走到日头高悬,终于瞧见了朝露湖。他心下一松,便觉浑身有些发冷,头疼的厉害。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低头一瞧不禁莞尔。 蓁蓁等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他笑,双手捧着一个绵软雪白的馒头:“殿下,给你吃。” 看到这孩子归云忍不住心内一阵柔软,蹲下身来与她持平,摸了摸她的头道:“你的呢?吃了吗?” 蓁蓁点头道:“我吃过了。你快吃吧。” 归云接过馒头,察觉她的手掌上有一道划痕,伤口很深缠着好几圈纱布,血都透了出来。 蓁蓁看他盯着自己的手,立即把手缩回去,藏在了身后。 归云难得对她沉着脸皱眉头,道:“怎么回事?” 蓁蓁立即道:“昨天不小心被划伤了,不妨事,一点都不疼。” 归云却不依不饶就要拉她的手,蓁蓁拼命挣扎,急道:“真的没事了,已经都好了。” 孩子哪里拗得过大人,归云还是把她的手抢了过来,拆开纱布一看不觉惊呆了。虽然纱布上血迹斑斑,但手掌之上竟然干干净净连点疤痕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蓁蓁赶忙拢好自己的袖子,笑道:“都说了已经好了,纱布上的血是粘的那些病患的。” 闻言归云更是如临大敌,这火疫传染力可是极强的,他急忙丢了纱布,又给蓁蓁输送了一波灵力。 灵流缓缓注进她的体内,热热的暖暖的,像是蒲公英落在皮肤上,又像阳光照在身上,又热又痒又麻。 一波灵力输送完了,归云才微微放心下来。刚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一只小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稚气的脸皱成一团,蓁蓁道:“果然,殿下你发烧了。” 第七十六章 尽我所能,活在当下 归云病倒了,发起高烧来,迷迷糊糊躺在地上。身下用干草厚厚的铺了几层,身上盖着一条破毯子,但林深雾中仍是忍不住浑身发抖。 偏偏这个时候有人来报,说福平镇又有些新的病患,泓澈已经带人接去了。他身边现在只有一个瘦弱的孩子。 那个瘦弱的孩子正在伸手解他的腰带,她动作迅捷无比,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对衣襟便被拉开了。 蓁蓁看着归云光滑细腻的胸膛,陡然松了一口气。感染火疫的人胸口处会生出红色的一颗小肉芽,还好归云没有,他应是昨夜在湿地上躺了一夜着凉了。 放下心来她才知道害羞,她一个小姑娘,按着一个大男人,还双手扯着人的衣服,当真不像样了了些,她立即收回了手。 归云迷蒙的眼睛看到她脸上的酡红,忍不住一阵苦笑,摇头道:“现在倒有个小姑娘样儿了?你才八九岁吧?怎的这么凶悍,小心长大嫁不出去。” 蓁蓁的脸更红了,略有些凶狠地道:“我都十岁了!” 十岁?这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孩子身体太瘦小了,怎么看也不像十岁的体型。回头应该给她多补一补,可是他现在头脑发晕,也想不得更多了。 看着归云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蓁蓁叫来一名士兵守着,自己起身向着树林深处走去。 待到四下无人,她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拔出刀鞘,匕首锋利的刀锋被她拿在手里用力一握。 刀刃锋利无比立即划开了她的皮肉,她再把刀子从手掌中狠狠抽出,顿时血流如注。 做这些的时候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顾得急忙从腰上解下挂在腰间的水囊,把血接进水囊之中。 那水囊接了三分之一,血便止住了。她摊开手掌一看,手掌上只有一道细细的红痕,还在渗出丝丝血迹。 她立即裹了些白纱布,收好匕首挂好水囊,匆匆忙忙往归云身边赶去。 归云迷迷糊糊间被人抱了起来,那手很小却很有力,鼻间萦绕着丝丝缕缕的血腥气。 他努力想睁开眼睛,但怎么也睁不开,只得任由抱着他的人给他灌了几大口水,那水不知怎么回事,也是浓浓的血腥气,喝了他满嘴的铁锈味。但他浑身无力反抗不能,只能把灌进嘴里的水系数咽下去。 喝完忍不住一阵呛咳,迷蒙间睁开眼睛,只看到一张瘦小干净的脸,在自己眼前愰,是蓁蓁。 这孩子哪里都好,就是太爱受伤了,定是又划伤了手,他兀自担忧一阵,便又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一觉醒来,已是月上中天,他身上的破毯子不见了,换成了一张棉被。怪不得他后来睡得暖和了不少。 他起身就看到蓁蓁那小丫头,靠在一棵树干上睡着了,身上披着的正是那张破毯子。 他刚想过去把她抱过来躺一躺,她便醒了。那双眼睛不管什么时候看到都是亮闪闪的,归云倒是给惊了一下。“过去躺躺吧。” 蓁蓁没有说话,伸出手按在了他的额头上。感觉热度已经退了下去,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归云拿下她的手,不觉一阵好笑又有些赞许,道:“你这丫头怎么像个小大人似的?” 蓁蓁道:“我本来就是大人了啊,我十岁了。” 归云看着这样清瘦的蓁蓁有些心疼,道:“十岁了还这样小,你应该多吃点,长的高高的才好。” 蓁蓁看着天上的姣姣白月,脑子里是自己站在归云面前,刚刚到他胸口的样子。 他十六岁,她十岁,他还有好多年可以追上他。但是他那样高的人怎么追得上呀?一定很难,但是她最喜欢克服困难。 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归云看她望着月亮,定是生出了几分思乡之情,不禁道:“你想回家了吗?” 蓁蓁摇头看他:“不,家里什么人都没了,爹爹这么久都没找到。我想他也”她没有说下去,沉吟了片刻才又道:“哪里才是家呢?我只想尽己所能活在当下。” 归云一怔,转头看她。 月光照在她细软的黑发上,似度了一层薄薄的银光。她也转头看向他,恬淡一笑,恰似一江春水上东渡而来的风,带着甘甜的温热和湿润的气泽,让人说不出的安宁舒服。 “尽我所能,活在当下?”归云细细咀嚼这八个字,心潮起伏不定。 蓁蓁点头道:“嗯。十分遥远的事情我都没想过,我只想活在当下,尽我所能做好自己想做之事,该做之事。” 归云赞许的揉了揉她的发,又觉得有点心酸:“你才十岁,不必” 月 色下的脸淡淡一笑,道:“殿下,你知道吗?你也只有十六岁而已,比我也大不了几岁,你也是个孩子。” 归云心头剧震,从小到大母亲教他的是低调隐忍顾全大局,师父交他的是攻心算计机敏藏拙,父皇教他的是冷血无泪亲情疏离,从没有一个人这么轻轻的静静地对她说过“你也是个孩子。” 他兀自睁大眼睛看着蓁蓁,又听他说:“偶尔哭泣脆弱,无能为力都是正常的,没有什么好丢脸的。” 归云撇开脸去,忍泪忍的眼眶发疼发热。就在刚刚,他还在为昨日那个脆弱无能的自己,而心内忐忑惴惴,现在好像一切都平静了下来,他也可以脆弱也可以哭,他,也不过是个孩子。 这种感觉真好。 第二日,泓澈终于带着十来个病人回来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一问才知,福平镇的病人远不止这些,只那里大概就有一百多个,甚至更多,但他们都不肯来,他们说反正也治不好,死也要死在故土,绝不离开。只有十几个不肯原地等死的病人跟着他赶到了朝露湖。 归云听闻一个镇的病人就有这么多,心里越发沉痛也越发焦急。 之前他们明明把发病的几个城镇都排查了一次,为何会有漏网之鱼? 泓澈道:“他们根本就是一批暴民,说要带他们治病,他们竟然说我要软禁他们,简直气死我也。” 周围的病患都小声议论起来。不乏有后悔跟着来的,他们觉得死在家里,最起码有亲人陪伴,还能留下个囫囵尸身,但死在这里只能被拉出去烧掉,空留一捧灰土罢了。 归云道:“火疫传染性强,若是留在家里恐怕会带累全家,还是应该理性些的好。” 人群中静了一静,突然有人道:“殿下每天在这么多病患之间游走,为何你却没有被传染?” 第七十七章 诅咒 此言一出惊世骇俗,人们的议论声犹如沸水烹油响成一片。 有人小声道:“他身边的近侍也没有被传染啊。” “就是,好像他身边的那个小乞丐也没有被传染。”小乞丐自然是被他捡回来带在身边的蓁蓁了。 要知道火疫传染性极强,只要与病患接触过没有一个不被传染的,他们其中有好多病人都是有过接触才被感染的,可是归云也好,身边的近侍也好,就连皇城之中派来镇守朝露湖的士兵也好,他们都没有被传染。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想来我们不是殿下身边之人,自然无需多加关注,即便病死,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罢了。” 闻言泓澈勃然大怒,吼道:“你们在说什么屁话?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难道殿下也被感染了你们才高兴?也不想想是谁每天给你们治病,解除你们的痛苦,若是殿下也病了,你们就只剩等死了,难道你们就想这样不成?” 人群之中静默许久,有人小小声地道:“泓澈将军好生威风啊,好像我们现在就不是在等死一样?”语气十分不忿又十分讽刺,让人极度不舒服。 泓澈仓啷一声拔出了腰间的配剑:“谁?是谁?给我出来说话!” 但是那声音就此消失了,谁也没有再开口。剑身闪着寒芒威风凛凛却不知该去劈谁。泓澈急的满脸赤红,胸腔一团烈火熊熊燃烧,却不知该烧谁。 蓁蓁见他就要失控了,急忙上前按住泓澈的手,让他冷静一下。 归云已经转身跑进了树林。泓澈急忙收了剑,追了上去。 为何会是这样?他自从来到朝露湖,几乎每日衣不解带的照顾病患,绝没有半点不用心过,为何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 不不不,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那人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他们还是在等死而已。还有一个疑问也没有错,为何他们几个都没有被传染? 他急匆匆跑过树林,出了林子便御剑而去。泓澈到底是没有跟上。 龙青山还是一派葱茏绿色,泠泠檀香之气悠忽缥缈。归云收了剑,一口气跑上数百级台阶,冲到了溪山真人的太极殿。 大殿之上,天君仍是嘴角含笑慈悲为怀的宝相庄严之态,归云跪在蒲团上静静等着师父开口。 溪山真人仰望天君象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着自己这个天赋极高又心思单纯的徒弟,又是重重一叹:“当初你不听我劝解,执意要插手宫中之事,你可有后悔?” 归云嘴唇微张正欲回话,又被师父挥手打断:“罢了,此一句算我没问,你所为何来?” 归云微一俯身道:“师父最是明白我的心思,我即是夏州国的殿下,对苍生百姓便有一份不可推卸的责任,实在不能袖手旁观。师父手眼通天,还请告知徒儿此次瘟疫究竟所谓何来?” 这个徒弟天赋极高又待人谦和,儿时只求一份亲情温暖,却不可得,到了大一点他就常常说“亲情一途并不如何,心怀天下苍生才是为仁者。普天之下皆为亲人,又何必拘泥于血缘呢?”多么大义凛然,多么不知深浅! 眼前的归云虽已长大成人,但心智仿佛永远留在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溪山真人皱眉半晌,摇头道:“你还是太年轻了些。” 归云道:“师父说的是,徒儿的确年轻了些,但我于大是大非面前绝不糊涂。” 溪山真人冷哼了一声:“绝不糊涂?恐怕是你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归云心上跳动不自觉加快了些:“师父何出此言?” 溪山真人慢慢坐回太师椅上,啧了一声才道:“若是这瘟疫是因你而起呢?” 归云像是陡然被人打了一闷棍,半天作不了声,许久平复下心情才道:“那我该如何化解?” 溪山真人道:“事情尚未发生兴许还有化解之法,发生之后那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归云脸色极差,连唇色都泛了白,却缓缓站了起来:“师父错了,我相信人定胜天。既然此事是因我而起,那我更不能袖手旁观,只得全力而为。” 他说罢就欲转身离去,溪山真人叫住了他:“等等!哎,罢了。我只提点一句,从来没有一种疫病是会烧毁人的胸膛的,你可晓得了?” 归云闻言回过身来,一掀衣摆跪了下来,规规矩矩对着师父磕了一个头,这便转身走出了太极殿。 他是皇子之身,向来不必对师父跪拜,今次这个礼十分重了。 溪山真人摇头叹息:“都怪我,都怪我啊。” 黎山真君自殿后走来,劝解道:“一切都是天定,又与你 何干呢?” 怪天怪地怪自己,如今都只不过一声叹息罢了。 归云心头剧震,没错。他怎么没有想到?这根本不是病,而是诅咒。有人对百姓们下了诅咒。 可是究竟是谁?他率先想到的就是相师。 此时相师还被关在天牢之中,他御剑返回皇城,去见了相师一面。 出了天牢他一脸茫然,相师绝无可能。他被打的皮开肉绽,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手脚还被锁了,根本无法施咒做法。 一时找不到丝毫头绪,他决定先去福平镇走一趟,看看那里的疫病究竟到了何种地步。 福平镇离皇城不远,不肖片刻他便收剑落了地。 瞧见大街上那一座巨大的高塔,归云突然想起此地乃是炎灵的家乡。 他曾和炎灵回来过一次。炎灵指着那座高塔给他介绍,说是几十年前福平镇曾经遭受过一次瘟疫,有一位得到高僧在此地救回了无数人的姓名,人们感念他的恩德,在他离世后,为他建造了这座七层高的功德塔,用以祭拜怀念。 归云对这位得道高僧十分敬佩,还曾去塔前祭拜过。 现下正临近正午,艳阳当空天气晴好,街上却寥寥几人,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只有几个买菜卖肉的小贩还在营业,每个人也是用围巾纱巾覆着口鼻。 他在镇子里走了一圈,条条街巷均是如此。看来这里的疫情更为糟糕。 炎灵的父母也在此处,不知现下是否安全,他想去看看情况,却记不得路了,好容易拉住一个行色匆匆的青年,问:“你可知炎灵的家住在何处?” 那青年也捂口鼻捂的十分严实,只露出一双三角眼,上下扫了他一通道:“你是外地来的?” 归云点头。 那人道:“镇上闹了瘟疫,死了好多人,炎大哥现在正在义庄里照顾病人,不过你最好还是不要去了,小心被传染。” 归云道:“义庄在何处?” 那人指了路,归云转头就走,那人又在身后喊了几句,他充耳不闻,脚步越来越快。 炎灵回来了,怪不得没在龙青山见到他。 上次两人分别,还没有解释清楚误会,不知炎灵是不是还在生他的气,待会儿除了了解瘟疫的情况,还要好好与他解释一番,尽早解除了误会才好。 第七十八章 希望 漆黑的大门惨白的院墙,义庄四周一片死寂。白幡伴着冥纸齐飞,义庄高高的门槛前跪了几个穿着孝服的少年少女,兴许是哭的太久泪水都已哭干了,此时只是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像一幅静止的黑白水墨画。 墙边靠坐着几个垂头丧气的老者,懒得理人懒得说话,见有人来只抬头看了看便又垂下头去,看人的眼神像在看一具尸体,莫名让人后脊生寒。 唯一有些生机的颜色,是义庄门旁那棵十分粗壮需三人合抱的柳树。 柳条在微风中浮动招摇,这才让人觉得时间还是转动的,世界还是鲜活的。只是已经进入秋季,那狭长的叶片发出枯黄的颜色,已露出些微的颓势。 归云走至义庄门前又止住了脚步,抚开头上的垂柳不知何去何从。 这疫病若是当真因他而起,若是炎灵的父母亲人也纠缠其中,他该如何与炎灵交代,又该如何补偿? 实在无解,他站在那里静静的望向门里。 义庄很大,除了摆放尸身的三间大屋,还有一个偌大的院落。 院子的角落里铺着些稻草c被褥,上面或坐或躺着十几个人。他正望着一张张生无可恋的脸兀自出神,有人出声叫了他。 “三殿下?” 他急忙回头,炎灵怀里抱着一条棉被,愣怔的看着他:“你怎么会来?” 他向来都是喊他师弟,这声殿下喊的十分突兀。归云自然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心下微沉,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憋了半天才道:“我听泓澈说这里患了火疫的病人不肯去朝露湖治病,所以不过看到师兄在此,我也能多少理解他们了。” 炎灵神色似乎松了下来,略一点头道:“原来如此。” 炎灵进到义庄放下棉被,归云就跟在他身后左顾右盼。场面和朝露湖差不多,只是这里还有瓦片遮头,怎么也比荒郊野地要好。 到处都是病患,实在不是说话的好地方,炎灵便带他出了义庄,但也没赶走太远,在一棵榕树下站定了。 归云看着愁眉不展的炎灵,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他刚刚上到龙青山的时候,身边还没有泓澈几人做伴,小小年纪便离开母亲身边幽居深山。师父虽然喜爱他,但因弟子众多,也没有对他多加照顾。比他大了四岁的炎灵就经常陪着他,教他练剑,陪他读书,陪他玩耍,在每个孤寂无聊的日子里给他慰籍。 因为炎灵除了修行还要在厨房帮工,所以一有了什么稀罕吃食他便藏起来带给他吃。其实归云出生于皇宫,虽然九岁便离宫,但什么好吃的没吃过呢?可每每得了吃的,他都会珍而重之的把它分成两块,与炎灵一人一块的分食了,他也会由衷的赞叹,说那是世上最好吃的东西。炎灵给了他亲兄弟都无法给予的手足亲情,那是他心口的一团火焰,致死方熄。 “怎么了么?为何如此看我?”炎灵的话把他从回忆中抽离。 归云道:“我在想,你刚刚喊我殿下,是不是还在生气?” 炎灵摇头叹了一声:“刚开始是很生气,觉得你没有把我当兄弟,这种事情都瞒着我。后来其实也不能怪你?罢了,还是说一说目前的火疫到底该如何解决吧。” 归云听他说不怪他,心里立时就柔软了起来,点头道:“我刚刚见了师父,他认为此次火疫并不是疫病,很可能是一种诅咒。” 炎灵皱眉,略一停顿道:“果然如此。我也发觉了。” 归云把朝露湖那边情况一一细说了一通,但没有说出火疫与自己有关,他担心引起炎灵反感,更担心他会厌恶自己。 两人一番商议,决定先从第一个病人的发源地入手查起,诅咒很可能是由那里发起的。 可是火疫发起突然,这第一个病人目前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好在受诅咒的第一个人身上都会留下一些特别的印记,两人商量着先从两边的病人中找起。 师兄弟两个决定联手对抗此次火疫,又解除了误会,归云心情突然畅快了起来。 “不知你父母有否受染?” 炎灵摇头:“好在没有,我已把他们送去远地暂且避一避。” 归云道:“那便好。那这边你先照应,咱们找到第一个病人再商量。” 炎灵点头答应:“好。” 归云心情轻快转身欲走,肩上突然多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炎灵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心。” 归云点头答应:“师兄也当心些。” 炎灵身后就是那棵榕树,绿叶掩映遮天蔽日,他对着归云灿烂一笑,点头说:“好。” 让归 云有一种如在春天之感。 御剑回到朝露湖,归云先去营地看了一圈,先前闹事的几个病人都已不知盾去了何处,只是病人见他回来都轻轻唤他“殿下。” 归云立于人群之中,第一次不再瑟缩颤抖,也不再害怕忧虑,他道:“各位请放心,我已找到此次火疫的关键,很快就会救大家脱困,请大家相信我,我一定能够救你们。” 他的语气慷慨,信心满满。患病的人都被这句话点燃了希望,一双双充满希冀的眼睛望向他。 “真的吗?” “殿下真是太神了!” “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一时间一百多人的呼声,叫嚷声,直冲云霄而去。大家都憋闷太久了,久到要耗完此生,此时终于看到希望,无不欢欣鼓舞起来。 泓澈闻声赶到,拉走了归云。 树林之中荣轩已风尘仆仆而归。他治理的是元河上游,听泓澈传信说是患病的百姓隐隐有些压不住了,便立即把收尾工作交待了出去,赶回朝露湖来。他一路奔波归来,还未见到殿下人影,就先听到了这番慷慨陈词。忍不住满面寒霜。 “你为何要煽动百姓?” 归云一愣:“我只是把好消息带给他们,怎么是煽动?” 荣轩道:“你能保证全部救活他们吗?如若不能,那你此番的豪言壮语就是煽动,就是不给你自己留后路。” 归云摆手道:“我知你意思,可是这些百姓,他们又何时有过退路?他们拿着性命跟我赌,我又岂可让他们失望?” 荣轩还要再说,他立即转开话头,把自己和炎灵的一番商议说了,荣轩对炎灵向来没什么好感,听完也只是默不作声,许久才道:“此人可靠得住?” 归云笑道:“我九岁来到龙青山便与四师兄结交,若是他都靠不住,那我还能靠谁?” 泓澈和荣轩当即都黑了脸,归云自知失言,忙搂住两人肩膀道:“自然还有你们,不要不高兴了。” 泓澈:“哼!” 荣轩:“”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蓁蓁看着这边,探出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默默举起了手。 第七十九章 第一个火疫病人 既已想明白要从第一个病人入手,归云便立即着手查找身上有特别印记的人,一百多个病人,都一一看过没有发现。 荣轩道:“第一个病人算得上是散播的种子,或许还没病症也未可知。” 归云和泓澈都深觉有理,便又派人开始在受疫比较严重的几个城镇之中查找。此番查找又过了半月,没有找到身上有特殊标记的病人,却又找到了数十个不愿去往朝露湖的火疫病人。但既然已经发现了他们,又怎会坐视不理,连拖带哄还是把人带了回来。 朝露湖的病人不减反增,先前的一小片地方已经不够用了,就又在湖的沿岸搭起了许多帐篷,人潮眼看就要和朝露湖一样大了,远远望去灰蒙蒙一片。 正在此时,黎昕和元杰也回来了。归云每日留守朝露湖照顾病人,泓澈四人在各个城镇间穿梭,继续查找感染火疫的第一个病人。 在这期间又有十几个病人病发死去,众人皆是忧心忡忡。 元杰啃了一口手里的馒头,道:“这下怎么办?眼看就要一个月过去了,还是毫无头绪,该死的病人一个都没少。” 火光把他的脸映照的红彤彤一片,满脸的愁容遮都遮不住,向归云的方向望了一眼,小声嘀咕道:“干嘛胡乱下什么保证,自己给自己上紧箍咒,真是干嘛你,我说的不对吗?” 一旁的泓澈拿胳膊肘捅他,提醒他不要再刺激殿下了,元杰却被他捅的烦了声音陡然提了起来。 几人都惊了一下,急忙转头看归云的脸色。他们都知道元杰的意思,可是这么多天了,归云仍是一遍一遍的保证“我一定会救你们的,请放心。”“已经快找到线索了,请放心。” 放心放心,放什么心!该死的人一个都没有少! 这几天人群里又有了小声的议论,什么“殿下就是空口白牙乱说的,他就是在安抚我们。”这些话都是轻的,有更过分的张嘴就是辱骂,好像传染给他疫病的人是归云,好像他们这些人都杀了他全家刨了他祖坟。 他们其实心里都在想,如果没有保证什么多好,人们安心等死,而他们尽自己所能就行了,这不也是做了好事,救死扶伤么? 归云没有凑在火堆前,而是靠在一棵树干旁,隐在火光之后的一片阴影里,众人都看不到他的表情,一时间都没有说话。 许久归云才动了动转过头来,正好看到离自己最近的蓁蓁一脸担心的望着他,那样子好像把最后一口吃的掉在了泥地里,委屈巴巴又不知所措。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对不起。”他们陪在自己身边时间最长的像泓澈已有七年,最短的黎昕也已经有五年了,他们想什么他会不知道吗?虽然自己无怨无悔,但终究是对不起他们了。 众人悚然,无法接话。殿下从来没对谁说过对不起。 朦胧的夜色中归云笑了一下,说:“但是我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也会那么说。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啊。” 元杰道:“殿下!你” 迂腐不化,愚昧至极! 归云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伸手制止了他,继续道:“我知你意思,可是,难道我没做什么保证,就能超脱出来的看待他们的生死吗?我不能,我做不到。从踏入朝露湖那天起,我从来没有想过病人死后我如何全身而退,我想和他们共进退,直到最后一刻。我想救他们,哪怕付出性命,我绝不后悔。” 众人皆是漠然,谁都没有做声。他们忘记了,他们的三殿下向来都是天真的。罢了,谁让他除了天真还有善良,若不是他的善良他们几个又怎么能活到如今呢? 林间呜呜的风声擦叶而过,干燥的柴枝被火焰烧的噼啵作响。 蓁蓁伸出小手想握住归云的手,想了想又转而拉住了归云的衣袖,笑道:“蓁蓁永远追随殿下。” 她眼中映照着熊熊的火焰,热烈又专注,星河灿灿不及万一,归云不觉一呆。 泓澈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追随什么追随?你是能打架还是能治病?” 元杰拿着棍子捅在火堆里。好像那里面藏了什么刺客,直捅的火焰燃起阵阵火星飞溅。 “小丫头不知所谓。” 蓁蓁脸涨的通红,却厉声辩解道:“我知圣人无常心,以百姓之心为心,殿下就是这样的圣人,我跟着他决计不会走错路。” 荣轩也忍不住看过来:“小小年纪懂得倒挺多。” 蓁蓁道:“都是殿下教我的。” 荣轩道:“是吗?还交了你什么?” 蓁蓁被她们说的有些羞恼,凶巴巴道:“不告 诉你了。” 大家兴致勃勃,你一句我一句逗弄起小孩子来了,说的好不热闹,最后连黎昕都加入了进来。 归云拦了几句没拦住,只好拍了拍蓁蓁的头,安慰她道:“别理他们,他们就是这么爱胡闹。”最近大家太辛苦了,难得有个说笑的机会。 归云其实也不忍心破坏了气氛。 蓁蓁看着归云月光下柔和的面容点了点头,脸红了。 第二日天光刚刚微亮,天空中徐徐飞来一只纸鹤。那纸鹤由金纸折成,通体金光闪闪,与成人手掌大小无异,可飞行千里,是龙青山专用的通信纸鹤。 纸鹤飞来缓缓落在归云肩头,归云正在检查一位病人的病情,察觉立即站了起来,进了林间。 纸鹤打开金粉落于地面,自行成字。这是炎灵发来的消息,第一个被诅咒的播种人找到了,这是等了将近一个月传来好消息,归云立即带了泓澈赶去福平镇与炎灵汇合。 第一个被诅咒之人是个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头发蓬乱胡子拉碴。胸口上生着一棵长约寸许的肉芽,红如鲜血,肉芽下面还生着淡淡的火焰印记,犹如树干的枝叶衬托着这棵肉芽。 只可惜被炎灵找到的时候,这个人已经死去多时,无法掌握更多的线索。 归云观察了半天,除了胸口的印记再无其他特征,一时有些束手无策。 炎灵道:“猜猜我是在哪里找到他的。” 归云一愣:“难道是他不该出现的地方。” 炎灵点头道:“不错。此人是在永乐城中被发现的。” 归云身形一僵,又听炎灵继续道:“他应是从元河逃难来的百姓。在城中死了多时无人收殓,便被送到了城北的义庄。” 归云立即道:“那是谁送去的?送去的人呢?” 炎灵闭上眼睛吸了一口气,轻声道:“皇城之中的百姓无一人受染。” 归云广袖之下的手微微有些抖,下意识地叫了一声:“师兄。”缓了缓才道:“能不能先别把这件事传扬出去。” 炎灵道:“恐怕不能,今天跟我去拉此人回来的几个青年都知道了,我可先做安抚,但恐怕瞒不住几日。” 归云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第八十章 万灵塔内万劫咒 烈日当空驱散了秋日的凉爽之气,归云被日光一晒有些头晕目眩。疫病由皇城而发,皇城中的百姓却不会受染,这病就只传给皇城之外的人。这真是最坏的一种可能。 近年来阶层分裂愈来愈明显,下层的百姓早已苦不堪言积怨颇深,若真是如此这真是烈火煮油,不可收拾。 加之元河一带受水灾多年,早已民心不归,两方百姓都会想:凭什么好处都是你们的,灾难瘟疫却是我们的?高床软枕你们睡着,我们却只能睡帐篷草地,睡就算了,还只能躺在泥巴地里等死,凭什么? 如此下去,必然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归云越想越不安,留下泓澈看守尸体,跟随炎灵又进了一趟永乐城城北的义庄。 义庄里共停放了五具尸体,两人很快就检查完了。 看守义庄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听闻是殿下查案,立即跪地参拜。 归云伸手扶起他道:“没人认领的就这些吗?” 老者不敢隐瞒,点头道:“正是,这五个都是未曾娶妻无儿无女的人,死了没人认领也没人管,就只能寄放到了这里。” 归云问:“这些人都是皇城的百姓吗?” 老者道:“是啊,都有户籍为证。” 归云感觉外头热烈的日头都是一层寒霜,这些尸体身上什么伤痕都没有,都是寿终正寝而死得。 炎灵扶了他一把,道:“出去再说。” 归云却是很快镇静下来,拉住炎灵道:“播种人在哪里被发现的?” 炎灵神情古怪,支支吾吾了半天才道:“是万灵塔。” 皇城之中有一座万灵塔,是归云九岁那年离宫,相师想出的好主意。 由他的父皇命人建造而成。塔高九层,每一层都供奉着一座诛邪斩魔的神象,塔内也无其他东西,只有他的生辰八字合着一件衣服。 是了,这塔是用来镇他的,怕他克父克母克至亲,建塔镇之。 此塔曾是他的心中刺骨上刀,他少时常常望着这座通天巨塔发呆,难怪炎灵一直没有告知播种人在哪里被下的诅咒。 归云反倒没什么想法,笑道:“万灵塔供奉了那么多天界神明,这人竟然在那里施咒,这倒没有想到,过去瞧瞧吧。” 万灵塔在皇城的西侧,按相师的话说位于皇宫西侧,可挡住夜晚降临的煞气。归云听闻此言只觉得好笑至极,一座塔又要镇压他又要挡煞气,当真塔如其名,万事万灵厉害的很。 而他就更可笑了,他成了第一位被自己的父皇镇压的皇子,可名垂青史矣。 塔前有一座十分开阔的平台,每年新春之际,皇帝都会带着众位朝臣来此行祭天礼。 两人走上高高的白玉台阶穿过平台,一座汉白玉的高塔便立于眼前。 炎灵道:“那人就躺在这片平台上。义庄的老伯是这么说的。” 归云点头,想那人应该是无处可去,又因病忧愁,以为这塔里供奉的神明能保佑他,便来此寻求一个慰籍,没想到却死在了此地,当真可悲。 抬头望去,此塔形为八角,犹如擎天巨柱直上云霄。塔尖镶嵌一颗牛头大的夜明珠,每一层的塔角都悬挂着一串金铃,微风拂过一阵铃铃轻响,如秋风拂过湖面破开的点点碎金,让人身心放松。 朱红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两人信步而入。 塔内不燃烛火,大殿四周摆了七七四十九颗硕大的夜明珠,把大殿照得亮堂堂一片,与塔外日光交相辉映,竟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第一层供奉的神像就很不得了,乃是当今天界之主,顺武天君的次子岚光神君。 此神君向来心系万民,尤其是除邪斩魔更是见一个管一个,父皇当真是有心了。 只是听闻这个次子是天君在人间历劫之时,与一凡人女子所生,所以并不怎么受天君的喜爱。介于此,归云每每看着他的神像总能生出几分同病相怜之感。 大殿之中,法相庄严灯火通明,一桌一案都布置的十分得宜。两人从第一层一直走到最高一层,什么都没有发现。 又返回第一层时,归云不免有些失落,炎灵安慰了他几句,他也没认真听,只胡乱点了点头,心内愁绪不减反增。 啪嗒一声。 供案上原有一只羊脂玉花瓶,花瓶之中插着几支白玉兰,此刻这个花瓶竟然自己倒了,咕噜噜滚了几滚滚到了案几下,哗啦一声花瓶碎裂。 两人互看一眼,具是惊讶。 归云率先返了回去,俯下身去查看。 就 在这俯身一瞬,他看到了供案下方一行奇异的符号,好像是梵文又好像不是,字形十分奇特,归云并没见过。 炎灵也蹲下身来细细摸索一阵:“不认识,找个东西拓下来,回去问问师父。” 两人找了一方白布,小心翼翼的涂上颜料把文字拓印了下来,归云起身专注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岚光神像,深深的鞠了一躬,感激道:“多谢。” 两人急忙返回龙青山去。 黎山真君已经离开,太极殿只有溪山真人一人。他拿着那那块白布仔细一番端详,竟是脸色突变:“这这这是万劫咒,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归云和炎灵均是一脸懵然。 归云道:“师父,万劫咒是什么东西?” 溪山真人坐在椅子上如同火烤:“这万劫咒是两百多年前一位妖僧所创。他一生不曾顺遂,儿时被父母抛弃,磕磕绊绊长大成人,虽天才非常却处处碰壁,人到中年才不得已遁入空门。这万劫咒就是他临终所创。他到死也无法疏解心内苦闷,心意难平决意报复他人。此咒歹毒非常,中咒者定然全身溃烂犹如烂泥,死无全尸。” 两人听得周体生寒,归云道:“可是这些火疫病人只是胸口” 溪山真人道:“唉,只因这施咒之人功力不到家,只能溶解到人的胸口一方罢了。” 炎灵道:“那该如何化解呢?我们去把那咒印铲除掉” 溪山真人道:“无用,只能施咒之人放下心结,以自己的鲜血抹去咒印,方可化解。” 归云斩钉截铁道:“那就赶快找到幕后之人。” 溪山真人目光如炬望着他道:“谈何容易?何况” 炎灵摇头道:“师父!” 归云道:“怎么了?” 溪山真人道:“此咒由镇压你的万灵塔所出,此事你脱不得干系。” 归云怔然道:“我?” 溪山真人唉声叹气:“我自然知道此事与你无关,但是那些受火疫煎熬的病人呢?他们的亲人呢?他们不会知道。他们只会想,这个东西是从那塔里出来的,你就脱不了干系,而且皇城中没人感染,这点也十分容易让人诟病。” 第八十一章 蓁蓁的父亲 两人出了太极殿,走在龙青山的山道上,具是默默无言。 奔出城外走了许久,归云才回头道:“我们得赶紧查一查谁有可能下这个咒,只要解开诅咒之谜,能够救下大家,不管这火疫是从哪里传出来的都无所谓了,是不是?” 他双目赤红,脸颊却苍白,虽然神情尚算镇定,但心里已是惊涛骇浪。不管这只幕后黑手是谁的,他的目的都不会是简单的制造一场瘟疫而已。 炎灵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抚道:“师弟,你冷静点。事情未必那么糟,福平镇那边我会盯着,今日之事绝不让第四个人知道。不过,我不敢保证能压多久,之前跟我查找播种人的几个人,发觉火疫只传给他们不传给皇城的人,都有点愤愤不平,若是再有他们的亲人患病或是死去,我怕总之,你尽快查出幕后主使才是关键。” 归云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把尸体带回去好好探查一下,你这边暂且压一压,给我三天时间吧,就三天。” 两人回到义庄,分道扬镳。 归云带着尸体回朝露湖,炎灵继续在福平镇照顾病患。 出了福平镇,归云便把万灵塔内出现了万劫咒之事说了。 泓澈满脸愁容,道:“这一具尸体当真能查出幕后主使?” 尸体就停在马车里,归云与泓澈并排坐在驾车的位置上,叹道:“没有把握,只得尽力而为。只盼福平镇那边能压住些时日,不要生出其他波折。” 泓澈哼了一声道:“我看炎灵那小子不一定尽心尽力,不然为何得了线索不直接通知我,自己倒带人把尸体给拉回来了,这下想瞒也瞒不住。” 归云侧目瞪他,目光凌厉如有劲风:“你不要这么说四师兄,他不会的。他不是都说了吗?不能确定是不是播种人,所以才没有惊动我。再说他如果不想帮忙,直接把自己的父母亲人送到远处也就可以了,何必趟这浑水?” 泓澈又欲再辩,归云打断他继续道:“你也知道四师兄有多盼望飞升,他入门比我早三年,到如今都未曾结丹,那么大度的一个人还未此生我的气,如果真的不想帮手,就在山上苦修不是更好?好了好了,别再说了,我心烦。” 归云到底还是个十六岁的少年,执拗起来是真执拗,单纯起来是真单纯。泓澈终是叹了口气,把话压回了肚子里。 两人不敢把尸体拉到朝露湖,便把荣轩,黎昕,元杰叫来,在与朝露湖一林之隔的地方,搭了个简易的帐篷,停放尸体。 几人看着尸体均是一脸阴云密布,无话可说。 元杰憋了许久终于憋出一句:“这下好了,要救人的是你,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也是你,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吗?” 又当婊子,又立牌坊。 荣轩道:“好了!” 元杰道:“我说错了吗?” 泓澈大怒:“元杰!我早就看你不顺眼了,几时轮到你这么跟殿下说话了?你算个什么东西?殿下说怎么样就怎么样,你要不想干就赶紧滚蛋!” 归云正在十分认真的查看尸体上的那个图案,根本没有理会元杰的冷嘲热讽,此时几人吵起来了,不理会也得理会了。 归云道:“好了,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赶紧找到下黑手之人才是正经。你们都过来瞧瞧。” 荣轩率先凑了过去,黎昕分开两人也凑了过去,泓澈与元杰互瞪一眼,紧随其后。 一具尸体上凑了五颗脑袋十双眼睛上下扫射。 元杰道:“这人死了几天了。” 归云道:“他是第一个火疫病人,按照发病期到死亡的规矩算来,少说也有一月。” 众人看着这具皮肉俱全,丝毫不腐的尸体,不觉头皮一阵发麻。 一个月?!死了一个月的人还能保存这么完好?他哪里是死了,如若一个不知道的人从此走过,还以为这人在睡觉呢。 保存的如此之好,即便是冬日恐怕也不好说,何况这是入秋之际,树叶都还没落几片呢? 归云道:“是不是咒术所为?” 几人纷纷点头,很有可能,除了这种解释没有别的可说了。 “等等,你们看。”荣轩捏着尸体的一条腿拎了起来,“这人恐怕并非死于火疫。” 几人这才纷纷凑过去对着那条腿猛看,荣轩道:“此人的腿曾经断过,又被人用发术灵力粘合了起来。” 众人这才仔仔细细在那尸体上摸索了一边,发觉此人尽断的不仅仅是腿骨,他的四肢躯干都已经断了,只不过又重新被粘合了起来。 此种症状,难道 此人竟是从高塔之上坠落而死? 这种猜测让几人大为震惊,此人竟然不是因为疫病而死? 他是不想连累旁人还是自戕而亡,还是完成使命被下咒者所害?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足够让他们震惊了,可是现在却不是纠结此人何种死法的时候。 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幕后的那只手。 几人商议了一通,最后决定就从皇城入手,把皇城之中数得上名号的一些僧道都先找来盘问一番。 几人心情都很郁郁,商定后都沉默了下来。 “殿下,先吃点东西吧。” 几人在此忧心,竟是忘记了时辰,此时早已经日落黄昏了,蓁蓁提着一只小篮子,小白兔采蘑菇一般行来。 归云脑子里紧绷的一根弦猛然间一松,笑道:“你怎么来了?” 蓁蓁道:“看你们久不回来,怕你们饿着就过来送点吃的。”说着她走到近前,看清了那简易架子上的男人,脸色瞬间全白。 归云当她看着尸体害怕,连忙伸手拽下白单把人裹了。可是她年纪虽小,在朝露湖待了这么久,见过的尸体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又怎么会害怕呢? 蓁蓁小心翼翼的把篮子放下,走的更近一点,伸手掀开了白布。 几人都是有点无措,泓澈道:“这丫头,怎么傻呆呆的?” 归云出声制止了他,对蓁蓁道:“你认识这个人吗?” 蓁蓁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浸满了水汽,半天才点头道:“爹爹。” 归云瞳孔骤缩,立即伸手把蓁蓁拉进了怀里。 谁都没想到第一个火疫病人c播种人,竟然就是蓁蓁失踪多时的父亲。 归云担心蓁蓁无法承受最后一个亲人离世的痛苦,时刻关注她的一举一动。他突然发现他对这个看似瘦弱的孩子了解太少了。 除了第一次看到尸体时她哭了一阵,之后再也没有掉过一滴泪,她穿梭在病人之间,仍是给他们送吃的送水,送太医院新研制的药物。该做什么从来没有耽误过,甚至做的更多。 他知道她定然是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情绪这种东西就犹如江河之水,越是堵塞越是容易决堤。 第八十二章 护身符 这几日泓澈几人都在皇城之中找僧道,归云找到个机会把蓁蓁拉进了林子里。 秋日的阳光透过焦黄的叶片照射下来,在她的发顶留下一团光晕。几片落叶飞下,落在他的肩头也落在她的发顶。 她为他拈起肩上的叶片,他为他抚落头顶的黄晕。 归云一直斟酌着措辞,想着千万不能说些让她更伤心的话。站定许久,才终于开口,却是一句:“你年岁还小,其实离别才是人生的常态。你,还是要想开点。” 此话一出口他就后悔的不得了。这不是告诉一个孩子到最后其实什么都留不住吗?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轮,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刚刚失去至亲,又怎能再听这些消极的话? 怪就怪自己最近受火疫事件的影响太深,总想些悲观之事,也怪自己没有安慰旁人的经验,连自己母亲拉着自己泪涟涟的时候,他也只会说一声“别哭了。” 蓁蓁的眼中果然又蒙了一层水雾,扬着小脸问他:“难道就没有什么是永不分离的吗?” 归云忙道:“有的有的,血亲是分离不了的啊,即便两人阴阳相隔,但你身上流的血液是你爹爹的啊。” 岂料蓁蓁竟然号啕大哭起来。 归云大急,又不敢再说话,怕自己越说越糟,抓心挠肝一阵竟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蓁蓁立即抬起了脸,看着他道:“殿下,你不要这样,我不哭了。” 归云抬袖给她擦泪:“我,我说错了话该打,你别你还是哭吧,小孩子可以哭,哭一哭你就痛快了。”他手足无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表达些什么。 蓁蓁抽抽搭搭道:“我哭是因为爹爹死了,身体里却没有流着爹爹的血。” 归云:“” 蓁蓁边抽泣边把自己的身世说了。 第一个火疫病人名唤刘升,原来是一名猎户,靠打猎维生。蓁蓁原是他捡来的。 她本就没有一个亲人,现在连世上唯一对他好的人也死了,她怎能不伤心? 归云攥紧了拳头,刚要发话,蓁蓁又抬起了头,道:“我以为两人只要想着彼此,就算分开了,也不算是分离,因为爹爹永远都会在我的心里。” 归云一怔,心内又是酸涩又是柔软,抬手抚上她的发轻轻揉着,点头道:“对,你说的很好,就是如此。” 蓁蓁道:“我出生就和自己的父母分别,如今又和爹爹分别,分别真太讨厌了。我一辈子都不想再和喜欢的人分开了。” 她说着抬起满是泪痕的脸望着归云道:“我想和殿下永远在一起,永远也不分开。我,再也不想分离了,好不好?” 归云看着这个瘦弱的十岁孩子,她的眼中满是希冀的光辉,满脸期待又满脸的小心翼翼,仿佛在求他施舍给她一块糖,让她此生的苦涩之中融进一丝丝甜蜜,不要太多,只要一点点一丝丝就够了。 她小心翼翼地祈求者,他又如何能拒绝呢? 归云不由得点了点头:“好,永远不分开。” 蓁蓁道:“殿下,我姓叶,我叫叶蓁蓁,请你一定一定要记得。” 几个城镇的僧道全都汇集到了皇城之中,百姓们不禁人人自危,不知这新掌权的三殿下打的什么主意。 “你们听说了吗?三殿下在四处抓和尚道士呢?” “早就知道了,肯定就是为了给自己报仇。憋着使什么阴招了吧。” “什么叫阴招啊?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而已吧。你们看着那万灵塔,早晚会被推倒。” “推倒就推倒,难道好容易翻了身还不能为自己做点什么吗?” “那你们说这三殿下到底是不是克父克母克至亲的命?” “啧啧,这话让你问的,你就看看他们一家不就知道了。” “哈哈哈哈哈” 百姓们流言四起,归云听了不知是当哭还是当笑。还是炎灵建议道:“未免百姓恐慌也为防走漏风声,还是不能直接让那些僧人道士知道真相。” 归云也觉得不好大张旗鼓的问讯,便只说为了给病重的皇帝和二皇子祈福,请各位僧道前来做法。 他把各位僧人道士请到皇宫以礼相待,一个一个会见他们,不经意地把拓印下来的万劫咒给他们看。 一一查探下来,没有一个识得此咒的,有一个道士应该是不认得僧人所学咒术机密,竟然指着那焚心蚀骨的万劫咒连说了三个好,说若是拿此咒为皇帝和二皇子祈福,定然能让他们及早醒来。 归云一阵苦笑,连连摇头。 他坐 在重华宫内不足三天会见了上百个僧道,疲累至极。 可每个人都没有丝毫破绽,也没有可疑之处。他突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不觉苦笑出声。 谨妃娘娘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儿子的几声并无笑意的笑声,吓得脚步一缩。 他对自己的儿子自然是百般喜爱又万般心疼。不见时总想着守着看着抱着哄着,可见了又心疼难过焦虑苦恼。 他是她生的,可她却并不了解自己的儿子。 她的世界只要儿子平安就是圆满的,可他却总是心心念念着什么百姓苍生,天下太平。 这些大义她一个女子又懂什么呢?他只想自己的儿子平安罢了。 可她每每看着他为了这些水灾疫病发愁,她却不敢劝阻,她总怕自己的儿子看不起她,小瞧了她,与她更加的疏远。不在自己身边长大当真是一大遗憾啊。 心里的烦闷只能化成嘴里的一口气叹出去“唉!” 归云耳力灵敏,立即就听到了这句轻轻的叹息,迎到门前笑道:“母亲来了,怎么不进来?” 谨妃娘娘又笑了起来:“看你烦闷,不敢过去打扰你,怕你心烦。” 归云道:“确实是心烦,找来了一百多人,什么线索都没查到。” 谨妃娘娘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顺手把一根细细的红绳挂在了他的脖子上。 红绳上拴着的是一个黄色的护身符,归云把那小小的护身符拖在掌心。 他在龙青山长大自然不会不认得自己道观流出的东西,不由笑了起来:“母亲这是做什么啊?” 谨妃娘娘有些薄怒,小心翼翼的把护身符塞进归云的衣内:“休要说笑,心诚则灵。我在皇家道观问你师父求的,灵的很。” 她给他塞护身符的时候刚好低着头,归云看着她的发顶有一根白发,不觉一呆。 他的母妃尚不足四十岁,又保养得宜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怎就生出白发了? “母亲,别动。”他轻轻说着伸手去扯那根白发,母亲却拉住他的手不让他扯。 “别动,这白发揪一根是要发两根的。” 归云抿嘴笑了笑,觉得母亲近来越发的迷信了,却也不敢强行揪掉那根白发,只小心的把它藏进众多黑发之中。 谨妃道:“云儿,你明日就要出宫吗?” 归云点头道:“对,僧人道士都已问完了,明日我就得赶去朝露湖,那边只有元杰和荣轩在,我不是很放心。” 谨妃点头应着,眼尾却泛起淡淡的红色,许久才道:“我命人备着糕点你带回去给他们吃吧,我听泓澈说你还捡了个孩子,挺可怜的,也给她分一点儿吧。” 归云就不自觉朝门口瞪了一眼,暗骂泓澈这个大嘴巴,什么都要向母亲说。 泓澈正好站在门口,闻言就觉背脊一凉。这也不能怨他。他本来就是被谨妃娘娘捡回来的,自然得做她的眼睛,把殿下的一举一动都及时报告给娘娘。 第八十三章 变天了 谨妃娘娘自然不知这其中的暗涌,又拉着儿子叮嘱了许久。 “要注意休息,不可不分昼夜。” “要按时吃饭,天凉了记得添衣。” “出门在外要当心些,不要受伤。” 直说的归云头昏脑胀才肯离开,临走到门口,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向归云。 归云好容易松了口气,看她回头心里又是一提,他已经疲累以及只想好好躺下歇一歇,略有些不耐烦的道:“怎么了吗?母亲还要念多久?” 谨妃娘娘心细如发自然听出了他的不耐烦,却只笑了笑,犹豫再三还是略有些委屈地说出了想说的话:“无事,你心里有天下有百姓,那是好事,可我做为母亲,心里只有你这个儿子罢了。即便不为你自己,为了我,也要好自珍重。” 归云心里不觉冒出一股酸涩,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钻,不痛却让人难受让人想哭。他走过去想要抱一抱母亲,母亲却已转过头走出了重华殿的大门。 当天夜里,太医院来报,皇上已入弥留之际,请他赶紧过去主持大局。 归云匆匆赶到承乾殿,太医院的御医都围在殿外的小室里乱哄哄的商议对策。 见他进来,太医院院首立即迎了上来:“三殿下,皇上长久服侍相师提供的丹药,早已中了毒,现下又病了这么久,恐怕熬不住了。” 归云神色有些苍白,眉目间却丝毫不乱,他道:“我先去瞧瞧,你们莫慌。” 室内的人都静了下来,再没人说些无用的话。刚刚也不过是做戏罢了,明知无药可医必死无疑,他们也不过害怕受到牵连罢了。 众人躬身恭送三殿下走进内殿。 皇上虽已病入膏肓,却是睁着一双极亮的眸子,那眼底的色彩犹如乌云散去露出的月光,又如下雨许久刚露头的太阳,明亮清澈。 他扭头看着归云道:“你来了,靠近些,给我瞧瞧。” 归云走过去,握住了他的手腕。确实是无药可医药石不灵了。 归云轻轻把那只凉冰冰的手塞进被褥里,父皇却又拿了出来,陡然握住了他的手:“归心来过了。” 归云一愣,那个死去多年,害他童年便没了父爱母爱的姐姐——归心。 他听闻好些人在弥留之际,都会看到生前所依恋的人或事,原来是真的。 归云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父皇久病难医,自己从来没有进来看过他,他对自己说水灾还没过去,又对自己说火疫还未拔除,其实是他自己不想像现在这样,父子两个说些让彼此难堪或是不知如何作答的话罢了。 可他毕竟已到强弩之末,做为臣子又何必与他计较呢,他终于开了口,道:“姐姐说了什么吗?” 语气就像他不满六岁,便把十分复杂难写的福寿二字写的十分之好,父皇夸他时一样温柔:“哎呀,云儿写的真好,最小的却是最好的,父皇真是太喜欢你了。” 对了,父皇也是喜欢他的,而且是最喜欢的。 可惜,那个温柔的父皇从他九岁那年便不在了。 皇上见他问了,便十分认真的答:“归心在怪我。” 归云道:“怪你什么?” 皇上看着他,一双极亮的眼睛里泛起潮红:“他怪我不是一个好父亲,他怪我薄待你。” 是啊,归心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姐姐。对谁都好,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像一只可人的猫,谁看了她摸摸她的头,都能觉得无比舒心,好像所有烦恼都瞬间消失了一般。 他儿时比较胖,她便总是喜欢捏他肉嘟嘟的脸,小大人似的笑着说:“我们云儿最可爱了。” 那时候的时光真好啊,像幻梦,容不得人碰,一碰就醒了。 归云闭了闭眼,不知如何作答。 皇上却没有让他答,自顾自道:“你可恨我?” 归云扭过头去,十分认真的思考着这个问题。若说不恨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恨?这个词对他来说过于沉重,也过于苛责了。 其实对于一个将死之人,说些好话哄哄让他安心上路也没有什么,他侧目看向父皇,刚要开口,床上的人却打断了他:“罢了,不用回答,我不想听。” 他咳了几声,咳声很深,好像要把肺腑都翻出来似的,咳完了才说:“我已拟好诏书,让你继位,你咳咳咳你要好好的。” 归云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父皇,半天才道:“我,我不想做皇帝,我要修道我想飞升,师父说我再过不了几年便” 他的话被皇上无情的打断:“说什么傻话?你 是皇族,你有你的使命。归麟此人心狠手辣绝不可托付,归吉又昏迷不醒,现在这种局势,你不做皇帝天下就要大乱了。” 归云道:“可是我飞升才能保护更多的人。” 皇上道:“一国不治何以治天下,这是为父教你的,你且记下。” 归云不语,皇上又是一阵剧烈的呛咳:“你给我跪下。” 归云依言跪下,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 皇上脸色已经灰败至极,强自支撑着道:“你听着,我夏州国就交给你了,你咳咳你要好好治理国家,替我,替我”后面的话他实在无法说出口了,他又呛咳了一阵,想要伸手摸一摸这个自己一直不曾善待的儿子,手伸到他的脸侧只触到了一缕发丝便胆怯了,停下了。 许久他才道:“对不起。” 声音轻的好像羽毛刮过耳廓,微痒,让人听不清说了什么。又像是铁针,一根根刺进耳里,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归云愣愣的抬头,只看到父皇倒伏在床榻边,灰败的c毫无血色的脸对着他。渗着丝丝血迹的嘴刚刚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对不起。” 他跪在那里不知所措,突然很后悔,刚刚应该说不恨的。哄一哄将死之人那么难吗? 他浑身抖个不停,伸手向着父皇的鼻息探去,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颓然的收回了手,就跪在那里什么都没有做,也忘记了哭。 眼前浮现的是自己儿时的画面,那时候相师还没有入宫,归心也还没有死。 父皇把他抱在腿上,教他如何逗弄一直彩色的鹦鹉。他那样亲昵的对着他笑,握着他的手道:“对了,就是这样,小孩子就是要玩一玩,不可整日困在书房里。” 母亲就对着他们笑,故作嗔怪道:“你这个父皇只会教孩子玩。” 父皇在他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道:“哪有,我是因材施教。像我们云儿这样的神童,即便终日玩乐也耽误不了什么。” 我们云儿,多么亲昵的称呼。自他九岁便在没听过了。可如今却变得格外清晰,好像这话就在昨日父皇刚刚才说过,耳边还有这句话的余温似的。 他不知跪了多久,才想起要给父皇擦干净嘴角的血迹,可是那血迹都已干涸了。他便又去殿外打了盆水,仔细的给父皇把脸擦干净。 看着父皇躺在床上好像睡着了一样,他悄悄走出内殿,对着众人道:“父皇已驾鹤西去,与世长辞了。” 说罢便走出了承乾殿。等众位嫔妃娘娘赶到时,皇上已死去多时了。 第八十四章 谣言四起 皇帝驾崩,举国哀痛! 过了半月,在冬日来临之时,归云遵守父皇遗诏登基为帝,改年号永安。 朝堂变更动荡,火疫疫情也极速变化。朝露湖边的病人由一百增到了二百,又由二百猛增到了四百余人。 短短月余朝露湖已经挤满了病人,他们来自各个城镇,互不相识却同病相怜,一个个满含求生的希望赶到此地等着国家的救治。可是归云在朝堂上被各种琐事缠绕根本脱不开身。 最糟糕的还是福平镇,炎灵的纸鹤一只只飞来,每次都是病人又增加了,或是有几人按压不住跑出去了。 归云分身乏术只得派了元杰带着一队士兵前去寻找解释,却不知元杰是怎么解释的,那边传出的消息却是新皇登基急于立威,拿着可怜的受难百姓开刀了。 就在此时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火疫是从万灵塔传出的,只有皇城中的人不会被感染。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像是夏日的蒲公英四处飞絮,人人都能看到。 皇城中的人还好。其他城镇的人都要气疯了。 “你们知道火疫是从何地传出的吗?” “何地?” “万灵塔!知道万灵塔下面是什么吗?当今圣上,往昔的三殿下归云。这疫病与他脱不了关系。” “为何?” “还能为何报复呗,谁愿意被人生生世世的压着啊?不堪受辱报复社会呗。” “那报复也应该是报复皇城的人啊,只有皇城的人才会每日去烧香祝祷,为何他们反倒不会受染?” “什么?他们不会受染?凭什么?” “不凭什么,就凭人家是皇城有天子之气护着呗。” “既然有天子之气护着还能传出这样的疫病,真是好笑。” “我看不是,这病定然是所有人都要发的,但是皇城人为何没发?我是这样想的,你们听听对不对。皇城的人都去那塔里烧香祭拜过,那拜的都是镇压了那谁许多年的神仙,肯定灵验啊,这火疫就被神仙们给挡下了。” “我觉得你这话没错,我瞧着这病还真就是专门针对我们的,你们瞧见有一个富人得这个病了吗?” 众人把周围一圈的人打量一遍,当真有了个大发现。 这病没有一个有钱人得的,患病的皆是贫困潦倒之人。 这下简直热油锅倒进了一瓢冷水,噼里啪啦炸开了锅。 有人就不服气了:“凭什么他们有天子之气护着,又有满天神佛保佑,我们却没有?难道我们就不是夏州国的子民吗?难道因为我们穷就该死吗?” 有人附和:“就是,为何同生为人,待遇却如此不同?我也要进皇城,我也要参拜万灵塔,我也想满天神佛保佑,我也不想得那种腌臜病!” 积怨越来越深,终于爆发。 以福平镇为首联合周边的几个城镇,向着皇城进发了。于冬日第一场雪来临之际,把永乐城团团围困。 大家的诉求很简单,要进皇城,要住下,要做皇城人。 可皇城之中的人不会答应,永乐城总共也就那么大,怎么可能挤得进这么许多人?何况他们还带着火疫,不知何时就会传染他人。虽说皇城中还无一人感染,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朝堂上乱成一团,有主张开战的,有主张安抚的,吵得不可开交。 归云坐在高高的龙椅上,每日都如坐针毡。开战是万万不能的,那些都是最底层的百姓,生活本就艰辛又受火疫之苦煎熬许久,他又怎能以武力镇压? 想要发些钱财安抚众人,国库一开傻眼了。 他以为父皇动不动就建塔建金楼,国库应该十分充盈,但开库一看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实在不明白为何在国库虚空的情况下,父皇不肯救济元河百姓却要建什么金塔。有那么一瞬间归云想把皇城里那座金楼拆了,百官极力劝阻才算作罢。 没有钱空口白话,和解估计一时半刻也无可能。 他不是不知道有几个臣子背地里议论他妇人之仁,为了一些低阶百姓致使朝堂动荡,举国不宁,但他就是做不到对手无寸铁之人下手。 泓澈他们也时时提醒他,让他趁着事态没有更严重前早做决断。 只有炎灵是明白他的,知他有怜惜百姓之心,知他有进退难为之困。不忙的时候会来皇宫里看他,陪他说说话,商量商量对策,以做开解。 好容易熬到了散朝,归云大大松了口气。 刚刚回到承乾宫,就看到母亲站在门口等他。 已经下过一场雪,天气越发寒冷。她站在回廊下等着他,鼻尖冻的通红,双手抱着汤婆子也没多大用。 归云的脚步就有些快有些急,也有些恼。她都是太后了,再没人敢对她不恭敬了,她怎么还是那样子,总独自一人在回廊等他? 朝堂上的事已经让他疲于应付,每日还要应付母亲的喋喋不休,真是累极了。 他跨进回廊,紧皱眉头一语不发。 母亲跟在他身后,温声道:“云儿,我给你煲了汤,我们” 归云猛然回头,金色的狐裘带起一阵劲风,似有凌厉的火气喷出。太后吓了一跳,有点呆滞地仰望着已经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的儿子。 看着母亲被自己的动作吓得一惊,归云突然觉得十分后悔。他揉着额角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干什么,觉得无助又颓唐,许久才道:“母亲,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好不好?汤我一定会喝的。” 母亲终于走了,他有了片刻安宁,回到大殿感觉浑身无力。 桌上放着一个白色的砂锅,旁边摆着两副碗筷。他突然想起母亲好像说了“我们”。 母亲是来和他一起喝汤的。想想他们已经许久没有坐在一起喝过一碗汤,吃过一餐饭了。 他颓然的扶着自己的额角,闭上了眼睛。心里有酸涩汩汩冒了出来。 她告诉自己等火疫解决了,他一定好好陪陪母亲。 此时,泓澈疾步走进大殿,又想起归云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急忙返回殿外禀告道:“启禀皇上,炎灵有信到。” 归云立即唤他进来,边打开信边道:“告诉你几遍了,无人时不要叫我皇上,我不习惯。” 纸鹤打开,金粉洒落自行成字,炎灵写道:“我已想到一个万全之策,今晚三更万灵塔,不见不散。” 归云心内大喜,刚刚的阴霾一扫而空。 只是他现在身份不同,如今又是非常时期,他每走一步侍卫都要随身贴上,好像怕他被暴民刺杀了似的,让人不胜其烦。他只好命了泓澈假扮他睡在承乾殿,自己则独自一人在三更前摸出了寝殿。 他身手了得,又熟悉宫内值守的点位,几个飞身腾挪避开守卫,不多时便跃出了皇宫的高墙。 第八十五章 惊变 今夜姣姣冷月当空,在初雪的辉映下仿佛天光犹亮,给人一种即将黎明破晓的希冀感。 归云为了出行方便,只穿了一件紧口的黑色精练服饰,衣袍上暗金色的丝线绣着云纹。他没有御剑,一路在房檐屋瓦上点着足尖飞越,犹如跃门的锦鲤,又如划过天际的流星。 只是那夜色与洁雪太过冰冷无暇。他一袭黑衣映在白晃晃的雪上,就如洁白的宣纸上着了一点墨,不知将要描绘出什么景致。 万灵塔前的祭台已经被打扫过了,全无积雪,但它是由白玉石铺就而成,反倒被月光照的越发苍白。 通往万灵塔的石阶也已打扫干净,两侧的长明灯已经尽皆燃起,明晃晃的通往朱红的大门。 夜风拂过铃声叮当,一片宁静祥和。 不知是心里悸动还是久违的自由空气让他生出了一丝久别的快意,行至台阶胸腔不知不觉竟有些微微的发热。 塔内烛火通明,却空无一人。炎灵还未到。 归云抬头望去,岚光神君面目温柔,眼尾唇角均是柔和的笑意。 他微微鞠了一躬,道:“不好意思,又来叨扰了。” 天幕之中又下起了零星小雪,塔内也泛起丝丝凉意。趁炎灵还没到,归云重新蹲在供台边仔细观察着那个已经模糊的万劫咒。 万劫咒在烛火的映照下有些残破不全。归云便拿了烛台重新蹲下仔细端详。这一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 这万劫咒的结尾是又长又细的一笔竖,就像一根钢针又尖又利的扎入地面。 因时间已过去数月,早该和其他笔划一起变得模糊。可是此刻那笔直直的竖线不仅宽了些许,还如新勾勒出来的一般异常明艳。 他心内大惊,立即从怀中掏出之前拓印的样子,一番对比果然有所变化。颤抖着伸出食指轻轻触上去,指尖便染上了一丝浅红。 窗外传来啪嗒一声,似一粒水珠落在石壁上。 声音极轻,混在铃铃的金铃声中,几乎微不可查。但他此刻处于身心俱震全神戒备的状态,这个极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扩大了数倍。 他立即飞身越出,雪又下大了。在苍茫的大地上铺了一层细软苍凉的白被。他四目观望,空无一人。 时辰早已过了三更。炎灵却迟迟未到,不知他是不是出了什么叉子。 他这个四师兄最是正直不过,又不太会说话,不会被百姓群起而攻之吧?他心里的隐隐不安越扩越大,如海底的震动,面上波澜不惊,暗里却激流汹涌。 又是啪嗒一声脆响,这次声音更大了。他立即冲着发出声音的方向急掠而出。 这次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人距离他已经十分远了。全身黑衣,奔跑在雪地上,犹如快速移动的蝼蚁。 他他顾不得再等炎灵即刻飞身追了上去,动作神速不出一炷香便追至那人数丈之远处。 那人有些惊慌失措,竟然回头看了过来。他用面巾蒙着脸,根本看不出是谁。 此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守在万灵塔,再联想刚刚还未干涸的补笔,此人定时下咒之人无疑了。 他害人无数却苦寻无果,如今终于露面决不能就此放过。 归云加快脚步紧追不舍,快追上时突然足上发力弹射而出,好像离弦之箭向着黑衣人飞出,一掌拍在了那人的背心。 那人逃的浑然忘我,连闪避都来不及,被掌力震飞数丈趴在地上不动了。 归云看着自己的手掌有些懵然。他是恨极了下咒之人,但并不想一掌就杀了他,刚刚出掌只用了三成力,下咒之人怎会如此没用? 除非 这个猜想让他五脏都生出了寒意,他一步步向着那黑衣人走过去。 蹲下,拉下面巾。 时间静止了,连天空的落雪仿佛都顿住了。 他一屁股跌在地上瞳孔剧震。 被他一掌震的倒地不起的是福平镇的小堂,帮他找到蓁蓁父亲,第一个火疫患者的村民。 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百姓。怎么会是他? 听炎灵说,他好像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学习这么久远早已封禁的诅咒? 难道是有人教他的? 正思索间,一大片明亮的火光犹如海上鱼鳞光斑,向着这边聚集而来。 他起身驻足查看,这才发现自己追随那人竟然跑到了朝露湖附近。应该是刚刚的动静惊动了朝露湖的病人,引得他们过来查看。 也好,黎昕和荣轩应该也来了,也让他们帮忙想一想,这个小堂到底有何 可疑之处,是不是还有幕后指使之人。 人群举着火把把雪地映照出橘色的光亮,看似温暖其实冰寒刺骨。 人群走到近前便发现了趴在雪地上的小堂。前排几人立即扑过去扶他,有几人目光愤愤,犹如淬满了毒箭向他射来。 归云不觉心下一沉。 炎灵已经拨开众人走到了小堂身边。 归云一步步走到人群之中,看着炎灵道:“师兄,你不是约我三更时分在万灵塔相见吗?怎么会在此处?” 炎灵不答,把手中一粒丹药塞进小堂口中。 他知道那是可以救人的良药。四师兄虽然至今无法结丹灵力不济,但是他剑术了得,炼丹之术也十分厉害。 小堂吃了他的丹药果然苏醒了过来,炎灵这才扭头看向归云,他的眼底隐有血丝对着他一字一顿道:“师弟这是哪里话?我什么时候约你三更在万灵塔相见了?” 归云猛然脑袋一嗡,竟不知炎灵何出此言。 炎灵继续道:“此刻你已经贵为天子,我们都是你的子民,你何至于做到如此地步?” 归云向前一步,紧咬嘴唇道:“师兄何出此言?若不是你约我相见,我为何要半夜跑到万灵塔去?我又做到什么地步了?” 炎灵却道:“我们一直找不到下咒之人,我实在无法,只得让小堂留在万灵塔进行监视,看看谁会再去动什么手脚,为何你会把他打成如此重伤?” “我”原来小堂是炎灵派去监视情况的,这真是始料未及。归云攥紧了拳头,却说不出更多的话。他确实无意中扼杀了一条性命。 那小堂虽已苏醒,但仍是气息奄奄,胸膛起伏的异常剧烈,半天才喘息道:“炎大哥,是他,是他,我我看见他在万劫咒上做手脚。” 一语说完便断了气息,死不瞑目。 此话一出,群情激奋。 人群中不知是谁道:“先前炎大哥告诉我们,火疫是诅咒我还不相信,没想到竟是真的。” 有人立即附和:“百姓把皇上传的如此不堪,原来竟是真的。他竟然对着我们穷苦百姓下诅咒!” “真是心狠手辣,为了报自己的私仇,竟然拉着我们这么多人陪葬。” 第八十六章 扑朔迷离 归云极力解释,把万灵塔内的事情说仔仔细细说了一遍,但没人信他,没人理他。 他才刚刚登基不久,又从来没有费心思在朝务上,没有磨砺出九五之尊的威严,也没有我就是天,你们敢如此作为就是造反的意识。 只站在那里一遍遍的解释,希望有人能听进去,哪怕很少,哪怕只有一人。 在人生鼎沸的吵嚷中,炎灵道:“师弟,够了,别再说了。小堂临死讲述不会作伪,你为何要如此作为?” 他话语锋利,眉宇间却尽是痛色,好像也不愿意相信下咒之人就是自己的师弟。 归云想去握住师兄的手,被他一闪避开,抓了个空。 有人冲出来给了归云一巴掌。那一巴掌本来是要扇到脸上去的,但是因为归云太高了,只扇到了下巴。 归云一呆定睛看去,那人满身脏污头发蓬乱,根本看不出面目,但是归云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正是那个失去所有亲人,失去孩子的母亲,那个一直冲着他叫嚷:“还我儿子”的妇人。 归云心中沉痛,好像被大石压迫般难受,站在那里没有闪避,又被打了一下,这下那妇人跳了起来,那一巴掌正正落在了脸上。 那妇人咬牙切齿道:“是你,是你害了我的儿子,是你害了我的家人,是你让我变成孤身一身。如果可以,我要你千刀万剐,活活凌迟。我要拿你每一块血肉去祭奠死去的亲人!” 有人带头就有人跟随,紧接着第二个人,第三个人无数人。他们对他捶打唾骂,喝骂羞辱。 原来他们早就知道了火疫是万劫咒造成的。他一直不屑理会那些民间传言,但没想到原来这些他曾经努力救治的病人也是这么想他的。 是他下的诅咒,是他害了这么多百姓,是他克父克母克至亲,一切都是他。 连师父都告诉他,瘟疫是因他而起。 他逃不开,洗不清了。 归云被众人围在中间,感觉天地都在自己面前翻覆旋转。他什么都听不清,被一张张凶神恶煞,犹如地狱修罗的脸孔瞪视着。 他们的脸被火光照亮,在茫茫暗夜里散发着辉光,仿佛自己是审天判地的天秤,义正词严。 四处都是滔天的怒意,大家都在捶打他,唾弃他,辱骂他,诅咒他。 他不觉得疼痛,只是看着那样一张张可怖的脸孔,十分害怕。他都做了什么?他努力救治的病患,竟然会这样对他。 他闭上眼睛,任由那些人在他身上撕扯捶打,只是嘴里仍在不住喃喃:“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 突然一个洪亮的女音响彻夜空,那声音激动的叫嚷:“你们胡说八道,你们忘恩负义,你们滚!不要打他。” 归云闻声猝然睁开了眼睛。 出声的是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孩子,她只穿着一件单衣,衣服许久未曾清洗满是脏污,已看不出上面的颜色。 本来应该是粉色的,衣裙上还有淡淡的花瓣纹路。那是归云送给她的第一件衣服。 此人正是叶蓁蓁。她瘦小单薄的身体挡在他的面前,拼命推拒那些扑上来的人,边推边哭边骂。可她的力量终究太小了,只能任由那些人把巴掌落在她的身上。 归云一个激灵清醒过来,他伸手捞起叶蓁蓁飞身退出包围。 面前都是面目可憎的脸,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十恶不赦的罪犯。这些人有的之前给他送过吃的,有的给他送过水,有的给他盖过毯子,而如今却全都变了。 最最让他心痛的是炎灵,他站在人群之中,神情孤傲,仿佛从来就没有真正认识过他似的。 他不相信他,他不相信! 他把心间的剧痛揉成眉间的一抹痛色,看向炎灵道:“师兄你信我,我从来没有下过咒,我真的没有。” 炎灵闭目转过头去,好像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他心里清楚定是幕后之人刻意做了一个局,骗了他骗了师兄骗了所有人,让他成为众矢之的,而这个幕后之人定是恨他入骨,他能想到的就只有相师。 他必须要查明真相,还自己一个清白。 归云想走无人能拦的住他。 他一手抱着叶蓁蓁,足底轻点已飞出数丈,正欲再发力飞跃而出,身前陡然横了一把长剑。 此剑柔弱无骨寒光如雪,一贯是被缠在炎灵的腰间,是他的灵剑无疑。 归云抬头看向炎灵,有一瞬间如在梦中。不,他做梦也不会梦到和四师兄刀剑相向。 他把蓁蓁护在身后,揉在眉间的一抹痛 色怎么都化不开了,不知是急得还是恼的眼睛通红,看向炎灵的时候闪着莹莹的水光:“你终究是不信我!” 炎灵极力压抑自己的情绪,半晌才道:“你此刻还不能走。” 雪越下越大,火光映亮了半边天幕。人群还在不停叫嚣:“不能放过他!” “回去定然派人来杀我们,不能放他走。” 归云终于忍不住了,赤红着一双眼瞪向他们:“要杀你们,我还会想尽办法来救你们吗?简直可笑!” 人群中立即有人反驳道:“你根本就是为了收买人心,下咒的是你,救人的也是你。等人死的差不多了你再解开诅咒,好获得百姓的称颂,可惜你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的计划失败了,这就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就是,这就是苍天有眼!” 叶蓁蓁探出一张愤恨的脸又与那些人吵了起来:“你们胡说,殿下才不会下咒呢!” “殿下要下咒还救你们干什么?” 她年岁还小,颠来倒去就是那么几句话,没人听她的,对面人多势众,一人一句就把她顶的无话可说。 她急的满面通红,掉下泪来。 归云听着一句句慷慨之豪言,雷霆之大义,想要辩解几句,话到嘴边只凝出一个笑,既冷又苦。 “罢了,此刻你说什么都没人信的。” 蓁蓁一张小嘴褪尽了血色,开开合合却再发不出一丝声音,好像岸边濒死的鱼。 归云转头看向炎灵道:“师兄,要怎样才能放我们离去?” 炎灵闭目片刻再睁开,眼睛里也已布满了红丝。 他轻声道:“师弟,拔剑吧。” 两人曾经对过无数次招,比过无数次剑,但没有哪次是像这样火花四射灵流激荡。 雪花都被剑气震荡开去,雪沫飞扬间迷了人的眼。 炎灵剑气越来越强,已经把归云逼上了绝路。他手中的宝剑也不断注入灵流,灵光迸发出淡青的华光。 当一声,两剑死命相抵,剑刃交错灵流对击。 昔日的两个好兄弟都赤红了眼睛。 突然炎灵眼中落下一滴泪,痛惜道:“师弟,你刺我一剑,快走吧。” 此刻他们已离开人群很远,身后的众人都犹如明晃晃的灯烛一般,没人能瞧清楚他们做了什么小动作,说了什么悄悄话。 归云愣住了,还未待反应过来此一句是何意思,炎灵突然握住了他手中的剑,对着自己的胸膛狠狠刺了过来。 归云顿时大惊失色急忙撤手,炎灵道:“快走,回去查明真相。”说罢就势送了他一掌,正好把他送到了蓁蓁身边。怀中万劫咒的拓印被带了出来,他却顾不得去捡,也没有时间多想其他,立即抱了蓁蓁逃走了。 第八十七章 怀疑 寒风凛冽,大雪纷飞。 归云抱着蓁蓁一路疾驰奔回皇宫。 泓澈仍留在承乾殿,见归云风尘仆仆归来,还带回了蓁蓁那丫头,微觉不妙:“怎么回事?你不是去万灵塔吗?怎么把这丫头带回来了?” 蓁蓁张了张嘴没有说话,看向归云。 归云终于放下蓁蓁喘了口气。今夜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恕他无法这么快就消化完,摇头道:“明日再说吧。” 泓澈满脸担忧,走到近前竟然瞧见归云衣服上的金色纹路溅落了几滴血色,不由大惊失色:“你受伤了?是谁?” 他边说边在归云身上来回摸索,归云叹了口气甩开他道:“不是我的血,是别人的。” 泓澈道:“谁的?” 归云道:“明日招齐荣轩他们再说吧,我今天很累了。” 蓁蓁站在一旁只看归云的神色,一语不发。 泓澈见他不仅面色不好还十分慌乱,只得作罢:“那我找人把这丫头安顿到偏殿先将就一晚吧。” 归云一手扶额话都说不出,只轻轻点了点头。 蓁蓁十分乖顺的跟着泓澈走至门口。 泓澈又回头道:“对了,太后今晚来找你了,我按你说的让宫人说你已经睡下了。” 归云只觉焦头烂额摆了摆手道:“知道了。” 第二日一大早,泓澈便带着元杰c黎昕c荣轩等在了承乾殿门前。 归云刚刚散了早朝,龋龋独行而来,没有前呼后拥的仪仗,也没有引路的王公公。他周身空气极冷,仿佛头顶有一团阴云凝结不散。 几人跟随归云走进殿内,大门合上。 归云看向荣轩与黎昕道:“昨夜你们去了哪里?” 荣轩一愣道:“昨夜不是殿下传信让我们去西城门制止动乱吗?” 归云满脸错愕道:“何人传信?” 黎昕道:“一名士兵,他入夜前来,说是情况紧急皇上来不及下旨,让我们尽快赶去。” 归云道:“可记得容貌?” 黎昕道:“夜色深沉,朝露湖那边灯光又昏暗,根本看不清,只看得清他身上穿的是皇宫侍卫们的护卫甲。” 泓澈道:“这不可能,我昨夜自晚饭起就一直和殿下不,是皇上,就一直和皇上在一起,他从来没派人去传这种信。” 归云揉着眉心道:“况且昨夜我跑出宫去了,连西城门昨夜动乱,都是今日早朝方才晓得。” 荣轩刚刚已经觉出不对,脑子里一直在思索,此刻终于开口道:“谁能预先知道动乱?只有发起动乱的人了。” 泓澈道:“此话有理。殿皇上,你昨夜到底怎么回事?不知可否与动乱有关?” 经过一夜的休整归云终于稍稍镇定下来,把昨夜之事从万灵塔到朝露湖一五一十说了一遍。 只是他怕引起什么误会,隐去了炎灵的一些事情。 泓澈道:“怎会如此?” 荣轩做了一番分析:“恐怕事情从此刻才刚刚开始。先前民间的传言就不太好听,现在就更难遏制。如此下去,恐怕”他没有说下去,但是任谁都能想到。 流言传出之后,西城门已经闹了数次动乱,虽然都被压制下去,但是却无法把聚众人群都驱散。 还有一拨借机搅混水的地痞流氓,不知用了何种方法混进了城中,跑进一些官员和商户的家中盗取财物。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美其名曰劫富济贫。 一些官员每日追着他要求开战,肃清暴乱。一些富户巨商则联名上书,要求皇上严惩偷盗者,以正风气。 归云一直隐忍不发。可如果传出“火疫是诅咒,还是归云所下”的这种流言,那举国上下定会引起一番动荡,届时城外的百姓先动起手来,恐怕夏州国的一场内战,将无法避免。 泓澈愁眉苦脸道:“这可如何是好?”他说话间撞了撞一旁的元杰:“火烧眉毛了你还在那里装什么深沉,进门一句话都没说,你怎么了?” 元杰脸色不善道:“我即便说了有人会信吗?” 几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他。 元杰道:“要我说,幕后之人就是炎灵,把他抓回来一切都就结束了。” 归云大惊,道:“不可能。” 元杰哼道:“罢了,不说了。” 荣轩看向归云道:“不如让他说一说看看有没有道理。” 归云却固执地摇头道:“不必,我相信四师兄,不会是他。这个幕后之人明摆着就是故意陷害我, 定是与我有血海深仇。我与炎灵师兄一起长大情谊深厚,他又怎会如此做为?” 他想了想又道:“昨夜我被众人围困,人人都道我是下咒之人。他虽初时有所怀疑,但最后还是选择相信我,还为此刺伤了自己,我又怎能在背后对他如此恶意的妄加揣测?” 元杰自上次去福平镇就惹了一肚子气,如今越发气大,冷冷道:“如此说来,那我就是小人行径了?!” 泓澈见他阴阳怪气的说话,顿时火冒三丈,吼道:“元杰,你什么意思?谁给你的胆子敢和殿下呃,皇上叫板!” 元杰也心头火起,怒道:“我说的不对吗?他都多大的人了,还整天像是没有经过苦难的小公主似的,毫无心机毫无算计,如此下去又怎能管好一国?” 泓澈气的头晕眼花,脸颊都烧红了,扯住元杰的领口道:“你给我住口!他管不好你管的好?!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 此话可说十分不入耳了,元杰气的脸色煞白,又由煞白转成了猪肝色。 眼看就要大打出手,黎昕荣轩赶忙拉开两人,可两人斗红了眼谁也不肯服谁,边对骂边往一处凑,把这些年的积怨都骂了出来。 泓澈骂元杰,生了个奴才的命,竟做主子的梦。 元杰骂泓澈有头无脑,只配给人当狗。 两人越骂越凶,眼看荣轩二人就要拉不住了,只听啪一声脆响,一只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四人都止了动作,大气都不敢出了。 摔了杯子归云有些头疼,看着几人道:“闹够了没有?若是再吵就都出去,不要烦我。” 四人齐齐跪下,谁都不再做声。可这并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是不想让他们再吵架了。 算了,他也懒得解释,想了片刻道:“元杰,我知道你不喜炎灵师兄,先别急,我知道你不会胡乱给人扣帽子,不过我也不是只看情面就完全相信他的。我刚刚说了,此人定是与我有仇,恨我入骨,我觉得只有相师最有可能,先从他开始查起吧。” 元杰扭头看向一旁不再说话,嘴角隐隐泛起一丝冷笑。 其他几人也是面露尴尬。 荣轩皱眉道:“应该不会是他,相师相师已经过世了。” 第八十八章 叛乱 归云一惊从软榻上站了起来,道:“过世了?为何无人来报?” 泓澈道:“相师在牢里倍受折磨,本来就撑不了几时的,况且他犯的本就是死罪,死了扔到乱葬岗就算了,谁会巴巴的跑来跟皇上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归云略愣了愣,是啊,若不是牵扯到火疫,他也决不会再想起有这么一个人关在牢里,此时此刻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只道:“那就先从他的学生c亲友查起吧,或许是为了替他报仇呢?对了还有前皇后,她曾与相师勾结,又恨我害了归心,也是恨我入骨的。” 四人不再多言领命退出。 归云看着满地的碎瓷,想起自己曾对父皇说:“不要再随意摔砸东西,没有任何作用。”嘴角不觉露出一个带着嘲讽的苦笑。 之前他怨憎父皇视人命如草芥,如今站到父皇的位置,才了解其中关窍。 人命于他只是一句话罢了,所有的痛苦折磨,丑陋死亡,他都是看不见的。因为那只是自己发火时的一句随口之语,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平常。 他不由周体生寒,瑟瑟发抖。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仅仅三天,当今圣上是火疫制造者的流言,已经到了街知巷闻的地步。传来传去无非就是归云为了报仇,下咒报复。 人们都道:“原以为走了一个不顾民间疾苦的永乐帝,终于苦尽甘来,没想到这个永安帝更狠,竟是上来就要人性命。” 外面风雨飘摇,归云却一心只想着抓住真正的下咒之人,就在此时被软禁多时的皇后与大皇子,联合诸位大臣,以“为民请命,诛杀妖帝”的名义造反了。 大皇子率五千精兵将承乾殿团团围住,而归云这边除了自己和四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就只有三百禁军。 由日出到日落,两方整整对峙一日,终于开战。 归云率三百禁军,把大皇子归麟擒于剑下。 亲卫擒王,带头者被拿下,其他叛军也被应召而来的永乐军拿下。 北风凛冽,干冷的空气中混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归云明黄的衣袍上金龙飞舞栩栩如生,上头落了几点血,正好打在那金龙的眼睛和嘴角上,在暗夜之中犹如吃人的野兽一般。 承乾殿内明亮的灯光也照不亮这暗夜,归云一手持剑横在归麟脖子上,一手负于身后,袍角在夜风中飞扬。 在他身后是承乾殿的大门。门内是蓁蓁小小的身影。她不发一言紧紧抓着门框,被王公公拖着却死活不肯走。 现下叛乱已平,王公公也不再死命拽她了,她还是死死抓着门框,好像手指都插进了木头里拔不出来了。她逆着光,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也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满地的横尸,热血染透了廊外的白雪。 归云道:“大哥,你输了。” 归麟虽被制住却也丝毫不慌,一双喷火双目死死瞪着他:“输便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归云的手却有些抖,他看着这个往日意气风发的大哥,竟有些陌生。 往日他都是张扬的,骄傲的,甚至有些跋扈。把自己当做真正的天之骄子,言谈举止全都学父皇,一直以父皇为标杆为楷模。 如今再看,脸还是那张脸,人却好像换了一个,他那样仇恨的瞪着他,好像他抢了他的糖,夺了他的玩具似的。 许久归云才道:“我不会杀你。”转头对泓澈道:“把他送回宝璐殿严加看管。” 数十双眼睛都望向他,好像他做了什么错误的决定。 泓澈未动,归云便又说了一遍:“把他送回宝璐殿严加看管。”声音又冷又怒。 泓澈不觉一抖,刚要过去,一名将领走上前来单膝落地道:“启禀皇上,按照我国例律,敢犯上作乱者,一律杀无赦!请皇上秉公执法!” 归云低头看着跪拜在地的将士,道:“他是我大哥,我” “皇上,刚刚死的人之中也有我的兄弟,他们被叛军所杀,难道就白死了吗?请皇上秉公执法!” 一地的将士们跪地恳求:“请皇上秉公执法!” 归云浑身发抖,即便做了皇帝也有这般力不从心的时候。他道:“你们刚刚平叛有功,明日自有封赏,至于那些死去的将领,我会命人好生安顿他们的家人,让他们一世无忧,你们退下吧!” 那带头的将领道:“皇上!” 归云怒极而啸:“退下!” 众人终于退下。归麟突然哈哈大笑:“我的好三弟,你这皇上做的当真是一塌糊涂,哈哈哈哈” 泓澈已经走了过来,擒着归麟走了,他的笑却冲破暗夜久久不散。 归云手中的剑再也握不住了,稀里哗啦落在了地上。 归麟没有说错,他这皇帝做的当真是身不由己一塌糊涂! 遣散众人,命人打扫了庭院。归云返回殿中,王公公立即迎了上来,不禁老泪纵横。“皇上,你不要如此难过。” 归云摸了摸脸,他现在表现的很难过吗?他明明是面无表情的,脸颊上或许还有血渍,看上去应该十分狰狞才对,怎么是难过。 王公公啜泣道:“先皇在位的时候其实其实时局就不太好了,边防屡遭挑衅,打了几场硬仗,有胜有负,不免损兵折将。先皇只得做出一派国力强盛的样子,才能让对手不敢妄动。” 归云身形晃了晃,坐在软榻上如坠冰窟,原来竟是如此。父皇或许做的不够好,但他尽力了。就像如今的自己,倾尽全力也找不出那个幕后之人,仅凭一个万劫咒就把国家闹成这个模样,真是可笑又可怜。 他摆手道:“你退下吧。” 王公公摸了摸眼泪,转身走出殿去。 蓁蓁站在门后怯怯的望着他。 归云招手让她过来:“吓着你了,对不起。” 蓁蓁摇摇头又点点头。她其实不怕死不怕伤,却又害怕归云会死,会因为战争变成另外一个人。 见她又是摇头又是点头,归云摸了摸她的头苦笑一下:“看来是吓坏了。今夜早点休息,明天就都忘了吧。” 忘了今晚的杀伐,忘了狰狞挥剑的自己。 蓁蓁却未挪动脚步,只抬手在自己的胸口掏了一把,又按在归云的胸口上。“我爹说一颗心的力量不够了,就把两颗心放在一起。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勇敢。” 归云心间陡然一暖,这是许久以来仅有的温柔。 归云按住自己的胸口笑道:“我收到了,谢谢。” 夜里归云躺在床榻上浑浑噩噩睡了过去,一夜都是噩梦。 第二日天刚亮,宫人便来报,昨夜归麟被人杀了,尸身被留在了宝璐殿,头颅却不知去了何处。 第八十九章 重立天子,佑我万民 夏州国当初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天之骄子,就这样死无全尸。 先皇后受不了如此打击,当日便在自己殿中悬梁自尽了。 太后来看了归云数次,归云都以政务繁忙草草打发了。 他不是不想见自己的母亲,他是害怕见自己的母亲。他觉得自己很可怕。 原来他是不信命的,可他的父皇c大哥c皇后却真的死了,下一个他的国家可能都会覆灭,到时候母亲会不会怨他,会不会恨他,他又要如何自处? 数日后,永乐城外集结的百姓共计两万余人,开始向皇城发难。他们训练有素,不再只是小打小闹,也不再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暴乱。 他们手持刀剑长枪等武器与守城军对战于西城门。 归云下令命镇守边防的将士回京护城,可是旨意下了三道,均是杳无音讯。也是之前便听王公公说边疆不稳,若是此刻回来,恐怕边防不保,到时候便是内忧外患之局了。 想至此他不再寄希望于外。 四护卫除泓澈陪在归云身边外,其余三人几乎随着将士们住在了一处。 开战三日后,元杰回来了,进门就把一个包袱扔在了归云面前。 归云正在看荣轩的书信,听得咚一声响,不由看向元杰:“怎么了?” 元杰许久都没整理洗漱,头发凌乱双眼赤红眼圈青黑,衣摆上尽是乌黑的印记,或许是泥也或许是干涸的血渍。看着归云一字一句道:“你打开看看便知。” 他这做派若是泓澈见到,定然要发邪火。幸亏被他派去料理先皇后的后事了。 蓁蓁守在一旁也是神情微变,归云看元杰架势不对,对她道:“你出去缓缓,不必管我了。” 蓁蓁不懂军国大事,但知道有些机密是不容外人听的,便走出了大殿。 归云这才拿起包袱打开。 只一眼他便瞳孔骤缩,心头狂跳。这包袱里的不是别的,正是归麟大皇子的人头。 他险些就要脱手扔出去了。 归云合上包袱,放置一旁才道:“这是哪里来的?” 元杰道:“殿下,不,皇上。你知道起义军的首领是谁吗?” 归云不明所以道:“是谁?” 元杰几乎咬碎银牙道:“你买个好心的四师兄,炎灵!” 归云一下从榻上弹了起来:“你说什么?” 元杰便又复述了一遍,又道:“这不是顺利成章吗?他是那边的人,又武艺高强,又身怀绝技,人家拥护他做首领不是理所应当?!” 归云脑中一片混乱,是炎灵师兄? 元杰又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他在福平镇福平镇就不太平。那次你派我去福平镇安抚平民,可他们却都死在了路边,率先找到他们的也是炎灵,最后罪名却是我们的。是我们武力镇压,是我们杀了他们的人。真是可笑!又是他找到的第一个火疫病人,他带你找到了万劫咒,后来你登基回宫,他又去了朝露湖,后来呢?你还不清楚吗?” 后来?后来就是朝露湖那场误会,就是无尽的谣言攻击。那封说与他万灵塔相见的信,也是以炎灵的名义发来的。 可是他还是无法相信。 他要亲眼看到才能死心。 元杰越说越气,怒道:“大皇子定是被炎灵所杀,不然头怎么会在他那里?知道他们打的是什么口号造反吗?重立天子,以佑万民。他就是要推翻你,取而代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只有你还相信他。” 元杰一番自问自答,一步步把归云推进了的寒冷的冰窟,又好像拿一把烧红的烙铁按进了他的心窝里。他想捂住耳朵,不想再有一丝一毫的言语落入耳中,但却抬不起手来,只能木僵的愣在当场。 元杰许久没有听到回复,更为恼火:“皇上!你到底在等什么?” 归云突然想起刚上龙青山那时,经常给他送东西吃的炎灵。他每日做工一双手上布满了伤口,自己都吃不到什么好吃的,却把拿到的一点点吃的送来给自己。 他想起别人说他是落魄皇子,被父皇赶出皇城时,与他们吵的面红耳赤的炎灵。他想起一招一式握着他的手教他舞剑的炎灵。 太多太多的炎灵,没有一个是元杰口中那个。 他心里的惊涛骇浪像是被困进了结界中,面上仍平静无波道:“那该如何呢?要开战已经开了,要我了解真相,我也听到了。我还能如何呢?” 元杰被问的一愣,道:“只要我们抓住炎灵,当着众人的面用他的血解开万劫咒,就能” 归云道:“不可能了,炎灵师兄向来是固执己见的,既然已经做到如此地步,定然不会有丝毫悔过之心,他的血没用的。” 元杰急道:“那该如何?” 归云道:“我去吧,除了我没人能抓住炎灵师兄。” 元杰道:“你师父溪山真人呢?炎灵是他徒弟,他不应该清理门户吗?” 归云神情寡淡似乎还笑了笑:“没用的,师父一向只管修行,从不涉及红尘俗世,他只会告诉你,一切都是天定不可强求。事到如今,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归云不顾泓澈等人的反对,亲上了战场。 炎灵一匹矫健黑马行于阵前,振臂高呼:“如今天子无德,不能佑我子民。我们就重新拥立一位天子,保佑我们!” 身后万人呼喝:“重立天子,佑我万民。” “重立天子,佑我万民。” 归云一柄长剑立于城门之上,身后是他该誓死守护的都城,面前是他曾经最信任的兄弟朋友。他手中长剑铮铮哀鸣,目光与炎灵相撞,终于电光石火一般冲了出去。 这将是一场殊死之战,都想着首战告捷鼓舞士气。 归云厉声道:“我不发令,谁都不许动。” 炎灵也道:“众将士原地听令,不得插手!” 归云的长剑铮铮铁骨,刚劲有力,炎灵的软剑柔弱细柳,灵活无比。 一刚一柔在两军阵前交锋。灵流炸裂光影闪动,煞是好看也极为凶险。 又一次武器相撞,归云看着昔日的良师益友,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师兄,我们能不能谈一谈?找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解决此事,不要让百姓遭殃。” 炎灵道:“无话可说!” 归云忍痛回击道:“这些人对皇城里的百姓积怨颇深,一旦攻破城门,定然换来一场屠杀,师兄又忍心看到尸体成山的惨景吗?” 炎灵仍是一语不发,挥剑横空劈开,归云扬剑一挡,道:“师兄!” 炎灵道:“不要叫我,从今以后你我师兄弟情谊一刀两断。” 两人一番劈砍,竟是不分伯仲。 炎灵退回军中,举剑命令道:“众将士听令,给我杀进城去!” 喊杀声冲破天际,排云而上。人群如开闸洪水过江之鲫般涌来。 第九十章 故人已改 炎灵领导的叛军,全都是疫病患者的亲属,他们为了自己的亲人朋友骁勇无比,可是面对正规军仍然是不够看的,一场战斗结束死伤无数。战场上到处都是尸山血海,硝烟弥漫。 冰冷的冬雪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一场屠杀毫无意义,死伤无数,众军退回城中。叛军返回营地暂歇。 一场拉锯战正式开启。 元河两岸受灾多年的百姓,觉得毫无出路,也纷纷赶来加入叛军,对朝廷苛捐杂税不满已久的百姓也加入进来。他们的队伍越来越壮大,武器也越来越精良。 连普通士兵都看出来了,他们有其他力量撑腰,这个撑腰的不用说也能猜到是谁。定然是屡犯边防的乌川国无疑了。 他们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又一次战斗结束。 夜空中明月高悬,落地成霜。归云坐在城墙上抱着个酒囊喝酒。自从开战以来他不喝酒便睡不着。 他对自己许下过无数诺言,比如“不杀滥杀无辜”“救济苍生”“锄奸扶弱”等等,少年轻狂总是爱说一些痴话笑话,如今他是一样都做不成了。 上了战场他才晓得,不杀无辜之人有多难。当众人都向你挥剑斩来时,你的本能就会驱使你挥剑反击。 战场不是比试,没有点到为止,出手必是杀招。这几日他杀的人恐怕得有城墙高了吧? 泓澈和荣轩找了过来,见他席地而坐也跟着坐了下来。 泓澈道:“又喝闷酒。” 归云道:“嗯,解解乏,不多喝。” 荣轩道:“这几天形势不太好。” 的确不太好,原来叛军根本无法向前推进分毫,这次对战他们已经把守城军压到了城门前。 归云道:“若是城门打开,你们” 泓澈立即道:“呸呸呸,不会的。” 归云又喝了一口酒,笑了一下道:“母亲怎样了?” 荣轩道:“前几日回去看过,没什么事,只不过你的那面镜子呢?太后说看不到你。” 归云这才想起,自己曾经给过母亲一面可以看到彼此的铜镜。只不过之后出了种种事故,那面镜子被他遗落在了龙青山,母亲自然是看不到他了。 归云道:“若是有空我还是回去瞧瞧她吧,不然她又该胡思乱想了。对了,还有一事,蓁蓁那丫头,你们看顾好。” 荣轩拿过他手中的酒囊也喝了一口:“不要胡思乱想了。” 突然,一个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城门的墙垣上。 三人立即起身把剑。归云道:“是谁?” 那人跳下城垣一步步行来。他一身黑衣,长发飞扬。周身杀气腾腾,正是炎灵! 炎灵信步走来,距离三人十步开外,停下,迎风而立。深夜的寒风吹起他的白色衣摆,犹如暗黑的海浪上卷着的浪潮。他是立于大海之上翻手为水覆手为雨的妖魔。 归云立即抽出腰间宝剑,炎灵却只露出半边带着嘲讽的脸,好像在向归云发起挑衅,紧接着闪身跳下了城墙。 归云紧随其后也跳了下去,隔空喊道:“守好城门,不要追来。” 夜色深沉,城墙之下黝黑一片。两人一跃而下犹如石沉大海,再难看清踪迹。 两人一阵你追我赶,终于在万灵塔前停了下来。 炎灵挥手即出剑,当啷一声与归云的长剑碰撞,一阵星火闪过。 炎灵道:“师弟还是那么心急。这是大忌,你总是记不得。” 归云怒的双眼赤红,浑身都在发抖:“你,为何要杀我皇兄?!” 炎灵把他的剑隔开,飞身退后道:“那个废物什么用都没了,还留着做甚?” 归云道:“果然是你!一切都是你做的!我真该” “真该什么?真该早早杀了我?师弟,相信我,你做不到的。” 他缓缓的重新将软剑缠到腰间,看向归云道:“还记得之前我手把手的教你练剑吗?那时候真好,我们好像真正的兄弟。” 他语气和软好像又记起了往日的情谊,后悔了,放弃了,知错了。 可他眼睛星亮,比祭台上的长明灯还亮,无不温柔地说:“今天师兄就给你上最后一课。” 金铃叮叮,檀香袅袅,耳边是炎灵温软的细语,空气中四处飘散着甜香的气味归云立即以袖掩鼻退下祭台,自他登基以来,万灵塔已取出了他的生辰八字,也无人再去供奉上香了,这甜腥的气味定然不妥。 果不其然,他突然双膝一 软跪俯于地。 中计了! 归云立即屏息凝神,就地打坐。 炎灵看着那高耸的万灵塔缓缓道:“师弟,来不及了。你已中了我的伏魔香,越是运转灵流越会吸入大量香味,四肢绵软,且稍作休息吧。” 归云肺部隐隐作痛,却不发一言,尽量减慢自己的呼吸,缓缓起身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炎灵道:“不是说了给你上最后一课么,念在你我师兄弟一场,在你临死之前让你了解真相,死个明白。” 归云立即道:“你们又要攻城?” 炎灵道:“不错,明日寅时攻城。我亲自带兵。” 炎灵在高高的祭台上来回踱步,看着站在下方仰视自己的男人,心满意足。 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没有谁是活该生下来就永远生活在底层的。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为何不能搞个皇帝当当? 在云端的人也该去泥地里滚一滚了。 他道:“从哪里说起呢?哦,那天。师父说我无法结丹,飞升无望。你知道我在底层摸爬滚打永不言弃,是为了什么吗?因为我相信我会飞升,以后要成神的人自然要心胸豁达,怜悯众生。所以我对你好对他好,对任何人都好,可是我忍了这么多年,师父却说我不可能了,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归云道:“你这么心高气傲,既然做不了神,也必然想站在人界最高的位置,所以你想做皇帝!” 炎灵满意的笑了:“不错,师弟还是了解我的,所以我学了万劫咒。一切都是天定的,我来下万劫咒那天就刚巧遇到了献祭的人。” 那天刘升四下给蓁蓁找吃的,可是走到哪里哪里嫌,没人肯施舍给他。蓁蓁随他来到皇城逃难,一路奔波辛苦,已经三天没有东西下肚了。他担心蓁蓁饿坏了,便想着到寺庙道观里去偷些贡品。 正巧看到万灵塔里有人上香。他就一直等,等到日落西山,夜深人静,他便悄悄潜了进去。 可是塔里只有香火并没有吃食,他无比失望,自己在外面天寒地冻的等了那么久,竟然一无所获,孩子还白白等了他一天,他无比恼火的踢了一脚供桌的腿。 第九十一章 兄弟终反目 这一脚下去好巧不巧的踢到了万劫咒上,他只觉脚趾头好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刺痛无比,忍不住蹲下身去查看,发现有一些奇怪的字符,竟鬼事神差的又伸手摸了一把,手指当即就被刺破了,血液顺着那又细又长的最后一笔竖,流到了地上。 他吓的噗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大喊着连滚带爬跑了出去。 刚刚走到祭台,就觉胸口内一阵闷痛,皮肉奇痒无比。他忍不住抓了抓,一抓之下大吃一惊。那胸口竟然长出了一颗小肉芽,像是刚刚破土而出的秧苗,小小的嫩嫩的,只是颜色是粉色,不是绿色。 炎灵道:“我看着他打滚呼号,恐怕惊动旁人,便给他下了个禁声咒。他看到我好像见到了鬼一样,满地打滚却站不起来,样子可怜又可笑。我把他弄晕了送到人群最密集的集市去,让他把疫病散播出去,等他病发死去,一切都神不知鬼不觉。” 归云道:“丧心病狂!为了你的一己私欲你知道你害死了多少无辜百姓?又害了多少人失去亲人,孤零零的活在世上?” 炎灵道:“无辜?生而为人有谁下生就是有罪的吗?我只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我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迟迟死不了,等他清醒过来,竟然四处跟人说有妖怪下咒,我便把他又带去了万灵塔。” 归云道:“你把他从塔上推了下去?” 炎灵摇头:“人啊,若是有了念想就不畏生死了。我告诉他疫病都是他传出去的,而且只有城外之人会受感染,他是罪魁祸首。” “他突然大叫起来,嘴里喊着我的女儿,呵呵,他为了不继续传播火疫,不害了自己的女儿就自己跳下了万灵塔。其实他是白死了,他只不过是颗种子罢了,只要种给了别人,他也就没什么用了。” 归云觉得眼前站着的根本不是他的四师兄,而且被魔鬼附身的陌生人,他张牙虎爪,面目可憎,嘴巴一开一合就送了他人的性命。 归云不忍卒看的把头转向一边,道:“然后你就把他的尸体带给我看。” 炎灵道:“不,我先送去了义庄,然后过三天再带人来领。这样就不用我去散播什么了,大家自会替我把该说的说出去。火疫不是病,是诅咒,出自万灵塔,哈哈,自以为是的人,自然会把你联系进来的。” 归云体内气血翻涌,四肢却绵软无力,厉声道:“卑鄙!” 炎灵道:“卑鄙?真正卑鄙的不是我,是天!为何老天如此不公?穷苦人受累一生都无翻身之日,你们生下来就应有尽有,凭什么?!” 从没有一个修士会指天叫骂,归云看着如此疯魔的炎灵,喃喃道:“你疯了!” 炎灵道:“能握住自己想要的东西,疯就疯,有什么所谓?” 归云握拳松开握拳松开,感觉手上有了些力气,继续问道:“既然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反了,那天在朝露湖又为何惺惺作态,让我刺你一剑放我离开?” 炎灵缓缓走到台阶上,俯视着他道:“师弟,最难修的并不是灵力,而是人心。得人心者得天下呀。一个为了大义,含泪对着师弟挥剑,一个却心思歹毒,刺伤自己的师兄畏罪潜逃,你说他们会更相信谁,更拥护谁?” 归云冷哼一声,气得笑了:“相识八年我竟不知师兄有如此手腕,佩服之至!” 炎灵笑道:“这便是师兄给你上的最后一课,人心险恶,不要相信任何人。至此,你也可死的明目了。” 话闭突然银光一闪,一柄软剑从天劈来。 两人说了这么许久归云也已续了些力气,立即挥剑横扫过去,可是那剑刃上却只有人力,没有灵流闪过。 归云心中大惊,炎灵的剑已划开了他的衣袖:“师弟,我说了,这个伏魔香专是为了降妖伏魔炼制的,几个时辰之内你是不可能使出一丝一毫灵力的。” 归云道:“正好,我不屑以灵力欺压你,我们就真刀真枪的拼一场吧。” 炎灵道:“好好好,只此一战,生死无怨!” 两人都没有灵力,真刀真枪厮杀一场。 炎灵一剑横扫过去,归云弯身躲开,转身回刺。 龙青山后的山崖处,四师兄也曾教过他这一招。他握着他小小的手横扫一剑,他却被这力道惊住了,傻呆呆的被抓着来回演练。炎灵终于察觉,低头道:“师弟你怎么了?不好好练剑怎么保护好自己呢?” 当初他教他这一招要他好好保护自己,如今再使这一招却是要取他性命。 归云左掌拍出,右手挥剑而来,炎灵退后险险避开,扬声道:“好剑法。” 归云想起每次自己舞剑舞的好了,师兄都会这么 夸他。 他想起炎灵双手托着热腾腾的肉包递给他,看他吃的高兴就笑弯了眉眼,对他说:“吃完了好好练剑,早日结丹早日飞升,我们一起上天界去转转,领个神职保佑万民。” 他忆死炎灵师兄听到自己已经结丹时满脸错愕的表情,想起他冷冰冰地对他说:“三殿下请你让一让。”那一句或许并不是让开眼前的路,而是让开别的什么东西,比如皇位,比如内丹。 他想起他去福平镇的义庄见到师兄,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他回他:“罢了,还是说一说火疫该如何解决吧。”其实那声罢了,并不是忘怀了芥蒂,而是你不把我当兄弟那便就此做罢吧。 他想,若是自己刚刚结丹,便不顾师父责罚告知于他,事情还会不会变成如此模样?他不敢妄加揣测,因为哪一种答案都让他的心更痛。 炎灵一直没有结丹,剑术钻研就更多更深,归云的剑术到底还是弱了一些,大战结束已浑身浴血。 他强撑着一口气看向炎灵。炎灵肩背手臂也被划伤,此时也是鲜血淋漓。 看着他的眼神却神采奕奕,他提剑一步步走到归云面前:“师弟,今日你输给我服是不服?” 归云除了身体上的疼痛,心上的痛更甚。昔日对剑兄友弟恭,今日对剑你死我活,怎能不让人唏嘘扼腕,心痛难忍? 归云沉痛道:“输?难道你就赢了吗?你真正想要的永远也不会得到了。” 炎灵提剑逼来,已经决意杀他,可这一句却让他停了下来。他得不到真正想要的?对啊,他想要的是飞升,是成神,是登天。既然他说自己做不到,那他就做到了给他瞧瞧。 他把剑重新缠回腰间,冷冷道:“是吗?那你就好好活着,睁大眼睛给我看清楚,我既做得了这人间帝王,也做得了天界上仙。” 他话闭便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 寅时攻城,已到丑时末,归云不敢再胡思乱想也顾不得浑身的伤,立即跌跌撞撞赶往城门处。 第九十二章 兵临城下 鲜血被冷风吹成了冰,黏在身上仿若刺骨钢针,每一个动作都让他痛的冷汗涔涔。天地苍茫如幻影都在他面前浮沉。双腿好像灌满了大石,每迈一步都困难至极。 他啪嗒一声栽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身体最后的温度好像都被抽走了,他摔了满脸的湿泥,裹了一身的血浆,整个人仿佛是刚刚爬出淤泥的泥鳅。 但他不能等死,还有一城的百姓c将士在等着他。他必须赶回去。 他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的向前爬行,失血过多,身后的雪泥都染上了鲜红的颜色。 “殿下!” 声如洪钟,震耳欲聋。 归云却安了心,泓澈终于到了。 虽说他说了不要追来,但是他们又怎能不追?可是归云与炎灵速度太快,泓澈和荣轩根本跟不上,没一会儿便跟丢了。 归云顾不得那么多,抓着泓澈道:“快回去,今日寅时,炎灵要攻城。”说完便晕了过去。 他可能只晕过去一瞬,又或者已经睡了一天,醒来时他已经躺在了承乾殿,衣服已经被换过了。 窗外天色未明,他立即翻身下地胡乱蹬上鞋子就往外奔。奔到门口他呆住了,浑身的伤口都不见了!灵流也运转正常。 这简直匪夷所思! 那些狰狞伤口,有的深可见骨,怎么可能顷刻间就好了?难道他不知不觉间已经睡了许久? 这个认知让他周体生寒。 他立即跑出了承乾殿,只见一片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幕。呼啸的风声把嘈杂的人声悠悠送来,隐隐可闻。 那把常用的剑在与炎灵交战中已经段成了几截,好在承乾殿有一个偏殿是专门存放父皇收集的各类兵器的。 他匆匆走去偏殿,推门而入却瞧见一群宫人躲在偏殿之中。归云一进门就引来一阵惊呼。 “你们在此做什么?” 出来一个小太监战战兢兢道:“回禀皇上,叛军杀来了,我们,我们” 归云从架子上拿了把镶着紫水晶的宝剑,回身道:“今日恐宫门不保,你们都各自逃命去吧。” “啪”一声脆响,归云回头就看见母亲颤抖着看着他,脚边是一些金银首饰。 城门岌岌可危,她预备给这些宫人发放点细软,放他们离宫去逃生。 母亲站在那里惊慌失措的望着他,那样弱小那样无助,想要做些什么却什么也做不了。 “母亲。” 太后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归云的手,止不住泪流满面:“太好了,你没事了。太好了,我以为以为你已经死了。那孩子没有骗我,她说能救你,果然就救了你。” 归云一愣:“哪个孩子?” 太后道:“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个小姑娘啊,叫什么来着?” 归云脸色一瞬煞白,蓁蓁救了他?如何救? “她人呢?” 太后拿着帕子抹眼泪,道:“她不在你身边吗?她看见你浑身是血的被抬回来,吓得当场大哭,抱着你死活不肯撒手,怎么你好了她却不见了?” 归云提剑走出偏殿道:“我去宫门口瞧瞧,你给这些宫人把这些珠宝首饰分一分,让他们从后门逃命去吧。” 叛军兵临城下,时不我待。 归云立即飞身上瓦,向着那一片火光冲去,宫门之上的城墙上占满了人。泓澈c元杰c荣轩c黎昕,还有誓死守城的将士们。他们满脸血污满眼愤火,在火光的映衬下面目越发狰狞。 一群宫人围靠在官道旁的回廊下瑟瑟发抖,低声呜咽。归云厉声呵斥道:“还不快走,等在这里做甚?” 那一群宫人还未回答,只听一声脆生生的女声,高声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可不要说话不算话!” 归云莫名感到一阵心惊肉跳,不知在担心什么又在紧张什么。他足底轻点急掠而出。 只见城门之上,与数万叛军对峙的是一个单薄瘦削的背影,她仿佛感应到了他的到来,回头对他粲然一笑,却未发一言便纵身跳下了城门。 归云大惊,落上城门的脚稍有不稳,被泓澈拉住。他只看得见一个如彩蝶似灵鸟的身影,向着地平线俯冲而去。 那样无惧那样无畏,像舍身饲火的蛾,像自投罗网的鱼。 “蓁蓁!”归云温润的嗓音破了音,响彻云霄。 在蓁蓁落地之前,炎灵接住了她。 他抬头望了归云一眼,抱着蓁蓁隐进了黎明前的黑暗里。 归云待要冲下城门去追,却 被泓澈死死拉住:“殿下,不要去追。” 归云只觉得双眼涨热难忍,所有人所有事物都在他眼中扭曲晃动,不甚真切。 “为何不追?” 荣轩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疲惫又无奈地道:“刚刚在城门之上,万军面前那丫头说,万劫咒是她下的。” 归云双眸大睁,两行热泪终于滚滚而落:“这种鬼话你们也信?怎么可能?” 泓澈道:“我们当然知道不可能,可是” 黎昕也已是嗓音暗哑,艰难道:“可是那又如何?她当着众人的面,以自己的鲜血喂给一名将死的火疫病人,那人顷刻间便好了。” 元杰道:“就因为这样,炎灵才不得已退兵。不然他都打到家门口了,你以为那么好说话吗?” 万劫咒是一切的开始,炎灵打的旗号也是“以佑万民”,旨在救济百姓,如今解药就在眼前,若是他不答应,他身后的百姓会如何想?手下的将士会如何想? 他不答应也得答应。 归云愣住了,怎会如此?怎么就走到这一步? 她一幅单薄的身板站在那城墙之上,不卑不亢地高声震喝:“万劫咒是我下的,第一个火疫病人就是我的父亲。” 没人相信她一个小姑娘能做出此等事情,她便当众割开了自己的手臂,热血滴落喂进火疫患者的口中 病人痊愈,伤口愈合。 他想起那时在朝露湖,她受伤的手掌。他当时看那纱布上浸满了血,打开一看却又一丝痕迹都没有了。 她竟有如此特异的体质。 他心痛难当,道:“难道我们一群铮铮铁骨,却要一名年幼少女来救不成?” 突然,一名身高马大的将领站了出来,跪地俯首道:“微臣不屑躲在幼童女子之后,若皇上允准臣愿为马前卒,舍身相救。” 归云点头称是:“好好,我堂堂夏州国,到底还是有热血男儿在,你叫什么名字?” 那将士道:“微臣许策。” 归云点头道:“好,我记住你了,他日若有所需,我定当竭尽所能,不管我还是不是一国之君,此话都作数。” 他不等许策作答便转头看向众将士,高声呼喝:“谁还愿往?” 为数不多的几名将士纷纷跪地:“末将听从皇上号令。” 泓澈道:“殿下,我们不是不救那丫头,只是他暂时定然安全,我们先把太后和二皇子,送到安全的地方才是要紧的。” 太后已经赶到宫门前,正抬头仰望着他。 归云闭目片刻,道:“你们先带他们离开,我带着几位将领追上去瞧瞧,看看能不能把人救下。” 元杰道:“众人撤出,皇宫呢?难道真的拱手让人?” 归云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不是我们拱手让人,是我们根本守不住,走吧。” 众人闻言脸色都不怎么好看,突然一名宫人踉踉跄跄的跑来,痛哭流涕道:“死了死了,全死了。” 归云定睛看去,正是躲在承乾殿偏殿的几名宫人中的一个。 那宫人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哭诉道:“宫门口四处都有有埋伏,出去必死无疑。” 第九十三章 血洗万灵塔 炎灵怎会轻易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他一面抓了蓁蓁佯装撤兵,一面又派了精锐部队在几个宫门口设下埋伏。 他们若出去便会被部队拦截击杀,不出去便等着炎灵下令来个瓮中抓鳖。 死局,无解! 东方的天幕一寸寸显出几分苍白,冬日的黎明总是格外悠长缓慢。 归云于寒风中思索了片刻,便下了决定:“泓澈荣轩元杰黎昕听命。” 四人立即单膝跪地,等待指令。 归云道:“刚刚众将士分四拨人,分别从四个宫门突围,吸引敌人火力。你们四人带众人分别从东边和北边的角门出去,大家各自领命,不得有违!”说完又看向众位将士:“此一去凶险非常,你们若有退缩我绝不怪罪。” 几人立即双膝跪地道:“我们誓死效忠皇上。” 归云双拳紧握,道:“多谢!” 泓澈刚要反驳,归云立即道:“都听我的,我把我母亲和二哥交给你们了。” 荣轩道:“殿下!” 归云道:“我必须去,不能让那孩子一人” 受刑?赴死? 他不知道,也不敢想。 只坚定道:“去吧,今后我便不再是夏州国的君主,这是我下的最后一个命令。” 他低头又看了母亲一眼,故作轻松道:“母亲放心,我很快便回来找你。” 太后一身华服,容颜依旧,只是脸色青白的厉害,像是秋风寒霜里树顶上残存的黄叶。 她莹着水光的眼眸望着他,柔弱如风中残雪却坚定地对他说:“去吧。” 归云对着众人俯身一拜道:“多谢各位。”话毕便御剑飞升而去。 寒风刺骨的冷,面目上似乎结了寒冰。打在脸上很痛很凉,但他一丝一毫也不敢慢下来,怕追过去看到的是一具惨不忍睹的尸体。 炎灵带着一队人马又火光冲天,要寻他们并不困难。约莫一柱香的功夫便看到万灵塔前一片火影重重,影影绰绰。 归云立即收剑落地,向着万灵塔急奔而去。 万灵塔还是一派从容之姿,明灯常亮,铃声叮叮。 只是几千人汇集在祭台边,把整个万灵塔围的水桶一般。让这片从容之中平添了一丝喧嚣。 叛军足有数万之众,汇集在这边的却都是亲友中了火疫的士兵,其他人都被派去埋伏皇宫了。 他知道蓁蓁就被关在万灵塔内,手中的宝剑灌满了灵流,兀自震颤低鸣。 他赤红着一双眼睛,提剑升空。足尖在众人肩头脑过,向着万灵塔飞驰,如履平地。 “是三殿下!他追来了!大家散开。” 不知是谁当空一声暴喝,众人立即像洪流一般向外围撤出,归云没有可借力的东西,陡然落地。 他这个皇帝做的时日太短了,他还没有习惯自称朕,旁人也没有习惯唤他一声皇上。 可他对于称号向来不甚在意。心里想的只有,既然不能飞过去,那便只能杀过去了。 他提剑向着万灵塔冲去,一剑挥出,热血泼洒。 “殿下,真是辛苦您了,您可是我们的希望,一定要保重身体,不要太过劳累了。” “殿下,你喝口水吧。” “殿下,这是我私藏的麦芽糖,是我来朝露湖前,我娘给我做的,你也尝尝看。” “殿下,我不想死,你救救我,救救我!” “太痛苦了,真的太痛苦了,你杀了我吧!” 他们是谁的亲人,又是谁的朋友?心中有着怎样的不舍与牵挂? 他们为了这份不舍与牵挂穿上戎装,骑上战马,披金带甲上阵杀敌。 如今都做了他的剑下亡魂,成了覆灭一国的炮灰,化成他人登上帝位的基石! 可悲,可怜,可怖! 鲜血溅上白衣,犹如洁白无瑕的雪地落了污点。他止不住的颤抖,手中的宝剑几次险些脱手而出。可他不能,他无法接受那个救了他性命的孩子,以那样一个画面与他诀别。若是如此,他此生都将身处炼狱,永不翻身。 他终于杀出一条血路一步步走上石阶,满身血迹斑斑。双目赤红如鬼,一柄长剑杀气腾腾的指着地面,剑尖滴滴答答有血珠子滚落。 他是地狱而来的使者,脚步沉沉踏落。 那个温柔的c正直的c冰清玉洁的,悲天悯人又可悲的殿下,忘了c死了c弃了! 永不要想起,也永 不要再见! 士兵们以他为圆心跟随移动,却再无一人敢上前应战。 炎灵坐在一张红木长塌上,一身明黄狐裘裹身,不是帝王胜似帝王。背后是高耸云天的万灵塔,眼前是红彤彤的火光簇簇,挥手止住了想要拦住归云的士兵。 万籁俱寂,他看着如同炼狱出逃的恶鬼般的归云,笑了:“师弟,你终于不做那副清高的样子了,真好。” 归云厉声道:“把人交出来!” 许是胜利在望,炎灵心情极好,唇角微勾道:“是会出来却不会交给你。” 归云手中的剑一点点收紧,恨不能立即一剑劈了他。 炎灵吩咐道:“把人带出来吧。” 万灵塔大门洞开,他终于见到了蓁蓁。 她缚着双手被人推出了万灵塔,一看到他惊讶万分的瞪大了双眼。 他应该走的,去安全的地方,再也不要回来,为什么要追来? 她只不过烂命一条,何必 归云见她出来,立即运足了灵力冲上去,砰一声,似乎撞上了什么硬物,他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了回来。 结界! 炎灵似乎对这个师弟很不满意,扶额道:“你怎么还是这么性急,看看四周。” 归云依言四顾,只见祭台四个方位的石柱上都以朱砂篆刻着一个法印。 祭台的石柱上雕刻的是盘龙升空,这个法印把四个方位的石龙点连成线,结成了一个守卫结界。 炎灵解惑道:“撰写法印的朱砂里混入了我的血,也就是说我与石龙下了血契,除非我自愿撤开结界或是死去,不然结界绝不会破,即便你毁掉四个石柱也没用。” 归云通体生寒,心里却有熊熊业火燃烧,咬着齿缝道:“放人!” 炎灵道:“别急,会放的,你就等在这里吧,等这孩子救治完了火疫病人,你就可以带她走了。” 救治完火疫病人,那可是上千人,等她喂完一轮血,还有命在吗? 蓁蓁浑身颤抖着望向他,用尽全力吼道:“殿下,你为什么不跑?你走啊!快走,我不用你救。我死不了的。” 归云厉声道:“你是我救回来的,为何不听我的命令私自乱来!若是再有下次,你看我不打你!” 蓁蓁莫名红了眼眶,她算什么?一个被他捡回来的乞丐而已。是他善良是他温暖,才会为她送衣送饭,还把她带在身边照顾。 够了,真的够了,为何还要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她猛地被人推了一把,脚步不稳栽在了地上,磕了满脸的灰土。 归云怒道:“你做什么?” 炎灵立即道:“不要这么粗鲁,她可是大家的药,好了,我现在就用这丫头的血救治大家的亲人。” 他一抬手,立即有人拿了一把匕首上前割破了蓁蓁的手臂,另一人立即拿碗接血。 第九十四章 血洗万灵塔二 蓁蓁双眼漆黑含满泪水,她曾经割伤过自己无数次,为了发水痘高热不退的邻居小豆子,打猎被野猪撞伤的爹爹,还有朝露湖那个才几岁的火疫患者阿楠 还有归云殿下。 她把自己的血悄悄混进那些人的药碗里救了他们,每次都是心甘情愿的,从不曾掉过一滴泪。 可现在看着归云深红的眼眶有热泪滚落,她突然不愿了。她望着归云,轻声呜咽一声,似一只被人丢弃的受伤小兽。 殷红的鲜血汩汩流出,接了一小碗,血已经渐渐止住了。 炎灵咦了一声,道:“伤口竟然顷刻间就愈合了,当真神奇,我还从没见过如此妙人。” 血碗径直端进了万灵塔之中。 万灵塔朱红的大门敞开,里面站满了等待救治的病人。他们排着长队由第一层一直蜿蜒到第九层。 站在第一位的是一个穷书生,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哥哥。他哥哥原来是夏州军的一名副将,为了这个行将就木的弟弟,他带着手下的兄弟们叛变了。 炎灵许诺他定为家弟治好疫病,他做到了。 那书生瞅着那一碗鲜艳夺目的粘稠红色,浑身打颤,哆哆嗦嗦接过碗去却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他这一生莫说吃人喝血,即便是踩死一只蚂蚁,都要默念一句:“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这碗血简直要了他的命。 后面的人也不敢喝,一时竟无人催促。 那送血碗的小兵不乐意了,嚷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好了?唉,你这样闭上眼睛,猛灌一口就行了。” 书生还是打颤,小兵又道:“怎么这么婆妈?也不想想你们这副德行是谁害的,喝她一口血怎么了?我们被她害死了那么多人,我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剁了喂狗!” 最后一句不是在骂这些人是狗吗?他尴尬地咳了一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你不想你,也得想想你哥,为了你他杀了多少自己原来的同僚?” 那书生还是抖,但眼神却越来越坚定。 对,他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都是那人害的,喝她一口血怎么了? 想起那些火疫病人的死法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端起血碗猛喝了一口。 满嘴血腥气呛得他直咳嗽,他只觉得喉咙里胃里都如同火燎,难受的厉害,想吐却吐不出来。 等那阵心里的膈应劲儿过去了,他立即拉开衣襟查看,胸口上那片如同开水烫过的皮肤果然好了,又恢复了最初的白皙光华。 众人再次近距离看到此番景象,大受鼓舞。第二个虽然面露畏惧之色,但好在没有纠结太久。 紧接着第三个,第四个每个人身上都有虱子也就没什么好忌讳的了,他们喝血喝的越来越顺畅,毕竟和死亡相比,喝口人血算得了什么? 血碗空了,那小兵立即又多拿了两个碗跑回祭台。 归云简直要疯了,当即运足了灵力向着结界挥去。 一剑斩出,他使了十成力,可是结界只发出嗡一声鸣叫,丝毫裂口也没有,自己却被力道反噬,当即喷出一口鲜血。 蓁蓁大惊:“殿下!” 她想要爬过去,却被人死死制住动弹不得。炎灵轻笑了一下,道:“忘了告诉你,这个守卫结界我做了改良,会反噬的,师弟当心些。” 归云心口一阵翻腾,险些又要吐出一口血来,怒目而视却说不出一句话。 他该是了解炎灵的,他无法结丹却一直十分刻苦,精心钻研炼丹c结界之术,自然是十分厉害的。 此时,蓁蓁的手臂又被割开一道口子,她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一条狗,一碗可以治病的药。 她想起爹爹说过的话:“你的这个能力或许是好事,但是没准却会害死你,你千万不要让别人察觉了,知道吗?” 那是她还是个五六岁的稚童,不明白爹爹是什么意思,皱着眉头问:“我能救别人的命,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为何不能告诉别人?” 爹爹道:“有些事个别人知道那没准是好事,多数人都知道那就成坏事了,听爹爹的,谁都不要说。” 她儿时总是依赖父亲,虽觉得不对,但依然十分听话的点头答应了。可越是长大越是不认同。 她觉得老天爷给了她一个凡人这么厉害的能力,定然是让她为民效力的。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了爹爹的意思。 这次割的极深,虽然伤口能很快愈合,可是疼痛的感觉却无法从心底里抹除。 她疼的直发抖,感 觉再来一刀她就能痛晕过去了,但她看着归云,面上一丝一毫的痛苦也不曾显露,只担心地望着他挤出一丝苍白的笑,说:“我不疼。” 归云擦了嘴角的血沫看向蓁蓁,被那句不疼刺痛了心脏,他咬着牙才让自己没有崩溃大叫:“你等着,我马上就来救你。” 话毕,他足尖轻点腾空而起,手中宝剑清辉流转当空一剑辟出。果不其然,结界再次反噬,他被弹出数丈高空又急速坠落。 他顾不得胸口的置闷之感,急忙运灵落地。 四周的士兵迅速杀到,一片乒乒乓乓的打斗声。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他和那个死丫头是一伙的!” “看他舍命相救,这丫头定是受了他的指使!” 自来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归云解释过c努力过,但没有用。 他们人多势众,他们众口铄金。此刻他不予再辩,只一剑一剑狠狠劈落。 龙青山,苍翠绿海之间。他曾跟师父说:“等我飞升,我要做一个最厉害的上仙,保百姓永世安乐,江山永世太平。” 师父笑着摇头:“稚子狂妄,当今天君也不敢如此说。”又觉得不能打击徒儿的豪情万丈,揉了揉他的脑袋问:“那你更当努力修行,早日飞升。” 归云眨了眨眼睛,嘟起嘴来:“不对,师父莫要把我绕进去了。我本意是想佑护苍生,即便不飞升,我也应该这么做。尽我所能,但行好事,夫子教我的。” 又是一剑劈落,血花溅了满脸。 尽我所能,但行好事。 他努力过的,最后呢? 没人相信他,相反所有人都在唾弃他c诅咒他。 他们怒火熊熊举着剑纷纷斩来,好像在捕捉一只困兽,像是要宰杀一头不听话的猪狗。 最信任的师兄也陷害他,背叛他。 儿时被抛弃,他坚强,长期被打压,他忍耐,被千夫所指,他申辩。 最后,他失去了亲人,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国家。 什么都没了! 如今他们还要一刀一刀凌迟一个十岁的孩子! 他们不再是人,而是一群嗜血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随时都要把他吞没。 第九十五章 他有多痛,她便有多痛 归云杀出重围,又是一身血浆,大汗淋漓,却一刻也不敢停留,也不敢往祭台上再看一眼,他怕他承受不住,再次凌空而起,换了个方位向着结界挥剑斩去。 “殿下!” 伴着蓁蓁凄惨的一声厉啸,东方的夜幕终于一点点的被黎明吞噬殆尽。 归云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急速飞了出去,手中的剑却死死抓着不曾脱离。 不管是何种厉害的结界,总有他的薄弱之处,只要他运用全部灵力劈向那个薄弱的地方,不信结界不破。 他一剑一剑的劈砍结界,看似无用,其实是在找那个薄弱处的所在。 砰一声,摔在阶下,他听到蓁蓁撕心裂肺的哭喊:“走啊,你快走啊。求求你了,快走吧,不要看着我,不要再看着我。” 不要看着这个猪狗不如的我。 归云爬起,又有一拨士兵挡路,他便提剑再战。 此刻他化身成了地狱恶鬼,嗜血修罗。等他终于再次回到祭台,蓁蓁不知道又被割了几次,衣袖已经没有了完好的地方。她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炎灵负手而立,拿脚面蹭了蹭她的面颊,轻声笑了:“怎么晕过去了?” 归云恨不能将这个昔日的师兄好友碎尸万段,怒急而啸:“你滚开!” 炎灵侧头望来,眸子里闪着寒光:“我滚开?我滚开她死的更快。”说完,他从腰间拿了一颗丹药塞进了蓁蓁口中。 不多时,她终于悠悠转醒,有一瞬间脑子不甚清明。 炎灵道:“你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归云还是那句话:“放人!” 炎灵看着头发凌乱,满身血污的男人,不禁仰天大笑:“哈哈哈哈哈这就是我们悲天悯人的三殿下,冰清玉洁的高洁之士。好,真好!当初是谁说要扶佑万民,救济百姓?是我面前这个人吗?哈哈,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的大善人如今竟会提剑杀人了。哈哈,你瞧瞧你杀的这些人。他们有的曾经是你夏州国的将士,有的曾经去过朝露湖看你,给你送吃的送棉被,感谢你为他们的亲人减缓痛苦,你可真下得去手!” 归云咬牙切齿,睚眦欲裂。 “他们不是人!我要护佑的也不是这样的畜牲!” 他的话换来周围一番咒骂,但他浑不在意。 炎灵负手行到他面前站定,两人只隔一层透明的结界。 炎灵笑道:“真是义正辞严啊。非人?畜牲?如果喝了那丫头的血就是畜牲,那么你呢?你没喝她的血?那你的伤是怎么好的?难道你也有特殊体质,可以令自己的伤口顷刻自愈?” “你!”归云半是羞愧半是气恼,七窍生烟灵魂出窍,但却笨嘴拙舌不知如何辩护。 “是我强灌给殿下的,他晕死过去了,根本就不知道。”一个声音轻轻落进耳里,好像柔风里震颤的睫羽。蓁蓁说:“是殿下在我即将饿死的时候给了我一口饭吃,爹爹说,得人恩果千年记。救命之恩我永不敢忘。” 她说完这些已经冷汗涔涔,缓了片刻才咬着牙根忍痛道:“所以殿下,不怪你,你没有错。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的,请你走吧,不要管我了。” 炎灵回头看着这个匍匐在地的丫头,突然间生出了几丝怜悯。他挥手制止了又要上前取血的小兵,道:“缓一缓,她若死了,你们就真的没救了。” 那小兵站定等在一旁。 炎灵道:“小小女子,气节倒不小。” 蓁蓁已经有些视物模糊,仍瞪着眼睛望向炎灵:“比忘恩负义之辈略胜一筹罢了。” 炎灵陡然没了好脸色。刚刚生出的一丝丝怜悯也消于无形。 那冷哼一声,道:“死不足惜!” 旁边侍立一旁的小兵,立即跑过来,一刀下去皮开肉绽,鲜血汩汩流出。 蓁蓁痛的呼吸困难,只在心里小小声的质问着老天,怎么挨了这么多刀还不死?为何流了这么多血还不死? 求求上天,让她死了吧,太痛了,太痛了,她想死,立刻马上就死。 在这个寒风萧瑟,万物成霜的冬日黎明,她实在受不住了,只一心求死。 突然,结界又一阵嗡鸣。 众人举目望去,归云腾在半空,手中宝剑从结界正中劈落,这次他没有被反弹出去。 浑身灵流与结界碰撞在一起,发出滋滋电流,如天雷将下,如闪电劈落。 那个结界的薄弱处,终于找到了。 他被电光石火击的浑身发痛发麻,脏腑仿佛被结界反噬之力 击穿,他只紧紧抓住手里的宝剑,拼尽全力向下劈去。 伴随着一阵龟裂的声音,结界终于显出了本身的黄色光罩。光罩上出现了几条细长的纹路。 归云越发卖力,死命往剑上注入灵力。 众人大惊,炎灵立即抽出腰间软剑划破手指,指尖血一一点过四条石柱上的龙眼。 四条石龙的眼睛显出幽黄的光晕,竟围着石柱缓缓游动起来,游动间慢慢腾上空中,迎着冬日的朝阳,犹如真正的蛟龙出海,不消片刻便与将归云团团围住了。 蓁蓁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带她离开。 归云只闭目思索了片刻,或许只是眨眼间。 他足尖轻点升至更高处,俯身对炎灵道:“师兄,这是我自创的招式,本来想说给你听的。不过罢了。我亲眼示范给你看吧。” 炎灵立即警铃发作。 只见归云一剑冲天,灵力激荡间卷起一阵骤风,那骤风越聚越厚,形成一阵青灰色的龙卷风直冲天。 刚刚亮起来的天空,陡然又是一片天昏地暗。士兵们纷纷抱着同伴,或是抓住身边一切可抓的东西,防止自己被这阵龙卷风卷起来。 炎灵就在这片龙卷之下,衣袂伴着发丝飞扬,他双眼闪着奇异的光亮,不是畏惧不是担忧,而是兴奋c嫉妒! 这就是内丹之力! 汹涌澎湃,毁天灭地! 他却无法拥有。他看着归云,脑子里突然有一个十分可怕的念头冒出来。夺他的皇位算什么?我还要夺他的丹。 他努力结丹,我信手拈来,岂不更痛快! 此时,蓁蓁躺在地上气息奄奄,随着血液越流越多,她的身体恢复速度也越来越慢。 浑身几乎透出一种惨淡的青白,毫无血色犹如水中浮尸。 她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离死神越来越近,再有一步或许就要解脱了。 他看着那个为他拼尽全力的殿下,嘴角扬起一丝笑意。 他想起与归云初次相遇,他低头凑到自己面前,一身白衣满面柔光,眼睛里仿佛藏着星河,温柔地问他:“有没有哪里疼?” 其实疼的,被马车撞到很疼,被刀割很疼,看自己爹爹的尸体很疼,看着高高在上的殿下满身血污裹在泥里很疼 真的很疼很疼。 她真怀念,那张轻快飞扬的笑脸,弯着眉眼对她说:“叫我云哥即可。” 可是恐怕她再也看不到了。 他为了火疫病人每日愁眉苦脸,为救了一个救不了另一个而耿耿于怀,为了病人的苦苦哀求而伤心痛苦。 她看着他跑到朝露湖边的树林深处,跌跌撞撞,踉踉跄跄。 她看着他望着夜空中那一点星亮默默哭泣,然后哭泣着大笑,大笑着哭泣。 他有多痛,她就有多痛。 第九十六章 万人骨 她仰望着高高浮在半空,一剑掀起龙卷风的殿下,弯着嘴角笑了。 虽然真的很想让他逃走,但是他没有走,真好。 他能陪自己走完最后的死期,真好。 她不知道亲生父母是谁,但她有爱他的爹爹,有愿意为他拼尽全力的殿下。 这辈子虽不长,但是足够了。 她缓缓合上眼皮,冲着归云轻声呢喃:“珍重,谢谢你。” 归云一剑劈下,龙卷风立即听从号令,分成八股冲天而去,不多时又尖啸着坠下。八股飓风犹如向天借了神力,顷刻间拍下,似泰山压顶,如银河倾落。 人间狂风四起,地动山摇,四条石龙眨眼间被撵成石灰,散在狂风中迷了人眼。 万灵塔轰鸣着倒下,掀起阵阵尘烟。 四周都是人群哭嚎的刺耳尖叫,这些刚刚喝了人血,心满意足,满心欢喜的人,顷刻间又陷入更大的灾难。 “殿下,饶命!” “皇上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炎将军,救命,炎将军救命!” “啊你不是要救治我们,为何” 声音统统被风刀碾碎了,吹去,无踪。 万灵塔中死伤无数,祭台之下挫骨扬灰。 归云站在风眼儿里,广袖飒飒飞舞,犹如降下天罚的谪仙。 他低头看着炎灵高声道:“师兄,我这一招叫万人骨,你认为如何?” 万人骨,一剑挥去万骨枯。 狂风游走如龙,杀尽了敌人,终于缓缓停下。 归云乘风而下,一脚踩在结界上。 咔嚓一声,四分五裂。结界散做点点金粉,泠泠飘散,飞舞在晨曦的朝阳里如梦似幻。 归云缓缓落地,长剑直指炎灵。 炎灵已把折柳软剑握在手中,面上竟还挂着一丝笑。 炎灵有种莫名的兴奋,道:“没想到师弟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变得更厉害了。” 归云道:“师兄不是也一样吗?人终是会变的。” 炎灵哼了一声:“这种招式毁天灭地,如此霸道,应该需要不少体力和灵力。不知你还受不受的住我接下来的一击?” 归云的宝剑发出莹莹清辉,看着他道:“想不到你我师兄弟,有一天会走到如此地步?” 炎灵微微笑道:“想不到吗?应该也不是那么难想吧?你出生即富贵,我出生即苦楚。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我们本就不是一类人。” 归云怒极,道:“那你又为何给我送吃的,照顾我,关心我,还教我练剑?难道只是在惺惺作态?那你一装就能装这么多年,也真是难为你了。” 炎灵哼笑了一声道:“生活所迫罢了,以为靠棵大树好乘凉,没想到你也是个被人遗弃的可怜虫。” 归云道:“你当年照顾我,就因为我是皇子?” 炎灵看向他,长叹一声道:“谁知道呢?初时可能有那么点意思,后来看你可怜也不好意思跟别人一起不理你了。” 归云怒道:“哼,那我还真得谢谢你了!” 炎灵笑了起来:“不客气,用你的国家做为交换,挺值的。” 归云双目赤红,道:“你!” 炎灵道:“我怎么?难道我就活该过一辈子满身泥浆的穷日子?你就理所应当高高在上做皇帝?没有这个道理!我从十岁开始,就随意被人辱骂殴打,只为了赚那么一两个铜板,这种日子我早就受够了!” 归云实在不明白他的所思所想,道:“你知道你一个人的不甘害死了多少人吗?火疫死的,战乱死的,你数的过来吗?那些人的父母妻儿又该怎么生活下去?这些你想过吗?” 炎灵道:“旁人是死是活为何要我管?我又为何要去想别人的日子怎么过下去?我只知道我所受的苦没有任何人会感同身受,也没有任何人会过问。我又为何要去过问他们的?” “我以前总在想,老天是公平的,我既什么都没有,它总会给我一条活路。我放下一切孤注一掷只想飞升,可是飞不成了。哼,我飞不成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之前的所有付出都只是场笑话!” 归云叹道:“你原来为何不与我说这些?或许我们能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让你飞升,又不用死伤这么多百姓。” 炎灵沉痛道:“这种事,我早就不相信了!” 正在此时,远方传来号角的声音。那是叛军攻城开始的号角。 炎灵看着昔日的小师弟,眸光闪动 ,过了片刻缓缓收了折柳剑,道:“差点忘了,我让他们辰时攻城,时间到了,暂且饶你一条小命。” 他话闭转身便走,归云没有追也没有拦。 他已到强弩之末,看炎灵走远,胸口的一口气再也憋不住,哇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万人骨乃是以全身灵流催动风力搅动,掀起冲天飓风。刚刚那一招万人骨,已耗费了他全部的灵力,若是炎灵执意要战,他必死无疑。 手中的宝剑也因承受了太多的灵力而碎成了齑粉。 到底不是天界的神武,终是不堪重负,只留一颗紫色的水晶珠骨碌碌滚落下来。 归云抹了嘴角的血渍,低头捡起珠子,走到蓁蓁身边跪了下来。 他的手颤抖的厉害,轻轻落在她的鼻下,等了片刻感觉尚有呼吸,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立即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本来就瘦小的身躯,这会儿更是轻如浮萍。 他无法御剑,只能抱着她一步步向着城外走去。 万灵塔只剩下一个被结界罩住的祭台尚算无恙。四周一片断壁残垣,横尸遍地。 到处都是被风刀搅碎的胳膊腿儿。 有些没有死透的,在那里兀自哀嚎哭泣。 归云抱着蓁蓁一步步走下祭台,踏过满地尸体,踩过刀山血海。 白衣终是脏了。 只希望尽快找到母亲他们,与他们在城外汇合。 从今往后,富贵也罢,贫苦也好,他们相依为命浪迹天涯,足矣。 走了没多远,他们便遇到了在城中肆意横行的叛军。 他们烧杀抢掳无恶不作,美其名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到处都是跪地求饶的百姓。 一场火疫,不仅让归云看到了人性的丑恶,还让他看到了人性的贪婪扭曲。 别人没有和他们一样不幸就是有罪,别人过得比他们富足就是该死。 胜利者总是以自己为标杆,不足者该死,超越者更该死。 他为了不打草惊蛇,一路只裹好蓁蓁东躲西藏,不敢出手管这些不平事。 好容易跑到城门口,城门却已经有叛军把守了,城门紧闭戒备森严,说是三天之内要进行一场大清理。 这清理方式刚刚归云已经看得一清二楚,心中一阵恶寒。趁着兵荒马乱,他抱着蓁蓁躲进了一条小巷子。七拐八拐找到了一户无人的门户躲了进去。 这家主人应该是在火疫肆虐时就逃出了城去。院落已生出一层杂草,屋内到处都积满了灰尘。 这正是他们最好的避难所。 他略微收拾把蓁蓁放在床榻上休息,又返出门去从外面上了锁,再从墙壁爬进家中。 做完这一切,已累气喘吁吁。 第九十七章 一碗热粥 万人骨不可轻易使出,一旦用了此招,轻则几天不能动用灵力,重则三天都动弹不得。 他一路抱着蓁蓁奔走,全凭意志力支撑,此刻一松气便倒在外间的长榻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他想着只闭上眼睛稍作休息,有些力气就立即出去找点吃的。 蓁蓁失血过多,醒来必定十分虚弱,需要吃点东西。 谁知他一合眼,再睁开已经明月高悬。 他大惊失色,急忙想站起来,岂料使了几次力都起不来。 屋内没有炉火,十分寒冷,他手脚有些刺麻,他等着那阵刺麻劲儿过去,这才慢慢摸索着向内室行去。 他浑身无力,脚步凌乱,能扶什么就扶什么,能靠什么就靠什么,东倒西歪的走到床边,低头一摸,摸到了蓁蓁浑身滚烫的身体。 蓁蓁发高烧了。 等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他又踉踉跄跄走到桌边点燃了油灯。 烛火晕黄,照亮了蓁蓁青白的小脸。 归云心急如焚,可惜身边没有银针可用,不然可以先为她针灸退热。 院内有一口水井,他打了些水上来给蓁蓁冰敷。 还是不能放心,思来想去还是要去找些药回来。 他又给蓁蓁找来一床被子盖好,灭了油灯关好门窗,便翻出了院墙。 到处都有巡逻的军队。 他刚刚拐出一条路,便见一队士兵走来,立即又折回去隐在一颗树后。身后有河水潺潺流过,刚好遮住他的声音。 那对士兵应该是刚刚换了班,正准备回去休息。 一人道:“这仗总算打完了,今天好好喝一杯吧。” 另一人立即道:“你倒轻松,那个前皇帝还没找到呢,你能喝得下?他现在可是丧心病狂,什么都干的出来。今天炎将军回来,浑身是血,你没听说吗?” 浑身是血?他可没记得炎灵受了什么重伤,估计又是收买人心的把戏。 一人道:“那还用听说吗?那几股骤风直吹得天地无光,方圆十里除了瞎子谁都看得见,万灵塔五千精兵几乎全灭,还有那些火疫病人,啧啧,他可真能下得了手。” “就是,原来还总是做出一副菩萨心肠圣人样子,没想到全是装的。” 归云隐在树后,渐渐握紧了拳头。又听一人道:“唉,不要提他了,晦气,走了走了。” 他们渐行渐远,声音远去。 归云看着他们的背影,嘴里一阵铁腥气。 心中不觉生出一丝可笑。 他拼尽全力想方设法救人,最后换了一句晦气,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吗? 罢了,不予理睬,他是出来给蓁蓁找药的。 等街上无人,他立即又跑进那条小路,从后窗进了药铺。 之前为了研究治疗火疫的药,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家药铺抓药,轻车熟路。 找了几味退热镇静的药,又找了几味补气补血的药,顺手拿了药铺的一包银针,立即打道回府。 东躲西藏走进小巷,突然看到巷子里有人。那人鬼鬼祟祟四处张看,归云不敢轻举妄动,只得等在那里静观其变。 那人又张望了片刻,这才匆匆走出了巷子。 归云微微松了口气,如果现下动起手来,自己绝没有胜算,悄悄走到围墙边准备爬墙,一只手突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他当即大惊,一个回身准备迎敌,拳头还没打到人身上,就听那人压低了声音,道:“皇上,是我!” 归云终于看出是谁了,是泓澈! 他陡然大惊失色,立即问道:“你怎么没出城?母亲呢?她怎样?” 泓澈道:“放心,找个安全的地方再说吧。” 归云带着泓澈翻进院墙。 两人坐下点亮煤油灯,泓澈立即简单说明了情况。 他们本来已经冲出城去了,分了些盘缠打发宫人们自行逃命。他们则四个带着太后,寻了一座山头暂避。 岂料一行人刚刚安顿好,就见一道巨大的龙卷冲天而起, 他们四个时时都跟在归云身边,又岂会不知那是什么。几人当即色变。 太后虽不知那是什么,但母子连心,归云又迟迟不曾追来,急的直掉眼泪。 入夜之后,泓澈和荣轩便又反回了城中。 两人去到万灵塔看到现场的惨状,都十分不安,立即便分头寻找归云的下落。 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 归云皱眉:“我二哥呢?” 泓澈自始至终没有提起二皇子,归云问起他只好支支吾吾道:“二皇子,昏迷不醒行动不便,我们” 归云明白了,二皇子没有被带出来。他中毒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只能用一些珍贵的药材吊着一口气,吃喝拉撒还需有人伺候,带出来若是没有药材也活不了几天。 他当即摆了摆手,道:“罢了,你不必说了。” 两人都是一阵静默,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过了许久,归云道:“那荣轩呢?” 泓澈道:“我们一个城东一个城西分头行动,约好亥时在前面的柳巷汇合,到时我去叫他,那丫头呢?” 归云立即把找到的几种草药分拣了一番,拿出一包交到泓澈手里:“有劳帮我想办法煎了这副药,那孩子在发高热。” 泓澈神情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接过药便走出了房间。 归云重新回到床榻边,拧了帕子继续给蓁蓁降温。 她嘴唇都已经显出青白的颜色,好像一个真真正正的死人。一番诊脉过后,归云脸色很差。脉象细软无力,仿若游丝,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现在他使不出半分灵力,不然也可以用灵力稳住她的这口气。 既然不能仰仗灵力,归云立即拿出从药铺顺来的针灸包打开,给她施针治疗。 一轮银针刺穴,高热稍退,人却迟迟不醒。 归云心内微沉,抬手再次诊脉,脑子里是蓁蓁摇头对他说不疼的样子,心里越发难受。 过了许久,泓澈终于端着药走了进来。 归云立即迎了上去,道:“多谢。” 泓澈的表情更古怪了,隐隐还有一些尴尬,归云把碗端走了,他才干巴巴的回了一句:“不用客气。” 蓁蓁气息微弱,好在还能吞咽,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灌下去,脸色稍稍好了些。 过了片刻她微微出了一层薄汗,热度总算正常了。 泓澈出去找荣轩,归云便在房子里找吃的。 一番搜罗,总算在厨房里找到了一些大米。估计此间主人也没想到,这场火疫过后便是国破家亡,所以一应的锅碗瓢盆都没带走。 可是米有了,归云却从来没有做过饭。在厨房里好好研究了一番,升起火,准备好砂锅,又犹豫了片刻把米分成了两半。 一半先下锅煮了做为试验,待掌握好诀窍再煮第二锅。 不多时两碗粥便熬好了。一碗火太大也没有及时搅动,糊了。 一碗收了些火,又不停的搅动,便没那么焦黑,只略微有些发黄。 归云端着两碗粥回到房间不多时,泓澈便带着荣轩回来了。 第九十八章 梦中求死 两人进门就瞧见昔日的三殿下,在喝一碗黑魆魆的东西。泓澈立即便跑过去抢下了碗:“你做什么?” 荣轩也是如临大敌:“皇,唉,殿下,你不要想不开啊。” 归云总算明白他们是什么意思了。落魄皇帝不堪忍受落下万人之上的宝座,自寻短见。 哈哈,还挺有趣。 他觉得有趣便笑出了声,道:“那是我熬的粥,只不过有些黑罢了,你们以为是什么?” 两人看着那碗疑似毒药的东西,谁都没说话。 归云道:“不至于那么差吧?只是有些糊味罢了。” 泓澈的神情更古怪了。 归云忍无可忍,终于道:“到底怎么了?从刚刚开始,就用那种恶心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泓澈道:“是你古怪啊,干嘛跟我说‘有劳’‘谢谢’那么恶心的话?还有,你干嘛自己煮粥?这么恶心的东西你怎么下得去口?” 他可是皇子啊,虽然从小不受喜爱,但吃的喝的都十分精细,也从来不需要自己动手生火做饭。 归云笑了起来:“不然呢?我已经不是皇子,也不是皇帝了,这些我都要迅速去适应啊。倘若炎灵不肯放我一条生路四处通缉,我没准还得改头换面东躲西藏。到时候你们” 泓澈嚷了起来:“好了,不要说了!” 荣轩长叹一声,却说不出话。 两人都红了眼眶。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荣轩问起蓁蓁的情况,归云只说,受了惊吓,气血亏损。他始终不愿把祭台上惨烈的一幕说出来。 那一个即将破晓的黎明,他永远也不想记起,也不想让别人提起。 荣轩和泓澈看出归云不愿多言,关于那丫头的种种疑惑便压下了,去了另一个房间休息。 归云回到床榻边又为蓁蓁诊了一次脉。脉象平稳了许多,呼吸也顺畅了。 他心中安定不少,坐在床边看着这个十岁的孩子,心里是沉重的,湿润的。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论如何也无法相信这个十岁的孩子能做出如此事情。 只因为他的一时善心,她便甘愿跳下城墙,被人掳去,任人千刀万剐。 他无法想象,这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和毅力。还有,她的血为何能解开火疫?这简直匪夷所思。 这孩子绝不简单。可惜他现在还不会灵识探查之术,不然便可进入她的灵识,查探一番。 他给她盖好被子,习惯性的揉了揉她的头, 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蓁蓁猝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柄寒光闪闪的刀子。有人拿着这把刀子在不停的割她的肉,一刀一刀越割越深。 她束手束脚,反抗不得,也跑不了。原来她还没有离开祭台,她没能逃走。 殿下呢?他去了哪里?她四处观望,空无一人。万灵塔前有一具尸体。他一袭白衣满是血污,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她崩溃大叫,但张开的嘴里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痛苦的泪流成河,一群满身烂疮的人却围住她,问她讨一碗血喝。 她不答应也不行。 刀子一刀刀落下,皮开肉绽,鲜血翻涌。好疼好疼,快疼死了。 为什么她的血流不完?为什么她还死不了?为什么疼痛这么清晰,为什么没人能救救她? 她好痛苦,好难过,怎么就是死不了? 她好想死掉,死掉是不是就能看到爹爹了?就能看到殿下? 这样的世界活一秒都是痛苦。 让她死了吧。 死了吧! 天光大亮,归云趴在床塌边睡了一夜,脖子疼的厉害,起身抻了抻筋骨,就急忙去看蓁蓁。 此时她脸上的青色都已退去,只透出一种不自然的白。 归云的心砰砰狂跳,伸出的手又陡然收了回来。 他不能摸,不用摸。 她昨夜已经好了许多,不需要再摸了。她或许很快就会醒。他必须赶紧给她把粥热好。还有屋里太冷了,他得找些炭来生火,屋子里暖和了她就醒来了。 他立即转身出了房间,跑到厨房找了些炭和柴,又返回房间。 泓澈和荣轩起了个大早,刚刚出门就见归云一阵风似的刮了过去,心道不好,急忙跟了上去。 归云正在屋里生火,可是手抖的有些厉害,火石擦了几次都擦不亮。 泓澈上前道:“我来吧 。” 归云便把火石交给他,道:“那你来吧。这些事我还不是很擅长,我去给蓁蓁把粥热一热,等会儿她醒了要吃的。” 看他捧着粥碗出门,荣轩立即走到床榻边,摸了摸蓁蓁的脖子,又探了探鼻息。 双目大睁,看向泓澈:“这丫头死了!” 泓澈也是大为震惊:“死了?昨夜不是说有好转吗?” 荣轩摇头叹息道:“恐怕是我们的三殿下在自欺欺人。” 泓澈红了眼眶,鼻子发酸:“怎么会这样?这么好的孩子” 荣轩道:“是啊,这么好的孩子” 两人几句话间,归云已经捧着粥碗回来了,他走到床榻边坐下,用小勺子盛了米汤一点点灌进蓁蓁的嘴里。 那汤顺着嘴角流走,他就替她擦了继续喂。 一碗粥打湿了枕头却没喂进嘴里一点,他急得抓心挠肝,却不气馁,盛了一勺又要再喂,荣轩握住了他的手。 “够了,他已经死了。” 归云推开他:“胡说,昨天我明明替她诊过脉,她还好好的。待会儿泓澈把炭盆弄好了,屋子暖和起来她就醒来了。” 荣轩道:“殿下,你明明知道的。” 正常人的脸色怎么会苍白成这个样子?这分明就是一具尸体。一具因为失血过多呈现雪白颜色的尸体。 他精通医理又岂会不知? 归云怒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要带她离开。今天夜里就走。” 荣轩不与他做口舌之争,拉着他的手去摸蓁蓁冰冷的脸颊。 归云誓死不从,抵死反抗。 泓澈急忙跑过来推开了荣轩。 “你做什么?” “我让他冷静一点。他这个样子正常吗?” 虽然极力挣扎,他还是摸到了她的脸,僵硬的,冰冷的,灰败的脸死人的脸。 他怔怔望着自己的手,扑到床榻边去抱蓁蓁。 荣轩泓澈一左一右拉住了他:“你做什么?” 归云道:“你们放开我,我带她去找师父,师父一定能救她,我带她去龙青山,你们放开我,再晚就来不及了。” 荣轩道:“殿下你清醒一点,龙青山是皇家道场,皇家都没了,师父还会在吗?” 归云一下子僵住了,回过头来看看荣轩,又看看泓澈:“什么意思?龙青山怎么了?” 泓澈踌躇半晌,才道:“龙青山也没能幸免。不过好在师父早有预料,遣散了众人,没有死什么人,不过师父早不知去向了。” 他们以为这样说了,归云便会释怀,可是他释怀不了。 第九十九章 我来背她 想当年师父见炎灵年幼受欺着实可怜,才把他带回山上教养,如今把他养到二十岁,反倒养虎为患,自掘坟墓,当真是可气至极。 他对谁下手也不该对师父下手! 归云恨得咬牙切齿,道:“那个畜牲!” 荣轩劝解道:“你如今再怎么生气也都没用了,我们应该尽快出城与太后汇合才是。别忘了你还有个母亲。” 是了,母亲还等着他回去。她从来没有受过这些苦楚艰辛,心中一定十分惶恐不安。 归云看着床上的蓁蓁,想着等在城外的母亲,一股无能为力的懊丧感挥之不去,浑身发冷,五脏生寒。握紧了拳头,似是起誓似是劝解自己,道:“没关系,来日方长,我早晚要杀了他!” 他走到床边坐下,看着蓁蓁道:“你放心,我绝不会丢下你。再过两天我的灵力就会恢复,到时候我一定能救你。” 荣轩泓澈二人面面相觑,却也不敢多言。 当天夜里,三人收拾了一下,连夜出城。 泓澈撕了一条床单,准备背起叶蓁蓁,归云俯身道:“我来背她。” 泓澈道:“还是我” 归云坚持:“我来背,这是我欠她的。” 他把蓁蓁背在背上,牢牢绑住。 三人悄悄溜到了城门口,躲在一户酒肆之内观望。 城门仍然紧闭大门,只是冬日的寒夜总是格外难熬。 几个守城门的都不是很乐意,一边喝酒取暖一边聊天。 一人道:“你说那逆贼能抓住吗?” 另一人道:“抓住抓不住的,咱们可预测不来。再说那逆贼本事大着呢,我可不敢去抓,你敢抓吗?” “瞧你那熊样,没出息。” “哈哈哈,胆小鬼,待会儿那狗贼就来取你狗命。” “哎呀,你们干嘛吓他,你看他脸都白了。其实有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讲。” “婆婆妈妈,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那人道:“唉,其实我觉得那万劫咒不一定是归云下的。” “此话怎讲?你看见什么了,还是听说什么了?” 那人支支吾吾道:“我看见他在哭。” “什么?大魔头也会哭?” “哎呀你听我说。我有一个堂哥也染了火疫,一直待在朝露湖那里,他无亲无故着实可怜,我便去看了他两次。” “有一次,我亲眼看见几个火疫病人同时发病,那个归云拼尽全力救治,但是还是死了一个孩子,大概十三四岁吧,他娘就一直追着他骂,说他害死了他的孩子。他冲出朝露湖跑进了树林,哭的老伤心了。那样子不像做伪。” 泓澈知道这一桩事,但他不知道他那时候竟然哭了。 荣轩是连这桩事都不知道,只一脸不可置信地嘀咕道:“真是胡说八道,殿下从来就没哭过。” 归云的拳头紧了松松了紧,他只想赶紧出城,一刻也不想听他们的废话。 其实他哭过得,那天救不了那个少年哭过,那时打不开结界,救不了蓁蓁哭过,再深远一些,好像初到龙青山,他也在半夜睡不着的时候悄悄哭过,或许是在睡梦里,他记得不是很真切了。 一人道:“你不相信是他下的万劫咒干嘛不说出来?” 那人哈哈笑道:“大家都说是他,我还反驳什么,他又不是我什么人,干嘛站出来被人当靶子骂。我才不会那么傻呢?” 后来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归云已经听不清了,他只记住了这句话。 大家都说是你,即便不是你,也必须得是你,呵,真是真理啊。 那些跟着别人一起唾弃你的未必就是真的恨你,他们只不过不想让自己被打被骂,便转头和那些人一起施暴罢了,仅此而已。 归云一阵恶心,低声对泓澈二人道:“我们赶紧想办法出城。” 荣轩略一思索道:“你现在没有灵力不能御剑,我去引开他们。泓澈带你离开。” 归云道:“那你当心。” 荣轩道:“放心吧,我是我们四个里面身手最好的。” 泓澈立即反驳:“胡说八道!” 归云赶忙低声喝止:“好了,先分头行动,脱身后都到山上汇合便是。” 荣轩便溜到城门的另一边。 远处传来厉声怒喝:“是谁?” “有人,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一时间吵闹声一片,就近巡逻的士兵也被吸引了去。 荣轩飞身上了屋瓦,身轻如燕而去。 士兵们举着火把穷追不舍。 泓澈见时机成熟,立即带着归云奔到城门口。他先飞身上去,绑好了绳索再回来拉上归云蓁蓁一起上去。 只见他在墙壁上几个轻点便带着两个人的体重飞上了墙头,收了绳索跳下墙垣,两人一路疾驰而去。 还没奔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见前面跑来两个高大的身影,二人立即停了脚步。 泓澈喜道:“自己人。” 归云一愣,他以为此时此刻,除了他们四个和母亲,应该不会再有什么自己人了,可看那身形绝对不是黎昕和元杰。 走近了才瞧清楚,是许策带着一个副将跑来了。 两人走到近前就单膝跪地:“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归云连忙扶起二人,有些哭笑不得:“夏州国都没有了,我还算什么皇帝?千万不要这样叫了,以后叫我归云就好。” 许策身材魁梧高大,像座小山,脸上也总是一副凶巴巴的将军气派,此刻竟然堆起了满脸的为难和委屈。 归云道:“那你便唤我殿下吧,皇上是万不能再叫了。” 许策这才慢慢起身,唤了声殿下。 归云道:“这位是?” 许策立即介绍:“这位是跟随我多年的副将,李秋。” 归云背着蓁蓁不便作揖,便双手抱拳道:“多谢二位不弃之恩,若是他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定当肝脑涂地报之。” 他怕两人又要别扭,急忙道:“既然你们来了,那便接应一下荣轩,他还留在城中。” 两人俯身一拜道:“是。” 归云叹气,算了,以后再慢慢改这些习惯吧。 许策与李秋去接应荣轩,泓澈带着归云继续往山上赶去。他得快点找个地方安顿蓁蓁,好研究一个方法救活她。不管是太上老君的仙丹,还是观音大士的圣水他定为她取来。 两人一路摸黑上山,归云本来就体力透支又灵力全失,走的很慢。 等走到他们躲避的山洞,天都要亮了。 惊变以后他还没有见过母亲,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走到洞口就看见太后满脸愁容的走了出来,正好与他打了个照面。 “母亲。” 太后一下子愣住了,一时不能相信,早晨一出门竟就瞧见儿子回来了。 归云又唤了一声“母亲”,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扑进儿子怀中哇哇大哭。 “你怎么了?为什么这么久都赶不过来?你不是说马上就来找我吗?你吓死我了。” 归云忍不住眼中酸涩,拍着母亲的后背劝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太后看着他已经满是血污的白衣,真看不出他哪里好来。 荣轩也劝解道:“太后,你还是让殿下先进去休息一下吧,他还背着个人呢。” 第一百章 争吵 太后这才瞧见归云身后背着一个人,细细打量一番,不禁失声惊呼:“就是她,是她说能救你。这姑娘怎么了?” 洞内自然没有床褥,但黎昕很会料理这些琐碎的事,已经在洞中铺了几堆厚厚的稻草。 归云把蓁蓁放到其中一堆稻草上,太后急忙过去查看,不看还好,一看不禁大惊失色,惊叫出声:“她死了!她她” 荣轩立即上前把太后劝了出去,一番解释才弄明白了原委。心中也不免唏嘘,本来归云是去救她的,可是还是救不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还是让人忍不住惋惜。那么好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 太后道:“她死的痛苦吗?” 荣轩望向洞内,低声道:“殿下不肯说,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很痛苦吧。” 气氛太过沉闷,两人都没做声。 过了许久归云出来了,他走到二人身边道:“黎昕和元杰呢?” 荣轩也觉得奇怪:“对呀,为什么他们两个不在此处?” 太后道:“两人说是去打猎弄点吃的,怎的到现在都没回来。哎,那不是吗?” 三人望去,果然看见重重树影之后闪出两个人来。 黎昕在前,元杰在后,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到归云回来都是一愣。 元杰干巴巴道:“你回来了?” 归云勉强勾了勾嘴角,道:“嗯,你们是没猎到东西吗?怎么愁眉苦脸的?” 黎昕道:“猎到了两只兔子,这山里也没什么好东西,凑合吧。我们进去,不必理他。” 归云当即一怔,猜测两人拌嘴了。 这倒稀奇了,怎的他们两个会吵起来? 黎昕又不像泓澈那样动不动就发火,一言不合就要开打,他是他们四个之中最温和的一个。 他正欲追问,林间簌簌声起。几人不敢再出声,立即躲回洞里。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不多时便冲出了树丛。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荣轩c许策c李秋三人。 大家劫后余生,心情又是激动又是难过。也不知难过更多还是激动更多。 中午几人围着两只兔子,默不作声。 泓澈四人原来是殿下的侍从,许策两人原来连太后皇上的衣角都碰不到,他们都没有陪皇上太后吃饭的经验,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归云见一圈人面面相觑谁都不动,简直比让他们上战场还难受,率先撕下一条兔子腿,道:“吃呀,都吃呀,这个时候还分什么主仆吗?” 他把撕下来的兔子腿递给母亲,自己为撕了一块肉下来。几人这才慢慢悠悠也动起手来。 归云有些食不知味,但为了尽快恢复体力。他必须得吃点东西。 别别扭扭吃了个半饱,归云便起身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打坐去了。他希望能尽快恢复灵力,自然一刻也不能懈怠。 打坐了大约一个多时辰,突然听到有人争吵。细细分辨,似乎是元杰的声音,估计又和泓澈吵起来了。他想着还是去劝劝吧,这样总吵架也不是个事儿。 循着声源行去,声音渐渐清晰起来。果然是元杰和泓澈在吵架,中间还有荣轩和黎昕的声音,这是怎么回事? 他不由放缓了脚步,想听听他们到底为何事吵架。 走到近前,突然听到元杰一句厉声咆哮:“我特么就想走,怎么了?我走就是忘恩负义之辈,你们伟大你们无私行了吧?!我比不过你们可以吗?” 泓澈也急了,他一急就爱揪人的衣襟,一揪一个准,这次却没揪住。 元杰躲开了。 泓澈没抓住人,简直气得要吐血,狂怒道:“你给我滚过来,你看我不打死你!” 元杰道:“我凭什么站在这里给你打?就凭你比我大一岁?还是凭你是殿下跟前的红人?别忘了他现在什么都不是了,你还上赶着给人家当牛做马,贱不贱?我去寻求我自己的出路有什么错?” 他这句话说完,不光泓澈急了,荣轩和黎昕也急了? 荣轩道:“元杰,你注意言辞!” 黎昕也忍不了了,勉强压下火气道:“不是那会儿就跟你说了吗?你先缓一缓再和殿下说这些,让他有个准备。” 元杰道:“准备?他给过我们准备吗?我早就说幕后主使就是炎灵,他听了吗?要不是他妇人之仁,又怎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如今难道还要让我们跟着背锅?” 泓澈被黎昕拉着都要冲上去了,又是踢腿又是手抓的,简直 像个泼妇:“你等着,你看我不打死你。黎昕你放开我,放开我。” 元杰也气急败坏,吼道:“黎昕你放开他,我早就想跟他打一架了。就你忠心耿耿的对人家,可人家还不是只把咱们当下人!我怎么说他都不相信他的炎灵师兄是坏人,可听进去我的半分劝阻?你来呀,我难道还怕你个有头无脑的笨蛋!” 归云转身走开了。 他又回到了刚刚打坐的地方,盘膝坐好,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扪心自问他自认一直待他们几个十分亲近,但或许这份亲近里或多或少都有些优越感在吧? 元杰向来心细如发,总是善于揣度人心,他这么想,那自己就肯定有不当的地方。 会是哪里呢? 对了,吃饭。他们从来没有坐在一桌吃过饭。总是他坐着他们几个站着。 这真是太过分了。他口口声声说把他们当朋友,其实并不完全是。 他再无心打坐,起身匆匆返回了山洞。 许策带着李秋去打水了。 太后不敢和一具尸体共处一室,便坐在洞口的大石边发呆。 归云匆匆走来,道:“母亲,你那里还有没有金银首饰什么的?” 太后一惊,以为又出了什么乱子:“发生什么事了?” 归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道:“没有没有,你别急。我想着咱们这么多人目标太大了,还是给他们一些盘缠,各自奔前程去吧。” 太后这才微微松了口气:“有是有可是不多,都分了我们怎么办?” 归云道:“我有手有脚还有一身修为,怎么也能养活咱们的,母亲不必担心。你先把东西都归一归,夜里我和大家说。” 太后还想再说,见归云脸色不是很好,便停住了。 其实他们还不算完全脱离危险,人多总比人少好啊。 再说他虽有一身修为,但从来没有挣过一个铜板,不知道这挣钱的不易。 他的一身修为还不如一个铁匠有用。总不能让一个皇帝在街上表演杂耍卖艺吧。 第一百零一章 醒悟 虽然心里有些不情愿,但是太后也不敢反驳什么,把身上仅剩的一些金银珠宝归在一处点算了一番。 这些若是能留下,最起码他们不会过得太窘迫。 她想了想,把自己最喜欢的一支金簪和一支玉镯又收进了怀里,剩下这些一人一点应该也够了。 归云回到洞中,走到最里面的稻草堆去看蓁蓁。他试着催动灵力,可是灵力犹如干涸的河床一点反应也没有。他有些懊恼也有些生气,可不管是何种情绪最后都是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他想着得尽快了,虽是冬季,蓁蓁的身体也不能就这样放上几日。 “云儿,不如把这孩子埋了吧,让她入土为安。” 归云猛然回头,母亲站在他身后,低头望着他。 他双眼瞬间便红了,像一头被逼入死角赤红着眼睛伺机反扑的兽。 “不能!我在谁也不能再动她。我会想办法治好她的。” 太后吓了一跳险些栽倒,看归云又是惊又是怒的样子又十分不忍,忙哄孩子似的哄道:“好好好,不动不动。” 归云道:“你出去吧。” 太后怏怏走到洞口,又看了他一眼,眼底生出朦胧的湿意。 母亲走了,洞中再无一人。归云看着一动不动的蓁蓁,不知她现在还会不会痛苦。他抬手在自己的心口上按了一把,似乎掏出了自己的心,又放在蓁蓁的胸口上,道:“你不是说两颗心比一颗心勇敢吗?你现在累了,我把我的心借给你。你要坚强点勇敢点,等等我。若是有奇怪的人给你喝汤,你千万不要喝,让你过桥你也千万不要过,再等等我,我一定会救你的。” 不多时许策和李秋一人抱着两个水囊回来了,一进洞看到归云又要行礼,被归云止住了:“说了好多次不要行礼,你们怎么总记不得。” 许策和李秋都有些尴尬,归云叹了口气道:“算了,慢慢改吧,以后不见面或许也就忘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觉得莫名其妙。 归云突然道:“有酒吗?” 李秋道:“没有,不过山下不远就有一个小镇,那里应该能买到。” 归云道:“那有劳你走一趟,给我买点酒回来吧。”说完他低头一阵摸索,只摸到了一颗紫水晶珠,其他什么都没了。 他把那颗珠子交到李秋手中,道:“拿这个换钱买吧。” 李秋看着这颗价值不菲的珠子没敢接。 许策立即从腰间拿出一个荷包来,那荷包绣着粉白的牡丹花,样子十分精致。 他从荷包拿了一些碎银出来,递给李秋道:“用我的吧。” 李秋这才接了银子跑了出去。 归云看着许策手中的荷包笑了,看来许策离开了也不愁去处。 许策见归云一直盯着他的荷包看,不免有些脸热。 归云见他扭捏,笑道:“你也不小了,有媳妇儿也很正常,不用不好意思。这个荷包绣的不错。” 许策忙摇头:“不是不是,哎呀,这个是我妹子绣的。” 归云道:“妹子?” 许策道:“我这个妹子就和那孩子差不多大。” 那个孩子自然指的就是蓁蓁。 许策道:“她虽是个孩子但是真的很勇敢,很多大男人都不见得有这样的勇气。她为了国家愿意牺牲自己,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归云轻轻抚了抚蓁蓁的头发,低声道:“嗯。” 许策欲言又止了几次,才终于鼓足勇气道:“我知殿下爱护下属,这丫头也确实值得同情,她和我妹妹一样大小,每每见到她也总是心中隐痛。可是您也应该体谅一下太后,她原来养尊处优的住在深宫里。突然遭逢如此大的变故,不免伤感。刚刚” 归云抬头看向他道:“怎么了吗?” 许策道:“我刚刚看见太后在洞外偷偷的哭。” 天色一点点暗了下来,归云坐在稻草堆上呆了许久。冬日寒冷浸得他从皮肤到五脏都是冰冷的。 他把自己的过往细细想过一遍,觉得自己真的自以为是的厉害,元杰并没有说错什么。 他只沉浸在自己被好友背叛的气愤里,陷在失去国家失去亲人朋友的悲痛里,那些还站在自己面前活生生的人,他却忽视了。 他不知在洞中坐了多久,周遭都黑了下来,没人敢进洞来打扰他。 他轻轻叹了口气,终于站了起来自己走出洞去。 洞外生着一堆篝火,太后坐在篝火边发呆。泓澈四人一人一处远远的分 开坐着,谁也不理谁,想是刚刚吵的激烈难免伤了和气。 许策抱着些柴走了过来,李秋早就打好酒回来了,坐在篝火旁正在烤一只野鸡。 几人见他出来都站了起来,归云有些怔怔,什么时候大家对他都这么小心翼翼了? 他右手成拳轻咳一声道:“外面这么冷大家还是进山洞里来吧。我们喝些酒,我有话和大家说。” 洞内燃起了篝火,野鸡烤得香气四溢。李秋买了两坛子酒还买了一些馒头,大家都没动,均是默不作声。 归云开了一坛子酒,率先喝了一口道:“让大家担心了,抱歉。” 众人都是一愣,看向归云不知该说什么好。 归云转向太后道:“母亲,自从火疫以来,我只顾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没有顾及你的感受,儿子实在不孝。我失去父亲,你也同样失去了丈夫,我没有了国家你也同样没有了国家。从今往后我们都不再想以前了,若是有朝一日我能救活蓁蓁,我们三个就相依为命吧,若是不能那就我们母子二人。” 他说到最后嗓音哽咽的不成样子,仰头灌了一口酒。 太后心中酸涩的厉害,握着儿子的手强忍着泪。 几人都听出了他话中之意,但谁都没有做声,只泓澈憋不住话,看向他道:“殿下是什么意思?要赶我们不成?” 归云搂住母亲拍了拍她的肩头,淡淡笑了:“其实你们没有义务一直跟在我们身边,如今夏州国已经没了,你们也可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泓澈红了眼眶,道:“我没什么想做的事,我就留在这,哪里也不去。” 太后立即握住了他的手道:“好孩子。” 泓澈道:“太后,我是你捡回来的,我决不会这么走掉。可是别人要走,我们也不用留。”他说话间有意无意的瞪向元杰, 元杰也瞪向他,道:“你什么意思?” 眼看又要掐起来了,归云赶忙喝止:“好了,别吵了。” 泓澈瞪着元杰,元杰瞪着泓澈,好在两人都听话的闭了嘴,只暗自较劲。 归云转向太后道:“母亲,你把东西拿出来吧。” 太后磨磨蹭蹭把自己包好的细软拿了出来,递给归云道:“就这些了,没有更多了。” 归云打开看了看,点了点头:“这些也够了。” 第一百零二章 他把那些东西平均分成几份,拿出一份递给元杰。 元杰看看他看看手里的东西没有接,他便强硬地塞进了他的怀里,递给他一坛子酒道:“元杰,我知道你有才干有想法,相信你一定能出人头地,没必要跟着我继续这么混日子。” 他提起酒坛灌了一口酒,哈哈笑道:“今日我们就共饮一坛酒,谁都不要嫌弃谁。我预祝你鹏程万里。” 几双眼睛都看向元杰,元杰却看着归云,提起酒坛也喝了一口,没有做声,似乎有些气闷。 归云看他神色郁郁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照理说他想走,他已经给了这么好的台阶,他应该高兴才对,怎么是这么个表情? 他还没想清楚此节,泓澈又不阴不阳的发话了:“哼,想来元杰是想着未来的好日子,高兴的傻了吧,竟然没有激动的跳起来。” 元杰怒不可遏:“你!” 归云怕他们又要吵闹,立即阻止他道:“泓澈,不要口不择言,这里也有你一份。你也得给我拿着。” 他话音刚落,泓澈当即就替元杰跳了起来:“我不要,谁爱要谁要,我不稀罕,反正我就跟在你和太后身边哪也不会去的。” 归云叹了口气道:“是走是留你自己决定,但是东西必须收下,以备不时之需吧。” 泓澈又推辞了一番,还是拧不过归云,只得收下。 黎昕和荣轩也都一人收了一份。 归云转向许策道:“许策,这份给你。你有家人要照顾,可以拿着这些回去好好奉养父母,照顾妹妹。” 许策立即推辞道:“不不,我不能要。” 归云劝了一轮颇有些词穷,塞给他道:“给你你就拿着吧,不要推辞了,每人都有一份不偏不倚。” 他把最后一包交到李秋手里,双掌一拍道:“好了今天就当是散伙饭吧,吃了这顿要走的尽管走,不用觉得亏欠我,也不用顾虑其他,明日只管离开便是,对了,不必向我辞行了,我这个人不喜欢告别。” 一场离别宴下来,只有归云一个人在拼命带动气氛,其他人都是心事重重默不作声。 最后便是归云大醉一场,第二日头痛欲裂的从草堆里爬出来。 一大早,不知泓澈从哪里弄了一口锅来,架在洞外熬了些粥。 归云一出来就闻到了一阵香味,看着锅里白嫩嫩的粥,不由赞叹道:“味道应该不错。” 泓澈道:“嗯,如果放些肉沫进去就更香了,现在条件不允许做不了,回头我们环境好了,我给你做。” 归云揉着疼痛的脑袋摇头直笑:“你不走吗?” 泓澈差点摔了勺子,生气道:“你再说这些我生气了啊。” 归云立即拉住他的衣袖告饶:“好了好了,不提了别气了,你再给我说说这粥里还能放些什么?” 泓澈便一一数来:“若是吃咸口的就可以放鸡丝,牛肉,葱花等等,若是吃甜口的就可以放红豆,红枣,枸杞” 归云不禁感叹:“泓澈,要不你去做厨子吧,肯定比现在厉害。” 眼看泓澈又要发飙,归云立即岔开话题道:“他们都走了吗?” 泓澈瞪了他一眼道:“李秋说是有个老母亲需要赡养,今天一早拿了盘缠离开了。元杰我压根不想理,没看见。荣轩和黎昕去打探消息了顺便买点东西回来,总不能一直在山里做野人吧。” 归云点头答应,也不知说什么好了。昨夜豪情万丈,今日真正离别还是有些不舍。 泓澈搅动着白粥道:“走就走吧,顺其自然。想走的留下也没有什么意思。不想走的你轰也轰不走。” 归云摸了摸鼻尖,心道:比如元杰和泓澈。 泓澈道:“你的灵力恢复的怎么样了?” 归云摇头:“不到三成。” 泓澈叹了口气道:“那个万人骨太凶险了,今后万不可用了。当心什么时候损了内丹。” 归云点点头道:“母亲呢?” 泓澈道:“哦,太后和许策去山间那条小溪洗衣服去了。” 归云这才发觉自己的衣服已经换过了。 泓澈道:“今天走了两个人,我总算能睡到洞里面了,总在洞口这边太冷了,多少稻草都不够。” 归云笑了笑,低声道:“辛苦你了。” 泓澈吸了吸鼻子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肉麻?” 归云讪讪笑道:“哪有?” 其实是有的,只是他不愿意承认罢了。从前他从来不会担心他们四个会离 开自己,从来都是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没有顾虑过他们四个的感受,他们四个也只会听从。 如今想来微觉汗颜。 元杰让他彻底醒悟了。脱离了权势的把控,没有什么人是必须一辈子陪在自己身边的,也没有义务对自己言听计从。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大致就是这样的吧。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好友是兄弟更是亲人。 归云笑了起来,道:“我感觉今天好多了,我去帮母亲洗衣服去。” 这样挺好,只要大家都活着,即便天各一方,总有聚首之时。 元杰走到山下,面前是蜿蜒曲折的小路,不知通向何处,他看着被枯枝败叶覆盖的山脉,轻声与归云告别:“殿下,我走了。”希望来年春暖花开不负今日抉择。 他走到前面的小镇要了些馒头,准备去临近的武胜国碰碰运气,或许可以谋一个出路。 他刚准备离开,便见李秋在一间茶馆里正倚窗喝茶,对面是一个留着大胡子的中年男人。那男人有些面善,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凑到窗外的一个卖布的小摊前假装挑挑拣拣,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就听那男人道:“究竟如何了?何时可以行动?” 李秋道:“严将军不必担心,那个三殿下应该是受了内伤,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剩下的那几个,今天估计就都走了。到时候你们什么时候去抓人都行。” 严将军?元杰想起来了,那个男人是叛军里的一个将领,冲锋十分勇猛,不知杀了他们多少将士。 他身披铠甲的样子看得多了,换了常服竟然一时没有认出来。 严将军道:“那我们入夜即行动,新皇三日后登基,我们不能再等了。” 元杰听到此处,转身便走。 没有胜算的,即便他现在赶回去,他们这次逃了,那之后呢? 为什么要让他听这些?他凭什么要听这些?听了又能如何?难道他还要回去不成?是殿下自己让他走的,他尽管走就是了,就当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小镇算了。 冷风呼呼而过,眼看又将有一场暴风雪来临。元杰头晕脑胀站在街边,不知何去何从。 今年的风雪似乎格外多。 第一百零三章 攻山 天空中缓缓落下几片嫩雪,群山都笼罩在一片灰暗之中。元杰一边爬山一边不停咒骂:“你特么就是个贱骨头,回来干什么?人家都巴巴的赶你走了,你还非要回来趟这趟浑水,贱不贱?” “真贱,你特么就是剃了肉的猪蹄,就剩贱骨头了。” “呸呸呸,我这怎么能算贱骨头?顶多就是擦粉进棺材——死要面子!” 那岂不是说会死?呸呸呸,罢了罢了,来都来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你嘴里叽里咕噜的说些什么?” 元杰脚步猛然一顿抬头望去,就见荣轩和黎昕一人抱着两床大棉被,站在高坡上低头望着他。 荣轩道:“你没走吗?真是太好了。来来,帮我拿点东西。我这都抱不动了。” 荣轩二话不说就把棉被塞给了他。他被棉被兜头一罩,有些不知从何说起了。 黎昕露出一双晶亮的眼睛道:“你竟然没走真是奇怪。” 元杰有些着恼,脱口而出道:“怎的我没走就奇怪了?” 黎昕咦了一声道:“不是你自己吵着要走吗?” 元杰气愤的把棉被又塞给了荣轩:“给你给你,都给你。我是要走,不过我在山下碰见了李秋,那厮压根不是个好人。他把咱们全卖了,那个严光今天晚上就要带人攻山,你们看着办吧。” 荣轩立即扔了棉被拉住了他:“等等,你不能走,谁不是好人?什么攻山?你回去和殿下亲自说清楚。” 三人拉拉扯扯走到山上。 归云刚刚恢复了三成灵力,就急不可耐的给蓁蓁输送了一波灵流,暂且先保证她的尸身不腐再做打算。 三人上到山顶正碰见归云出来,谁也没顾得上搭理他,只管自己吵吵嚷嚷,把太后和许策也吵了出来。 归云有些疲乏,微皱眉头道:“到底怎么回事?” 见众人到齐,元杰也忍到了极限,便把自己在山下小镇中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了一遍。 反应最大的当是许策,人是他带在身边的,若是有什么问题,大家也都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果然,元杰话音刚落,数道目光都射了过来。 许策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不推诿也不辩解:“李秋虽跟随我多年,但是我们从没有历过富贵疾苦,为人如何我不敢妄断,也不敢说他不会被富贵所摧折。至于我,若是大家有所怀疑,现在就可以把我锁了,我绝不反抗。” 归云揉了揉额角,道:“应该不会是许策,我相信他。” 元杰道:“随便你,信息我带到了,我走了。” 归云也不挽留,只道:“一路走好。” 太后听闻刚刚稳定的日子又要变动,心中隐隐不安。 归云安慰她道:“不妨事,这里苦寒潮湿,我们原本就是要走的,只当是提前了吧。” 他想了想吩咐道:“泓澈你把贵重的东西都清点一下吧,我们即刻下山去。” 荣轩道:“我们要去哪里?” 归云想了想道:“去龙青山。” 龙青山现下已经肃清,空无一人,又已经被炎灵带兵清理了一轮,目前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地方。 几人收拾停妥,归云背起蓁蓁,向着山下行去。 雪越下越大,树枝上落下点点雪白。 几人走至半路又见元杰跑了回来。 归云道:“元杰?你怎么又回来了?” 元杰一路疾驰而来气喘吁吁,喘了好久才倒过一口气道:“走不了了。严光带人上山来了。” 荣轩道:“这么快?!” 归云握住母亲的手道:“他们恐怕是担心雪下大了无法上山,只得提前来了。他们从何处上山了?” 元杰道:“就从我们惯常走的那条小路,不过我还没走到山下,就看见李秋带人上山来了,不知道其他地方有没有埋伏。” 归云想了想把蓁蓁从背上解了下来,卸了身上的披风把蓁蓁裹了,抱在怀里道:“即是要李秋带路,那他们应该不会分散兵力围山。泓澈你带着我母亲先走,我留下来挡住他们。” 太后立即道:“不行,要走一起走。” 归云握住母亲的手道:“母亲!炎灵左不过是要抓我,只要我在他们就不会再去抓你们了。” 太后平时十分温柔,此时却执拗的厉害,道:“我不。你刚刚才说的我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你想扔下我,绝对不行。”说着说着就要哭了。 归云无奈道:“不是扔下你。” 太后还要再吵,元杰已经一个手刀下去把太后劈晕了,伸手接住她道:“接下来呢?” 几人都是双目圆睁,大吃一惊。 泓澈吼道:“你疯了!” 元杰道:“他们马上到了,哪里有时间让你们吵来吵去。” 归云道:“元杰,你们带着我母亲先走,我留下断后,大家在龙青山汇合。” 泓澈道:“不行!” 元杰气极:“你又不行什么?” 泓澈道:“我和殿下一起留下。” 归云无奈,刚要答应,许策说话了。 他道:“还是我留下吧,我跟着你们,你们应该也不会很放心,我留下。你们接下来走到哪里就都是自己人,不必再害怕被人出卖了。” 泓澈道:“不可,若是若是反正不可。” 大家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若是许策也是炎灵的人,留下他归云岂不是腹背受敌? 归云道:“无妨,许策是自己人,我信得过他。” 许策朗声大笑道:“有殿下这句话,我知足了。你们快点离去,我和殿下留下。” 没有更多的时间让大家争吵,众人只好妥协。泓澈几人带着太后从另一条小路继续下山。 归云和许策则带着蓁蓁返回山洞,等着李秋带兵前来。 蓁蓁又被安置在了山洞中。归云道:“许策,你去找些柴升火吧,我有话要和蓁蓁说。” 许策知道他们此时命悬一线,归云定是有些体己话要对那孩子说,便领命出去了。 归云坐在蓁蓁身边,替她掸掉身上的落雪,把披风整理好,看着她道:“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孩子,只不过给你吃了几顿饭罢了,你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你若再也救不回来,从今往后你让我如何自处?” 他沉默良久又道:“罢了,我到底也是喝了你的血,我和那些人其实并无不同。我欠你一句对不起,若是我们还能活着相见,我定然亲口对你说。我希望你到时候不要原谅我。是我把你害成这样的。” 又是良久的停顿,归云从胸口掏出那颗水晶珠放到蓁蓁的衣襟里,道:“今日此地或许就是我葬身之处,也会是你葬身之处,黄泉路上我同你一起。若是若是我的尸身不能在此处陪你,就让这颗珠子陪在你身边吧。” 他说罢再不做停留,起身走至洞口。 许策在洞口点了一堆火取暖。昨夜的酒坛还留下些结余,两人把馒头架起来烤了,就着烤馒头喝起了酒。 第一百零四章 厚颜无耻 篝火温暖映照在脸上也生出些许暖意。 归云道:“你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许策道:“我父亲健在,有一个妹妹,母亲已经去世了。” 归云看他道:“去世了?”他也不是什么人都相信的,归麟造反以后为防重蹈覆辙,他把所有侍卫的身份又都重新调查了一遍。许策是父母双全的。 许策道:“没错,死于火疫。” 归云犹如被晴天霹雳劈中了一般,惊讶的望向他:“那你为何还要帮我?” 许策不解道:“哎?这不是应该的吗?你全力救治火疫病人,我怎能不帮你?” 这是他被误解以来,听过为数不多的不同声音,当即一怔道:“可是我什么都没做好。” 许策却答非所问道:“我今年二十有四了,记得十六岁那年我刚刚弃笔从戎,做什么都做不好。统领让我去挑一缸水,我没挑满就累的哭了。”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递给归云道:“你挑的可是整个天下的水缸。你也才刚刚十六岁。” 归云闷不吭声,眼底有温热的水汽汇集。 同样的事情被不同的人看到,得到的结果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选择随波逐流,有些人选择坚持自我。 本来便是如此。 归云道:“谢谢。” 许策有些脸热,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 归云道:“那你父亲和妹妹现在何处?” 许策道:“母亲死后,我父亲便带着妹妹去了梁国,他老人家临行前给我写信,说看到三殿下为了百姓殚心竭虑,让我务必帮你分忧。” 归云眼中温热的水汽越来越大,他颤抖着手接过酒坛喝了一大口,呛的眼泪直流。 许策道:“对不起。” 归云抹了把脸道:“干嘛说对不起?” 许策道:“那天是我带头逼你杀了大皇子,对不起。” 归云记起来了。归麟造反那天,一名将士跪在地上带头请命,请他杀了大皇子,那时天色幽暗,他竟没瞧出来那人就是许策。 归云道:“各人想法立场不同,没什么好抱歉的,何况那时你也是为时局着想。” 正在此时林中传来簌簌声响,似有人抚落白雪。 两人喝了最后一口酒,站起身来。 不消片刻,数百士兵便将这方寸之地围了个水泄不通。 严光站在守位,李秋侍立一旁。 许策坚持想要烹其肉喝其血,怒道:“李秋,原来真是你,无耻之徒!” 李秋也不辩解,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啊许将军。我不跟着皇上享受荣华富贵,难道跟着落魄殿下走南闯北唱猴戏吗?” 许策简直是重新认识了一次自己的下属,不可置信道:“你竟如此厚颜无耻?!” 李秋冷笑道:“哼,死到临头还嘴硬,其他人呢?” 归云道:“没有其他人了,都跟你一样拿了东西走了。” 严光哈哈大笑:“看看我们的好皇帝,身边连条像样的狗都没有,哈哈,真是可怜!” 话不投机半句多,归云不再多言,挥剑斩去。 两方噼里啪啦打成了一团。 归云灵力尚未恢复,只能凭自己的功夫应战,好在这些人还都不是他的对手。 他和许策相背而战,初时并不落下风,可是严光和李秋加入进来之后就另当别论了。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李秋此人跟随许策多年,对他的招式路数了如指掌。严光又身经百战,身手了得。两人被越分越远,渐渐形成包围之势。 许策怒极,咆哮道:“李秋!你这个卑鄙小人,我就算死也要先杀了你!” 李秋立于众人之后哈哈大笑:“凭你?不自量力!” 许策狂怒不止,又挥剑劈了两人溅了满脸血渍,怒目而视道:“无耻小人!” 小人是小人,只不过是小人得志! 许策越是气恼李秋越是得意。 另一边归云的境况也不容乐观。严光步步紧逼,归云慢慢有些力不从心。 严光边打边道:“归云殿下,你还是投降吧,皇上有命要我们抓活的。可若你誓死抵抗有了什么折损,那可不关我们的事了。” 归云只专心迎敌,丝毫不为所动。 严光继续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怨不得我了。” 话闭他一个纵身跃过众人,来到归云面前提刀便劈了下 来。严光的长刀只刀柄便有七尺长。 归云提剑迎击生生被力道震飞了出去,身形还没站稳严光的长刀又劈了过来。 归云立即运了一波灵力迎击,可惜灵力尚未完全恢复,刀剑相击他的喉头猛地涌上一阵腥甜,他后退一步硬挺着止住后退之势。 严光横刀而立道:“殿下这是何苦呢?” 归云压下翻涌的血腥气道:“我不会跟你们回去的,死心吧。” 严光冷哼了一声道:“不识抬举!” 这便又砰砰锵锵打了起来。 落雪纷纷,还未落地便染了鲜血的颜色, 落在地上犹如点点红梅飘洒。 许策边战边往归云这边赶,李秋道:“死到临头还要担心别人,你真是天生的奴才!” 许策怒道:“你才是天生的奴才,甘愿为狗无药可救!我早该看出你贪慕虚荣!” 李秋眼神越来越阴鹜,杀心顿起。这个上司在他看来可并不那么讨人喜欢。忠义这种东西,有时候也麻烦的很。 在这夏州军中有哪一个混到他那个位置的没有点油水?偏他一个人自命清高,视钱财如粪土。有一次他只不过收了一个人的十两银子,他便大发雷霆,害的他磕头认错才算做罢。他早就忍耐多时了。 此时新仇旧恨正好一并清算。 李秋腾空而起,双足点过士兵的肩头杀到最前,劈出一剑直刺许策的眉心。 许策被众人包围正杀的辛苦,突觉眼前寒光一闪急忙闪避,可惜为时已晚,肩膀被生生劈了一剑血流如注。 归云看许策情况不妙,汇集灵力随手掷出去,灵力在空中炸开。虽无什么大的杀伤力,但一时也逼退了众人。他立即飞身而起向着许策奔去。 许策按住肩膀上的伤口瞪着李秋,却不发一言。 归云挥剑劈开众人,看向许策道:“你怎样?” 许策苦笑一声道:“被小人暗算,真是”有眼无珠,错信恶人,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应该在李秋收受贿赂时就将他赶出军中,不应该看他痛哭流涕的认错就一时心软饶了他。 他早应该知道此人心术不正,亏得他听到立秋说愿意誓死追随绝不背叛国家时,还觉得他很有气节。可是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只得咬牙道:“殿下,我无事。” 几句话间,严光已经杀了过来。归云一手扶住许策,一手抬剑迎击。 严光的长刀从上向下劈落劲道惊人,这一剑恐怕抵挡不住。罢了,即便今日死在此地,有蓁蓁与许策两位知己好友相陪,不亏。 第一百零五章 蓁蓁失踪 长刀气势如虹而落,却没有与他的长剑相击,而是落在了许策的后背上。 许策实战经验比他丰富,又与严光曾在一个军中任职,怎会不知这一刀的力道有多大? 归云大惊,严光也是一怔,没想到短短几日许策便能为了这个落魄皇帝豁出性命,收了长刀立在一旁。 许策扑在了归云身上。 归云双手托住他,忍不住一口血腥溢出嘴角:“为何要如此?” 许策手中紧握着剑,苦笑一声道:“你把我当自己人,这不是自己人该做的吗?” 归云眼中温热,最近总是忍不住想要落泪。 许策道:“李秋是我带来的,残局理应我来收拾。” 李秋脸色阴冷的瞪着他。许策就是这样,已经死到临头了还那么清高,也不知清高给谁看。他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收拾这个残局。 他这边刚刚腹诽完,许策突然暴起挣脱了归云的搀扶,利剑脱手而出如电光石火。 他肩膀后背均是鲜血淋漓,早已如同浴血,大家都以为他必死无疑谁也没有防备,此一惊变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等众人反应过来,才看到那把脱手的利剑已经穿透了李秋的胸膛。 李秋一脸懵然的低头看去,只看到胸口插着一把黑沉沉的剑柄,剑柄之上还有斑驳的血渍。 许策出手如电,杀人只在顷刻间,李秋根本没有反应的机会,便被一剑贯胸倒在了血泊中。 许策也倒了下来,风雪迷人眼,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归云立即给他点穴止血输送灵力,希望能吊住他一口气。 手却被许策拉住了:“罢了殿下,我不行了,你快走,不要管我。” 归云心中悲痛却强忍着没有表现出来,挣开手道:“无事,我还能救你。” 许策瞳仁涣散嘴唇微张,呵呵喘着气道:“我不行了,你拿着这个去找我父亲,替我” 话语戛然而止,许策微张的双眸定格在了此刻,天空中飘洒着洁白无瑕的新雪,落在他的脸上终是染上了血污。 他手中握着的是那只绣着牡丹花的荷包。 归云想,他是想让他帮忙照顾他年迈的父亲与幼小的妹妹吧。 他拿过那只荷包塞进怀中,缓缓抚落许策的眼睛。 严光收了长刀咚一声落于地上,诚挚道:“比起李秋那种见利忘义小人,我更欣赏许策的赤胆忠心。” 见利忘义的小人已经一名呜呼,赤胆忠心的也已没了呼吸。 归云将许策放平在地上站起身来,最近的痛苦c郁闷c悲恸c愤怒全都汇聚到了胸口,他托着剑一步步走向严光道:“你不配!你与李秋有何区别?” 在他看来严光虽勇猛无比,但他和李秋并无区别。同样都是背弃了自己的国家背弃了自己的人民。 他不配说这种话,更不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评判许策。 严光冷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冷冷道:“殿下还是随我走吧。” 归云不语,一剑已经挥了出去。 严光立即举刀抵挡,这一剑他却没挡住,那长刀被归云的剑尖捅穿了。 严光大惊失色,他原来驻守边关戎马半生,去年才被先皇调回皇城,还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 归云也吃惊不小,因为他感觉这一剑,乃是灵力催动而出。难道他突然间恢复灵力了? 突然之间狂风骤起,雪花被吹的在空中乱舞,打在人的脸上微微吃痛。 在这风雪之中,他仿佛看见一位天神缓缓降落。那天神周身金光闪闪,一身白衣却华贵非常。他冲他微微一笑,抬手向他一指。 归云顿觉内丹微热,体内灵力陡然暴增。 他顾不得多想,立即挥剑劈去,灵流如大江大河喷涌而出,掀起一片雪浪滔天。 面前的人都被他掀翻了去。他一剑一剑的辟出,整座山都为之震颤。 他耳边的呼喊声c求饶声c怒骂声伴着狂风在山间乱窜。他充耳不闻,都死吧,都死吧。他们不配活着! 等他气喘吁吁扶剑而立狂风才渐渐止歇。 他的脚下又是一地尸骨,他看着这些闭上了眼睛。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剑总是在饮血,他的脚下总是一片血流成河? 这种日子何时才能到达尽头? 归云再睁开眼睛,眼前是白雪飘零,金光闪闪,白衣翻飞。 他知道刚刚并不是幻觉。他真的遇到了天神下凡。 他立即单膝跪地 道:“多谢上仙救命之恩。” 那白衣青年只淡淡一笑,长叹一声道:“我见你实在辛苦,便想着帮你一帮。不过你夏州国确实已到覆灭之时,责任并不在你。” “多谢上仙开解,家师已说过此节。” 归云抬头,只见此上仙面容颇为眼熟,定睛细看不禁失声。这可是与他有着不解之缘的一位仙。 万灵塔内他住第一层,龙青山上有他一捧香火。此仙正是天界二皇子岚光真君。 岚光道:“不用这么惊讶,我们也算旧识了。你也知道天界规矩,我不能管下界之事,如今助你恢复灵力已算违规,你好自为之吧。” 归云立即道:“多谢上仙!倘若有机会归云定当粉身碎骨报之。” 岚光微微一笑并不答话,缓缓升至半空,一会儿便腾云而去了。 归云跪在雪中愣了许久,这才缓缓起身。他查看一番并没发现严光的尸体,待埋葬了许策,急匆匆赶回洞中。 岂料他这大半日不在,洞中早已大变。 原本蓁蓁躺着的那片草堆上空无一人。他翻遍了洞中所有的角落,都没找到人。 他想起刚刚风雪迷人眼,定是严光趁他不注意偷偷溜进洞中掳走了蓁蓁。 可是他抓一个死人做什么? 归云无力的倒在洞口处,望着眼前白茫茫一片,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极了,没有一样事情做得好。 许策死了,蓁蓁也丢了。 他懊恼的打了自己几下,但是没有用,死了的人不能复活,过去的事不能重来,什么都改变不了。 雪越下越大,他不能在再次处停留了,母亲还等着他赶去汇合。 他跌跌撞撞爬起,御剑赶去龙青山,心里想着待安顿好了那边,他再想办法混进城中寻找蓁蓁的下落。 蓁蓁决不能落入炎灵手中,他不知道他会拿蓁蓁做什么。他不想她死后再受摧残。他怎么忍心? 顶风冒雨赶去龙青山,他看到的是一片残垣断瓦。到处都是大火留下的焦黑印记。 炎灵抓不住人便拿这整座山出气。摧毁殿宇,放火烧山,他真做的出! 第一百零六章 炎灵登基 归云收剑落地,脚步都有些踉跄。这是他生活了八年的地方,是他成长的地方,到处都有他的回忆。 长阶上行走的师兄们在窃窃私语:“这个殿下也太可怜了吧,他父亲一次都没来看过他。” “哎呀,还真是,你看他修行那么用功,我们以后还是不要不理他了,其实他这人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的,就把他当做普通的小师弟就好啦。” 归云与他们擦肩而过,又回头看着他们的身影远去。 太极殿前师父正在给众人讲经。众弟子跪坐在蒲团上,师父摇头晃脑立在众人之前的高台上,十分认真地讲道:“世间无常,国土危脆,四大苦空,五阴无我生灭变异,虚伪无主,心是恶源,形为罪薮。” 他看到那个十一二岁的自己跪坐在最后一排如坐针毡。他不怕苦不怕累,就怕师父讲经授业。 一旁十五六岁的炎灵对着他摇头叹气,一阵写写画画朝他扔了一个纸团。 小归云打开一看,忍不住笑了,眸子里闪动着促狭的光泽。 纸团里裹着一颗糖果,红艳艳的看起来就十分诱人,纸团上写的是:“夜里无好梦,白日睡不醒。” 这不是明显在笑话师父讲的催人入眠吗? 小归云忍不住看向炎灵,两人都忍不住捂嘴偷笑起来。 那时候的时光真好啊,一颗糖果一句戏言都能让人欢喜很久很久。 他举步走进太极殿。殿内的天君神像已被推倒在地,摔了满脸的裂纹似在哀哀哭泣。 地上的蒲团被扔的乱七八糟,长明灯架折断了倒在地上,供台也被推翻在地,唯有师父坐过的那把太师椅还是安然无恙的落于原处。 归云上前轻轻抚摸着椅背,不知师父现在去了何处?今后会不会和黎山真人似的四处云游?他们还有没有再见之日? “殿下,你终于来了。” 归云回头,泓澈站在大殿门口焦急的看着他,见他回头立即迎了上来,道:“许策呢?” 归云面无表情,但眼眶还是忍不住泛起红色道:“他死了。” 泓澈也是一惊,原来还担心许策是不是炎灵的人,若不是归云坚持,他可不放心把他和许策一起留下,如今看来是自己小人之心了。 归云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道:“许策是真正的君子,若不是他恐怕我便回不来了。” 泓澈看他脸色苍白,担心他难受立即岔开话题道:“去看看太后吧,她等你等的急了。” 归云点头道:“恩。” 龙青山上到处都被毁坏殆尽,只溪山真人的寝室完好无损。应是炎灵顾及师父的养育教导之恩,才留下了这点念想。里面床铺用具一应俱全。厨房里还剩下一些吃的,应该够他们修整几日。 大雪纷纷扬扬下了一整日,到了傍晚才堪堪停下。 外面天寒地冻,寝室里生了炭火还算温暖。 几人坐在桌边每人捧着一碗白粥都是愁眉不展,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静默良久归云突然道:“我得把蓁蓁找回来,她不能落在炎灵手里。” 太后一听儿子又要离开,不禁一阵心惊肉跳,拉住归云的手道:“云儿,我知道你心疼那姑娘,我也很是心疼,可是她毕竟已经死了。” 归云道:“不是的母亲,我有感觉,我觉得她还活着,她并没有死。” 黎昕忍不住道:“殿下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我们这么多人都看过了,她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不是死了是什么?” 荣轩也道:“是啊殿下,你还是放下吧。如今看来炎灵并不打算放过我们,我们还是要尽快离开才是。” 泓澈道:“没错,三天后就是炎灵的登基大典,到时候肯定没人顾得着来抓我们,我们就趁机离开。” 太后道:“那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几人不说话了,都看向归云。归云不想再与他们争辩蓁蓁的死活,想了想道:“我想去梁国。” “梁国?” 归云道:“不错。许策临终前把他的父亲和妹妹托付给了我,我想去梁国找到他们,好好照顾他们。” 荣轩道:“梁国很好,国家富庶没有什么纷争,主要是离夏州国比较远。” 太后也道:“那我们就去梁国,这三天大家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夜里,太后睡在里间,他们四个都挤在外间。三个挤在长塌上,泓澈在地上铺了厚厚的床褥打地铺。 半夜归云悄悄爬了起来溜出了门。他刚刚关好门,便被泓澈逮了个正着。 “殿下这么晚了要去做什么?” 泓澈双手抱臂立于门前,像个门神似的把路结结实实挡住了。 归云一声叹息道:“我还是不能放着那孩子不管,她已经死的很惨了。” 泓澈立即抓住了关键字,道:“殿下这不是很清楚吗?她已经死了,不是吗?我们一路已经损兵折将的厉害,不能再有人出事了,尤其是你,绝不容有失。” 归云道:“我只潜进城去看看,很快便回来。何况我现在也已经恢复了灵力,那些士兵不能拿我怎么样。” 泓澈坚决道:“不可。” 归云不解:“为何?” 泓澈道:“那个炎灵诡计多端,不能按常理来讲,你不能去。” 想了想还是妥协了,道:“我和荣轩明日要下山打探情况,到时我们会留意,你不能轻举妄动。” 毕竟归云是炎灵要抓的第一人,他出去比他们任何人出去的风险都大。 归云无奈只得做罢。 第二日却是荣轩和黎昕下山了。毕竟泓澈整日跟在归云身边,认识他的人比认识黎昕的人多的多。 他们二人一大早乔装改扮下山而去,到午后才匆匆返回。 几人避开太后,在太极殿碰了头。 经过三天的大清理,那些坚决拥护夏州国的皇城百姓,下狱的下狱问斩的问斩。 皇城之中早已换了一波百姓。现在城中已经一片喜气洋洋,为新皇即将登基普天同庆。 泓澈气愤不已,道:“都是忘恩负义之辈。” 归云宽慰道:“夏州国也实在没什么恩施给他们,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何必生气?” 荣轩道:“百姓们就是这样,谁做皇帝都不要紧,只要能让他们吃饱饭就成。”他偷偷看了一眼归云,继续道:“原来先皇在位时,为了抵御外侵不断增加赋税,再加上官员层层剥削,百姓早就苦不堪言了。” 归云没有做声,因为没什么好说的,的确如此,没什么好辩解的。 第一百零七章 进入边城 泓澈道:“那其他情况怎么样?有没有通缉我们?” 黎昕道:“并没有。” 这便奇怪了,既然派了一员大将带着数百精兵追捕他们,没有可能不下令通缉啊? 归云想得却是另一件事,问道:“那严光呢?他有没有带走蓁蓁?” 荣轩道:“恐怕不可能。听说严光被你砍断了一条手臂,是被两名士兵抬回去的,怎么再有力气托一具尸体回去?” 这也不是不可能,那时候许策身死,他也是怒极恨极,加之灵力恢复一顿胡劈乱砍,周边死伤无数,树木都得劈断了不少,卸掉严光一条手臂算不得什么。 若真是如此蓁蓁又去了哪里?她的血能顷刻间治愈伤口,还能清除火疫,本来就十分奇特,是不是被岚光救走了?这个猜想让他精神大振。 归云道:“既如此我们还是按照原定计划,两日后出发去梁国。” 众人都担心他不找到那丫头不肯离去,听他如此说都松了一口气。 众人在龙青山修整两日,第三日出发去梁国。 几人收拾好细软打点好行装,缓缓向山下行去。 归云不时回头张望,过往的点点滴滴都已消弭,再无法重现,从此山高水远再难有重逢之日,免不得生出许多离愁。 泓澈道:“殿下放心,只要我们都还活着总有相见之时。” 泓澈总是那么善解人意。 归云淡淡一笑没有做声,现在至少母亲和泓澈他们三个还陪在身边,今后他们就隐姓埋名好好生活吧。 若是有缘能找到蓁蓁那便更好了。等到了梁国他定然要供奉一尊岚光神像,若他再次显灵也好问问蓁蓁的下落。 阳光晴好,雪地白璧无瑕仿若一条长长的白玉带蜿蜒而下。 几人都不做声,慢慢行至山下。 归云停下脚步道:“各位,我想和大家说一下,若是有人不想去梁国,另有更好出路的,我绝不阻拦。你们尽管做自己的选择,不必顾虑我什么。” 荣轩道:“殿下是在赶我们吗?” 归云一愣,又听黎昕简单明了道:“我就是要去梁国,没有其他选择。” 泓澈道:“他们把我想说的话全说完啦。” 太后老大安慰道:“你们都是好孩子,我没有错看你们。”说着话竟然又抹起眼泪来。 一阵风吹来,掀起一阵雪沫。 归云拍着母亲笑道:“其实元杰也是的。那好吧,我们就一起走吧。希望元杰一切都好。” 几人遮遮掩掩一路向南行进了一个月,竟然畅行无阻到了边城。出了此城便出了夏州国境,继续向南就到丽水镇,也就进了梁国地界了。 边城不若皇城那么寒冷,但到处都是风沙,一说话便是满口黄沙。 几人初来乍到呼吸都有些困难,谁都不愿开口说话,只泓澈实在憋不住话,勉励开口道:“炎灵竟然没派人追来,看来是彻底放弃了。” 他一开口就吃一口沙,说完这一句连连喷了好几口。 太后忙一人发了一条纱巾让大家捂住口鼻。 归云捂着嘴道:“还不能掉以轻心,当心些,等到了丽水镇才算安全。” 几人一路行来几乎没怎么好好休息,找了一家客栈暂且落脚。 小二是个十分热络的性子,见他们穿着打扮就知道他们是外地来的,还特意叮嘱他们城中时有流寇,千万当心。若是遇到危险尽管来找他,客栈的后院就有密道可以送他们安全出城。 众人休整一夜都有了精神,早早起床准备今日出城。 到了一楼归云感觉不大对劲,太安静了。 整个大厅空无一人,昨日住店时十分热情的小二也不见人影。道路两旁也没了商贩,只有风沙肆无忌惮在街上游走。 看似空无一人,实则不然。归云能察觉到四周的腾腾杀气,他转身对几人打了个嘘,轻声道:“我们被包围了,泓澈你们带着我母亲先躲起来。大家不要轻举妄动,我先出去看看情况。” 太后立即拉住了他的袖子道:“别出去,我们一起走吧。” 归云摇头:“不妥,既然他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想必已经十分确定我们藏在此处,若我们一起消失,想必等不了多久就会被抓住了。” 此话不假,行踪既已暴露,再逃已经没有意义了。 泓澈道:“我和你一起。” 归云拦住他道:“不,我自己足够了。你们三个照顾好我母亲。” 荣 轩道:“昨夜小二不是说此地经常有流寇来犯藏有暗道吗,我们带着太后先从暗道出去,再回来接应你。” 归云点头道:“好。” 他戴上斗笠遮住面容,小心翼翼走出客栈。 大街之上也是空无一人,家家户户关门闭户,这里一夜之间成了一座空城。 突然之间一支羽箭呼啸而至,归云举手一抓便把那箭握在了手里,指间灵流催动羽箭化成了齑粉,随风飘散。 “出来吧,既然来了又何必还要藏头露尾?” “你果然恢复了灵力。听闻你在那座荒山上另有奇遇,你倒也算福大命大。” 炎灵一身黑色锦袍加身,袍上金线绣成的金龙攀在胸口,张牙舞爪栩栩如生。 归云拔出手中宝剑道:“竟然是你。” 炎灵双手负于身后缓缓走出,道:“若我不亲自来请师弟,我那些不中用的手下恐怕请不动你。” 归云哼道:“你亲自来请也没用。” 炎灵道:“师弟还是先抬头看看吧。” 他话闭藏匿在四周屋瓦上的士兵,立即搭弓上箭对着他蓄势待发。几条街巷的士兵也都如江河入海涌了过来。 其实又哪里用他亲眼去看,这么多人埋伏在此处,他想不察觉都难。 炎灵道:“你是乖乖跟我回去,还是要大打出手?对了,太后她老人家也和你在一起吧?当心别伤了她。” 归云道:“蓁蓁在何处?” 炎灵莫名其妙道:“谁?那个丫头?她不是死了吗?” 归云厉声道:“严光带人攻山之后,她的尸首便不见了,不是你捣的鬼?” 炎灵哈哈大笑:“我现在可是当今圣上,九五至尊,抓个小姑娘我会不敢承认吗?看来你还挺在意她,早知道抓住她威胁你得了,省得我动用这么多兵。” 归云怒道:“你!” 他简直不敢相信说出这种话的人是炎灵,这和他所认识的炎灵变化太大,若不是他和炎灵对过几次招,险些以为他只是另一个和炎灵容貌相似的人。 突然屋瓦之上有一人道:“归云,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害死我弟弟,我今日定要替他报仇雪恨!” 归云抬头望去,那人站在一家酒铺的房顶上瞪着他,目光凌厉如刀。面孔生的很,他从来没有瞧见过。 归云道:“你是何人?令弟又是何人?” 炎灵道:“咦?你不认识他吗?他弟弟是第一个喝下那碗血的火疫病人呀。” 第一百零八章 边城之战 这名士兵同严光一样,原来都是夏州国的将士,因为炎灵许诺可以治好他患了火疫的弟弟,便选择了叛变,也当得起一句手足情深。 那将士悲痛道:“我兄弟二人,一个习武一个从文,都励志报效祖国,可是我们的国家给了我们什么?你杀了他!杀了你的子民!你若还有良知就应该自裁以谢天下。” 此番言语若是几月之前听到,归云定当心痛非常,可现如今已物是人非,他不再一味自怨自艾,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些人的所思所想。他们大多贪婪自私,即便有不为自己的,却也不是为了大众,而是为了亲人爱人朋友。这本来无可厚非,但若是拿到台面上标榜自己多么伟大未免惹人厌恶。 归云看着他道:“那请问你如何报效祖国呢?丈夫所志在经国,期使四海皆衽席。你做到了吗?,?你又做到了吗?你从军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功成名就?国家有难大义当前,你们兄弟二人又为何弃了国家而投奔敌营?怕死?怕一无所有?若说你们兄弟感情深厚我赞同,若说你们励志报效祖国,恐怕就是空口白话,平白惹人笑话罢了!” 士兵怒不可遏道:“你!你倒是伟大,为何牺牲一个小丫头你都舍不得?哦,我知道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说别人容易说自己太难,是不是?” 归云道:“你堂堂七尺男儿,开口闭口报效祖国,难道你的报效却要牺牲手无寸铁的百姓?” 那士兵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气得不轻。 另一人劝解道:“吴兄何必与他做口舌之争?他一个亡国之君,不配!” 士兵脸色稍缓,道:“不错,你向来伶牙俐齿,我不与你计较。今日我取你性命,也是你们皇室多行不义必自毙,我们是伐无道,诛归州!” 一阵地动山摇的高声怒喝:“伐无道,诛归州,伐无道,诛归州!” 归云冷笑道:“呵!” 突然,一支冷箭破空而来。归云回身接过,箭矢粉碎。 那人骂道:“他们原来是夏州国的士兵,我不是。我就是为了推翻你夏州国来的!你与永乐帝你们父子二人蛇鼠一窝,害得我们元河百姓好苦!我们难道就不是你们的子民,难道我们就活该被大水冲走,病死?饿死?” 说罢又是一箭射出,归云岿然不动生受了此箭。 箭锋凌厉透肩而出。 谁都没料到这名新入军不久的小将能一箭射中归云,人群陡然一片静默,举刀的,背箭的,都紧张的戒备起来。 炎灵啪啪拍了两掌赞道:“箭法不错。” 众人这才神色稍松。 那人也没想到自己第二箭能射中归云,当即愣住有些不知所措,他立于街前的人群之中,不知是激动还是害怕浑身都在颤抖,面容颇为稚嫩,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与归云差不多年纪。 归云不理会旁人的呼喝叫骂,忍痛拔出箭矢,血花飞溅。他立即运用灵力止了血,看着他道:“你是元河百姓?” 那人没想到他没有因为受了一箭而大怒,反而问了这么一句,不觉更懵然,但气势却不弱,道:“不错。” 归云道:“元河我已竭尽全力,若还有不足之处,这一箭便算还你了。我不再是夏州国的皇帝,过往恩怨不必再提。” 此话一出,那些元河赶来参军的百姓都跳脚叫骂起来。 “为何不提?你说不提便不提?那元河死去的冤魂如何安息?” “就是,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不提?” “除非你死不然元河百姓永不瞑目!” 归云没有继续听下去,也没有去看那些人的表情,转向炎灵道:“戏做足了,开打吧。”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炎灵怎会不了解他?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么,便把这些人送到他的面前来刺激他,杀人诛心,他真是好手段。 炎灵道:“看来不打一场你是不会乖乖给我回去了,那便打吧。” 炎灵话闭,转身进了旁边的酒肆。刚刚带头叫嚣的吴家哥哥,立即高声吼道:“给我杀!” 千军万马如过河之鲫,源源不绝流动而来。 归云闭上眼睛一阵无声长叹,剑气挥出卷起一阵狂风,一排士兵都被吹飞了出去,摔在路边的货架上叮当乱响。 他这边打了几招,还没施展开,便听空中一阵怒吼:“殿下,我来助你!” 泓澈,黎昕,荣轩三人齐齐从天而降,四人四个方位,一人手里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长剑,杀气腾腾。 归云道:“我母亲呢?” 泓澈道:“放心,已经送出去了。在城外 等候。” 归云其实并不想他们回来,能走一个是一个,何必都在这里送死呢? “你们出了城,为何还要回来?” 泓澈一愣道:“说的什么话?刚刚不是说好了吗?是谁伤了你。” 虽已止住了血,但衣服上难免留下血渍。 归云道:“我欠元河百姓的,今日还了,也算干净。多说无益,一起闯出去吧。” 荣轩道:“擒贼擒王,你去抓炎灵,这里我们来。” 归云道:“好。” 他正有此意,抓住炎灵以他性命做为交换,他们应该可以安全出城。 他挥出一剑,又掀起一阵狂风。剑气横扫如千层海浪层层推去,又把众士兵掀翻出去。 这便足底轻点,飞身向着酒肆而去。 他一剑便抵千军,谁也拦不住他,他几个横扫便来到了酒肆门前。 炎灵端着酒杯饮下,见归云杀到微微笑了:“你来抓我,还是杀我?” 归云不言不语脸色阴沉沉的瞪着他。 炎灵饮下杯中酒,放下杯子道:“那就各凭本事吧。” 话闭,腰间软剑抽出,在他手中飞舞嗖嗖有声,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 两人剑身相撞,归云再不留情,炎灵的剑气挡不住这么强大的灵流,剑身发出哀哀长鸣。 炎灵被推出数十米,来到了大街上,又从酒肆的大门撞进了对面店铺的大门。 归云持剑飞出,立时又被将士包围。 炎灵被这一击撞的不轻,连连咳嗽喷出一丝血沫,阴嗖嗖道:“师弟好生厉害,看来我是没什么可教给你的了。” 归云不语,与士兵砰砰对了几招,又要飞身冲出,突然脚上被什么东西套住了,灵力滞涩身形陡然一顿,摔在了地上。 低头看去,他脚上赫然缠着一条捆仙锁。 归云大惊,正欲挥剑斩断,又飞来一条牢牢缠住了他的手臂。每条捆线索的那头都有十数人死死拉住,防止他力气太大挣脱出去。这下他的灵流陡然间卡住了。 炎灵缓缓走出店铺大门,整了整衣袍道:“若没万全准备,我怎么会亲自来抓师弟呢?” 第一百零九章 元杰 泓澈率先发现了归云的异状,却被众多士兵缠住无法脱身帮不上忙,只能厉声呵斥道:“炎灵,你这个卑鄙小人!没有灵力就锁了别人的,你怕了吗?” 炎灵刚刚缓和的脸色,又阴沉下来。灵力,内丹,这是他最最忌讳的禁忌。 炎灵厉声道:“若你们这么多人都抓不住他们,你们也就不用回去了。” 此话一出,众将士更加勇猛,一刀一剑都向着他们的要害杀去。 荣轩气道:“激怒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泓澈一剑挥开三个士兵,青筋暴突道:“打不到骂他几句怎么了?能打他我才懒得浪费口水!” 荣轩和黎昕齐齐飞了记白眼儿,心道:泓澈这智商已经无药可救了。 那边,归云被死死托住动弹不得,用尽了力气也挣脱不开。 炎灵道:“把他给我网了,抬进去。” 一张巨大的缚仙网罩了下来,把归云结结实实勒住了。这下可好,灵力丝毫也施展不出来了。 他被人托着往酒肆中拽去。 突然,一片打打杀杀声中响起一阵细细的呼唤:“云儿,云儿,你在哪?” 闻声归云大惊失色,举目四处张望,是母亲。母亲竟然又从地道跑了回来。 她边哭边向这边跑来,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几欲扑倒。 “太后!” 泓澈三人大惊,不约而同大叫出声。 泓澈已经抚开几人冲了过去,绝不能让太后出事,不然归云定然要疯! “云儿呢?”太后已经扑了过来,被泓澈双手托住。“云儿呢?怎么不见云儿?” 泓澈一边横劈竖砍挡住众人攻击,一边勉励开口道:“太后,你为何回来?你!” 太后泪流满面,哭哭啼啼道:“你让我怎么办呢?我不能自己跑掉,眼看着你们去死啊。” 泓澈不说话了,也无话可说,只得尽力护住太后。 荣轩道:“先走,保护太后。” 太后一听又要把她送走,立即松开了抓住泓澈的手:“不不,我要找云儿,我不能再把他留下。” 归云伏在地上拼死挣扎,怒道:“炎灵,你放开我!”他太着急了,说完才知道后悔,如果一句话便能把他放了,炎灵又何必想方设法来抓他呢? 炎灵看向那边道:“做母亲的自来便是如此,儿子留在此地生死未知,她又岂能独自逃命去呢?” 归云急的眼尾都红了,却什么都做不了。他想,若是他敢对母亲怎么样,就算没有灵力拼了一死,也要在那之前杀了他。他不自觉握紧了手中的剑。 正在此时,突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吹的人睁不开眼睛。 拉着缚仙网的几名士兵被狂风卷起送至半空,啪一声摔在屋檐上,又骨碌碌滚落街头,当场摔得七窍流血而亡。 众人见状再顾不得其他,只抓住身边的东西防止自己飞天揽月而去。 捆住归云的绳索一松,他立即抬手挥剑切断了手上的捆仙索,又是一剑把缚仙网划了条大口子,终于钻了出去。 这一阵狂风起的太过蹊跷,归云心道:这真是天助我也。直至后来飞升他才知道岚光不止帮了自己一次。 灵流顷刻间运转流畅起来,归云立即飞身向着母亲冲去。 他出手再不容情,一剑挥出,数人被震飞出去,撞在两边的房屋上口吐鲜血。 “云儿!”太后看着儿子肩上的血窟窿,又哭了起来。 “母亲,你为何要回来?” 母子二人刚刚握住彼此,就听咔嚓一声巨响,归云回头望去,只见一条修长的身影从自己眼前飞了出去。 那人摔在地上已经鲜血淋漓一动不动。 归云双目圆睁,心头狂跳不止。他一剑挥开众人快速向着那人奔去。 “元杰!” 泓澈三人俱是一怔,刚刚他们看到炎灵的折柳剑,如同毒蛇一般向着归云杀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突然间一人冲了过去挡住了这一剑。 折柳剑没有一剑贯穿他,而是从上往下狠狠一划,力道太大他被剑刃震飞了出去。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只在瞬息之间,谁也没看清楚那人是谁,如今听归云叫出声都不禁心脏骤缩。 竟然是早已离开的元杰,为何他会在此? 已双膝跪地将他抱了起来,忍不住眼底犯泪道:“元杰你不该出来的。”其实他早知道元杰跟在他们身后,从下了龙青山一直到边城,他一直都在。 元杰的后背几乎被斩成了两半,强撑着一口气道:“我我特么也不想出来!身体不听使唤罢了!” 太后也蹲了下来,抹着眼泪道:“元杰,你这是何苦?”何苦说自己要走,又何苦不走的彻底一点? 元杰已经气息奄奄,张嘴大口呼吸道:“殿下,你不用难过。想走我是真心的救你也是真心的。我到底还是喜欢随心所欲。” 他也想出去闯一闯,看看凭自己的本事能有何做为。在他心里好男儿就是要志在四方。可是当归云给了他自由,让他自己选择时,他又后悔了。当归云那样无所谓的祝他一路走好,还说不必道别时,他的自尊心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走就走,谁愿意留下!下了山却又不放心,想着看他们安全走了自己再走。 可看他们走了,又想着虽然自己自由了,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自己想干什么还没有想好,那就跟着他们去趟梁国也不错。 就这样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归云已经点了他的几个大穴,替他止住血,又源源不断输送灵力,低声道:“我知。” 说不怨元杰是假的。他们五个人虽有主仆之分,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他们都比他大不了几岁,相处起来不像主仆,倒更像兄弟。他怎么可能不怨?在他眼里他们四个和家人是一样的,谁都可以走,但是家人是不应该分开的。 他沉默着不说话,好似怕说了什么和解的话,他就会死掉一般。 元杰呵斥呵斥地喘着气道:“没用的,我不成了” 归云浑身都在颤抖,当时许策也是这么说的,他立即喝止道:“闭嘴,有我在我定不让你死!” 元杰咧着嘴笑了:“你留不住我的,我想走谁都留不住的你知道的。” 归云喉头更咽,胸口像压满了大石呼吸都是困难的。 归云道:“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我不想让你走。虽然你这个人有时候阴阳怪气的,还总喜欢闹别扭。但我其实很想你留下来。”他极力隐忍,但还是说的破了音,不成调。 元杰点点头笑了,他道:“你可千万别把我的尸体背在身上,好恶心的。” 他说完缓缓闭上了眼睛,归云喊他:“元杰,你醒醒,快醒醒啊。我们就到了,出了城就是新的开始,你醒醒啊。” 那边泓澈几人终于杀了条血路来到了归云面前,但他们只看到了元杰含笑九泉的脸。 第一百一十章 犹记得当年元杰刚刚跟在归云身边时,满脸的戒备却又满眼的傲娇,似乎什么都不在乎,却又什么都很害怕。 他无父无母,从小便被人牙子卖来卖去,直到被归云带回龙青山才算安定下来。可还没过几年安稳日子,夏州国又灭了。 或许因为总被卖来卖去,所以他对谁都戒备,对谁都不敢真心。为此泓澈几人颇有微词,谁都没想到他会一直追随他们而来,又会为了归云而死? 元杰这人就是这样,总是不肯把心思露出来一丝一毫。 泓澈三人都红了眼眶,但手下不停,一直与追兵砰砰乓乓打成一片,把太后和归云围在中间。 太后哭道:“云儿,元杰已经死了。” 归云点头,把元杰慢慢放下站起身来。他满眼的红丝好似随时都要流出血泪,瞪向炎灵的眼睛充斥着滔天的恨意。 他一字一句道:“我杀了你。” 话没说完他便一剑挥出,灵流飞驰而过硬生生炸开一条路,他单手持剑冲了出去。 炎灵未动,自然有无数人扑上去护驾,但他不在乎,他急红了眼杀昏了头,见人就砍,挡路者死! 炎灵站在众人身后有恃无恐道:“师弟,你瞧瞧你,害了多少人了?还不肯跟我走吗?” 归云一个灵力暴击砸了过去,却砸在了一个士兵身上,那士兵当即胸膛开花一命呜呼。 炎灵道:“师弟啊师弟,你听说过天子之气吗?现在的你是杀不了我的。” 天子之气乃是人间帝王特有的保护结界,鬼怪妖物均不能近身,即便天界诸神也不能说杀就杀。 但是归云完全不管这些了,他只想发泄,为蓁蓁报仇,为许策报仇,为元杰报仇! 他杀红了眼,血流成河堆尸成山,什么功德造化飞升成仙他都不要了,他早就身处炼狱,对天界没有丝毫妄想了。 一时间黄沙都染上了血色,空气中飘散着血腥的气息。 泓澈几人都跟着奋起杀敌,突然间有人惊叫了一声:“太后!” 那声音破了音,归云一时竟没听出是谁发出来的,他犹如醍醐灌顶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回头看去,一把染着血污的刀已经架在了母亲的脖子上。 归云当即脸色大变,一个足底轻点纵身跃到了母亲面前。制住母亲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自称要报效祖国的吴家长兄。 归云长剑指向他道:“你放开她,她若掉了一根头发,我要你千刀万剐!” 那人又把太后脖子上的刀收了收,笑道:“狠话谁不会说啊?当初我弟弟死的多么冤枉,多么惨,你不会不知道吧?到如今就连他的尸骨都没找到!我也要你尝尝痛失亲人的滋味!” 太后泪流满面怕的浑身颤抖,却没有求饶,挥着手道:“云儿,你不要管我,你快走。母亲不想再拖累你了。”她生在官宦之家,又养在深宫别院,从来不知道风餐露宿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那些个半生不熟的肉该如何入口。不是有儿子她早就受不住了。 归云宽慰道:“母亲于我不是拖累,是依靠,你不要乱动,我一定救你。” 吴家长兄眼底发出阴森森的冷笑:“我倒想看看你如何救她!” 说罢就要一刀落下,归云大惊呼吸都忘了。他正欲出剑,那吴家长兄的刀却被挡开了。 炎灵一手抚上了太后的肩,折柳已挡住了那一刀。 吴家长兄看自己一刀砍在皇上的剑上,立即跪地谢罪:“微臣该死微臣该死。” 炎灵却不恼,笑嘻嘻道:“你抓了这么重要的人,朕恕你无罪。只是你太蠢了,这么好的棋子抓在手里,你竟然要毁了?” 吴家长兄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折柳已经从他的面前闪过,脑袋骨碌碌滚落下来。那脸上仿佛还带着惊讶的表情。 太后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大叫起来。 炎灵一手拎着太后的肩膀,一手提起血淋淋的长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再叫你的脑袋也保不住了。” 太后吓得脸色苍白,双目失焦,但硬生生止住了叫声。 归云怒火攻心:“你放开我母亲!” 炎灵从容不迫:“当然可以,我抓了她老人家也没什么用。” 归云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炎灵道:“跟我走就是了,早晚你会知道的。” 太后精神一振,立即道:“云儿云儿,不要,不要跟他走。” 归云看着母亲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她一位养尊处优的后宫太后,本来应该颐养天年的。可如今却跟着他四 处逃命,犹如过街老鼠。他怎么忍心? 太后还在喃喃细语:“不要云儿,我不要紧的,你不要跟他走。” 归云不语,却一把将自己的剑掷在了地上,剑尖没入地下屹立不倒,闪着熠熠寒光。 归云道:“放人!” 主犯都已弃剑,炎灵扬手一挥,将领立即喝令止战。 泓澈三人都挂了彩,看上去都有些狼狈,但还是来到归云身边,将他护在中间。 看归云弃剑,太后急得眼泪掉的更凶,见到泓澈三人就如见了救命稻草:“泓澈,你把云儿带走,快把他带走,我不要他救。我死也不要他救。” 泓澈面露无奈,转向一边。 任谁也不可能扔掉母亲自己跑掉吧?反正他做不到,也不想去勉强别人。 炎灵道:“走吧,等你跟我出了城,我便放了你母亲。不过你这三个手下太危险。” 归云道:“他们三个必须离开,我母亲需要有人照顾。” 炎灵没有反驳。 立即有人上前将归云捆起来。 归云对他们三个道:“你们收了元杰的尸身,先到城外等候,我母亲自会去找你们。” 三人互看一眼,谁都没有做声。 炎灵的折柳剑附在太后的脖子上,一行人跟着向北城门走去。 出了北城门便离开边城,距离梁国更远了一步。 三人看着队伍浩浩荡荡离去,谁都没敢追。 临近城门太后终于不哭了,她转头看向归云道:“云儿,其实我并不想做被留下来的那一个。每次你让我等你,我都等的很害怕,很恐慌。我最害怕的就是你让我先走。若是没有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她伸手去拉归云的手。他的手很热,热的像一团火。 太后道:“这次我不想再被你留下。我不想做你的累赘。” 归云隐隐觉察出不对劲,伸手想拽住母亲,可他的手被捆着,一时不能挣脱。他急忙道:“母亲,只这一次,你再等我一次,我一定会回来的。” 可太后已经不想再等了,每次的等待都是一场煎熬。她吃不下睡不着,等的心力交瘁,只怕等来的是儿子身死的噩耗。 这种等待简直是钝刀子磨人,让人生不如死。 太后最后对着归云微微一笑,笑容那么温柔,就像每一次在承乾殿等他的时候一样。动作却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只见她双手抱住了脖子上的剑,狠狠在脖子上一抹。 周围的风都停了,归云犹如被猛然丢尽了海水里,浑身冰冷两耳失聪。只看得见那一串 飞溅的血花向他飞来,狰狞可怖避无可避。只能任由那血花溅了满脸。 一个窈窕身影在他眼前轰然倒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太后崩逝 太后自裁崩逝,尸身悬于边城城门之上。 归云从噩梦中惊醒,惊魂未定大汗淋漓,神志尚未苏醒已经不自觉惊叫出声:“母亲!母亲。” 泓澈立即从外面奔了进来:“殿下,你总算醒了。” 归云拉着他道:“我母亲呢?” 泓澈眉头皱成一团,眼底泛泪看着他:“殿下,你怎么了?太后太后不是已经已经去了吗?” 归云眼底布满了血丝,眼尾也有淡淡的薄红,似乎不能理解泓澈的话,半晌才不可置信道:“去了?去了!” 泓澈道:“对啊,你你睡了三天就全都忘了吗?” 三天?他竟然睡了三天。 归云匆匆爬起来,才发觉自己躺在一方窄小的山洞中。 “这是哪里?母亲呢?你们没有把他带回来?” 泓澈更懵了,他们来到此地的时候归云明明是清醒的,怎的现在倒泛起糊涂了? “那天发生了什么你都忘了吗?你杀了近千人,竟然忘记了?” 归云一剑懵懂:“我?杀了近千人?”他摊开自己的手掌,上面布满了崩裂的细小伤痕,这双手杀了近千人! 荣轩和黎昕正好进来,小小的洞穴瞬间被挤的满满当当。 泓澈立即推着荣轩去了外面。 大漠之上黄沙遍地,荣轩道:“怎么了?” 泓澈指了指洞内有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道:“殿下脑袋有点不正常,他不记得那天的事情了。” 荣轩一怔道:“什么?” 那天归云眼见太后撞剑而死当场暴走大杀四方。仿佛天地万物再没有可留恋之物,在他眼中任何人都是敌人,都该杀。 他一时竟然没有使出毁天灭地的万人骨。他只想一剑剑的杀,鲜血淋漓才痛快,割肉削骨才解气。 一时间小小的边城成了人间炼狱,刀光剑影血流成河。到处都是哀嚎,将士们丢盔弃甲落荒而逃。 杀到后来,犹如一场声势浩大的老鹰抓小鸡,人流都如躲避老鹰似的乱窜起来。 归云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什么都抛开了,什么都不在乎了,天地都覆灭才好。 而炎灵不但在这一场厮杀中全身而退,而且还带走了太后的尸体。 那样惊心动魄的一幕场景,归云竟然忘记了? 荣轩道:“想必是受刺激太深,一时有些不清明吧?” 这是最大的可能。 他们杀出城后便到了这里,此地乃是夏州国与梁国的必经之路。四人大伤小伤浑身是伤,找了个石洞暂避。 归云一进到石洞就倒地不起,一睡便睡了三天。 两人正在商量如何是好,归云已经走了出来,问道:“我母亲在哪里?我要接她回来。” 归云这三天仿佛睡死了一般,他们谁都没敢离开归云,是以都不知道太后被带去了哪里。 荣轩道:“还未得道消息,我今天便去打探。” 黎昕手里提着一壶水递给归云道:“殿下,你别太着急,喝点水吃点东西,我们一定会想办法把太后带回来的。” 归云看着他们便想到了元杰,心内犹如生出了一根尖刺疼痛无比。 他接过水壶道:“其实你们可以不跟着我的。” 泓澈道:“不跟着你还能做什么?” 归云喉头更咽,许久才道:“可以做很多,你们可以到了梁国慢慢想。母亲我自己会去找回来。” 荣轩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殿下是在担心吧,怕我们像元杰一样,是不是?” 几人都沉默了,远处黄沙连天,犹如浩淼黄海,有一马队远远行来,犹如海上行舟。 几人望着那一排黑点心思飘渺远去。 许久泓澈道:“元杰我们已经带出来了,暂且埋在边城外,等我们落了脚就回来接他。” 荣轩道:“不管活着还是死了,我们一个都不能少。” 这话说的伤感之极,归云又钻进了洞中。 三人坐在洞口谁都没有去打扰他。 许久,马队终于走到了近前。这一队马匹不少,却只有四人。每匹马的两侧都捆着许多货物,因此走的很慢。 为首的是一位年轻的男人,过来与他们搭话,问他们讨口水喝。 荣轩稀奇道:“你们经过戈壁竟然没有备足水吗?” 男人满脸愁容道:“以前都是我父亲出来拉货,我这是第一 趟,本来要在夏州国的边城补给的,没想到那里封城了。我们不能进城,只好直接进了戈壁。” 黎昕赶忙把水递给他道:“封城了?知道为什么吗?”若是能打听出情况,就省得他们过去扑空了。 男人接过水囊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身后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人道:“啧啧,你们是没看见,那里死了好多人呦太惨了,城门口还挂着一具女尸。” 三人还欲细问,归云已经扑了出来:“是谁?是谁被挂在那里?” “啊?这我便不知道了。” 另一人道:“听说夏州国已经易主了,乱的很,谁知道是谁呢?” 荣轩立即给他们指路,说前方几里就有一片绿洲可以接水,把几人打发了。 归云已经靠着石壁倒了下去,抓住泓澈道:“是母亲,一定是母亲,炎灵在逼我回去。” 泓澈赶忙安慰道:“不一定的,你且冷静。” 话虽如此,但城门口会吊着谁大家都有猜测,只是不忍出口罢了。 许久归云道:“你们都不要管,我自己去把母亲带回来。” 三人不动声色交换了下眼神,荣轩道:“好,不过要等到入夜,你先去休息,我们去重新打水。” 白天的确不能冒进,况且他如今浑身虚脱毫无力气,的确需要休息。 三人很快打了水回来,归云喝了水便在洞中睡下了。 一觉醒来仍是天光大亮,归云觉得头脑昏昏沉沉,想揉揉脑袋却发现自己手脚都被绑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脑中闪过,他当即头皮发麻,挣了挣竟然挣不来。他现在还没恢复过来,根本使不出多少力气。 他开始出声大叫,可是没人理他。 他竟然被泓澈他们绑着睡到了第二日。茫茫戈壁早已空无一人。等到他挣开绳子已经又过了两日。 他一行动自由,便向着边城狂奔。风沙很大,他逆风而行脚步凌乱,几次摔倒在地。 等他终于狂奔回边城,看到的是城门之上的四具尸体。 他们一字排开,随着风轻轻晃动,犹如风中细柳。 归云疯了一般冲上前去,城中的将士早已等候多时,见他杀到蜂拥而出。 他没有剑便用手用脚用灵力反扑撕咬,仿佛一只濒死的野兽。他状如疯魔,只想着要去救下他们。 炎灵站在高高的城门之上俯瞰下方,这个曾经纯真善良的师弟终于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物。 归云再次被几条捆线索束缚了手脚,这次士兵们学精了。不等他反应就是一顿乱剑劈来,他被斩成了中伤,犹如从血池中捞出的一般。 是要死了吧?他一点也没觉得痛。只仰望着城门上的人不发一言。 等着吧,我很快就去找你们了,不管死活,我们都在一起。 第一百一十二章 脱离苦海 突然一道惊人苍雷劈下,落于众人之前却未伤及一人,只在地面打出一个巨型大坑。但大坑足有十丈宽,周围的人根本来不及躲避稀里糊涂滚进了大坑里,均是灰头土脸。还未来得反应又是一声惊天巨响,那边也被击出一片大坑。又是一片叽里咕噜的惨叫。 就这样连劈了几个大雷,溪山真人一身白衣翻飞,手持拂尘缓缓从天而降。 炎灵着实没想到这个从来不问世事,天塌下来也与他无关的师父,竟然会来管这等闲事。 他低头看向大坑环绕的归云,恍然大悟。不是闲事,他的得意爱徒都被他踩进泥里了,怎么还能算是闲事? 他看着师父一步步走向归云,拂尘插在背后,微微佝偻着身躯抱起归云转身便走。 他的行动比心思更快,等到清醒过来已经飞身冲下了城墙,拦在了溪山真人面前。 溪山真人身形一顿,望着他道:“你要拦我?跟我动手?” 炎灵不答反问道:“师父不是向来不管世事的吗?为了他你要破例吗?” 溪山真人道:“我不是在管他,我是在管你。不要一错再错了,回头是岸。” 炎灵道:“师父,你明知我回不了头的,当初你为何不为我先做测试再收我?让我像个傻瓜一样,满怀希望拼命努力。后来却又告诉我,我飞不了了,你让我作何感想?” 溪山真人长叹道:“当初救你,只是为了让你脱离苦海,并没有做其他设想。” 这一句却是扎了炎灵的心窝,这不是明白的告诉他,师父对他并没有报什么希望吗? 炎灵道:“脱离苦海?你可知我这一生再没有比不能飞升更苦的了。” 溪山真人道:“心中若苦,哪里都是苦海。你还是放下吧,如今你是一国之君,岂不比飞升做一名神官受人指使更好?” 炎灵道:“师父,你还是不明白我。” 溪山真人道:“我再明白你不过,你是想抓归云回去,取他内丹为己所用,对不对?” 炎灵也不否认道:“师父睿智。” 溪山真人又是一声叹息:“为了飞升你要害多少人才够?。 炎灵道:“我的双手可没有你的高徒血腥重。” 溪山真人道:“你是没亲自动手,但比亲自动手还要狠。罢了,从前种种不愿提起,我今天定要带走归云,你待如何?” 炎灵只犹豫了片刻,就让开了路道:“师父要走我定然拦不住,只是你我师徒情谊从今往后就全都断了。” 溪山真人道:“从你带人杀上龙青山,我们就再无师徒情分了。” 他抱着归云走了几步,又听炎灵道:“师父莫要怪我,我也是担心师父偏心,会带着众弟子与我为敌罢了。” 溪山真人没有回头,迎着猎猎黄风离去。 归云一觉醒来,浑身都痛。疼痛说明他没有死掉,没有和母亲他们去了一处,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 他动了动胳膊,才发觉自己像个蚕蛹一样被包裹起来。 转动着脑袋四处打量,昏迷之前他好像看到了师父。 可是此刻目下却空无一人,他躺在一张床上。头顶悬着的是白色的帐顶,屋内摆设极其简单,方桌小凳再无其他。 他口干舌燥想要喝口水,却怎么也起不来。 此时木门轻轻被推开了,他终于看到了师父,那并不是一个幻影。 溪山真人道:“莫要乱动,你伤的很重。” 归云看着昔日的师父又来到身边,不觉眼眶一红:“师父,真的是你,不是做梦!”开口他才知道,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像话。 溪山真人给他喂了些水道:“别说话了,好好歇着。” 归云便不说话了,许久他道:“师父,人死了会去哪里?” 溪山真人诚实答道:“一般会进入地府等待轮回转世,也有执念深重无法转生的便在阴间游荡,或许吧,没死过,说不准。” 归云又道:“师父其实你不该救我的,我挺想跟他们去的。我们说好了的死生都在一处。” 溪山真人道:“你们又不是夫妻,还要生同衾死同穴?你可知道为何他们四个会舍命护你?”“他们想让你活着。他们把生的希望让给了你,你便想这样糟蹋?真是”他似乎越说越气,语气都急促了起来。“一切皆是定数,就像夏州国覆灭,炎灵无法飞升,你不该死一样!” 归云扭头看向他,眼神里染了无尽的怨毒道:“既然我不该死,那我便要报仇!我定要杀了他为他们报仇!” 溪山真人看着这样的归云一阵心惊肉跳,稳了稳情绪才又道:“哎,不要胡思乱想了。这里是梁国边界的一个小村庄,相信炎灵的手不至于伸到此地,你且好好养伤吧。” 归云在床上躺了好几日,伤势总算好了些,能自己下床稍稍活动了。 这日,溪山真人一早出门直到日落西山都没有回来。归云隐隐觉得师父兴许不会再回来了。 第二日一位老农给归云送来了吃食。此人十分高大,留着络腮胡,须发皆是花白的颜色,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 他进到门里见了归云也不奇怪,笑道:“哎呦,您醒了,快来吃饭吧,肯定饿坏了吧?”边说边把两样小菜一碗米饭摆上方桌。 归云戒备地看着他道:“你是何人?” 那老农一拍大腿道:“你瞧瞧忘了自报家门了。我姓许,你叫我老许就行。你师父,是你师父吧,就是叫溪山的那个?他给了我十两银子,让我照顾一阵你的伙食,其实照应些吃食哪里用得了这么多银两?我就住在你隔壁,若有事随时找我来便是了。” 那老农说话风风火火,做事绝不拖泥带水,话说完饭菜送到便自顾自的走了。 归云呆呆的想,师父把他丢下了,他到底还是不会带着他。也对,不问世事的世外高人嘛。 没有师父也好,省得他又念什么一切皆有定数,皆有因果,听着就烦。 岂料刚刚出门的许老伯又回来了,他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归云道:“你瞧瞧我这记性,你师父给你留了信的,忘记给你了。” 归云立即接了信打开看信去了。 许老伯看着此人不言不语,脸色很臭,识趣的自己走了。 溪山真人留书道:“为师另有要事先行一步,已托人照顾你是饮食起居。你要好好活下去,不要再想着去找回尸体,百年之后都不过一具白骨一捧黄土罢了,不必介怀。” “至于报仇仇恨是把双刃剑,伤人伤己。可若我让你现在放下仇恨,恐怕也是痴心说梦。为师只希望你能继续修行,早日飞升。至于其他飞升之后再说也不迟。” 第一百一十三章 归隐 他拿着那封信呆愣楞的坐了许久,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心脏只留一把冷透了的残灰。 许老伯来收碗筷才发现那桌上的饭菜丝毫未动,不禁长叹一声,搬了把小凳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的归云道:“想必这位公子是有什么心事,不如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归云不语他也不着急,就那么安静的坐着等着。 许久归云终于动了动,喃喃自语道:“谁也开解不了我,你走吧。” 许老伯轻笑了一声,道:“此话倒是不假,你若自己想不开,谁开解也无用。瞧你这样子就和我前段时间差不多。哎,我前一阵也过得十分痛苦。” 归云这才看向他,不由自主道:“为何?” 许老伯道:“一夜之间老婆没了,儿子也没了,不痛苦才是奇怪。” 归云这才细细打量这位老伯的样貌。梁国水土丰润,人们大多瘦小婉约,像这么粗犷魁梧的着实不多见,他心中不觉生出一种猜测,斟酌片刻道:“你是夏州国人?” 许老伯笑道:“不错,你年纪不大,眼光倒是很准。我叫许真,的确是夏州国人。” 他没等归云接话就继续道:“夏州国闹了一场瘟疫,我老婆便在这场瘟疫中死掉了。后来就有人造反了,我儿子,哦,我还没说我儿子。他叫许策,原来是夏州军的一名将军,只可惜后来也战死了。” 归云蹭一下站了起来,走至门口又折了回来,他心头狂跳不止,看着面前的老农不知该说什么。 这便是许策的父亲!缘分多么奇特,他竟这样就找到了许策的亲人。 他犹犹豫豫斟酌半晌道:“许老伯,你认得我么?” 许老伯眯起眼睛笑了:“哎,怎么不认得?不过不必提了,从今往后大家都是普通的百姓罢了。孩子,你还小呢,可要万事向前看啊,不要去看回头路,回头路都是让你总结经验更好的往前走的。” 归云掀起衣摆跪了下来,俯身拜了三拜:“许老伯,以后我便做你的儿子。” 许老伯扶起他道:“不让你拜上一拜你定然不会死心,好了这儿子我认了。” 归云留在这个小村庄一待就待了半月,伤势已经大好。若要报仇就要精进武力,修炼灵力。他决定找一座集天地之灵气的山头继续修行。 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许真十分赞成道:“大丈夫理应有自己的志向。你自去好好修行,不必挂心我们。今晚在我家给你开个送别宴。” 许策的确有一个妹妹,名叫许瑾萱。虽然与蓁蓁差不多年纪,但却比蓁蓁高了半个头,看上去也结实多了。 想起蓁蓁归云心中一阵刺痛,不知那孩子现在究竟在何处?是不是真的像他感觉的那样,其实并没有死。可若是死了呢?尸身又去了哪里? 小丫头又勤快又手巧做饭洗衣样样在行,不过最在行的还是绣牡丹花。 夜里的送别宴,小丫头捧着自己绣的一枚香囊递给他道:“云哥哥,这个是我送你的离别礼。” 归云这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赞了一声好手艺。 许真笑道:“你这丫头还挺有心。” 许瑾萱嘟嘴道:“那是自然。” 归云看着那香囊上的粉色牡丹花,掏出身上的牡丹花荷包不觉又是一阵心酸。 许瑾萱道:“哎呀,这是我送给哥哥的,怎么在你这里?” 归云双手递还给许真道:“这是许策临终所托,现在便原物奉还吧。若是今后有需要我的地方,拿着它找我便是,只要我能做到的无不应承。” 许真看着那牡丹花上印上的点点血渍,不免勾起心中沉痛,一时没有去接。 倒是许瑾萱孩子心性,立即抓住荷包笑了起来:“那可真是太好了,这个荷包本来就是我绣的,现在归我了。云哥哥,到时候你可不能抵赖啊。” 归云点头应承道:“绝不抵赖。” 许真道:“你呀你,净想着要好处了是不是?” 许瑾萱情绪陡然低落下来,道:“哪有?左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云哥哥这一走,还不知去哪里,几时回来,我想要好处也要不到啊。” 这倒是个问题,归云想了片刻道:“三年,这是我给自己的期限。三年后我会回来找你们。” 离别宴终会散。 小瑾萱收拾碗盘杯盏。许真带着归云去了院中乘凉。圆月当空,寥寥数星散落天幕,两人都是仰望的姿势,许久都没人开口。 归云道:“本来我答应许策要好生照顾你们的,不过我身份特殊,若是他还不肯放过我 ,我们在一起反而会连累你们。” 他向来唤炎灵师兄,如今却不知叫他什么好了。只用他代指了。 许真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也不用太过拘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若是该死的,即便喝口水没准都会呛死。” 归云淡淡扯了扯嘴角道:“多谢。”多谢你心胸豁达,也多谢你给夏州国培育了一位好将军。 许真不回他,掏出一定银子塞给他道:“这是你师父留给我的,现在我还给你。你拿着他也好行路。” 归云一再推脱还是拗不过,只得暂且收下。 许真道:“不早了,早些休息,明日好赶路。” 归云点头,脚步迈开又停下,回头看着他道:“许老伯,你怨过我吗?” 许真当即一怔,道:“怨你?为何?我只记得我老婆得病那会儿,你悉心治疗,累的险些晕过去,摊在地上就睡着了。你为了救了这个救不了那个而成天忧心忡忡。为了一个不知道行不行得通的药方,以身试药。一个皇子不贪恋荣华富贵,为了一名普通百姓劳心劳力,若还是救不活,那也只能说命该如此了。” 归云被这番话震得头皮发麻,许久才整理出一丝清明,道:“多谢。” 许真又道:“不必言谢,我只希望你放下。你已经做的很好了,不必自责。” 归云第二日便继续向南出发,行了几十里,终于在玉龙山停了下来。 玉龙山高耸入云僻静清幽风水甚佳,是一处不可多得的灵气宝地。若能再此潜心修行,说不得很快便能报仇了。 没错,他从来没想过放弃报仇这个念头。炎灵与他此等灭国杀母杀亲之仇,非报不可!不然就妄为夏州皇室,妄为人子,妄为手足。 他很快便在深山之中找到了一处福地洞天的宝穴,这便归隐起来开始潜心修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临安城 归云每日子时休卯时起,白天练剑,夜里打坐修行。他把大把的时间和精力都用在了习武上。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早日报仇雪恨。 修行的第一年山腰上建了一座庙宇,归云没有去看供奉的什么尊神,只隐隐觉得应该是位能打的武神。因为每日都能听见,弟子们练武的呼喝声。 归云觉得很好,让他觉得时间不是静止的,还在缓缓滚动向前。 第二年,山腰上的弟子们胆子大了起来,不时有小弟子上到山顶来玩,归云有些烦躁,他们一来就是大半日,实在耽误时间。这样下去三年后怎么回去报仇? 他把睡觉时间又往后挪了挪,改到了丑时,这样的结果就是精神不济,第二天练功时就没收住力道,不小心打塌了一小片山体,山体崩塌土石滚落,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小孩子都胆小,后来再没人敢上山来了。归云才又恢复了正常的作息。 就这样餐风饮露三载,到了第四年的春天已过三年之期。 这三年于别人可能只是弹指一挥间,于他却是倍受煎熬。只有报仇这个念头支撑他活下去。 终于修行大有所成,他立即收拾停妥下了山。准备先去看看许真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再一路北上找炎灵报仇。 他走了几日回到了之前的村庄。 正直春季,入眼是成片成片绿油油的秧苗,有几个农人挽着裤管弯着腰正在插秧。道路两旁的树木也都抽出了嫩绿的枝条。 天空一群小鸟叽叽喳喳叫闹着冲上云霄。云层又软又轻,好像随时都能飘落下来。归云心情微微放松了些加快脚步向原来的住所走去。 三年村庄已经扩张了许多,房屋村民都多了起来。绕着村子走了一圈,竟然没有找到许真他们。 找村民一问才知道,一年前许真已经带着女儿离开了此地,说是回家乡祭拜去了。 归云心中了然,应该是回去祭拜妻子与儿子了。人之常情完全可以理解。 如此正好,反正他也要回夏州国,便一路走一路找。 一路走来,他才知道夏州国早就变成了冀州国,元河也早就重新建了堤坝,再不会闹水患了。 永乐城也早就改了名字成了临安城,而现在的皇城已迁到了西京。 他找了一家客栈歇脚,店小二十分热情地招呼他。点了吃食他叫住小二问道:“临安城现下如何?” 小二只当他是外地来的,想了解当地的情况,便痛快道:“好的很,当今圣上爱戴百姓,已经减免了许多赋税,现在百姓们的生活好的不得了。对了,你若是想要游览,可去城中最高的流云台。若是想要上香可以去京郊天君庙。都是新建的,文人雅士都爱去那里。” 他自顾自的介绍着,归云却没怎么听,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过了片刻道:“夏州国就这样没了?” 小二一愣还未搭话,一旁的一位男子笑了起来,拿着酒壶走过来自来熟的坐下了,笑道:“这位公子是外地来的,还是许久没出来了?现在都是冀州国了,哪里还有夏州国。”压低了声音道:“你可不知道那夏州皇室,啧啧,那可真是藏污纳垢之地。永乐帝只顾自己纸醉金迷,儿子们只管享受荣华富贵,躺着百姓的血汗没干什么好事。” 归云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冷冷道:“哦?原来他们如此不堪啊,那三殿下呢?” 那男人兴许喝多了酒,丝毫没有理会归云已经十分难看的脸色,道:“三殿下?那个归云?这你可问对人了,我是这城里的老人,知道的一清二楚。那归云三殿下,更不是个东西。为了报自己的私仇,对全国的百姓下诅咒,还假惺惺的去救人。哼,他当全天下的百姓都是傻子不成?对了,也没准他不是故意下诅咒的,因为他天生就是夏州国的克星,克父克母克兄长,就没有他不克的。听闻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护卫都死于非命。啧啧,真是粘上就死,挨到就伤啊,比这天底下最厉害的凶器还要吓人。” 他正说的兴起,突觉脖子一紧已经双脚离地,他竟被面前高高瘦瘦的男人单手拎了起来。 周围响起一片吸气声,却都是看热闹的,谁都不敢上前阻拦。 归云的眼睛射出一道冷电,举着他道:“是吗?他竟然这么差劲吗?”他语气冰冷,目光如电,满面的煞气。 那男人被拎起来刚好与归云平视。看着那双修罗一般的眼睛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被掐着脖子呼吸困难,勉强告饶道:“大哥大哥,饶命啊,你这是怎么?我哪里说错了不成?” 归云道:“你说的太好了,好像这些事你都亲眼见过一般,说呀继续说呀,难道就因为我拳 头硬你就怕了我不成?” 男人脸色发紫,强撑着哭腔道:“不说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归云冷笑道:“谁厉害谁就能话事,是吧?” 店下二前来送饭,刚好看见这一幕,立即放下东西上前解围道:“公子公子,对不住了,这位定是喝酒喝多了。你不要同他计较。万不可闹出人命啊。” 归云扭头看向他,半天都没有说话,小二心中扑腾的厉害,生怕他一个生气把他和那人都扔出店去。 两人大眼瞪小眼瞪了片刻,归云轻轻一推,那人一下子撞在了身后几尺远的柱子上,从后背到前胸都是一阵剧痛,但总算能呼吸了。他咬牙忍痛,立即连滚带爬逃出了客栈。 客栈里登时响起小声议论,归云毫不在意,满脸沉郁坐下吃饭。 店小二赶忙识趣的退下了,好在他刚刚没乱说什么,不然也得被掐脖子。 吃了饭归云便出去转了一圈,炎灵登基之后命人把金砖铺出的摘星楼给拆了,在原来万灵塔的旧址建了一座流云台。 登台下望,百里风光尽收眼底,好一片大好河山。 文人雅士登高望远,不免诗兴大发。平台上便建起了数座凉亭,挂满了白色的卷轴,若有雅兴,便可在此题诗一首,留名流云台。 拿着前朝的银子做好事,真是会收买人心。 除了流云台,临安城郊还新建了一座庙宇,供奉的乃是刚刚登基的新任天君岚光。 归云听闻岚光继位的消息颇为震惊,原来他归隐期间天界都易了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仇人已死 天君庙内香火鼎盛,从庙门到殿门到处都是人。因为人太多,庙祝便命人在前院中庭都设了巨大的香鼎,让人们在院中也能上香许愿。 归云夹杂在人潮中,向着殿内走,突然前面的人犹如被推翻的纸箔一般倒下来一排,归云立即稳住身形推了前面的人一把,倒势这才停住。 人群都不动了纷纷扭头看向他。要知道一排人倒下的力道可是非同小可,他就这么轻轻一推就止住了,怎么能不引人注意?加上 归云已近双十年华,早已长成一位翩翩少年郎。身量极高,站在人群中有种鹤立鸡群之感。见众人望来脸色更加难看。 几个离得近的女子,看着这样一位面如冠玉玉树临风的男子,都默默红了脸,即便这个男子冷若冰霜,眼睛也舍不得从他身上挪开。 归云有些不自在,拨开众人自顾自往前走。 不知是他生人勿近的气场太过强大,还是怎的,人群以他为中心自觉散开了一圈。 归云一路畅行进了大殿,却没有上香,只仰头看着这位眉眼温和的尊神,看了许久,他轻声道:“大恩难言谢,这注香我便不上了。” 他说完转身出了大殿。 门口的姑娘们都痴痴的望着他,但谁都不敢上前搭话。等他快要走到庙门口时,终于有一位大胆的姑娘,往他身上丢了一朵簪花。 仍簪花是此地的民俗,簪花乃是姑娘们头上之物,若丢给你便是说你已被我看中,放在了脑袋里。 归云微微皱眉瞪了那姑娘一眼,继续前进。虽然他很凶,但是能被他这么直勾勾的看一眼也是极好的,大家便纷纷摘了簪花仍给他。 归云陡然间被一阵簪花雨砸中,脚步微微停顿了片刻,便立即加快脚步逃出了天君庙。 现在的姑娘真是大胆! 他哪里知道原来的姑娘是个什么样子,那时候他是太子而且还略显青涩,没人敢对他丢簪花。 他被砸的晕头转向,跑进路边的树林暂避。 还未喘过来几口气,忽听有人唤他:“殿下?” 这个称呼已经十分久远了,归云初听有些发愣,那声音又喊了一声:“殿下。” 扭头看去,不由心中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来人竟是许真。 归云立即迎了上去道:“许老伯,你怎么会在此处?” 许真指了指路边的马车道:“我在城中找了一份送货的差事,这不刚给庙里送了一车线香。” 两人走到树荫里,聊了起来。 归云道:“不是说好三年之期吗?你们怎么自己回了夏州”夏州国早就覆灭了,想了想又改口道:“怎么又回到了此处?” 许真道:“那里毕竟不是自己的地盘,哪哪都不舒服,再说瑾萱今年就十五岁了,到了该说媒的年纪。我那老婆儿子也都在此处长眠,我也需得落叶归根,想着还是回来的好。去前我听说炎灵帝驾崩了,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我就带着瑾萱回来了。” 归云道:“炎灵帝驾崩?” 许真道:“对呀,不然我们也不敢冒冒然跑回来。”之前夏州军的亲属可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归云喃喃道:“炎灵死了?” 许真道:“对呀,你怎么了?” 身后一人已经开始催促他了,他没顾得上多想,便道:“你在哪里住?明日我去接你回家。”说罢便离开了。 归云不知怎么走的,一路晃晃悠悠回到客栈,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 他一路走来,想的唯有报仇这一件事罢了,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他,你不用报仇了,仇人已经自己死掉了。 这到底是种什么心情,没有点血海深仇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他进门看到店小二正在整理桌椅,立即走过去拉住他的胳膊,问道:“你告诉我,当今的皇上是谁?” 白日里早有前车之鉴,如今又看他双眼赤红,一张脸又阴又冷,店小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也不管什么忌讳了,立即答道:“炎丘!当今圣上叫炎丘!” 归云指间的力道微微收紧,咬牙切齿道:“炎灵呢?” 店小二胳膊吃痛差点哭出来,立即道:“先皇一年前就因病驾崩了。” 两年?炎灵机关算尽只做了两年的皇帝?怎么可能?他还正直盛年怎会这么轻易就死了?因病驾崩?他不信,这不可能! 他明日便赶去西京,他要进皇宫亲自确认。 睡到半夜,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砸门声,又重又急,好像谁家的房子烧着了,归 云本来就睡不着,听到动静立即翻身下地,出了房门。 小二哥急火火的披了件衣服就去开门,抱怨道:“谁啊这是?大半夜的,真是” 烦人二字生生卡在了喉咙口,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撞了进来。 那姑娘发髻凌乱满脸泪痕,梨花带雨一般。 进门就叫:“云哥哥。” 归云闻声一惊,立即轻轻一跃跳下了二楼,那女子立即抓住他道:“云哥哥云哥哥,我是瑾萱啊!” 一道惊雷当头劈落。 瑾萱此时此刻这种形容出现在此,定然是许真出了什么事情。 果不其然,归云带着瑾萱回到许真家中,许真已经伏在案上死去多时了。 瑾萱边哭边道:“不知是谁要害父亲。他今天回来说遇见了你心情好要喝一杯,就让我先去睡。我一觉醒来发觉他房间的灯还是亮着的,过来一看,才发现” 瑾萱一直在哭,归云想摸摸她的头安慰她,却总不自觉想起另一个柔软的发顶,收了手去查看许真的尸体。 许真是中毒死的,脸色已经乌黑嘴唇黑紫。此种毒药应该十分猛烈,入口即死。 归云道:“你可知你父亲与何人有过节?” 他说不下去了,瑾萱已经扑进他的怀里呜呜痛哭起来。 “云哥哥,我的命好苦啊,母亲死了,哥哥死了。现在连父亲都被人害死了,我以后一个人可怎么活啊?” 归云叹息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她的不幸他要负主要责任,今后就只能他来照顾这个可怜的姑娘了。 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冒出来:“他就是天生的克星,克父克母克兄长,就连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护卫都死于非命。粘上就死,挨到就伤。” 或许当真如此,他根本不该去找许真,更不能把瑾萱带在身边。他头皮发麻后背生寒,好一会儿才放缓了呼吸,推开瑾萱道:“别哭了,还是想办法先把你父亲的事处理一下吧。” 瑾萱哭的眼睛都红了,道:“怎么处理?” 归云道:“报官吧,不过我不好出面。”做为前朝皇帝,他的确不好出面,也不宜出面。 瑾萱看着他道:“你让我自己去?” 归云道:“我我不好出面,没准会连累你。” 瑾萱突然不哭了,瞪着他道:“那你走吧,我不用你管了。” 归云知道自己该走的,可看着这样一个弱女子他怎么走得了?况且她还是许策的妹妹,叹了口气道:“我不是不想帮你,只是我的身份不允许。” 瑾萱看着他有些疑惑,半天没有吭声。 第一百一十六章 女儿家的心思 归云以为她是有所顾忌,却又纠结害怕不敢一人前往,到底还是于心不忍,道:“罢了,还是我陪你去报官吧。” 归云戴了一顶斗笠遮住面容,两人就去衙门口报了官。衙役只把尸体带走说是明日再查。 天色已晚,月朗星稀。归云提着一盏灯笼照明,两人走在长街之上均是默默无言。 突然,瑾萱拉住归云的袖子道:“云哥哥,我害怕,你说他们能抓住凶手吗?” 归云拍拍她的手道:“会的。不如你先跟我回客栈暂歇吧。” 瑾萱沉默片刻,道:“我想收拾一些东西,父亲的遗物不能丢失。” 从见面到现在,瑾萱一口一个父亲,叫的归云颇为感慨。原来这丫头总是一句爹爹了事,从来没有这么认真正经的称呼过父亲,当真是姑娘大了。 归云道:“那我陪你回去收拾。” 瑾萱道:“不要,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陪我大半夜肯定也累了,明天我再去客栈找你。” 归云微微有点诧异,刚刚不是还嚷着害怕吗?怎的现在又要自己回去?但想来或有女儿家自己的一些私密物需要整理,便也没多勉强,递给她一颗黑色的小珠子,道:“拿着这个,若有异常把它摔在硬物上,他自会向我发出预警。” 那珠子犹如鸡蛋大小,握在手里刚刚好。乃是归云在山中修行时所做,里面包裹了他的灵力,一旦摔开灵力就会认主自发回到他体内。 这股灵力若回来就说明出事了,待灵力全部回到体内便会自发引导他找到瑾萱。 瑾萱收下贴身藏了,看向归云道:“云哥哥你不会不管我的,对吗?” 归云道:“你是许策的妹妹,我自然不会不管你。” 不知是不是错觉,归云觉得瑾萱的脸色有些僵硬,半晌才道:“那就好。” 归云要送她,也被她婉拒了。 他把灯笼塞给她道:“当心,不要再哭了,眼睛该肿了。” 瑾萱接过灯笼微微点头向前走去,脚步极快。 归云还是暗中跟着,看她进了家门才离开。 第二日,瑾萱自己背着包袱来客栈找他,就此在客栈住下了。 归云着急去西京,却无法对此时痛失亲人的瑾萱开口。这次再见,她似乎对他黏的厉害,除了睡觉如厕不在一处,做什么都要在一起才安心,有时难免心累。 就这样等了几日,许真的案子迟迟没有着落,归云按耐不住,这便又一顶斗笠遮住自己去衙门打探情况。 门口的衙役告诉他,城中首富木府的独苗千金失踪了,大家都出去找人了没时间理这件案子。 归云气不过差点动起手来,那衙役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我们也只是听从命令罢了,你与我们为难有什么用?” 这话不假,但却挡不住人生气。 瑾萱却反过来劝他道:“云哥哥,我不着急的,我相信凶手自会有报应。而且即便立即抓住凶手,父亲也活不过来了。” 归云道:“可是” 瑾萱道:“我想着父亲已死无法挽回,我不想再留在此地,我们尽快离开此地吧。” 归云一番纠结,决定先去西京,等解决完与炎灵的事情再回临安找凶手。 第二日,两人收拾收拾决定向西京出发,街上乱哄哄的,到处都是官兵。 有人无不叹惋道:“那丢失的木府千金竟然被害了?真是可惜。原来上门提亲的人都快把木府的门槛踩烂了。” “对呀,好好的一个人竟然能丢了,还被人杀了,啧啧,最近咱们临安城可不太平了。” “唉,真是可惜,听闻木小姐长得极美,如今却被烧得看不出人形了,不知是谁那么心狠?” “真是心狠手辣啊,大家都小心点吧。” 瑾萱似乎被吓得不轻,躲在归云身后道:“云哥哥我害怕,咱们快些走吧。” 两人匆匆出城,一路向西去往西京。走了几日风餐露宿,瑾萱眼看着人都瘦了一圈,归云有些不忍,到了一处小城决定在此暂歇两日再赶路。 小城虽小,但是还算富足,人们也十分热情。街上的卖货郎随处可见,看到瑾萱都是两眼放光。 归云也十分奇怪。瑾萱原来是典型的北方女子,身量又高又结实,笑起来眉眼灿烂,说起话来嗓门又大又亮堂。 哪里晓得女大十八变,会变成现在的模样。又娇小又温婉,说起话来绵绵细雨一般,笑不露齿行不露足。 主要还是样貌,原来圆溜溜的眼睛竟然 微微向上勾起,有一种说不出的媚态。 归云见他盯着一个卖糖葫芦的看了许久,走过去道:“想吃?” 瑾萱点头道:“恩。” 归云就买了一串递给她。 她高兴的眼睛都笑弯了,道:“谢谢云哥哥。” 归云道:“客气什么?你是许策的妹妹,有什么要求尽管说便是,不用客气。” 瑾萱有些无奈似的叹了口气,道:“走吧。” 两人找了一家客栈落脚,归云点了几样小菜,两人面对面坐在一起吃饭。 瑾萱吃了糖葫芦嘴角都粘了糖屑,唇角微勾一直看着归云在笑。 归云被笑的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道:“我哪里蹭了脏东西吗?” 瑾萱摇头:“没有。” 归云道:“那你笑什么?” 瑾萱不语脸倒红了,低头吃了一口菜道:“不告诉你。” 小女儿家的心思最是难猜,他也不想猜,吃了饭便回屋休息了。 连日奔波很是辛苦,他躺下没多会儿就睡了过去。过了大约两个时辰,突觉一股热流缓缓自心口灌入,归云登时大惊翻身坐起。 黑珠破了,灵力自动回流! 他立即冲出门走到隔壁房间,一脚踹开瑾萱的门。 进到屋内,却是空无一人。 正待要出去时,东侧的一面屏风倒了下来,砰一声响。屏风之后,瑾萱浑身湿透披着一件几乎半透明的纱衣望着他。 归云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转过了身:“你怎么回事?为何我给你的珠子破了?” 他还在为自己的鲁莽暗自懊悔,突然一双湿漉漉的手从后背绕到胸前将他紧紧抱住了。 一片湿热柔软的肌肤贴上后背,归云像是被烫到了似的立即甩开她,抬手一挥房门自动闭合。 瑾萱大喜,心道:平时那么正人君子不解风情,连她的手都不碰一下,现在看她如此形容倒知道赶紧关门。 她又要扑来,却被归云一把握住了手腕。 他力道极大握得她有些吃痛,委屈道:“云哥哥你弄疼我了。” 归云脸色阴鹜,只盯着她的脸道:“你在做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奇耻大辱 瑾萱一惊,心头狂跳。归云这个模样可不像是要与她共赴巫山,倒像是要把她拉去坟场就地掩埋。 但她既已豁出脸皮做到如此地步,便什么都不在乎也什么都不怕了。 她咬唇片刻道:“云哥哥,我怕你会抛下我,我想做你的妻子,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她一派楚楚可怜梨花带雨的模样,归云被她的话吓了一跳,眉头紧皱道:“不要胡言乱语,你是许策的妹妹,这不可能!” 瑾萱急切道:“为何不可?你不是答应哥哥要照顾我吗?” 归云道:“照顾不假娶你不行。” 他说着便转过身去,不再看她道:“女子首要就是自重自爱,你如此做为实在有失体统。若你父兄泉下有知也会蒙羞,他们都是英雄好汉,你不要辱没了他们。” 房门打开,归云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瑾萱伸手去抓却只碰到了他的一片衣角,目光微沉。 自己几乎赤身裸体站在他的面前。他却弃之如敝履,看都不肯多看一眼。这无异于在她脸上狠狠扇了好几巴掌,让她颜面扫地,无地自容。 但她一步步走到今天,可说抛弃了一切,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她一定要做归云的妻子,如若不能那么她该怎么办呢? 她没有想下去,这不可能。一路下来她看的清楚,归云好像并不擅长与女孩子相处,他从来没有主动和任何一个女子说过话,更不要说露出些微的好感,只除了她。 这次不成怎么了?只要他身边没有别的女人就一定能成。时间长短的问题罢了。 经此一事归云对她有点冷淡,不怎么与她说话,吃饭也要拉开一些距离。以前是彬彬有礼,如今就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瑾萱隐忍不发,一直忍到了离西京最近的一座城。 到了西京归云定然专心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哪里还有心思管她?她不能再隐忍不发了。心中一番盘算他打定了主意。既然他不肯主动,那她只能自己主动。 这天两人住了客栈之后,瑾萱故意一反常态不与归云一同用饭,自己回了房间。 最近时时处处跟瑾萱在一起,归云觉得气闷的厉害。自己用饭刚好松口气,也没多想。 岂料半夜响起了咣咣的砸门声。刚打开门还没看清楚来人是谁,就被人一把抱住了,酒味扑鼻而来。 归云略皱眉,推开来人,不是瑾萱又是谁?她满身酒气,酒气中又透出淡淡的女人香,满脸是泪我见犹怜,看到归云哭得更加难过:“云哥哥,你不理我,你为何不理我?” 这真是让人始料未及,归云有些不知所措想放手,瑾萱却如同一摊水直往他身上涌来。勉强拉着她的胳膊让她离开自己一些,道:“哎,瑾萱,你原来不是这样的。”原来的她爽朗性直,而且还挺男孩子气的,怎的如今开口闭口就是情爱?这真是 瑾萱瞪着迷离醉眼道:“我原来还小,如今都该嫁人了啊。” 归云道:“你” 归云刚刚开口,瑾萱又扑了上来想要亲他的嘴,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贴了上来,还好因他身量过高那唇落在了下巴上。 但也足已让归云大惊失色,他一阵手忙脚乱突然灵机一动,一个手刀劈在了瑾萱颈后,终于消停了。 他抹了把冷汗才想起自己乃是一切灵修,其实可以施个法术让她晕的舒服些,但也无所谓了,她不能动弹便好。 心中不由叹道:把瑾萱带在身边或许是个错误,到了西京还是该给她找个好人家嫁人,也算完成许老伯的心愿,自己也可放心。 他扶着瑾萱刚要把她送回房间,突然看清了外面的情形。 原来瑾萱的砸门声早已惊动了数人。 小二站在台阶的最上一级正兴致勃勃的看戏,还有几个住客也在看热闹。 都以为是美人投怀送抱,公子怜香惜玉的美事。岂料归云一掌就把美人拍晕了,登时响起一片“哇”“啧”的惊呼。 归云脸色不变,只是抱起瑾萱穿过看热闹的几人,把瑾萱送回了自己的房间,又堂而皇之的拉开门自己出来了。 在场男子无不佩服。如此美貌的女子送上门,这位仁兄竟然连看都没多看一眼,厉害厉害。 归云砰一声关上了自己的房门,众人这才散了。 第二日归云从床上醒来,还未睁眼就听到一阵哭声。着实受惊不小,看到瑾萱坐在床边,抽抽噎噎哭的好不可怜。 归云略觉得头痛,揉着额角道:“你又怎么了?”语气颇有些不耐烦。 不过瑾萱总算不哭了,抬起泪眼看向他道:“你怎么就这么看我不顺眼?难道我不够美,不够温柔?还是我哪里配不上你?虽说你之前是殿下,可是夏州国早就亡国了,现在也不过是个平民百姓,我嫁给你难道你还吃亏了不成?” 听闻她这种轻蔑口气说夏州国早就亡国了,归云脸色一青道:“难道你不是夏州国的百姓吗?” 瑾萱只想着诉衷肠,听闻他突然提起夏州国猛然一愣,脾气登时上来了,似嗔似怨道:“是怎样不是又怎样?我在跟你说我喜欢你想要嫁给你,你却开口闭口就是夏州国,好没意思。” 归云的脸色更难看了,目中蒙了一层薄怒道:“你的哥哥许策是为了夏州国战死的。他用生命护卫的东西你却这样轻视?” 他面前看着楚楚可怜的弱女子,不知如何与她解释家仇国恨这些太过沉重的事情,不由叹了一声:“罢了!”提着的一股怒气到底是无法冲她发泄出去。 是啊,罢了,可能所有的夏州国百姓都是这样想的,不管土地上撒了谁的鲜血又埋了谁的尸骨,只要他们安居乐业谁坐江山都是一样的,他又何必偏偏与她计较? 瑾萱猛然一愣稍稍冷静了些,顿了顿道:“你既然念着哥哥的恩情,为何不愿与我成婚?你能照顾我一辈子,不正是他所盼望的吗?” 归云皱眉道:“我有血海深仇在身,暂无娶妻之心。” 瑾萱道:“若你的大仇不得报,难道你就终身不娶吗?” 被归云道:“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到了西京我自会为你寻一门合意的婚事。” 瑾萱愣住了,她几次三番表露心迹,又是湿身诱惑又是装醉献身的,他不但不领情还要把她嫁与旁人? 简直是奇耻大辱! 第一百一十八章 麦芽糖 丢下一句“我绝不会嫁与旁人”,瑾萱哭着跑开了。归云却无心管这些小女儿家的心事。 两人谁也不理谁的吃过早饭,便向着西京出发了。又一日跋涉,入夜前总算到达了目的地。 西京原本便是较为富裕广大的一座城,设为京都后便越发的繁华。城中车马骈阗灯火辉煌,处处繁花似锦红飞翠舞,比之夏州国的永乐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归云无心欣赏这些花团锦簇,带着瑾萱找了间客栈住下,静待夜深。 今夜他便要入宫走一趟,一路耽误了这么些时日他早已急不可耐。 心中一番盘算臆测。若是炎灵尚在人间他便与他决一死战,如若炎灵已死他便 便怎么样呢?杀了炎灵的家人,让他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可他已经死了,如何知道身后之事?还是毁了炎氏建立的繁华都城?可是他已经死了,为何要连累无辜百姓? 人死则万事休矣,他即便有滔天的怒火却犹如铁拳砸进棉花里,什么泄恨的滋味都感受不到。 他越想越焦躁,干脆勒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正想迷糊一会儿,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归云其实有点害怕与瑾萱独处,敲门声一响就眉头一跳,但也不好不应,只好道:“是瑾萱吗?我已经睡下了。” 瑾萱道:“云哥哥,我有话对你说,说完就走。” 归云无法只得打开房门。 瑾萱进门就道:“你今夜就要入皇宫是不是?” 归云也不做隐瞒,直言道:“不错。” 瑾萱点了点头:“我想也是,为了我你已经走得很慢,耽误了不少时间。” 归云道:“没什么,我答应你哥哥照顾你们父女二人,现在许老伯已经不在,我一定给你” 瑾萱站了起来:“不必,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尽管做你自己的事情,如若不让你报了这个大仇,恐怕你永远也顾不上其他事情。” 归云心中喟叹一声,不知如何再开口。 瑾萱道:“确定完了,我走了,你当心些。我等你回来。” 凭归云的身手,进出一趟皇宫就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他在屋脊上一跃而过,犹如一只暗夜幽灵,丝毫声音也发不出。只是皇宫极大比之夏州国的皇宫还要大了一倍,寻找皇帝的居所颇费时间。 他抓了一个刚刚换班下来的守卫,捏着他的脖子威胁道:“皇帝在哪里?” 那守卫感觉脖子一阵勒痛,喉咙口陡然涌上一阵血腥气,吓得浑身发抖,勉强道:“在东边常乐殿。” 他说话间偷偷侧头看向归云,大惊失色道:“是你!” 归云也认出了他,正是那个在永乐城时说出“罢了,不提他了,晦气”的士兵。 归云冷笑了一声,道:“你不是说我晦气吗?可真是一语中的,我果然回来找你的晦气了。” 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害怕糟了此人的毒手,立即便要冲出去大叫,归云手上力道不由一收。只听咔嚓一声,那士兵的脑袋软软的歪向一边,已经没有了呼吸。 归云把他扔到无人的角落,飞身上瓦一路向东掠去。不多时果然看到了气势恢宏的常乐殿。 与他想的略有不用。这里没有大批的侍卫把守,也没有宫人作陪。殿门大敞,站在对面的屋瓦上便能将殿内看得清清楚楚。 里面就地坐了一个人,一身明黄的道袍,手里拿着一柄浮尘。他以为这个皇帝与父皇一样相信什么妖道,突然后殿走出来一个小太监,上前递了块帕子道:“陛下歇一会儿吧。” 归云心中不由一惊又一沉。惊的是这个做道士打扮的青年竟然是当今圣上,沉的是炎灵当真不在。可他还是不相信炎灵会这么轻易死掉,他定然是藏在了哪里。 忽听那皇帝道:“也不知叔父留给我的那本修炼秘籍,我什么时候才能掌握到要领。” 小太监道:“陛下天资聪颖,三年便能结丹,比之夏州国的三殿下丝毫不差,我相信很快的。” 皇帝又叹了一声:“哎,叔父身体一向康健,竟然就那么病死了,不然有他指点一二,我也可尽早飞升。” 几句话犹如惊雷,一个比一个响。这位新皇帝真的在修炼飞升,而且已经结丹了。炎灵也当真已经死了。 归云低头四顾。这皇宫竟然是按照五行阵建造的。灵气宝地是修炼的一大助益,就像归云修炼要找一座灵气汇集的山头是一个道理。 常乐殿正好在阵眼上。殿门大敞是为了引灵气入殿。殿内修炼的人则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如此修炼怎能不是事半功倍 。 归云的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若炎灵已死,他该当如何? 那皇帝修炼只为结丹尽快飞升,只修灵,不修武。他若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 杀,还是不杀? 那些士兵到如今还陷在大战胜利的傲娇中,皇宫的松散守卫就可见一斑。而如今的他若是想要毁灭一城,犹如掐死一只小鸡。 灭,还是不灭? 他站在屋脊之上想了许久。蓁蓁c元杰c泓澈c荣轩c黎昕c许策还有母亲一张张脸在他眼前飘过,又都散去。 脑中一个声音道:“你不恨吗?” 他狠狠咬牙,他恨,恨得肠穿肚烂,恨得抓心挠肝,恨得痛不欲生。 “那为何还不下手?” 北方的春夜还是寒凉的。他站在屋脊上吹了大半夜的冷风,眼看着大殿门关了,眼看着灯火熄灭。 他却仿佛定在当地,怎么也动弹不得。他还是不能相信炎灵已经死了,他一定躲在什么地方。 许久他弯腰揉了揉发僵的膝盖,这才转身掠去,又出了皇宫。 街道上空无一人。他颤颤巍巍走着,感觉后脊梁起了一层鸡皮。他刚刚在想什么?想要灭了炎氏满门,想要屠戮一座城。 刚刚一瞬间他想用无数人的鲜血洗净他的仇恨。 他越走越冷,简直无法正视自己。 几声冷硬的梆子声响过,已经到了四更天。他扶着一旁的一棵大树站定,微微喘息。 “这位公子,你怎么了吗?” 归云回头,一名老汉撞见了他的视野。他一手拿着木棒一手拿着梆子,胳膊上还挂着一面铜锣。 是刚刚打更的人。 归云稍稍冷静了些道:“我没事。” 那老汉却不放心,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丢在了地上,从身上摸了一阵,摸出几块白油纸包着的东西,递给他道:“看你脸色惨白浑身冷汗,应该是气血亏虚了,我这有几块麦芽糖,给你吃吧。” 归云一愣,此番言语场景岂非十分熟悉? 归云不接他便强行塞到他的手中,道:“你说说你,身体不好,还大半夜出来乱跑,赶紧回家去吧。我儿和你差不多大,哎,你们这一辈人真是不叫人省心。” 他说完又提了自己的东西,向着前面走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短命的炎氏皇族 归云失魂落魄回到客栈,瑾萱立即迎了上来。 没想到这么晚了,瑾萱还等在这里,归云不由一愣道:“你怎么在我房里?” 瑾萱道:“我不放心,便在这里你回来。” 看他脸色难看猜测事情并没有顺理办成,仇当然也没报成。倘若成了不等他回来城里应该早就戒严,抓捕凶手了。 归云道:“你回去吧,我没事。” 瑾萱斟酌片刻,道:“不要愁眉苦脸了,没有关系的,这次不成,下次一定” 归云突然有些激动,道:“没有下次了,我要休息,你回去吧。” 瑾萱只好道:“那好,你好好休息。” 她有些不解,即便炎灵死了,他为何不杀了那个新任皇帝?他灭你一国你就灭他一国,他杀你亲人你就杀他亲人,这不是最为公平的报仇方式么?何必纠结于当事人? 如若是她,管他炎灵炎丘,只要是姓炎的早就统统杀光了。 第二日新皇下令,今年清明要行祭天礼,修葺前朝皇陵,并把淑贞太后的遗体迁入皇陵与永乐帝同葬,以示皇家之天恩之大度。 这真是收服朝臣百姓的绝妙手段。 百姓们拍手叫好,文武百官歌功颂德。 唯一难受的是归云,只有他清楚母亲死后遭受了什么待遇。 尸身悬于边城城门之上,风吹日晒七日,才被一条草席裹了就地埋葬。 现在又要拿她的坟冢做文章。 归云心中悲伤不已,报仇无望,又不想听外面那些歌功颂德,便躲在客栈连喝了几天酒。 醉了好,朦朦胧胧恍恍惚惚间,他觉得自己所经所历都不过黄粱一梦,醒了便都好了,什么都没有改变。 这一日,他醒来就看见瑾萱守在床边,不由又是一惊。 见他终于醒来,瑾萱立即道:“你总算醒了,今天不可再喝了,淑贞太后的坟已经迁到皇陵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归云不知道自己醉了几日,母亲竟然已经从边城回皇陵去了? 他赶忙一骨碌爬起来往外走去,头痛欲裂脚步也不稳,走至门口扶着门框回头看了瑾萱一眼,道:“那你?” 瑾萱不语,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道:“去吧。我在城中等你回来。” 皇陵位于龙青山山脉,据此约有半月路程。他如今也没有一把灵剑,只能徒步前往。好在这次没有带着别人,自己几乎不休息,赶到皇陵刚好用了十天。 夜里他避开守陵人,悄无声息的来到了母亲的坟冢前。 来之前他想了许多话想说给母亲。自己这些年的所思所想所有经历,自己的种种不易与心酸。可到了近前,望着冷硬的墓碑却觉得千头万绪无从说起。 等了许久他才道:“母亲,我很想你。” 想了想又道:“抱歉这么久才回来看你,抱歉没能回去把你带走,抱歉让你死后还受那样的羞辱。” 晚风清凉穿行而过,周围松涛阵阵。归云的心一点一点平复下来,继续道:“我想你应该也不会怪我吧?你总是这样,只要我好你什么都好。你虽然不能时时同我在一处,但你却总是时时想着我,没有你我其实有些难过。” 他轻轻抚摸过墓碑,凉冰冰的。 他又想起母亲送他出宫时的情形,天空飘着大雪,母亲抱着他不停地哭。 她说:“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没有背景没有手腕,不能保护好你。” 白雪落了满头,她浑然不觉,只为自己孩子的悲苦命运,为母子分离的痛楚而哀哀哭泣。其实她又有哪里对不住他的?她真的够好了。 他想起母亲每次都站在廊下等他回来,或是为他添一杯新茶,或是为他端一碗热汤。可是他从来没有珍惜过。 他想起母亲为了与他一起吃顿饭喝碗汤。站在回廊下,冻的鼻尖通红,却最终被自己赶走。 母亲那样失望的眼神,如今回想简直要了他的命。 母亲頻死前怎么说的呢?她说:“这次不想再等了。”等待定然让她倍受煎熬,所以她这次先走了,不等了。 归云站了许久,才又道:“你在那边还好吗?蓁蓁在不在那里?唉,你为何连个梦都不给我?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三年来不知是他心意坚决一心报仇,还是母亲不肯见他,他从来没有梦到过她。 许久他收回了手,道:“你与父皇葬在一起应该很满意吧。今后恐怕不能时常来看你,你莫要怪罪。” 他低头又看了那墓碑 许久,轻声道:“对不起。” 不知是对父皇说的,还是对母亲说的。 说罢转身离去,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回头笑了笑道:“母亲,即便我做错了什么事,你也不会怪我的吧?” 说完他等了等,似乎在等一个答案,可是没人会回答他。他勾了勾嘴角,自言自语道:“你总是这样。” 看望完母亲又了却了一件心事,炎灵还不知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自己的大仇也没想好如何去报,慢慢悠悠往回走又用了半月时光。 等他再次回到西京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城里到处都挂着白绸,百姓们都在服国葬!四处再不见朱红翠玉,入眼皆是白衣。只有皇帝驾崩才会举国同哀,穿戴丧服。 归云眉眼狂跳,瑾萱可是许家留下的独苗,绝不能再有任何差错。他顾不得多想急忙向着客栈奔去。 等到了客栈,问起瑾萱的下落,小二却是一愣,认真回忆一番道:“你是说同你一起来住店的那位漂亮姑娘?你走后没多久,她就离开了。” 归云实在不解道:“自己走了?” 小二小声嘀咕道:“你如此给人家难堪,换谁都得走,简直没脸见人了。” 归云略一皱眉没接话茬,只觉得一阵莫名心惊肉跳,似乎有件大事发生了,眉眼都跳了起来,道:“皇帝何时驾崩的?” 小二道:“五日前啊,唉,莫提了,太惨了,不仅皇帝驾崩,他们炎姓已经灭族了,不知是谁有如此手段?竟一夜之间杀了三十余口人,真是太惨了。”他凑近归云声音压的极低道:“话说这炎姓都太短命了,说到底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东西到底不是自己的,抓不牢的。” 归云心中不知是何滋味,略一抱拳转头走了。他不相信瑾萱会独自一人离开,便在城中一家客栈一家客栈的找过去,却是一无所获。 瑾萱竟像人间蒸发了似的。 他无法,只得回到原来的客栈住下,看瑾萱会不会回来寻他。 在客栈等了两天,耗尽了最后一点盘缠,归云觉得不能再枯等下去了。 他猜测瑾萱可能自己回了临安城,这便准备返回去寻她。未将故人的唯一亲人安顿好,他怎么也无法放心。 他正准备出发,却意外收到了瑾萱的传信。小二告诉他,瑾萱在城外西面的一座城隍庙里等他。 第一百二十章 雨中飞升 此时正是辰时末,天空有些沉闷似乎有场大雨即将落下。可归云心内急切,得了消息就立即往城外赶。 街上的百姓形色匆匆,都不敢在街上逗留,到处都是官兵,四处都在盘查,发现可疑人物立即抓走。 归云加紧脚步往城外走,只怕瑾萱会被牵连其中。 在城门口经了一番盘问,得到的答复是城门只能进不能出。 归云不想正面冲突,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跃出了城墙。 等他急匆匆赶到城隍庙,雨点刚好落下。 这间城隍庙十分破败,已经无人再来上香了。 但此刻大殿之前却燃着三支手指粗的高香。 归云走近了才瞧见供案上放着两个牌位。一个写着淑贞太后之灵位,一个写着永乐帝之灵位。 归云心中微酸,回头已经看到瑾萱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身紫色纱衣,姿容艳丽眉宇间带着点点温柔。走进殿内才道:“你总算回来了。” 归云道:“你去了哪里?为什么不在客栈等着?” 瑾萱神秘一笑道:“我去办了点事,还给你准备了一样礼物。” 归云回头看向牌位道:“嗯,我已经看到了,多谢。” 瑾萱心情极好,嘴角带笑眉眼带俏,摇头道:“不是那个。” 归云有些好笑,她如今倒是有些年少时的样子了,道:“不是这个那是什么?” 瑾萱指着供案边上的一把椅子道:“不是就摆在那里吗?” 归云这才看见一个黄色的包袱放在椅子上。那椅子已经十分破旧,蒙了许多灰尘,腿也不稳,整个歪向一边,与鲜亮的黄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归云道:“是这个包袱?” 瑾萱似乎十分期待他打开包袱时的表情,催促道:“嗯,快打开看看喜欢不喜欢?” 归云难得笑了笑,走过去打开了包袱,只一眼,他就惊呆了,被十八道天雷劈中也不会让他这么惊。 那黄色包袱里的不是他物,乃是炎丘的人头。 他与炎丘虽只见过一面,但他是炎灵的后人他怎会记不得? 归云倒吸一口凉气,连连退了两步回身看向瑾萱道:“是你!” 瑾萱仍是笑嘻嘻的,道:“对呀,我趁你不在,便把这血海深仇给你报了,不用谢我。” 归云一个激灵,怒气冲天道:“谢你!呵,我竟然还要谢你?天啊,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可知这炎丘是无辜的!炎氏三十多条人命也是无辜的!” 瑾萱见归云不但没有感激她竟然还如此质问她指责她,心中火气也陡然飙升,强压下火气道:“我做错了什么吗?” 归云简直被她问的哭笑不得:“你杀了那么多人,还问我你做错什么了?” 瑾萱道:“我杀他们是为了给你报仇,你何至于如此对我?” 归云不由身形一晃险些栽倒:“为我报仇?我何时让你为我报仇了?” 瑾萱理直气壮道:“你是没说出口,但是你不是说有此血海深仇不想谈婚论嫁吗?只有大仇得报你才会正视我。可你成日悲天悲地唉声叹气,却优柔寡断迟迟下不了手,我能怎么办?你是修士,可一活数百年,可我只是一个凡人,没有多少日子让我浪费。” 一席话犹如一盆冷水冲着归云兜头倒下,冻得他牙齿打颤许久都说不出话。 许久归云才道:“我真没想到你有如此手段,竟能一夜之间杀尽三十多条人命。” 瑾萱道:“其实不难,除了你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能抗拒我。” 瑾萱是在清明祭天大典上见到的炎丘。经过调查她发现炎丘有一个习惯。他每三日就会偷偷溜去城外的天君殿上香。 瑾萱便在此处守株待兔,十分不小心的晕倒了,又刚好倒在了炎丘的身旁。一个娇弱的美人碰到了一个怜香惜玉的公子,真是天赐良缘。 瑾萱人长得十足漂亮,又楚楚可怜惹人怜爱。那炎丘一见她就被迷住了。 炎丘也注定是个短命的,他在修行中最忌讳心思不定,炎灵曾再三嘱咐他不得亲近女色,可是当他看见这天姿国色的佳人时,便把嘱托全都忘光了。 说到底也是他身为皇帝什么都不缺,却还要为了修行不许这个不许那个。这就好比你有万贯家财,却不能花一个铜板,有佳丽在怀却不能动分毫?简直是种折磨。 长久的压抑让他的反弹更厉害。他要把瑾萱带进皇宫,她说什么都不肯。他便在城中买了最好的宅院金屋藏娇。她看着面前偌大的府邸仍是 闷闷不乐,说想真真正正的嫁给他,做他三媒六聘正正经经的妻子。他喜出望外,说只要她肯嫁,他做什么都愿意。 瑾萱便要求,请他所有的亲属做见证,让他们知道她是他最重要的人。后宫里那些都只是摆设罢了。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找了个好日子邀请所有的亲属来参加两人的成亲礼。 就在成亲礼上,她在饭菜酒水里下了毒。 归云有些头晕,道:“闹得如此之大,你就不怕被抓住?” 瑾萱道:“我说我不想影响他皇帝的威仪,也不想受皇宫的约束,所以我们一直是秘密在一起的,况且知道此事的人都已经死了。我还怕什么?他还夸我乖巧懂事呢。” 归云不由道:“真是好心机好谋划。你比你的兄长可厉害多了,也比我厉害多了,看来你没有我在身边,也能活的很好,我这便放心了。” 他说着竟是要走的形容,瑾萱大惊,立即走过去拉住他,连连告饶道:“云哥哥,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了,再也不敢了,你不要丢下我啊。” 归云甩开她道:“不,你没有错,是我错了。我不该带着你做报仇这种事,是我错了。我愧对你父亲兄长的嘱托,我对不起他们。” 瑾萱道:“不不,你不要这样,我害怕。” 归云道:“你下手如此狠辣,你还会怕?” 瑾萱终于忍不住火气了,愤愤不平道:“归云,是你抓心挠肝的要报仇的,到了最后一刻你却下不了手。行,你高贵,你无瑕,你纯洁,那这恶事我替你做了。你还要怎样?若是不想娶我,你明说,不用如此!” 归云简直不认识面前这个温婉的女子,道:“你是瑾萱?你怎么变成了这样?” 瑾萱眼眸里都闪着寒光,继续自顾自道:“归云,那些人都是为你死的,若不是为了你,我为何要去杀那些不认识的人,不要把自己想的多高洁,你和我一样!” 归云无可辩驳,他确确实实想过的,不止要杀了炎氏满门,他还想杀了一座城灭了一个国。 可事情走到这一步他却后悔了,三十多条无辜的生命,为了他的一个想法死于非命! 这简直匪夷所思,他做的最最可怕的噩梦也不会如此恐怖。 他再不看瑾萱一眼,转头冲了出去。 外面大雨倾盆,雷声滚滚。他像疯了一样向前冲去不知去往何处。 他听见瑾萱还在身后穷追不舍,不停冲他道:“你别想甩开我,你答应报了仇就娶我的!你等等我啊。” 归云毛骨悚然,逃的更快,心中不停地喊:“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好像是听到了他的求救,天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金光,一道苍蓝的惊雷落下,他竟然在此时此刻,在雷声中飞升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一起下山啦 斗转星移,早已物是人非。夏州国变成了冀州国,西京也早已变成了冀州城。有些人变成了鬼,有些人做了神。谁能说的清呢? 天色未明的大街上,两人手拉着手慢慢向着客栈行去。 风清夜柔,谁也不会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样的惊心动魄。 归云一番梳理,大致理出了个头绪。炎灵果然死了,只是已经化成了一只很厉害的鬼。常乐谷中见到的果然是他。 他与瑾萱怎么会走到一处,这却让人有些费解。如若他当真那么在乎炎氏后人,又那么想为他们报仇,又为何要与杀人凶手同流合污? 还有,炎灵竟然有了灵力。这却不知是如何做到的,但他剑术高超加上强大灵力的加持,必将更加不好对付。 这个炎灵和灵王又有什么关联?难道他们是同一人!这个猜测让归云不由一惊。 两人在为人时就是死敌,如今一个成神一个化鬼,难道又要杠上? 看归云仍是忧心忡忡的模样,叶蓁蓁道:“不必忧心,下次我们一定能抓住他。” 归云脸色透出青白之色,似乎有些心有余悸,道:“你不要插手此事,我自会处理。” 叶蓁蓁不由一愣:“为何?我刚刚是不是添乱了?” 归云停下脚步看向她,道:“不是,你不知道炎灵这个人有多可怕。” 他希望那些记忆她能记起,却又希望那些记忆永不要记起。 归云脸色十分难看,又惊又怒又无可奈何,停了停道:“今后你小心些,若是单独碰到他就赶紧逃。” 叶蓁蓁倒是一脸轻松,摸摸鼻子道:“我保证不与他单独见面,也不与他单打独斗,可是你也不能不让我帮忙,可不可以?” 归云看她笑颜如花明媚皓齿,心中一阵莫名安定,道:“好。” 叶蓁蓁道:“你说炎灵和灵王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们会不会是同一个人?” 原来她也早想到了此节。炎灵,灵王,两人几乎在同一个节点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不得不让人怀疑。若是两人是同一人,他又为何上山告知归云有难,让他即刻下山。 她原以为来传话的必然是归云的好友,没想到却是归云的大仇人。 归云道:“有可能,但不能确定。” 叶蓁蓁点了点头,两人这才又手拉手往回走去。 过了片刻,叶蓁蓁道:“对了,泓澈是谁?”刚刚归云盛怒之下,好像说了一句“交出泓澈”。 归云略略停顿道:“是我的一位侍从。” 看他不愿多提,叶蓁蓁也就不再多问了。 一路无话回了客栈,归云又叮嘱不能把今夜之事告诉旁人,这才各自回屋睡下了。 第二日这件事就此揭过不提。一行人又回到了苍灵山。 一番商议决定兵分两路。空濛凝风再去一趟妖界,调查北诫山中那些似妖似鬼的东西到底是何物。 归云与叶蓁蓁则向西而行,去一趟鬼界调查灵王。 几人围桌而坐,分派完任务刚要散去,冥心突然道:“那我呢?” 叶蓁蓁一怔道:“你?你不回去看看你的父母吗?” 冥心道:“都死了,没什么可看的,不然我跟你们去鬼界好了,没准能在那里再见到他们。” 飞镜立即半阴不阳道:“说你脸皮厚,你倒是抖起来了,干嘛死皮赖脸非跟着我师妹?” 冥心当即一噎,气道:“我跟着他又没跟着你,你叫什么叫?有本事你也跟啊。” 这可是有点骂人了,飞镜可是被贬下来的,怎么能私自跑去鬼界?若是惹出麻烦,不定又要受什么罚。 他铁青着脸道:“你找茬是吧?我们出去再说。” 冥心狠狠翻了个白眼,道:“别惹我,我怕收不住力道把你打死了。” 眼看就要在屋里动手了,叶蓁蓁立即阻止道:“好了好了,都不许说了。四师兄你干嘛嘴巴这么毒?几百年都改不了。还有你,你干嘛总和他过不去?” 冥心有种恨不得从来没见过这个玩意儿的气恼,哼一声把头扭向一边。 归云思索片刻道:“冥心若是没有去处,不如就留在此处,我们回来再做商议。” 这就是肯定不会带他走了。冥心有些气闷,起身走了。 空濛凝风二人先行出发去了妖界。归云与叶蓁蓁也打点好行装,带上逐胜向着山下行去。 叶蓁蓁不晓得天界上仙出游是个何种场面,又是何种派头,只是他们一人一马并辔而行十 分的惬意。 她摸着马脖子上的黑色鬃毛道:“归云上仙,我没想到你会带着我骑马赶路。” 归云侧头笑道:“若用仙法自然能很快到达目的地,但向西而行一路风景如画却叫咱们辜负了。” 叶蓁蓁道:“嗯,我也觉得甚好。” 逐胜冷哼一声,道:“就讨厌你们天界的神仙口是心非道貌岸然,明明自己灵力” 还没听他说完,归云已经一个封印符把逐胜的轻声阻住了。 叶蓁蓁道:“哎,你干嘛封了他的嘴,刚刚他说什么灵力,灵力怎么了?” 归云道:“无事,他太吵了。” 叶蓁蓁心内欢喜并未多想,这是和归云独处的绝好机会,逐胜确实有些过吵了些,封了好。 马蹄笃笃,两人骑马走在乡野小路上。两侧绿树成荫,凉风习习。地上开满不知名的小花,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让人不禁把烦恼都抛诸了脑后。 叶蓁蓁突然道:“咱们来比赛吧,输的人要请客。” 归云一笑,道:“好啊。” 叶蓁蓁听他说好,眼底一阵促狭笑意,双腿猛然一磕马肚子,高声喝道:“驾!” 刚刚还漫步小路的四只马蹄子,立时飞奔而去,溅起许多土屑在空中飞扬。 归云立即跟上。 两人边走边玩,好像郊游踏青一般,浑然忘记了此行可能遇到的危险。一路穿过数座小城村庄,终于到了福泉城。 这座城是冀州国的西面边界。出了此城,再走几十里就出了冀州国地界。 正当白日,街上人流如潮,十分热闹。两人找了家客栈,安置好马匹便又上了街。 叶蓁蓁正拉着归云走在街上,突然眼睛被什么亮晶晶的东西闪了一下。她不觉眯起眼睛望向那处。 归云道:“怎么了?” 叶蓁蓁已经松开了他走到了前面的一处摊位。 “你这个东西” 亮光是从一处路边的小摊前发出的,那摊位立着两根长杆,中间绑着一根长绳,上面挂着许多铜镜,那光就是铜镜发出来的。 但吸引她的却不是铜镜,而是摊位的白绢布上摆着的一些珠宝首饰。她走过去拿起一颗紫水晶珠仔细端看,不觉眉峰轻蹙起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嫁妆 小摊前一个瘦小的男人正在兜售他的商品,听她说话,抬头道:“呦,姑娘真是好眼力。这可是紫水晶,价值连城呢。” 归云也走了过来,神情微变。一些久远的记忆缓缓拉开。 “这颗水晶是你的?你送给了我?” “对啊,你想起来了吗?” 叶蓁蓁努力回想一阵,摇头:“不记得。” 归云略有些失望,就听叶蓁蓁欢快的声音响起。她道:“那既然你给了我正好做你的嫁妆,我收下了。” 这颗水晶石是他塞到蓁蓁手里的无疑了。这颗水晶乃是天然形成,虽远看是圆溜溜的珠子,实则是八面菱形的,绝无仅有,后来被叶蓁蓁当做了他的嫁妆,只是不知怎会出现在此地一个小摊里,轻咳一声道:“想要?” 叶蓁蓁不好直接说这就是自己的,委婉道:“嗯,我之前也有一颗这种水晶石,可是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货郎看这两人不像来买东西,倒像是来砸场子的,立即道:“不要胡说,这可是独一份,你怎么会有?我这可是高价买来的。” 归云扬手一抛,一锭沉甸甸的银子稳稳落在了货郎的手中。 货郎立即眉开眼笑,再不多言。 买下紫水晶,叶蓁蓁似乎心情很好,把水晶收进乾坤袋里才安心。 归云笑道:“这么宝贝?” 叶蓁蓁道:“嗯,我觉得这颗晶石一定与我的身世有莫大关联。” 紫水晶竟然能这么轻松的失而复得,这真是谁都没想到。这颗水晶是他在逃难的荒山被围攻时,以为自己必将一死留给蓁蓁的信物,如今想来不免心酸。他早就知道蓁蓁记忆有失,此时不由试探道:“说起来,还不知你是哪里人?” 叶蓁蓁回过头来看他,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以前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 归云道:“知道为什么吗?” 叶蓁蓁想了想道:“师尊说我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发高热烧坏了脑子。谁知道,没准是骗人的。” 归云很想知道蓁蓁后来的经历,但又本能的害怕触碰那些,岔开话题道:“其实水晶石有很多,你怎么确定它是你丢的那颗?” 叶蓁蓁道:“你考我是不是?我告诉你吧,你瞧。” 她又拿出紫水晶给归云瞧,底部的一处菱形面上有一处裂痕。 叶蓁蓁解释道:“这是我在净梵山修行的时候,被山里的黑熊精给打的。” 归云道:“看你如此珍视,怎么会丢了呢?” 叶蓁蓁不由叹道:“别提了,我为了找黑熊精报仇,又与他打了一架,结果就把水晶弄丢了。” 归云噗嗤一笑,道:“你怎的如此爱打架?” 叶蓁蓁脸上一阵烧灼,嗫嚅道:“没有啊,只是切磋罢了。走了走了,吃饭吃饭,我饿了。” 两人吃了点东西就各自回房休息了。 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响起。 叶蓁蓁一惊,立即探进乾坤袋里摸了摸,逐胜还在,突然出声道:“出事了。” 叶蓁蓁点头道:“应该是,咦?你何时解开的封印?” 逐胜道:“早就解开了,只不过不想打扰你们罢了。” 叶蓁蓁道:“那就谢谢你了。”心道:恐怕不是怕打扰别人,是怕自己再被封吧? 叶蓁蓁一出门眼前就掠过数道人影,看热闹的人都涌到了大厅。 归云也恰在此时打开了房门。叶蓁蓁道:“是出了什么乱子吗?” 归云摇头:“去瞧瞧吧。” 两人并肩行到大厅,这才看清了当下情形。 一男子立于当中不停地念叨着:“我要走,让开,我要走。” 一名女子拦在他面前不停地摇头:“春喜哥哥,你不要吓我,你怎么了?” 一个要走一个强留,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周围一片嘈杂的人声。叶蓁蓁凑近了偷听,就听旁边的大妈眉飞色舞道:“肯定是私奔来的。那男的反悔了,那女的不肯。这才闹了这么一出。” 立即有人附和:“我看像,不然这大半夜的怎么会闹成这样?” “就是,把人吃干抹净了,这眼看着要出关了,男的才反悔,哎呦,真是葬尽天良哦。” 叶蓁蓁笑了笑,换了个角度看向那男人。 只见他面色发紫,双眼赤红,脑门隐隐泛出一丝黑气。 叶蓁蓁心道:看来大妈们猜错了,这个男人应该是撞邪了。 两人互看一眼心中已有主意,刚要上前,突然男人暴起,一掌把面前的女人拍飞了出去。 四周响起一片惊叫:“哎呀,杀人了。” 叶蓁蓁立即飞身出去,接住了那个女人。 刚刚稳住身形,就见归云一张符篆贴在了男人的额头。男人立即像个被定格的木头人,直愣愣站在那里,总算不动了。 叶蓁蓁道:“你没事吧?” 女人顾不得答话,抹了把泪就扑过去查看男人的情况。 “他怎么了?明明好好,他睡到半夜突然就起床要走,怎么拦也拦不住,只会说自己要走。” 归云看了她一眼道:“他撞邪了。” 女子着急道:“那可如何是好?” 话音刚落,男人头上符篆突然烧了起来,被定住的男人突然又动了。 他伸手去抓女人的脖子,被归云推开了。他立即抓了两把椅子砰砰扔了出去,怒气冲冲吼道:“让我走!” 见此情形,刚刚围观的人惊叫着逃走了。 眼前一无遮挡,他便立即往门外跑,好像受了谁的召唤。 叶蓁蓁出手如电,招出桃花扇当头就是一砸,男人扑通一下倒在了地上。 归云上前又往他脑门上刷刷贴了三张符篆,这下总算牢靠了。 两人帮着女人把男子送回房间,一番询问了解了大概。 两人都不是本地人。女子名叫萍萍冀州国人,男人名叫春喜乌川国人。 两人刚刚新婚不久,春喜打算带萍萍回乡省亲,顺带玩一玩,没想到出了这种事。 归云道:“你们一路可遇到了什么怪事?” 萍萍认真回想一阵,道:“没有啊,没有任何异常,我们这一路就是走走停停,没有遇到奇怪的人,也没有发生什么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想不出什么关键点,急的抱头痛哭。 叶蓁蓁安慰她道:“不要着急,我们都是修士,一定会帮你的。” 萍萍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声。 归云道:“先休息,他今天夜里肯定不会再动了,有事明天再说。” 各自回房之后,逐胜才开口说话。 他道:“你若是心疼你那个小情郎,就莫要让他再动用灵力,否则后果很严重。”若是平时这声小情郎定然让她脸红如血,可此时却顾不得害羞了。她眉头一跳道:“你什么意思?” 逐胜道:“他灵力有损,你难道没发现吗?说你笨你还真是笨。” 第一百二十三章 虫子,女人,笛声 灵力有损? 叶蓁蓁心内又惊又痛。可细细想来,这种可能性极大。 这是自然的吧,在妖界独自一人对付那么多只强大的妖怪,又替她挡下了瑾萱的毒尾,怎么可能什么事儿都没有? 心口又是一阵胜过一阵的痛感,她强忍着道:“你能治好他吗?” 逐胜道:“我看不见怎么治?” 叶蓁蓁想了想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寄养在我的灵识里,我们还会不会像上次那样,一个昏睡,一个落进回忆。” 逐胜道:“上次是因为我承了玲珑数百年的妖力,与你的纯净灵力有冲突才会出了差错,如今我每日都吸收你的灵力,这次肯定不会。” 况且进入灵识这件事有了一次之后,就好比有了这个家里的钥匙,熟门熟路,自然稳妥了许多。 叶蓁蓁道:“那就这样吧,你进我的灵识给归云看病,我们一起行动。” 逐胜心内大喜,终于可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当即道:“不得反悔!” 天光还没大亮,叶蓁蓁的房门就被砸想了,她晕晕乎乎的起床开门,来人正是昨夜哭的十分凄惨的萍萍。 见她开门,立即拉了她道:“叶姑娘,春喜哥哥醒了,你快去看看他吧。” 叶蓁蓁被拉着走,就听逐胜道:“好重的邪气。” 声音很大,好像有人钻进他的耳朵里喊。 叶蓁蓁掏了掏耳朵,这才想起昨夜已经允许逐胜进入他的灵识了,忍不住翻白眼道:“小声点。” 顷刻间已经进了萍萍的房间。 春喜坐在床上抬手扯下额头上的三张符篆,一脸懵然的看着她们。 “怎么了?这位是?” 萍萍可顾不得给他介绍什么朋友,立即走上前去,道:“昨天发生了什么你不记得了吗?” 春喜更懵了:“昨夜我怎么了?” 叶蓁蓁道:“哦,没什么,你昨夜是不是做梦了?” 这时春喜才心有余悸道:“啊,你怎么会知道?我昨夜确实做了一场噩梦。梦里好像有虫子在我脑子里钻来钻去,有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耳边不停的叫,让我出去找她。” 叶蓁蓁道:“可知道让你去哪里?” 春喜道:“不知道,就是让我出去,让我跟她走。” 叶蓁蓁道:“声音呢?” 春喜道:“声音,我只记得她的声音很温柔,还挺好听的。”说完担心新婚的妻子生气,赶紧侧头看了过去,见她只一脸担心的看着他,终于放了心,苦苦回忆半晌,突然惊叫道:“笛声,我听到了笛声。” 叶蓁蓁回头道:“你怎么看?” 归云已经在门外站了多时,此刻见她如此自然的回头看他,笑了笑道:“熟悉。” 叶蓁蓁道:“是啊,应该是咱们的熟人。” 虫子,温柔的女人,笛声。 此人应该是瑾萱。 “怎么办呢?” 归云道:“今夜可能会二次发作,今天必须得想办法把虫卵取出。”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又是二次发作又是虫卵的,春喜听不下去了,急道:“到底怎么回事?” 叶蓁蓁轻摇折扇道:“简单,有怪物盯上你了。” 两人回到房间,想解决的办法。 逐胜道:“你们说的虫子是个什么东西?” 他现在寄养在叶蓁蓁的灵识之中,说话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话音略大。 叶蓁蓁捂了捂耳朵,也隐了声音道:“是蝎子的虫卵。” 逐胜道:“啊?我最讨厌蝎子!” 叶蓁蓁道:“你最讨厌的不是老鼠吗?”之前在他回忆里看到的,为了抓老鼠还带了玲珑回去。 逐胜立即道:“都讨厌!” 叶蓁蓁心道:这位妖王可真是让人大开眼界,不怕大鬼大妖,连天君也敢打一架,却专门怕这些小东西。 “你怎么了?” 她与逐胜自顾自神交,在归云看来就是发呆。 叶蓁蓁赶忙道:“没事没事,在想办法。” 归云道:“无事,正午之时,我用银针刺穴的方法把虫卵先逼到一处,再用灵力吸出应该可行。” 叶蓁蓁道:“对呀,忘记你除了能打,医术也精湛,好厉害。那你和药王比,谁比较厉害?” 她就是这样,好话总是张口就来,什么“你好厉害,你好棒”真是太顺口了。 归云有些羞赧,耳尖微红道:“自然是药王更胜一筹。” 正午十分,两人又来到春喜二人的房间,岂料一根银针下去,春喜就“哇”一声尖叫。满头冷汗,痛得死去活来。 萍萍立即又哭了起来:“怎么回事?春喜哥哥怎么会痛成这样?” 叶蓁蓁安抚道:“别急,没事儿的。” 归云立即撤了针,再一番诊脉,不禁心下一沉。 春喜冷汗涔涔道:“痛,痛死我了。好像有东西在我身体里乱钻乱刺。” 看来有些虫卵已经发育成形,而且遍布全身,十分排斥外物入侵。银华也无法刺入。 逐胜道:“等他发作之时跟着他找到幕后之人不是更好?” 他这话自然只有叶蓁蓁能听到,叶蓁蓁又说给了归云。 归云却道:“不可,若是静待毒物继续长大,恐怕此人有性命之忧。” 这可太有可能了。想想在常乐谷中的小二和赵六,死的多么惨不忍睹,叶蓁蓁突然一阵自责,顿了顿道:“是我思虑不周。” 归云道:“还是不要再徒增无辜亡魂了。” 逐胜道:“哼,迂腐。” 迂腐不迂腐另说,确实不应该拿活人的性命做赌注。 萍萍心急火燎,道:“那该如何是好啊!难道就看着他去死吗?” 归云道:“再试一次。” 叶蓁蓁忙按住他的手道:“等等,我先准备一下。你出去等等我。” 归云丝毫不怀疑,转身就出去了。 叶蓁蓁手里的折扇已经化成了长剑,对着春喜的胳膊就是一划。刀锋锐利还没觉得如何痛,鲜血已经涌了出来。 萍萍大惊道:“你这是做什么?” 叶蓁蓁立即催动桃花,迷香阵阵飘出,在空气中弥漫着甜香的气息。砰一声,萍萍已经倒在了地上。春喜大惊:“你做什么?!”话音刚落眼皮也沉沉的合上了。 随着灵力越来越强,香味也越来越重。空气里幻化出一条粉红的香雾,围着胳膊上的伤口流动缠绕。 不消片刻,就随着割开的伤口溜进了身体里。 逐胜道:“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功能。” 叶蓁蓁颇为得意,没有理他,打开房门道:“进来吧,这下没人打扰你了。” 归云道:“这” 叶蓁蓁便解释了一番:“我这桃花剑有一个异能,就是释放迷香。可另吸入的人昏睡几个时辰。春喜体内我也打入了一些,就是不知蝎子们受用不受用?” 原来如此! 归云立即开始再次施针。 第一百二十四章 追踪 这次几针下去,春喜的胳膊猛然一抽。皮肤下立时鼓起几块圆圆的小包。归云缓缓注入灵流,催动小包顺着胳膊的肌肉一点点向着上方游走。 不多时便顺着喉管爬到了嘴里,叶蓁蓁看得一阵恶寒,却没顾上打哆嗦,立即捏住春喜的嘴让他打开,一只只蝎子爬了出来。如果说之前的种种都是猜测,如今看到果然是蝎子爬出,一切都已确定了。 这些蝎子还没有完全长大,只有婴儿的拳头那么大。若是放任它们再自由生长两日,恐怕除了开膛破肚,定然无法取出来。 归云立时刷刷飞出几针银华,将它们打散了。 如此反复了几次,胳膊c腹部c双腿,就只剩脑袋了。 两人对看一眼,叶蓁蓁立即摸出了乾坤袋,担心紫水晶有损,拿了出来塞进怀中。待归云再次施针逼出蝎子时,便立即将它收进了乾坤袋里。 总算大功告成。 归云起身看向他道:“你怎么知道我的意思?”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只不过看了她一眼,她便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留下一只寻找瑾萱。 叶蓁蓁收好乾坤袋,摸着下巴十分认真的想了一会儿,道:“嗯,我觉得这应该就是天生的默契吧,说明我们志同道合心有灵犀啊,哈哈,肯定是如此,绝妙!” 归云竟然噎住了,过了片刻脸色陡然泛起一片薄红,推门走了出去。 逐胜道:“真是冷死我了,你这丫头为何说起情话来没羞没臊的。” 叶蓁蓁道:“咦?刚刚哪句算情话了?莫名其妙。” 逐胜打了个哆嗦道:“你可不要对我如此说话,我会打人。” 叶蓁蓁道:“你又不厉害,又与我没有默契,我干嘛要这样夸你?” 苍天作证,她只是真心觉得归云厉害才夸的,是由衷觉得他们默契十足才说的,一字一句皆出自本心罢了。 叶蓁蓁以为归云自己回房间了,立即追了出去,出门才瞧见归云一直站在外面等她。双颊粉如新桃,目光莹着秋水,看得她心头狂跳,一时竟不知是多看两眼好,还是扭头不看好。 归云道:“这里有一粒解毒丹,你给他吃了吧。” 叶蓁蓁道:“哦,那你回房里等我,我一会儿过去找你。” 她拿着丹药塞进了春喜的嘴里,又把萍萍搬到床上躺好,这才关上房门离开了。 叶蓁蓁边走边叮嘱逐胜:“这边忙完了,该兑现你的承诺了。待会儿你看仔细了,要是救不了归云即刻给我出来,听见没?” 逐胜懒洋洋道:“只能看过才知道,不打保票,不吹牛。” 叶蓁蓁进了归云房间,好说歹说就要给归云诊脉,弄的归云哭笑不得。心道:反正她也不懂什么医术医理,诊一诊也没什么,便答应了。 岂知叶蓁蓁的脸色越来越差,归云不由心中一提连忙收回手道:“如何?” 叶蓁蓁垂头丧气:“好难,一点也诊不出怎么回事?” 归云安慰了她几句,她便借口说没睡够,要去休息,就退出了房间。 叶蓁蓁道:“很不好吗?” 逐胜道:“很不好,他损伤的是内丹精元,除非” 叶蓁蓁立即道:“除非什么?” 除非能找到修复内丹精元的药。蓬莱的灵芝,灵山的甘木,都有起死回生,修复内丹的功效,可是取出却是千难万难。 叶蓁蓁陡然泄了气:“没有其他方法?” 逐胜道:“最简单的就是让他不要动用灵力,尤其不要动用内丹仙根,过个千儿八百年的也就自己好了。” 说了等于没说,叶蓁蓁一阵气恼。两人共用灵识,共享内丹,逐胜自然感受到了她的心情。道:“你别生气,我还发现了一件大事。” 叶蓁蓁眼皮狂跳道:“什么大事?” 逐胜道:“那小子中毒了。” 中毒?他不是说无事吗?不是说已经好了吗?又骗她?! 叶蓁蓁道:“不用说,又不知道怎么解?” 逐胜道:“知道啊,方法同上,反正他是神仙也死不了。” 叶蓁蓁道:“你!你给我出来。” 逐胜道:“我不!” 两人僵持半天僵持不下,叶蓁蓁干脆蒙上脑袋不理他了。 她与归云一个中毒重伤,一个噬心蛊缠身,为何身体也相互呼应,如此默契?这真是无法言喻的缘分啊。 他们若是不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真是天理不容! 两人吃过晚饭就回了 房间,桌子上放着乾坤袋,两人看着这小小的袋子屏气凝神,可是等了这么半天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叶蓁蓁有些坐不住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道:“归云,你可知蓬莱仙岛怎么去?” 她一直还惦记着替归云修复内丹解毒一事,心中难免急躁。 归云道:“在东海之外,怎么了吗?” 叶蓁蓁随口编瞎话道:“没事,我就是想去见识见识,呵呵,仙岛嘛,我都没去过。” 她向来跳脱,归云只摇头笑了笑。 叶蓁蓁又道:“那灵山在哪里?” 归云道:“自然是在西天梵境圣地了。” 叶蓁蓁嘀咕道:“一个在东一个在西,真是好远。” 归云刚要追问,突然乾坤袋立了起来。两人立即不再说话齐齐凑了过去, 只见那乾坤袋越来越涨大,竟已经有成人拳头大小了。这毒物为了不让别人发现,竟然白日按兵不动,夜里突飞猛进。 当真狡猾。 归云提起乾坤袋的绳子,把它拎了起来。那乾坤袋拼命向着门口撞去,好像要冲破袋子一般。 两人跟着乾坤袋的指引,一路探查一路追踪邪气,竟然出了城门,过了边界,直奔乌川国而去。 这边境之地与梁国的不同,不是漫天黄沙而是绿树成荫。 两人沿着开阔的道路一直向西。道路两侧的杨树林越来越茂密,道路却越来越窄。走了大半夜,还未到乾坤袋所指之地。 叶蓁蓁心内有些不安,不知前面等着他们的是什么情形,是只瑾萱一人,还是有炎灵帮忙?若是两个死敌同时出现,那归云会不会暴走胡乱出招,从而重伤内丹? 想至此,她伸出手握住了归云的手,边走边道:“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归云道:“嗯,好。” 她还什么都说呢?他就答应了,叶蓁蓁心内泛出一丝甜意。道:“待会儿不管碰到了什么,动手都由我来,好不好?” 归云一愣停下了脚步:“为何?你” 叶蓁蓁道:“因为我要历练嘛。”既然他不想让她担心,那她就暂且装作不知道吧。 叶蓁蓁继续道:“我在妖界都没帮上什么忙,可见我历练的不够,这次的机会难得,你就让给我吧。” 归云心道:没帮上什么忙?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他生气了 乌川国多崇山峻岭,高山c丘陵c盆地,可谓地域辽阔,地大物博。而乐祥城,是乌川国边境上的一座大城,也是唯一一座地处平原地带的城,自古商贾往来众多,民风开阔,百姓多信佛重道,对修士道长十分尊敬。 道路两旁白墙黛瓦,大街之上人山人海,叫卖声络绎不绝。 叶蓁蓁跟在归云身后缓步而行,突然听到一声格外洪亮的叫卖:“瞧一瞧看一看,尔修c景之二位门神五文钱一起请回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听到“尔修,景之”的名字,叶蓁蓁忍不住走上前去,道:“你卖的什么?” 一位年约四十上下的男人,穿着一身道袍,背着一个高高的货架,上面挂满了“照妖镜”“乾坤囊”“八卦图”之类的小玩意儿。 见有人走进捋着山羊胡道:“门神啊,要不要瞧瞧,特别灵,请回去保你家宅平安。” 叶蓁蓁看着他手里的画像,摸着下巴一阵深思,回头对归云道:“你瞧这尔修门神像不像冥心?” 归云扫了一眼,低垂眼睫道:“不太像。” 那卖货的道士拧着眉头,咳了一声道:“你这小姑娘,买就买不买拉倒,怎可随意编排尊神的容貌?岂有此理!” 叶蓁蓁并不理会他的话,摇着折扇继续与归云探讨道:“不像吗?眼睛啊,你再瞧瞧,难道只有我看着像不成?” 归云摇头。 道士已经气鼓鼓的背着货架走远了。 前面带路的几名侍从又折了回来,恭恭敬敬道:“两位道长,咱们还是快些吧,我们少爷还等着呢。” 这几人正是边关之地乱石滩中遇到的几名侍从。他们全都是乐祥城齐府的下人。几人路上七嘴八舌大致说了一下齐少爷的情况。 他们的少爷名叫齐兴业,乃是齐府独子,自然倍受宠爱。而他也不负家族众望,从小学文习武十分的聪慧,为人亦十分端直。十六岁得中秀才,成了全家的骄傲,只是长到双十年华还不肯娶妻生子。这可急坏了齐老爷,独苗一支如今都无后人继承香火,诺大的家业不知落于谁手,让他死后如何有脸去见祖宗? 这便大张旗鼓给儿子四处说媒,没想到齐兴业却一个都看不上,后来被逼得紧了干脆说自己就是断袖,根本不愿娶妻。 齐老爷又惊又怒,不知自己养的根正苗红的儿子怎么就成断袖了?大发雷霆正欲发作,齐兴业就自己倒地不起了。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开始变得脾气暴躁,不定时发作,有几次竟然当街打砸,还将城中的七八个人打成重伤。身形也日益消瘦,眼看就要不成人形。请了许多城中的能人异士都看不好,只能派了几波人到更远的地方去请。 这几人刚刚到了边关便遇到了归云与叶蓁蓁。 齐府是乐祥城的首富,占地面积广大,亭台楼榭,曲径幽深,只大小院落就有几十座,错落有致散落在各处。 西边空出一大片空地,专门修建了供人观赏休憩的园林。 这真是齐府一座院,赛城一条街。 叫人叹为观止。 齐老爷已经年过五旬,须发花白,身板瘦削。看着归云的眼睛里是无尽的希冀。 瞧着这老爷子到了这把年纪,却不能含饴弄孙,反倒要为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忧心,真是让人于心不忍。 齐老爷道:“只要能治好犬子之病,他愿意拿出黄金千两做为酬谢。” 归云道:“不必再提,我们先去看看令郎。” 兴许是见得多了恐心脏受损,齐老爷没有去。齐府的管家齐心带他们去的。 齐心边带路边道:“不瞒您二位,我家少爷原来也是仪表堂堂的一位青年,可如今唉,你们待会儿看了就知道了。我们少爷自小知书达礼,又生于富甲一方的齐家,向来都是人人称颂的大好少年,可如今” 如今样貌叶蓁蓁不得而知,但如今人们的态度猜也能猜出几分。不用说他四处打砸那些事情,单一个“断袖”就得让他被人们的口水喷死。那些与他相过亲的女子得被恶心死,骂的只会更狠。 齐兴业住在西面紧靠园林的院子里,名叫梅园。 园中遍植梅花树,此时正直春季,枝头只见绿芽不见红影。树影重重间,阵阵邪气溢出。叶蓁蓁定睛细看,树间有一白衣身影一闪即过。 只是房间十分奇怪,窗户全部都用厚实的木板定了起来。 齐心拱手道:“少爷,老爷又请了两位道长为您诊病。” 梅树间传出一个清冷冷的声音,道:“哎,父亲又是何必?” 话音刚落,便听一阵脚步声响起,脚步细碎凌乱,绵软无力。 不多时梅花树中出来一个颀长的身影。 此人——姑且算是人吧——此人好像一张干皮下面包裹着一副骨架,眼眶犹如两个黑沉沉的黑窟窿,大且空洞,脸上全无半两血肉一般,皮肤白的透明,血管的流动方向似乎都能隐隐看出。一手提着一只木桶,一手拎着水瓢。胳膊细的还不如一旁的梅花枝粗。 叶蓁蓁心里咯噔一下,真是骨瘦如柴的典范。 齐兴业已经转过了身去,道:“吓到你了吧?” 叶蓁蓁这才惊觉失态,立即回神道:“没有没有。” 归云一直站在她的身侧,此时微微向前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齐兴业有些局促不安,又有些无地自容,侧过半边身子道:“你们救不了我,快走吧。” 归云言简意赅道:“试试看。” 叶蓁蓁回头对齐心道:“齐管家,麻烦先回避一下吧,我们要私下谈一谈。” 齐心一愣,看了一眼少爷,见少爷没有说话,才道:“那我就先退下了。” 三人回到房间坐了下来。 房内邪气更重,很难说是房间有邪气感染了齐少爷,还是齐少爷的邪气溢满了房间。 叶蓁蓁注意到了门,除了窗户全部被封死以外,门也加了厚厚的门栓,这不是只有大门才用的到吗? 她挑了挑眉轻摇折扇姿态风流,一派从容道:“齐公子不用担心我们能不能救你,你只管说出真相。能不能躲过此劫,是你的造化,能不能救你脱离此劫,是我们的本事。” 齐兴业微微一愣,犹如醍醐灌顶,浑身注满了莫名的希望,双手不自觉握成了拳。 归云侧目望来,伸手握住了叶蓁蓁的手。 这一握有些突然,叶蓁蓁微微一缩,但好歹没有挣出来。 归云道:“你说吧,我们在听。” 第一百二十七章 将军的威名 归云那一握又让逐胜起了一层鸡皮,他命令道:“你让他给我松开。” 叶蓁蓁充耳不闻。 齐兴业微觉尴尬,仔细斟酌一番还是道:“实在抱歉,在我不能确定你们能帮我之前,我不能把这件事告诉你们。之前之前我曾经和两个道士说过,只不过他们还未出城就总之知道此事的人都不得善终。” 叶蓁蓁道:“你不说怎知我们能不能帮你呢?” 归云简单直接道:“如何确定?” 齐兴业走至门口望着庭院静默许久,转身道:“若你们能让这满园梅花齐开,那就说明你们法力高深,我便相信。” 逐胜道:“他是个女人吗?还开花!这世间只有一人能做到。” 叶蓁蓁心道:肯定又要说瑶青,可是她是桃花妖,也不看看这一院子都是什么花。再说你这样说,把天界的花神当做什么了? 又看了一眼不成人样的齐少爷,腹诽道:我又不是花仙子,开花结果这种事我可做不来,把他们齐齐斩断还差不多。 归云果然面色也是一僵,他做为一名天界将军,人界地仙,降妖伏魔可以,开花?开玩笑呢吧? 归云皱眉思考片刻走至院中,伸手化出太崇剑稳稳挥出一剑,剑气横扫千军而出,院中的梅花树连带几缸睡莲顷刻间都断成了两节。一地碎瓦树枝扫过,院中一片狼藉,顿时没了下脚的地方。他又轻轻一扫,院中杂物顷刻间化成了飞灰被风吹去。 归云回头冷冷道:“如何?” 他生气了。 逐胜道:“他疯了吗?” 叶蓁蓁一时间也是瞠目结舌。她只不过想想罢了,他竟然想也不想就真的动手了? 齐少爷恐怕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叶蓁蓁道:“他很厉害的,天界上仙呢!归云将军,你可听过?” 齐少爷刚刚一直看着叶蓁蓁,此刻才终于认真看向归云,细看之下不禁大惊失色。 先头说过,齐兴业学文习武,还中了秀才,但两者相较,他其实更喜欢练武,对战力强劲的武神十分崇拜,尤其是在焚天之战中威名赫赫的归云将军,更是让他心驰神往。 供奉他的殿宇他几乎踏破了门槛,如今看他出手如电,面容如此熟悉,不禁双膝一软,跪了下来,惊叫出声道:“归云将军!” 逐胜不忍直视道:“丢人!何至于此?” 叶蓁蓁抹了一把汗,心道:终于认出来了。 待齐兴业情绪冷静之后,才开始说起了来龙去脉。 他磕磕巴巴道:“我这真是有些难以启齿,我我夜里会变成一头怪物。” 怪物? 虽然齐兴业现在邪气深重,但确确实实是一个普通的人。一个普通人夜里会变成一头怪物?这倒闻所未闻。 事情还要从春节说起。今年春节齐兴业正好满双十。齐老爷为了庆祝,便自己出钱办了一场烟火歌舞盛会。说白了就是请戏班子和名伶唱戏跳舞,再在城中最高处燃放烟花。那一夜可说是歌舞升平,余音绕梁,星火璀璨,缔造了历年新春盛会的巅峰。城中百姓都称颂齐府是大善之家,将来必有好报。 可这好报还没等来,没两天的功夫,齐兴业感觉一到夜里就浑身发痒,是那种从身体里往外散发的痒,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身体里酝酿,想要破皮而出。 他没有办法,只好不停的洗澡,以此缓解。突然有一天他脱了衣服准备进到浴桶时,从小服侍他的小厮突然指着他身后叫了一声:“少爷!” 齐兴业顺着他指的方向往大腿后侧一摸,不得了,摸到了一手硬邦邦又稠密的鬃毛! 人身上长鬃毛这可是闻所未闻。 齐兴业险些惊叫出声,强装镇定地鬼扯了一阵人类返祖现象,勒令那小厮不得出去乱说,不然就找人牙子把他发卖了。 把人赶出去后,他自己哆哆嗦嗦把多出来的毛给刮了。 当天夜里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他被关在一处牢笼里,四周黑漆漆的,又冷又湿,他大喊大叫c乱踢乱打都挣脱不掉。 突然响起咔哒一声,牢门开了,他摸索着出了牢笼,四周突然亮起一排蜡烛,他终于看清了四周的环境,他在一条地下通道里。 刚想迈步,发现通道口站着一只浑身鬃毛的怪物。眼睛又大又圆冒着幽幽绿光。那怪物看着他冲他直呲牙,似乎是恨极了他。他转身想跑却动弹不得,眼睁睁看着那怪物飞速向他冲了过来。他当下大惊,醒了。 这梦太真实了,让他心有余 悸,惊魂未定,瞪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噩梦,谁料到,那鬃毛一日此一日更茂盛。更可怕的是接连十几天他都做了同样的梦,同样的牢笼,同样的通道,同样的阴气森森,唯一不同的只有那只怪物离他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冲到他的面前。 他吓得不敢入睡,但到了时辰却像是被人催眠了似的,睁着眼睛也能坠入梦中。 在梦里,他力大无穷,身轻如燕,四处乱撞乱冲。他不再害怕不再惶惶不安,有一次他正冲的兴起,猛不丁向一旁看了一眼,旁边不知怎么有一面铜镜,他终于瞧见了自己的样子,登时魂飞魄散,终于醒了。 醒的太不是时候,他是站着的,刚刚好站在铜镜面前。他看到了一只浑身黑灰鬃毛,尖嘴利牙耳朵尖尖的怪物,似人非人,似狼非狼。周围没有牢笼,没有通道,没有其他任何人,他就在自己的房间里,他就是那个怪物。 齐兴业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出哀哀尖叫。他把自己缩进角落,抱头痛哭,直到天亮。太阳升起,他浑身的鬃毛渐渐退去,嘴巴牙齿也恢复了正常,耳朵也从头顶回到了该在的位置。 他冷汗涔涔,不敢置信。 让他更加毛骨悚然的是梦里的他不再害怕了,他感觉自己好像在发泄什么,总觉得哪里得不到满足。是哪里呢?对了,是饿,他感觉很饿,长长的指甲很痒,总有把什么撕裂的冲动。 又一场噩梦醒来,他明白了,梦里的他想吃生肉想饮鲜血。 叶蓁蓁听得后背发凉,道:“那你当真” 齐兴业急忙辩解:“没有没有,你看我如今模样就知道了。” 他变异之后只想茹毛饮血,人类的食物白天只能少量吃,而且极易引起呕吐。 叶蓁蓁道:“那你在街上打伤人,又是为何?” 齐兴业无奈道:“父亲见我过了二十还不着急娶妻,非要拉我出去相亲,可我唉,总之就是街上有尖利的声音刺激了它,它发作了。我我也没有办法。” 他用了“它”一字,可见他从来没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怪物是自己。 归云道:“晚上几时发作?” 齐兴业道:“大致一更天末尾的时候。” 归云站了起来:“那我们一更再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说书先生 齐管家专门辟了一处离少爷最近的院子给他们住。虽说近,但因为齐府太大也要穿过一片假山小园子,大约走上小半个时辰。 叶蓁蓁边走边对逐胜道:“是妖作祟?你这妖王怎么说?” 逐胜道:“是妖怎么?你们人就没有坏的?杀人放火的c为了点蝇头小利就胡作非为的不都是你们自己人?再说,来龙去脉不详,不做定夺。” 看来妖王也有不知道的事情,叶蓁蓁不再多言。 院子里有三间上好的厢房,已经命人收拾停当,正中的客厅里奉上了好茶和几样点心。 送走了管家,两人才坐下微微喘了口气。 归云道:“你觉得如何?” 叶蓁蓁道:“很怪。” 归云笑了笑道:“哪里?” 叶蓁蓁道:“有三点,盛会,声音,怪物。” 首先一场盛会就让人变异了,那盛会上是否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再者就是声音,如若真如他说的那样每晚嚎叫嘶吼,即便宅院再大,会不会一点动静都传不出去?最后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怪物。 叶蓁蓁道:“你还记得吗?之前跟你说过,北诫山的石洞之中也有一种怪物,似鬼似妖。与齐少爷不是有些相像么?” 只是北诫山中的是鬼和妖的结合体,而这里是人和妖的结合体。 归云道:“是有些相像,都是把不同种族强行融合。” 逐胜道:“什么?我怎么不知道北诫山中有这样的东西?” 上次说起此时,逐胜还在聚灵壶里酣睡呢,怎么会知道? 叶蓁蓁也没打算与他细说,伸了个懒腰道:“应该就是如此,剩下的只能今天晚上看看是个什么情形才能定夺了。接下来” 她走到门口向外张看,道:“既然来了乌川国,咱们就出去逛一逛吧。” 逐胜气急败坏地抗议:“说啊,怎么回事?” 叶蓁蓁仍旧不理,与归云一起出门去了。 齐府总觉得有股邪气压顶的感觉,两人一走出来顿觉轻松不少。 叶蓁蓁还惦记着那张和冥心有些相像的门神画像。 两人一涌进人流她便道:“你当真觉得那画像不像冥心吗?” 归云垂睫不语。 叶蓁蓁继续自言自语道:“明明很像啊,只是年龄上差了些。尔修门神好像有些老。” 旁边一根木杆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原来路边摊子上刚刚架起的木架竟然掉了一根,那正在摆摊子的小贩,当即爆了粗口:“我操你大爷的,今天这摊子还让不让摆了?!” 逐胜道:“有什么东西跟着我们。” 叶蓁蓁也感觉这杆子掉的蹊跷,好像是被自己的嘴说倒的,拉上归云就赶紧跑了。 归云正看着那根掉落的杆子出神,猛不丁被人拉了一把,身形微晃,已经随着叶蓁蓁的步伐走了。 叶蓁蓁低声道:“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人在盯着我们?” 归云回头望了望,摸摸鼻子道:“没有。” 既然归云说没有,那肯定是她自己多心了。 走了一阵突然闻到一阵香气扑鼻。 叶蓁蓁道:“好香啊!” 一旁正是一家客来香酒楼。三层小楼屹立街边,外观十分气派,还有软糯小曲婉转流出。门口蒸着香气四溢的包子招揽生意。 归云道:“进去吧。” 两人进去就有小二跑来相迎:“两位客官里面请。” 一楼大厅里坐满了人。 正中有一高台,台上有女子坐在正中,怀抱琵琶正在高声吟唱,歌声婉转悠扬。人美歌甜,真是一副好画。 三层楼的看客都伸长了脖子仔细端看。 两人被小二引到二楼坐下,此处不临窗,越过里侧的栏杆,正好可以看清楼下的表演。 点了几样小菜,打发了小二,叶蓁蓁不禁赞叹:“乌川国真是一处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 归云浅浅饮了一口茶,道:“如今确实如此。” 叶蓁蓁立即抓住了关键字:“如今?” 归云淡声道:“乌川国是焚天之战的人间战场。” 逐胜沉默。 叶蓁蓁也不说话了。当年师尊避入净梵山,也是因为这焚天之战。 虽书中只有廖廖几句“三界混战如火如荼,人间沦为阿鼻地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但足已让叶蓁蓁感同身受。 两 人静默一阵,突闻下面传来一片叫好声。 “胡先生今天要讲什么?” “我要听焚天之战!” “不不,讲归云将军拳打鬼界,脚踢妖族的故事。” 原来是此处著名的说书人胡先生要说书了。 叶蓁蓁终于理解为什么齐兴业见了归云会下跪了。 乌川国深受焚天之战的荼毒,归云将军下凡大杀四方,赶走妖魔。自然是正义的一方,一代代这样传颂下去,定然是越传越玄,这里的百姓自然尊他敬他。 归云微觉汗颜,耳尖略红。 那说书的胡先生总有六十上下,捋了捋胡须道:“今天不讲往事,要讲最近之事。” 响木啪一声落了下来,楼内一下子静了下来。 那说书先生嗓音温和,讲起故事来抑扬顿挫,惟妙惟肖,让人感觉事情好像就刚刚发生在眼前一般。 逐胜听得直哼哼,似乎很不服气。 听了一阵叶蓁蓁不禁“咦”一声,轻声道:“这” 这胡先生讲的竟然是她带着众位道童,在常乐谷中险象环生的事情。 归云略略笑了笑:“过不了多久,你也会在此地出名。” 叶蓁蓁道:“啊?” 她低头望了一眼,胡先生正说道:“叶小公子手持一根红色长鞭挥动的虎虎生风,顷刻间便把这些魔物给清理了。” 叶蓁蓁回头道:“这位老伯,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归云道:“有一些说书先生,供奉香火的大能,都是天界的发言人,他们会把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传达给人界。” 逐胜道:“不就就是让人界知道自己高枕无忧之时,天界为了保护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吗?好让人界继续对天界诸神供奉香火歌功颂德,恶心。” 叶蓁蓁也深以为然,只不过归云说的已经十分委婉。 叶蓁蓁摸着下巴道:“我不是天界的仙,提起我来有何好处?” 他刚刚说完,就听胡先生高昂的一声“呀!”紧接着道:“那叶小公子中毒已深眼看不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天空中亮起一片白光,他手持太崇剑飞身而至,一剑便挥开了那魔物。来人正是焚天之战后久未出世的归云将军。” 第一百二十九章 “哩打偶” 一片叫好声响起,叶蓁蓁顿时明白过来。提她只是顺带,主角还是归云。 逐胜实在听不下去了,道:“我战功赫赫扬名立万的时候,这小子还没出生呢。” 叶蓁蓁道:“你是说他比你年轻很多吗?” 逐胜气得不说话了。 归云垂了眼睫喝了一口茶,道:“走吧,还有正经事要做。” 叶蓁蓁道:“可是没听完也没吃完啊。” 归云道:“还是别吃了,回去再说吧,我们还需回去稍作一番准备。” 叶蓁蓁正色道:“好吧。”毕竟两人不是单纯出来游玩的。 两人边又边又听那胡先生道:“归云将军抱着叶小公子,不知如何是好,他久未娶妻,只对这叶小公子情有独钟,怎么忍心看他去死?” “胡先生,你可莫要胡说八道,那归云将军神勇无比,难道会是个断袖不成?” 叶蓁蓁听到情有独钟就觉得有些不对头,走下最后一级台阶,又闻听书的爆出这么一句差点跌倒?被归云扶了一把才站稳当。 又一人道:“神勇和断袖有何关系?难道断袖就不可神勇了?” 旁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他若是断袖你还要嫁他不成。” 那人却也不是个扭捏的,立即道:“此等英雄人物,他若要娶我,我立即就嫁!” 逐胜忍不住又开了口:“真是剽悍的民风!” 归云已经抬腿迈出了客来香酒楼,叶蓁蓁抚落一身鸡皮急忙追了出去,笑道:“这里的民风真是开阔,呵呵。” 归云看她一眼,颇有些无奈道:“别笑了。”说罢转身就走,显见是不好意思了。 叶蓁蓁轻咳一声,刚要跟上,突然被一根杆子拦住了去路。侧目一看登时一惊:“什么怪物!” 逐胜也被吓了一跳,但好在没有叫出来,不然叶蓁蓁真有点内忧外患。 拦住她的人简直被她气得口吐魂烟了,手里的杆子不停的颤抖,哼哼道:“哩哩哩哩把偶打成还真是气死偶!” 逐胜道:“什么鬼?” 虽然他的话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但叶蓁蓁却听出是什么鬼了,猜测道:“卖门神的?你怎么成了这副尊荣?” 实在不怪她大惊小怪,近在咫尺的人脸说是猪头也一点不为过。 那道士的眼睛只微微裂开一条缝隙,而且每只眼睛上都套着一圈乌青,鼻子微微有些歪,嘴唇肿的像挂着两条肥肠,整张脸已经面目全非。 这恐怕他老娘都认不出他了。 道士气鼓鼓的咬着舌尖哼道:“哩打偶!” 归云听到动静又立时折了回来,看到道士的脸也是微微一怔,道:“怎么回事?” 叶蓁蓁道:“不知道,他说理怎么了?” 归云微微皱眉,抬手抚开了拦在叶蓁蓁身前的棍子,把人拉到了身后。 道士抬起那对细细的眼睛看向归云,气势顿时萎了一半,哼哼道:“特c打c偶。” 归云不语掏了锭银子递给他,他看着神色淡淡的归云愣了愣,到底伸手接了过来。 叶蓁蓁探出头来:“哎,你给他银子做什么?” 归云拉了她就走,低声道:“他不是讨饭的吗?” 叶蓁蓁道:“不会吧,他是卖门神的那个道士啊?呃,虽然不太像。” 归云道:“看他可怜就给了。神仙不就是救济苍生吗?” 叶蓁蓁对此倒是没有异议,转开话头道:“不知是谁下手这么重,把人打成这样。” 归云侧头道:“不知。” 两人又买了两只活鸡,这便打道回府直奔齐府梅园。 齐兴业看着面前的两只活鸡,颇有些兴奋,眼放绿光道:“这这是何意?”说完还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叶蓁蓁手里的扇子在其中一只鸡身上敲了敲,登时响起一片咯咯咕咕的惊叫声。 叶蓁蓁道:“这个你看看行了,不要肖想,不是给你的。” 齐兴业感觉嘴里不自觉的分泌出了许多唾液,不敢再多看,侧过身去颇有些委屈道:“我才不要。” 归云道:“先把院门锁好,时辰快到了。” 几人锁好院门,又在门口施了两道结界,防止怪物跑出院落不好捕捉,便坐在屋中静待。 院中已经寸草不生空阔无比,夜风穿堂而过吹得房廊下的灯笼摇摇晃晃,灯光扑朔迷离。 逐胜躲在灵识之中吸取灵气,叶蓁蓁一手支颐脑袋一点一点的昏昏欲睡。归云在她后背一下一下拍着。 迷迷糊糊间叶蓁蓁轻轻唤了一声:“归云。” 归云低下头来,道:“嗯,我在,怎么了?” 叶蓁蓁睁开了眼睛道:“别拍了,再拍我就睡着了,你陪我说说话吧。” 齐兴业看看叶蓁蓁又看看归云,觉得自己十分多余,又苦无地方躲避,只得微微侧开了身。 归云道:“好。” 叶蓁蓁道:“你说那个说书先生,后来讲了些什么?” 归云道:“不知。” 叶蓁蓁道:“我猜又是对你的称颂,真是一点新意都没有。” 归云咳了一声,心道:论称颂,你论第一没有人敢第二吧。而且次次称颂的都直白无比。 夜风越发大了,吹的木窗咯吱咯吱响。 叶蓁蓁低低道:“有机会我一定要把你所有的事情都了解一遍。” 归云有些不好意思,抿了抿唇道:“也没什么的。” 叶蓁蓁道:“什么没什么?我说很有些什么,你人长得好,剑术好,法术也高,还心怀天下苍生,那么那么温柔。这还叫没什么,那让那些真的什么都没有的神仙怎么活?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就算你再怎么厉害,这一路算做对我的历练,你指挥就成,动手还得我来。” 刚刚的心思即刻得到了验证,归云微微脸红,微微一笑不做声。 齐兴业面露尴尬,好像尿急似的,憋了半天还是说不出话,又微微侧了侧身。 归云道:“怎么了?” 齐兴业见他终于问自己了,立即道:“我感觉又浑身发痒了。” 一听有了动静,叶蓁蓁双眸星亮道:“啊?我看看。” 齐兴业当场一噎,看看?她一个姑娘家要如何看看? 归云拉了她一把,道:“无妨,很快就过去了。” 叶蓁蓁微觉汗颜,从小和众位师兄一同长大,又总是男子装扮,一时忘记了。 果然,那阵麻痒劲儿不过一柱香就停了,齐兴业昏昏欲睡,眼睛都睁不开了,说了一句“我不行了”就睡了过去。 他睡过去不过片刻,鬃毛便从衣服里漫了出来,先是脖子,紧接着手c脸也都长满了黑毛。 那对耳朵越来越尖,支在了头顶。 嘴巴越来越长,牙齿一颗颗变得尖利细长。 叶蓁蓁看着不禁大为惊奇,这可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刚要伸手摸一摸,狼人的眼睛突然睁开了。 变异了!!! 第一百三十章 乌狼 那是一双奇异的眼睛,没有黑色的瞳仁,圆滚滚的,散发着明晃晃的绿光。 等他看清面前的是个女人,突然呲牙咧嘴冲了过来。 归云正欲出手,被叶蓁蓁喝止:“说好了我来,你不要动手。” 归云看了她一眼,乖乖收回了手。 叶蓁蓁立即祭出长鞭凌空一甩,鞭子啪一声在空中发出一声脆响,已经勾了一只鸡过来。 那只可怜的母鸡被鞭梢缠着脖子,拼命扑闪自己的翅膀想要逃出生天,叽叽咯咯狂叫不止,几片鸡毛在屋内飘落。 那狼估计饿了不知道多久,看到那只鸡眼睛里的绿光更亮。跟着鞭子的走势就猛扑了出去,扑通一声撞在了窗户上,但狼妖动作迅捷无比,弹跳力甚佳,鞭子破开了窗户,他顺势就抓了鸡飞出了房间。 叶蓁蓁急忙跃出,归云慢悠悠跟上。 狼妖根本没想着往外跑,落入院中就抱着鸡狼吞虎咽起来。茹毛饮血的梦想终于实现了。 狼妖眨眼间就吃完了一只鸡,绿油油的眼睛在夜色里像是两团鬼火。唇上鲜红一片,嘴角还粘了几根鸡毛,盯着屋内另一只鸡,一副垂涎欲滴的模样,看上去竟然有几分可怜。 叶蓁蓁回头望了一眼归云,归云也低头望向了她,顷刻间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这只狼妖似乎并不坏。 他很饿,但是他一直盯着的只有鸡,目前还没有动过伤人的念头。只是也不敢妄下结论,若说他不坏,那又为何要不停的吸食齐少爷的人气呢?天可怜见,若不是他们碰巧来到了此地,齐公子不出半月准得一命呜呼。 偏偏这种时候逐胜怎么反倒不出声了?平时废话一大堆,关键时刻倒静下来了。这可是他们妖界的生灵也不说关心一下。 略一走神,狼妖迅速抓住了空隙,飞身冲了过去。看来他是被饿昏头了,不是应该立即逃走才对吗? 叶蓁蓁一鞭挥出,狼妖在墙壁上一点迅速跳了开去,鞭子打在墙上留下一条深深地鞭痕。 狼妖有些急不可耐,怒气冲冲地吼了一声:“滚开。” 叶蓁蓁心中一喜,会说人话!很好很好,最起码沟通起来会好上很多。 叶蓁蓁站定收鞭道:“喂,你是什么人?” 闻言狼妖陡然间目露凶光,亮出两只尖尖的利爪,做出了一个明显的攻击姿态,道:“把我抓来此处还来问我,等我把你撕碎了我再来慢慢告诉你爷爷是谁?” 天大的误会,看来这狼妖也不知怎么到的此处,怎么进的齐少爷体内。 叶蓁蓁边挥鞭抵挡边道:“喂,你认错人了吧。我只是一名修士,喂!” 狼妖根本不听,坚硬的狼爪当一声劈在了鞭子上。 归云站在一旁观察片刻,趁机飞了几根银华针出去,刷刷几下钉入了狼妖体内。狼妖不知被封了哪里,突然倒在地上挺成了一根直愣愣的棍子。 叶蓁蓁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归云,没想到他会这么出手,不是应该提剑迎击才对吗?不过也好,不用担心灵力耗损的问题。 归云左手成拳在唇上咳了一声道:“这样快些。” 狼妖怒不可遏道:“你们好生卑鄙!” 归云一步步走出回廊,步下台阶,淡淡道:“我们在抓妖,又不是比试切磋。” 叶蓁蓁突然想起初次与玲珑对战时,自己说过的一段话,微微脸热。 狼妖躺在地上看着俯视自己的男人,只一眼他就嗷一嗓子叫了起来:“是你!平溯将军!我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好人,当年焚天之战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今天我我” 他拼命向上抬起自己还能控制的脖子和头,好像一只肚皮朝上想要翻身的乌龟。 怒目而视,但他毕竟不是人脸,而是一颗狼头,如此恼羞成怒的样子不但不吓人,还有点好笑。 归云闻言微微一怔,又细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狼头,确定不认识。这再正常不过,那场混战一打就打了这么多年,除了几个头领,其实他大部分都记不住。 未免引发更大的误会干脆站在一旁不说话了。 叶蓁蓁道:“这误会可有些大了。也许你们焚天之战中有些过节,但时过境迁算了吧。还是说说你怎么来的这里吧?” 狼妖气急败坏道:“你们抓了我,还来装什么?简直让人恶心。” 叶蓁蓁皱眉,猜测道:“抓你的是个女人,对不对?” 狼妖瞪着她道:“就是你,装什么装?” 叶蓁蓁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叹了口气道:“你 看到是我了?” 狼妖一噎,磕磕巴巴道:“就是你我我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再醒来你就在我眼前,不是你是谁?” 归云道:“那就是没看见了?” 狼妖脸色难看,突然无理取闹起来:“我不管,就是你们没错!你抓了狼族最厉害的首领,他们定会追踪你们到天涯海角,誓报此仇!” 叶蓁蓁扶额:“喂,先不要慷慨陈词交代遗言呢,你暂且死不了,也就是说你根本没看清是谁,只是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对不对?” 狼妖继续道:“听声音我就知道是你,我们狼族的耳朵比狗的还灵。” 唉,他们狼族都是这么夸狼么? “乌狼!” 逐胜终于吸够了灵力出来了,开口就是一声闷雷。 叶蓁蓁掏了掏耳朵,道:“你们认识?” 逐胜道:“当然,他是狼族的首领,妖界一个不可轻视的种族。” 叶蓁蓁仔细回忆一阵,好像之前在逐胜的记忆中见过,应该是与岚光开战之前,他四处游走告诫各族加强戒备时见过一次。 叶蓁蓁道:“好像是这样。不过不可轻视的种族,智商有些堪忧啊?非说是我们害了他。” 逐胜道:“啊?乌狼是有些单纯。” 叶蓁蓁心道:“自然比不上你们狐狸精明。” 归云看叶蓁蓁一会儿张嘴,一会儿皱眉的,有些担心,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叶蓁蓁立即道:“没事没事,就是着急,有理说不清了。” 乌狼道:“你们根本就是没理才说不清的。” 叶蓁蓁叹了口气道:“你这匹老狼!” 归云道:“吊起来吧,打一顿兴许好点儿。” 叶蓁蓁呛了小半口气。 逐胜登时怒了:“不行,你们这属于属于动用私刑!” 叶蓁蓁道:“也行,吊起来打一顿没做好点。” 说罢当真一甩鞭子把乌狼缠住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武痴来了 “放开我,你们这对狗男女!”乌狼被倒吊在廊下,像只待崽的羊,气得破口大骂。 叶蓁蓁刚把鞭子绑在廊柱上,就闻听这么一句,眉头微微一挑,祭出桃花扇就扫了过去。 乌狼被打的左摇右摆,摇摇欲坠,骂的更凶:“你们这对狗男女,豺狼虎豹,猪狗不如,蛇蝎心肠,狼狈为奸”感觉连自己一起骂了,赶忙改口:“为虎作伥” 啪一声,归云已经出手封住了他的嘴。 乌狼:“唔唔唔” 叶蓁蓁道:“还挺会骂人,蛇啊蝎啊,虎啊狗啊的,谁教你的?” 逐胜一阵呛咳声中,乌狼气势汹汹道:“唔唔唔呜呜呜呜” 逐胜道:“哎,乌狼还真是数百年不变的蠢!” 叶蓁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原来是你学生啊?没什么?挺好的,骂来骂去没一句和人有关的。” 乌狼一噎,气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逐胜道:“真是笨蛋,教了那么多,就记住这么几句,得了别闹了,他最怕火,赶紧拿火烤了得了。” 叶蓁蓁心道:这可真不客气。 没想到乌狼早已修行了数千年还是不忘祖宗,真是好品德,果断施了个引火诀,托着掌中的火球往前凑了凑,一脸坏笑的看着他道:“没关系,你继续骂。” 乌狼果然紧张起来,大叫道:“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叶蓁蓁又往前凑了两步。 乌狼开始奋力挣扎,拼命扭动起来,好像一只想要破茧的蛹。 归云见状微微一笑,也托了颗火球凑了过来:“说吧,再不说就烧你脸上了。” 叶蓁蓁威胁道:“你还是快说吧,他可是归云将军,在战场有多厉害你肯定比我清楚,你骂了他这么久他早憋着想报复你了。” 乌狼快要哭了:“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想他一族首领,修行了几千年都改不掉怕火的原始习性,真是没脸见人了。 归云伸手解开他的咒术,乌狼嘹亮的嗓音登时响彻云霄:“拿开拿开,离我远点儿,啊啊啊啊啊啊啊” 叶蓁蓁不太理解这种心情,因为她自来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不过教导他们的夫子倒是胆子很小,脚太多的怕,没有脚的也怕。每次他拿着蜈蚣c蛇之类的吓他,他也总是这么嚎叫。 叶蓁蓁收了引火诀捂住了耳朵:“喂,好了,熄了,快说正经事。” 突然,一声更大的尖叫传了过来。 叶蓁蓁道:“什么声音?!” 那阵叫声极其惨烈,好像谁被挖了眼,割了肉。叶蓁蓁听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归云登时又施了个咒术禁了乌狼的声,飞身跃上了院墙。 四周却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连一丝风声都没有。 叶蓁蓁飞身跟上,牵住了归云的手。 两人站在院墙上屏息静听,什么声音都没有。 越是如此越是奇怪。 西边就是齐府的偌大园林,园中有看门的猎狗,还养了许多小动物。即便无人也该有一声狗吠或是一声虫鸣吧? 归云道:“出事了。” 他话音刚落,叶蓁蓁举目望去,就见齐府那片密集的宅院上空一片黑云压顶。 逐胜道:“有别的东西。” 叶蓁蓁没功夫理他。 两人已经迅速掠了出去,出了梅园又听到一片惨叫声。难道是有人把梅园孤立起来了? 外面听不见里面,里面也听不见外面。所以齐少爷夜里如何闹腾外人也都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也不晓得。 刚刚那声惨叫,应该是不小心泄露进来了。 叶蓁蓁道:“好重的邪气!” 归云纠正道:“是阴气。” 叶蓁蓁心道:原来是地府来客。 紧跟几步,拉住归云道:“待会儿看情况,你指挥我动手。” 归云回头看她,淡淡一笑道:“放心。” 逐胜道:“你们就这样把乌狼留下?” 叶蓁蓁对他道:“这也没有办法,先吊会儿给他的脑子补补血吧,反正有结界护着也没什么事。” 逐胜也看到了那片阴云,开口道:“独阴呢?为何鬼界敢如此胡作非为?!” 叶蓁蓁道:“哦,独阴关押了,现在鬼界是灵王说了算。” 逐胜大吃一惊道:“什么?你为何没告 诉我?” 叶蓁蓁道:“你没问,我就没说,怎么了吗?” 逐胜噎了噎道:“又是焚天之战?!” 叶蓁蓁道:“不错。” 几句话间,两人已经来到了黑云下面。 此座宅院正是齐老爷的住所,今天白天两人还在此小坐了片刻。 此刻大门紧闭,里面传出阵阵哀嚎,惨不忍闻。 归云祭出太崇剑唰唰两剑挥出,大门立时裂成了四瓣儿,轰然倒塌。 两人立即走了进去。 齐老爷的住处是齐府最大的,三进三出的院落。两人刚一进门叶蓁蓁就被人扑了个满怀,当即一惊,险些一剑扫开她。 归云道:“等等。” 此人是齐老爷的贴身侍女,名唤小翠,今天还给他们奉过茶。 叶蓁蓁道:“怎么回事?” 小翠脸色惨白哆哆嗦嗦道:“老爷,老爷”她的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话没说完就晕过去了。 两人对望一眼,立即放下小翠往里冲去。 奔至中庭,他们终于明白老爷怎么回事了。 齐老爷手里拎着一把刀,见人就砍逢人就劈。几个小厮围着他不停地叫:“老爷,你怎么了?” 可是不管怎么叫,齐老爷都是一脸冷漠,眼睑低垂似梦似醒,嘴角露出一抹阴恻恻的笑,手里的刀握的越发紧,眉心处幽幽散发一股黑气。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了几具尸体,每具尸体都被砍了十七八刀。这么惨烈的死法,若不好生超度,极有可能变成厉鬼。还有几个被砍的血肉模糊倒在血泊中不停哀嚎。 叶蓁蓁道:“好惨!” 见有人来,几个小厮立即就想逃走,可是率先走的那人被一刀砍掉了脑袋,他似乎不能相信自己顷刻间就尸首分离,脸上还挂着一个不可置信又惊恐的表情。 剩下几人吓得立即蹲下身子抱头哀嚎起来。 见状归云立即就要出剑,叶蓁蓁却快他一步出手。她左手猛然挥出一鞭想要缴了齐老爷的刀。这一鞭灵力充足,鞭子在空中发出一阵尖利啸叫,那刀若被打中必得断成两截。 岂知“齐老爷”看起来迷迷糊糊,其实精明的很,鞭子还没到就纵身一跃,跳到了别处,冷森森地一句:“何人?”这声音又阴又沉,应该是一位年轻人,并不是齐老爷的声音。 叶蓁蓁收鞭一甩道:“你又是何人?” “齐老爷”的眼睛陡然睁大了些,再不发一言,急匆匆冲了过来,犹如一股小旋风。 叶蓁蓁立即飞身后退,祭出了桃花剑。 归云道:“小心!”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半丹元 其他小厮早就吓得屁滚尿流,见终于有人吸引了“齐老爷”的注意力,连滚带爬逃出中庭大门,却又像撞在了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上,哎呦一声又被弹了回来,竟是出不去。 几人无法,魂飞魄散的逃进屋里趴着窗户观察战况,嘴里不停的念着听不懂的经。 “齐老爷”的动作又快又猛,两方兵器一碰上,叶蓁蓁就心道不好,这一刀的力量之大,震的他手臂发麻。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挫败感,她赢不了! 利器分开,叶蓁蓁飞身后退,“齐老爷”一动不动,眼睛又微微张大了些。 齐老爷被附身了,这个可以肯定,但却不知这是个什么鬼。 逐胜立即道:“你打不赢他,让那小子来。” 叶蓁蓁低笑一声道:“说什么傻话?我决不会让他出手。” 逐胜气道:“你这是在找死。” 叶蓁蓁无瑕回话了,因为“齐老爷”又冲了过来。 两人你来我往过了几招,归云道:“退后,我来。” 叶蓁蓁道:“不行,不要你出手。” 归云道:“不要逞强,你不知他的厉害。” 此人生前是一名武痴,名叫善战。见到会武的人就要比试一番。若是人家不肯他就一刀抹了人的脖子,若是你打赢了他,他便誓死不休的缠住你,直到把你打死为止。遇到他就是你倒了八辈子血霉。死后他也不改其作风,只是比试的范围更广了,人,鬼,妖,只要你够厉害又碰上了他,那就只能是你自认倒霉。 而且这武痴只认眼前的敌人,你若不肯离开,他又没有新的目标,他就会一直和你打下去。是以归云才让叶蓁蓁先退后,自己再补上。 叶蓁蓁道:“还有这种东西?” 归云道:“所以你快退后。” 叶蓁蓁道:“那怎么行?他既然已经盯上了我,那我只能打败他了,别让我分心。” 归云长叹一声又凑近两步,方便随时出手,道:“看他的眼睛!” 叶蓁蓁抽空看了一眼,不由吃了一惊,“齐老爷”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而且散发出一阵兴奋c激动c满足的冷光。 他打得高兴了! 逐胜道:“这下不好,他的眼睛完全睁开了,这下你想退后都不行了,这辈子他盯死你了。” 叶蓁蓁道:“那我今天就在这里杀了他,一了百了!” 逐胜道:“小嘴不大口气不小。” 叶蓁蓁道:“这不还有你吗?你若不帮忙,那咱们就一起死吧。” 逐胜被呛得不吭声了,半天才道:“那你只能暂时失去对身体的掌控了。” 叶蓁蓁道:“怎么做?” 逐胜道:“简单,就像上次一样睡一觉。” 陡然间,叶蓁蓁眼前忽悠一黑,好像被人高高的抛了起来,失重的感觉让她一阵恐慌,等她眼前亮起一片白光,她才悠悠然睁开了眼睛。 此处一片亮白色,她好像站在一张雪白透亮的宣纸上,前方隐隐透出一丝粉红。 她慢慢走过去,感觉头上微痒,抬手一摸,摸到了一片粉红花瓣,桃花? 正在此时,空中落下一阵粉红花雨。铺天盖地落下,又悄无声息湮灭于无形。 她有些发傻,她之前听说过一种直接进入灵识修炼的法门,但是师尊从来不肯教她,因此她也从来没有进来过,难道自己的灵识竟是这般模样? 深远的前方传来一阵委屈的呼唤:“你终于来了。” 她道:“你是谁?” 那声音更委屈了:“我就是你呀。你怎么能不记得我了?” “我不记得你了?我们之前见过吗?” 那声音道:“我说了,我就是你,只不过被你忘记了,你快把我放出去。我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叶蓁蓁道:“好像?你有什么事情自己不知道吗?” 那声音道:“我被师尊封印了,想不起来,但是我确定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封印起来?”什么意思? 叶蓁蓁淋了满身的粉红花瓣,终于换了景色。面前是一弯清可见底的湖,湖边种着两棵小树,一棵绿叶满枝,一棵冰霜浇筑。 这是怎么回事? 她伸出手摸了摸那棵冰霜压枝的小树,上面一颗晶莹剔透的果子,仿佛变成了一只冰珠。 “快放我出去。” 那声音就是从这颗冷冰冰的果子里发出来的。 叶蓁蓁吓了一跳 ,道:“你你怎么会说话?” 果子道:“我就是你的一半丹元,怎么不能说话?” 一半丹元? 蓁扭头看向一旁的那棵绿油油的树:“你们原来是一棵?等等,也就是说我的内丹是不完整的,是不是?” 果子道:“不错,当年师尊把我分离了出来。” 叶蓁蓁不明白了,这又是为何? 果子继续求道:“快放我出去,我真的有事情没做,很重要。” 叶蓁蓁道:“怎么放开你?” 果子道:“我也不晓得,你先把冰除了看看。” 叶蓁蓁刚要引火烤一烤,突然又是一阵被人高高抛起的失重感,她又回去了。 叶蓁蓁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逐胜竟然不敌? 等她豁然睁开眼睛,面前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的“齐老爷”,一团黑气尖啸着屋内冲了过去,头大尾小好像一只畸形的蝌蚪。 归云道:“不好!” 武痴善战还是败给了逐胜,只是他不服气,认为是自己附身的身体太老了,影响了他的武力值,一被打败就立即挑好了下一个宿主。 看来他不让这些人出去的原因只有两个,只要有能力和他过两招的他都不会放过,或是留着做自己的身体。 归云立即伸手阻拦,却还是为时已晚,那团黑气已经冲进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厮身上。 小厮登时低下了头,片刻过后再抬起,眉心一点黑气丝丝溢出,双目赤红如血,嘴里发出一阵桀桀怪笑。 众人纷纷奔逃开去,但是武痴根本就没看他们,手中又划出了那把刀。 原来那刀也并不是普通的刀。它活着的时候随他到处比武,杀人无数,渐渐有了凶性,等主人死后仍被继续使用,与鬼斗,与妖斗,凶性邪性越来越大,如今已经和武痴浑然一体了。 叶蓁蓁提剑在前,做了个防御的姿势,道:“逐胜,你怎么了?” 逐胜道:“这次得你自己来了,我受伤了。” 叶蓁蓁心道:一颗妖珠也能受伤?想了想大致明白了,逐胜毕竟是已死之妖,当年玲珑为了修补这颗妖珠不知花费了多少心思,但是想来再次拼凑起来,肯定不能与当初一般厉害,当即道:“好好休息。” 逐胜便不再说话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调虎离山 眼见善战从上而下劈了过来,叶蓁蓁提剑欲挡,却冷不防被人一把拉在了身后,待站定之后瞧见归云一手持剑接住了武痴沉重的一击,一手拉开叶蓁蓁将她护在身后。 叶蓁蓁当即一惊:“归云!你别出手。” 归云却不听她的,一剑挥开武痴的刀,侧头看她道:“一会儿再跟你算账。” 他从来没有这么疾言厉色的对她说过话,叶蓁蓁心里不由咯噔一声,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善战被挥开还在愣怔中,似乎没想到自己双手之力竟然被人单手就挑开了,但他是个十分直白的人,此刻想要打败的人只有叶蓁蓁好一雪前耻,眼中再无他物。 他纵身一跃掠过归云直冲叶蓁蓁冲去,他动作迅猛身体强健,若是被他这一刀劈中,叶蓁蓁恐怕双手持剑都不一定能承受。她连忙左手挥鞭当一声打在善战的腰上,减缓他的力道,右手与他手中的刀撞在了一起,火花四溅,电光火石。叶蓁蓁的手 归云又要出手,突然善战手中的刀溢出一丝邪气,向着他猛冲过去。那刀竟十分担心自己的主人打的不够尽兴,主动为主人扫清障碍来了。 归云微微侧身躲过这一扑,黑气怒叫着擦着他的鼻间飞过。他立即掏出几张符篆唰唰甩出去。局势陡转,符篆追着黑气在院中乱钻,像是猫捉老鼠一般,莫名有些滑稽。 叶蓁蓁刚刚接下一刀,善战眼中兴奋异常,隐隐闪着寒光,竟是片刻不停又连劈了几刀过来。 叶蓁蓁有些应接不暇。此人的刀法诡秘莫测还在其次,主要是力大无穷,叶蓁蓁的剑术却是贵在轻灵缥缈。一轻一重碰到一起,叶蓁蓁只有躲避的份,根本不敢轻易与那痴人的刀对上。 怪不得逐胜胜了一轮就累到不行。 那边归云已经把剩余的几人聚到了一起,开了个护身结界把他们罩了起来,防止善战没完没了的打下去。 叶蓁蓁左闪右避不敢正面迎击,这让对手的攻势更猛更狂。 逐胜歇了片刻悠忽醒来,正看到武痴的重刀当头劈来,吓得骂了句娘,道:“喂,你行不行?” 叶蓁蓁很坦然道:“不行,你有什么意见?” 逐胜当即噎住,没想到她如此赤诚之心。他哪里晓得叶蓁蓁向来对失败没有那么看重,对“不行”二字也不若他们男人一样,有那么深的执念。 过了片刻才道:“那小子呢?让他来。” 叶蓁蓁陡然提了一口气,道:“不行。” 逐胜恼火:“除了不行你还会说什么?” 叶蓁蓁运足灵力又与善战当当对了两剑,连连后退。 善战似乎感觉出对手不及他,心中升起一股得意,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又是一刀劈来,叮一声,刀连叶蓁蓁的一个边儿都没碰到,被太崇的剑刃死死挡住。 归云道:“退后!” 叶蓁蓁突然泛起一阵别扭。为什么每一次都是他帮她?为了她挡刀挡剑挡毒尾,而她就像个废物累赘一样,什么都做不了。枉她还以为自己修行成果了得,其实狗屁不是。 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怒气怨气,她瞪着那善战恶狠狠道:“我不!”憋着这口气,她竟推开了归云向着那武痴一剑挥去。 一剑挥出她微觉异样,一股热流从丹田缓缓上升,混入释放的灵流之中,只听砰一声,善战被打的嗷一声后退几丈远撞在了廊柱上,腿一登,脖一歪,不动了。 逐胜道:“你的灵气怎么变了?我刚刚有一瞬间我感觉自己要被逼出去。” 叶蓁蓁心道:不要问我,我也不晓得。 逐胜不知是伤了还是太累了,又不说话了。 归云回头目光凌厉射来,叶蓁蓁吓得一个瑟缩。 正在此时一团黑气再次升起,果不其然,武痴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被打败的事实,又想寻找下一位宿主了,只是这次他扑过去却撞在了结界上。 结界中的几人吓得嗷嗷乱叫,但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又眼看着那团吓人的黑气痛叫着弹了出去,像颗皮球一般。 黑气反弹直冲叶蓁蓁飞去,她当即一闪,黑气向外冲了出去,冷沉沉的声音道:“哼,这次不算,我还会回来的。” 叶蓁蓁道:“这武痴,痴是真痴,但是也是真不要脸。” 可不是不要脸吗?输了就重新比过,赢了就削掉人家的脑袋,简直不要脸至极。 黑气卷着一阵狂风飞走了,不消片刻天空之中露出皎皎白月。 归云已经来到了她身边,握住了她的手,一股灵力缓缓流入,他冷冷道:“ 出来!” 叶蓁蓁一愣,道:“什么?” 归云脸色有些难看,听出是她才微微定了定神道:“让逐胜出来!” 叶蓁蓁这才明白过来,定然是刚刚的一场恶战露出了马脚。 叶蓁蓁刚刚回到自己的身体,又经历一场大战,现在感觉浑身都痛,手臂上还被砍了一刀,归云输送了一些灵力止了血,又塞给她一颗丹药。 叶蓁蓁道:“你别生气,若不是有逐胜,我肯定打不过那个武痴。” 归云扶住她叹了口气,一手抱她后背一手抄她膝弯,把他打横抱了起来。还好逐胜刚刚打的太累,躲起来吸食灵气去了,不然又得破口大骂。 叶蓁蓁心头微跳,一股钝痛感又汩汩冒了出来。噬心蛊又发作了。 叶蓁蓁不敢再给他抱了,挣扎道:“我没那么娇弱,好得很,快放我下来,那边还吊着只狼呢。” 归云身体微僵,缓缓放下了她。 两人一前一后赶往梅园。 齐府内到处都是四散奔逃的下人,叶蓁蓁拉住一个道:“你们不要乱跑了,已经没事了,回去看看你们齐老爷,齐心呢?找他出来帮忙去。” 那人一脸慌乱立即找起管家来。 两人刚走到梅园门口都是一愣,梅园的结界破了! 叶蓁蓁抬腿就踹了门。 院内静悄悄的,叶蓁蓁的软鞭被扔在了地上,原来乌狼吊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 叶蓁蓁道:“调虎离山,乌狼被救走了。” 归云道:“未必是被救走。” 叶蓁蓁道:“那是为何?” 归云道:“还不知道。” 细细想来,从最开始的福泉城c边界之地的密林湖底c再到乐祥城齐府处处都透着诡异,他们定然是在秘密进行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和人界鬼界妖界都脱不了关系。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四痴 鬼界有四痴,武痴善战,人如其名,十足好战,而且还非赢不可。 文痴妙笔,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天下英才的楷模,最喜欢吟诗作对。他擅长用毒,见到你就要与你比试文采,若是输了便得喝他一口酒,那酒中下没下毒那可说不好。若是赢了他,那他就会恭恭敬敬的送人一朵大红花,是不是感觉比武痴为人好的多?这么想的人真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他送你的那朵花花径c花瓣c花蕊c花香,无一处不染着剧毒,摸到就会中毒,不出十日就会浑身溃烂而死。 音痴迷耳,最喜欢的是音律,一手琵琶弹的极好,可谓出神入化,他不但要与你比试琴技,更可以用音律杀人。 梦痴幽思,是四痴里唯一的女子,从没有人见过她的样子,或者说见过她样子的人都死了,她只会出现的人的梦境里,等到梦醒即是死期。 归云愁眉不展,既然武痴已经别派出来对付他们了,那么其他三痴会不会也已经来了? 远处传来一声鸡鸣,天马上就要亮了。一夜折腾,齐少爷还是出了事。 叶蓁蓁道:“不知齐少爷有没有性命之忧啊?” 归云道:“应该不会,若是要杀就没必要费力带走了。” 话音刚落,齐心一溜小跑的闯了进来,躬身作揖道:“两位道长,我们老爷总算醒过来了,要不您二位再过去瞧瞧?” 他四下一番打量,笑眯眯道:“我家少爷不知去了何处?” 归云淡淡道:“先去看看你家老爷再说吧,我亲自与他解释。” 齐心也没多问,抬步引路道:“两位道长请。” 三人举步向着齐老爷居住的院落走去。刚刚四散的人群都已经冷静下来,打扫的打扫,收拾的收拾。 刚刚走到院门口,就有一个小厮跑过来道:“齐管家,老爷情况不妙,你快去看看吧。” 齐心忙道:“这便来了。” 叶蓁蓁侧头看向他道:“齐管家在府中真是举足轻重,没了你可怎么得了?” 齐心仍是笑咪咪的,脚步不停道:“哪里哪里,只是陪在老爷身边的日子长了,知道事情该怎么处理罢了。” 叶蓁蓁道:“不知今夜齐管家去了何处?府内乱成这样我都没见到你。” 齐心脚步微顿片刻,才又重新迈开步子,边走边道:“今夜老爷想吃客来香的包子做宵夜。我便去跑了一趟。” 叶蓁蓁道:“是吗?” 齐心道:“有什么问题吗?” 叶蓁蓁道:“嗯?当然没有。” 当然有,买个包子何至于一个大管家亲自出门,还刚巧赶上一番惊天动地的热闹,等武痴被打败,少爷被劫走,他又回来了。 对付那武痴少说也用了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客来香酒楼与齐府根本就没离多远,用得着买这么长时间? 心中怀疑,叶蓁蓁与归云谁都没有做声,既然可疑人物仍在此地,那齐少爷很有可能没被送走,就被藏在齐府的某个地方。 齐老爷面色铁青躺在床上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眼看就要不行了。 归云回头吩咐道:“齐管家麻烦你去打盆热水来,我们要立即为你家老爷施针救治,待会儿叫你你再进来。” 齐管家不敢耽搁,立即就去了。 叶蓁蓁被归云留在外厅用茶,他自己在房内退去齐老爷的衣服,银华注满灵力刺入齐老爷体内,一番施针齐老爷总算又活了过来,脸色虽苍白了些,但好在呼吸均匀多了。 叶蓁蓁道:“这就好了?” 归云道:“他本就命不该绝,这次只是恶鬼作祟受了惊吓,不妨事。” 齐老爷倒过一口气就惊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归云拉着叶蓁蓁就出去了。 齐心刚好烧好了水等在门外,归云吩咐道:“你命人熬上一副定神的汤药给你家老爷喝了就成,进去吧。” 齐心听着那一声声惨叫收紧脚步道:“道长,这” 归云道:“他受惊过度,刚刚被附身之时,不能自控,想惊叫却叫不出声,只能把恐惧憋在心里。让他纾解出来就好了,不必理会。” 齐心这才放心的推门进去了。 两人回到自己被分到的小院,总算舒了口气。 房门关上叶蓁蓁突然感觉如芒在背,陪着笑脸道:“总算都解决了。” 归云脸色郁郁道:“我看未必,你让他给我出来。” 叶蓁蓁就知道被归云发现是这么个后果,试着叫了几声逐胜 ,对方好像陷入了深眠,毫无回应。 叶蓁蓁只好老实交代:“逐胜刚刚帮我打那个武痴,好像受伤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归云摊开手掌道:“聚灵壶。” 他态度坚决,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叶蓁蓁只得老老实实把聚灵壶拿了出来。 归云接过施了个法诀把逐胜的灵识逼了出来。只见一股红色的烟雾缓缓从她的眉心溢出,流入聚灵壶中又变成了一颗珠子。 在此期间逐胜一直一声不吭,恐怕还没有醒过来。 归云道:“今后聚灵壶由我保管。” 叶蓁蓁伸长的手臂微微颤抖,心道:我还得靠逐胜找玲珑要噬心蛊的解药呢。 “他不会妖珠溃散吧?” 归云已经把聚灵壶塞进了自己的乾坤袖之中,抬头道:“不会。” 此事算是到此为止了,叶蓁蓁再怎么不情愿,看着归云面色不善也不敢做声。 归云长叹一声,到底还是担心叶蓁蓁不高兴,解释道:“你可知你是人他是妖?若他长期寄宿在你体内吸食你的灵气,轻则灵力受损,重则危及根基。” 叶蓁蓁点点头,这个自然是略知一二,一幅壳子装两个内核,肯定没有什么好处。不然逐胜刚刚进入她的体内,她也不会心神激荡,连自己的身体都控制不了。 不过说到根基,叶蓁蓁不得不在意自己体内被一分为二的那一半丹元。 她想了想还是道:“刚刚逐胜替我打架的时候,我进到了自己的灵识之中,我听到有人跟我说话。她说她是我的一半丹元,被我师尊封印了。” 归云微微皱眉,他自然知道叶蓁蓁的内丹有些异样,但是她自己竟然不晓得,这倒是有些奇怪。“你不知道?” 叶蓁蓁刚刚就一直很在意这件事,已经把自己的记忆好好梳理了一番,并无印象,点头道:“我不知道。不过我师尊这个人我是十分信任的,他绝对不会害我。只是我的那一半丹元说她有要紧事要做,不知你能否解开这层封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水神雨兰 叶蓁蓁由衷赞叹了一句:“此女真是貌若天仙,气质脱俗。” 归云扫了一眼没有做声。 一曲完毕,掌声雷鸣。归云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琴艺不俗。” 叶蓁蓁微微挑眉,琴艺?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摸过琴,净梵山也有以音律做为武器的师兄,只可惜,叶蓁蓁从小就不曾涉猎,看一眼归云心道:难道以后要学习一下? 那女子弹完一曲躬身退下,不卑不亢姿态无比从容,叶蓁蓁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巧那女子也抬头看向她。 叶蓁蓁心头一跳,好敏锐的姑娘。 此时小二笑嘻嘻送上饭菜,桌上登时一片姹紫嫣红。 归云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辣。 小二道:“这可是最出名的名伶雨薇姑娘,才貌双全,平日想要见上一面可是难得很。” 叶蓁蓁道:“既然一面难求,又为何会千里迢迢的来这里?” 小二笑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听掌柜的说是雨薇姑娘自己要来的,真是没想到,我们也算有福了。” 归云吃了一口鸡块满脸粉红,但是没有表露出丝毫为难。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茶。 一顿饭叶蓁蓁吃的津津有味,归云却一直在给她夹菜,几乎没吃几口。 叶蓁蓁道:“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归云道:“不是,有些担心齐公子。” 叶蓁蓁也有些担心,本来以为昨天会有所动作,结果平安无事,齐管家也一直陪在齐老爷身边未曾离开过,想了想还是道:“今晚我们继续盯梢便是,没什么的。只要齐公子还活着我们总能找到他,只是乌狼和齐公子要如何分开呢?” 这倒真是个难题。 归云也一时没想到,叶蓁蓁刚刚想说问问逐胜看可有办法,可又怕归云生气,按住未提。 两人吃过晚饭,正准备离去,小二突然跑了过来,满脸兴奋激动的对他们道:“雨薇姑娘找你们过去一趟。原来你们是熟人啊?怎的刚才还装作不知?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害怕别人找你们走后门见她什么的,这也是应该的,毕竟雨薇姑娘那么出名” 小二自顾自的东拉西扯,带着他们在酒楼里七拐八拐,两人却仍是一头雾水。 叶蓁蓁刚刚出山不久,可百分百的保证从来不认识这么一位姑娘。归云虽登天界数百年,又走南闯北许久,但记忆力很好,绝不会把本来认识的人忘掉。 虽心内疑惑,但既来之则安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楼有一个后门,通着一座小园子。园子不大,但假山鱼池花草树木一样不少,布置的颇为雅致。 走过石子小径又穿过回廊,终于来到了一处小楼前。 小二道:“雨薇姑娘就在里面,两位请吧,我就不打扰几位叙旧了。” 目送小二离去,两人对看一眼都有些摸哪不准此人是谁? 归云轻声道:“小心些。” 叶蓁蓁点头应了,“叩叩”敲响了门,道:“雨薇姑娘,我们来了。” 房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款款走出一个人。青衫长袍,长发束起,发冠上是三道水纹,一副干练模样。不是刚刚的雨薇姑娘,而是一名男子。 看上去有些眼熟,叶蓁蓁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道:“你是?” 归云轻咳了一声道:“水神大人。” 水神大人微微一笑双手负于身后,道:“归云将军果然慧眼独具。” 叶蓁蓁猛然想起来了,青衣男子,正是男装打扮的水神大人。 水神为人十分低调,平时总是在人间四处云游,遇到不平事就管一管,好不逍遥,只有一年一度的新年盛会才会回去一趟。 没想到几人会在此处相遇,刚刚“雨薇”姑娘那一眼看得应该是归云。 神仙的身上都有一层灵光,凡人是看不到的,但同为神仙的水神则能一眼看破,所以才会现身与他们相见。 水神道:“这位就是” 叶蓁蓁心里有些期待,她还挺想知道天界诸神都是怎么说她与归云的关系的,可是归云还未等水神说完就点了个头,道:“嗯,你来此所为何事?” 水神看了一眼叶蓁蓁,眼神混杂了疑惑不解和猜测,最后都揉进了一笑,道:“天君让我来助你,不会不欢迎吧?” 归云道:“哪里。” 叶蓁蓁被水神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想着回头一定要私下问一问她。 三人坐下,水神道:“几日前我 在乌川国游历,发现了一些怪事。” 此事就如福泉城的春喜一样,那人也是被控制了心神。只是水神是掌水的神官,不知如何解除这种控制,最后那人就在她眼前爆成了一地毒蝎,成了一桩惨案。 她一路走访又听闻了几起相同的事件,觉得此事不可小觑,便立即回了一趟天界,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了天君,受天君指点来了此地与归云二人汇合。 叶蓁蓁把福泉城人体内的虫卵,密林静湖里的惨白死人,齐府之中人妖强行合体的齐公子,以及突然出现的武痴善战,事无巨细都给水神说了一遍。 水神略一思索,道:“有没有觉得奇怪?” 归云道:“有何不妥,还请明示。” 水神道:“此事是不是和北诫山里的事情有些关联?” 叶蓁蓁道:“原来水神也知晓此事。” 水神冲她露出你个十分和蔼的笑,道:“不错。结合之前北诫山中的事,我觉得他们在做一种试炼。北诫山里的那些魔物,战力低下,除了模样吓人不易死之外,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可是齐公子就不同了。” 当然不同,人妖可以交替出现,而且若不是齐公子心智坚定,不肯屈服于兽性,把乌狼饿的只能瞧见吃的,战力一定更厉害。 叶蓁蓁道:“不对啊,那些残次品都被藏在了北诫山的山洞里,还派了人把守。那齐公子怎么会被堂而皇之的送回家里?” 水神道:“聪明。” 叶蓁蓁道:“水神大人过奖了。”其实她也早就察觉了怪异之处,只是当务之急是找到齐公子,所以暂且未提。 水神大人微微一笑道:“叫我雨兰吧。” 叶蓁蓁也不扭捏,点头道:“雨兰。” 水神继续道:“说不定齐公子是个特例。” 叶蓁蓁道:“漏网之鱼?” 水神道:“或许,或者本来乌狼不是要被投入齐公子的身体,却阴差阳错弄错了。”一拍桌子道:“极有可能。” 归云也道:“水神大人的这种猜测十分合理,不然也不能解释此事。” 水神道:“他们应该是先做了鬼与妖的试验品,结果大家都知道,并不是很成功,然后他们很快转变了策略,开始拿人做试验,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人界最近才出现这些怪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水神雨兰 叶蓁蓁由衷赞叹了一句:“此女真是貌若天仙,气质脱俗。” 归云扫了一眼没有做声。 一曲完毕,掌声雷鸣。归云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句:“琴艺不俗。” 叶蓁蓁微微挑眉,琴艺?她从小到大就没有摸过琴,净梵山也有以音律做为武器的师兄,只可惜,叶蓁蓁从小就不曾涉猎,看一眼归云心道:难道以后要学习一下? 那女子弹完一曲躬身退下,不卑不亢姿态无比从容,叶蓁蓁又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巧那女子也抬头看向她。 叶蓁蓁心头一跳,好敏锐的姑娘。 此时小二笑嘻嘻送上饭菜,桌上登时一片姹紫嫣红。 归云微微皱起了眉头,他从小到大从来没吃过辣。 小二道:“这可是最出名的名伶雨薇姑娘,才貌双全,平日想要见上一面可是难得很。” 叶蓁蓁道:“既然一面难求,又为何会千里迢迢的来这里?” 小二笑道:“这我也不知道,不过听掌柜的说是雨薇姑娘自己要来的,真是没想到,我们也算有福了。” 归云吃了一口鸡块满脸粉红,但是没有表露出丝毫为难。端起茶杯浅浅喝了一口茶。 一顿饭叶蓁蓁吃的津津有味,归云却一直在给她夹菜,几乎没吃几口。 叶蓁蓁道:“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 归云道:“不是,有些担心齐公子。” 叶蓁蓁也有些担心,本来以为昨天会有所动作,结果平安无事,齐管家也一直陪在齐老爷身边未曾离开过,想了想还是道:“今晚我们继续盯梢便是,没什么的。只要齐公子还活着我们总能找到他,只是乌狼和齐公子要如何分开呢?” 这倒真是个难题。 归云也一时没想到,叶蓁蓁刚刚想说问问逐胜看可有办法,可又怕归云生气,按住未提。 两人吃过晚饭,正准备离去,小二突然跑了过来,满脸兴奋激动的对他们道:“雨薇姑娘找你们过去一趟。原来你们是熟人啊?怎的刚才还装作不知?哦,我知道了。是不是害怕别人找你们走后门见她什么的,这也是应该的,毕竟雨薇姑娘那么出名” 小二自顾自的东拉西扯,带着他们在酒楼里七拐八拐,两人却仍是一头雾水。 叶蓁蓁刚刚出山不久,可百分百的保证从来不认识这么一位姑娘。归云虽登天界数百年,又走南闯北许久,但记忆力很好,绝不会把本来认识的人忘掉。 虽心内疑惑,但既来之则安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一楼有一个后门,通着一座小园子。园子不大,但假山鱼池花草树木一样不少,布置的颇为雅致。 走过石子小径又穿过回廊,终于来到了一处小楼前。 小二道:“雨薇姑娘就在里面,两位请吧,我就不打扰几位叙旧了。” 目送小二离去,两人对看一眼都有些摸哪不准此人是谁? 归云轻声道:“小心些。” 叶蓁蓁点头应了,“叩叩”敲响了门,道:“雨薇姑娘,我们来了。” 房门缓缓打开,从里面款款走出一个人。青衫长袍,长发束起,发冠上是三道水纹,一副干练模样。不是刚刚的雨薇姑娘,而是一名男子。 看上去有些眼熟,叶蓁蓁忍不住摸了摸下巴道:“你是?” 归云轻咳了一声道:“水神大人。” 水神大人微微一笑双手负于身后,道:“归云将军果然慧眼独具。” 叶蓁蓁猛然想起来了,青衣男子,正是男装打扮的水神大人。 水神为人十分低调,平时总是在人间四处云游,遇到不平事就管一管,好不逍遥,只有一年一度的新年盛会才会回去一趟。 没想到几人会在此处相遇,刚刚“雨薇”姑娘那一眼看得应该是归云。 神仙的身上都有一层灵光,凡人是看不到的,但同为神仙的水神则能一眼看破,所以才会现身与他们相见。 水神道:“这位就是” 叶蓁蓁心里有些期待,她还挺想知道天界诸神都是怎么说她与归云的关系的,可是归云还未等水神说完就点了个头,道:“嗯,你来此所为何事?” 水神看了一眼叶蓁蓁,眼神混杂了疑惑不解和猜测,最后都揉进了一笑,道:“天君让我来助你,不会不欢迎吧?” 归云道:“哪里。” 叶蓁蓁被水神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想着回头一定要私下问一问她。 三人坐下,水神道:“几日前我 在乌川国游历,发现了一些怪事。” 此事就如福泉城的春喜一样,那人也是被控制了心神。只是水神是掌水的神官,不知如何解除这种控制,最后那人就在她眼前爆成了一地毒蝎,成了一桩惨案。 她一路走访又听闻了几起相同的事件,觉得此事不可小觑,便立即回了一趟天界,把此事原原本本告知了天君,受天君指点来了此地与归云二人汇合。 叶蓁蓁把福泉城人体内的虫卵,密林静湖里的惨白死人,齐府之中人妖强行合体的齐公子,以及突然出现的武痴善战,事无巨细都给水神说了一遍。 水神略一思索,道:“有没有觉得奇怪?” 归云道:“有何不妥,还请明示。” 水神道:“此事是不是和北诫山里的事情有些关联?” 叶蓁蓁道:“原来水神也知晓此事。” 水神冲她露出你个十分和蔼的笑,道:“不错。结合之前北诫山中的事,我觉得他们在做一种试炼。北诫山里的那些魔物,战力低下,除了模样吓人不易死之外,没有什么大的杀伤力。可是齐公子就不同了。” 当然不同,人妖可以交替出现,而且若不是齐公子心智坚定,不肯屈服于兽性,把乌狼饿的只能瞧见吃的,战力一定更厉害。 叶蓁蓁道:“不对啊,那些残次品都被藏在了北诫山的山洞里,还派了人把守。那齐公子怎么会被堂而皇之的送回家里?” 水神道:“聪明。” 叶蓁蓁道:“水神大人过奖了。”其实她也早就察觉了怪异之处,只是当务之急是找到齐公子,所以暂且未提。 水神大人微微一笑道:“叫我雨兰吧。” 叶蓁蓁也不扭捏,点头道:“雨兰。” 水神继续道:“说不定齐公子是个特例。” 叶蓁蓁道:“漏网之鱼?” 水神道:“或许,或者本来乌狼不是要被投入齐公子的身体,却阴差阳错弄错了。”一拍桌子道:“极有可能。” 归云也道:“水神大人的这种猜测十分合理,不然也不能解释此事。” 水神道:“他们应该是先做了鬼与妖的试验品,结果大家都知道,并不是很成功,然后他们很快转变了策略,开始拿人做试验,这也就可以解释为何人界最近才出现这些怪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探齐府 几人又商议了几句,并无太大的进展。最后还是觉得救人要紧,按照原定计划以找到齐公子为先,或许还能从乌狼口中得知些线索。 三人趁着夜色隐了身形,悄悄潜进了齐府之内。 齐府如今一派死气沉沉。老爷卧床不起,少爷不知所踪,偌大的家业不知何去何从,下人们也都无心做活,一群的凑在凉亭里说些闲话。 一人道:“不知道怎么就出了这档子事?真是好人没好报。” “可不是,就从今年的春节盛会之后,齐府就没消停过。” 闻听这一句,三人都停下了脚步。 那人继续道:“你们还记得吗?盛会那天少爷是被他的贴身侍从抬回来的。哎,齐安,那天不是你陪少爷出门的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齐安道:“也没什么,就是少爷突然被一阵冷风吹着了,发了高热。” 其他几人都觉得无趣,嗔怪道:“少爷都丢了,你还要瞒着吗?好没意思。” “对了你为什么被赶出了梅园,你不是最得少爷喜欢的侍从吗?” 齐安左右看看,声音压的极地道:“我发现了少爷的一个大秘密,不过不能说出去,要不然我会被少爷卖掉。” 不用说叶蓁蓁也猜到此人是谁了,正是发现齐兴业腿上长了鬃毛的小侍从。 “哎,不说算了,不知道你现在还怕什么?你瞧瞧齐管家,原来是最最尽心的,现如今也是一入夜就找不到人。” “对啊,刚刚我瞧见齐管家去了梅园方向。那里现如今谁都不敢过去,也不知道他去做什么?” 看来齐心果然可疑。三人不再听下去,急忙向梅园行去。 梅园如今漆黑一片,空无一人。三人借着月光在园内搜罗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处。正待离开,突然听见一片鸟叫,那些鸟好像受了惊吓,叫得格外瘆人。 三人立即向着声音的源头掠去。 前面正是齐府的园林,占地深广,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阵阵花香扑鼻,本该是一处好地方,三人进入却感觉到了一阵邪气扑面。 叶蓁蓁道:“应该就在这里。” 水神道:“不错,邪气深重啊。” 归云一言不发,带着他们在花丛间穿行,不多时就来到了一处大山旁。 此座山头虽占地不广,但挺拔俊秀十分高大。三人驻足片刻,归云道:“应该是在此处,你们当心。” 水神简单利落道:“走吧。” 三人正欲上山,突然从山壁上伸出一只手来,冲着水神就抓了过去。水神反应神速,一个闪避便伸手抓住了那只手。 只听咔嚓一声,手臂被她握断了。 饶是水神也忍不住一阵毛骨悚然,抓住她的根本不是一个人,准确地说不是一个活人,而是一幅死人的骨架。手臂也是一根白森森的骨头,被水神这么大力一握就断了。 三人凑近了一看,发现此人只有一条手臂在外面,其余部分还被糊在山壁之中。 叶蓁蓁当即祭出桃花剑,一阵刨刨挖挖,一具完整的骨架终于露出来了。 叶蓁蓁道:“此人会是谁?” 不会就是齐公子吧?这个猜测不禁让人有些丧气,若当真是齐公子,他们就白跑一趟救不到人了。 归云低头查看一阵道:“应该不是,齐公子比此人的身量要高很多。” 水神道:“难道是那个管家?” 山中突然响起一阵巨大的声响。三人不敢再多停留,把骨架搬至一旁安置了,这便提剑上了山。 山中多山石绿植不多,阴风阵阵吹在人身上冷飕飕的。叶蓁蓁不禁心里发毛起了一层鸡皮。 归云回身看了她一眼,道:“当心些。” 叶蓁蓁心中稍安,点头答应。 不出一炷香,三人便奔至了半山腰,隐隐听到溪水潺潺的流动声。水神大喜道:“有水就好办。” 她双手合十施了个法诀,数万点水珠犹如活了一般向着他们飞扑过来,简直就像是小狗见了肉骨头。 水神吩咐道:“你们四处查看一番,若有发现即刻报我。” 水滴又飞奔着四散开去。 叶蓁蓁不由眼底一亮,赞叹道:“雨兰,你这探查之法好厉害。” 水神大人笑道:“哪里哪里。” 三人静待片刻,几颗水珠率先飞回,围着他们上蹿下跳,好像十分着急。 水神回头道:“找到了,跟着它们走。” 三人 随着水珠飞奔,绕着山转了半圈终于找到了。 乌狼被几团火围在当中,浑身都被映照的红彤彤好像烧着了一般,边嚎叫边刨坑,也不知是要把山体挖穿通到山下逃跑,还是要把自己埋起来。场面莫名滑稽。 三人还未站定,便觉眼前寒光一闪,三人立即后退两步躲开,眼前黑影掠出,正是武痴善战。 这次他又夺了一位十分壮硕的青年壳子,一身黑衣也遮不住胸口的肌肉,大刀横在自己的肩上,看向叶蓁蓁道:“你来得正好,我们重新比过。” 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厉喝:“善战,你少发疯,忘了主人的嘱托是不是?” 几人抬头望去,齐心站在一棵大树之上,目光冷厉的望着闯入的几人,恼恨道:“赶走了你们,你们却还不肯罢休,真是阴魂不散。” 叶蓁蓁道:“果然是你。” 齐心冷冷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那就怨不得我了。” 话毕他吹了一声短哨,陡然间周围树影摇曳,不多时冲出一群人,个个手持武器片刻不停的冲着他们就劈了过来。 叶蓁蓁与其中一人一剑对上,登时察觉出不对。与她对敌的不是阴兵也不是妖,乃是活人。 归云也已察觉,立即把剑收了起来,彭一脚踢开了眼前的人:“不要伤及无辜,这些都是被操控的普通人。” 水神道:“知道。” 知道是一回事,但是对付却是另一回事。活人不能随意打杀,尤其是他们神仙,随意打杀无罪之人,是有损功德的。打斗起来难免束手束脚,出手过重怕打死人,出手轻了却又制不住。反倒是这些被操控的人无所顾忌,拼尽全力横冲直撞的扑来,连劈带砍的让人头痛。 乌狼已经挖了一个深坑,只露出一颗脑袋望了过来,忍不住骂了一句:“没一个好鸟。”低头继续刨坑。 齐心轻轻落于火阵之中,低头看着乌狼道:“不要白费力气了,你也知道你是逃不掉的,跟我走吧。” 乌狼手上不停,继续深挖:“鬼才跟你走。” 第一百三十八章 狂风乱舞 齐心笑了一声:“你这么说也没错。” 只见他抬手扔了样东西下去,紧接着砰一声巨响,乌狼从坑底被炸了出来,狼嚎着飞出丈高,又狼嚎着摔在树上。嘁哩喀喳压折了几根树枝,咣当一声拍进了地里,砸出了一个人形坑。 起爆符! 好在乌狼抗摔抗打,倒是没有一下子摔的不省人事,迷迷糊糊抬起头来喷了一口的黑烟,还不忘反击道:“你敢炸老子!” 齐心已经翩然而至,一脚踩上他的后脊梁道:“我看你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乌狼咳了两声,咬着牙道:“老子就是不怕死,你奈我何?” 叶蓁蓁瞪了他一眼,心想:光嘴硬有什么用?你倒是起来打啊? 正在此时,齐心张嘴就喷出一口唾沫,那唾沫好像火油似的,落地滋啦一声就烧着了,乌狼吓得嗷呜一声叫出了声,又觉得十分丢面子,赶紧闭上了嘴。 齐心道:“这是鬼界专门用来焚烧灵魂的幽冥之火,你要不要试试?” 归云道:“幽冥鬼使?!”灵王竟然把掌管鬼界刑法的幽冥鬼使都派出来了,可见对齐兴业是势在必得。 叶蓁蓁却不知那幽冥鬼使是个什么东西,对乌狼的狼狈样儿实在看不下去了,边打边挥了一鞭子过去,鞭梢闪着红色的电光,在夜空中噼啪作响气势凶猛,却不想啪一声落进了齐心的手心里。 叶蓁蓁当即一惊,望向齐心道:“你究竟是何人?” 齐心丢了鞭梢,阴恻恻的看向她道:“不知该说你年少无知还是胆大妄为?” 身后几人又扑了过来,叶蓁蓁再无暇他顾立即收了鞭子,用剑鞘挑开了他们。可他们不知好歹刚刚被挑翻了去,立即又爬起来往前冲。 叶蓁蓁忍不住气急败坏:“赶紧想个办法啊,简直没完没了。” 水神道:“实在不行我调先水来冲走得了。” 叶蓁蓁一脚拽翻两人道:“不要。” 归云亦道:“不可,此处山势陡峭,若是发水这些人定然十分危险。” 水神有些怏怏然:“你们倒是一个鼻孔出气,那要如何?” 归云不做声了,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打算。当即在手指尖送了一点灵力,正巧一人扑过来他便在那人眉心上一点。那人眉心处有一丝黑气被灵力缓缓逼出,噗通一声倒下了。 见此法奏效,归云立即道:“往他们的眉心送一点灵力即可。” 水神立即效仿,见果然奏效心中大喜。 叶蓁蓁双手齐出点开两人,四处一瞧心中有些异样,一拍脑门道:“武痴善战呢?” 他竟然没来盯着她这个目标穷追猛打,这太不合常理了。 那边齐心的袖口哗啦啦探出一条锁链,犹如毒蛇出动一般缓缓绕上了乌狼的身体,把他牢牢捆住。 正在此时,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红色阵法,细细看去就像一张巨大的骷髅脸,映照的整个夜幕都呈现血红之色。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巨大的阵法犹如幕布一般缓缓拉开。夜幕也随之撕开成两半,露出一片黑沉沉的缝隙,一点点扩大开来。 空气中弥漫着焚灰般的味道,那打开的一点缝隙宛如鬼魅的一只黑漆漆的巨大眼瞳。阴风掀起一阵不容小觑的狂风,一时间飞沙走石翻飞, 武痴肩抗一柄寒光闪闪的大刀,立于阵法之上,狂风把他的长发打散,糊了满脸,他低头喝道:“喂,鬼使大人,可以走了。” 归云又嗖嗖点开两人,迎着狂风飞身退到叶蓁蓁身边,吼道:“当心,鬼门开了。” 狂风大作,几个被操控的凡人都被卷至半空,眼看就要被带入鬼门之中,叶蓁蓁立即挥鞭把那几人卷住用力一拉,没拉下来,那几人就如被放飞的风筝一般在空中飞扬。归云迎风而立一连点开不知鬼界可怖的数人,水神大人也聚了过来:“怎么回事?” 叶蓁蓁挥出道:“他们要逃跑。” 善战一头乱发飞扬,只露出嘴角边的一丝邪笑,冲她道:“喂,死丫头,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下次我一定一刀砍了你。” 叶蓁蓁抬头吼道:“谁砍谁还指不定呢?” 那边齐心已经提了乌狼缓缓升空,乌狼又发出了嗷嗷狼叫。 她转头对归云道:“不用管我,快去拦下齐心。” 归云又嗖嗖点开两人道:“那你” 水神边打边冲了过来,被风呛了一口不停的咳嗽,勉励开口道:“你快去咳咳这里有我。” 归云这才祭出太崇剑冲破狂风跃了过去。 齐心右手连接着捆住乌狼的锁链,左手袖子一抖便祭出了一把黑气萦绕的细剑。那把细剑与炎灵的软剑不同,虽十分细长,却是炳宁折不弯的硬剑。 归云几个轻点纵身跃上一棵大树的树冠,迅雷不及掩耳一剑挥出,齐心早有准备丝毫不慌,定住身形抬起自己的剑一挥而下,一黑一青两道剑气在空中撞击,激起一片花火。 地上的水神和叶蓁蓁被亮光一闪,登时一片白芒什么都看不清了,短暂的失明过后,叶蓁蓁奋力把几人拉下来,唰唰几下点到他们的眉心上,回头对水神道:“雨兰,你设个结界护住这些人,我要去助归云。” 水神不是武神,差遣水域外行,却不敢茫茫然去给归云添乱,听闻这十六七岁模样的小丫头如此口气,登时一惊:“不要添乱,快回来。” 已经迟了,叶蓁蓁已经一手持剑一手持鞭迎风飞去,狂风飞扬间水神大人只听到一句:“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微微愕然,但她没愕然多久,立即把这一地的凡人罩进结界之中。 齐心微微一笑道:“归云将军风采依旧,当年焚天之战你毁了我的惊心剑,今次这把是我用一千个怨气深重的亡魂炼成的,名叫惊魂,你认为如何?” 归云侧目看他一眼道:“杀孽太重,当心反噬。” 齐心笑容满面道:“呵,多谢提醒。” 突然一道剑气由下而上劈了过来,乌狼大惊,又是一阵狂吠。 那剑气却是长了眼睛一般绕过他冲齐心冲去。齐心神色一凛,侧身躲过。剑气呼啸着擦着他的面颊掠过,险些削掉他的鼻尖。 叶蓁蓁已冲到归云身侧,与他并肩迎敌。 齐心嘲讽一笑道:“归云将军如今出手都要带家眷了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胜负已分 叶蓁蓁觉得家眷一词用的不错,摸摸鼻子道:“放下乌狼饶你不死。” 她就是有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也总能在危机关头还能引人一笑。归云不自觉微微翘起嘴角,道:“你退后些。” 齐心冷哼了一声似乎已经十分不奈,摇头道:“刚刚对你的评价一点都没错。” 什么评价?年少无知?胆大妄为? 叶蓁蓁呵呵一笑,尽数收了,没有不服气的地方。她的确有些年少无知,也的确胆大妄为,没什么好辩的。 叶蓁蓁道:“既如此,那我们就只能过几招试试了。” 鬼门之旁的善战突然插嘴道:“鬼使大人,那可是我的目标,你怎么能这样?” 叶蓁蓁看都没看他一眼。 齐心显然已经耗完了耐性,阴恻恻道:“做好你该做的。” 善战顿觉没趣道:“无聊!喂,你别给我弄死了。” 齐心不再跟他废话,惊魂已经一剑落下。 黑色的浊气发出尖利的啸叫,犹如万鬼狂欢冲他们迎面劈开。 叶蓁蓁还未来得及出剑,归云已经一手把她拎到了身后,转身一剑挥出,剑气摧石逐浪般推去,“砰”发出一声巨响,在空中炸裂开来。 齐心被这一击逼的后退数步,双眼慢慢漫上一层黑气,显见是动了真怒。 归云抽空对叶蓁蓁道:“暂时不用你,若想帮忙,想办法解下乌狼去。” 刚刚那一剑迎面劈来,她就知道这个什么鬼使十分厉害,现在也没有逐胜帮忙,未免添乱只好道:“你要当心不要逞强,败了也什么。就算乌狼被带走了,我们还能去救,反正我们本来就是要去鬼界的。” 归云心头涌上一阵暖意,几百年下来,他经历大战小战无数,从没有人会如此贴心对他说一句“不要逞强,败了也没什么”,归云心头有些暖,点头应承。 叶蓁蓁立即降下去些,与乌狼持平。 他被吊在半空左摇右摆这么久,连叫的力气都没了,嗓音嘶哑的发出“哎呦哎呦”的惨叫。 叶蓁蓁挥出一鞭想要缠住那锁链,却不想鞭子刚刚擦上去,锁链就刺啦一声亮了个火星,险些烧着,鞭梢好像被惊了一下,弹了起来又回到叶蓁蓁的手中。 乌狼那破风箱似的喉咙又嗷一嗓子亮了起来。 叶蓁蓁掏了掏耳朵,道:“不好意思,失手。” 乌狼哑着嗓子道:“你故意的!” 叶蓁蓁道:“好吧,我故意的,那我不救你了,等那个什么鬼使把你带回去仍鬼火里头炼一炼好了,没准你就再也不怕火了。” 她作势要走,乌狼果然怕了,立即道:“回来,算你失手。” 叶蓁蓁掩嘴偷笑,又挥出一鞭,此次准确无误缠住了他的脚腕。 叶蓁蓁用力一拉,那锁链竟像活的一般,与她拼力拔起河来。 乌狼的腿险些又长几寸,不由又是一阵沙哑的呜咽。 这可如何是好? 正在此时,水神大人赶到。她一身青衣飞来,人未至声先到:“让我来。” 叶蓁蓁低头看去,正好瞧见水神大人的手里握着的斥水令牌。那块令牌通体莹白如玉,长三寸宽二寸,呈椭圆形状,握在手里刚刚好。而她的身后跟着一条水龙,通体透明莹莹滚动翻涌,张牙舞爪好不威风。 水神大人来到叶蓁蓁身旁站定,斥水令向前一指,那条水龙便摇头晃脑的扑了过去,带起一阵凉气,叶蓁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乌狼再也叫不出来了,他被那条水龙吞进肚子里了。 叶蓁蓁道:“这” 水神大人道:“我看那条锁链能喷出火来,水能灭火啊,这样不对吗?” 叶蓁蓁道:“很对,不过” 话没说完水中的乌狼就吐了一连串的水泡,好像一条死鱼再也不动了。没猜错的话,他应该也不是很喜欢水。 叶蓁蓁正兀自纠结是不是该请水神大人撤了水龙,空中又炸开了一片火光,咚一声,这次竟是犹如烟火盛放的境况。 叶蓁蓁立即抬头望去,归云白衣翻飞纤尘不染,齐心抱着一条手臂摔在了一棵树冠上。 胜负已分。 水神大神嗫嚅道:“叶姑娘,你看那匹狼是不是翻白眼了?哇,好厉害,还能这样吗?” 叶蓁蓁侧头一看,不得了了,乌狼两眼翻白,舌头都从嘴里掉出来了,拖了老长活像一只吊死鬼。 叶蓁蓁正欲开口,那条锁链终于熬不住了, 嗡嗡作响的冲出了水龙。哗啦一声,水花四溅,锁链奋力脱出,这东西竟然十分惧怕冰冷的水。 水神大人乘胜追击驱使水龙追了上去。没了水龙依托,也失了锁链捆绑,乌狼立即向地面坠去。 叶蓁蓁连忙一鞭挥出卷了乌狼,止住了下坠的力道,饶是如此乌狼还是噗嗤一声摔了个四仰八叉,哇哇吐出几大口水,好在没有再砸出一个人形坑。 叶蓁蓁缓缓落下,俯身拍了拍他的脸,乌狼登时又呕出几口水,微微抖了抖。叶蓁蓁松了口气,好歹小命还在。 抬头望去,齐心奋力挥出一剑以剑气逼退归云,终于放弃了目标,自己飞身冲向鬼门阵法。那条锁链紧随其后,犹如一条训练有素的灵犬。归云也未穷追猛打任由齐心带着锁链跑掉。 水神立即招手道:“水龙回来。” 那条水龙似乎很不服气,咆哮着飞回水神身边,颇有些垂头丧气。 水神摸了摸它的头算作安慰,道:“你做的很好啦,去吧。” 水龙这才摇头摆尾的去了。 鬼门犹如一张血盆大口,吞进齐心与善战,咯咯嗤嗤怪笑着闭上了嘴。 武痴沉冷的声音飘渺传来:“死丫头,你给我洗干净脖子等着!” 鬼门彻底关闭,红色的阵法越来越淡,最后消失无踪。 狂风止息,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归云抖了抖衣袖收了太崇剑,这才缓缓落了地,回到叶蓁蓁身边。 细看之下,叶蓁蓁才发现归云脸色微微发白,额上沁出一层薄汗。她立即去握他的手,很冷,像一块冰。 叶蓁蓁立即输送了一些灵力过去。 归云低头笑了笑就要抽回手,道:“无事,你不用” “别动。”叶蓁蓁打断了他,语气隐隐带着怒气。 她的确生气了,气他明明内丹有损却还要逞强,气他不肯把自己受伤的事情告诉他,更气自己学艺不精,不能把他护在身后。 归云自然感觉到了,放弃挣扎任她给自己输送灵力。 第一百四十章 定心丸 水神大人缓缓走来,感觉气氛有些微妙,咳了一声道:“话说,幽冥鬼使他们打发走了,那这些人怎么办?” 归云道:“送回去吧,他们应该是睡梦中被驱策来的,在此醒来恐怕要吓丢了魂。” 叶蓁蓁道:“你不宜再动用灵力。” 她还在自顾自生气,话音略高,水神大人被吓了一跳,当即道:“这点小事我来就行,不必动用归云将军。” 今晚这么大的动静不知多少人都要吓丢了魂, 说罢也不耽搁,立即张开双手催动灵力。手掌之中喷出一连串巨大无比的透明水泡,飘飘忽忽飞了出去,裹了地上的人就飞走了。 这些水泡会寻着人的气泽顺利把人送回家中。 把这一地的人都送完,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叶蓁蓁给归云输了一阵灵力,见他面色微微好了一点才松开了手。 归云道:“还是先叫醒他吧。” 现在已经过了鸡鸣的时辰,齐兴业又恢复了自己的样貌。他原本就已经被骨瘦如柴犹如一具骷髅,现下那张脸又青又白,更是吓人。 叶蓁蓁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颈侧,还在平稳跳动,这才放心。 水神大人道:“他怎么这副样子?瘦骨精?” 叶蓁蓁扶额:“这就是那个不知怎么与乌狼合体的齐少爷。” 水神大人道:“啊?原来是个人么?那他这一夜又是惊又是吓,又是火燎又是水泡的,不会有事吧?” 归云指间祭出银华针,分别刺在齐兴业的合谷穴与百会穴,抬头道:“应该不会,昨夜的事情于他不过一场噩梦罢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还未从地上爬起来,就先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叫喊。这也难怪,虽然只是梦,但谁受得了每晚都做噩梦呢? 叶蓁蓁掏了掏耳朵,怀疑是不是乌狼没有退干净,走近了道:“齐少爷,你总算醒了?” 齐兴业诈尸般惊起,环顾一圈,发现了救星一般上前就要抱叶蓁蓁的大腿,被归云及时制止。 归云一手推着他的肩膀,一手收回自己的银华,道:“你且冷静,已经没事了。” 齐兴业慢慢平复了一些,呼哧呼哧的喘着气,像是受惊过度,又像是刚刚跑完十公里。许久才磕磕巴巴道:“怎么办?怎么办?他们要抓我,他们要抓我。” 叶蓁蓁立即也蹲下身子道:“你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 齐兴业仍然惊魂不定的胡言乱语,不停表达他的恐慌,害怕,好像怎么发泄都发泄不完。 水神大人从自己的乾坤袖里摸了半天,摸出一颗小药丸递了过去:“吃了吧,定心丸。” 叶蓁蓁瞧着那土褐色的药丸道:“竟然真有定心丸这种东西?” 水神大神道:“当然了,我这里还有开心丸,流泪丸,后悔药,你要不要吃啊?” 叶蓁蓁连忙摇头如摇拨浪鼓一般,道:“不用了不用了。” 归云道:“别闹了。” 齐兴业吃了定心丸吐出一口气,总算冷静了。 叶蓁蓁道:“好点没?你这两天到底去哪里了?发生了什么?” 一提起这个齐兴业又抖了起来,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个大概。原来他被齐心抓去就关在齐府的这座山的一处洞窟里,里面扔了许多只鸡鸭鹅兔。 齐兴业抖着抖着就哭了起来:“我吃了吃了好多鸡,活的,都是血都是毛呜呜,我竟然吃了我坚持这么久到底是为了什么?我怎么就吃了呢?呜呜” 本来看他怕成那样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大事,听他这么说,叶蓁蓁反而松了一口气,凑近他些道:“好了好了,也没什么的。” 齐兴业突然抬起一双泪眼,道:“这还叫没什么?你竟然觉得没什么吗?” 叶蓁蓁拍了拍他的后背道:“没没什么吧之后呢?发生了什么?” 齐兴业道:“齐管家,对,是齐管家。他抓了我,把我带到山上,让我吃鸡。我听到他和谁在说话,说什么出了偏差,观察这么久,最接近接近什么呢?我没听清楚就就吓晕了。” 叶蓁蓁道:“看来我们推测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灵王的确在做试验,而且乌狼与齐兴业的结合体应该是最接近成品的,所以他定然十分想要取回。 齐兴业渐渐止住了哭声,道:“什么推测?那我今后该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再来抓我。” 叶蓁蓁道:“会。”见 他又要哭了,立即打断道:“你跟我们走吧。” 他说完抬头看向归云,归云点头道:“他是得跟我们走,不可再留在此处。” 见不会被丢下,齐兴业心内稍安。 天渐渐亮了起来,几人向山下行去。 走到溪水旁,几条水线游动而出,绕着水神大人转来转去。 水神摸孩子似的摸摸它们,它们才乖乖的游回溪流中。 叶蓁蓁新奇不已,道:“这就是刚刚的水龙?” 水神大人道:“不错,此乃遇水化龙之术。” 几人刚刚走到山下,呼啦一下围上了一圈人,都是齐府的小厮下人。个个东张西望,面现惶惶不安的神色。见他们的少爷被带下来,都冲了过来。 “少爷,你怎么会在山上?发生了什么?” “对呀,山里到底怎么了?昨夜半边天都成了红色,又是惊雷又闪电的着实骇人。” “少爷你这两天到底发生什么了?” “山里到底有什么?是不是都是尸骨?就和那边的一样。” “他们说山上有妖怪是不是真的?” 叶蓁蓁这才想起山壁处还躺着一副白骨,也猜到了这副尸骨所为何人。 一片七嘴八舌中,叶蓁蓁道:“大家稍安,这副尸骨是齐管家的,山上的妖怪已经被我们收拾了,现在齐府很安全,不要大惊小怪。还有,你们家少爷累了,需要休息,先带他回去。” 若说山中什么都没有,估计没人会信,不若直接说除了的好。 人群中又是一阵议论纷纷,“齐管家死了?他昨天还好好的啊。” “人死了一夜就变成了一副白骨?太可怕了吧!” 归云终于忍不住了,大手一挥,所有人都得噤了声。 终于安静了,叶蓁蓁道:“你们不要再吵了,这个禁声咒几个时辰之后自己就解开了,别担心。” 几人被前呼后拥着回了梅园,起初齐兴业害怕被丢下,又惊惧交加说什么都不肯睡,叶蓁蓁再三保证不会走,他才被自己的小厮拉进了内室,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一觉醒来,齐兴业有些懵然,坐在床边醒了半天的神,才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下地,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出去。 没有!没有!没有!他果然被丢下了。 他的贴身小厮齐安正端了一碗鸡汤回来,见少爷着急忙慌光着脚就要跑出去,忙放下托盘拦了上去:“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齐兴业道:“人呢?请回来的道长呢?” 齐安道:“回自己的院子里休息了,没有走,别担心。” 齐兴业这才安心,回去穿了鞋子匆匆赶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理贵变通 叶蓁蓁三人都已经起来了,一改疲惫之态,容光焕发正坐在前厅吃饭。 见齐兴业终于睡醒了找来,天色也已不早, 叶蓁蓁这便把他与乌狼的来龙去脉做了一番说明,齐兴业吓得冷汗直流,磕磕巴巴道:“你是说,我的身体里确实有一只狼妖怪?!” 眼看他两眼一翻就要背过气去,叶蓁蓁连忙伸手掐住了他的人中:“等会儿再晕,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告诉你呢。” 齐兴业呵斥呵斥缓过两口气道:“还有什么?” 叶蓁蓁咳了一声道:“你得冷静点儿。” 齐兴业呼了口气道:“还有比我身体里有只妖怪更糟的吗?你说吧,我什么都挺得住。” 叶蓁蓁道:“两天之前的晚上,就是你被抓走的那天,你父亲被鬼附身了。” 一句说完,齐兴业终于嗷一嗓子晕了过去。 归云无奈摇头。 水神大人道:“你干嘛吓他?” 叶蓁蓁辩解道:“我哪有?陈述事实罢了。” 齐兴业只晕了片刻就醒了过来。 归云毫不留情的继续陈述事实:“你不宜再留在家中。” 叶蓁蓁道:“你父亲受惊不小,又担心你的安危,如今还躺在床上,你快去瞧瞧吧。” 齐兴业一言不发转头就跑了。 不知齐兴业怎么安慰的老父亲。齐老爷竟然十分欢喜的下了床,又给了一笔无比丰厚的盘缠,还给他们备了一辆马车,毕恭毕敬的把几人送出了家门。 叶蓁蓁坐在软绵绵的马车之中还有些迷茫,折扇一盏道:“你与你父亲怎么说的?他怎么会这么高兴?简直有些不合常理。” 一般人知道儿子出门避祸,就算不至于痛哭流涕,也应该依依不舍才对啊?齐兴业清了清嗓子,脸颊略有些红并未作答,掀起车帘看向外面道:“不过说了些好话稍微哄一哄他罢了。” 叶蓁蓁道:“那不就是骗人?” 水神在前方驾车,也插了一句:“可怜天下父母心,先瞒一瞒也好,省得他惊的一病不起。” 齐兴业深以为然,立即附和道:“就是这个意思。” 叶蓁蓁打从记事开始就没有父母,他是师尊一手带大的。师尊教给她的从来都是“人无诚不信”的道理,做人需得诚实重诺,可以不说,但不能撒谎,所以她每每做了坏事业也不会撒谎,最多就是闭嘴不说,为此挨了不少罚。她第一次听闻谎话也是好的。 归云道:“事不凝滞,理贵变通。” 叶蓁蓁侧头看去,他也正看着他,眼神有些酸涩之感,片刻后又补充道:“不要死脑筋,要变通才好。” 若是当年她懂得变通,不是一味的想着牺牲自己救下皇城,或许他们就不会分开这么久?但是如果他一直留在他身边又能如何呢?看着他杀进皇宫报仇?在复仇的痛苦中苦苦挣扎? 罢了,他没有那个勇气让那么干净的她,看到那么肮脏的自己。 叶蓁蓁觉得归云的眼睛里有一丝近乎悲伤的东西在盈盈闪动,她坐过去些拉住了他的手,道:“我知道了,要懂得变通。我之前有许多不懂得,今后你要多多教我才是。” 归云神思恢复,捏了捏掌中的柔荑笑道:“嗯。” 齐兴业觉得自己很多余,却又不知该去哪里?往一旁躲了躲,敲了敲马车板,道:“水神大人,还有多久出城?天马上要黑了。” 也就是说他就要变身了。 叶蓁蓁用扇子挑起车帘看向外面,马车正好行出城门。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整片大地都沐浴在橘红的光芒里,仿佛渡了一层金色。 叶蓁蓁放下车帘道:“别紧张嘛,这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齐兴业又挪了挪,离他们更远了些道:“出来了就好,我不知道变身了会怎样?” 叶蓁蓁唰一声展开折扇道:“你是说乌狼?这个我可以细细的告诉你。他呀其实是只胆小鬼。” 齐兴业一怔道:“胆小鬼?” 叶蓁蓁道:“对啊,就会哇哇大叫。” 齐兴业道:“不会吧,在我的梦里他凶的不得了。” 归云侧头看他,眼底带笑嘴角也微微翘起来。 叶蓁蓁继续道:“那他是没碰到我们呀,我们就去他的克星。放心吧,你跟着我们,一路上绝对不用再担心自己会发狂了。不不,是乌狼发狂。所以”她拿起那个包了一整包金银珠宝的包袱丢给齐兴业,继续道:“想吃什么就吃,没事儿的。” 齐兴业感动的 想流泪了,压抑这么许久终于可以正视自己怪异的身体了。 又行了一阵,终于赶在齐兴业发作前找到了一处竹林暂避。 归云升了一堆篝火,三人围坐一团正在烤一只野鸡。那鸡被烤的滋滋流油,香气四溢。 归云道:“变化了,而且很快。” 叶蓁蓁立即道:“不错,不知今后会怎么发现,希望在那之前能想到办法。” 水神大人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变化了?” 叶蓁蓁道:“哦,不好意思水神大人,你是后边才来的,恐怕有些情况还不了解,我们说的变化是齐兴业。” 起初他看到的乌狼站在他的对面,可是等过了一阵时日,他无意中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他已经在不知不觉间与乌狼发生了融合。 在之后经过了一段很长的混沌期,两人都想逃走,但谁都走不了。而现在,他们已经逐渐喜欢彼此。开始各司其职,好像太阳和月亮一样,一个升一个落,一个昼行一个夜出。 水神大人道:“怕只怕两人突然之间完全融合再也分不出彼此。” 叶蓁蓁道:“没错。不过根据时间来看,还需一段时日,暂时不用担心。” 归云道:“若是知道融合之法,或许就好解开此结了。” 突然传来咚一声巨响,那辆可容纳七八个人同乘的豪华马车炸开了。一只车轱辘不知滚去了哪里,车身顷刻间失去了平衡陡然一歪,轰隆一声四分五裂。 乌狼踢开脚边最后一根木头,站在那里盯着这边一动不动。 叶蓁蓁心道:这家伙肯定是又想吃鸡又怕明火,忍不住逗趣道:“喂,乌狼,你要不要坐过来吃鸡啊?” 水神大人见她眉眼飞扬,立即会意,笑道:“他怕火,估计不敢过来。” 乌狼一脸踩碎了一块石块道:“谁说我不敢的?” 叶蓁蓁道:“那你来吧,我不会拿他烧你的,相信我。” 乌狼冷着脸道:“我这辈子只相信一个人,就是我们前妖王,其他人一概不信!” 叶蓁蓁立即把手伸进了归云的衣襟,一通乱翻。翻了半天没翻到,又去扯他的袖子,果然在此。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笛声 水神大人简直不敢直视,劝解道:“叶姑娘,这不太好吧?” 她的样子简直就像轻薄良家妇女的地痞流氓。 归云被她一通乱摸占尽了便宜,身体都是僵硬的,一动也不敢动,喉结不停震颤着,眼神不知该放在哪里才好。 叶蓁蓁浑然未觉,摸到聚灵壶眼神一亮,转身举到乌狼的方向就扯开了封口:“逐胜就在这里,你过来瞧瞧。” 乌狼脸上的毛都微微抖起来:“你胡说什么?妖王早就” 逐胜突然道:“是乌狼吗?你没事儿了吧?” 闻听这一句,乌狼简直比见了鸡还跑的快,嗖一下就冲了过来,归云立即拿过了聚灵壶,道:“不可给你。” 乌狼道:“怎么回事?真的是逐胜大哥?真的是妖王?” 逐胜的声音似乎很无奈,道:“没错是我,看来玲珑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 叶蓁蓁道:“当年玲珑会率领你们参与焚天之战,就是因为要救妖王,和独阴换了这个聚灵壶。” 乌狼道:“她一心想要救回你,没想到竟然真的救回来了。不过,你难道只能待在这只小壶里?” 妖界上一级的降妖都知道玲珑想要救回逐胜,已经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却没想到在数百年前就换了聚灵壶来,聚拢逐胜的灵力与妖气。 逐胜道:“目前只能如此。” 叶蓁蓁道:“叙旧就到这里吧,当务之急还是先想一想,你是怎么进到齐少爷的体内的吧?” 乌狼依言坐下,眼睛不时瞟向聚灵壶,显然叙旧没叙够。 逐胜道:“先解决你的事情,若是让你一直被封在一个凡人的体内,那真是太糟糕了。” 这倒是实话。乌狼终于认真回忆起来,片刻之后突然大叫了一声,道:“我想起来了,笛声,对对对对,有笛声。” 叶蓁蓁道:“你是说你被抓的时候听到了笛声?” 乌狼道:“不错,那笛声很好听,我听得快要睡着了,看见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女人身影。她对我说,要我自己想办法出来,不然这辈子就被困在那里吧。我真想一爪子拍死她,但是我浑身没有力气,只觉得身体很痛。” 怪不得那时候他一睁眼看到她就如此激动。 叶蓁蓁道:“然后呢?” 乌狼道:“然后?”他细细整理思绪,许久万分沉痛道:“我好像在被火烧,很痛,很热,但是却动弹不得。” 水神大人道:“那你是怎么进道齐少爷体内的还有印象吗?” 乌狼摇头,显然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又问了半天也没有什么重要的线索,不过这个女人极有可能是瑾萱没错了。看来他们之前的推测并无错漏。 乌狼看看火上的鸡,又看看归云手里的聚灵壶,似乎在掂量是逐胜重要还是填饱肚子重要。 叶蓁蓁撕下一根鸡腿递给他,道:“你可以去归云那边坐下,边吃边聊。”说完还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乖,去吧。” 乌狼接过鸡腿,一口就给吞了。 走到一旁坐下才想起什么,瞪着叶蓁蓁道:“你刚刚是不是把我当狗了?” 叶蓁蓁笑容可掬真诚无比道:“没有啊,怎么会呢?” 乌狼绝对确定“她就是这个意思”,但他没有证据,也打不过两神一人,干脆不理她了。 与逐胜絮絮叨叨聊了起来,把这些年妖界的兴衰史几乎都讲了一遍。 不时能听到逐胜的惊呼:“什么?小黑竟然喜欢了一匹马?那得生出什么鬼东西!” “不过算了,咱们妖族从来没有种族歧视。” 乌狼道:“那你为何那么讨厌鼠妖?” 逐胜想了想道:“我只是单纯的不喜欢,和种族没关系。” 叶蓁蓁拿了一根鸡腿递给归云道:“委屈你了,鸡腿给你吃。” 归云木然的接过,还没从被揩油的感觉里走出来。 叶蓁蓁却没发觉,只觉得他的脸似乎有些红。心道:归云就是爱脸红,这次也不知是因为什么。 突然她心里咯噔一声,她可能知道为什么了。刚刚她好像对他上下其手了,而且还摸的十分顺手,怡然自得。暗暗骂了自己一声“流氓。”又赶紧去摸胸口,噬心蛊并没发作。因为她刚刚的目的只是找出聚灵壶,并无他意。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又又有些紧张。怪只怪自己被师尊当成男孩子养大,女孩的矜持规矩一样都没学好。她偷偷去看归云,生怕他觉 得自己轻浮而看清自己。 归云慢条斯理的吃着鸡肉,感觉她的目光瞥过来,清澈透亮,不知如何应对,只能目不斜视看向前方。 她正欲说话,乌狼道:“我能不能再吃点儿?” 水神大人慢条斯理吃了几块鸡肉,站了起来:“今晚我们睡哪里?” 叶蓁蓁这才想起一个大问题,他们本来是想睡在马车上的,这下 看着一地的木头碎屑,叶蓁蓁有些难过,今晚恐怕要露宿荒野了,转头看向乌狼道:“吃可以呀,那你说谁来赔我们的马车呢?” 乌狼当即一噎,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当即表示自己已经吃饱了。 归云转头看向水神大人,道:“还是劳烦水神大人施个仙术造间房子吧。” 水神大人数百年在四处游历,虽做男人打扮,但到底是女子,风餐尚可露宿不行,所以就练就了一手就地取材,灵力盖房的本事,颇为实用。 叶蓁蓁道:“啊?” 水神大人敲了自己的头一下,只想着睡马车倒把自己最擅长的手艺忘记了,所谓一叶障目就是如此了,立即道:“啊,也对。这个我在行。” 话闭就双袖一挥,一道金光闪过,竹林簌簌而动,一根根粗壮的竹子从林中飞出,自己就开始搭建拼接起来,一柱香的功夫便平地立起一座清脆雅致的小竹屋。叶蓁蓁惊讶的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又崇拜至极的看向水神大人:“雨兰,你真是太厉害了!” 推门而入里面桌子板凳十分齐全,不过只有两个房间,两张床。 叶蓁蓁左右看看,心里第一念头是让水神大人和乌狼住一间好像不太好。 直到被水神大人拉着回了房间,躺在了床上,她才想起原来这样分才是合理了。自己刚刚到底在想什么?简直羞死人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文痴出没 叶蓁蓁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睡了多久,听到一阵嗷嗷痛叫,好像是什么野兽被打的很惨。 猛然坐起,又没了声音,躺下继续睡去了。 第二天起来,才知道夜里乌狼竟然试图从归云手里偷走聚灵壶,结果被归云打的很惨。虽然叶蓁蓁可以理解乌狼的想法,听到这话脑中还是忍不住蹦出“不自量力”四个大字。不过也安心了些,有逐胜在手,乌狼肯定不再想着跑了。 乌狼这一夜没有闹腾,没有暴力,没有疯跑,齐兴业过了一个无比祥和的夜晚。早晨醒来瘦到凹陷的脸颊也有了一丝奕奕的神采。只是看到碎裂一地的马车残骸和早就惊跑的马有些疑惑。 几人慢慢悠悠继续向西而行,走了三四日终于来到一座十分雅致的小城。说它雅致真是实至名归。小城不大却处处透着书香之气,街上最多的是卖字画古董,笔墨纸砚什么的。名字也十分得宜叫做书香城。 热闹的大街上,叶蓁蓁手持折扇容貌俏丽一派风流,归云白衣飘飘君子如玉,水神大人风姿潇洒款步慢行,身后却跟着一个瘦骨嶙峋状如骷髅的怪人,这个组合太过惹眼,并肩行来引来无数行人侧目。 齐兴业把头扎的很低,紧紧跟在归云身后。 几人走马观花的在城中逛了逛,已经到了黄昏时分,找了一家客栈落脚。 这家客栈布置也颇为雅致,一共三层。一楼供人饮茶写诗作画。里侧的位置还辟了一小片地方专门挂着一些字画。二楼供人用餐,三楼才是住宿的房间。 小二一口一个公子公子的叫着几人,把人引上了三楼,安排了房间。 几人稍作休息就去了二楼,点了几样小菜准备好好吃一顿,在好好睡一觉。他们每天带着弱不禁风的齐公子,脚程很慢,走了得有六七日才看到一座像样的城,总算可以好好歇歇脚了。 不多时,小二就把小菜一样样摆上了桌。 几人走了三四天,第一次遇到一座繁华的小城。不知其他城里有没有春喜或是齐少爷这样的人,或是有关的事情。叶蓁蓁看着小二布好菜就道:“小二哥,慢走。” 小二文人墨客阅人无数,练就了一双锐利的慧眼,看着面前这几位就气质不俗,连忙站定笑容满面道:“姑娘有何吩咐?” 叶蓁蓁道:“不瞒小二哥,我们都是游历的道士。不知此地可有什么怪事发生?” 小二哥道:“怪事是指?” 水神大人接话道:“恶鬼附身,妖魔作怪,或者入夜奔走,都可以?” 小二哥立即心领神会道:“原来你们是修仙的啊?” 叶蓁蓁道:“算是吧。” 最起码她现在是,其他两个以前是,齐少爷将来有可能是,不算撒谎。 小二挠挠头道:“本来是没有的,不过最近是有一件。” 叶蓁蓁道:“什么?” 小二道:“我们书香城里有一座废弃的庄园,名叫墨园。本来废弃多时,后来被皇帝赐给了本城新上任的城主。那城主本来十分高兴,立即就派人前去收拾,就是在收拾的时候出了一件怪事。” 被派去的几人遇到了一个怪人,那人手持酒壶站在凉亭之中,见有人来就要与人吟诗作对。答的好就送一枝花,答不好就让人选一杯酒。那天去墨园的一共十人,有八人都没读过什么书,答的自然驴唇不对马嘴,就被那人赏了一杯酒,几人想着不就是一杯酒吗?就喝下了肚,岂料喝了酒的当场就七窍流血暴毙了。答的好拿着花的那一个当场吓得尿了裤子,丢了花就跑了,回去没几日就全身溃烂,死的更是惨不能睹。 叶蓁蓁道:“一共十人,这才九人啊,还有一人呢?” 小二瑟缩了一下,道:“还有一个不肯答,当场就被他一剑斩成了两半。” 水神大人道:“那岂不是答不答都要死?简直霸道!” 小二道:“谁说不是,城主听闻此事哪里还敢搬去住,到现在那墨园还荒着呢,若是各位能为我们书香城灭了此害,我们全城百姓都感激不尽。” 小二走后,归云才道:“来的很快。” 的确很快,刚与武痴对上又遇文痴挡路。 齐兴业道:“是来抓我的吗?该该怎么办?” 水神大人道:“是不是抓你的不知道,但是有此祸患欺害百姓,肯定是不能不理的。” 叶蓁蓁道:“不错,必须除了才行。” 几人吃了晚饭回房暂歇,等着夜里行动。 一更刚过,齐公子又变成了乌狼。这次齐公子没有再像上次那么恐慌。 乌狼出来也没有那么暴躁,只是不停向着归云的袖口瞧,好像要把归云的白袖看个窟窿出来。 叶蓁蓁道:“喂,你会作诗吗?对对子会吗?” 她这一句太过突兀,乌狼忍不住侧过头来道:“什么?” 水神大人道:“我们遇到文痴了。” 乌狼极其蔑视的骂了一声:“那个男不男女不女,逮住人就作诗的玩意儿?他要干嘛?” 叶蓁蓁道:“抓你去鬼界,怕不怕?” 乌狼又暴躁了,拍案而起道:“我怕他?” 水神大人看了看颤颤巍巍的桌子道:“你们既然认识,那知不知道怎么对付?” 乌狼道:“不知道,我们没有对上过,不过听闻他善于用毒。” 这个倒是不假,平时妖界鬼界毫无关连,也就是焚天之战有些交集,还是盟友的形式,他们怎么可能交过手呢? 归云道:“文痴的确善于用毒,到时随机应变吧。” 乌狼啪又拍了桌子一下,道:“变什么变?一掌拍死了事。” 哗啦一声摇摇欲坠的桌子终于碎了一地。 水神大人扶额道:“第二次了。” 第一次是马车,这次是桌子,也算有了长足的进步。 乌狼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梗着脖子道:“表达情绪罢了,有什么的,赔他就是了。” 叶蓁蓁叹了口气,拉着水神大人回去稍作休息。 亥时刚过,几人便出门往墨园行去。 路上空空荡荡,白日的热闹喧嚣早就一扫而空,远远传来几声冷冷的梆子声。 墨园荒废多时,到处都杂草丛生,阴风阵阵间一片虫鸣蛙叫。 叶蓁蓁走在归云身侧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慢一些,等着水神大人和乌狼领先两人几步才道:“等会儿你” 归云笑着打断她:“我不出手是不是?嗯,我知道了。” 叶蓁蓁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热,点头道:“说话算话。” 归云道:“算话。” 反正文痴不如武痴那么能打,留给叶蓁蓁也无不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墨园 几人从前院走到后院,都没发现任何异常。叶蓁蓁不由心道:难道文痴溜了?怕了他们不成? 她这样刚刚想完,草丛之中突然想起一阵轻笑。 那笑声似鬼哭一般,让几人不由起了一身鸡皮。 “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此声犹如低吟浅唱轻轻飘进几人耳中,叶蓁蓁一把抱住了归云的胳膊,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地道:“来了。” 归云侧头看她,道:“嗯。” 月夜之下款款走来一人。此人面若冠玉,眉目清秀,一手拎着一只酒壶,一手执着酒杯,腰间悬着一把通体红黑相间的宝剑,宝剑之上镶满了宝石。 水神大人不由道:“真有钱!” 文痴走至他们三丈远处站定,笑呵呵道:“你们来了。” 这口气不像是找事的,倒想是主人在欢迎进门的贵客。 叶蓁蓁道:“来了,你想如何?” 文痴深深一礼,笑道:“来者是客,自该好好招待。我名为妙笔,不知来的可是平溯将军一等人?” 归云道:“不错。” 文痴道:“我这人最喜欢结交朋友,当年未能一睹平溯将军的风采,此乃一大憾事,今天能相逢,真是三生有幸。” 归云道:“不必。” 当年焚天之战,文痴做为文人并未上战场,所以都是只听传闻,未曾交手。 文痴道:“那可不行,我们是先文斗,还是直接武斗?我觉得还是来文的吧,我在行。” 叶蓁蓁笑道:“我们客随主便,你定。只是惩罚我们得重新商定。” 文痴看向她道:“姑娘不仅有沉鱼落雁之貌,心思也十分玲珑。这就开始算计我了,也好,那要如何,你且说来听听吧。” 叶蓁蓁被他这几句话赞美之言说的有些羞赧,摸摸鼻尖道:“倘若我们赢了不需你送花,把你的头拿下就行,若是我们输了”她把乌狼拽到面前道:“他就交给你了。” 乌狼挣开叶蓁蓁的魔爪,狠狠瞪她一眼。对她不经他同意就拉他出来做筹码十分恼火,但又对归云眼中明显的警告之意心存畏惧,哼了一声退下了。 文痴眼中笑意更深,道:“姑娘好爽快,好气魄,我同意。那我们先比作诗,我出上一阙,你们任何一个都可以对下一阙,如何?” 叶蓁蓁道:“好。” 水神大人凑近她低声道:“行不行?” 叶蓁蓁道:“文有归云,武有我,你怕什么?” 文痴抽出镶满宝石的剑往地上一插,剑身射出一道淡淡的紫光,立在两方之间。 文痴道:“此剑名为不偏,最为公正,它觉得哪方好就会把紫光照向哪方。” 叶蓁蓁道:“行,来吧。” 文痴在杂草之中信步走着,好像脚下的不是杂草,而是一片绿地。他倒了一杯酒灌入口中,苦思半晌定下脚步,看向他们道:“青楼画阁望断肠,轻挽纱帐倚寒窗。天宫琼玉谁摇落?飞花飘零漫天香。” 叶蓁蓁笑道:“今日可是没有画阁没有寒窗,飞花香气一个都没有,你这说的忒不实在。” 文痴闻言一怔,看向她道:“你怎么这么说?作诗的最高境界应该是意境,难道你竟看山是山,见水是水不成?” 叶蓁蓁奇怪的“咦”了一声:“难道你看到的山不是山,看到的水也不是水?你眼睛有毛病是不是?” 归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水神大人和乌狼均是一脸莫名,难道叶蓁蓁说错了吗? 文痴已经气到胸口隐隐作痛:“你懂什么?简直粗俗,若作不出来就算输了。” 他话音刚落,归云向前两步缓缓吟道:“抚琴香炉樽一盏,残红光伴卿歌啭。朦胧醉眼看人间,瑶池仙境落九天。” 叶蓁蓁一脸崇拜的看向归云:“哇,你怎么这么厉害?什么都会。”说着就掰着手指数起来:“打架厉害,做饭好吃,作诗也这么厉害,简直太”想了半天想不出合适的词汇形容了,只能满眼星光的望着他。 归云轻咳一声,看向别处。叶蓁蓁知道他肯定又脸红了。 水神大人向旁边挪了挪有些尴尬,乌狼则轻哼了一声。 文痴对叶蓁蓁的评价简直嗤之以鼻:“为何我的就得有这些那些,他的就不用?哪里来的香炉歌声?哪里有仙境了?” 叶蓁蓁道:“不是你说的意境最大吗?怎么说过就忘了?眼睛不好,脑子也不行吗?” 文痴简直怒不可遏,伸长了手 指指着她道:“你!”却也不知道你什么?最后一甩衣袖做罢了,缓了缓道:“不偏你怎么说?” 不偏幽幽的紫光左边晃晃右边照照,最后又回到正中。 叶蓁蓁立即道:“怎么能是打平?归云明明就比你说的好,你们一人一剑想耍赖是不是?” 文痴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惹怒他,让他心绪乱了,他们好趁虚而入,平复一下心绪才道:“我的不偏最公正了,绝对不会错。” 叶蓁蓁哼道:“那行,接着来。”说完做了个请的姿势。 文痴愤愤不平转回身去,又饮了一杯酒,缓缓道:“子夜梦回转,恹恹流霜寒。杂树参差影,卷风入玉帘。” 归云也不含糊,对道:“起手掩窗轩,又恐信难传。寂寞常相伴,无声想当年。” 这句无声想当年,他在心里默默说过无数遍,今日信手拈来,总有种悲凉之感。 叶蓁蓁也是听的心中悲凉,不由握住了他的手。 归云握着那只手不禁想,并不是这样的,如今到底是不同了。她就在自己身边,触手可及。 水神大人也不由露出了一丝赞叹的神色。 乌狼却是听得一头雾水,传什么信?想什么当年?当年有什么可想的? 紫光又是一阵摇晃又回到正中。 文痴神色微僵,一丝慌张一闪即逝,看向叶蓁蓁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叶蓁蓁偷笑一声道:“你这不偏是坏了吧?就会打平手?” 水神也道:“对呀,第一局平手,第二局还平手,这样下去非比到天亮不可。” 文痴道:“平手就是平手,不偏绝对不会弄错。” 叶蓁蓁道:“这可不行,什么叫平手?你先出的上一阙,归云依照你的意境出的一下阙,就难度来说就应该归云赢。不过算了,你要是输不起就不比了,没意思,直接开打吧。” 文痴这人确实不愿意认输,但是又最怕别人说他输不起,咬牙道:“那你说呢?” 叶蓁蓁毫无愧色道:“我说?那肯定是归云胜。” 文痴磨牙道:“还是再比一次吧,这次对对子,这个没有可抵赖的,对的出就是对的出,对不出就算输。” 第一百四十五章 空濛凝风驾到 乌狼最受不了的就是这些文邹邹听不懂的玩意儿,被恶心了这么久还整了个不分胜负,推倒重来,终于忍不住了。文痴话音刚落,他便一跃而起冲了过去。 水神大人阻止不及,眼睁睁看他横冲直撞过去。文痴反应神速抬手一招,不偏立即飞回他的手中,两人呯呯嘭嘭打了起来。 水神大人扶额看向叶蓁蓁道:“怎么办?” 叶蓁蓁双手抱胸一派悠闲道:“看着呗,他要是自己能把文痴打跑了,我们岂不轻松?看着吧,乌狼打的不错。” 她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包,抓了一把瓜子儿分给归云与水神大人:“出来的时候从客栈拿的,来,边吃边看。” 三人边看边评论,噼里啪啦打了许久。 叶蓁蓁吃了一地的瓜子壳,拍了拍手道:“文痴这人剑法不错,就是太过软气。恐怕要输。” 话音刚落,就见乌狼左手竖起尖利的长爪把不偏挡开,右手上的爪子就向着文痴的胸口插去。 叶蓁蓁猛然一惊,立即飞身跃出一脚踢开了乌狼。 乌狼连滚了几圈,砰一声撞在了树上,眼睛发花,脑袋发晕,浑身都痛。好容易缓过劲儿来看清楚踢自己的人是谁,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怒气冲冲吼道:“叶蓁蓁你这” 后面难听的话说不出来了,归云又给他施了个禁声咒。 水神大人轻咳一声,偷看了一眼归云。 归云面不改色专心致志的看着叶蓁蓁持剑与文痴比武,一眼都没往乌狼那边瞧。 水神心道:叶姑娘可惹不得,她能打别人,别人却连说都不能说,真吓人。 叶蓁蓁一剑划过,剑气擦着文痴的面颊划过,文痴的脸当即就出现一道血痕。 叶蓁蓁一打架就兴奋,一兴奋就眼眸星亮神采飞扬,扬声道:“你该感谢我才是,若不是我一脚踢开你,现在你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远处乌狼呲牙咧嘴,怒火攻心,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文痴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珠冷笑道:“聪明,你怎么知道的?” 叶蓁蓁道:“我不告诉你。” 自然是与归云商量来的,文痴虽用毒厉害,但是战斗力属实弱了些,莫说与归云对上,就是叶蓁蓁他也不容易对付。 可是灵王为何会派这么个人来抓乌狼呢?那就是看上了文痴的身体。 文痴用毒极其厉害,虽然没有亲自对上,但归云也算略有耳闻。归云认为文痴很可能把自己练成了毒人,也就是血液c皮肉c毛发皆有毒。结合他不肯服输的性子,很可能你杀了他,你的死期也就到了。 两人打的砰砰乓乓热闹不已,不出百招,叶蓁蓁已经挑了文痴的剑,把他踹翻在地,桃花冷冷的对准了他的咽喉:“你输了。” 文痴被打翻在地也丝毫不惧,嘴角挂着一抹从容淡笑,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嘴角。 归云与水神快步走了过来。 乌狼揉着屁股走过来,气得双眼发红,不知是该打叶蓁蓁一顿好,还是该杀了文痴这个假正经好。 叶蓁蓁低头看着文痴,道:“你们为何要抓乌狼?” 文痴别开头不去看她,也不作答。 叶蓁蓁又道:“你们到底想做出什么怪物?” 文痴一动不动,嘴唇闭的死紧。 水神大人道:“嘴还挺硬,不行上刑吧。” 文痴回头瞪了她一眼,怪笑着道:“尽管来,还怕你不成。” 水神道:“你别觉得你多厉害,再扎手的刺猬,也有死的时候!” 文痴冷冷道:“我已经死了。” 叶蓁蓁回头看向归云:“怎么办?” 岂料只这短短一个回头,异变突生。 叶蓁蓁只觉剑锋一偏,立即回头。文痴竟然握住剑锋,咬破自己的舌尖喷了一口血出来。 身边几人立即闪避。 叶蓁蓁被归云护在身后,一丝一毫也没沾到。水神站的最近,尽管她已经极力闪避,但还是溅了几滴在手背上。 文痴翻身而起,哈哈大笑:“哈哈,你们倒是抓我啊?怎么全都躲开了?哈哈哈哈” 没人理他,叶蓁蓁立即拿了帕子给水神大人擦掉血迹,归云又拿出清心解毒丸给水神服下。 乌狼终于被解了禁止,登时骂了出来:“卑鄙无耻的小人!阴沟里的老鼠,就会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有本事真刀真枪的打一场,你敢吗?” 文痴洋洋得意道:“不敢,怎么样?” 乌狼:“”简直气到无语。 归云长袖一挥祭出了太崇剑,正在此时天空降下一道白光,犹如太阳升起璀璨夺目,众人纷纷闭上了眼睛,归云淡淡一笑,退回到叶蓁蓁身边搂住了她的肩,手中的太崇剑也已化成了青色的油纸伞,稳稳罩在两人头上。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叶蓁蓁抬头看向归云,道:“难道快,水神大人,快到我们这边。” 来不及了,一阵瓢泼大雨倾盆落下。 水神大人感觉雨水下落,立即抬手设了个避雨的结界,这雨水打在结界上腾起一层淡蓝的雾气。她微微一愣,抬头向上望去,好像在等着其他的东西落下来。 乌狼被浇了个透湿,抹了一把脸上了的鬃毛,呸了好几口雨:“怎么突然下雨了。” 文痴大惊,骂了一句脏话,提了剑退到身后几丈远的凉亭之中。 归云道:“不用咱们动手了。” 叶蓁蓁道:“是空濛来了吧。” 叶蓁蓁安安稳稳靠在归云的臂弯里,心跳如同雷鼓,却一动不动。 雨水猛然收住,空濛凝风一个青衣一个黄衫,清逸出尘天人之态,从天而降落在了湿漉漉的园中。 叶蓁蓁有些担心水神大人,毕竟空濛对她似乎颇有成见,不知二人可是有什么过节。不由看向水神大人。 水神大人简直看得呆了,直勾勾的望着那个青色的身影,好像入定了一般。 叶蓁蓁心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里面另有文章? 凝风一落地就一通抱怨:“你为什么每次出场都要下雨,有病吧?弄的到处湿漉漉的,烦死了!” 空濛道:“这叫气场,你懂什么?就是要让人家知道我雨神大人到了。” 凝风道:“这和疯狗撒尿占地盘有什么区别?” 归云听不下去了,咳了一声道:“凝风,空濛你们来了。” 两人立即回头看去,赶忙敛了玩笑的神色,正经道:“将军。” 归云叹了一声道:“其实我现在罢了,你们怎么会来此?” 空濛道:“我们从妖界赶回,向天君通报了消息,天君让我们前来助你。” 凝风已经冷着脸色走到归云面前,伸手要探归云的脉。 归云躲开,收起伞道:“先解决眼前的事情吧。” 凝风瞪了叶蓁蓁一眼这才看向凉亭中的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文痴之死 叶蓁蓁总觉得凝风对自己似乎格外有敌意。 归云摸了摸她的手,似乎是个安慰。 几个天界上仙加一个修行三百多年的修士,若是还拿不住一个文痴,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文痴却是有恃无恐,仍在洋洋自得:“你们可以抓了我,制住我,唯独不敢杀了我。我从头发丝到脚底板,没有一处不带这毒。还有刚刚那位细皮嫩肉的公子被我的血液沾染上了,若是没有我的解药,不出七日一定肠穿肚烂必死无疑。” 水神大人这才微微回神,迎上叶蓁蓁担忧的目光,摇头道:“我没事啊,什么感觉都没有。” 叶蓁蓁却不敢轻视,向前一步道:“把解药交出来。” 文痴嬉皮笑脸道:“不交。” 乌狼已经烦躁的按耐不住了,厉声道:“杀了他慢慢搜吧。” 凝风立即挥动羽扇,平地掀起一阵飓风,向着凉亭冲去,文痴这才脸色大变,立即转身欲逃。 岂料还没跑出多远,就被狂风卷入其中。狂风带着文痴狂转不止,犹如飞速运转的陀螺。 “你们这群卑鄙小人,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天界没有一个好人!都是一群乌合之众!你们不得好死,灵王一定会将你们推入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乌狼站在一旁抖了抖毛上的水,道:“你这话倒是没说错。” 几人齐齐瞪了过去,他躲到一旁怏怏闭上了嘴。 凝风道:“说出你知道的一切,我饶你不死。” 里面动静停了,文痴也不知是在考虑,还是已经被转晕了。 叶蓁蓁道:“不会死了吧?” 归云道:“不会,凝风手底下有分寸。” 叶蓁蓁微微侧目看向凝风,他嘴角轻勾,似乎有些得意。 叶蓁蓁心里有些不舒服,但却不知是为什么。 正兀自纠结,突然文痴发出一阵惊声尖叫:“哇哇哇,救命救命!” 凝风神色微僵,立即挥扇散去狂风。 几人凑上前去,文痴摔在地上,双目暴突口齿流涎,两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裤子上湿了一片,已经死掉了。 归云低头只看了一眼便道:“吓死的。”抬手一挥,文痴便化成一片黑烟消散了。 凝风莫名其妙道:“我只是把他卷进风里,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会被吓死?” 空濛道:“恐怕有其他东西。” 凝风道:“不可能,每一股风都受我差遣,与我心意相通,不可能有其他东西进入我却不知道。” 归云想了想道:“梦痴幽思。” 这个倒是极有可能的,外物不可进入,但若是控制文痴的神魂或是进入他的梦中,那即便是这样一个密闭的空间也是可以做到的。 水神大人道:“没错,文痴武痴都出来了,梦痴和琴痴极有可能也出来了。” 她正好站在空濛身侧,一出口吓了空濛一跳。空濛讽刺道:“水神大人真是神出鬼没,不要做水神了,干脆做夜游神得了。” 叶蓁蓁皱了皱眉头道:“空濛!” 水神大人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一些,并不还口。 空濛哼了一声才罢休,回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说吧。” 话音刚落,一声鸡鸣响起,天要亮了。乌狼抱着脑袋蹲了下去,不消片刻,浑身的毛慢慢收回,乌狼又变回了齐兴业的模样。 空濛和凝风都是第一次见这种情景,惊讶不已:“这人怎么回事?” 归云道:“回去再说吧。” 几人回到客栈,没想到小二还在前厅等着,一见他们回来就道长大师的叫着,说是墨园之内风起雨来的,真是好不神奇,又问是不是已经收了那只鬼怪,得了肯定答案,又问是如何收的。 叶蓁蓁道:“我们很累了,明天再说吧。”说完就拉着水神大人往楼上走。 小二一脸崇拜的目送他们。 水神看着空濛总有些尴尬,脸上总是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叶蓁蓁看她一眼又看空濛一眼,总感觉空濛对水神大人意见颇大,水神大人倒是对空濛有些特别,说不上来。 几人回到房间。归云便把一路走来的事情一一说了一遍。 凝风道:“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归云道:“嗯,你们呢?” 空濛道:“我们进入妖界先去了一趟北诫山的那个石洞,那些怪物都不知所踪,现在那里就是一个空石洞,什么都没 有了。” 归云道:“意料之中,恐怕已经转移了。” 凝风道:“应该是,还有一件大事,妖界现在已经易主了。” 叶蓁蓁道:“这么快?换了谁?” 凝风不语,空濛接话道:“瑾萱。” 归云微一挑眉道:“瑾萱?” 这倒是他没有想到的。 空濛道:“不错。我们与她交了手,打了一场,她,变得很不一样。” 归云道:“是,不知是何缘故她变成了一只”他揉了揉眉心似乎不想提起,半晌道:“若是许策知道自己的妹妹变成如此模样,我” 凝风道:“话不能这么说,她的死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也不能怪你。” 归云似乎十分内疚,低头道:“当年她也是被人蒙骗,后来呢?” 空濛道:“我们被群妖围攻,担心不敌,没有恋战赶紧跑了。不过妖界为数不多的几名将妖都消失了,其他那些小妖都追不上我们,只有瑾萱追我们追到了白沙滩。” 叶蓁蓁道:“将妖都消失了?这倒奇怪了。难道和乌狼是一样的情况?” 一般的将妖都是一族的首领,就像乌狼这样的身份,不可能凭空消失,一般也不能由妖王随意选定? 归云道:“极有可能。” 空濛看着归云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但是她追到白沙滩突然停下了,没有再追,还说不会杀了我们。她让我们带话给你。” 凝风不语,定定看着归云。几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归云道:“嗯?” 空濛咳了一声道:“还是等你一个人的时候再告诉你吧。” 叶蓁蓁一听瑾萱竟然有悄悄话说给归云,自己还不能听。他们之前还有那么多千丝万缕的关联,让她怎能不在意?当即心口一痛,忍了几忍才道:“那你们先聊,我去端些吃的来。” 叶蓁蓁低头看向归云,归云正好也看向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道:“你想知道,我回头告诉你就是了。” 叶蓁蓁道:“好。” 凝风脸色本来就发黄,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就更难看了。 水神大人当即站了起来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齐兴业也连忙站了起来:“我,我去帮忙。” 屋内只剩三人之后,归云才道:“说吧。” 凝风道:“瑾萱说,若想解开你身上的蝎毒,去妖界找她即可。” 归云微微皱眉,不语。 凝风道:“你还等什么?那毒不好对付,虽然不至于要了你的命,但是总是灵力滞涩,也很是烦人,万一大战之中” 第一百四十七章 扬名立万 其余的话自是不必再说,若是遇到强劲的对手,突然灵力滞涩,可能随时都会丧命。上次若不是他突然灵力滞涩,放了幽冥鬼使离去,没准他们早就到鬼界了。 空濛道:“不如我们先改道” “不必。”归云道:“当务之急还是先去鬼界为好,不然我总是不安。”其实他有点害怕见瑾萱,她那样的痴缠着实让人头痛。 再说他自从见到泓澈又遇炎灵之后,总有些心神不宁,不知泓澈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受制于炎灵? 凝风脸色隐隐发青,握紧了拳头道:“真是不知道那丫头有什么好,你就这么不想让她担心吗?” 归云扶着额道:“我欠她太多,能够再见已经十分知足,本来她中了噬心蛊,我是该避开她的,可是她不惜自伤也要赶来救我。我,我实在不能再抛下她。” 凝风眼神越来越冷握紧了拳头,可是却没有再说什么。 空濛一声长叹:“虽然不知道你们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不过,既然你已经决定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有我们在此,你今后尽量不要出手就是。” 归云笑了笑道:“这句话最近听得颇多。” 凝风站了起来:“既然你不愿意,那谁也勉强不得,算了,你自己的命你自己看着办。” 空濛抬头看他道:“你又发什么疯?” 凝风已经推门走了出去。 空濛叫了几声他连头也没回,径直走远了。 归云道:“我这条命也算凝风救回来的,难怪他会生气。” 空濛道:“你不用管他,赶紧解决了鬼界的事情,我们再去找瑾萱。” 归云道:“其实我和药师都在想办法,不过目前还没有眉目,今后再说吧。” 空濛道:“我去看看凝风。” 空濛走了没多久,叶蓁蓁和水神大人就拿着一些吃的回来了。不过屋里就剩归云一人了。水神多少有些不自在,拿了两样小吃就走了。 叶蓁蓁坐下递了一块玫瑰花糕给归云,小心翼翼地问:“说了什么?” 归云嘴角微勾,道:“想知道?” 叶蓁蓁道:“嗯,想知道。” 归云道:“吃了东西我就告诉你。” 他眼睛澄澈如清泉,看得叶蓁蓁一阵心跳加速,隐隐有些透不过气,赶忙低头吃东西。 归云见她神色有异,心中难受,立即道:“没说什么,还不是之前说的那些话,你都听过的。只不过刚刚水神他们在,不方便说罢了。” 叶蓁蓁苦着一张脸道:“这还叫没什么?”没记错的话,那个瑾萱口口声声说要嫁给他来着,想至此胃口全无,花糕被她扔进了盘子里。 归云道:“我不会理她的。” 叶蓁蓁心口剧痛,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理也没关系,反正你这左一个已有妻室,右一个红颜知己的。我哪里有资格管。” 她说出这话就觉得酸,醋味能飘出十里地,讪讪低下了头。 归云却是心头一颤。他要如何告诉她这个妻室就是她呢?当年她说“我要你嫁给我,做我的夫君。”如今她却在为这个“妻室”生气,这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可是他实在不敢再去打破这种平静。当年焚天之战即将结束。他被溯光独阴以瑾萱在手骗入了陷阱,深受重伤,险些丧命。却在此时又遇到了叶蓁蓁,他觉得真是上天垂怜。可是她却完全不记得他,好像从来不认识他一样。 他那时是真执着,一定要让她想起之前的事情,就把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件件告诉她。结果呢?她再次消失了,而且一消失就是三百年,他真的怕了。 再见到她,她仍是失忆状态,不记得他们的初次相遇,不记得他们的夫妻之约,可是这样就好,只要她在身边就好,已经够了。若是她一辈子都想不起,他也愿意认命。 几人消灭文痴鬼的消息被小二一夜之间宣扬的人尽皆知。 客栈老板免了他们的饭钱住宿费,街上的百姓见了他们都得问上一句“可是除了墨园怪物的道长们?”只要一个点头,无数点心果子纷纷投来。 叶蓁蓁抱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蔬菜果子一脸懵然。没想到突然在小小的书香城里扬名立万了。 归云道:“喜欢吗?” 叶蓁蓁苦着一张脸,把手里的东西往他怀里推:“好重,为什么没人给你仍东西,累死我了。” 归云担心叶蓁蓁心里不舒服,就带她出来散散心,没想到出门就收了一堆东西。他笑了笑,拿了乾坤袋出来把东西一样样放好 。 叶蓁蓁趁机道:“你这乾坤袋不是装着聚灵壶吗?别压坏了,不如聚灵壶先给我保管。” 归云道:“不用,聚灵壶在乾坤袖里好好的。不碍事。” 叶蓁蓁深觉没趣,扭头向前走,再有人问起,统统闭口不答。 突然前面传来一片欢呼声,抬头望去前方不远有一大片空地围满了人,不时传出一声惊叫和掌声。 叶蓁蓁伸手拉了归云道:“有杂耍,咱们瞧瞧热闹去。” 两人手牵手奔至人群之中,叶蓁蓁身板小巧灵活,硬生生挤进了前排。 当中站着一位黑衣男子,抱拳道:“各位父老乡亲,本人听闻此地有妖邪作祟,特带了最灵验的符咒前来相助,只要三文钱一张,好用不贵。”他说着就拿出一沓子符咒向众人展示。 叶蓁蓁略感失望,好容易挤进来,竟然已经演完了。 表演只是这人招揽生意的手段而已,围观人群也十分没趣,散去不少。 有人道:“你这符咒怎么就灵验了?我看没什么不同啊。” 卖艺的赶紧抽了一张展示道:“您瞧清楚,这可是尔修门神亲笔画的,怎么能不灵验?” 叶蓁蓁脱口而出道:“假的。”可不是假的吗?尔修上仙都失踪多久了,怎么可能还有他的亲笔符咒。 那人十分生气扬声道:“你这小丫头不要胡说八道,买就买不买拉倒,你红口白牙瞎说什么!” 归云把叶蓁蓁拉开了:“明知是假的,不理便是。” 叶蓁蓁道:“那怎么行?不能让他在这里欺骗百姓。” 她说着又折了回去对那卖艺人道:“城里的文痴鬼已经被灭干净了。你不用再在这里妖言惑众了。” 他这话刚刚说完呼啦一下又围过来一群。刚刚的一幕又重现了,一大堆吃的用的塞了过来。叶蓁蓁也只能感叹一句:“书香城的百姓实在热情。” 两人好容易收拾好东西,这才发现卖符咒的人已经不见了。 归云拉着叶蓁蓁准备离开,叶蓁蓁却突然不肯走了:“归云,你记不记得上次的事?” 归云眉头一挑道:“何事?” 叶蓁蓁道:“上次有个卖门神画像的不是被打了吗?没准走,找他去。” 第一百四十八章 跟踪者冥心 两人在小城中兜兜转转终于在一个馄饨摊前见到了卖艺人。他正一脸晦气地坐在摊前吃馄饨。 叶蓁蓁按住归云道:“我们跟着他看看。” 归云皱眉道:“嗯?” 卖艺的吃完了放下几个铜板就走,叶蓁蓁赶忙拉着归云跟上。 七拐八拐走进一个小胡同,里面等着一个人,等卖艺的走近才转过身来。 卖艺的叫了一声:“大哥。” “今天怎么这么早,天还没黑呢。” 叶蓁蓁不由一惊:“这不是那个卖门神的吗?他们竟然认识?”那人脸已经消肿了,只是还有些青紫的痕迹。 归云道:“都是行脚商吧,也不奇怪。” 叶蓁蓁不理他,继续躲在暗处继续观望。 卖艺的道:“别提了,今天真是晦气,碰到一个捣乱的。” 卖门神的道:“哼,最近诸事不顺,小心为好。” 卖艺的道:“真他么的烦人,咱们已经从乐祥城挪到这么一座小城了,还要怎么小心?” 叶蓁蓁隐隐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有人来了。”归云话音刚落,就抱着叶蓁蓁跃上了屋顶。叶蓁蓁顿觉失控紧紧抓住归云胸前的衣襟,他身上淡淡的清香味扑鼻而来,熏的他脸颊微微发烫。 “来了。” 闻声叶蓁蓁低头看去,果然看到下方走来一人,身材魁梧高大,面色潮红,怒目圆睁,正是许久未见的冥心。 冥心道:“你们还不死心,上次打的不够是不是?” 两人一见到他吓得大惊失色,屁滚尿流狂奔而去,冥心边骂边追了上去,叶蓁蓁道:“冥心!” 归云根本来不及阻止,她已经挣脱出他的怀抱跟了上去。 归云轻轻叹了口气,还是躲不过,只得也跟了上去。 那两人出了巷子就各奔东西,冥心片刻不犹豫直向着那个大哥的方向追去。 叶蓁蓁追着他们一路狂奔,没奔出多远,冥心得手了。 叶蓁蓁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叫了一声:“冥心!” 冥心明显一愣,看了看身后归云淡淡的脸色,微微有些尴尬,道:“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归云把手里的人推向他,没有答话。 叶蓁蓁道:“真是太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冥心道:“我是追着他们来的。他们豢养小鬼,利用这些小鬼到人家家里偷东西?” 原来他们卖出的这些门神符咒什么的,都做了一个标记。谁买回去贴在家里就会成为目标。入夜之后,他们就会放出豢养的小鬼,去这个目标家里偷盗财物。 叶蓁蓁道:“原来如此。上次他被打的和猪头一样,也是你干的?” 冥心颇有些骄傲道:“不错!” 其实他是一路跟着叶蓁蓁他们到了乐祥城,没想到发现有鬼去人家家里偷东西,这怎么得了,立即抓了那小鬼一番逼供,找到了幕后主使。发现竟然是一个凡人,也不能打杀了,拽了院子里的白布单就蒙头把他暴打了一顿,小鬼也被收走了。 归云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压抑的火气,道:“他们怎么处置?” 冥心道:“交出小鬼,饶他们不死。” 养一只这样听使唤的小鬼可不是容易的事情,交出来他们基本也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这边事情总算圆满解决,叶蓁蓁带着冥心往客栈走,归云跟在二人身后,面上有些阴晴不定。 叶蓁蓁道:“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的?” 冥心回头看了归云一眼,轻咳一声道:“碰巧吧。” 叶蓁蓁道:“那还真是碰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一直跟着我们呢。” 她又不傻,他一定是从乐祥城就跟上了他们,或者更早,从一开始他就跟着他们,怪不得总觉得身后有人。 冥心脚步一歪,讪讪笑道:“怎么会呢?呵呵,缘分罢了。” 叶蓁蓁也不深究了,反正快到鬼界了,多个人多个战力,没什么不好的。 几人在客栈略一碰头,入夜前离开了书香城。 齐兴业又买了一辆马车,这辆马车更大更宽敞。空濛在前头驾车,其他几人都坐在车里。 凝风和冥心见面就掐了一架,被归云制止,现在谁也不理谁,水神大人和空濛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一个眼圈通红,一个表情不耐又透着些莫名其妙。齐兴业身边坐着满天神佛,感觉如坠梦中,半天都醒不过来神儿。 这气氛可不算好。 叶蓁蓁凑到水神身边,低声道:“雨兰,你怎么了?” 水神大人不说话,好像怕自己开口就控制不住哭出来,叶蓁蓁凑过去搂住她的胳膊却看向了空濛,道:“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空濛看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说这话,忙道:“你看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干。” 叶蓁蓁才不信,冲他皱鼻子翻眼睛。归云就在一旁坐着,满脸的不高兴。空濛可不敢招惹叶蓁蓁,哼了一声侧过身去。 当天夜里,几人就在一片山坳里露宿了。四周稀稀落落几棵枫树,几人升起一大堆篝火,围坐在一处。 乌狼最怕火,靠坐在马车上,说什么都不肯过来。 叶蓁蓁给大家发吃的,点心果子干粮应有尽有,这还得托书香城百姓的福。 水神大人低着脑袋,挑了个桂花饼慢慢吃着。 叶蓁蓁一圈发下来,乾坤袋也不还给归云了,直接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咬了一口点心把手伸出去道:“雨兰,跟我去那边转转吧,我想到处走走。” 雨兰抬头看向她不由自主握住了她的手,道:“去哪里?” 叶蓁蓁一用力把她拉了起来道:“就随便走走。” 归云立即站了起来。 叶蓁蓁道:“我们女孩子的心事,你不能过来偷听。” 归云低头看了一眼冥心,道:“也好。那你们不要走远了。” 叶蓁蓁答应了一声就拉着水神大人走远了。 她们一走,空濛的脸就垮了下来:“没见过这样的,成天做男人打扮,心眼儿却小的比女人还不如。” 凝风道:“你到底干什么了?” 空濛嗫嚅道:“不就是他给我送吃的我没吃吗?她就做出那副样子,真是莫名其妙。” 冥心啃了一口馒头,道:“你这就叫不知好歹,给你送吃的你还不要。” 凝风道:“我觉得也是。” 这两人倒是难得意见统一,互相看一眼道一声“哼”,谁也不作声了。 归云走到冥心身边低头道:“前辈,我们过去聊两句吧。” 冥心把最后一口馒头全塞进嘴里,拍了拍手站了起来:“行啊,就知道你要找我聊,走吧。” 归云回头吩咐道:“看好他。” 他自然指的是乌狼了。 乌狼正抱着一只兔子啃的风生水起,头都没抬。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两小无猜 见两人走远,空濛才道:“归云好奇怪啊,干嘛和那小子谈,有什么好谈的?”说着一拍大腿道:“肯定是为了叶蓁蓁那丫头。两个男人为了一个女人谈判,啧啧,真是一出好戏,待会儿溜过去偷听。” 凝风哼了一声一言不发,脸色比这天色还要黑。 叶蓁蓁托着个火球带着水神大人走到远处,看不到篝火的影子才停了下来。四周异常宁静,只有几声虫鸣。两人捡了几根粗树枝升了一堆火,坐了下来。 水神大人有些沮丧有些迷茫,好像有许多话不知从何说起。 叶蓁蓁就给她开了个头,开门见山道:“雨兰,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欠空濛钱了?” 水神大人当即从迷茫变成了尴尬:“欠钱?你为什么这么说?” 叶蓁蓁道:“难道不是吗?那他那么欺负你,你为什么不骂他?” 水神大人看着叶蓁蓁真挚的眼神,对她关怀备至又替她打抱不平的样子,突然有了倾吐的欲望。她已经有几百年没有跟人说过心事了,心中难免有些郁闷纠结的事情,不吐不快。 她抽了抽鼻子道:“我和你说,你不要笑我,也不能对别人说,更不能告诉空濛。” 叶蓁蓁道:“好,我谁都不说。” “你发誓!” 叶蓁蓁竖起三指就对天发誓:“我叶蓁蓁绝不会把雨兰告诉我的任何事告诉第三人知道,若是说了就永远不能飞升,这总行了吧。” 这个誓叶蓁蓁发的简直不要太顺,从小到大她不知道对师尊c夫子c教习发了多少这样的誓。“我再不好好修炼就不能飞升”“我再不好好学习经文就不能飞升”“我再偷跑出去玩就不能飞升”,这句话一出,哪位教导过她的先生都得猛翻白眼,没有一次作数的。倒不是她对誓言不相信不虔诚,而是她压根就不想飞升。 可是水神大人却一无所知,想她一介修士竟然拿自己的仙途发誓,实在叫人感动,忙道:“也没有这么严重,唉,其实我和空濛是认识的。” 这个叶蓁蓁隐隐有些感觉:“既然是老相识他干什么处处看你不顺眼?而且你似乎有些怕他。” 水神大人脸有些发热:“我没有,怕他。” 叶蓁蓁久违的八卦之心跃跃欲试,磨拳擦掌道:“到底什么情况,你和我好好说说。” 水神大人长叹一声,似乎陷进了一段混杂着甜蜜困苦的往事之中,半晌才缓缓道:“我其实不叫雨兰,也不叫雨薇,雨兰这个名字是飞升之后天君赐的。” 历代天君是有这么一个给飞升新神赐名赐殿的习惯。 “我本出生在一个普通人家。母亲生我的时候难产死掉了,我父亲不久就娶了一位后母。”她虽然语句平顺,但是叶蓁蓁隐隐听出了几分心酸。 “那个后母对我并不好,打骂都是稀松平常的事,我最怕的是她大半夜把我赶出家门。你不知道大雪天里光着脚是有多冷。踩在雪地上面一会儿就从脚底板凉到心底里,从里到外每一个毛孔都呼呼透凉风。” 叶蓁蓁听得心酸不已,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水神大人微微笑道:“没什么的,很多年前的事,我早就淡忘了。” 说是这么说,但是这种难熬的日子往往会深深地扎在心底里,哪那么容易忘记呢。 “后来我后妈生下了自己的儿子,我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成天骂我拖油瓶,累赘,蛀虫。我只当没听见。” 叶蓁蓁道:“太过分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你父亲呢,就不管她吗?” 水神大人的眸子里闪着粼粼水光,苦笑一声道:“他?不提也罢。” 过了片刻她才继续道:“后来我长到九岁,就被他们卖掉了。” 叶蓁蓁手里的一根树枝咔嚓折断了,简直想要赶到那个时候把她那对猪狗不如的父亲后母痛打一顿。 “其实也好,那个家我实在待不下去了。那个人牙子本来要把我卖进那种地方,不过每一个妈妈看见我又瘦又弱的样子都直摇头,连卖去做烧火丫头都没人要。没人肯买我,我的日子就更苦了,人牙子不给我饭吃,还成天打骂我。直到有一天白府来了一位小少爷。他长的真好,虎头虎脑的,眼睛里都是灵动的神采,走起路来趾高气扬的,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都不在乎,可他看到了我。” 叶蓁蓁不由握紧了手,这是不是就是两小无猜? “那时正值初夏,他被晒的小脸红扑扑的,见我在院子里扫地就问我为什么要做这些?我说不干活就没饭吃。他有点不能理解,非要我陪他玩,我怕挨打不肯陪他玩,争抢间他看到了我身上的伤 口。你知道,人牙子怕卖不了好价钱从来都是不打脸的,每次都是往背上胳膊上腿上招呼。”她说着这些痛苦的回忆,嘴角却微微翘了起来。 叶蓁蓁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光,一丝神采。 “他看着我胳膊上大大小小的青紫问我,为什么被人打?我说因为没人买我,人牙子不高兴。他就十分生气地说,为什么没人买你,你长得这么漂亮。我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那时也才十来岁,这么直白的说出这种话,我,我有点不好意思。他却不依不饶非拉着我要买我。那天他是随他母亲来挑选下人的,本来就要买人,见他坚持一定要带我走。他母亲虽不喜欢我瘦弱又畏畏缩缩的样子,但还是把我买回去了。” 叶蓁蓁有些激动,预感故事刚要正式开始了,拉住她道:“后来呢?” 水神大人道:“后来我就陪在他身边照顾他的饮食起居。直到他十三岁离家修行。” 她的脸上又现出一种痛苦的神色,抽了口气才道:“白府有一个老管家,他儿子也在府里做工,他仗着有他老子撑腰经常欺负其他人。他早就对我存了非分之想,少爷一走他就成天堵我,我真是避无可避,有一天终于被她打晕了拖进了房间。” 叶蓁蓁紧张的搅着衣摆,道:“简直不是人!” “我那时候就想,谁能来救救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可能是老天怜悯我,我被及时救下了。后来等我再醒来,就看到了少爷。他一脸怒容的看着我,问我为什么不反抗。我指天誓日的告诉他,不是我不反抗,是我反抗不了。他还是很生气,把所有下人都叫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管家的儿子打的很惨,还说还说我是他房里的人,谁要敢碰我一个指头,就让谁死无全尸。” 第一百五十章 谈判 叶蓁蓁从她的脸上看到了甜蜜,但随后又揉进了一抹痛色。 叶蓁蓁道:“那个少爷就是空濛吧?” 水神大人轻轻点头:“那时他还是白府的少爷,他原名其实是叫白少濛。那时候他能赶来救我,我很高兴,他还那么护着我,让我感觉很”她想了想才道:“温暖。就算再赤足站在雪地上也不会冷的温暖。他为了我从原来一个月下山回来一次,变成十天半月就要回来一次,教我练剑打拳,教我读书识字。那是我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只是我那时候太天真了,以为我们会这么长长久久的走下去,直到他的母亲找到我让我离开。少爷是我出生以来唯一握住的一点光,我哪里肯放手?可是我不肯夫人就很生气,说我是祸害是扫把星,说我阻碍了少爷的修行。” 她吸了吸鼻子,停顿了许久才道:“她可以用所有恶毒的话来骂我,没什么的,我知道我不是那样的,我只要有少爷就够了。可是后来他们趁着少爷不在,就又把我卖了。但是,我已经长大了,我学会了反抗,就从白府跑掉了。我无处可去,就又回了那个家。” 叶蓁蓁听得心里一阵难过,真心觉得水神大人这一生太过不易了,好像总是在吃苦。 “我回去的时候正好是个晚上,便在门外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我的母亲竟然是被我父亲和祖母害死的。他们听信算卦的胡说八道,认定我母亲生不出儿子,就我不知道我那夜做了什么,我只知道我疯了,我冲进去狠狠教训了他们一顿。他们不再是我的亲人,而是我的仇人!我从出生以来受的屈辱只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女孩儿,这不公平,对我不公平,对我枉死的母亲更不公平。我不知道有没有把他们打死,回过神来,就看到满手的血,我浑浑噩噩冲出家门,就躲进了深山拜进一座道观开始修行。后来少爷便飞升了,成了雨神空濛。” 叶蓁蓁道:“那他为何不认得你?” 水神大人道:“我们从十三四岁就分开了,再次见到他是一尊神像,我是一个凡人,又过了很多年我才飞升,不认识也很正常吧。” 叶蓁蓁道:“啧啧,我说你怎么见到他就缩,原来是喜欢他啊。” 水神大人的脸颊红透了,辩解道:“哪有?” 叶蓁蓁道:“怎么没有,我看得出来。”她说这话的时候丝毫都没有不好意思,一点都没有想起来其实自己只通了一窍,其他六窍一个都不通。 水神大人道:“那你还不是一样,你喜欢归云,我也看得出来。” 叶蓁蓁搂住她的肩膀道:“是呀,我是喜欢归云啊,怎么了?只不过听说他有个家室,不知道是谁?我每天都在为这个苦恼,听闻人界许多人都能娶两三个老婆的,不知道他的那个家室是不是个通情达理的,肯不肯让我和归云在一起?”想了想又觉得自己想的太多余,噬心蛊解不开的话,就只能在痛死和忘记之间选一个,哪里能到那么长远的以后? 水神大人从没见过这么坦荡的人,说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丝毫都不遮掩。她有些喜欢也有些羡慕。“他那个家室是随口说说的吧?谁都没有见过,而且你是唯一一个在他身边的女子,嗯,我觉得他挺喜欢你的。” 叶蓁蓁道:“嗯,还是不说我了,你呢?你不想和他像以前那样吗?” 水神大人道:“也,也不是,只不过他一看见我就好像很讨厌,我也没有办法。那天我想给他送吃的,他就有些不高兴,还说怎么能让堂堂水神大人给我送东西呢,我感觉他在讽刺我。” 叶蓁蓁心道:不用感觉,他就是在讽刺你。笑嘻嘻凑到水神大人跟前,道:“雨兰你想不想让他对你好点儿,我有个主意。” 那边归云与冥心二人落在树冠上,面对面站着,谁的面色都不太好。 月上中天,四周一片死寂,等了许久冥心才道:“我答应她跟你四处跑已经是最大让步,你不要妄想其他的。”他本来是担心自己的徒弟才改头换面跑出净梵山的,没想到这小子眼睛这么毒,在妖界就怀疑起他来,后来在冀州城两人找机会摊了牌,还差点被叶蓁蓁撞上,吓得他胆子都小了一圈。 他就像个老父亲一样,不忍心自己的女儿被别的男人拐走,却又奈何自己养大的崽子,胳膊肘一直往外拐怎么都留不住,只能无可奈何的把人送到人家跟前,连跟着看看都成了错,此时心中愤懑的不得了。 归云叹气道:“前辈,我们说好的,我答应你绝对不会让她受伤,你也答应给我们独处的时间。” 冥心有些尴尬,揉揉鼻子道:“先前是这样的,不过我想了想你的保证算不得什么数,我可记着她为了你做过什么?两次死里逃生,你的话我不敢信。再说,她反正事情没那么简单。” 若是叶蓁蓁的身世被揭露出来还指不定会发生什么事呢,这才是他最大的担心。 归云脸色隐隐泛白,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情节。奈何自己又对他无能为力,只能转移话题道:“蓁蓁的噬心蛊你想到办法了吗?” 冥心道:“还在想,我和那个老家伙都在想办法,目前还没有眉目。对了你的伤” 归云道:“不妨事。” 冥心道:“怎么不妨事?你要是有个万一,她又要闹起来了,上次差点给我抹了脖子,我还没找你算账!”他想起来就后怕,又有点生气,真想给这小子两拳,但是他没有办法,自己养大的花儿,哭着喊着要戴到人家的头上去,他能怎么办?从怀里摸出两颗丹药递给他:“老家伙让我给你的,你试试看吧。” 归云收下:“多谢前辈,麻烦替我感谢那位老人家吧。” 冥心用古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他,嘀咕道:“除了长得好看真没看出来还有哪里好,真不知道她要死要活的为了什么?走了,一会儿蓁蓁回来看不到你该着急了。” 归云无奈道:“你还不肯与她相认?” 冥心道:“相认什么?丢不起那人!你也不准告诉她,要是让她在你和我这个师尊之间选一个,她可不一定会选你。” 毕竟他们相处了几百年,他们两个才哪到哪。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归云脸色更难看了,只能点头答应。 第一百五十一章 迷雾之梦 叶蓁蓁是真心想当好一个媒人,八师兄文颜的戏本子里的媒人,都是对着公子讲小姐的好话,对着小姐讲公子的好话。 水神大人那边自是不用她多费什么口舌,她已经把空濛美化的有点过分了。她送吃的给人家,人家讽刺她神位高不可攀用不起,她就只会看着空濛略带嘲讽的笑,低头脸红默默走开。她对着人家笑,人家给她个冷脸,她也能把那张冷脸捂成热脸,再印在脑子里。 叶蓁蓁觉得水神大人中毒了,中的比她的噬心蛊还要厉害。 叶蓁蓁这一路特别忙,总是对着空濛夸水神,连凝风和冥心的小打小闹都置之不理了。“水神大人眉清目秀”“水神大人心地善良”“水神大人法术高深”“水神大人万人敬仰”“水神大人万寿无疆” 夸到后来,空濛瞪着她来了一句:“你移情别恋了?你抛弃归云了?你瞅瞅归云的脸色有多难看。” 脸色难看的归云狠狠看了他一眼,空濛这才缩了下脖子,躲到凝风身后去了。 几人吵吵闹闹走了几日,现下已到了一片乱葬岗。据说这是焚天之战留下的遗迹,那场混战太惨烈了,死在这场混战中的人不计其数,根本无人掩埋,就都被扔在了这片盆地之中,数百年下来,这些尸体被一层层土地山石掩埋,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有尸骨埋在里面,说不定他们脚下踩着的就不知是谁的头骨或者腿骨。所以这里也有一个别名——万人坑。 头顶乌鸦哇哇飞旋啼叫,四周寸草不生迷雾重重,本已接近夏季,可是树木却仍是光秃秃的只留枝丫不见叶片,空气里有一种黏浊之感,压得人胸口窒闷,好像有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把几人困在其中。 凝风道:“大家当心,这里处处透着诡异。” 归云轻轻簇起眉峰,牵住了叶蓁蓁的手。 “此地过去就到鬼门,大家拉住身边的人,不要在迷雾中走散了。” 几人走到此处刚刚接近黄昏,可不消片刻四周已陷入一片昏暗,又有雾气笼罩,的确不能走散了。 几人立即伸手拉住身边的人。 空濛感觉拉住的这个人手指修长细腻,软乎乎滑溜溜的,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心道:凝风的手什么时候这么光滑了?简直像个小姑娘的手。 侧头看去,不由惊出一声冷汗。这哪里是凝风的手,根本就是一个姑娘的,不过不是真正的姑娘,是水神那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家伙。 心里当即生出一阵恶寒,汗毛都立起来了,当即松开了手。 水神大人刚刚被他握住,心跳就如擂鼓一般,又被他轻轻一捏,脸颊顿时红透了,被他握住的那只手又麻又痒,整条手臂都没力气了。她抬头望向空濛,空濛也正好回头看她,四目相对,默默无言。 空濛立即松开了她的手,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 那边凝风冥心互瞪一眼,微一撇嘴,均是一副“让我和他拉手,除非我脑子被门夹了”的气场。 齐兴业战战兢兢跟在归云身后,想拉住他,却又不敢。所以真正拉在一起的只有归云和叶蓁蓁。 齐兴业哆哆嗦嗦走了半天,天色越来越暗,他第一次开始期待乌狼能快点出来,可是其实现在还是黄昏时分。 几人兜兜转转走了不知道多久,归云叹了口气,站定道:“错了,这里我们已经走过了。” 叶蓁蓁四处一看,旁边一棵干枯黝黑的死树上面有一道剑痕,是他们不久前留下的痕迹。可不是已经走过了。 齐兴业终于忍不住了,颤颤巍巍道:“怎么回事,我们出不去了,是不是?我我害怕。” 空濛道:“鬼打墙?” 归云摇头:“若是普通的鬼打墙,我们不至于破不了。” 这当然没错,没有道理他们这么多位神仙被一道鬼打墙蒙住了眼睛。 叶蓁蓁道:“到底怎么回事?” 归云道:“此时不宜乱闯,先稍微休息片刻吧。” 他一发话,大家都放松了下来,围到一起就地休息。 空濛扫了一圈感觉少了点什么,突然双目大睁脸色惊变,蹭一下又站了起来:“小风呢?” 冥心道:“嗯?他一直在我前面啊,怎么会突然不见?” 水神大人神色惶惶不安,道:“他刚刚明明在我身后的,我听到脚步声了。” 他们的位置是归云叶蓁蓁打头,齐兴业战战兢兢跟在身后,再来是空濛c水神c凝风c冥心。 没有道理最后一个没丢,中间的反而丢了? 归云神色凝重道:“你们在此等等,我去 找他。” 空濛道:“到哪里找去?恐怕又得多丢一个。”说完狠狠剜了水神一眼,若不是这个家伙挡在他们中间,也不至于凝风丢了他还没发现,真是讨厌至极。 水神被他这一眼剜的如坠冰窟,嗫嚅道:“对不起。”她是多少有些私心,想离空濛近一点再近一点,哪怕是看着他的背影也满足。其实,丢的应该是她才对。 叶蓁蓁看不下去了,拉住水神道:“你干嘛道歉,又不是你把凝风弄丢的。” 空濛一肚子火发不出去,只能对着四周大叫了几声凝风的名字,可是无人回应。 这么一个大活人竟然就在这不大的地方消失了。 归云道:“我还是去找找看吧,不能让他一个人乱闯。” 凝风走了许久回头一瞧,身后空无一人?再看前面已是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水神?雾气越来越浓,什么都看不清,一片黑色。他向前跑了几步,喊了几声“空濛”,没人应答,又叫了几声“归云”,也是音信全无。心不由一沉,到底还是走散了。周围只有令人窒息的浓稠的雾。 他本来就身体不好,此刻更是觉得嗓子发干,两眼发花,不由的又咳嗽起来,咳着咳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次醒来面前的景致全都变了。他不是在乱葬岗幽森骇人的浓雾里,而是在他环顾四周,头顶是层层叠叠的云海,那里面藏着天界的数万天兵,脚下是黑漆漆的焦土,不知是什么东西烧着了,传来异常难闻的气味,他忍不住掩住鼻子,心头笃笃狂跳——乌川国战场? 这种认知一跳出来,他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不是现今的乌川国,而是数百年前焚天之战中的乌川国。他有些发懵,踉踉跄跄站起来,突然跑过来两人对着他单膝跪地道:“风神大人,不好了,归云将军他” 第一百五十二章 迷雾之中2 此时,凝风和空濛一样都是归云的副将,凝风听到这句话就已经知道归云怎么了。就在昨夜他的营帐中收到了一根竹笛,那笛子通体翠绿,做工精巧却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归云见了却脸色大变,第二天天不亮就自己杀去了溯光的阵营。 也是这一次,他为了救归云被溯光一掌拍碎了半边脏腑,从此变得身娇体弱。 他抬头看了看那片云海,其实阳光被遮挡了个七七八八并不如何刺目,但是却让他眼睛一痛。 这是个梦境无疑了,他垂头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默不作声。他们急得满头大汗,继续道:“雨神大人还被一支部队拦在乌川境外,这可如何是好?” 凝风好像又看到了归云浑身脏污鲜血淋漓的模样,忍不住闭上了眼。即便知道是梦境又如何呢?难道他能忍受归云再在他面前死一次吗? 他不能,他做不到,即便是在梦里也不行。 他提了剑再次杀了过去。 和现实中的场景一样,等他赶到敌营的时候,归云已经身中独阴的附骨之疽,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死死拉着一个十分漂亮的小丫头。 他那时才知道,他深入虎穴是为了这个女子。但是此时再次看到,心境却大有不同,他对这个女人好,只不过是对她哥哥的愧疚罢了。 独阴溯光合力将归云困在崖边,正在此时溯光改了策略,不再单单对归云,而是对着那个娇滴滴的女人一掌劈了过去,两人躲闪不及,归云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她,而凝风再次想也不想的扑了过去,挡在了归云身前。 一掌拍下,凝风觉得自己的五脏都搅成了一团碎肉,然后四分五裂崩坏成泥。 “凝风!” 归云终于扔下那个女人向他冲了过来,他嘴角不自觉勾起了一丝笑,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那女子已经倒在血泊中死的不能再死了,归云跪在他面前,浑身是血,脸色青白,漂亮干净的面颊上也被溅上了几滴血珠,显见是刚刚经过一番大战。他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小腹上,缓缓给他输送着灵力。 凝风大骇不已,想要摸一摸他的脸,但是却动弹不得,经过数百年他还是被溯光一掌震的动弹不得。 他转动了一下眼珠看清楚情形,溯光也是身受重伤,带着数人把他们围在了这片背靠悬崖的方寸之地。 归云冷冷道:“不怕死的尽管上来试试。” 他手机握的是天君所赐的宝剑,此刻被他噌一声插入地底立在正中,滋滋释放着电光。 周围的人只敢摆架势,谁都不敢上前一步。溯光面容冷寒,一脚踹翻面前挡路的小兵,提着剑杀了过来。 凝风闭上了眼睛,这样血腥的场面他不想再看第二次。 在现实中,归云和溯光打的天昏地暗,溯光倒地不起,而归云跌下了身后的悬崖。 四周的打斗声没了,结束了。归云会消失一段时间,会遇到叶蓁蓁,可是不会死。他曾经想过无数次,自己再强大些就好了,归云就不会跌进深渊,就不会认识叶蓁蓁,那么一切是不是就会不同?可是不管如何强大也不能逆天改命。 他缓缓睁开眼皮,等着空濛来救他。侧头看去,大惊失色。归云还在!他没有跌落悬崖,而是倒在了自己身边。他满脸都是血污,透出些灰败的颜色,浑身死气沉沉,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他不知从哪里积蓄了一些力气,颤颤巍巍抬起手伸向归云 “操!这是什么鬼地方?谁在那里?滚出来!有没有人?有没有人,蓁蓁!”冥心狠狠踢开脚下的石子,又骂了一句“操!” 几人担心归云自己瞎转悠再出什么状况,最终决定一起行动去找凝风。这次大家都很小心,叶蓁蓁祭出软鞭,大家都握着那根鞭子排好队跟着走,结果还是出了问题。 冥心走着走着感觉抓着的东西软趴趴的还有些滑,低头一看手里抓的根本就不是红鞭,而是一条滑不溜手的蛇,正冲他嘶嘶吐着信子。他当即一惊就松开了手,再抬头已经找不到人了。 在大雾中瞎走一阵,现在大约已经过了一更天,他手里托着个火球连连打着哈欠。怎么在这种时候还能犯困?有些不对头。他可没有这么良好的睡眠习惯。他伸手拔出自己的刀握在手里,三步一查的继续前行。 突然前面一片亮光。他以为是叶蓁蓁他们,心中微微松了口气,向着那片亮光跑去。走近了一瞧惊出一身冷汗。哪里是叶蓁蓁他们,而是身受重伤的景之。 他心头狂跳,忍不住骂了一句:“你马!”还是着了道!这个场景他熟。这是景之临死之前的画面。 他一步 步走近,景之向他伸出了手。“快走,不要回去,岚光疯了!他为了做天君疯了!” 冥心转身就走,这根本就是个梦!他可没那闲工夫在这里陪着一个梦里的角色痛哭流涕。 他脚步匆匆越走越快,景之的声音却如魔音不停往他耳朵里钻。 他捂住耳朵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跑了没多远他又被拦住了。这次是一段带着香气的影像,是瑶青留给他的最后一段话。 影像之中瑶青满脸是泪地道:“我的孩子发生了性命攸关的大事,你救救她,看在岚光的份上,你救救她。” 冥心不敢再多看一眼,转头向另一个方向狂奔。为什么会这样?他不想看到的画面,都一幕幕展现了出来,为什么会这样?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他狂奔一阵突然被人拦住,惊惶的抬头望去,禁不住冷汗涔涔。他看到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那个数百年前威风八面站在岚光身边的侍从,那个被贴在门上受人景仰的门神——尔修! 冥心忍不住连骂了几声:“操!操!操!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完就捂上了嘴,与梦中之人产生交集无疑不是明智之举,但是为时已晚,“尔修”答话了。 他眼神凌厉如刀,冷冰冰的瞪着他道:“你又在这里干什么?为什么还不去杀了他?你怕了!” 冥心心中惊骇不已,知道不能答话,还是忍不住回了嘴:“我怕什么?我只是要保护蓁蓁,那是瑶青留下的血脉。” “尔修”冷笑了一声:“呵,瑶青瑶青瑶青,这个名字你也就敢在心里想想,你敢叫出来吗?你就只会看着她和你的主子卿卿我我,连个屁你都不敢放。你喜欢她为什么不敢说出来?她送你一根桃花枝,你都当宝贝供起来,你为什么不敢去亲口告诉她?你如果肯早点带她走,早点把你们的阴谋诡计告诉她,她也许就不会死了。是你杀了她,你杀了你心爱之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迷雾之中3 冥心一步步后退,他告诉自己这个人说的话根本就是错的,尔修就是冥心,冥心就是尔修,他们根本就是一个人,他可以发誓他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他对瑶青只是只是倾慕。他从来没有非分之想,他连她的名字都不敢叫出来,他从来没有。 带她走?坦白他们一开始的目的?他从来没想过,于当时的自己来说那无异于就是对岚光的背叛,他从来没想过背叛岚光!原来可以这么做吗? 他惶惶如惊弓之鸟转身欲逃,却被“尔修”抓了个正着:“你根本就是个胆小鬼!胆小鬼,你害死了瑶青,只能把对她的愧疚放在她的孩子身上。他杀了你的好友,杀了你的心爱之人,你却不敢去找算账,只会躲在深山老林里瑟瑟发抖。你是懦夫,胆小鬼!” 冥心一掌劈了出去,又惊又惧地叫了起来:“滚!滚!你住口,住口!不要再说了,不要顶着我的脸再说了” 叶蓁蓁走到一棵大树旁站定,弯腰看了一眼树干上的标记,长叹了口气:“唉,又回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归云拍了拍她的手道:“不用担心,会没事的。” 叶蓁蓁回头道:“大家都还在吧。” 水神大人凑近了些,轻轻点点头:“我在。” 空濛白了她一眼,猝然回头惊叫了出来:“冥心和乌狼都不见了。” 闻言几人都是面色一惊,这次竟然一次丢了两个人。 叶蓁蓁道:“这里还有其他东西?” 归云揉了揉眉心道:“我觉得,或许是梦痴。” 几人都轻轻的啧了一声,这倒极有可能。乱葬岗到处都鬼气森森,根本不能通过什么鬼气来判断方位,混进一只鬼来简直不要太方便了。这个梦痴真是心思缜密的厉害。 空濛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那里你们看。” 水神突然惊叫了一声,指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地方。 惊叫声太多了,几人都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闻声立即转头望去,前方有一片火光,在夜色里格外显眼。 归云道:“先过去看看吧。” 几人都心思沉重一言不发,向着那片火光走去。 叶蓁蓁十分担心凝风几人的安危,有些心绪不宁。 几人走近了才看到这里有一座小木屋。门前堆着一堆柴火不知怎么烧着了,所以才会引出一片火光引来了他们几个。 水神大人立即招来了一方水把火灭掉了。空濛握住短笛的手微有些僵,又尴尬的落下。那是招雨的笛子,他晚了一步,侧头哼了一声没有做声。 水神大人感觉自己又做错了什么,颓然的垂下双手。 此地诡秘莫测,若是再乱走恐怕会再有人走丢,就决定在屋内暂歇。 这间屋子只是一个供人暂避的避难所,只有一张十分简易的竹板床,几方矮凳散落在角落,屋子正中是一片炭火堆,曾经有人在这里烤过火。 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重新点燃炭火堆,找了些柴仍进去烧着。叶蓁蓁又掏出了归云的乾坤袋,给几人发了些吃食,塞了一口点心在嘴里,心中默默念了一句“感谢书香城热情的百姓。” 叶蓁蓁坐在归云旁边默默吃着东西,不自觉的就要睡过去了。 归云拍了拍她的肩头道:“不要睡着了。” 强迫自己睁开疲乏酸涩的眼睛真是痛苦万分,不过现在真的不是睡觉的时候。 叶蓁蓁强打精神揉了揉眼睛,冲归云勉强扯了扯嘴角。 水神大人自进来之后就没有说过话,叶蓁蓁打了个哈欠冲空濛摆摆手道:“空濛你照顾一下雨兰嘛,人家好歹是女孩子。” 空濛翻了个白眼,勉为其难推了推水神:“喂,你怎么回事?” 谁知他这一推不要紧,水神大神竟被他推的一歪,倒在了地上。 空濛大惊,立即上前按了按水神脖子间的动脉,指间传来温热又细腻的触感,他才心觉不对,她怎么也是一个女子,他这样上手就摸,似乎太不妥当了。 叶蓁蓁立即跳过去把水神抱了起来,确定她只是睡着之后才松了口气,看向空濛道:“你怎么回事?不能温柔点吗?” 空濛瞪了他一眼,没吭声。 归云道:“若是梦痴,在此地睡着了可不是好事。” 叶蓁蓁立即叫了几声“雨兰”无人应答,他又大力的推了几下,还是没有反应。就这短短的一柱香时间,水神竟然睡的十分深沉,怎么都叫不醒。 空濛瞥了她一 眼,被叶蓁蓁猫似的眼睛盯的浑身发毛,只能咳了一声,招了一场雨来,接了些雨水兜头对着水神浇了下去。 几人又上前叫了几声,竟然还是没醒。 叶蓁蓁有些慌了,看向归云道:“怎么办?” 归云靠在她的身后也有些担忧,轻轻摇头道:“梦境其实是她自己的所思所想,一但入梦就只能靠她自己走出来了。” 这个道理三人都心知肚明,只是那种只能围观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太让人难受了。 凝风丢了,齐兴业丢了,连那个看起来很拽的冥心也丢了,空濛的情绪已十分烦躁,现在连水神也能当着他们的面睡死过去,这根本就是避无可避! 他愤愤的把一根柴扔进火堆,怒气冲冲道:“到底什么鬼地方?!” 叶蓁蓁也很无奈只能劝解道:“别激动,冷静点,看好雨兰,不然我怕你后悔得想要上吊,都找不到合适的绳儿。” 空濛稀里糊涂的看向水神。水神睡的正沉,睫毛又长又密的垂落,脸庞白皙中透着红润,映照在火光里有种令人心疼的脆弱感,偶尔蹙起眉头,发出一声轻不可闻嘤咛,好像在对着谁撒娇,想要谁去抱抱她。 空濛细细的打量她一阵,心头忽悠一跳,觉得雨兰这个名字起的真好,雨中幽兰般粉粉嫩嫩的,带着湿漉漉的水汽和氤氲的香气,好像刚刚洗刷过的花朵,娇嫩美好犹带着露珠。 叶蓁蓁凑近了些许,低声道:“是不是觉得雨兰很好看?” 空濛不由大骇,忍不住向后挪了挪屁股,惊悚道:“好看什么?成天做个男人打扮,有什么好看?” 叶蓁蓁摸着下巴啧了一声,原来问题出在装扮上吗? 突然,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在这寂静吊诡的环境里犹如一道惊雷劈落。空濛正觉得自己十分不正常,又被叶蓁蓁这么一逼问心跳如雷,闻声立即跳了起来叫了一声:“什么动静?!”便逃也似的奔了出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迷雾之中4 乱葬岗本来就是松软的土地,刚刚降过一场雨地面有些泥泞湿滑,雾气隐隐蒸腾着越来越浓厚。 空濛头脑一热就奔了出来,跑了没多远脚下一滑,顿时冷静了下来。感觉自己为了躲着水神就这么慌不择路的跑出来,跟个大傻缺似的,捶胸顿足一阵才看向四周观察情况,一圈扫下来除了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挠挠头骂几句脏话,继续摸索着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看到不远处有灯光,他心里一喜,向着灯光拔腿跑去,走近了不由一怔,有些迷茫的收住了脚。 白府? 灯笼上那两个字清清楚楚的映入眼帘。这是他的家,飞升之前? “去你马的,怎么会这样?”空濛又骂了一句脏话,接着狠狠在自己大腿外侧掐了一把,“操!”还挺疼。 这梦竟然如此真实?他站在门前摇摇欲坠,感觉尘封的记忆一点点的冲进大脑,冲刷着敏感的神经。 正在此时,他的近侍白福心急如焚的冲到了他面前,又急又怒,带着哭腔道:“少爷,你可回来了,快去瞧瞧吧,白有才把把小豆子给带走了。” 空濛脑袋一嗡,哦,他记起来了。那个丫头,那个忘恩负义的丫头,那个他魂牵梦萦再也不敢提起的丫头。她此刻还在里面,她还没有抛弃他 他浑身都在抖,思绪飘飞到久远的过去。 小豆子是他前几年买回来的一个小丫头。那个丫头刚刚带回来的时候又瘦又弱,好像一阵风都能吹走,但是她有一双大大的会说话的眼睛,看谁都是怯怯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唯独看他的时候带着放松的自在,没有丝毫的警惕之心,让他有种满足,觉得自己和别人不同。 他把她养在身边三四年,养的特别好。 她就像一盆即将枯萎的花,渐渐活了过来,舒展开了曼妙的腰肢,越来越娇俏,越来越艳丽。 他此时应该刚刚离家修行,这次回来他发现,白管家的儿子白有才竟然一直惦记着端走他的这盆花。这简直让他怒不可遏,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让他火气上涌,不能自抑。就如此刻,他明明知道是梦,但还是一脚踏进了府里。 他比现实中的脚步还快,他记得原来他还先去找了白管家,然后带着他一起去抓白有才,现在想想那时的自己简直嫩的让他想自杀,怎么还能想着先去通知那个老家伙,白白让那个王八羔子看到了小豆子的肩膀,他想想就一阵牙疼。 快步穿过前厅中庭来到后院,他几乎是一溜小跑的走到白有才的房门前,一脚踹开了那扇木门。双目大睁,急怒攻心。操,他竟然又晚了一步,还是被白有才扒下了一边的衣服,露出了白花花的肩头。而小豆子躺在踏上双眼紧闭一动不动。 他简直气疯了,一脚就踹开了白有才,把衣服给小豆子拉好抱进怀里,转身就走。 他原来是发了好大的脾气的,觉得小豆子没有奋力反抗,没有抓得白有才满脸花,就是对他的背叛。对,背叛!他当时就是这么想的,她是他养大的,是他的私有物,不能被任何人触碰,连觊觎都不行。 后来她对着他又哭又解释,说她晕过去了。他这才在她脑后摸到了一个圆溜溜的大疙瘩,他竟然敢打她!这简直让他疯了,他把所有下人都叫到了中庭,当着所有人的面把白有才狠狠打了一顿,打了皮开肉绽送掉半条命才放手。 可是他现在知道一切都是梦,只是往事的再次重现。他看着面前这个柔柔弱弱的丫头有些不知所措。可是这是不对的,他再见到她应该很生气才对,最起码得狠狠地质问她一句:“你当年跟着那个王八蛋跑掉,过的好吗?” 可如今,他低头看着怀里不停瑟瑟发抖的人,又心疼又气闷,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脑后,那个包也在,这个梦简直太真实了,他不由收紧手臂,紧紧抱住了她。 这感觉太温暖了,她还是那个样子,一点儿都没变,缩在他的怀里软绵绵的,小小的一团,感觉自己轻轻一揉就能装进口袋里去。 突然耳边想起一阵风声,有什么吹进了眼睛里,空濛闭上眼睛手却收的越发紧,可是好像什么都抓不住,怀里的人越来越虚空,好像随时都能被这阵风带走。 再等等,就等一下,哪怕是在梦里他也想问清楚:“为何你要跑掉?是我对你不够好吗?” 风声呼啸无人应答。 风止,他再次站在白府门口,他的怀里抱着一块布料。他知道这次会发生什么了。 他欢欢喜喜的回家,想着要给小豆子做件新衣服,大姑娘长得快,现在正像竹子拔节似的,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可 是门里等着他的却并不是小豆子惊喜的脸,而是她不告而别的消息。他那时候回家的心情有多欢喜,推开那扇门之后就有多悲伤。 手里的布被他扔在地上,他一步步走进府门,脚步异常沉重,他站在厅前听着母亲数落着小豆子的种种罪状。 “这个丫头简直是疯了,竟然偷了家里的钱就这样跟着姓刘的跑了。” “你说说你,眼珠子似的养了这么多年,你捞着什么了?” “唉,早看出那丫头不是个安分的,成天不是勾引这个就是勾引那个的,那个的女子不能留在身边,长久不了。当年真不应该答应你把她带回来。” “你也别太难过,回头母亲再给你买一个来。” 母亲还在喋喋不休,可是空濛一句也听不见了。 再买一个?那是他的小豆子,不是一件衣服一条狗,怎么能再买呢?这是他的情窦初开啊,怎么能买?去哪里买? 他怒气冲冲回到小豆子的房间,没人,书房,庭院每个角角落落,只要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没人,没人,没人! 他气疯了,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跑回小豆子的房间,把里面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还不解气,站在院子里干嚎。 那是十几岁的少年第一次情殇。 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好像有人拿着铲子在挖他的心,他痛得大喊大叫,乱砸一气,但是没有用。 他真的走了,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没人在他发脾气的时候轻轻拍着他的背给他顺气,也不会给他煮一壶去火茶哄着他喝。 他觉得女人真的太可怕了,怎么能这样呢?一边对着你巧笑倩兮,勾着你的心,一边又能对别人投怀送抱? 怎么能这样呢?怎么能这样?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迷雾之中5 归云和叶蓁蓁追了许久都没看到空濛的影子。 叶蓁蓁托着个火球焦急不已道:“怎么回事?明明我们是前后脚跑出来的,怎么感觉走了两条不同的路?” 归云神色凝重,祭出了太崇剑,轻轻托起叶蓁蓁的一缕长发道:“我们不可走散了,取你一缕青丝。” 说完太崇剑一闪,一缕青丝缓缓落于他的掌中。他又割下自己的头发,从乾坤袖中拿出了两样东西。 那是一对金色的手环,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花纹,但是金光闪闪很是引人注目。叶蓁蓁看着不由眼前一亮。 归云侧对着她,微微垂着头,因为夜色幽深又有大雾,两人挨得极近,几乎是头碰头。 叶蓁蓁能清晰的看到归云长长的睫毛,他的手又长又软,轻轻把两缕头发绑在一起,又分别缠在手环上扎了个漂亮的结,双手轻轻包裹住手环,再打开青丝已经全部溶于手环之中,取下一枚手环给叶蓁蓁戴上。 “这对手环是赤焰仙子炼的一个法宝,缠上我们两人的头发。”归云说着把另一个带在自己手上,道:“他能指引你我所在的方向,这样就不会走散了。” 叶蓁蓁珍而重之的举起手看了看,道:“这个叫什么名字?” 归云摇头:“不曾想什么名字。”他本是想着两人再相遇就立即成婚,把这对手环做为信物送给她的,可是初相遇时她又不认得他了,后来她又中了噬心蛊,总是送不出去,哪里想过什么名字? 叶蓁蓁心内欢喜的不得了:“那叫它同心好不好?” 归云的耳尖被火光映的更红了,耳边的细软绒毛都清晰可见。他轻轻点了点头:“嗯。” 叶蓁蓁摸着手上的同心,心跳打鼓似的,咚,咚,咚,一声声阵的她胸腔剧痛,但是她却觉得很开心。 同心,同心,这是不是结为夫妻才会佩戴的饰物? 她觉得心内又痛又喜,好像心的两端站着两个小人,拿着锯条在不停的拉扯,她不受控制的轻轻战栗着,脸色霎时间变得惨白。 归云亦是心痛难当,却不敢再去握一握她的手,更不敢抱一抱她,只能僵直着背,问道:“你没事吧?” 若不是此刻情势危急,他绝不会把这对手环拿出来。一次次失去已经让他有种如履薄冰之感,他小心翼翼的呵护着这段感情,轻不得重不得,想着只要她能留在身边就好,其他都不要紧。 她却偏偏又中了噬心蛊,他突然之间觉得天都塌了,三百年多年的孤独黑暗才刚刚显现出一丝亮光,一点希望,就这样顷刻间覆灭了。他能怎么办呢?在她泥足深陷的时候,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他只能让她走,但是她宁愿自伤也要赶去救他,她就那样横冲直撞的冲进妖界,再次狠狠撞在了他的心上。 他再不能放手,只能向着她的师尊恳求,给他一个机会,给他一点希望。 可是如今看来不能再等了,她的噬心蛊已经愈发严重,真的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她又会彻底忘了他,或者被活活痛死。 会死?会死!那么上天入地让他到哪里再去找这个人。 “归云,归云,归云!”叶蓁蓁狠狠掐了他一把,他才回神。 “你怎么了?你刚刚怎么了?”叶蓁蓁已经忍到极限,心脏好像要被人剖出来了,忍不住按住了胸口。 归云惊出一身冷汗,急忙扶住了她,“怎么样?”他刚刚一瞬间就梦魇了,可是他刚刚明明没有睡着。 叶蓁蓁看着他恢复的神色,吐出一口气,感觉喉咙里填满了血沫,又吞了下去。 归云见她稍稍定下心神,这才松了口气,道:“我我刚刚碰到什么了?” 叶蓁蓁仍惊魂未定,心跳乱的毫无章法,强忍着摇摇头。 他刚刚做了什么,好好想想,他刚刚做了什么?他怎么了? 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明白了,是害怕!他刚刚很害怕,害怕蓁蓁蛊毒发作,害怕再次失去她。这种畏惧的情绪让梦痴有机可乘,硬生生撕开了一个裂口,窥探了他的内心。 归云揉了揉眉心,道:“没事,刚刚在想事情走神了。” 他赶忙安抚叶蓁蓁的情绪,担心她也被梦痴倔住情绪。 归云道:“天要亮了吗?” 叶蓁蓁抬头看天,轻轻点了点头。浓黑的雾气渐渐变得灰蒙蒙的,天就要亮了。梦痴还没能让他们两个入梦,该是有些慌了。 “呵呵呵” 一阵轻笑声在两人耳边擦过,好像就响在耳边。 叶蓁蓁立即祭出桃花剑握在手里:“梦痴?出来!” 归云突然祭出银华针,唰唰悉数掷出去。 银华尖啸着定在了不远处的一棵枯树上,当当一阵响。 两人立即奔了过去。 “好凶啊!呵呵,你在怕什么?”女人的声音幽幽响起,又冰又冷,好像从悠远的时空传来,让人仿佛如在梦中。 这句话是说给归云的,他一言不发只循着声音再次掷出银华,一转身叶蓁蓁不见了。 归云心中惊骇不已,立即抬手看向手腕上的同心。同心发出轻轻的嗡鸣,探出的一缕青丝,连接着身后不远处的虚空。 归云顺着青丝缓缓走去,寻找另一端的叶蓁蓁。 叶蓁蓁眼前亮起一片白雾,立即化出桃花扇猛扇一阵,浓雾稍稍散去,眼前却没有归云的身影,立即抬手看向同心。 同心不知何时已经探出一缕青丝,直通到远处。她立即顺着青丝的方向寻去。 “真是奇怪。” 又是那个讨厌的声音。 叶蓁蓁忍不住道:“你烦不烦?” 梦痴呵呵一笑,一点都不恼:“你好奇怪,你记忆有失,对不对?让我猜猜你忘记了什么?” 叶蓁蓁的确记忆有失,师尊告诉她,她小时候大病一场忘记了一些事,听她这么说不由笑了起来:“好呀,反正我也想知道,你说说看。” 梦痴却是声音一顿,过了片刻才道:“你忘记了的深爱之人。” 叶蓁蓁摸了摸手腕上的同心,心道:简直胡说八道,她是说不定哪天就会噬心蛊全面大爆发忘记归云,但却不是这个时候更不是曾经,可是心中却不由一痛,内丹微微发热,头有些晕。 梦痴接着道:“你很想回忆起来,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虚空之境 又是这种感觉,叶蓁蓁心头砰砰狂跳。上次自己与逐胜互换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自己的内丹,那一半丹元也是这么说的,说她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却记不起来。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呢?一定很重要,但是也很凶险,不然师尊为什么要将她封印起来? “他对你很重要,对不对?重要到无法想起也不敢忘记。你,一直一直在等着他来接你,是不是?这叫什么呢?那句酸溜溜的诗怎么唱的?哦,对了,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是妾断肠时哈哈哈哈有意思。” 梦痴还在喋喋不休,叶蓁蓁却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了。 她的内丹沸腾了,像是有一团火在熊熊燃烧,烧得她五脏六腑都抽痛起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喉咙口咚咚剧震,一下一下冲击着她的喉管,好像随时都要弹跳出来。 她努力压抑着那阵痛苦,咬着牙向前走,眼前一阵阵发花。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脑中突然发出一阵嗡嗡鸣响,好像有谁在她耳边吹笛打鼓。她头痛欲裂,终于挪不动脚步,扶着一棵树停了下来。 向前望去,青丝延伸到很远的地方。真的很远,走了这么久都看不到头。为什么会这么远?明明刚刚还在一起,他还牵着她的手给他戴上同心手环,为什么突然会这么远? “归云。”这声音发出来她才知道自己的嗓音嘶哑的厉害,好像在沙漠中行走了数日滴水未进似的。 “他走了,不会再回来了,放弃吧。” 叶蓁蓁咬着牙祭出桃花剑,胡乱劈了两剑,恶狠狠道:“滚!” 她这一声用尽了全力,却仍是绵软无力,丝毫威慑力都没有。 内丹沸腾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她觉得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为什么会这样?她想催动灵流压下那种不适感,但是没有用,灵力滞涩使不出来了。 她呼呼大口喘息着,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噗——一口鲜血还是没压住,尽数喷了出去。 “蓁蓁!” 叶蓁蓁猛然抬头,是归云,他来了。犹如天将奇兵,一下子就来到了她的面前,伸手一拉就把她拉进了怀里。 “不可能!这不可能!你怎么能自己跑出虚空?” 梦痴不敢置信的声音传来,一下又消失于无形。 “我又来晚了,我我总是晚一步,我该死!”归云的声音尽是痛楚,好像难过的厉害,好像比她还要痛。 又?叶蓁蓁想,他怎么还在为常乐谷的事耿耿于怀?那次属实不能怪他,是他自己技不如人,招了人家的道罢了,而且若不是他及时赶到,她说不定那时候就把小命交代了。 她想要抬头看看他的脸,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皮,只能无力的摇摇头,告诉他自己没事儿,只是有些难受,睡一会儿就好,就一会儿。 归云抱着她,力道刚好,既不会让她觉得难受也不会让她觉得无依无靠。她感觉归云把她横了过来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她舒服的哼唧了一声。 归云给她缓缓的输送灵力,内丹那团沸腾的火焰渐渐熄灭,她不再那么痛了,听到归云在她耳边柔声道:“睡吧,梦痴不会来到这里,安心的睡一觉,很快就好了。” 直到叶蓁蓁沉沉睡去,归云才收回了他输送灵力的手。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她的眉心,痛苦的皱起了眉峰。没有人见过这样的他,数百年来,他总是把他的脆弱包裹在自己的壳里,人人都道他是天界第一的大将军,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假象罢了,就像蜗牛,自以为有一个坚硬无比的壳,可是内在不过是一团软的不能再软的身心。 那些记忆不是没有了,只不过被他自欺欺人的藏起来了,躲在暗处不知何时就会跳出来咬他一口。他真的怕了,怕再一次失去她,就像数百年前一样,让她承受那么大的痛苦,再次从自己眼前消失。 深入鬼界不知还会遇到什么,如果 “归云?”叶蓁蓁的一声嘤咛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低头把她抱的更紧些,揉了揉她的发。“我守着你,睡吧。” 叶蓁蓁的头不自觉动了动,更深的弓进他的怀里,额头紧紧抵着他的颈窝,又无意识的蹭了蹭才又安心的睡了。 不知过了多久,叶蓁蓁猛然一惊睁开了眼睛,她睡着了?她竟然在梦痴逼近的当口睡着了,这真是心大无比,不知道该夸还是该骂了。 嗯?她在归云的怀里?这个认知让她身形一顿。 归云正已一种抱婴儿的姿势抱着她。叶蓁蓁心下有些囧,又有一丝甜蜜。 她悄悄动了动脑袋抬头看去,正瞧见归云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心头一跳,睡着前的记忆瞬 间回笼。 她的内丹有异,似乎要爆炸了似的,又像是要燃烧起来化成一片虚无。 她一下子惊得坐了起来,脑子里最后一丝迷蒙也被吓没了,噬心蛊的痛觉也淡去许多。 她一动,归云立即醒了过来。 “你怎么样?感觉好点了吗?” 叶蓁蓁脸色还有些苍白,稍稍定了定心神道:“好多了,我们这是在哪?” 她这么转圈一瞧才看到他们已经不在乱葬岗里了。眼前没有雾气没有干枯黝黑的树,脚下也不是黑色的泥泞焦土。 面前是一片草地,身后是一块大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四周安静的出奇,连一声虫叫鸟鸣都听不到。 归云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我们在梦痴制造的虚空之中。我开了个结界。” 梦痴有两大厉害之处,一是能窥探人心,一是能制造出虚空之境。其实二者是相连接的,只要你的心里有害怕c恐惧c伤心c难过c狂躁c仇恨等等情绪,不管哪一种她都能从这一丝情绪撕开一道裂缝,把你扯入她制造出来的虚空之境中,再把你最最在意的那件事情还原在你眼前。若是你太过厉害,两样都不行,他就会引导你的心神进入混乱的争斗之中。 空濛凝风都中了虚空之境的幻像,冥心则是被梦痴扰乱了心神。 叶蓁蓁道:“那该怎么办?乌狼,不对,齐兴业呢?不会已经被带走了吧?” 归云道:“虚空之境只是幻境,梦痴并不能从此带走她。” 话音刚落,响起一声冷笑:“呵呵,平溯将军果然名不虚传,竟然能意识清醒的进入我的虚空之境。” 第一百五十七章 虚空之境2 叶蓁蓁定睛看去,只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缓缓走近,她双手背于身后,脚步沉稳有力,走至三丈开外脚下突然窜起一道电流,犹如天空中的闪电细纹,阻挡了她的去路。 “好厉害的结界。”梦痴轻轻一笑,收回了脚。 走的近了叶蓁蓁才看清楚,梦痴到底是个什么样子。她大约二十多岁,身材矮胖满脸麻子,除了一句五官尚算端正,实在找不出什么好词夸她一句。 梦痴怎么是这么个模样? 梦痴道:“你可是奇怪我怎么长得这么丑?” 叶蓁蓁的确这么想了,还被对方察觉出来,登时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一个人的容貌如何,并不是由自己决定的,没有什么好诟病的地方。 叶蓁蓁还没开口,梦痴又道:“这没什么?我活着的时候被骂得多了,你这样的想法还算好的。” 叶蓁蓁道:“是吗?” 梦痴道:“我下生就因为长相丑陋爹不疼娘不爱的,又是家中最大的孩子,干活受累的是我,看人脸色低声下气的还是我,所以我才练出了洞悉人心的本事,老天到底是公平的。你们说是不是啊?” 叶蓁蓁道:“见仁见智吧,不好瞎说。” 心道:真要公平就不会让你们这种心思歹毒的人成事儿。 归云道:“其他人呢?” 梦痴笑道:“其他几个就没你们这么好运了,恐怕会在睡梦里被自己的恐惧之心或是愤怒之心杀死吧。” 归云道:“那齐公子呢?被你杀了你怎么跟炎灵交代?” 梦痴表情一僵,道:“炎灵?是谁?我只听命于灵王,齐兴业那小子我暂且关在虚空之境中弄晕了,一时半刻死不了。” 叶蓁蓁送了口气,道:“炎灵不就是灵王?” 梦痴道:“灵王殿下的名讳无人知道,再说但凡死了能化成鬼的,谁没有点化不开的执念仇恨什么的?谁顶着自己生前的名号做事,岂不是直接把自己的老底都交代清楚了?” 这话没错,他们天界自来也有赐名的传统,只不过归云没有应承,天君也没坚持。 叶蓁蓁祭出桃花剑道:“原来如此,废话说了这么半天了,也该开打了吧。” 梦痴道:“我自知打不过你们,但是也不得不尽力而为了。” 凝风哆哆嗦嗦的抬手探向归云的鼻息,静默,指间丝毫气流都没有。他浑身冷硬的厉害,好像死掉的不是归云而是自己。 许久他才鼓起勇气哆哆嗦嗦改去摸他的脖子。冷的,冰的,没有任何起伏跳动的脖子。 阴冷冷的风刮擦过皮肤,就像无数冰冻了的毛虫爬过心脏,令他生出一阵又冷又毛的感觉,整个脊背都汗湿了。 “归云”他一张嘴牙齿就发出咯嗒咯嗒的碰撞声,几乎语不成调,但他仍坚持着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虔诚无比,颤抖无比,一遍一遍,好像能从地狱唤回他的灵魂。 “归云,归云,归云,归云” 正在此时,已经死掉的归云猝然睁开了眼 空濛大喊大叫了不知道多久,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静的出奇静的可怕。他默默爬起来,已经分不出这是真实还是梦境。 若是梦境为何又会如此真实,周围的一草一木都清晰无比,就连他乱砸一气崩坏的杯子破口都清清楚楚。可若是真实的,为何母亲还不过来安慰他?她最见不到他受一点点委屈一点点气,为何他哭喊了这么久都没人理他? 他往那道圆形的拱门望去,突然一道娇俏的身影映入眼帘。她莲步盈盈的走了过来,两手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置着一碗热汤。 “少爷,你干嘛自己站在院子里?我给你端了汤你喝一口吧。” 空濛双目大睁,不知是气愤还是激动,立即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托盘倾倒,瓷碗啪一声摔在青石地板上,四分五裂,热汤散了一地。 小豆子吓了一跳,惊魂未定的望着他。 再次见到她,空濛心里压抑的情绪和话语就像憋了许久的大雨一般倾盆落下:“小豆子,你怎么敢?你竟然敢?你跟着别人走了,我怎么办?我怎么办?你是我带回来,你只属于我一个人,你不能跟任何人走!” 她说着就俯身去啄小豆子的嘴唇,急不可待的亲吻像是疾风骤雨般落在了小豆子的脸上唇上。 “你欺负我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我我只喜欢你,我只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小豆子边哭边抗拒着,最后已经泣不成声。 空濛身形一僵,停了下来,看着她悲 切的脸道:“真的,你只喜欢我?所以,你没有跟着别人走?” 小豆子哭哭啼啼扑进他的怀里:“我没有,我这辈子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我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我我只喜欢你一个。” 所有的记忆都被眼前的一幕推翻了,小豆子没有离开过白府,她一直在等他,她只喜欢他一个?! 空濛伸出双臂紧紧拥住了小豆子,小豆子也伸手环上了他的腰。 空濛道:“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呀,害怕你会抛弃我,跟着别人跑掉。” 小豆子的小脸哭的红扑扑的,楚楚可怜的皱成了一团:“没关系的,我有办法让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空濛急切道:“真的吗?要是这样就好了,什么修行,什么飞升,我都不管了,都不要了。” 小豆子欣慰的点点头,抱着空濛腰肢的手从袖口里抽出了一把明晃晃闪着寒光的匕首 水神大人喘息着抱住自己的头,脚下的血迹汇聚成一条小河缓缓流到她的脚边。她哆哆嗦嗦抬起头,入眼是满屋狼藉和四个倒在血泊中的人。 上了年纪倒在桌子下的是她的祖母,扑在床上拼死护住他弟弟的是她的后母,他的父亲想要自己逃跑,却被她一刀劈中后心倒在了门边。 就在刚刚她听到他们三个大人在吵架,好像是说白府要把她继续转卖掉,以后每月五两的例银就不会再给他们了。 他们为此发愁,从数落她不懂事竟敢妄想做白府的少奶奶开始,把她这十几年的种种心酸当作笑话,一样样的扯出来咒骂,说到最后就扯到不该生下她。然后父亲又抱怨祖母不该给他说了那么个倒霉亲事,生不出儿子不说,还让他平白养一个倒霉的赔钱货。 第一百五十八章 破境 她这时还不是水神,而是命苦的小豆子,他听着几人对她的喝骂诅咒,缩在门外痛哭流涕,却一点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直到他们开始互相指责,不小心说到了母亲的死因。 “赔钱货,活该”“谁让她生不出儿子的,我们刘家不能断后啊。”“是她自己大出血的,我们只是没管而已。”“就是,我们可没动她一根头发丝儿。” “还想着让我给她找大夫,我为什么要给个倒霉催的女人花钱找大夫,死了正好,死了干净。她不死我怎么娶这么好的媳妇儿进门啊。” 这几句话在她耳边不停盘旋,那个支撑她苦苦活下去的母亲,竟然是这样被他们害死的? 她疯了一样的冲进了房间。等她回过神来,自己手里正握着随手从厨房拿出来的菜刀。 她惊得后退数步,当啷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但是没用,满手的鲜血像是侵入灵魂的毒刺一般,扎着她的心,刺了她的眼。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她立即拉开屋门抱着自己的头,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水神大人,水神大人,水神大人!你醒醒啊!” 是谁在叫她?是谁?声音一声比一声更响。 耳边好像有风声有刀剑相击的声音。 “雨兰,雨兰!你醒醒啊!醒醒,雨兰!” 雨兰?这个名字好熟悉,是谁呢?啊?她猛然记起来了,她飞升了,天君为她赐名雨兰,夸她有雨景飘渺空谷幽兰之气质。 她早就不是那个在生活最底层苦苦挣扎的小豆子了。 “雨兰,雨兰!雨兰!” 水神大人猛然睁开双眼,感觉叶蓁蓁的声音像道惊雷似的炸响在耳边。 她连忙捂住了耳朵,叫了一声:“我要聋了。” 叶蓁蓁站起身松了一口气,道:“还敢说,喊了你这么多遍,你都不醒,吓死我了。” 归云叮叮又与梦痴对了两剑,道:“你们两个去找其他人,这里不用你们管。” 此时天光已然大亮,几人也已经回到了之前他们栖身的小木屋。雾气已经全部散去,四周到处都是枯枝败叶,头顶的乌鸦成片成片飞过,发出哇哇鸣叫。 叶蓁蓁望了望那边的战况,归云稳稳占据上风,梦痴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伸手摸了摸腕间的同心手环,心内稍安,有它在不管他们隔的多远都能找到彼此,扬手道:“我们先去找冥心他们,你自己当心。” 水神大道:“你们怎么找到我的?” 叶蓁蓁道:“别提了,我也差点着了道,只不过归云他厉害,找到了进入梦痴虚空之境的法门,打破了虚空之境,我们这才出来的。” 她语气中充满里对归云的崇拜和赞赏,听得水神大人一阵牙酸。 两人一直向着小木屋相反的方向走,回忆着昨夜的几人丢失的位置,走了大概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冥心。 冥心双目圆睁,正挥舞着手里的刀一顿胡劈乱砍,面前几棵可怜的枯树,已经断成好几截,满地都是枯枝。 两人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水神看着叶蓁蓁不知所措:“你叫叫他啊。” 叶蓁蓁道:“啊?这杀气腾腾的怎么叫?”看冥心的样子谁挨着谁死,着实吓人。 水神道:“那怎么办?” 叶蓁蓁想了想,祭出软鞭远远的挥出一鞭,正好打在冥心的后背上。 这一鞭子十分实在,冥心被打的一个激灵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两人。 叶蓁蓁心中一喜,这下好了,他被打醒了。啧啧,她可真是太聪明了,一鞭子就给解决了。 还没高兴多久,冥心提着他的大刀冲了过来,又大又红的金鱼眼瞪的和灯笼似的,里面却黑漆漆一团,一点神采都没有。这哪里是清醒了,根本就还是梦魇的状态,冲着她们气势汹汹,凶相毕露! 叶蓁蓁来不及反应,立即举剑迎击,刀剑相击当当两声脆响。 叶蓁蓁的手都差点震断了,暴怒状态的冥心力气也太大了吧,说他力拔山河她都信。 “雨兰,快想想办法啊。” 水神大人急得焦头烂额,只可惜武力不济帮不上什么大忙,焦急道:“我我该怎么办?” 叶蓁蓁道:“你用水浇醒他啊!” 水神大人道:“不知附近有没有水源,我试试。”当即捏起手诀开始召水。 这个倒是没有空濛这个雨神方便,说让雨来雨就来了。 过了片刻,果然召来了一团水。 冥心正举着刀向着叶蓁蓁劈开,那水就兜头对着冥心浇了下去,哗啦一声。冥心明显一抖,定住了身形。 冥心“阿嚏,阿嚏,阿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又打了个冷颤,厉声道:“什么味道?臭死了!” 醒了! 叶蓁蓁连忙上前,还没靠近就被一股恶臭熏的捏住了鼻子,这味道简直像是一块放了十天半个月的腐肉,简直奇臭无比。 叶蓁蓁道:“什么味道?!” 冥心举着刀定在当场缓缓环顾四周:“我出来了?怎么回事?” 叶蓁蓁退后两步,道:“先去找其他人,边走边说。” 叶蓁蓁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三人一起在乱葬岗一路狂奔寻找其他人的下落。 冥心连连吐口水,险些被自己的味道熏吐了,勉励道:“原来如此,这个梦痴倒有几分本事。我都着了他的道,你倒是无事,归云那小子把你照顾的不错。” 叶蓁蓁摸了摸手腕上的同心手环,心里说不出的甜蜜,连忙附和:“嗯,他向来都顾着我。” 冥心翻了个大白眼连连干呕。 “在那!” 突然水神大人眼前一亮,指着一块凸起的大石头叫了一声,叶蓁蓁冥心同时看向那边,果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空濛。 “是空濛!” 三人立即跑了过去。 梦中,空濛抱着失而复得的小豆子,小豆子也环着他的腰。 空濛还在不住喃喃:“太好了,你没有跟别人走,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自己走掉,母亲是骗我的,她骗我。好在我回来了,我们从此就不会分开了。就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吧,你陪着我,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我不去修行了,再也不离开你了,你也不要走,哪里都不要去,好不好?” “好,我们永远停在这一刻,哪里也不去,我这就让咱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小豆子说着脸色突变,刚刚的亲昵依恋都不见了。她默不作声从袖口抽出了一把匕首,高高扬起手朝着空濛的背心刺去。 第一百五十九章全员聚齐 空濛正沉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之中,突觉寒光一闪,此时多年征战练就的敏锐直觉帮了大忙,他抱着小豆子就地一滚,将小豆子压在身下,反手抢下了匕首,撞进视线的是小豆子惊魂未定却杀气腾腾的脸。 他简直怒不可遏,他刚刚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欢喜里,结果小豆子又反手浇了一盆冰水下来,浇得他从里到外都冷透了。“你!你想杀我?!你竟然想杀我?!我” 他说不下去了,感觉一阵冰冷的寒意从喉咙里直冲肺腑,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还未睁眼先被一阵恶臭熏的“呕”一声吐了出来。 “什么味道?”他惊声坐起,正撞在水神大人的下巴上,水神大人痛叫一声,捂住了下巴。 叶蓁蓁道:“雨兰,你没事吧?” 水神大人一手拿着一个掌心大的小瓷瓶,一手捂着下巴痛苦的摇了摇头。 冥心道:“有那么臭吗?唉,为何叫醒我就是一盆臭水,叫醒他就是喂一口水完事?” 叶蓁蓁道:“你刚刚要杀人一样,碰都碰不得,怎么喂?” 空濛好容易呕完了,循着味道推了身后的冥心一把,用手扇风道:“你臭死了,离我远点。” 冥心怒道:“你!”果然还是站远了两步。 水神大人揉了揉下巴放下手,重新凑到了空濛面前道:“你没事了吧?要不要再喝一口。” 空濛脑子一抽突然把面前的水神大人那张脸和小豆子的那张脸重合在了一起,双眼陡然大睁。 他原来就觉得她们有点像,但是水神大人总是做男人打扮,他才没有细究,如今细细一对比真的像极了,怪不得他那么讨厌水神,她总抢自己功劳和风头只是一方面,没准这个才是主要原因。 想起刚刚小豆子对着他举刀子他就后背发凉,在被他的一口冰水灌下去,真的凉透了。 水神大人叫他神色凝重,不由道:“你没事吧?这个是冰雪凝露,喝了对你有好处,你要不要再来一口。” 冰雪凝露是冬日初入三九的第一天,梅花枝头的露水炼制的,冰寒沁入肺腑,有提神醒脑之功效,此刻叫醒魇住的人正合适。 空濛简直惊呆了,她这个样子简直和梦中端着汤让他喝的小豆子一模一样,都不是好人,都是想害他!女人果然没有一个好东西! 他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离水神足有八丈远道:“不必。” 水神大人立即面如菜色萎靡不振起来。 四人略微聊了几句就立即寻找凝风和齐兴业两人。 “归云!归云!归云!你醒醒啊!”凝风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归云竟然死了?怎么会这样?他不是掉下悬崖了吗?不是去找叶蓁蓁了吗?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哆哆嗦嗦伸出手。归云那张灰败的脸离他只有咫尺之遥,却又像镜花水月一般那么遥远,触不可及。 他的眼前模模糊糊一片花白,归云的脸在他眼中正如水中花镜中月那么飘渺虚无,就在他触到他的一刹那,归云猝然睁开了眼睛,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凝风,你在做什么?”归云的声音又冰又冷,刺进耳里好像冬夜的风刀。 凝风浑身都在轻轻战栗,不知是激动欣喜还是恐惧。他听见自己咯咯咯的打着冷颤叫他:“归云。” 归云剑眉轻拧,满脸的血污让他有种凌厉肃杀之感,盯着他一字一顿道:“你真恶心!” 凝风如临大敌冷汗涔涔而下,不知所措的浑身发抖。 他说他恶心,恶心?! 归云突然捞起了一把冷剑当胸对着他刺了过来。 突然一阵冰寒刺骨的水流顺着他的喉咙灌入肺腑,他一个激灵,终于醒了。 头痛欲裂,五脏俱焚,缓了好久才回过神来。 面前依次是空濛c冥心c水神大人还有他最最讨厌的叶蓁蓁。 水神大人收了小瓶道:“风神大人,你没事了吧?” 叶蓁蓁也道:“凝风,你怎么样?梦到了什么,怎么如此痛苦的模样?” 凝风陡然间回忆起梦中场景,浑身透着冷汗,轻轻摇了摇头,道:“归云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归云迅速出现在眼前。 叶蓁蓁连忙走上前去查看他有没有受伤。归云任她上下左右的看了个够,笑道:“没事,梦痴被定在树上暂且动弹不得,我担心你们的安危,追过来看看。” 冥心被各种嫌弃,谁挨着他谁就得大吐特吐,气鼓鼓的退到远处。 凝风看着白衣翩翩的归云,一颗心渐渐落回肚子里 。 归云见他仍不十分清明呆愣愣的样子,好像受了什么打击,走到近前道:“凝风,你怎么样?” 凝风神色一凛,连忙站了起来:“无事。” 归云道:“那便好。” 空濛也是神色厌厌,折腾了一夜大家都累了,拍了拍脑袋让自己清醒些才道:“赶紧找齐兴业吧,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几人分头行动,终于在一棵树上找到了抱着树枝睡得深沉的齐兴业。 齐兴业心有余悸,叽哩哇啦说着自己的遭遇:“我走着走着就一个人都看不见了,真是吓死我了,我找了半天都没找到你们,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 这里每一个人都没他那么好的运气,睡了一觉就稀里糊涂的过了一夜,此时都是神思不属各有各的心事。 几人回到与梦痴大战的地方,都是一惊。原本应该活生生的梦痴已经死透了。她被一剑贯胸钉在树上,口里喷出大量黑血,把衣服的前襟都给殷透了。 归云走过去拔下那把剑,那剑乃是灵力所化,拔出不过片刻便消弭无形。 归云道:“来晚一步。” 空濛道:“原来还想从她那里找点线索呢,这下好了,线索又没了。” 归云道:“算了,反正过了乱葬岗就到鬼界了,进入再说吧。” 几人回到小木屋暂且休息,重振了精神再出发。 几人一夜噩梦连连疲惫不堪却都睡不着,靠坐在角落休息。 空濛不自觉又看向水神大人,她正靠在叶蓁蓁身边不知道在说着什么,脸色有些难看。 嘟起的嘴唇像,皱起的眉峰像,连说话的样子也有点像,真是越看越讨厌。斜了一眼看向凝风,道:“刚刚那能可真邪门,尽是不想回忆的破事儿,你梦到什么了?” 凝风抬起眼皮,眼神有一丝空洞好像梦魇未醒似的,轻轻摇了摇头。 空濛讨了个没趣,哼了一声转向了一边。 第一百六十章 继续前行 一座空荡荡的屋子里,炎灵闭目打坐。 一人走到他面前俯身拜见道:“主子,没能拦住,那几人已经出了乱葬岗。” 炎灵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早有预料,无妨。派人在鬼界各处要道把守,将他们分开,一一击破。” 那人立即抬头应道:“是。”此人正是假扮齐心的幽冥鬼使。 “等等。” 他一声应和就要出去安排,被炎灵叫住。 “你亲自去,务必把齐兴业和归云给我活着带回来。还有,这边试验正是紧要关头,瑾萱那边也要看紧了,别让他误事,若是她敢擅自跑回鬼界” 炎灵没有说完,幽冥鬼使已经心领神会,抱拳道:“属下明白。” 几人修整半日,入夜之后等齐兴业变作乌狼立即穿过乱葬岗继续向西而行。刚刚出了乱葬岗就闻到一股恶臭传来,几人被熏的纷纷捂住口鼻看向冥心。 乌狼的嗅觉比其他人都灵敏,熏的眼冒金星哇哇干呕。 冥心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虽然已经用法力把自己收拾干净又换了衣服,但那股可怕的味道仿佛仍然挥之不去。 乱葬岗外有一条黄橙橙的小河,顺着细长的沟壑缓缓流淌。许多蚊虫围绕其上嗡嗡飞舞,水边乱石之中还能看到不知是人还是动物的腐肉和尸骨。 水神大人看着那条黄乎乎脏兮兮的小河,脸色一变脸颊微微发热,额上不由冒出一层细汗。她竟然用了这么脏的水?! 冥心的脸已经黑如锅底,看向水神的眼神简直怒不可遏:“你刚刚就是用这里的水浇我?!” 水神身形一僵,嗫嚅道:“不是吧,应该不是。” 空濛火上浇油道:“味道都一样,还要狡辩。” 水神大人不敢说话了,只一脸委屈的看向空濛,对方转开视线她又转向冥心,犹豫片刻正正经经的道了声:“对不起。” 叶蓁蓁上前勾住冥心的肩膀,道:“冥心,我怎么先前没发现你这么小心眼呢?唉,先别急着反对,你被困在虚空之境中醒不过来,要不是水神大人泼你一盆水,你没准还在那里砍树呢,如今你倒是脑子清晰能说会道了,不但不感激你还要埋怨,下次危急时刻别指望谁会救你。” 冥心一直“我,我,我”我了半天,一句话也没说完就让叶蓁蓁一通数落下来了,心里简直气到爆炸,要是他之前的身份,叶蓁蓁敢和他这么说话,他指定打断她的腿,如今只能面如菜色的任凭数落。 归云轻咳一声打破尴尬道:“这条应该就是幽冥河。顺着河流向上应该就能到鬼界边城了。” 几人收拾心情继续赶路,走了一阵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说话声。 “鬼差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对啊,我们要去哪里?是去鬼界吗?我好怕。” “怕什么怕?人死了都要走这么一遭,待会儿跟紧我们不要乱走乱看,听明白没?出了事不能投胎转世,我们可不负责。” 这个声音高昂许多,应该就是鬼差了。 几人悄悄跟着声音寻了过去,果然在一条昏暗的小路上瞧见了牛头马面几位鬼差押解的生魂队伍。 冥心压低声音道:“看来我们运气不错,正赶上鬼差押解新生的亡魂。” 几人停下脚步,归云道:“各位是仙的还请敛去法力,不要曝露行踪,蓁蓁你和乌狼也要隐藏人气和妖气。” 人鬼殊途,活人若要进入鬼界,自然会被察觉出异样,妖界之物亦是如此。 叶蓁蓁有些犯难:“隐去灵力我倒是知道如何做,可是隐去人气” 冥心从口袋里翻出两粒丹药交给叶蓁蓁与乌狼道:“把这个吃了就行,我从那两个豢养小鬼的假道士身上搜来的。” 叶蓁蓁立即吃下丹药,立时浑身冰寒果然不露一丝人气了。 乌狼拿着丹药一阵头晕:“我也要吃?” 冥心道:“不错,你可以不吃但是齐公子不行,到第二日他一出来就会被发现了。先变出个凡人的模样再吃。” 乌狼脸色有些难看:“我宿进齐兴业的体内之后,就只能以本相示人。” 闻言归云上前施了个法术,把他变成了一个十分普通的凡人模样,丢到人堆里绝对不突出,被人看上几眼也绝不会被记住。 乌狼立即吞下丹药,几人稍作装扮便立即悄无声息的跟上那一大片队伍,走在最后面。 队伍人数众多,他们悄无声息的混入其中并没被人发觉。 一行人走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处 开阔的地方停了下来。 牛头道:“时辰快到了,大家稍等片刻。” 子时才能开启鬼门。 众人纷纷退到路旁坐下休息。 叶蓁蓁随着归云坐到一旁,周围人声嗡嗡均是一脸的惊慌和不安。 一个满脸烂疮的男人道:“听说进了鬼界要接受审判,我好怕啊,我生前总是骂人,不知道会不会进拔舌地狱啊?” 另一个穿着寿衣模样颇体面的男人道:“哎,都到这一步了,怕有什么用?反正我生前都享受够了,死后的事随便吧。” “唉,你是怎么死的,怎么这么神采奕奕?” 那人颇为得意的哼了一声道:“马上风!” 周围几人立时投来艳羡的目光。 叶蓁蓁几人虽然做了掩饰装扮,但到底不是真正的死人,一直缩在队伍之中不曾开口。叶蓁蓁看到如此气氛忍不住回头看向归云,以口型道:“马上风是个什么死法?” 归云摇头不语,涂了一层红胭脂的脸颊看不出一丝变化,只是耳尖微微发红。 叶蓁蓁更奇怪了,刚一回头就被旁边的人看了个正着:“唉,你是怎么死的,面色这么好?”上下扫了一圈道:“连个外伤都没有。” 叶蓁蓁一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说辞愣在当场,还好归云时刻注意她的动向立即道:“我们是被毒气熏死的。” 那人看他们二人均是一副脸色紫红的模样,但也一时分不出毒死的该是个什么样,没有做声。 正在此时牛头招呼道:“起来了起来了,时辰到了。” 人群急忙纷纷凑上前去,叶蓁蓁几人还是走在最后。 空濛此时是个脸色苍白的吊死鬼,凝风不用装扮,看起来就像是病死的富家公子,脸色蜡黄形容憔悴。水神大人的胸口被捅了一个大窟窿,黑红的血迹染透了胸前的衣襟。乌狼一脸憔悴面容苍白,眼圈青黑。冥心双目赤红,脖子上一道深深的血痕。 归云环顾一周,几人都离得很近不曾远离,心内稍安,跟着队伍向前走去。 第一百六十一章 新魂村 前方传来喳喳一阵怪声,地面之下缓缓升起一座巨大的石墙。石墙之上雕刻着一只面目狰狞的厉鬼,这只厉鬼虎口大张,露出锋利细长的四颗长牙,面如青石舌似染血,头顶上的两根尖角形似象牙,一直延伸到石墙的墙顶。 站出一个牛头一个马面,同时把手放在了厉鬼的两颗上尖牙上,向两边用力一推,石墙从中间缓缓向两边打开,一道闭目红光登时射了出来。 牛头道:“走吧。” 归云握住了叶蓁蓁的手,低声道:“这门口的红光是专门检验活人的,当心些。” 鬼门一开必须得有过往的鬼魂经过,若你是活人便会被拔出生魂投入其中。这红光叫做鬼目便是拔出生魂用的,它能把想要混入其中的生人照的灵魂脱壳,也就是会变成死人。 人流缓缓向前有两位牛头马面带着众人进入鬼门。其他牛头马面站在鬼门两侧观察着进入的人群。 马上就要轮到他们了,前面的人突然大叫起来:“我不去,我不想去,我害怕,我还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要回去。” 那人说着就要冲出人群往回跑,被一个马面抓住。那马面气愤不已骂道:“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不入鬼门难道想做孤魂野鬼吗?赶紧给我进去。” 说着当啷就踹了那人一脚,那人哎呦一声大叫起来,抱着鬼门上的下牙咯咯打颤,就是不肯走。 马面还要再去补送一脚,一柄钢叉噗一声把那人捅了个对穿。门旁的牛头挑起那人就扔进了门里,冲着马面炫耀道:“你口水多啊,跟他费什么话。” 叶蓁蓁不由握紧了手,归云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以做安抚。 马面觉得丢了面子,又无处发泄,大声道:“都快点,别废话!” 接下来队伍走的快了许多,叶蓁蓁一行也十分顺利就混了进去。 刚刚被叉了一钢叉的男人,坐在地上哀哀痛叫,除此之外也没有更多的事情,尚是新魂,都还没过头七,所以也没有鬼血可流。 一行人跟着牛头马面继续向前,一路都是昏黄的颜色,抬头不见天幕,脚下不是泥土,两侧一览无遗,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尽是昏黄的颜色。 此时鬼门已经缓缓闭合,牛头马面在后面赶人:“都走快点,过了黄泉路咱们就都交差了。” 叶蓁蓁心道:原来这就是黄泉路了,怪不得到处都是昏黄的颜色。她向前望了望队伍,觉得微微有些诧异,这一行队伍足有四五百之多,为何一次会死这么多人? 归云应该也发现了,摊开她的掌心悄悄写下“稍安勿躁”四个大字。 叶蓁蓁觉得掌心微微发痒,握紧手点了点头,涂抹着胭脂的脸颊烧得厉害。 走了得有两个时辰,黄泉路的尽头终于看到了一座城。城门之上写着新魂村三个大字。 门前有一个长桌,长桌之上坐着一个吊着长舌的吊死鬼,见到带头的牛头马面,立即起身招呼:“各位鬼差大哥辛苦了,辛苦了,好生休息,其他交给我便是。” 牛头马面也不多言,微微颔首,转身就不见了。 吊死鬼立即换了个面孔:“来人啊,给我看好了。我要一一盘查。” 从城门口涌出一串阴兵足有一百来人,将这一行队伍围上了。 这个新魂村,顾名思义是收容新来鬼界的亡魂的,他们在这里要接受初步的问询,接着就得住在新魂村等待阎罗殿的审判。 进城的人都得一一讲述生前的所作所为,接受审判时,会依照孽镜台照出的景象一一对比,若是撒谎就犯了妄语一条罪,会被拔掉舌头。 守城门的吊死鬼一说完,一群人都噤若寒蝉。 一个个老老实实交代自己的生平事迹。守城官一一登记造册。 叶蓁蓁有些不淡定了,她的生平事迹这怎么说的出口?她一向都是避世在净梵山摸鱼斗怪,拳打净梵山的精怪,脚踢净梵湖的游鱼,让归云听见像什么样子。要不编一编,胡说八道算了?! 长长的队伍越来越短,守城官也越来越不耐烦,越到后面脾气越大,声音都提了起来:“自己的事情还记不清楚,说的磕磕巴巴的,你舌头打结了?早晚让鬼王大人给你拔掉,留着也是废物!” 那人被骂了个狗血喷头,心惊胆战走进城门。 眼看就要要到归云几人了。突然一锭白花花的银子骨碌碌滚了出去,正落在守城官的脚下。 归云十分淡定的走过去,弯腰把银子捡了起来递到了吊死鬼的面前:“大人,你的银子掉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叶蓁蓁觉得那吊死鬼惨白的脸色 竟然有了一丝生动的红色,两眼放光道:“哎呀,不小心,不小心。” 归云道:“我与我夫人回家省亲途中被人谋财害命死的,这些是我家里的下人。” 他说的无比顺口,别人听得却是闹肚子火气,谁是你家里的下人了? 叶蓁蓁感觉头顶都要冒烟了,他说她是他的夫人?夫人啊!凝风脸色更黄了,简直就是个亡魂。 归云话说了一半又滚出两锭银子,归云捡起来递到吊死鬼面前,十分恭敬道:“大人当心,银子又掉了。” 那吊死鬼两眼放光,简直开心的溢于言表,忙站了起来,瞧了瞧就他们这几个了,扯着僵硬的脸皮笑道:“那你们就先过去吧,回头上孽镜台直接照一照也是一样的。” 归云拱手道:“多谢大人。” 几人又十分顺利的进了新魂村。 新魂村就相对自由多了,街上到处都是卖元宝蜡烛香的,小摊上也有卖专给鬼吃的各种食物,蛇虫鼠蚁应有尽有。 叶蓁蓁看得头皮发麻双腿发软:“这东西能吃?” 空濛凉幽幽道:“现在肯定吃不下,死人都是经过审判过了头七才算真正的鬼,到那时人腿人脑都吃的贼香,不然你以为厉鬼行凶是为了什么?” 叶蓁蓁只觉得心脏一抽,头顶炸麻,不知说什么好了。 归云回头道:“空濛!” 冥心看了叶蓁蓁一眼,又看看空濛,轻声道:“你活该!” 空濛摸摸鼻尖,道:“算我多嘴。” 水神大人走到空濛身边,紧紧跟随不言不语。 冥心左右看看道:“不对劲。” 归云四下观望一阵道:“是有点不对劲?” 冥心道:“阴兵好多。” 新魂村都是一些新到的魂魄,初来乍到又没有法力,十分低调,根本用不着这么多的阴兵看管。可如今看来,四处都是阴兵,他们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见了新到的魂魄就要问询几句,好像在调查什么事情。 归云道:“他们过来了,当心。” 几人抬头果然看见四五个阴兵向他们走来。 带头的吆喝道:“喂,你们几个新来的,过来答话。” 第一百六十二章 四散而逃 归云低声道:“见机行事,情形不对就分开跑,在轮回崖汇合。” 一句话说完,几个阴兵已经走到了近前:“嘿,说你们呢?就是你们,怎么回事?” 叶蓁蓁道:“哦,初来乍到有点紧张,各位阴兵大哥有什么吩咐?” 带头的阴兵笑了一声道:“紧张个什么劲儿?慢慢都得习惯了,报下名字。” 说着话就呼啦啦翻开了手里的小册子。身后的阴兵催促道:“还愣着干嘛?不会自己的名字也吓得忘了吧,我们要对下这次新到的魂魄名册,快点的。” 每一批新死之人的魂魄名字,都会自动出现在新魂村的登记手册里,可他们根本就不是死人,怎么可能出现在册子上? 归云故技重施又丢了钉银子出去,几个阴兵果然见钱眼开,同时蹲下去捡银子去了,归云立即看向身后打了个眼色,拉上叶蓁蓁就跑。 阴兵反应过来为时已晚,一拨人已经分成三拨朝着不同的方向逃了出去。 一人大惊失色道:“大哥,快追啊。” 几个阴兵分头追击却一无所获,回到原来的地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大哥,这可怎么办?要是让鬼使大人知道我们还没核准好人口就让人跑掉了,我们”说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对呀,不会这几个就是鬼使大人要抓得人吧?” 带头的阴兵回头就给了那人一巴掌:“是什么是?根本就是一群被破了胆的新魂。谁都不准给我胡说八道,要是让鬼使大人知道从咱们手里跑了什么人,我要你们好看!谁都不准说出去,听见没?现在到处都是咱们的人,怕什么?走,喝酒去。” 幽冥鬼使的作风无人不知无人不想,均是冷汗连连,一想是这个理,只要不让他知道不就得了,转身就跟着老大喝酒去了。 归云拉着叶蓁蓁跑出了新魂村,回头一看阴兵并没有跟上来,心里稍稍安定了下来,若刚进来就被灵王发现了,那就只能被追着跑,什么都不用做了。 叶蓁蓁微微喘息道:“没事了,好像没追上来。” 归云道:“嗯。” 空濛跑了好久,出了新魂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呼哧呼哧喘着气,抬头一看一脸惊恐:“怎么是你?凝风呢?” 水神大人跑得本就红润的脸颊更红了:“我,我不知道啊。” 空濛从心底里升起一股厌恶,怎么这人阴魂不散的,走到哪里都能缠住他,让他心慌意乱的厉害,想了想道:“估计都跑散了。那现在怎么办?” 水神大人道:“归云将军让我们轮回崖汇合。” 空濛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只不过想先找到凝风罢了,跟这个人单独在一起,多一秒他都难受,尤其是经过了梦境的洗礼。 水神大人看向前方,连绵起伏的山岭形成了一道屏障将远处的事物遮住了,低头看向空濛嗫嚅道:“要不我们去那片山岭上瞧瞧吧。” 现在也毫无办法只能如此,两人向那片山岭走去。 街上到处都是人,阴兵是新魂村的数倍。表面上和人界的集市差不多,只是凑近了仔细看就会让人大吃一惊,馄饨摊上现包的馄饨馅里面都是肉蛆,卖肉的小摊铁钩上挂着的是人头和人大腿,卖衣服的店门前摆着的衣服是纸糊的。 叶蓁蓁看得头皮发麻,拉住归云的手不够还抱住了归云的胳膊:“这是哪里啊?” 归云道:“幽冥第一城,秦王的地盘。” 鬼界除了新魂村还有十座独立的城池,每座城池都有一位城主,他们平时都是各司其职各自为政,遇到危急鬼界的大事便会协同合作共同御敌。 这幽冥第一城就是小秦王的地盘,统一被他管辖。 叶蓁蓁道:“那,灵王会不会就是十个城主中的一位?” 归云想了想道:“有可能。” 叶蓁蓁道:“那我们先打探一下情况。” 两人左闪右避的躲开阴兵绕城走了一圈,街上到处都张贴着寻医的告示。原来是小秦王的母亲重病难医,已经到了生死关头,小秦王不得已只能到处张贴告示希望能找到一位良医治好母亲的病。 叶蓁蓁看着那告示摸了摸下巴,不解道:“鬼还会生病?” 归云道:“自然,世间万物都会生病。尤其是鬼,生前的病若是伤了魂魄,便会让魂魄不全,变成鬼以后也还是会生病。” 叶蓁蓁道:“原来如此,那你说秦王会不会参与灵王的事情。” 归云道:“原本他们各城都是自扫门前雪,不过如今看来也未可 知。” 幽冥鬼使是鬼王的贴身护卫,相当于皇帝身边的带刀侍卫,而四痴更是鬼界的自由兵,谁都管不了,统归鬼王差遣,而鬼王独阴还在山底下压着呢,这么说来灵王要么联合了其他城主,要么他就是新一任鬼王? 这个设想纯粹是猜测,因为鬼界并未向外界宣称新一任鬼王上位。 无论如何,两人还是决定去秦王殿查探一下情况。 归云伸手揭下告示,折了几折放进自己的乾坤袖中,道:“待会儿去一探便知。” 四处都是阴兵,两人找到一间破庙暂避。这间破庙供奉的正是前鬼王独阴,只是独阴如今被压山下,便无人前来烧香供奉了。 归云略施法术,换了张假脸。这张脸眉目细长,嘴角微勾,是一张不笑亦俏的书生模样。叶蓁蓁也换回了一身男装。 空濛和水神二人站在山岭上四处观望,身后是偌大的新魂村,面前是一座灰突突的城池,两人也不知其他人都去了哪里,只能继续往前走,先找到轮回崖再说。 幽平城。 街上人来人往的好不热闹,两人抓住一个人就问:“轮回崖在哪里?” 那人被问的一愣:“轮回崖?那里可不是随便哪只鬼都能去的,只有还魂投胎的鬼才能被阴兵押着去那里。” 空濛赶忙学归云送了锭银子,道:“我们兄弟俩就是好奇,想知道轮回崖长什么样子。” 那人接了银子高兴坏了,连忙给指了路,交代他们千万当心,那里阴兵众多,去了没准会被捅成马蜂窝,还会影响他们转世投胎。 空濛道了谢才离开。 水神大人赶忙跟上,道:“接下来怎么办?” 空濛头都没回道:“我怎么知道?看不到街上到处都是人吗?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再说吧。” 水神大人听出他的不耐烦,微觉难受也没多言。 那边,叶蓁蓁与归云稍作休息,吃了点乾坤袋里的余粮,出了庙门。 第一百六十三章 秦王殿行医 秦王殿红墙金瓦气势恢宏,几乎把城西的地皮全占了。门口一左一右两座黑龙石雕。龙口之中燃着一根白烛,白烛冒着幽幽绿光。 叶蓁蓁看得惊奇侧头问归云道:“烛火龙?” 归云道:“不错。” 叶蓁蓁从典籍里看到过,烛火龙口中吐出的绿色火焰能将魂魄烧毁,而且此火一般方式都灭不了,只能等魂魄消弭之后才能自己熄灭。 叶蓁蓁没想到真有这种东西,还以为都是书上瞎写的。 两人刚刚在门口站定,门里便走出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不客气道:“你们来此何事?不晓得这里是秦王殿吗?” 归云将揭下的告示交给来人道:“请禀告秦王,我可治好老夫人的病。” 那人着实吓了一跳,这告示贴了许久了还没有一个敢揭下来的,立即跑回去禀告了。 不消片刻就出来了一行人,恭恭敬敬把他们请了进去。 叶蓁蓁低声道:“没想到这秦王还是个孝子。” 归云低头凑到她耳边轻声道:“嗯。” 叶蓁蓁被他那一声嗯喷的有些心猿意马,整个耳朵都热了起来。热气好像冲进了耳朵里,里面微微发痒。 鬼界的大殿也做得十分精细,雕梁画栋花草树木一应俱全。穿过花园的时候,叶蓁蓁忍不住伸手摘了一片叶子下来,仔细一摸,假的。 归云凑近他耳朵低声道:“鬼界的土地种不出活物,都是假的。” 叶蓁蓁有些索然无味,丢了叶片。 在楼宇间穿行了半晌,终于到了后殿,殿名唤作福寿殿,不用说也知道是老夫人住的地方。 一行人把人带到,就退了出去。叶蓁蓁终于瞧见了秦王真人,微微有些失望。 秦王这人不是她想像中的青面獠牙,但也不是很好看,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长相中规中矩毫无特色,若是他独自一人出现在大街上,和普通的一个鬼也没什么区别。 归云道:“秦王殿下。” 秦王殿下却没功夫和他寒暄,着急道:“你们谁能治好我母亲的病?快随我来。” 他说完就往内室走,两人互看一眼急忙跟了上去。 叶蓁蓁刚刚穿过花厅就闻到了一股异常浓厚的草药味儿,这股味道一闻就知道是长年累月熏出来的,不由皱起了眉头。 秦王脚步匆匆,归云和叶蓁蓁紧随其后。一路上侍奉的婢女纷纷行礼:“秦王殿下。” 秦王根本无瑕理会,一路脚步生风来到了后面的内室。 推门而入一股腐臭的味道裹夹着浓重的草药味铺面而来,险些把叶蓁蓁熏一个跟头,简直比冥心还要难闻。 秦王却好像没闻到一样,一阵风似的卷了进去。 归云回头看她:“你在门外等候?” 叶蓁蓁立即摇头:“不,我跟你一起。” 归云道:“也好。”把她一个人放在这里他也不是很放心。 老夫人躺在榻上眼窝凹陷,皱纹在脸上雕刻出深刻的印记,脖子以下散发着浓浓的黑气。见有人来眼珠在眼皮底下骨碌碌滚动,嘶哑道:“勉儿,是你吗?”那声音就像破风箱似的。 秦王道:“母亲是我,我找到大夫来救你了。” 老夫人颤抖着嘴唇还想说话,归云已经上前请开秦王,一把掀开了被子。 老夫人穿的衣服十分华贵,可是那副只剩骨架的躯体却怎么也撑不出好看来,那脖领子里冒出的黑气也更多了。 归云回头道:“秦王殿下,为了给老夫人治病,还望恕罪。” 秦王十分痛快道:“只要能治好我母亲的病,做什么都行。是不是要脱了衣服,唉,我老娘几百岁的人了,无所谓,救人要紧,来人。” 竟是归云还未说完,他就叫来两个侍女把老夫人的衣服给敞开了。 和归云预料的差不多。老夫人的胸口处生了好大一片脓疮,汩汩流着红黄的脓血还冒着阵阵黑气。 叶蓁蓁有些想吐,硬生生忍住了。 归云低头查看片刻,眉头轻蹙。 秦王见两人脸色都很难看,不由也变了脸色:“怎么样?还有救吗?” 归云道:“有救,只是老夫人恐怕要吃些苦头。” 秦王道:“无妨,快救人。” 归云看向秦王道:“还请殿下先出去等候。” 秦王本来不肯,可老母亲如此痛苦,病情不能再拖,也料定他们不可能胆大包天跑到秦王殿对母亲下手, 稍作犹豫便答应了:“好。我出去,可是若是我母亲有什么差池我要你们两个魂飞魄散。” 归云微微一笑,并不多言。待秦王走后,他便从乾坤袖中摸出了银华针,几针下去老夫人似乎陷入了深眠,眼珠再也不动了。 叶蓁蓁终于捂住了口鼻,瓮声瓮气道:“她到底怎么回事?” 归云拿出一把匕首道:“恐怕是中了毒。” 叶蓁蓁不解:“中毒,这老太太身处内宅能中什么毒?” 归云一刀下去割开了脓疮,脓血顿时一涌而出。恶臭味道更甚,叶蓁蓁连忙退后几步。 归云道:“恐怕不是冲着老太太去的。” 这倒也是,谁会闲得无聊对着老太太下毒啊? 归云继续道:“看那秦王真是个大孝子,应该是为了牵制住秦王。让他安安分分的留在殿里照顾自己的母亲,无法关注别的事,不要出去最好。” 叶蓁蓁道:“这么说就说的通了,看来灵王果然在鬼界有不可告人的事。” 归云已经把老夫人胸前的脓血都放干净了,又轻轻搁下一片腐肉,用刀身挑了放到桌上。那片腐肉又焦又脆,好像被什么东西烧过。 叶蓁蓁道:“灵王可真狠啊,连个老太太都不放过。” 归云把老夫人的腐肉一点点刮干净,最后露出了惨白的骨头才算彻底清除干净。 归云也是不由一惊,定了定神道:“蓁蓁,去把秦王叫进来吧。” 叶蓁蓁立即把秦王拉了进来。 归云道:“秦王殿下,老夫人的伤已经处理了,不过还需要一些修补的材料。” 秦王一看自己母亲深可见骨的大洞,本就苍白的脸色更白了,道:“需要什么?” 归云道:“一块你身上的肉。” 秦王二话不说立即拿了匕首就要对自己下刀。 归云连忙道:“不用多,够堵伤口就行。” 秦王点头,坐在凳子上,挽起自己的裤管就从小腿肚上割下一片肉来眉头都没皱一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好机会 叶蓁蓁觉得秦王的形象不再那么平平无奇,瞬时间光辉伟大了起来。她不禁想,如果她也有个母亲就好了,若是母亲需要,她也可以为她剜肉削骨,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归云立即把新鲜的肉放在老夫人的胸口处替她缝合好,回头给了秦王一小瓶止血散,让他外敷。 “老夫人还需最后的治疗,还请秦王殿下出去稍等。” 秦王也无二话,直接把药粉往腿上一倒,放下裤管退出了房间。 归云用银华针将体内余毒逼至口腔,老夫人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又以灵力走遍她的全身,疏通她的各处淤堵所在,终于治疗完毕。 见归云二人出来,秦王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担心着母亲的病情,立即冲进了房间。见她神态安然黑气尽消,身上那股难闻的腐烂味也没了才安心,立即招呼下人设宴款待归云二人。 宴席就摆在前殿花园的凉亭里,菜色端上来叶蓁蓁有些反胃,都不是给人吃的玩意儿,和她在集市上见得差不多,只是秦王殿的规格更高,蛆虫更大,人肉更鲜。叶蓁蓁看一眼就汗毛倒数。 归云道:“撤了吧,我们不吃这些东西。” 秦王一愣:“啊?那吃什么?” 归云道:“什么都不吃,我们不饿。” 叶蓁蓁也十分真诚地道:“真的不饿。” 秦王虽然满肚子狐疑,但还是听从了归云的要求,命人把东西撤了下去。 桌上一片光洁,叶蓁蓁刚刚那阵被扼住喉咙的感觉才微微散去。 刚刚秦王一心扑在救治母亲上,对归云身份丝毫无疑,现在又见母亲已然无恙心里更是毫不怀疑,开门见山道:“我母亲到底为何会得这种怪病,不对,我听你说她是中毒,怎么会中毒呢?” 归云道:“老夫人的确是中毒,此种毒不至于魂飞魄散,但会腐蚀鬼的躯体。至于何人所为,为什么如此做?这个就要秦王亲自调查了,恐怕下毒之人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人,揪出此人一切自然就都明白了。” 三人又寒暄几句,秦王命人把归云二人安置在了一处厢房中,离老夫人福寿殿很近,方便他们随时照顾。 因为叶蓁蓁现在是做的男子打扮,所以就给两人安排了一张榻。 两人一路走来惊心动魄十分辛苦,一有个像样的地方就困意上涌的厉害。可是看着那张长塌叶蓁蓁有些为难。难道这就要和归云同床共枕了? 这可有点太刺激了。 虽然两人之前有过一起过夜的机会,但常乐谷中她受了伤还中了毒,除鼠妖那次她神志不清,还有从妖界出来她被逐胜占了灵识一直都在昏睡。 这样清清楚楚的共处一室,还要睡一张床,这 叶蓁蓁又期待又有点紧张。 她正在那边兀自挣扎,是矜持一点还是不管不顾直接抓人上床? 归云已经整理好床褥回头唤道:“蓁蓁,你先休息一会儿吧。” 叶蓁蓁真有些佩服归云,他怎么能这么淡定的邀请一个女子共枕呢? 她磨磨蹭蹭走过去,不知该不该问归云睡哪里? 归云把她拉到榻上坐下,道:“你好好休息,我坐桌边看着你。” 啊?叶蓁蓁一愣,让她自己睡觉啊,怪不得这么淡定呢。 归云没有注意她的神色,弯腰给她脱掉鞋子,继续道:“这里毕竟是鬼界,我不太放心和你分房睡,就这样吧。蓁蓁,你怎么了?” 叶蓁蓁这才回神道:“啊?你不累吗?坐着好累的。” 归云脸颊微红,好像担心她突然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立即道:“不累。” 叶蓁蓁有些失望,又想起噬心蛊,顿时精神萎靡如冬日里的蔫瓜,怏怏道:“哦。” 躺到榻上反而睡不着了,她突然想起在湖底他们那个青涩又甜蜜的吻。归云的唇好软啊,有一丝凉又有一丝甜,好像梅花枝头的新雪。她忍不住蒙上被子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看他。 归云手里拿着一本书册,似乎读的很认真。眼睫轻垂好像蝴蝶的小翅,投下一片阴影,面颊又白又嫩,线条流畅的侧脸弧度让人忍不住想要掐一把他的下巴。 她的目光上下左右看了个遍,最后又落到了那张薄唇上。归云的唇其实薄厚适中,只是从侧面看,上嘴唇微翘有种削薄了的错觉。 叶蓁蓁想,若是那个吻不是在冰冷的湖底,他的唇是不是会染上一丝暖意,好想试一试。 叶蓁蓁想到这里,突然惊出一身冷汗。噬心蛊! 她连忙摸摸心口的位置,大脑一嗡,僵住 了。胸腔里没有心跳,她探向自己的手腕,手腕上没有脉搏。 突然她想起了冥心给她吃下的丹药。 是了,肯定是这个缘故,那丹药掩盖活人气息,让她出现了和死人一样的情况,没有心跳没有温度,这正好压制了噬心蛊。 真是太好了! 叶蓁蓁陡然涌起一股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念头。她无比坚定的认为,这个想法一点错也没有,若是她就此被噬心蛊折磨死,那么她或许永远也不能从归云身上揩到油水。这不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吗? 想通此节她立即探出了头,可怜兮兮的看着归云道:“归云,我睡不着。” 归云闻言立即放下书走了过来,坐在床边给她掖了掖被角:“哪里不舒服吗?” 叶蓁蓁摇头,挣扎出手拉住了归云,轻轻一晃,道:“我害怕,你陪我睡。” 叶蓁蓁看到归云的耳尖已光速变红了,有一瞬间他的眼中星亮,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烧了起来。 叶蓁蓁真怕他觉得自己轻浮,但又舍不得一亲芳泽的机会,立即补充道:“虽然我自己一个人睡惯了,可是这里是鬼界,我还是害怕,你陪我好不好?” 叶蓁蓁再三祈求,都快哭了,归云才答应。 他小心翼翼的脱掉鞋子,躺到榻边。 叶蓁蓁有些兴奋,往里侧蹭了蹭道:“过来点,你都要掉下去了。” 归云的脖子都呈现出了一种不自然的粉,慢慢向里挪了挪,但也只是半边身子在外边和少半边身子在外面的区别,叶蓁蓁挽着归云的胳膊又往里拉了拉他。 归云不自然的动了动,似乎在考虑该不该收回自己的手。 叶蓁蓁没给他这个机会,突然撑起半边身子看向归云道:“你觉得我怎么样?” 第一百六十五章 救命恩人 归云看着叶蓁蓁灿若星河的眼睛,一时有些愣怔,许久他才轻轻道:“很好很好。” 叶蓁蓁现在浑身冰凉犹如死人,却总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气蒸腾而起,更加期待的凑近归云,鼻尖几乎挨着他的鼻尖,道:“哪里好?” 归云眨眨眼睛,有些不自在的向外缩了缩,看着叶蓁蓁认真期盼的样子,想要敷衍几句的话又硬生生压了下去,斟酌片刻才道:“在野猪岭时你拼死保护那些凡人,白头村你倾囊相授,教如月他们抓妖,对黄鼠狼那只小妖怪那么好,对我” 叶蓁蓁双眸星亮,好像要射出光来,定定的看着归云。归云心头砰砰狂跳,一下一下好像要冲出胸腔。他垂下眼睑低低地道:“对我,也好。你总是这样,对谁都好,就是从来不肯想想自己,其实,我有时候宁愿你自私一点,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而不是先去考虑别人。你” 归云说不下去了,他的唇被叶蓁蓁堵住了。叶蓁蓁一手按着归云的手生怕他反抗,自己可打不过他,另一手勾着归云的脖子,让他更深的靠向自己。 两唇相贴,一个冰凉如夜雪,一个温暖如春花。两颗心似乎都冲出了口腔,激烈的碰撞着。 两人眼眸大睁,互相对看,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敢呼吸,生怕任何一丝风出草动就会打破这份美好。 叶蓁蓁率先闭上了眼睛,这样只轻轻的贴一贴,已经不足以安抚她的内心,她想和归云贴的近一点,再近一点。可她还来不及加深这个吻,归云突然如梦初醒般的推开了她。 叶蓁蓁警铃大作,立即先发制人:“是你让我自私一点,先想自己的。” 归云浑身都在打颤,一直盯着她的脸色看,可是那张白惨惨的脸,看不出一丝异样:“你感觉怎么样?” 叶蓁蓁仔细回味了一下刚刚的吻,揉揉鼻子道:“感觉很好。”偷眼看看归云又道:“我我喜欢你才亲你的,虽然对你的娘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我会负责任。” 归云问的感觉是噬心蛊,她却在认真回味刚刚那个蜻蜓点水的吻,还这么直白的说出这种话。 归云的心跳比刚刚还要乱,简直毫无章法。 叶蓁蓁见归云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好不精彩,可就是不肯看她一眼,忍不住往归云那边蹭了蹭:“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她吗?喜欢啊,喜欢的要死。他的新娘就是她,他在人间流连数百年就是为了寻她。可是那又如何,噬心蛊不解,让他怎么把这一切都告诉她?他不敢!看着她一次次在自己面前消失,简直比让他跳诛仙台还可怕,他怎么敢? 气氛凝滞而尴尬,正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了。归云立即逃也似的跳下了床,一边慌里慌张的穿上鞋子,一边对叶蓁蓁道:“恐怕已经抓到人了,起来吧。” 叶蓁蓁的心不能更冷了,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冰冷的。她一直都觉得归云对她是喜欢的,他处处照顾她,对她好,从他的身上她体会了不一样的温暖,让她倍感欣喜,如今她鼓足如此大的勇气,对他表白心意,他却是那个不知如何是好的表情,着实伤着她了。 来人是老夫人的贴身侍女,说是老太太醒了,想要见见救命恩人。 归云欣然应允,叶蓁蓁不情不愿的跟了过去。 老太太深陷的眼窝睁开来,更有一种骷髅的感觉。若说是齐兴业的老娘那真是没有一个说不像的,可是秦王殿下虽相貌平平但是身材十分高大,肌肉也很发达,着实不太相符。 叶蓁蓁刚刚腹诽完,老夫人暗哑的嗓音就响了起来:“勉儿,代为娘给救命恩人磕头致谢。” 叶蓁蓁吓了一跳,让堂堂一殿之主给他们下跪,他们可承受不起。岂料秦王殿下一掀衣摆当真就要跪下,被归云连忙拦住。 叶蓁蓁也是惊了一跳,连刚刚混沌不清的大脑都裂开了一条清明的缝隙。 “老夫人客气了,救死扶伤乃是我的本分。” 秦王道:“说起来凶险,若不是你们及时出现,我老娘肯定就灰飞烟灭了。” 叶蓁蓁心道:怪不得见到他们丝毫不怀疑,直接就让他们进内室看病,原来老太太已经到了最后的生死时刻,根本容不得他去多想什么,待老太太病好了,他也就没什么好质疑的了。 老夫人刚刚醒来,精神不济,不消片刻又睡了过去。 秦王连忙带着他们退出内室,又说了一番恭维之词。 归云道:“秦王实在客气。” 秦王想了想还是道:“你们是新到的鬼魂吧?” 叶蓁蓁心下一突,就听秦王道:“不要误会,我没别的意思, 现在鬼界实在混乱,有好多新面孔,你们救了我老娘,就是我秦勉的大恩人,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直接来找我。” 归云立即道:“我们确实是新来的,也确实有求于秦王。” 秦王一听竟然十分高兴,一拍大腿道:“那就好那就好,我最怕欠的就是人情债,还了好还了好。” 归云道:“我们初来乍到不知情况,恐怕冲撞了各路大人,还需要了解一二。” 秦王一听竟然如此简单,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了。 秦王道:“哎,本来我们鬼界有十殿阎罗,都是各自为政,自理自制,可是自从焚天之战后独阴鬼王被抓,我们鬼界就变了样了。先是十殿阎罗争抢鬼王之位闹了个翻天地覆,还好我没兴趣,我觉得我守着我这个秦王殿,守着我老娘挺好的。” 叶蓁蓁道:“后来呢?” 秦王道:“后来突然来了一个男人,啧啧那真是剑术厉害,灵力强大,十殿阎罗都不是他的对手,而且他手里还有鬼王历代相传的黑玉龙扳指。我们就都拥护他做鬼王。” 归云笑道:“我们人界也有供奉鬼王的,怎么没听说鬼王换人了啊?”他现在是一张不笑亦俏的讨喜脸,又是老夫人的大恩人,他一发问,秦王想都不想道:“这个无人知晓,他自己说不做鬼王,说只是暂代鬼王之位,独阴还会再回来的,我们尊他为灵王。” 两人都是一惊,互看一眼不说话了。虽然有了灵王就是鬼王的想法,但还是吃惊不小。 归云道:“如此说来,这个人该是独阴鬼王的好友旧识了。” 秦王道:“这倒也不一定。自从他来了以后鬼界就没什么好事。” 归云自然知道不一定,若是和独阴关系匪浅,他的庙宇又怎会无人问津呢?他故作惊奇的“哦?”了一声。 秦王道:“唉,十殿阎罗除了我还是个旧人,自他来了以后就都换了个遍!若是真和鬼王有旧,又何必急于处置他的旧臣呢?”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三个倒霉蛋 叶蓁蓁甚感赞同,这么说十分有道理。她原还以为秦王这人有点憨,原来并不是,他或许只是性子过于直爽罢了。 归云眉头轻蹙道:“那九殿阎罗就这么轻易的被替代了?” 秦王略略思考了一下,眼睛在归云脸上停留片刻,似乎在掂量鬼界秘辛该不该全都告诉他们。 叶蓁蓁道:“秦王殿下不愿说就算了。我们绝不勉强。”说罢还看向归云,冲他眨了下左眼。 归云假装没看见,耳尖微红。 秦王道:“敢问您是?”他一看归云就觉此人气度不凡,定然不是普通的鬼类。 归云侧目看来,嘴角微勾道:“不知秦王可知鬼医圣手?”鬼医圣手是鬼界最厉害的医者,与天界药王齐名,只是他这个人喜好四处云游,从不以真容示人,假扮他是最保险的。 秦王登时站了起来:“难道你就是鬼医圣手?” 归云不答是也不答不是,只是微笑看着他。 秦王一拍桌面道:“当真是鬼医圣手前辈?!这可真是我的造化,我老娘的造化!若是圣手前辈那我没什么不可说的。唉,你说说这事儿,若是让我老娘知道我对恩人也推三阻四一定会生气。” 归云笑道:“我也是听闻鬼界有异才赶了回来。” 秦王叹了口气道:“我觉得各殿阎罗肯定有什么苦衷,他们大多是自动请辞,可是要知道一个鬼混到一殿之主是有多么不易,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我感觉灵王好像在安插他自己的人,如今十殿阎罗有事都是先禀报灵王,根本不是原来各自为政的局面了。” “而且自他来了之后,死人越来越多,只新魂村就扩大了一倍不止。” 归云若有所思道:“可是我看这里居住的鬼并不是很多。” 秦王道:“这就是我怀疑的地方,新魂越来越多,可是各殿落籍的鬼却并没增长多少?” 新魂过了头七之后重新返回鬼界,就要到接受审判,好人自然被分至各殿居住,那些为恶之人,会被孽镜台判以适当的刑罚分至不同的地狱受刑。 归云道:“难道都被判去了地狱?” 秦王苦涩一笑道:“不可能,鬼界掌管人间生死,向来只看寿数是否到头,总不至于只有坏人会死吧?” 叶蓁蓁仔细回忆了一下与她共同奔赴黄泉路的一行人,除了那个死于马上风的有些可疑,好像也没发现有穷凶极恶之徒。 突然他回忆起密林湖底那些惨白的尸体,面容一僵,或许有人把不该死的人以一些不正常的手段给拘押到了鬼界。 叶蓁蓁道:“或许有一些人并不该死,可他们却死了,还在落籍之前消失了。” 秦王对这个说法颇为认同,道:“我也这么想的,所以我一直在调查此事,不久前我发现无间地狱有古怪,可是我母亲突然出了事,我只好暂时放弃调查。” 这件事真是蹊跷的厉害。 归云若有所思道:“灵王可是用刀的?” 秦王道:“不是,灵王用的乃是一柄细长的软剑,我只见过一次,但是印象颇深。” 鬼界的夜晚是绿色的,到处都泛着绿莹莹的鬼火。 归云和叶蓁蓁返回房间,均是心事重重。 叶蓁蓁把乾坤袋里最后的吃食拿出来分了,边吃边道:“真没想到灵王原来是鬼王的地位,这下可有些棘手了,全鬼界都任他调遣,而且” 她偷眼看看归云,见他脸色并未异色才继续道:“灵王应该就是炎灵。” 归云垂下眼睫看不出情绪:“这个其实我早已有了答案。”炎灵灵王是同一个人,在他心里几乎没有什么可争议的了。 叶蓁蓁道:“嗯,还有,我怀疑那片湖底下的尸体此事有关。” 归云忧心忡忡道:“我也想到了,只是不知他们把人鬼妖混杂在一起到底要做什么?” 叶蓁蓁道:“看齐兴业的样子,估计想做出什么厉害的东西。” 归云道:“齐兴业那样还在融合中的对他们想当重要,希望他不要被抓走才好。” 叶蓁蓁道:“进入鬼界的时候他可是乌狼,应该没事,那我们怎么办?是先去无间地狱还是按原来的计划和空濛他们汇合?” 归云想了想道:“我们先去轮回崖汇合,然后一起去无间地狱。” 毕竟无间地狱那种地方,相当于天界的天牢,里面押解的都是穷凶极恶的恶鬼,若是有什么差池也好有个照应。 幽冥司。 冥心满头鲜血滚下了山崖,凝风奋力飞扑出去死 死拉住他的手。 冥心身高体壮,凝风常年带病身体羸弱,一扑一拉两人额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 冥心仰头看着凝风,双目暴突几乎要冲出眼眶,满头满脸的鲜血把他的白眼珠衬得越发白。 他咬牙道:“你行不行?力气怎么跟个娘们儿似的。” 凝风额上青筋都一根根的清晰无比,牙齿咬的嘴里都是血沫,细弱的胳膊似乎随时都会断掉,勉励回嘴道:“你再废话我就把你丢下去。” 冥心怒道:“操,这下面就是无间地狱,你放手试试!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盛怒之下略微失了分寸,他即便堕入无间地狱,也死不了,只不过会吃尽苦头,没准会把无间地狱的所有酷刑都感受一遍。额上不由冒出一层冷汗,混着鲜血一滴滴滚了下来。 乌狼边打边退道:“怎么办?这玩意杀不完啊!” 一片树藤追着乌狼左突右戳,穷追不舍。乌狼劈了这边又来这边,而且每劈断一根树藤,就有一股恶臭的鲜血井喷而出,简直又缠人又恶心。 乌狼又被喷了一脸,叫声呸呸,道:“凝风,我和你换。” 凝风整个身体都趴在了崖边,已有隐隐向前推送之势,咬牙切齿道:“自己看着办,我没办法。” 他一手拉着冥心,一手抓住身边一块大石,防止自己被冥心的重量带下崖底,实在分身乏术。 冥心一边用另一只手往上钩头顶的那棵小树,一边拼命登来登去寻找落脚点。 凝风的身体又向前推了些许,不由大惊道:“你别动了,再动我就放手了?” 冥心立时停止了脚下的动作,石子纷纷滚落,发出簌簌哗哗的声响。 乌狼边打边骂:“操你大爷的,为什么让我来这种鬼地方?我操了,这他什么,没完没了了?!” 凝风奋力开口道:“我们就是三个倒霉蛋,认命吧。” 第一百六十七章 剖心 三个倒霉蛋误打误撞闯进了幽冥司。幽冥司可是幽冥鬼使直接管辖的地方,他们担心被抓不敢在城中逗留,便直接上了幽冥山,想着翻过山继续赶往轮回崖,结果被幽冥山的鬼爪藤一路追杀,逼到了幽冥崖。 这幽冥崖虽然不是往无间地狱投放犯人的入口,但是却可以直接从此跳下无间地狱。下面有些什么谁也说不好。 冥心见凝风越来越向下,再这样下去两人都得掉下去,咬牙道:“凝风,你放手吧。” 凝风明显一愣,因为用力过猛,眼睛里的红丝都根根暴裂出来,满脸紫红气喘如牛:“我可没那么舍己为人,你再说一句,我就真放手了。” 乌狼一听就有点头大,让他和个病秧子一起闯这么危险的地方,这简直是要他的命。刚刚冥心还没被鬼爪藤逼到崖下的时候,可是主要战力,想至此他决定救人要紧。 几爪子切断两根细藤,他立即拿起一根最长的断藤仍到了崖边。这头紧紧的抓在手里,边打边道:“快抓住!” 那藤蔓扔的位置有些偏,冥心连忙伸手往左侧拼命抓去。 凝风已经到了极限,脖子里的青筋都根根分明,他用最后的力气喝了一声:“我没力了!” 短短几字还未说完。他的手就松开了。 冥心的身体陡然向下坠去,最后关头他的脚奋力在崖壁上一点,抓住了! 乌狼身形猛然一顿,险些被突如其来的力道给带倒。他咬牙挺住,奋力一拉。 就在冥心以为就要冲上崖壁的时候,啪嗒一声,藤断了。 那根藤竟然承受不住两个大力人的拉扯,就此断了! 冥心还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就听头上簌簌滚落了一些碎石,风声呼啸而去。 他掉下去了。 凝风伏在崖边,双手被固定成一个半握不握的姿势,看着崖底的浓雾,看着冥心折翼的鸟一样扑进浓雾里消失不见。他如坠冰潭浑身都微微发着抖。 他刚刚失手害了一条人命! 水神大人睡到半夜,突然听到一阵嘈杂的声音。有人在院子里大喊大叫“起来起来,都出来,新来的鬼站左边,走亲访友的鬼拿出通行令牌站右边,别废话,赶紧的。” 客栈的老板陪着笑脸:“各位大爷各位大爷,今天我们小店没有几个新来的,怎么今天就来了,这还没到日子呢。” 水神大人神情微凝,看来这里会有人定时来抓人,她还没想好该当如何,房门砰一声被推开了。 两个阴兵闯了进来,连推带搡的把她推出了房间。 水神有点后悔了,怎么也应该和空濛计较一下,不该听他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种说法,应该反驳他才对,哪怕只提出一点点的不同意见也好啊。可是让她和空濛争执,这难办程度比被阴兵抓走还大。她左右看看,没瞧见空濛,心内稍安。 阴兵道:“人都到齐了?今天的新魂确实不多啊。” 老板捋着自己鼻子下的那根长毛献媚道:“是啊,今天不多。” 水神空濛二人所在的幽平城内,有些特别。 所有经过审判的新鬼都会在此地等待落籍分殿,分到哪个殿就在相对应的那个城里生活接受监管。由于他们是自己偷跑进来的,自然被误以为是等待落籍的新鬼,又正好赶上阴兵拘人。 水神悄无声息的走到左边站定,心道:也不知他们抓这些新鬼做什么,反正他们就是进来调查的,混在里面跟着走不是更好,没准就直捣黄龙了。 阴兵对那老板道:“再有新人立即通报,万一放跑了鬼使大人的犯人,有你好果子吃。” 老板立即点头哈地道:“不敢不敢,若有可疑的新鬼,我一定立即上报。” 阴兵又搜罗了一遭确定没有漏掉人,这便带着众位新鬼出了客栈的大门。 水神大人又回头看了一眼,再次确定并无空濛,这才回头老老实实跟着走了。 若她仔细查看便能发觉在屋脊上有四只镇宅神兽,每只神兽都是凶相毕露血口大张,在最左侧的神兽的后面多了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是空濛! 叶蓁蓁睡在榻里侧,归云睡在榻外侧,均是双眼紧闭。 叶蓁蓁实在有些摸不准归云的心意,若是她原来对归云喜欢她有七成的把握,今天这一闹大概就剩不到五成了。她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他为什么不回答? 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甘,她猝然睁开眼睛,再也装不下去了。 她微微倾身一寸寸向归云靠过去。 归云双睫轻垂,呼吸匀称,似乎睡得极深。 她的指间轻轻描绘过归云的眉梢,鼻梁,嘴唇,下颌线。 归云睡得极深,一动不动。 叶蓁蓁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今天和你说的话都是我的真心话,你万不要忘记了。我知道你有妻室,我真的很不应该,可是我自来就对感情这一窍不通,我在深山里跟着各位师兄一起长大,就连山里的那些个精怪,抓起来看都是只公的,师尊虽是个得道高人,但却是个粗人,也不会教我这些,所以,我情窦初开就是个这样的状况,我也没有办法。若是能对你放手,我早就放了。” 她自认做了一番发自肺腑的表白,但归云仍然无动于衷,好像昏睡不醒,她终于确定了,归云是真的睡着了。 她吸了吸鼻子轻叹一声道:“唉,我知道你很为难,可是若你知道我中了噬心蛊,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你会不会说些好话哄哄我?” 归云的心头狂跳,却只能如死人一般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她竟然知道自己中了噬心蛊?!是谁说的?玲珑?逐胜?还是无为?她竟然不言不语自己承受了这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她又独自承受了痛苦。 叶蓁蓁道:“这个东西真的很讨厌,我只要对你动情就会心痛。” 她停了许久才又低声道:“你看,我都这样了,还是不能对你放手,可见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我真的很想听你说一句你也喜欢我,哪怕是假的也好。等我你随时都可以去找你的娘子,好不好?” 听着叶蓁蓁的这些话,他简直比死还痛,可是他没有办法,他不能接受更不忍心拒绝,只能静静的听着,还要把心底翻涌的浪潮压下去,太难了,真的太难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钢刀,一刀刀刺进心窝最柔软的嫩肉上,疼的他无法呼吸。他想剖心也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叶蓁蓁趴在归云的胸口睡着了。 他眉头轻拧,满脸委屈,睡着了睫毛还在轻轻震颤,似乎很不安稳。 归云轻轻把她拥进怀里,无声道:“你再等等我,我不会让我们只有短暂的幸福,我会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第一百六十八章 改路无间 窗外幽绿的夜色一点点退去,昏黄的日头爬至半空,天已大亮了。 叶蓁蓁迷迷糊糊醒来,榻上只有她一个人。归云呢?她猛然惊起,归云睡过的地方平整的一丝褶皱都没有,好像昨夜同榻而眠只是她自己的臆想。 叶蓁蓁拍了两下额头,让自己清醒过来,门突然开了。 归云推门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粥。 “醒了?来吃点东西吧。” 叶蓁蓁看着他,觉得他淡然从容的样子丝毫未变,却又觉得哪里有些不一样。 她磨磨蹭蹭的下了床,试探道:“你昨夜睡的挺好啊。” 归云道:“嗯,不错,好久没有休息了,确实有些累,睡得有些沉,有事吗?” “没事。”叶蓁蓁不说话了,缓步走到桌前喝粥。 两人都默不作声,气氛有些沉重。 刚吃完饭,秦王就派人来召两人见面。 三人一碰头秦王就满脸焦急地道:“鬼医前辈,出事了。” 归云一愣,道:“什么事?” 秦王道:“刚刚我派出去的探子来报,说是有人私闯无间地狱,幽平城那边也有人劫囚,闹得沸沸扬扬,现在鬼界很乱到处都在抓人。” 看来这个秦王也不容小觑,大门不出也能把外面的情况掌握的如此清晰。 叶蓁蓁道:“劫走了吗?” 秦王道:“没有。” 叶蓁蓁脸色微变,她有预感,被抓的和劫囚的就是他们三拨人里的一拨。 归云道:“既如此,我们先走一步,以免给秦王惹什么麻烦。” 秦王道:“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你们不宜乱闯,还是等过了风声再” 归云道:“不必,我自有打算。” 两人辞别秦王殿,又重新回了破庙。两人均是忧心忡忡,近日的尴尬消散不少。 叶蓁蓁道:“会是谁被抓了?” 归云道:“我在意的是无间地狱,谁这么大胆敢闯进那里去。” 叶蓁蓁道:“那我们接下来还去轮回崖吗?” 归云道:“你去轮回崖等着过去汇合的人,我去一趟无间” “不行,我们一起去轮回崖,或者我们一起去无间地狱。”叶蓁蓁立即明白了他什么意思,还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 她态度坚决不容反驳,归云却道:“不要胡闹了,鬼界最不能去的地方就是无间地狱,你听话些。” 叶蓁蓁执拗道:“我说了不行。说好了一起行动的。再说鬼界哪里不危险?若是我一个人去轮回崖,等到的是炎灵的追兵怎么办?” 归云还要再说,叶蓁蓁却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再说我自己一个人也可以等你走了偷偷跟去,要么我们一起去无间地狱,要么我自己偷偷跟去,你自己看着办吧。” 归云从来没发现蓁蓁也有这么霸道的一面,表情微有些僵。 叶蓁蓁见硬的来的差不多了,立即又软下语气道:“我们不是还有同心手环在吗?不会走散的,而且我们可以互相扶持,胜率不是更大吗?再说若是有什么危险,我保证先逃走,还不成吗?” 叶蓁蓁从小就对付那个油盐不进的师尊,自来都是软硬兼施进退有度,这一招几乎无往不利,对付归云更是手到擒来。 果然归云略思索片刻,就交代她一定要跟紧自己,若是遇到危险或是紧急情况,他对敌,她逃跑去搬救兵。 叶蓁蓁一一答应,反正只要能跟着去,剩下的小节不需计较。 空濛跟着押解的队伍隐在路旁的矮树丛里,昏黄的天幕上一轮昏昏沉沉的日头,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好像有一片毛玻璃罩在天穹上,让人有些透不过气的厚重感。 他对昨夜水神那副傻愣愣的样子深恶痛绝。她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用那种不可置信又欣喜若狂的表情看着他? 搞得他不像是去劫囚,倒像是去抢亲! 抢亲一词一出现在脑子里,他就脑袋一嗡,为什么想到这个词?抢亲?抢谁?那个不男不女的水神?他被自己的想法激的打了一个突,敲了敲脑壳勒令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要不是因为自己住店的主意害得她被抓走,他才不想管她的死活。 从幽冥城被抓来的人大概得有百八十个,水神大人被夹杂在这些奇形怪状的新魂里,显得格外干净利落,有一种冷冷清清与世无争的感觉。 空濛瞧着心头砰砰狂跳,不由冒出一句:“果然美 人都是衬托出来的。” 美人!又是什么鬼?他感觉自己有点不正常了,干嘛总对着水神想些有的没的? 他哼了一声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刚刚看向一旁的树,就听到一句:“呦,没发现咱们抓了个这么标志的美人儿啊。” 空濛顿时有种一脚踩空的感觉,扭头看去,心道:谁这么不长眼? 说话的应该是这些阴兵的头,昨夜他还被那混蛋打了一掌。顿时七窍生烟,咬牙骂了一句:“这个王八蛋!” 那人边说边去伸出手要去挑水神的下巴。 旁边的人赶忙伸手拦住,道:“大人,这批抓的人我们可不能动啊。”他又凑近在那人耳边嘀咕了几句。 那人略略回神才想明白其中关节,现在灵王下令四处抓人,鬼使又要求新抓到的人不是直接投去无间地狱,而且交至幽冥司管理,其中必有所图,他要是一不小心踩到了鬼使大人的头上,那肯定比灰飞烟灭还惨。 低头一瞧,那小娘子眼神冰冷不怒而威,好像他敢伸手她就会张嘴把他的手指咬下来。 他立即收回了手,心里一阵惊慌失措,强自镇定道:“你瞪什么瞪,看你一眼犯法了?你特么以为老子爱看你啊?要不是昨夜有人劫囚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看你个屁!真是夸你一句没人就不知道自己姓啥叫啥了,什么玩意儿。” 水神大人对他的叫嚣并不放在心上,只冷冷的瞪了他一眼,收回视线。 空濛一瞬间觉得水神大人有两张面皮,一张唯唯诺诺说话都不敢大声,一张凌厉如刀看一眼就让人害怕,再加上她那些拳打脚踢的光荣事迹,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空濛心头笃笃狂跳,为什么对着他会是那么个样子?欲言又止?含羞带怯?他打了个突,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不可能!这些形容和水神怎么都不合衬。 难道他长得很可怕?显然这个方向比较靠谱。 他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多帅的一张脸啊,他觉得天界除了归云没人比他更好看,怎么会怕他呢?真是奇怪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钥匙 冥心“阿嚏阿嚏”连打了几个喷嚏,想要揉揉鼻子却腾不出手来。心道:在这种地方还能打出喷嚏?不是自己吓寒了胆,就是哪个孙子在他背后说他坏话。 他的大刀深深的插入石壁中。他一手握着刀柄,一手扒着石缝。脚下是滑溜溜的石头。 他微微一动,大石抖动间滑落了许多土石。那土石都是黑色的,犹如铁石铁屑一般又烫又滑。 再往下看,火红的岩浆翻滚,阵阵焦糊的气味刺激着鼻腔,热浪扑打而来炙烤的他整张脸都是滚烫的。有几块凸起的尖石耸立其中。那尖石犹如钢针,根本无处下脚,他还是只能一步步滑下去,顺着崖壁寻找一线生机。 冥心惊魂未定的看向上面,一日前他坠下这个断崖,心里还在想着他一个寿数数千年的上仙左右是摔不死的,幸亏啊幸亏,幸亏他不想让自己与无间地狱的土地完全契合,拼死扒住了崖壁,上去是不可能了,只能一寸寸往下挪,总算看清了现在的状况。 他心惊肉跳的感慨自己福大命大,这要是任由自己掉进去可不是与无间地狱完全契合,根本就是大无畏的献身,死的连朵水花都溅不起来,连块骨头都剩不下。 可是他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光从这个崖壁一寸寸挪下来就花了一日的功夫,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 他立即寻找下一个落脚点。 又过半日,他终于一刀一刀的劈出了一个向下的梯子,脚踩在实地的那一刹那,他已经虚脱的爬不起来了。 “救命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我再也不敢了,饶命啊。” “热啊,热啊,热啊,救救我啊。” 翻滚的岩浆里传出阵阵哭嚎,一张张人脸若隐若现。 突然,一个火红的大手啪一声打在岸边,溅起一片星火,紧接着一个红彤彤的头冒了出来,他厉声尖叫:“救救我啊!” 话没说完就被岩浆冲走了,冥心不禁打了个寒颤。这鬼地方多待一刻都让人难受。 他强撑起身子,顺着崖壁边顺着岩浆的流势一步步走去。 幽冥鬼府的大门缓缓拉开,水神的心一点点的提了起来。若是抓她的是那个假扮齐心的鬼使,那岂不是顷刻间就会露馅了?周围的人均是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好像在等着上断头台。她低下头隐在人群之中,决定随机应变。 “走啊你!发什么呆。” 水神被推了一下,身体不由往前一扑险些跌个满脸灰。 她站定回头瞪了那人一眼,就是刚刚想要占她便宜的男鬼,她记下了。 那人心下一惊,摸摸鼻尖道:“谁让你不走了。” 水神不语抬腿进了幽冥殿。 幽冥殿到处都是烛火龙的香炉,一股奇异的香气盈盈不散,水神闻的有些发晕。 面前是一张巨大的高台,高台上设有案几。铺着厚厚的地毯。身后的墙壁上亦是烛火龙的巨大图案。 一群人进了殿大气都不敢喘,倒显得气氛更加安静诡异。 他们刚刚站定,后殿就出来了一个人。 此人面色苍白如雪,眉眼之间隐隐浮着一层戾气,眼睛狭长眼尾上勾,打眼一瞧水神就给了个很中肯的评价——绝非善类! 那人来到高台上曲腿坐下,几个押解他们的阴兵立即上前磕头:“启禀鬼使大人,这一批新到的鬼魂都已带到了。” 鬼使大人抬起眼皮,扫了一圈,冷冷笑了:“水神大人到访,真是有失远迎啊!” 人群中一片惶惶不安,几个阴兵一听水神,当即大惊,纷纷举刀拔剑相迎。 这下可以完全确定了,这个鬼使正是齐府抓捕齐兴业的那个,只不过如今这张脸应该才是他的本相。 在齐府的山头上他们有过一面之缘。水神也不屑于继续伪装了,恢复了自己的本相,哼了一声向前站了两步。 鬼使大人呵呵笑道:“水神大人好气度,在我屋檐上偷听的那位还不肯出来吗?” 空濛已经等的不耐烦了,闻言啪一声打在屋瓦上,屋顶登时破出一个大洞,瓦片哗啦啦飞落下去。 众鬼惊叫着纷纷退避三舍。 空濛从洞中一跃而下,稳稳立在水神身前,看向鬼使。 幽冥鬼使微微笑道:“这位是?” 空濛道:“雨神空濛!” 鬼使轻笑一声道:“哦,总被水神压一头的雨神啊?略有耳闻。” 空濛简直气得要爆炸了,拔出腰间的笛子就摆出了攻击的架势,可这攻击还没发出去就被他自 己硬生生停住了。 鬼使拍着脑门摇头轻笑:“哎呀呀,又败在了平溯将军的手上,惭愧惭愧!” 归云已然恢复了自己的本相,站在鬼使身后,太崇剑锋利的剑锋抵在鬼使的脖子上。 他白衣翩翩,一手背后,一手持剑,气定神闲。 叶蓁蓁从他身后探出头来:“雨兰,太好了,你们怎么到这的?” 只有各鬼使有通往无间地狱的钥匙。两人决定了去无间地狱,便立即出发赶往幽冥司。没想到正巧在此碰到了空濛和水神。 水神也是喜出望外:“我想着反正是来调查事情的,跟着被抓过来也许会有收获。” 叶蓁蓁拿肩膀碰了碰水神的肩膀,小声道:“进展很大很不错嘛,空濛竟然去劫囚,哈哈,简直就像江洋大盗抢亲一样,你有没有很开心?” 水神大人的脸顿时染上一片红霞,磕磕巴巴道:“没有,哪里有,才不是。” 被指到的当事人已经去了归云身边,帮忙制住鬼使了。 逗了水神大人几句,叶蓁蓁看着一众惊呆的鬼,惊讶道:“你们还不走,等着被扔进无间地狱吗?” 众鬼如梦初醒般,立即四散而逃,阴兵敢怒不敢言。 那为首的道:“你们敢胆敢放跑鬼使大人的猎物,好大的” 啪一声脆响,“狗胆”二字被硬生生憋回了喉咙。 水神大人左右开弓又甩了那小头头几耳光,才甩了甩手,道:“我看你是分不出主次,现在你们可是受制于我们。” 空濛简直惊呆了,水神打起人来气魄惊人啊,真是让人望而生畏,以后还是少招惹她为妙。 那阴兵被打的有些懵,反应过来才知道自己当着这么多小弟丢了人,当即就提剑扑了过去,颇有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谁知还没跑几步就被叶蓁蓁一脚踢飞了出去,啪一声糊在了墙上,那剑叮一声定在了他的两腿中间。 空濛浑身一抖惊出了一身冷汗,这届母老虎都惹不得,惹不得,太吓人了。 空濛回神,押住鬼使就提了起来。 归云道:“还请交出无间地狱的钥匙。” 第一百七十章 恶犬出没 空濛登时一愣,擒住鬼使后脖领的手都险些松开了。无间地狱的钥匙? 他们要去无间地狱?去那里做什么? 天上地下有三不可去,一是天界的诛仙台,戾气太重,人鬼魔神不论是谁掉下去必死无疑。 二是人界的苗疆,魔族妖族的混居地,龙蛇混杂危险重重,第三就是这无间地狱。 幽冥鬼使倒是处变不惊,微笑道:“好说好说。这是不是就叫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呢?” 空濛下意识就推了他一把道:“住口!”心里却也是这么想的。 叶蓁蓁道:“你这话也不错,但是也要看是什么人啊。就比如我们,天上地下哪里有坑害百姓的事我们就去哪里,哪怕是地狱我们也会不惜代价给你拆个七零八落。嘿,你别不服,可有妖界的前车之鉴供你参考。” 幽冥鬼使的脸色似乎更白了,皮笑肉不笑道:“口气不小。” 叶蓁蓁道:“承蒙夸奖,一向如此。” 归云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了一个几乎微不可查的笑容。 巨大的黑色钥匙插入石壁,无间之门缓缓打开,一左一右两座巨大的牛头马面护卫神像,咔咔抬起了僵硬的石手臂,将厚重的石门缓缓拉开。随着大门打开,一道红光透了出来。 武痴打开的那个阵法时,身后就是透出的这种红光。叶蓁蓁心道:他们竟然是要把齐兴业直接拉去无间地狱,看来他们没有找错地方。这无间地狱里定然有鬼界的秘辛同时也危险重重。 幽冥鬼使退后几步,道:“这里面恕我不能奉陪了。” 空濛伸手就去抓他,可是抓了个空。幽冥鬼使就这样凭空消失了。 巨大的后殿之内响起嗡嗡的话语声:“门已经开了,就看你们有没有胆量闯了,哈哈哈哈”笑声在宽阔的大殿里久久回荡,渐渐消失。 归云没吭声,抬腿就要迈进去,被空濛一手拉住。 “归云,你就没想过这是个陷阱?” 归云回头看他,无奈道:“种种迹象表明这里面有我们要找的答案,还有,已经有人率先闯进去了。” 空濛眉头紧拧,道:“凝风?不可能,他这个人向来谨慎,没有把握的事情他不会做的。” 叶蓁蓁道:“空濛,你忘了他身边还有冥心和乌狼,呃,现在也可能是齐兴业。” 要不是叶蓁蓁和水神在,空濛就要爆粗口了。 归云没有多等,说完就已经率先进了大门。 叶蓁蓁水神紧随其后,空濛无法只得跟上。 进入大门,眼前是一片红色,什么都看不清楚,再回头,身后的大门已经不见了。 几人只能摸索着往前走。 走了不知道多久,红色的光线终于消失了,他们已经站在一座山上,周围是成片成片的巨大树木,走近了摸这树是铁打的。 “铁树?!”叶蓁蓁升起一阵毛骨悚然之感,空气里一丝风都没有,血腥气萦绕不散,耳边隐隐能听到阵阵惨叫声。 几人环顾一周,正不知何去何从,面前的铁树纷纷向两边让开,竟像有生命似的,对他们发出郑重的邀请。 那铁树退到两边就烧了起来,照亮了脚下的路。 四周是黑沉沉的铁树幽林,眼前是一条红火火的康庄大道直直通往山下,该怎么选一目了然。 既来之则安之,几人顺着康庄大道继续向前。 越往山下走,惨叫声越清晰。走到半山腰那叫声几乎就响在耳边了。水神大人率先看到了惨叫的来源。她惊叫了一声,又担心声音惊扰了林里的东西,慌忙捂住了嘴。 几人立即向一旁望去,就见林中冲出一个黑影。到了近前几人才看清楚,那人浑身血淋淋的人,衣服破烂不堪,变成了一条条烂布头挂在身上,头发蓬乱完全看不出面目。 众人均是大惊失色,一时忘记了闪躲,只是那人扑到火树前就被无形的屏障挡住了,只能费力的发出了两个字:“救命!” “命”字的尾音还没说全乎,一只巨大的怪物就追了过来,一爪子拍在了他的后背上。 那怪物通体黝黑,两只眼睛黄橙橙的好像两盏灯笼,牙齿又长又尖,口齿流涎,看着他们开了口:“是谁胆敢私闯无间地狱?找死!”它每说一个字爪子就更用力一分,一句话说完,爪下的鬼已经被踩成了一摊血泥。 空濛脱口而出道:“我操,好大的狗!还特么会说话!” 真的是好大的狗,比这高耸的铁树矮不了多少。 那大狗大 怒,仰起头一阵嘶鸣,眼睛里尽是怒火,飞一样冲了过来。刚刚的结界只能挡住受刑的鬼,竟然挡不住行刑的刽子手。它瞬间就突破了结界,冲了过来。 叶蓁蓁早就蓄势待发,还不等归云出手,已经一剑挥了出去,大狗体型笨拙,竟然完全闪避不开,一剑劈去划在了它的左眼上,那眼睛顿时血流如注,眼皮上多了道狰狞的血痕。 大狗一爪子踩碎了一块石头,痛苦的哀叫起来。 叶蓁蓁又刷刷两剑飞出,那大狗抬起爪子挡了两下,剑刃与利爪相击,叮叮当当乱响。 叶蓁蓁道:“这东西应该让乌狼来动手啊。” 水神道:“蓁蓁,我来助你。”说罢也唰一声祭出了自己的兵器,一柄通体泛着蓝光的长剑嗡嗡低鸣。 空濛握在手里的笛子越收越紧,险些被折断。“我们就这样看着?” 归云退后几步,站在一旁,似乎颇为享受。 空濛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自从认识叶蓁蓁以后,归云将军就越来越柔弱不能自理了,随便受个小伤就需要养着不能动用灵力。只是现下他内丹有损,确实不能逞强,可他却是好胳膊好腿,不曾磕破一层油皮,叫他缩在女人身后做缩头乌龟,那是万万不行的。 “堂堂一介仙君,怎么能藏在女子身后,我受不了了!” 他说罢就祭出自己的兵器,还未上前叶蓁蓁就发出一声大叫,空中划过一道漂亮的弧线,一颗巨大的狗头普一声飞了出去,从断口处飙出丈高的血柱。 水神立即收手,欢喜的迎了上去。“蓁蓁,你好厉害!” 空濛手里的剑有些抖,脑袋里凭空就冒出一句“不能让她们在一起太久。”想完就有点气恼,这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两人还没欢呼万岁,四面八方亮起一片黄橙橙的灯笼,顿时屏住呼吸安静了下来。 大狗的援兵到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向北而行 那大狗脑袋被砍断本来是仰面朝上的,突然歪了过来,看向叶蓁蓁道:“你这个臭丫头,我要杀了你!”见有后援它竟然又嚣张了起来。 归云闻言“啧”了一声,虚影一晃狗头已然飞上了半空,划了个优美的弧线叮一声消失在了树林的另一边。 空濛看向归云,后者正一本正经的整理弄乱的衣衫,显然刚刚那一脚是他踢的。他动作简直快如闪电,那狗头的脑袋还在半空,他已经又回到了原来站着的位置。 空濛有些无语的听着半空中拉扯的一声“啊——”心道:骂谁不好,骂叶蓁蓁,找死! 那只被斩首的狗应该是这座山头的老大,归云这一脚踢得又颇有些威慑力,其他的大狗一时被震慑住了竟然不敢上前,只隐在林子里发出呜呜低叫,有些已经掉头跑开了,不知是急着去寻狗头,还是躲进洞里发抖去了。 归云看了那群黄灯笼片刻,扭头道:“走吧。”声音听不出一点点异常。 其余三人都有点懵然,还是迈开步子跟了上去。叶蓁蓁手里还握着剑,随时戒备着,归云走过去伸手拉住了她,让她不要紧张。 水神大人看着两人自然相握的手,羡慕的不得了,偷眼看向空濛。 空濛假装没看见,心道:让我和你手拉手,除非我脑袋被驴踢了。 几人一路戒备继续向山下走。路上又遇到了很多被巨狗撕咬的鬼囚犯,但是谁都没敢逗留,也没敢管。毕竟被罚到无间地狱受刑的都是人间为祸的人。 到了山下铁树陡然熄灭,身后又陷入一片黑沉,没有一只狗敢追上来,林中的惨叫声已经十分飘渺。 面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原一望无际,只是地面有一些开裂的缝隙。 叶蓁蓁响起刚刚被撕咬的一具具残躯,不寒而栗道:“这得犯了多大的罪,才会受这种刑罚?” 归云道:“杀人劫财偷盗忤逆等等。”说完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大致。” 叶蓁蓁悠长的“哦”了一声,心道我一样也没犯过,好在好在。不对,那打劫妖怪算不算?强迫比武算不算?忤逆?忤逆师尊,欺负夫子又算不算? 她脸白了白,低声道:“还是飞升吧,这个无间地狱我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归云侧头看她,不觉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空濛道:“我们往哪里走比较好,总不能随便乱闯吧。” 归云道:“无间地狱的最北边,我们就去那里。” 秦王曾经说过,之前探查到无间地狱有异常,这个异常就在最北边。 水神道:“北边?我自从进了这个地方就辨不出方向了。” 归云道:“我带了迷毂树的枝丫。”迷毂树是上古神树,可以辨别方向,带着它绝对不会迷路。 水神忍不住赞叹了一句:“想得真周到。” 几人跟着归云一路向北而行。脚下的平原越来越广袤。地上的缝隙也越来越深越来越宽,有汩汩热气蒸腾而起,不时会有一股白气冲天而起。 空濛抹了一把汗道:“怎么越来越热了?简直透不过气。” 水神已经热的满脸透红道:“真是太热了,前面那是什么地方?一片红霞。” 叶蓁蓁道:“过去瞧瞧就知道了。”说完就过来伸手拉她:“很热吗?我觉得还好吧,你知道有个叫野猪岭的地方吗?当年玲珑在那里开炉炼丹,比这里可热了不知多少倍呢。” 水神侧头看向她,总觉得她说起这话带着点甜蜜的味道,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凑近她的耳边道:“我知道这件事,你和归云在那里初次相遇,他还把你带回了天界,对不对?啧啧,这个是近一百年来天界最大的八卦。” 归云虚握着拳头轻咳了一声。 叶蓁蓁回头偷看他一眼,拉着水神跑开两步,低声道:“你们天界的仙娥我是见识过的,真是一个比一个八卦。唉,比起这个,我想告诉你。”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确定归云没有跟过来,才道:“我向他表白了,可是他没答应。” 水神大人一脸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我敢肯定他有苦衷,根据我的经验他肯定喜欢你,若是不喜欢我把我脑袋送给你当球踢。” 叶蓁蓁扯了她一下,让她别激动:“哎呀,我要你脑袋做什么?我猜测也是有原因的,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个鬼地方,噬心蛊就要发作了,到时候别说表白了,想一想都会痛到死。她摇头苦笑一阵,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我的心意不会变,再过个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又如何呢?” 水神雨兰真的很佩服叶蓁蓁,所有 难题在她面前好像都不足为惧一般,有种孤注一掷又毫不畏惧的气度,让她望尘莫及。她侧头看看空濛,心道:自己若是有她一半勇敢就好了,即便会被拒绝,也总比躲在自己的小世界里自怨自艾强。 空濛突然看了过来,凶巴巴道:“你老看我做什么?” 水神脸色一僵,立即转回头去。 叶蓁蓁嬉笑着看向空濛:“呦,你这么大个人不会看一看就害羞吧。” 空濛道:“哪有?!”脸真的有些不争气的红了。 叶蓁蓁道:“就有,我们都看到了。” “看前面!”归云话音刚落,又一股白气冲天喷起,险些擦过叶蓁蓁的面皮。 归云已经走上前来把叶蓁蓁扯回了自己身边:“当心些,不要总是和无聊的人说话。” 空濛:“”无聊的人?是指他吗? 叶蓁蓁觉得归云生气了,不敢问也不敢多说话,只得以口型鼓励水神道:“上!” 上什么上?水神被空濛一瞪,简直就是没有一块骨头的软脚虾,只能目不斜视的往前走。 几人又走了半日,脚下的缝隙里渐渐不再是白气,而是翻滚的火红的岩浆,偶尔还会咕嘟一声翻起一个火泡。缝隙越来越多,土地越来越少,不多的土地也越来越烫,简直让人无处落脚。几人只能在缝隙之间纵横跳跃前行。 叶蓁蓁捡了颗石头往岩浆里一丢,石头连个响声都没有,就不见了。 水神大人看得胆战心惊,道:“归云上仙,我们没有走错路吧?怎么越来越热,我感觉要化掉了。” 归云在怀中按了片刻,摇头道:“没错。” 空濛道:“前面没路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没有回头路 叶蓁蓁率先冲了过去,陡然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几人举目望去,前面就是一处断崖,脚下巨大缝隙里的岩浆犹如洪水一般滚滚而下。 脚下是巨大的岩浆瀑布,火热的岩浆滚动间火星四溅,不时有一张扭曲狰狞的人脸翻滚出来,嘴里发出或尖利或哀怨的痛叫。 “我不该死啊,我不该死!” “冤枉,冤枉啊。” “救命啊救命啊!” “疼死我了,疼死了我。” 因为瀑布声势浩大,响声轰轰,刚刚他们才把这些微小细碎的声音忽略了,如今走进,那些呼救声惨叫声让人头皮发麻。 叶蓁蓁道:“你们听见了吗?他们在喊冤枉。他们应该就是那些被无辜害死的人。” 归云道:“嗯。” 空濛站在崖边,不可置信道:“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象!” 岩浆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落入蒸腾的地面向着远处延展开去。四周一片死气沉沉偌大的无间地狱竟然没有一个人。 远处是一片红彤彤的树林,站在这个位置望过去,犹如一个个小小的尖尖的坟包。半边天幕都发出昏黄与幽绿相间的颜色,让人分不清黑夜白昼,却又很清晰的把所有景物尽收眼底。 归云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她身后,指着远处那片坟包说:“那里就无间地狱的最北边。我们就是要去那里。” 归云的一句“我们”,让叶蓁蓁刚刚不安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她回头对他笑了笑道:“嗯,你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归云不答,回头看向空濛二人道:“走吧。” 这里没有云头给他们腾,几人只好拿出佩剑御剑飞行。 随着那片坟包越来越近,也就越来越大,还未到近前已经是一座座巨大的山体呈现在眼前。 归云与叶蓁蓁同乘,低头道:“若有危险答应我先走,去给我们搬救兵。” 叶蓁蓁顺口就要说好,幸亏反应快及时刹住了,回头看向归云道:“为何是我去?我觉得水神大人最适合。” 归云等了许久才道:“蓁蓁,其实我想让你安全一些。” 叶蓁蓁点头,眼神笃定的看向前方:“我保证我们一定会一起出去的。” 归云不语,心里升起巨大的不安。为什么无间地狱里会没有人?除了初入这里遇到了一只大狗,简直平静的有点可怕。 幽冥鬼使看着他们进来不可能不向炎灵禀报,依照炎灵的作法不说有千军万马挡在面前,最起码不该这么平静。除非他是故意为之,在某一个地方设置了一张巨大的黑网,准备将他们一网打尽。 “你们看,那是不是有个人?”空濛的一声大叫打断了归云的思绪。 几人低头望去,看到了在尖石堆里艰难爬行的一个黑点,真的是个人。御剑而下,终于看清楚了,是冥心。 “冥心!”叶蓁蓁兴奋大叫,感觉自己不是闯入了无间地狱,而是在一处集市与好友重逢。 冥心也是心中一喜,眼中亮起一阵亮光又陡然熄灭,无力的瘫软下去:“你们,你们竟然御剑。”一句话说完他已经脱力的晕了过去。归云检查一下发现冥心只是太累了,现在有人援手心态放松就立即陷入了昏睡。 这里已经到了岩浆河的支流,刚刚还咆哮的岩浆,好像被什么无形东西止住了怒火,分成数千条细线,向着四面八方流去。整个低洼的峡谷都是一片暖暖的红色。刚刚那些惨叫的人脸到这里已经完全消失了。真是一个湮灭罪证的好地方。 空濛把冥心背了起来:“接下来怎么办?” 归云想了想道:“我们还是用走的,这样御剑太过招摇,几乎把我们的位置暴露无遗,敌暗我明这是大忌。” 几人顺着一条弯弯曲曲的尖石路艰难的行走。走了大约一个时辰,脚下的尖石渐渐少了,道路也平坦了不少。 他们又顺着这条黑乎乎的路走了很久,终于到了几座大山的边缘,一条小道在几座山体之间蜿蜒,不知通向何处。 此时,冥心也幽幽转醒。 见到叶蓁蓁就激动地问起来:“你们怎么进来的?” 叶蓁蓁道:“说来话长,我们分开之后我和归云到了秦王府,得到消息说有人闯进了无间地狱,而我们调查的那个试验很可能也在这里,所以我们就来了。” 冥心抬头骂了一句脏话:“鬼他么才想闯,我是从幽冥山那处悬崖掉下来的。” 几人把近几日的遭遇说了一下。 归云眉头皱了起来:“空濛水神是在幽平城被带去的幽冥司准备扔进无间,冥心前辈是在幽冥山掉下的无间,而我和蓁蓁听到秦王说无间有古怪,本来就要来。” 冥心道:“看来我们一进入鬼界就被盯上了啊,还按照指引一步步到了这里。” 空濛道:“那岂不是糟糕?” 水神道:“那我们还走不走了?” 叶蓁蓁道:“走啊,既然都来了怎么也得闯一闯。况且若是灵王,哦,也就是那个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炎灵,他要是把那些人鬼什么的,拿到任何一座鬼城去做试验,不是早被秦王发现了?我倒是觉得藏在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空濛立即反驳道:“你怎么能确定那个秦王完全可靠。” 叶蓁蓁道:“我确定啊,他对他老娘那么好,我师尊说了,对父母亲人好的人一般坏不到哪里去。” 冥心闻言立即赞同道:“我也这么认为。” 空濛有点想翻白眼,忍住了。 目前也没别的办法,都走到这里了,就是要打退堂鼓又能退到哪里呢?况且冥心掉下来了,那凝风呢? 商议来商议去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几人沿着蜿蜒的小路走了没多远,归云突然停下了脚步。 叶蓁蓁一直跟在归云身侧,此时也发现了异常,回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前面的路越来越窄了?” 水神向前两步仔细查看,原本就不开阔的路当真又窄了一些,紧张道:“怎么回事?” 归云走到山壁边身手一探,立即收回了手:“大家不要靠近山壁。” 空濛也紧张起来:“怎么了?” 冥心没听归云的话,已经摸上去了,那山壁是软的,仔细感受似乎还有血液流动的感觉。他用力一按,一股强大的吸力好像要把他吸进山壁里面去。不由大惊道:“活的,这山是活的。” 好像验证他的话似的,一阵桀桀咕咕的怪笑响彻整个峡谷,那山体更加迅速的挤压了过来。 第一百七十三章 被大山吞没的两人 几人均是脸色大变,空濛道:“我操,这怎么办?要被压扁了!” 地面轰轰抖动,细碎的石子都纷纷蹦跳了起来,头顶还不时有大石滚落。几人几乎被晃的站不住脚,左闪右避的躲着大石,以免被砸死。一面还得努力稳住自己。这个时候站在山壁边檐是最安全的,可若是靠到山壁又会立即被山体吞没,当真是进退维艰。 叶蓁蓁拉住水神,水神拉住空濛。这种时候空濛也计较不了那么多了,只觉得柔软的手攀上了他的胳膊,稳住了两个人,不,三个人的身形。 冥心咬牙使了个千斤坠稳住左摇右摆的身体,举刀横在身前,奋力撑住两边极速靠拢的山体,咬牙道:“能怎么办?赶紧后退。” 几人摇摇晃晃回头望去,后面的山体不知何时已经完全契合在了一起,两座大山变成了一座,没有回头路了。 眼看两边的大山就要挤压过来,冥心撑的双眼暴突,青筋凸现,整张脸都红透了,勉励开口道:“赶紧想想办法啊!” 归云俯身按了按地面,好在地面是硬的,不用担心被吞进去。 他当即拔出太崇剑,向着地面劈去。 砰一声巨响,尘土飞扬间,归云一把拉住叶蓁蓁道:“下去。” 几人本就连在一起,被归云一拉立即跟着跳下劈出的深坑。冥心撑到最后,刀咔嚓一声断成了两截,再也撑不住了,眼看就要生祭这吃人的大山。胸口隐隐作痛,好像闷着一口血似的。 突然他的腰身被什么东西缠住,还没来得及低头看一眼,就被力道带飞了出去。尘土飞扬碎石滚落。两边极速合拢的山体擦过他的耳朵,火烧火燎的疼。 喳喳声响中,两边的山壁像久别重逢的恋人一样,紧紧融合在了一起。 冥心连续滚了几圈才堪堪停下,晕头转向吐了几口土出来:“呸呸呸,谁拉我!”耳朵嗡嗡作响,耳廓又涨又痛。 叶蓁蓁笑嘻嘻道:“是我,不必道谢。” 冥心揉着双耳,心道:我谢你个鬼,谢你的祖宗十八代! 但他之前在净梵山上因为骂人被叶蓁蓁数落的多了,竟然忍住没有骂出来。他稍微一抖,头上的土呼啦啦纷纷掉落,又弄了满嘴灰。好容易抖完了土睁开眼睛,却什么都看不见。 他们现在是在地下,上面开的大洞也已经被山体掩埋了,这会儿到处都是黑漆漆的。 他抬手施了个引火诀,照亮了不大的空间。 几人都是灰头土脸,只有叶蓁蓁好好躲在归云的臂弯里,只鼻尖和额头蹭了点灰。 空濛坐在一边,刚刚反应过来,黑暗中他的手一直抓着水神的手,脸颊微红。 水神愣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蓁蓁道:“冥心,你的耳朵?”那耳朵堪比猪耳,大的出奇红彤彤的透着血,看着就很疼。 冥心白了她一眼,也不顾了耳朵的疼了。“这是哪里?”他左右照了照,不由惊奇:“你一剑劈出了一个,不,是两个洞?”他们所在的是一个狭长的洞道,还分出了两个岔路出来,每一个都比他们待的地方宽敞。 归云道:“原来就有了。”那一剑刚好在原有的地道上面又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一剑真是刁钻的厉害。 叶蓁蓁道:“我们过去瞧瞧?” 水神道:“也只能这样了。” 几人来到两个岔路口,冥心道:“去哪边?” 叶蓁蓁也拖了个火球道:“分开?” 归云道:“最好不要,这里和其他地方不同。” 空濛道:“右边,去右边,我觉得这边好像有风。” 归云按了按迷毂树的枝丫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迷毂树只能指引方向,却预测不到危险,点头道:“好,走右边。” 几人鱼贯而入。这个洞道里果然有一丝风,只是特别凉,众人忍不住一抖。石壁蜿蜒曲折,几人走走停停,又来到了一处岔路。 “这次哪边?” “右右,我们一路向右。” 拐卖拐去又遇到两次岔路,几人毫不犹豫继续选右。 走着走着,叶蓁蓁心里的那股气闷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抬手摸了摸下巴,热的。 她连忙拉住归云道:“归云,我的手,我的手。” 几人都停了下来,扭头看向她。 空濛所有的耐心都被这弯弯曲曲的洞道磨没了,扭头道:“你的手怎么了?” 归云握着那只温热的手,道:“丹药失效了。” 最冷静的是冥心,他只回头看了一眼,道:“这不是很正常吗?那个丹药只是暂时压抑住你的人气,若是吃一粒你就死了,那还了得。” 虽然早有预料,可是突然之间就失了效,叶蓁蓁难免失落,她还想趁此良机和归云问个清楚呢,现在恐怕是不可能了,叹了口气道:“走吧。” 冥心已经率先迈开了步子。归云突然道:“等等,有人。” 几人都停下了脚步屏息静听片刻。 空濛道:“是不是有人在说话?” 果然,几人都不发出声音之后能听到微弱的说话声。虽然闷闷的很微弱,但是听得还算清晰。 一人瓮声瓮气地道:“你怎么样?死了没?” 一人有气无力的回嘴道:“还没,可一会儿就说不定了。” “你给我坚持住。” 那人说完这一句就叫了起来:“救命,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把我们抓走也行啊。” 空濛听了片刻就不淡定了:“这,这是不是凝风?没错,我不会听错,是凝风!” 几人一阵摸索,毫无头绪。 叶蓁蓁道:“他们也来这里了?那岂不是全军覆没,不是,是全员到齐。” 归云已经祭出了太崇剑,剑柄在石壁上敲敲打打一阵,那边突然安静了下来。 空濛终于按耐不住叫了起来:“小风,是不是你?说话啊!” 那边只停了很短的时间,立即传来更响的一声叫唤:“是空濛吗?你们在哪里?” 归云还在对着上次敲敲打打,一路向前摸索前行:“快了,问他是不是在另一处洞道里。” 空濛立即道:“你们在哪里?是不是在洞道里?” “洞道?不知道什么都看不到,我觉得我被埋起来了。”凝风肯定被束缚住了手脚,不然即便再黑,他也可以施个引火诀,不至于什么都看不到。 闻言,归云已经跃上了洞道的顶部,剑尖叮一声戳在了顶部,又重新回到了地面。 “是你吗?你在挖洞吗?” 上面是什么地方?对了,上面就是那几座会吞人的大山。他们不是被埋起来了,是不小心被山给吞了。 第一百七十四章 顺便救个人 那头,齐兴业已经哭起来了:“有人来救我们了。太好了,死不了了。” 空濛道:“别高兴的太早,当心别被大山给消化了。” 齐兴业哇一声哭了起来,声音比哪一次都响亮。 空濛道:“继续哭,保持住。” 齐兴业突然没声了,不知是吓晕过去了还是怎么? 归云道:“凝风,听得见吗?说下你们的状况。” 凝风闷闷的声音又传来过来:“很闷,很黑,动弹不得,呼吸困难。” 归云略一思索,决定拿剑再劈一下试试,他这边运足了灵力正准备出剑,地面突然抖了起来。土屑纷纷落了下来,这下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了,公平的很。 空濛立即道:“快跑,洞道要塌了。” 几人已经跌跌撞撞跑了起来。不知跑了多久,洞道终于又恢复了平静。叶蓁蓁猛然回头,没人,一个人都没有! 跑散了?可是这是不可能的,明明只有这一条路怎么可能走散了? 她连忙查看手上的同心手环,手环发出微微的金光,几根细丝延伸出来,进了洞壁之中。 难道被墙给吞了?这不可能! 她战战兢兢叫了几声归云,可是那头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心脏一阵锐痛。该死的,噬心蛊这时候发作了。一呼一吸间都痛到了极致,简直比前几次疼痛的总和还要痛。 她战栗着举起剑一剑一剑向着墙壁劈砍,可是心脏锐痛到根本无法呼吸。她浑身无力灵力滞涩,墙壁上只留下几道浅浅的划痕,一点要劈开的迹象都没有。 她又叫了几声归云。这个时候找不到他,她会痛死的。 她终于瘫软在地上,张大嘴巴大口呼吸。以此来缓解疼痛,还自嘲般笑了一声,看来自己对归云这是真心实意,真不知自己是会先忘了他,还是在那之前就已经痛死了。 她歇了片刻,不知是适应了那股疼痛,还是真的好了一点,他奋力又劈了几剑,这次墙壁终于破了个洞,虽然不大,但好歹看到了希望。 她运足灵力,一剑剑劈坎,呼啦一下一块土石塌了下来。她踉跄后退两步,定睛一看,这个石壁竟然是空心的,被她劈开的地方有一个黑漆漆的洞。 她注意力从归云身上挪开了,疼痛锐减,她赶忙又坎了两剑,把那块要掉不掉的石块清除干净,一个人扑了出来。 她连忙跳开两步任那人扑在了地上,因为她确定这个人不是归云。 归云一身白衣,这人却是一身黑装打扮,而且身高差了好多,比归云矮了不少,和她倒是相差无几。 那人扑出来歪在地上一动不动。叶蓁蓁拿剑柄捅了捅那人的头,那人毫无所觉,仍然一动不动。 叶蓁蓁蹲下去,把他翻了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没气儿。不是已经死了,就是本来就是一只鬼。 叶蓁蓁把他拖到一边,继续敲敲打打。 突然呼啦一下,眼前的墙壁裂成了好几段, 她急忙退后闪避,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整个人就被罩进了一个硬邦邦的胸膛里。 “归云!”她惊喜大叫:“太好了,你找到我了。” 归云低头看她,脸色白的吓人,不怎么好看,还是点头道:“嗯。” 叶蓁蓁觉得他那声嗯都在抖。她的心脏又开始砰砰狂跳起来,一阵刺痛犹如电流爬过,她强自镇定,转开话题道:“刚刚挖出个人。” 归云缓过了神,低头看去,地上的男人,个头不高,脸上满是血和土混合的东西,根本分辨不出样貌,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 归云走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抬头道:“这位根本就不是人。” 这下可以确定了,他应该本来就是一只鬼。 两人觉得既然他出现在此处,或许知道出去的路。即便不知道,也不能见死,不对,见鬼不救。 两人带上新抛出来的鬼一起上路,继续寻找其他人。 两人走了许久,一个人都没瞧见,找了一处干净点的地方稍作休息。 叶蓁蓁道:“他们会去哪里?” 归云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洞道很熟悉?” 叶蓁蓁也有这种感觉,立即道:“和妖界的冲天洞很像,都能随意移动。” 归云抬头看了看洞顶道:“不错,而且,恐怕我们又从地下回到了那几座山怪的其中一座的肚子里。” 闻言,叶蓁蓁急忙摸了摸身后的墙壁:“会吗?怎么是硬的 ?” 归云道:“它们应该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只有进食的时候身体才会变软。” 两人仔细梳理了一下,大致想明白了其中关节。刚刚那座山怪正打算吸收地上那个可怜的鬼还有凝风齐兴业,所以身体变软了。 其他山怪则是把他们当成了美食,群起而攻之,大有先到先得的架势,只是他们当时在地上开了个洞,躲过去了,最后还阴差阳错打搅了山怪进食,所以就变成了如今这个局面。 叶蓁蓁立即道:“既然山体是硬的,也就是说暂时没人要被吃掉。” 归云点头道:“不错,大家应该暂时安全。” 真不知这算不算是个好消息,但两人微微松了一口气。 突然,地上的人动了一下,紧接着又动了一下。叶蓁蓁刚想凑过去瞧瞧什么情况,那人突然弹了起来,看那利落的动作和瞪大的眼睛,这人八成什么事都没有。 叶蓁蓁的腰弯了一半,瞪着突然坐起的鬼,鬼也瞪着他。 “什么人?!”他可能埋了太久,声音都有些沙哑。 归云已经把叶蓁蓁拉了起来。两人看着他谁都没说话。 那人很快镇定了下来,抓了抓满头的乱发,露出了整张脸。满脸血污中最抢眼的是那双眼睛。倒不是说多么明亮引人,就是单纯的白眼珠太多,而且其他地方真的太脏了,看不出个什么模样。 他左右四处查看一圈,终于站了起来:“你们救的我?” 看来这人八成知道自己原来的处境。 叶蓁蓁道:“是我们救的你。你准备怎么感谢我们。” 那人一愣,终于把脑袋从四面八方拉了回来,双眼微眯看向叶蓁蓁:“你这丫头倒是一点也不客气。” 叶蓁蓁道:“哦,刚刚我们两个拼死把你从那面墙里拉出来的时候也没有客气,用了全力。” 那人愣了片刻道:“多谢了。”说是道谢,语气里却一点点感谢的意思都没有。 这人,啧!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奇怪的前辈 叶蓁蓁忍不住笑了一声,这人倒是挺有意思。自己脸皮厚这人好像比他还要厚上一寸。真是,有缘! 那人道:“你笑什么?” 叶蓁蓁道:“哦,觉得你挺有意思就笑了,怎么了吗?” 你礼貌吗你?还怎么了。那人瞪了她一眼,道:“不怎么,叫我前辈就行。” 真是自称前辈第一人。 叶蓁蓁不客气道:“前辈贵庚啊?后生今年三百余” 前辈很不满的又瞪了他一眼迅速打断了她的话:“两千七百一十三岁,我,今年刚满的。” 叶蓁蓁噎住了,就她的年纪来说在这位两千七百一十三岁的前辈面前算是幼龄。 归云观察这么许久终于道:“前辈何名?”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初步猜测,只是不好随意揣测。 那人显然不愿意透露,扭头道:“你们走不走?我要出去,离开这鬼地方。” 叶蓁蓁心道:你就是个鬼,待在鬼地方不是正合适吗? 三人继续前行,两人自觉的跟在前辈的后面,到了一条岔路看着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洞道,前辈很不耐烦的回过了头道:“走哪边?” 这是叶蓁蓁听过最荒唐的话,忍不住道:“不是一直你带路吗?难道你不知道怎么走?” 前辈更烦躁了:“我说了我认识路了?我要是认识路会被山怪吞了?” 叶蓁蓁又被噎了一次,心里郁郁却发不出来,刚刚他确实没说认识路,只是说要出去。哼,还挺气人。 前辈又道:“谁在前面谁带路的话,你走前面去。”他指的是归云。 叶蓁蓁刚一动步就被拉住了:“你走后面,保护我的安全。” 叶蓁蓁简直不可置信的冲他连眨了数下眼睛,这人的脸皮不是比她厚了一寸,而是厚了整座大山,真是老不要脸。 两人就这样被人强行分开了。 归云随便选了一边走过去,他现在还不能出去,还没找到凝风空濛他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左右左右,又一阵暴走,空空的洞道里出了阴冷的空气什么都没有。哦,也不是,还有一个动不动就一通乱指挥的前辈。 此刻他就正指着一处墙壁对归云说:“你的剑呢?给我把这里劈开。” 叶蓁蓁简直不想跟他再说一句话,气笑了都:“前辈,你为什么老使唤别人,你自己的剑呢?” 前辈道:“我没有剑,我是用刀的。” 叶蓁蓁道:“刀也” 叶蓁蓁说不下去了,归云居然很听话的把那面墙给劈了。纷纷掉落的土石间,露出了另一条洞道。风噗的打了过来,吹的三人都是满脸土。 前辈拿手掌扇了扇等,弯腰走了过去。 叶蓁蓁看了归云一眼,低声道:“怎么回事?” 归云道:“我想他可能是” “你们快过来,把这里给我唉,你们还不过来,不是让你们保护我吗?” 得,救了个祖宗回来! 叶蓁蓁眼珠子差点翻出去了,无语的跟了上去。 一路连劈带坎的走了大半日,叶蓁蓁真的不想走了,靠墙坐在地上不走了。 前辈又要指教她两句,归云突然打了个“嘘”,三人立即正了脸色竖耳细听,果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还有隐隐的说话声。 走了这么许久归云的好脾气也隐隐有些变坏了,此时一听有了动静,不等前辈指挥一剑就劈了下去,轰隆轰隆的声响中,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里面泛起一阵刺鼻的酸味儿,简直辣眼睛。叶蓁蓁压根没有睁开眼睛看一眼里面的情况,就听凝风喊了一声:“归云!你们终于来了,快把我拉出去。” 把人救出来之后,凝风瘫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浑身散发的味道,比之前冥心的还要要命。 齐兴业已经昏死了过去,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青的厉害。 归云道:“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凝风道:“我也不知道,本来以为马上要得救了,结果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味道简直能熏死人。” 前辈捏着鼻子看了一眼,斜眼道:“恭喜,你们刚刚在山怪的粮仓里。” 这山还挺聪明,会把暂时吃不了的东西藏起来,就有了前辈所说的粮仓。 叶蓁蓁道:“雨兰呢?空濛呢?” 凝风语气不善道:“谁知道?刚刚还说着话突然就地动山摇的,谁知道都被送去了哪里?” 归云道:“继 续找找看吧,这里危险,离开为妙。” 归云背上齐兴业刚刚准备出发,就听轰隆一声巨响,好像打雷似的。这个动静比地动山摇也差不了多少。 叶蓁蓁立即道:“过去看看,没准是我们的人。” 几人立即向着声音的源头奔去,叶蓁蓁打头,归云背着齐兴业跟在后面,怕死的前辈跟在中间,最后是凝风。 几人顺着洞道走了没多远,突然响起一阵细微的振动声,这个声音和刚刚的轰隆声完全不一样,要温和的多,好像有一个十分肥胖的人脚步沉重的走了过来。 不,不对,是两个,十个,或者更多。 叶蓁蓁停下了,祭出了自己的桃花剑戒备。 不多时,脚步声越来越近,叶蓁蓁觉得脚底板都被震的微微发麻。 “呃,什么鬼?”一排石像走了过来,拦住了去了。 前辈很耐心的指点:“一群烂石头,鬼什么鬼!” 那意思好像侮辱了人家鬼族的纯正血统。好吧,她和逐胜一样,没有种族歧视。 石像走过来就伸手想她抓来,她立即挥剑一挡。哎?这也太好打了吧。她只是稍微注入了一点灵力而已,那石像的胳膊就这样飞了出去。 什么情况? 叶蓁蓁一边懵懵然地向前冲去,一边琢磨,这下他们应该找对地方了,不然山怪也不会派它这些不中用的下属来找他们的麻烦。 前辈在后面拼命给他鼓劲儿:“上上上,坎他的头,头,哎呀,直接砍头,你坎他的腿也行啊?你这身手也不行啊。” 叶蓁蓁脚底一滑,险些就要把刀扔过去了。你行你上,不行就闭嘴好好看着,找什么存在感啊? 一排石像被砍了个七零八落,到处都是断了的胳膊腿,几人连蹦带跳的走过去,继续赶路。 归云道:“蓁蓁,当心些。” 叶蓁蓁回头道:“知道,当心吧。” 轰隆轰隆的声音又想了起来,又到了一处岔路,归云左右听了听,立即道:“走这边。” 几人立即跟了上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啊?”幽暗阴冷的洞道里突然响起空灵灵的声音,几人都起了一身鸡皮,吓得不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手滑 几人都停了下来,背上的汗毛还没完全落下去,突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 “跟我回去吧,再不听话,灵王真的会生气。” “你觉得你从这里出去的可能性有多大?告诉你不可能,你只能等死。” 他说的是你,不是你们。又是炎灵所说,叶蓁蓁不免想到了归云。 她侧头看过去,归云脸色丝毫未变,只是抱着齐兴业的手指骨节有些微微发白。 叶蓁蓁心里有无数小针扎似的,忙道:“不用理他,我们快走吧。” 几人只做了短暂的停顿,就立即向前冲去。 前辈个头本来就不高,这会儿挤在凝风和归云叶蓁蓁的包围里,几乎不怎么显眼。 那个讨人厌的声音,总是时不时响起,但是说了好几句话之后,大家的心反而落了下去。 他一直追着他们劝人自己回去,说明他其实还没找到他们的人,而且他用的是“你”,说明他们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他其实并不知道。不知道位置不知道他们的人数,只能远远的通过山怪的口,说些有的没的,根本就是敲山震虎打草惊蛇,想让人自己跳出来。 轰隆轰隆的巨响还在继续,他们得尽快赶过去把人找到,让他把这巨大的暴露位置的声音停下。 几人越走越快,声音也越来越近,连续转了几个道洞之后,终于在一片尘土飞扬碎石乱溅中,看到了满头满脸都是土的冥心。 冥心也看着他们,有点不敢相信的愣了好久,才瞪大了眼睛骂了一声:“你大爷!” 叶蓁蓁真想给他跪了,皱了皱眉头道:“我们千辛万苦跑过来救你,你就送我们一句这?还有,上次在妖界的冲天洞里,我四师兄要劈开墙壁,你是怎么说的来着?怎么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这么粗暴?哎呀,你不是怕黑吧?”她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似的,一副喜不自胜的样子,冥心的脸都黑了。 正在此时,头上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真是阴魂不散。 冥心不明所以:“什么人,刚才就听他鬼吼鬼叫。” 看来他们猜的没错。这人只知道他们在山怪体内,却不知道具体位置,这个传话也是整个山体之内的统一传话。 叶蓁蓁道:“先找出口。” 几人立即开始向前走去,边走边说。 冥心一个人被困在了洞道里,开始还能耐着性子慢慢找出路,可一走就是大半天任谁都没有好脾气了。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一声响动,好像有人在劈墙。他连忙循着声音往过走,又转到一个洞道,走了大半天发现是个死胡同,当场就暴走了。 别人能劈他就能劈,没有刀用手他也得给墙劈开。就这样他开始了一路向前撞南墙的路程。 冥心道:“虽然粗暴,但很好用。” 叶蓁蓁道:“虽然好用,但很粗暴。你和我四师兄还挺像?” 冥心立即瞪大了眼睛:“我像他?哼!” 前辈已经很不耐烦,不停的四处张望,好像担心什么东西会随时拍在他的肩上把他拖走似的,不耐烦的催促道:“别废话了,快走吧,被抓到就死定了。” 叶蓁蓁道:“好了好了,赶紧找雨兰和空濛吧。” 被找的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正在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刚刚两人听到一阵巨大的声响,立即向着声音的方向跑过去,跑的太快水神一不小心摔了一跤,空濛本来在她的前面,轻轻一拦就能将她拦腰抱住,可空濛当时愣怔了一下。我抱她的腰?这不是有病吗?就算凝风在他面前摔跤,他也绝对不会去抱他的腰,太特么恶心了。 结果可想而知,水神从他面前划过直愣愣的扑了出去,噗一声摔了个满脸灰。 他们就成了这样一站一坐的姿势。 空濛不明白,怎么这么一位人人景仰的上仙能柔弱至此?她怎么对得起人们对他的仰慕和供奉,她连她这一身打扮都对不起,这一身蓝袍加身,怎么也当得起一句英俊潇洒吧。 两人互瞪了良久,觉得还是应该拉她一把,手刚伸出去话还没说呢,水神大人竟然看着他哭了。 空濛的手在空中一抖,立即收了回来,一时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那个天界赫赫有名的二椅子竟然哭了。他抓了抓头发低头再看,水神双手蒙着自己的脸哭的还挺伤心,他忍了几刃小心翼翼地问:“你摔疼了。” 他不说还好,说了水神哭的更凶了。刚开始是默默的哭,后来是抽抽搭搭的哭,再后来就成了号啕大哭。 空濛就从来没见人哭的这么循序渐进的,一时之间手忙脚乱不知 该当如何。 水神大人扬起泪涟涟的小脸边哭边道:“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她泪眼婆娑伤心欲绝的样子,让空濛心里咯噔一下,好像有什么扎进心里去了很不舒服。他敢肯定若是他敢说一个“是”,水神就会哭死在他面前。 他做了半天挣扎,伸手拍了拍她,缓了缓语气道:“我没有,没有讨厌。”想了想觉得力度不大,又道:“真的,我发誓,只不过男女授受不亲,刚刚手滑。” 最后四个字他有些难以启齿似的,说的声音极低,他说完之后就像等待审判似的看着水神。 水神也看着他,满是泪水的眼睛里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噗呲”一声,她笑了。 那笑就像含雪的梅花,又像雨水中静默的白兰,好看的紧。 空濛的心狠狠撞了两下胸腔,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无所适从的站了起来,递了只手给她:“起来吧,好歹也是一介上仙,又哭又笑的像什么样子?” 水神小声地咕哝了一声:“你从前都没嫌弃过我。” 空濛见她终于肯拉住他的手站起来了,又立即开始找出路,根本没听见她说了什么,回头道:“什么?” 水神略有些失望地道:“没什么?走吧。” 可是此刻那些震天响的声音消失了,两人一时间又没了方向,只好继续摸索着前行。 几人刚刚拐进一个洞道,归云突然停下了。几人纷纷跟着停下。道洞之中昏暗不明,明明哪里都找不到出口,却总感觉阴风阵阵,好像山怪的呼吸在各处流窜。 凝风已经缓和了一下,但脸色仍然蜡黄的,偶尔伴着几声咳嗽。齐兴业虽然已经醒了,但真不如晕着。就他时不时的惊叫一声,站在别人身边连带着别人也抖个不停,只会让人紧绷的神经绷的更紧。 第一百七十七章 手下败将 叶蓁蓁扭头看向归云道:“怎么了?” 归云打了个嘘,抬手祭出了自己的太崇剑,道:“声音消失了。” 几人这才发现,刚刚一直刮躁个不停的声音不知道何时已经没有了。好像是拐了三个洞道之后就听不见了。 前辈十分紧绷的声音响了起来:“来了吗?” 阴风扑面而来,吹得人从前胸到后背都冷透了。 归云低声道:“凝风和冥心前辈保护齐兴业,蓁蓁你保护好前辈。” 凝风现在可以说能站着自己走就不错了,这个分配基本就是冥心保护他们两个。冥心不语搓了搓手抖了抖胳膊握紧了拳头,他的刀在洞外的时候被两座山压断了,这会儿可说是手无寸铁。 前辈闻言看了看归云,说不出什么话来。他向来独来独往惯了,突然之间跑出来一个后生要保护他,真是不知心头是何滋味。 叶蓁蓁道:“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 归云立即正色道:“听话,前辈需要保护。” 叶蓁蓁扭头看向前辈有些无语,真不知道自己挖了个什么玩意,脸皮无敌厚的束脚绳? 可是即便是束脚绳既然捡了也不能随便丢了吧,点头道:“好吧,那你千万当心。” 归云道:“嗯。” 叶蓁蓁看了一眼双拳紧握的冥心,祭出了桃花剑递给了他:“你的刀断了,先用我的剑吧。” 冥心一愣,接了过来。叶蓁蓁手里已经握住了自己的软鞭。 几人刚刚分工完毕,一阵青色的烟夹杂着冷风扑了过来,没想到前辈反应异常迅速,几下闪到众人身前,啪一声往地上扔了个圆滚滚的大白球,只听砰一声响,大白球炸起一片烟雾,前辈立即道:“快走!” 说罢就率先转身跑起来了。 归云道:“蓁蓁,抓住他,别让他自己乱闯!” 叶蓁蓁当即追了出去。 冥心齐兴业也趁机退到了一旁的洞道里躲避。 烟雾慢慢散去,幽冥鬼使双手背后,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见只有归云一人,笑了笑道:“平溯将军,好久不见啊,把人交出来吧。” 归云道:“你们果然是在找鬼医圣手。” 幽冥鬼使道:“被你猜到了,呵呵,不急,我的同伴已经去找他了,我只要缠住你就行。” 归云面无表情道:“冥心前辈,你听到了吗?” 两句话冥心已经明白了大致情况,那个前辈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有人去追那个前辈,那么跟他在一起的叶蓁蓁就会有危险,冥心迅速转身追了出去。 幽冥鬼使道:“那个丫头是不是带着鬼医圣手跑了?善战看到她一定会很高兴。” 归云面色微凝,沉声道:“找死。” 幽冥鬼使面上不急不恼,惊魂剑却泛着冷光极速向着归云刺去。 叶蓁蓁追着前辈走了两个洞道,终于把人追上了。 “喂,你瞎跑什么?当心跑进山怪的味里直接把你吃了。” “不关你的事,你别再跟着我。” 叶蓁蓁道:“那可不行,归云交代我要保护你。” 前辈冷嗤了一声道:“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你俩是一对儿吧?嗨,这还用问,一看就是。你怎么喜欢那么张冷脸,连笑一下都不会。” 一对儿?这话又开始让叶蓁蓁胡思乱想了,又有点担心归云和那个鬼使对上会不会受伤,他如今可是内丹有损的人,不知情况如何了?唉,跑的有点远了,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前辈继续道:“怎么?我猜错了?怎么脸都白了?” 叶蓁蓁已经捂住胸口扶住了墙。 前辈立即上前按住了她的手腕,稍作诊治大惊失色道:“噬心蛊?!” 这一声真是惊天动地,叶蓁蓁当即反握住了他的手:“你怎么知道的?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是谁你都不知道就敢乱救人,真是不知死活。”这个声音出现的太过突然,在洞道里莫名觉得阴森。 声音略耳熟,口气还挺狂,叶蓁蓁扭头看向身后:“武痴!” 那人脸色微沉道:“我叫善战!” 前辈已经吓得脸色青白,甩开叶蓁蓁的手连连后退。武痴立即就要出手抓人。 叶蓁蓁拿着软鞭横在身前,瞪着善战道:“善战?哪里善了?手下败将!” 一向以赢为人生目标的武痴,哪里禁得起这一激,又没有幽冥鬼使约束,当场就暴走了,把手转向了叶蓁蓁,沉重的大刀 当即劈了过来:“我先杀了你,再慢慢抓人,一样的。” 叶蓁蓁不能躲开,不然身后的前辈就直面善战了,她当即横过鞭身挡住了这一刀。 一时间不大的洞道里火花四溅。 “等等,有声音。”空濛停了下来,还顺手拉住了水神的胳膊。 水神大人一直是走在前面的,比空濛略略快了半步,被空濛一拉也停了下来:“什么声音?” 空濛道:“好像是有人在斗法。” 两人又听了片刻,听到了砰一声巨响,应该是两方灵力相撞的声音。 “快走!”空濛说我就把手从水神大人的胳膊上滑到了手上,拉上人就向前跑去。 水神大人的手比空濛的小了许多,堪堪露出四根细白的指尖,紧紧的勾着空濛的虎口,边跑边扬起嘴角笑了。 善战武力值比她高出一大截,硬拼根本打不过。她又不傻,何必跟他肉搏呢?所以她以软鞭拉开两人的距离,然后再趁机用灵力暴力偷袭。 善战连续冲了几次都近不了身,气得不停的骂。 但是他越是生气,叶蓁蓁越是气定神闲,比的就是定力。若不是前辈突然往身后的洞道里跑出去,叶蓁蓁觉得她应该能绊住善战很久。 前辈一跑,善战突然清醒了下来,当即道:“我这会儿不跟你计较,等抓到人我让你好看。竟然转身往反方向跑了。” 叶蓁蓁不敢耽搁,也立即追了出去。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叶蓁蓁感觉整座山都在抖,晃的她头晕,扶着墙勉强站定。脑子里莫名升起一阵担忧,若是这个山怪体内的洞和冲天洞一样,那么在这阵阵剧烈的抖动过后石洞的位置就会变化了,也就是说有一个人没准躲在哪里改变着洞里的格局。 叶蓁蓁有些不淡定了,也就是说他们没准已经把她和前辈隔开了不知道多少条洞道。 这个人不知是何人,竟然知道噬心蛊,或许他能解也说不定,绝对不能让他跑了。她忍不住一阵懊恼,明明救命的解药就在眼前,突然被别人抢走了。 这要怎么追?干脆破罐子破摔吧,像在冲天洞里那样把山打塌了更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冲出去 叶蓁蓁在鞭梢上注满了灵力,一时间灵流激荡滋滋飞舞。叶蓁蓁挥手奋力向前一击,鞭梢噗一声从面前的石壁穿了过去。她又极速的向着墙壁刺了几下,一掌拍出个灵力暴力炸了过去,砰一声,石壁破了一个大洞。 随着碎石滚落,叶蓁蓁心里升起了一股十分畅快的感觉,好像在山怪体内闷了许久的郁闷之感都散去了不少。 这样如法炮制连拍了几处石壁,前面的路居然都是通的,石壁上有个大洞,地上一片碎石。 这里应该是冥心刚刚发疯的地方。看来山怪的体内并不是无限再生的那么变态。她在一个个洞道里穿行,还不停的叫“前辈。”反正刚刚破石墙的声音已经够大了,也不差这么几声。 她连续找了几个洞道仍是一无所获,难免有点心不在焉,正低着头往下一个洞道里走的时候,一声嘹亮的“滚开”杀猪似的响了起来,她还没看清人,就被撞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人和她撞了个两败俱伤,倒在地上一脸的怒容:“啊,是你!你给我挡住,我先走。”不是那自大的前辈又是谁? 叶蓁蓁急忙一鞭子勾住了他腰:“哪有你这样的?” 前辈瞪着她伸手一把拉住了她的鞭子把她扯的往前一晃:“挡不了就不要在这废话,赶紧跟我走。” 叶蓁蓁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挡不了了?唉,你慢点,打架不行跑的倒是挺快。” 前辈边跑边抽空回头看了她一眼,道:“你以为我刚刚为什么跑?你根本打不过善战。” 叶蓁蓁:“” 不是?她怎么打不过了?就算打不过也没那么菜吧?最起码挡到归云来找她不成问题吧。 他们还没跑多远,善战的声音普通鬼魅一般又追了过来,叶蓁蓁呼啦收回了软鞭凝神戒备。 前辈狠狠敲了一下她的头低声怒喝道:“呈什么能?赶紧躲起来。”说完就把他拉到了前面的洞道里。墙壁有些坑洼不平,叶蓁蓁被按在了低洼里。 “隐身隐身,快隐身!” 石壁冰凉还沁着水珠,而且这没准就是山怪的一节肠子?!叶蓁蓁打了个哆嗦,施了个隐身术趴在黑漆漆的墙壁上,心脏还在砰砰狂跳。一旁的鬼前辈紧紧靠在她身侧,大气都不敢出。 藏起来也好,带着个打架不行,还爱指手画脚的前辈,真是累的慌。还是等待时机出其不意吧,没准就能把善战那家伙制住。 不远处响起嚓嚓的摩擦声,像是尖刀在墙上划过,刺耳的厉害,可是谁都不敢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声音越来越近,叶蓁蓁觉得自己的耳朵没准得被这声音震聋了。 这边叶蓁蓁屏住呼吸,收紧软鞭静待时机。那边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就是现在! 叶蓁蓁挥手就是一鞭,可是前辈比他还快,迅雷不及掩耳扔了一个大白球出去,砰一声!那大白球在洞道里炸开了花,把整个洞道都炸的亮如白昼。一直处在黑暗中的叶蓁蓁差点晃瞎了眼。还没等她睁开眼睛,就听到一声暴喝:“什么鬼?!” 空濛! 叶蓁蓁刚喊了一声“空濛!”就被前辈拉着开跑了。 幸亏空濛耳朵好使,立即听出是她:“叶蓁蓁,唉,你去哪?” 叶蓁蓁当即一个手刀就把慌忙逃窜的前辈给劈晕了:“我在这里?雨兰有没有和你一起?” 空濛顾不上答话了,已经和善战打成了一团。 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好在水神还得空回了一声:“我们在一起。” 叶蓁蓁连忙拖着人往回走:“跑什么跑?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你懂不懂?哎呀,可累死我了。” 终于回到了空濛和善战打斗的地方。 水神看她拖着个人一脸不可思议道:“这是” 叶蓁蓁抹了把汗道:“前辈!你看好他,别让他自己跑了,我有用。我去帮空濛。” 二打一,善战几乎没有胜算。气急败坏道:“死丫头,我们的账还没完呢?” 叶蓁蓁一鞭子抽过去:“谁要跟你算账啊,你是账房先生啊。” 善战:“你” 善战狡猾的厉害,一见打不过立即就撤,一点都没恋战,边跑还边放了一句狠话:“你给我等着!” 叶蓁蓁:“等你我是傻子!” 空濛道:“你呀你!”还没收回剑,突然一阵地动山摇,碎石伴着尘土簌簌掉落。 水神道:“怎么回事?” 叶蓁蓁已经把前辈拽了起来,推 给了空濛:“背上,我们赶紧去找归云!” 三人不敢耽搁,立即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水神道:“怎么找?”到处都是黑漆漆的洞道,而且还都长的差不多,他们一路找过来是顺着声音的,这下整座山都在轰鸣,哪里还辨得出方向。 叶蓁蓁抬起手腕道:“跟着同心走。” 水神大人看到叶蓁蓁的手腕上有一个金色的手环,手环散发着灿灿金光耀眼夺目,从手环中探出几根细丝,向前方延展开去。 同心? 叶蓁蓁顾不上解释那么多,跟着手环的指引一路向前飞奔,七拐八拐不知跑了多久,双腿都有些发软了才冲出一个洞道,一片昏黄的亮光就在眼前,归云站在亮光里,脸上溅了几点血渍,衣服上也粘了一些灰尘,但仍是玉树临风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的腿和自己的心都像是挣脱了缰绳的野马,根本不听她的使唤了。她飞一样的冲过去扑进了一个人的怀里。心脏带着一阵锐痛砰砰狂跳。 空濛惊叫了一声:“我的妈啊,你把这座山给劈开了。” 这也没什么,以他剑斩妖界大山的历史来看,小事一桩。可是他现在可是内丹有损。 叶蓁蓁又急又忧,抬头去看归云的脸色。 他的脸只是有些许苍白,双眸炯炯有神的望着她,好像也没有什么大碍。 头顶上落下一道狭长的缝隙,一道昏黄的光晕倾落下来。 归云道:“人都齐了吗?” 叶蓁蓁的心刚刚是尖锐的疼,现在是钝钝的痛。一股腥甜的味道从胸腔直逼喉咙,她强压下嘴里的腥甜一个个看过去。 空濛,水神,凝风,齐兴业 “冥心呢?” 他话音刚落,冥心狼狈的左摇右摆冲出了岌岌可危的洞道:“我在这儿!” 叶蓁蓁立即道:“齐了!” 归云也不说话,抱了叶蓁蓁就向上掠去,众人立即紧随其后冲出了山怪的体内。 刚刚落地,就见面前站着一个黑衣飒飒气度不凡的人物,他咧开嘴笑了一声道:“师弟,我们又见面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灵王现身 炎灵身后站着四个黑衣蒙面人,每个人都只露出一双黑漆漆不见眼白的眼睛,不远处就是立在半空一排一排数不到头的阴兵。 他们出来的地方是山怪的头顶,风很大,呼呼的刮过去好像要把人的五脏都吹凉了。 众人僵在当场呆若木鸡,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叶蓁蓁简直想仰天骂一句脏话了,刚出蛇窝又入虎穴,简直不给人喘息的机会。 这个灵王,不对,应该是炎灵,真是阴魂不散的典范。 归云浑身都有些僵硬,有一瞬间叶蓁蓁觉得归云会立即挥剑冲过去。 她其实现在这个心跳过速喉咙卡血的状态,显然不适合再想些有的没的,但还是走过去握住了归云的手。 空濛道:“什么人?”背上的前辈动了动,醒了。看到眼前的场面恨不得让叶蓁蓁再给他一手刀。默不作声的从空濛背上滑下去就要跑。 炎灵突然道:“鬼医圣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岁数太大了?嗯?” 鬼医圣手?谁?那个脸皮厚到让人想暴走一顿的前辈?众人纷纷看向他。 鬼医圣手实在不好意思在躲在众人身后哆嗦了清了清嗓子道:“你的事我都帮你做了,还要怎样?” 炎灵嘴角微微咧了一下,啧了一声,鬼医圣手立即住了嘴。 看那样子就是知道炎灵要命的秘辛,早知道早把那前辈的嘴给撬开了,真是悔不当初。 炎灵不动声色的转开了话题,微一挑眉道:“就这么几个人就敢闯我的无间?”炎灵还是和上次见面一样,浑身黑衣飒飒,说起话来都带着点笑意,只是那笑总让人后背生寒。 叶蓁蓁道:“闯便闯了,你当如何?” 炎灵道:“你这丫头好没礼貌,上次我还帮过你呢。” 叶蓁蓁:“扶了一下而已,而且如果我知道那个人是你,我宁可摔地上去。” 炎灵啧了一声道:“师弟,你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没猜错的话,我们应该是旧识吧。” 归云不做声,眼睑微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炎灵笑了笑道:“师弟是聪明人,还是你们自己跟我走一趟吧。” 冥心当即已经把桃花剑横在了身前,怒目而视道:“你在放什么狗屁!” 显然冥心对炎灵的态度十分不友好,不是其他人的戒备和防守的姿态,有些私怨的成分。 归云伸手拦住了身后的冥心,微拧着眉头似乎在思考这个提议。 炎灵根本无视他的叫嚣,看着归云道:“我们师兄弟几百年没见,我可不想又和你剑拔弩张。” 归云抬头看着他,脸色有些发青。他刚刚杀了幽冥鬼使,灵力耗损是小,只怕内丹不足以顺利运转。 冥心已经按耐不住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废话,足底一点已经冲了上去:“不想听你的臭屁,你去死吧!” 炎灵根本没有把冥心放在眼里,闪身避过去又要去说什么废话,空濛叹了一声也冲了出去,总不能就让冥心孤军作战吧。 两面夹击,炎灵终于被逼得拔出了腰间的折柳剑。 当当几声脆响,炎灵退到了四个黑衣人身后,双手轻轻一扬,黑衣人的神秘面纱纷纷掉落,露出四张惨白的人脸。 他们双眼大睁却眨也不眨,好像什么意识都没有,一被取下面纱就像离弦的箭一样直冲了过来。 归云当即身形一晃,险些没有站稳。凝风水神空濛冥心已经一哄而上。 阴兵很有继续,炎灵没有发话均是一动不动。 鬼医圣手前辈,呃,抱着手臂退在大石头后面看戏。 真是欠打! 叶蓁蓁觉得归云跟这四个人应该是认识的。结合归云生前的事迹,她突然福至心灵灵光一闪,明白了,不自觉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四人应该就是他做三皇子时跟在他身边的四个贴身侍卫。 炎灵很快证实了这个猜想,他道:“你的四个下属我都给你救回来了,你高兴吗?” 高兴吗?高兴个屁!把人家情同手足的下属制成这种没有感情没有思想的东西,还问人家高不高兴?! 叶蓁蓁咬了半天牙脱口道:“真是卑鄙!” 炎灵笑了笑:“几百年前你就对我这么说过,那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呢。师弟,你真的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你真的不记得我了?永乐城,万灵塔!你,忘了吗?” 归云双眼已经隐隐发红,眼尾勾出一个恼怒的弧度,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你闭嘴!”紧接着举剑就刺了过去。 叶蓁 蓁见他出剑,当即就有些后悔,刚刚太过震惊竟然没有给他输送些灵力。可是对于炎灵的话她多少也有些在意。几百年前他们就认识了?这简直就像天方夜谭,若是她一早就认识了归云这样的人物,那定然是一眼万年,怎么会这样轻易忘掉呢?可是看炎灵说的那么笃定,她又有些动摇。 管他的,直接开打吧,打赢了按住炎灵问出真相,打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她活了三百多岁,比很多普通人不知道多活了多少,够了! 她当即一抖右手祭出软鞭向着半空啪的一甩,蹬腿冲了过去。 山巅上的几个人都战成了一团,空中排列整齐的阴兵却好好的继续排排站,好像眼前的战况根本没看到似的。 炎灵边打边退道:“想不到你们如今能并肩作战了,想当初”他的话被归云擦着脸颊的一剑给打断了。 炎灵微一仰头躲开这一剑又向后滑行几步,叶蓁蓁的软鞭啪一声落地,他又急忙跃起换了块大石站定:“配合不错。” 叶蓁蓁的软鞭啪啪杀到:“没想到堂堂灵王竟是个话唠。” 炎灵笑了笑道:“你要是在一个地方待上几百年,没人说话也会变成话唠。” 叶蓁蓁道:“你要出去难道还有人拦你不成?” 炎灵道:“时机不成熟自己不愿意出去。” 叶蓁蓁道:“那就别废话,你自己乐意的。” 炎灵道:“也对!”话闭他剑尖猛然一震,叶蓁蓁的软鞭鞭梢被削断了一截。 叶蓁蓁觉得一股气流震荡着顺着鞭身窜到了手上,又顺着手爬过肩头,直扎心脏,她刚刚隐忍许久的一口血终于到了喉咙口。 归云的太崇剑已经横在了炎灵与叶蓁蓁之间,叶蓁蓁连忙后退,悄悄把喉咙里的血吐掉,抹了一下嘴看向归云。 炎灵道:“这么怕我动她啊?是不是不想再来第二次了?” 归云被这话激的不行,立即挥剑砍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章 乱七八糟的缘分 叶蓁蓁觉得归云从刚刚开始就很奇怪。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多让炎灵透露点消息出来吗?为什么总让他闭嘴?而且他的一招一式虽然凌厉但是却有些乱了章法,似乎被逼急了。 冥心几人在那边打的也是如火如荼。凝风虽然体弱但是对上手了并不落下风,只是那几个黑衣人好像没有痛觉似的,被打飞出去立即又冲了上去,连个停顿都没有,难缠的厉害。 冥心明显已经不耐烦了,边打边骂举剑就要削掉前面一人的脑袋,叶蓁蓁立即大声喝道:“冥心,不要!” 冥心听到这一句时已经为时已晚,这一剑挥出去的力道极大,根本没有收回的可能,幸亏桃花是一把有灵气的剑,听到主人呼唤定在半空一寸也不往前挪了。 眼看那剑离自己的喉咙口不足三寸的距离,那黑衣人竟然连个眼睛都不带眨的,飞起一脚把冥心踢出老远。 冥心痛的咬牙,半天都爬不起来,好像泄了气的气球,仰天骂了句脏话:“死丫头,你想害死我!你这个”不孝儿徒四个字生生刹住,虽然没准这个身份很快就会被拆穿,但是能瞒一刻是一刻,要是让这丫头知道他假扮别人跟在她身边,还出了这么多洋相,估计够她笑一百年了。 叶蓁蓁急忙扑过去替他挡住了黑衣人的偷袭:“不好意思,只是这几个人只能生擒不能打杀。”她一鞭子挥出去啪一声打在了那人的胸口,把人推出老远,回头道:“他们可能和归云认识。” 冥心刚刚憋红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又隐隐透着白,简直像开了染房似的。 “你,你怎么知道?” 叶蓁蓁顾不得理他了,边打边道:“猜的。” 冥心的一颗心渐渐回落下去,幸好她没有想起什么来,不然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最主要她现在这噬心蛊无可解。 “喂,你还愣着做什么,那边不行了。” 鬼医圣手振臂高呼把冥心的注意力拉回来了。叶蓁蓁也忍不住向归云那边望去。 归云仰面飞了出去,白袖翻飞好像一只振翅飞翔的大鸟。 叶蓁蓁根本来不及呼吸和惊叫,也顾不得身后杀到的黑衣人,转身扑了过去。 归云的脸很冰,上面溅了几滴血珠,嘴角渗出的鲜血让他的唇色艳丽无比,他轻飘飘的飞到叶蓁蓁的怀里,又重重的撞在她的心窝上。 叶蓁蓁也噗一声彪了一口鲜血出来。 噬心蛊彻底爆发了。 她觉得心脏里有无数的小锯子在用力的拉扯,扯的她鲜血淋漓,扯的她痛不欲生,但她咬牙忍着,抱住归云。 两人摔在地上连滚了几圈,叶蓁蓁的后背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嘴里又飙出一口鲜血,一滴滴打在归云苍白的脸上。 她抬起手给他擦着,血渍却越擦越多。 冥心一脚踹开烦人的黑衣人已经开骂了,急得双眼通红,冲到了他们身前。 水神大人急忙就要冲过来,惊叫着:“蓁蓁!”敌人杀到都没看见,空濛替她挡了两剑,怒道:“你看着点,找死吗?” 水神只好继续边继续迎敌边频频向叶蓁蓁望去。 炎灵的脸色比归云的也好不了多少。小腹上还在汩汩冒着血,他一手按住伤口,一手向前用力一挥,刚刚等待许久的阴兵已经将这座山头死死围住。 他一步步压过来,脸色仿佛狂风暴雨前的预警,阴鹜至极:“你们一个也跑不了,把归云交出来。” 冥心道:“放你的狗臭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内丹快不行了,你想拿他的内丹?得看他答不答应!” 叶蓁蓁心内大惊,竟然还能这样吗?自己没有内丹,用别人的也行?简直闻所未闻! 众人也是满脸不可思议的表情,凝风一手持剑一手抓紧羽扇的扇柄,满脸怒火中烧,像是要把他们统统扇飞。 冥心看了一眼围上来的一圈阴兵冷冷道:“别以为没人能收拾你了!”说完这句话,指了指头顶那片昏黄的天幕。 炎灵抬头忘了一眼,冷笑了一声道:“你们的天君管不了我,我” 冥心看着他只是冷笑,一言不发。 突然,一道白光由南向北迅速冲了过来,仿佛一颗拖着悠长尾巴的流星,唰一声划过天幕,落在地上想起砰一声响,炸起一阵白烟。 众人都停了下来,连那边的四个黑衣人都望了过来。 冥心持剑后退,道:“你也太慢了吧。” 烟雾中传出一个慢悠悠不紧不慢的声音道:“莫慌莫慌,我这也算及时赶到。” 这个声音似曾相识 。叶蓁蓁不由抬起头看了过去。 冥心道:“及时个屁,再慢点你的爱徒就要死翘翘了。” 烟雾散去,现出一个人来。 此人一身白衣须发花白,手里拿着一把拂尘,轻轻一摇落在左手臂上,对着炎灵道:“你真是不知悔改的厉害,我太失望了。” 炎灵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有些不敢置信,半天才道:“师父!” 黎山真人道:“不必再如此叫我了,我早说过我们师徒情分已经尽了。” 炎灵有一瞬间黯然神伤,轻轻点了点头道:“是,你是说过了,救走归云的时候就说过了。”话说完他便啧了一声,笑了:“那我也不必再听你的话,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他话说完就一剑刺了过来,黎山真人不慌不忙拂尘轻摇挥开了这一剑。 叶蓁蓁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哑着嗓子道:“夫子!”这和她成日爱作弄的夫子一模一样,只是夫子手里拿的一贯都是戒尺,此人手里拿的却是一把拂尘。 夫子竟然这么强?! 夫子似乎能预感到叶蓁蓁的胡思乱想,回头看了她一眼,道:“哼!” 这个表情这个语气,没错了,不是夫子还能是谁?她的夫子是归云和炎灵的师父? 这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归云睫毛颤了颤醒了。叶蓁蓁已经把自己嘴角的血渍擦掉了。 归云抬头看到她时,她只是脸色有些难看,归云这才放心,轻轻道:“别怕,我没事儿。” 叶蓁蓁有点想哭,他的没事儿早就在她这里一文不值了。 归云侧头看过去,一黑一白两个身影正打的热闹,他不由眼眸大睁,浑身微微一顿接着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师父?师父!” 这真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缘分啊! 第一百八十一章 半颗心 夫子扭头看了归云一眼,皱眉道:“好好歇着,不需要你。” 归云动了动想要起来,叶蓁蓁连忙扶住了他,心上好像有只虫子在来回乱钻,她不由想到了瑾萱的毒蝎子。叶蓁蓁也想骂脏话了。他怀疑玲珑和瑾萱拜了把子,一个比一个毒! 耳边响起一片嗡嗡的声响,好像有人拿着一百面铜锣在她耳边敲打,紧接着变成了成千上万只蝉。痛感以她的心脏为圆心流向四肢百骸,仿佛无数极速打入的钢针将她的身体整个穿透了一般。 她渐渐有些意识不清,归云的手在她的眼中有些模糊,好像映在水中的倒影,她想捧住那双手,又怕一掌拍下去连那个倒影都看不见了。 回头!回头!回头!给我再看一眼。 叶蓁蓁身体里的每一个神经都在叫嚣,只有她的嘴发不出一点声音。他为何不回头看一眼呢?让她再好好看看他的脸,也许是她这辈子的最后一眼。那样好看的一张脸,她说不定再也看不到了。 归云一手撑在地面支起大半个身子,神魂都在剧烈震荡,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师父会出现在此,等他反应过来,叶蓁蓁已经砰一声砸在了地面上。 叶蓁蓁做了许多梦,有时候是在净梵湖里摸鱼,有时候是在练武场练剑,很多时候她都是咬着毛笔在云崖阁上听学。 夫子今天讲的又是什么仁义礼智信,然后又莫名其妙转到了众位师兄弟要团结一致上,他每次都是这样,好像总担心他们师兄妹会打起来似的。她又像往常一样胡说八道的一通歪理,什么大道不同,不用勉强,若是她的师兄们敢要以自己所学危害百姓。她要替师尊清理门户,绝对不会手软,情理之中的又被臭骂一通。 好容易熬到了散学,几个师兄簇拥着她顺着云崖阁的石阶往下走。纷纷吵着让她讲讲上次打掉山熊精门牙的那件事。 不知是刚刚听学听回来许多瞌睡虫还是被夫子刚刚教训的有点狠,叶蓁蓁有些心不在焉,边走边打了个哈欠:“你们无不无聊,山熊精的门牙有什么好说的,我送给大师兄做装饰。你们要真的很无聊,就去找文颜师兄啊,让他给你们讲画本子啊。” 众人齐齐一声“切”,二师兄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文颜不是已经飞升了吗?你过糊涂了?” 另一个师兄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真的是我的九师妹吗?不是被人偷龙转凤了吧?” 众师兄哈哈大笑着走开了。 叶蓁蓁有一瞬间的愣怔,八师兄已经飞升了?她怎么不记得这一段? 她转身抬头望了望身后的云崖阁,总觉得哪里不对,可是哪里不对她又想不起来,这似乎就是她每天的生活,只是好像少了点什么,少了什么呢?她拼命去想,突然心口一阵尖利的锐痛,好像有人捅了她一刀,她低头按住胸口揉了揉,赶忙追了上去。 “哎,文颜师兄什么时候飞升的?我怎么不记得了?” 夜色深沉,洞穴里更加幽暗。黎山真人与冥心二人合力,打退了炎灵带着几人向东行了百余里,找了个隐秘的洞穴躲了起来。由于 东边的位置没有行刑场,岩浆河也流不到此处,相对还算安全。 叶蓁蓁躺在一方平整的石板上,睡得很不安稳,一直微微蹙着眉头。 归云脸上的血渍还没有清理干净,只呆呆的看着叶蓁蓁的脸,从退到洞内到现在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最主要一句话都没说。他就像个木头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怎么眨。 水神大人坐在一旁默默流泪,她怎么会中了噬心蛊这种东西,她可是叶蓁蓁啊,那样热烈阳光的一个人,突然躺在那里到了生死一线的地步,她怎么也不能马上接受。 冥心与黎山真人坐在火堆旁相互看了一眼,立即心领神会。 谁知两人还没开口,空濛说话了:“没想到人界还有像前辈这样的世外高人,你那一招叫什么名堂?那一脚下去就摆平了一个山头,这气势,若是我们跑的慢点得被活埋在里面。” 黎山真人白了他一眼没有答话,冥心道:“你不知道的多了,只能说明你孤陋寡闻,真是” 凝风道:“他夸的又不是你,你得瑟什么劲!” 冥心窝火的厉害,但现在不是斗嘴的时候,白了他一眼,看向归云道:“我看你应该也猜的差不多了,一直帮忙想办法解开噬心蛊的就是你师父,黎山真人。” 闻言归云终于动了动,终于开口问:“有办法了吗?” 黎山真人道:“没有!但是这个噬心蛊也未必会死人,只要那丫头能忘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这个噬心蛊解开的唯一办法就在忘情二字。” 窝在角落里一直没说话的鬼医圣手冷笑了一声:“自己没本事就让身体适应毒药,你们也是人才。” 黎山真人脸色有些难看。 冥心道:“难道你有办法?” 黎山真人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能有什么办法?” 冥心指着鬼医圣手道:“你说说看,你有什么办法?” 黎山真人道:“他一个给鬼看病的,你指望他?” 鬼医圣手那股显摆劲儿压不住了,蹭一下站了起来:“怎么就不能指望我?这噬心蛊我可是解过的。” 众人闻言神情一震,连归云都望了过来,圣手前辈十分欣慰的背起了手:“刚刚混乱中我给她诊了一轮脉,噬心蛊已经全面爆发了。她现在恐怕已经坠入自己虚构的幻境中。冲出来有两种结果,一她会选择守心,彻底忘了自己所爱之人,唉,你这什么眼神。我只照实说而已,你还想杀了我不成?”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归云,归云周身都是戾气,好像下一刻真的会举剑杀人。 归云冷着脸道:“二呢?” 归云问了,鬼医圣手才慢悠悠道:“二,她坚持本心,被噬心蛊吞掉心脏,也就是死。” 归云的脸色更难看了:“请直接说方法。” 众人又纷纷看向鬼医圣手,对这种蛊毒奉献了十二分的兴趣。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东西,不知是该说有趣还是可恶了。 鬼医圣手缓缓道:“很简单,只需所爱之人献出自己的半颗心脏!” 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要做 半颗心,对于一个上仙来说其实并没有什么,因为归云少了半颗心也并不会死。只是他如今身中瑾萱的蝎毒又在妖界损耗了内丹,真的不是一个好时机,可是叶蓁蓁眼下情况也真的等不及了。 归云几乎没有经过思考立即就道:“那便给她。” 溪山真人十分激动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这个时候舍掉半颗心无异于一心求死,不可!” 冥心被他的动作吓得差点把心脏吐出来:“你吼什么吼?哦,我明白了,你就是怕你那个徒弟有事,就不管蓁蓁的死活了,是不是?” 溪山真人反唇相讥道:“我这都是跟你学的,你还不是处处护着那丫头,处处给归云脸色。他们两情相悦你偏偏拦着,如今倒是好意思让他救人!” 归云道:“师父。” 溪山真人生气极了:“你给我闭嘴,被人家卖了你还得给人家数银子,傻不傻?” 冥心道:“你才住嘴,要不是他,蓁蓁能成这样,早知道这样,当初她就是真抹了脖子,我也不该放她下山。” 空濛忍不住插话道:“这个,你们是什么关系?” 没人理他。 溪山真人道:“你这责任推的倒是干净,她要不下山,他也不至于又是伤又是毒的。” 冥心怒极而啸:“你疯了不成,你别忘了蓁蓁是谁的孩子!你也是看着她长大的!” 话题至此终于吵不下去了。众人面面相觑,只有鬼医圣手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好像还有点意犹未尽。 水神大人已经听懵了,好像他们的对话里有什么惊天大秘密,但是却抓不住关键,刚想凑过去问问情况,被空濛拉住了。 归云揉了揉眉心,道:“圣手前辈,按我说的办吧,蓁蓁等不得了。” 鬼医圣手道:“且慢,你若真的想献出你的半颗心,我还得做个说明。其实这个换心我没有做成。” 溪山真人立即道:“听听听听,什么狗屁不通的话,没有做成,还敢大言不惭,你要是敢把命交给这种人,就别再叫我师父。” 鬼医圣手最听不得别人否定自己的医术,气冲冲道:“是没做成,不是没成功!你是没听懂吧。” 归云道:“圣手前辈还有什么交代,一次说个明白吧。” 归云圣手叹了口气颇有些惋惜的意味。 之前他游历至苗疆附近,也遇到了一个身中噬心蛊的女子。他没有悬壶济世的思想,但是对这些奇毒怪病倒是十分有兴趣,所以就一心想要破了这个蛊。 最后苦心钻研了三个月终于找到了一个方法,那女子也到了强弩之末,和如今的叶蓁蓁也没什么区别。 那男子本来也是一只小妖,即便没了半颗心也死不了,可是听闻要切掉自己的半颗心,还是吓的腿软了,磕磕巴巴应下了之后,第二天就没了人影。 那女子遭遇情郎背叛,死的更快,原来还能活个一两个月,如今却是直接归西了。 所以这个换心的办法,他想到了,但是并没有实施。 溪山真人道:“你这个鬼医真是好笑,没有印证过的方法也拿来用,要是两个都有什么差池怎么办?” 鬼医圣手道:“不要把我和你们这种半路出家的大夫混为一谈,我在兔子身上做过试验,是成功了的。” 吵闹不休吵闹不休。 坐在一旁的几人听得都有点脑袋发涨。 归云道:“好了,别吵了,我要做。” 鬼医圣手一副早知道如此的表情,笑道:“好男人!” 凝风面如土色,看着归云心底升起一种意料之中的痛苦。 水神又开始哭了,空濛拍了拍她道:“别哭了。” 归云侧头看向他们道:“空濛你们几个先出去一下。我有话和我师父说。劳烦圣手前辈先准备着。” 几人稀稀拉拉走出了洞,凝风回头看了归云一眼,他正低头抚开叶蓁蓁额前的碎发,好像长在叶蓁蓁身边的一棵树,永远不可能移动自己的脚步。 他眼睛有些发酸,扭头走了出去。 归云转回头道:“师父,冥心无为真人其实是师叔对不对?” 两人都是一个愣怔,这小子实在是厉害,不过脑子的几句争吵就让他听出了端倪,还猜的如此之准。 溪山真人叹了口气道:“不错。” 归云道:“那你们怎么会带走蓁蓁的?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没有跟我说过?” 溪山真人当即就要道出真相,可是这个真相涉及有些颇多,被冥心 拦住了:“我们自有我们的难处,之后再告诉你。” 归云其实也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起身理了理衣襟,跪了下来。 两人自然明白他这一跪的意思,鼻子都有些发酸。 归云道:“你们既然了解事情的始末,自然也明白我的心情。蓁蓁于我很重要。之前她为我舍命,承受千刀万剐之刑,我我很痛苦,真的很痛苦,我发誓绝对不会让她再受伤害,若是他真的能忘了我,快快乐乐的生活下去,我我也没什么话说,可是,我担心我不想让她有任何的万一,这是我欠她的。” 两人都默不作声,两个人带的两个徒弟,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也没有一个不让人心疼。 溪山真人停了许久,才道:“起来吧,你想知道的等你活着来见我们,我们再告诉你。” 冥心看了归云一眼,低头咳了一声道:“若是你们都安然无恙,今后我就不再干涉你们了。”想了想又解释道:“我也就是担心噬心蛊发作。” 归云道:“我明白。” 叶蓁蓁叼着毛笔,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今天夫子讲的有些多,她又听困了。努力了半天也撑不起沉重的眼皮,直到夫子的一声暴喝:“叶蓁蓁,你如此顽劣,简直让人头疼。这今后谁若是娶了你,谁可就倒了大霉。” 叶蓁蓁陡然一个激灵,瞌睡虫全吓跑了。她站起来啧了一声:“夫子,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总听了你的课,谁娶了我就不会倒霉似的。” 周围响起一片笑声。 夫子手里的棍子啪啪在她面前的桌上一通敲:“统统给我住口,这有什么好笑的?简直是一群泼皮,枉你们师尊还标榜自己收徒严格,根本就是不看品行只看缘法,哪里有什么标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换心 出了云崖阁,叶蓁蓁有些魂不守舍,她总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心里不踏实的厉害,好像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自己忘记了。 大家都哄笑着讨论刚刚夫子气到跳脚的样子,可是叶蓁蓁却突然觉得他们和自己很遥远,有一种隔着水雾般的距离感。 她停下脚步仰头看向天空,净梵山的天空就是这样的,干净的让人心生向往。他们都是为了这个目标在不停的修行。可是等把这样干净的天幕踩在脚下,上面的那一面并不一定就是这么干净了。上面是什么样的呢?她好像应该有一点印象才对的,怎么就是想不起来呢。 她又开始心脏抽痛,她按着心口揉了揉没缓解多少,还是疼。 师兄们的嬉笑渐行渐远,她急忙追上去拉住一位师兄问道:“你们有没有觉得奇怪?” 另一位师兄扭头对着她笑:“奇怪啊,你竟然已经一个月没有作妖了。哈哈哈哈” 叶蓁蓁心里一惊,对啊,她从来没有按部就班连续听学超过一个月的,每次都得中间做点妖,山间打个山怪练练手或是叫上四师兄去游湖。她竟然这么老实的待了这么久,她自己都有些吃惊。 突然一张脸出现在了自己脑子里,她只来得及抓个精髓,那脸唰的就不见了。可她确定,那真是一张好看的脸,他从来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了,莫名熟悉莫名亲切。她应该认识他的? 是谁?是谁呢? 她拼命想,却只感觉大脑嗡鸣不止,心脏锐痛难忍。 她忍不住叫了出来,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那些模糊的记忆好像陈旧的一本书缓缓浮现在脑子里。 她其实早就下山了。她也去过天界看过飞升后的三位师兄,他还认识了归云! 是了,她晕倒了,她的噬心蛊发作了! 她陡然惊起,浑身都在发抖:“归云!”这一句叫出来她才发觉自己嗓子哑的厉害,几乎没发出多大的声音。 水神连忙把自己的小瓶子凑到她嘴边:“来,喝点这个。” 冰雪凝露?这可是个好东西。叶蓁蓁低头喝了一口,简直透心凉,不过嗓子真的好了很多。 水神道:“你好点没?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叶蓁蓁有些困,还是强打精神道:“归云呢?” 水神眼圈有些泛红,假装低头装好自己的凝露,道:“他们都在旁边的石洞里,你先休息会儿,一会儿我去叫他。” 她这么一晕估计大家都知道她中了噬心蛊了,不过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已经困的眼皮都睁不开了,点了点头应承了水神的话就又睡着了。 凝风靠在洞口的石壁上脸色十分难看,双拳紧握好像随时准备跟谁干一架。空濛的脸色也好不到哪去,看向凝风小声道:“看来你说的没错,归云和那丫头八字不合,怎么在一起总搞的伤痕累累的?” 凝风低头不语,好像已经神游天外了。 石洞内,归云靠在墙边脸上血色全无,溪山真人正在给他输送灵力。 冥心道:“怎么样?没什么大事儿吧?” 鬼医圣手啧了一声:“这么不相信我?我的手艺绝对没有问题,只是他的内丹有损,需要修复。” 冥心道:“怎么修复?” 鬼医圣手道:“简单,蓬莱的灵芝,灵山的甘木,都可以。” 溪山真人与冥心互看一眼,没记错的话岚光倒是有一棵蓬莱的灵芝仙草,不知道用没用掉? 溪山真人输送了一波灵力,归云总算缓了过来,只是脸色还是惨白惨白的,好像久病初愈似的。 归云睁开眼睛,悠长的吐出一口气:“蓁蓁呢?” 溪山真人白了他一眼,总感觉自己养大的猪崽子老往人家猪窝里拱。 “好得很,什么事都没有,那丫头从小就壮的像头牛一样,能有什么事儿?” 冥心道:“哎,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像牛一样,蓁蓁长得多可爱啊,你见过这么好看的牛?” 溪山真人在心里捶胸顿足,敢情那丫头霍霍的不是你! 归云忍不住笑了笑,道:“师父师叔感情还是这么好。” 鬼医圣手咧咧嘴,一副“这是什么见鬼感情”的表情。 归云看向鬼医圣手道:“多谢前辈。” 鬼医圣手道:“你小子早就认出我的身份了对不对?我看你救我出来就是为了救那个丫头吧?” 归云道:“前辈睿智。” 他其实开始只是有些怀疑,后来鬼使武痴出动抓人的时候,他就 确定了。 归云道:“前辈可是被炎灵抓住让你替他做什么?” 鬼医圣手道:“不错,他让我做的总共有两件事,一件是替他换丹,一件是替他制造怪物。” 果然。 炎灵的内丹并不是他自己的。 归云道:“原来真的可以换丹。” 鬼医圣手道:“可以是可以,就是不能长久,毕竟不是自己结下的丹,多则百年少则几年就需要重新寻找目标换丹,至于这个时间端看是这颗丹的强大程度。或者亲属,亲属之间若是能换丹成功,那么说不定可以一劳永逸,毕竟血脉相通。” 有一些细小的地方串联了起来,为什么炎灵的后人一直在专心修炼,为什么那几乎没有见过没有感情的后人死了,炎灵会如此痛恨惋惜,一切都有了解释。 那个后人是为炎灵在修行在结丹。 归云道:“所以炎灵的后人死了,他就想要我的丹,派出泓澈引我过来。” 这样一切都说的通了,炎灵向来知道他的软肋,只要泓澈出现,他就会想方设法的找到这里来。况且炎灵和瑾萱还一直在做用人类制造魔物这样的事情,他不来根本不可能。 炎灵一直在钓鱼,这被钓的鱼自然就是归云,鱼饵就是泓澈,只是中间归云发现了其他必须来鬼界的原因。 归云叹气闭了闭眼睛,对炎灵的所作所为无话可说。 鬼医圣手道:“这个我不知道,我被关在无间地狱的牢狱里,每天”他看了一眼另外三人才缓缓道:“每天就是对着各类妖和鬼做试验。” 溪山真人道:“什么试验?” 鬼医圣手道:“把两方的内丹融合起来,放于妖的体内,加以炼化。” 归云轻轻咳了两声才道:“那人又是怎么回事?” 鬼医圣手道:“曾经有一个将死之人成功的和妖气融合了,变成了很厉害的魔物,炎灵想让我研究方法,做出很多。” 第一百八十四章 噬心蛊已解 这个魔物十之八九指的就是瑾萱。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一种结合体,只是她是怎么做到的那就不得而知了。 鬼医圣手继续道:“我想了很久,我觉得这个人死前或许有很深的执念,怨念,仇恨,吸引了周边的魔物寄居,然后等那个人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吞掉那个人的灵魂,这种事并不好做。” 归云眉头紧锁道:“所以,你们就制造了很多没有感情没有思想又不怕死的怪物。” 鬼医圣手道:“差不多就是这样。” 冥心道:“他让你干嘛你就干嘛啊?你还鬼医圣手呢?那么大年纪被一个后辈欺负成这样?” 提起这个鬼医圣手有点想撞墙,气愤道:“我要是分出一点点的精力把身手练好,也不至于这样被抓去助纣为虐,我可不是怕死啊,只是我已经死过了,再死就连渣都没了。”最后一句竟然还有点委屈。 冥心叹了口气道:“喂,老家伙,都是你教出来的怎么差距这么大?” 溪山真人长叹一声道:“若不是我一个教出来的,或许也不会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说白了炎灵就是嫉妒。炎灵想要的一切,身份c地位c财富c他人的敬重,他没有的归云样样都有,当他最渴望的飞升梦境打破之后,他彻底爆发了。若不是同门或许嫉妒之心也不会这么重。最不希望你过得比他还好的,往往都是身边的亲近之人。 归云心里其实还有点在意蓁蓁的身世,为什么蓁蓁会被师父师叔带大?还有她到底是谁的孩子?可是如今鬼医圣手在场,不是很方便提起,只能等出了鬼界再做打算。 归云站了起来:“你们聊,我过去看看蓁蓁。” 溪山真人道:“还没醒呢,有什么好看的。” 冥心道:“别去了,我刚刚去过了,还在睡。” 几句话刚刚说完,归云还没站稳,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轰轰巨响,冥心急忙跑出去一瞧,远处疼死一阵白烟。冥心骂了一声:“操,阴魂不散啊!” 白烟散去一个比山还高的怪物向这边跑了过来,远远望去,体型笨拙健步如飞。 鬼医圣手一见脸上的二两肉都抖起来了,道:“这这这地狱之主!” 叶蓁蓁睡得很沉,有个人在她耳边不停的叫她,叫了好久,她终于能动一动了,睁开眼睛看到的却不是昏暗的石洞,而是满眼的桃花。 她的灵识花海! 这里的桃花雨更大了,有人似乎抹了一把汗对她道:“你终于醒了。” 叶蓁蓁立即道:“一半丹元?” 那个声音静了静才道:“我说过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不过若是你坚持这样叫就随便吧。” 叶蓁蓁道:“哦,那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个声音道:“我感知你有危险所以”话没说完就被叶蓁蓁打断了。 叶蓁蓁道:“噬心蛊,现在没事了。” 那声音道:“那你快帮我把结界打开,我有些难受,你放我出去。” 叶蓁蓁道:“你找到方法了?对了,你说你忘了一些东西,是不是归云?”上次进入灵识的时候,她说自己忘记了很重要的人和事,想要出去,如今炎灵又说她和归云早就见过,什么永乐城,万灵塔的,那些不是归云之前的国家吗? 那么自己忘掉的是不是就是这些很久之前和归云有关的记忆呢? 她问完又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回到,等她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听到那声音很痛苦的叫了起来:“好热啊,好热!我要被烧死了。” 她想跑过去瞧瞧,突然被一声巨大的叫嚷声拉了出来。 “你醒了没?醒了就快起来,炎灵找到这里了!” 这一句简直晴空里的一个炸雷,把叶蓁蓁一下子炸了起来。她觉得胸口一阵隐隐发疼,摸了摸胸口也没多想,跟着冥心跑了出去。 归云站在溪山真人身后,看着叶蓁蓁笑了笑。 鬼医圣手催促道:“快走吧,地狱之主马上杀到了。” 随着地面一下一下的振动,远处的巨人一步步走了过来,简直地动山摇。 叶蓁蓁道:“这是什么东西?地狱之主?” 没有时间解释了,几人迅速向着前方飞去。 巨人扔在身后穷追不舍,叶蓁蓁回头望了一眼,差点尖叫出来。炎灵站在那巨人的肩上正在冲她微笑。 简直吓了她一跳,他要是对着他们骂脏话她还放心些,只这淡淡一笑,总感觉他还憋着什么坏水。 归云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边:“感觉怎么样 ?” 这种正在逃跑的时候,还能有心思关心她的的也就只有归云了。叶蓁蓁觉得心里一阵暖,点头道:“觉得特别好,没事儿。”犹豫了片刻又道:“有没有吓到你?” 归云想了想才道:“有,我很怕。” “什么?”叶蓁蓁以为耳边的风声过大,耳朵没有听清楚。 归云又道:“我每天都很担心,还好以后没事了。” 以后没事了?难道噬心蛊已经解了? 叶蓁蓁又回头忘了一眼,那巨人好像又近了些。她还在想要不要扔个灵力丸子什么的,炸一拨看看能不能拦住片刻,突然就听归云道:“你之前不是问我喜欢你吗?” 叶蓁蓁一愣:“什么?” 归云继续道:“我喜欢你,非常非常非常喜欢,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我们可是下过聘的,你答应了要娶我。” 叶蓁蓁觉得耳边又什么细小的电流炸开了,没一个炸开的电流都冒着粉色的小火花,漂亮虚幻,像个美丽的梦,根本不像真的。 他们早就有了婚约?他们早就下过聘?她还要娶归云?什么乱七八糟的。 巨人已经紧随其后,它的脸上布满岩浆河边河床一般的细小裂纹,头像老虎,身子像人,身后托着一条长长的尾巴。 巨大的手臂挥过来,撞到了一旁的一座小山,轰隆轰隆哗啦哗啦,山石倾落滚了一地。 劲风拂过把众人掀飞了出去。 飞扬间叶蓁蓁抓住了归云的手,两人随着风的力道落在了一座山头上。 叶蓁蓁这才发觉自己的噬心蛊没有发作。换作之前若是归云这么直接的表白,她能心跳过速死过去。 她不可置信的侧头看归云:“我好了?” 归云淡淡一笑道:“嗯。” 虽然大敌当前,危险重重可是叶蓁蓁觉得轻飘飘的,好像什么都不要紧了。她转身抱住了归云的腰。 归云抱着她倒退着飞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五章 混战 巨大的地狱之主带着炎灵逼近过来:“师弟,终于如愿以偿,真是让人羡慕啊。” 众人对归云叶蓁蓁这种要命的场合还要秀恩爱的行为,简直不能直视,溪山真人和冥心连连翻着白眼儿,凝风面如土色,浑身都在抖,好像在极力隐忍着情绪。 只有水神投过去羡慕的目光。 正在此时,一团紫光飞速而至,瑾萱稳稳落在了巨人的右肩上,满脸恨意的瞪了一眼归云,转身先对炎灵行了个礼,道:“拜见灵王,瑾萱不听指挥私回鬼界,请灵王责罚。” 炎灵笑了笑,道:“无妨,意料之中。” 归云在此,瑾萱能按耐这么久才跑回来已经实属不易了,他也没有想着要求更多。 瑾萱得了特许,又转头看向归云,嗔怪道:“你为什么不来找我?”目光落在两人交握的双手和紧紧挨在一起的身体微微一沉。 归云斜了她一眼道:“不必。” 瑾萱道:“你!你为什么要如此伤我?难道你宁愿死也不愿意看看我吗?” 旁边的冥心啧了一声:“这是情债?我怎么不知道?” 溪山真人一甩拂尘转向炎灵。炎灵道:“师父走的这么快,要去哪里啊?不如让我送您一程。” 溪山真人道:“我看,你是想送我归西吧。” 炎灵笑道:“怎么会?” 不会才怪! 空濛护住凝风道:“我看你脸色极差,待会儿不要上前,我们挡住灵王,你带着水神先走。” 水神立即道:“我不走,我要和你一起。” 空濛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你跟着我干什么?都死在这里有什么意义?快走。” 凝风瞥了一眼归云冷冷道:“我不走。” 真正想走的只有鬼医圣手和齐兴业。 齐兴业刚刚就一直靠在鬼医圣手旁边,一言不发,好像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就死不了似的。 鬼医圣手看着这人总觉得有些眼熟,看齐兴业吓得就差尿裤子了,也不好意思甩开他,两个人一起躲起来,也不会太丢人。 说话间四面八方传来一阵阵簌簌轻响,像是乌龟爬过沙滩,又像兔子穿过草丛,声音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快,不多时一个个奇形怪状的魔物探出了脑袋。 是炎灵制造的那些怪物,只是这次的和北诫山中的有所不同,身体不再是惨白色,有的红有的蓝有的黑,简直五彩缤纷,每一只怪物身体外面都披着一层厚厚的外壳,他们有的生着八只腿有的生着四只腿,但无一例外双手都是一把镰刀形的武器,看起来寒光闪闪。 他们望着他们虎视眈眈,像是等待猎食的豹子。 而带他们来的人也让归云呼吸一窒,泓澈c元杰c荣轩c黎昕。他们四个人带着这些怪物从四个方向包围了他们。 叶蓁蓁捏了捏归云的手低声道:“小心,这是北诫山里的怪物!他们四个我们想办法救回来就是了,别难过。” 归云心里突然就安定了下来,点了点头皱眉看向炎灵。 炎灵道:“这可是经过改良的,和之前的那些不一样。” 鬼医圣手忍了几忍还是喊了一句:“你竟然把这些都放出来了?”这些是还在炼化阶段的融合体,只有通过炼化他们才能拥有自己的思想,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战力比北诫山里的强许多,其他还是一样,根本心智不全。 炎灵道:“那要怎么办呢?我已经等不得了。” 鬼医圣手当然知道炎灵指的是什么,他的内丹。 话音刚落,一只怪物扑了上来,紧接着就像天空落下一滴雨,暴雨就会紧随而来一般,一群怪物呼啦啦全扑了上来。 叶蓁蓁立即松开了归云的手,瑾萱冷笑了一声冲着归云跳了过去。 炎灵道:“师弟,你真的不跟我走?这些东西可是都没有炼化完全,下手没轻没重的,若是唉,就知道你是这个样子,算了,听天由命吧。” 归云根本就不理他,他只好叹了口气,坐在巨人的肩上用手托着下巴看戏。 众人纷纷举剑,打起来砰砰吭吭的,一座山头都被占满了。 冥心一剑挑开一个怪物,看向叶蓁蓁。叶蓁蓁手挥着软鞭啪啪作响,怪物基本近不了她的身,看来没有桃花剑也还好,当初她要那根软鞭的时候自己还舍不得给,幸好幸好。 溪山真人频频瞥向着炎灵,忍了几忍道:“你就非要害归云不可?你夺了他的国家,害了他的母亲和四个下属,这还不够?” 那四个下属还在和他们对打, 不言不语不笑不怒。 叶蓁蓁边打边退,一直退到了鬼医圣手旁边。 鬼医圣手差点吓晕过去:“喂,你离我远点,把他们都引过来了。” 齐兴业哆哆嗦嗦躲进身后的大石后面。 叶蓁蓁挥得鞭子啪啪作响,道:“快告诉我,这些东西怎么杀?” 鬼医圣手抱住头也躲到大石后:“杀不死的!他们浑身都是硬壳,脑袋上有暗刺,刺不穿的。” 叶蓁蓁又挥开一波扑上来的怪物道:“别废话,如果真这么厉害,炎灵还要拿人做试验干什么?” 鬼医圣手道:“告诉你们也没用,只有火能灭了他们。” 火?叶蓁蓁当即冲着扑上来的一只怪物打了个火球。可是那怪物只甩了甩头,根本毫发无损。 鬼医圣手噗了一声,差点被她气笑了:“你是在逗我吗?得用流火或是火种。” 两个水神一个风神还有一个武神,哪个和火有关系?这真是要了命了!只能用流火,或者爆一粒火种下去,这两样都需要火神才能做到。 归云还抽空笑了一声道:“真可惜,我们这里没有火神。” 瑾萱又冲了过来:“归云,你跟我回去吧。” 叶蓁蓁挥鞭挡开她道:“跟你回去被人杀吗?” 瑾萱被鞭梢扫的连连后退,巨大的蝎尾炸了起来:“你给我滚开!要不是你他怎么会不理我?” 叶蓁蓁道:“没我归云也不会理你,你害了多少人你数的清吗?” 不说别的,就说策霞峰附近的城镇有多少无辜少女被她夺去了生命还被扒了皮? 瑾萱道:“你知道什么?我的痛苦你根本不懂!” 空濛忍不住爆一句粗:“这特么二女争一夫啊?” 归云的眼神杀到,他立即别开目光专心迎敌。 第一百八十六章 长刀出鞘 泓澈四人越逼越近,瑾萱也穷追不舍,叶蓁蓁挡在归云身前与瑾萱纠缠。 瑾萱一条巨大的蝎尾犹如大刀,凌厉沉重咔咔劈来,一直向前猛扑却怎么也近不得归云的身,忍不住破口大骂:“你这个贱人,你滚开!” 瑾萱原来算得上是大家闺秀,从小的教养极好,她可以于微笑间杀人于无形,却从来没这样粗俗的咒骂过谁。 看来是被逼急了。 叶蓁蓁一鞭缠上瑾萱的蝎尾,用力一拉把她拉出老远的距离。“我记得你原来挺温柔的,还会吹笛子,怎么如今这么粗俗?归云可全听见了。” 瑾萱按住腰间的笛子怒不可遏,不用叶蓁蓁拉了,直冲着她就扑了过去。 “要不是你,归云怎么会中了我的蝎毒?明明该死的人是你!” 叶蓁蓁后退闪避,道:“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归云中毒是你在妖界伤了他,你是不是忘了?” 瑾萱不知是怒的还是急的,声音都在发抖:“你这个人真是蠢的可以。那次之前归云已经中了毒了。他把你的毒引到了自己的体内,再用自身灵力加以化解,不然他怎么会在妖界吃那些亏?” 炎灵忍不住啧了一声,女人啊,到底还是爱情大过天啊,不堪重用。 叶蓁蓁猛然一怔,那次她在常乐谷中中了蝎毒,后来毒被归云给拔除了。对啊,为何她的毒归云能拔出能解开,归云自己的却没解开呢?他又骗她! 心底升起一股不知是气愤还是委屈的情绪,为什么他这么不信任她?只对她说好的,不对她说不好的,这简直就像护犊子的老父亲。 她一个愣神被瑾萱抓了空隙,一下子挣脱了叶蓁蓁的束缚,转头就向归云那边冲了过去。瑾萱立即追了上去。 “归云!” 归云回头,一根银华针擦着她的耳朵飞过,稳准狠的刺透了瑾萱的肩胛骨。瑾萱定住身形,眼中似乎含了泪,归云没有看她,伸出双手接住了飞扑过来的叶蓁蓁,就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 叶蓁蓁叫完名字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谢谢你还是对不起?这些份量都太轻了,哪三个字都不能体现她此刻的心情,她挥开一波怪物,想了想道:“归云。” 归云道:“嗯。” 叶蓁蓁道:“我真的很喜欢你,也是非常非常非常喜欢。” 归云笑了笑道:“我早就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啊,叶蓁蓁忍不住笑了起来。 “以后什么都不要瞒着我,越不知道的我越会担心。” 归云微敛神色道:“嗯。” 归云的一招一式都有所收敛,没办法,围着他们的是他泓澈元杰四人。 叶蓁蓁道:“你等我一下。”她击退一波怪物,移到鬼医圣手和齐兴业躲着的石头后面。 鬼医圣手有点想活劈了她,怎么又挪过来了?他在这里刚刚找到一丝丝安全感。 “赶紧说又怎么了?说完赶紧走!” 叶蓁蓁也不废话,直接道:“那四个黑衣武士是你炼的吧,怎么让他们清醒啊?” 这丫头倒挺聪明,知道找他要方法。 鬼医圣手道:“看在你们拼死相救的份上,就告诉你吧。他们四个本来就是鬼,灵王只是封住了他们的大脑,只要拔出脑袋里的锁魂钉就行了。” 叶蓁蓁立即冲了过去,哒哒哒踏过几个怪物的硬壳冲到归云身侧,把离归云不足三米远的瑾萱又一鞭子抽了出去。 瑾萱看着叶蓁蓁的眼睛简直在冒火,如果眼神能杀人,叶蓁蓁已经被她杀了一万次。 叶蓁蓁道:“归云,拔出脑袋里的锁魂钉,他们四个就能醒过来。” 归云把她轻轻一带,举剑劈向一只偷袭的怪物,低头对她道:“多谢。” 叶蓁蓁轻轻往他胳膊上一靠,道:“你我不必客气。” 叶蓁蓁响起他刚刚的话脸上还有些发热,若是没有这些烦人的怪物和瑾萱炎灵。他要好好的亲亲他抱抱他才行,不然心总感觉在天上飘着,落不到实处。 冥心已经累到无力,边打边靠过来道:“你们能不能收敛点,没眼看。” 叶蓁蓁道:“你是羡慕嫉妒。” 叶蓁蓁和水神退到了一处,共同地狱怪物的袭击。 水神大人终于抓住了时机,可以满足自己的八卦心,边打边道:“归云刚刚和你说了什么?快说快说。” 叶蓁蓁一鞭挥出,替她挡开一只怪物,笑道:“没什么啊?他说他喜欢我。我告诉他,我也喜欢他,非 常喜欢。” 水神大人身子一晃差点摔倒,这还叫没什么? 叶蓁蓁道:“你不就是想知道这个吗?告诉你了。” 水神大人真心佩服叶蓁蓁的大胆洒脱,好像没什么能让她真正畏惧,也没有什么需要她去掩饰的,她就像阳光下的一棵小树,挺拔阳光,无惧风雨。 那边溪山真人已经击退了又一波怪物,向着炎灵冲了过去,想要亲手清理门户。 炎灵坐着没动,地狱之主已经抬起手掌向着溪山真人劈了过来。 溪山真人果然厉害,手里的拂尘一瞬间变成了一柄银色的长刀,刀长九尺锋利无比,顷刻间就削掉了举起的手腕,整只手都飞了出去,身体里流出的不是血,而是滚烫的岩浆。 巨人摇摇晃晃后退,抬起还在哗哗流着岩浆手臂看了看,似乎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的手就这样没了。 叶蓁蓁看着突然提着大刀的夫子,简直震惊的眼睛都要瞪出来了。夫子打起架来比师尊差不了多少,都很悍勇。 那把刀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炎灵淡淡道:“师父,若是你斩了地狱之主,那整个无间就会变成岩浆池了。” 那滚滚而下的岩浆落在地上腾起一阵青白的烟雾,还发出刺啦刺啦的巨响,好像什么被烫熟了。 溪山真人立即转回头对众人道:“把这些怪物推进岩浆里。” 这些东西不是怕火吗?烧了正好。 众人闻言纷纷行动,把怪物一个个打入高山之下的一小片岩浆河里。 炎灵冷冷一笑,拍了拍地狱之主的大脑袋,它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伸手一扬断掉的手臂又从岩浆河中飞了回来,地上的岩浆河被它一脚踩没了。 此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巨人和炎灵身上,归云还在努力拔出泓澈他们脑袋里的锁魂钉,刚刚被拔出锁魂钉的泓澈瘫在地上瞪着眼睛,似乎一时还有些懵。 第一百八十七章 解开结界 归云回头望向溪山真人,他手里的那柄长刀他从来没见过,但是莫名有些熟悉,空濛和凝风也都满脸疑惑的看着溪山真人。 归云顾不得多想,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打出一道灵流注入泓澈的眉心之中,泓澈终于醒了,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属下被炎灵要挟,现身引殿下来鬼界,请殿下赐罪。” 这要挟的筹码自然另外三人,这个归云早就想到了。 他头都顾不上回,边对付面前的怪物边道:“拔出其他人的锁魂钉,恕你无罪。” 泓澈立即转身和身后的黎昕和元杰打了起来,找机会拔出锁魂钉。 瑾萱再一次扑了上来,这一次归云被荣轩绊住了,瑾萱趁机抓住了归云的胳膊。 归云一手挑开荣轩,剑尖一指放了一个灵力暴击,砰的一声响。 瑾萱道:“归云,你跟我走吧,你答应我哥要照顾我的。” 又是这一句,归云无力的叹了口气道:“瑾萱你的香囊呢?” 瑾萱一愣:“什么香囊?” 归云道:“你小时候最擅长的不是刺绣吗?你最喜欢绣的是什么花?” 瑾萱一尾扫开两只怪物,想了想道:“我喜欢的是莲花,对,是莲花,莲花高洁” 归云道:“不对,真正的许瑾萱喜欢的应该是牡丹,粉白的牡丹。” 瑾萱的心跟着眉头齐齐一跳,到底还是纸包不住火,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假的也还是假的,永远真不了。 归云道:“你把真正的瑾萱怎么了?” 瑾萱立即道:“我” “许老伯,是你杀的,对不对?” 归云的每一句都像拳头似的砸在他的心上的,让她呼吸困难。 她不停摇头,不停摇头,眼中蓄满了泪水:“归云,你听我说,我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真的,上天入地你找不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我活着为你,死了也为你。为了你,我甘愿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蝎子精,我能像现在这样站在你面前,我付出了多少努力多少血泪,你知道吗?我战胜了蝎子精才能夺回我的意识,爱你的意识。” 她在暗处蛰伏多年,和吞掉她的蝎子精抗衡,掌握了身体的主动权就立即回到人界,开始寻找妙龄少女的皮,拼凑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躯体,才有了如今的面目。 瑾萱一把拉下面纱,那是一张完好无损的脸,很漂亮的一张脸。 瑾萱哭道:“归云,我和以前一样了,你不能像以前那样喜欢我吗?” 回到那个给她买糖葫芦,削笛子的时候,虽然每天都在东奔西走,可那是她活在世上最快乐的时候。 归云回头看向她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 瑾萱听着这一句模糊了眼睛,归云在他眼中破碎成千万片碎片,像雨珠像雪花,一点点一粒粒的飘落消失。 归云看着瑾萱神情麻木,自己的选择只能自己承担后果,谁都代替不了。他本来是要帮着许策照顾好他的家人,最后却害了他们。他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正在此时,炎灵突然杀到近前,这一个瞬移用的好极了,速度之快堪比闪电,谁都没有发觉炎灵是怎么到了归云面前。 溪山真人和叶蓁蓁是最先冲过去的,可是谁都没有炎灵快。 炎灵出手如电,一掌拍在了他的心口,那里刚刚切掉了半颗心给了叶蓁蓁,归云向后滑行倒退出去,一道血线从嘴里喷了出去,等他站定,鲜血一滴滴从他的嘴里鼻腔里低落下来,一瞬间就形成了一片小血坑。 溪山真人随后杀到,一掌劈向炎灵的背心。这一掌用了全力,若是打中炎灵必定重伤,可是被地狱之主挡住了,那一掌拍穿了巨人的手掌。滚热的岩浆翻滚着流出来,石头一般的碎屑四散开去。 炎灵回头,巨人手掌上的岩浆溅了几点在脸上,很疼。 他瞪着眼睛看向溪山真人,突然凶相毕露:“我就知道,为了他你什么都做得出!你要杀我?告诉你,不可能!我不会再死一次。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等我统一三界,把你们统统踩在脚下。” 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四周的怪物似乎都被他身上的鬼气吓到了,簌簌躲进草丛中。 空濛喘了口气,有些不可置信道:“统一三界?你在开什么玩笑?” 炎灵道:“我没在说笑!” 冥心道:“看来你是认真的了,这些打不死的怪物就是你的准备是吧?” 炎灵笑了笑没有作答,看到他笑一群怪物又扑了出来,倒真是一群忠心耿耿的好狗。 泓澈终于拔出了其他三人的锁魂钉,跑到归云身边又跪下了:“殿下,殿下,你没事吧?” 归云摇了摇头,不敢作答,恐怕鲜血会从嘴里狂飙出去。 叶蓁蓁扶着归云退到了一边,空濛凝风为他们挡住那些烦人的怪物,叶蓁蓁则正在给归云输送灵力,随着灵流波动正觉得内丹热的厉害,好像要烧着了,忍着那股灼热感道:“你先等会儿再跪,他受伤不轻。” 泓澈连忙站了起来,上下大量叶蓁蓁一遍觉得这人格外眼熟,不由道:“敢问姑娘何人?” 叶蓁蓁看归云伤成这样,根本无心答话,随口道:“叶蓁蓁!” 泓澈又呆住了,好像化成了一块山石,许久才道:“小丫头!你和殿下什么时候重逢的?” 叶蓁蓁一愣,道:“什么?” 归云回头道:“蓁蓁,静心。” 叶蓁蓁道:“静心,静心。” 可是她静不下来,一些细小零碎的片段在脑中一闪而过,归云低头看着她揉着他的脑袋问她:“疼不疼?” 叶蓁蓁的灵力陡然间暴增,一下子撑的浑身热胀难忍,身上腾起一层淡淡的白烟,好像温泉水蒸腾出的热气一般。她的脸都烧红了,收回输送灵力的手抱住了头:“啊——” 一声长效划破了长空。 随着那声尖利高亢的尖叫,一道金光从叶蓁蓁体内破体而出,整个无间地狱都被掀开了一个洞,直直的冲破鬼界的层层桎梏,向一只从里面啄开蛋壳的雏鹰。 众人都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一个凡人修士,竟然能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天族神力?! 最惊人的是叶蓁蓁身后那个游动的金龙! 叶蓁蓁竟然是天界龙族后羿?! 那岂不是就是天君的孩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身份暴露 众人像是被几道晴天霹雳齐齐劈中了似的,定在当场,呆若木鸡。 脚下的怪物被这股突然爆发的神力逼退到草丛里,再也看不到踪迹。 冥心道:“我就知道,结界早晚会解开。” 溪山真人道:“还躲不躲了?” 冥心道:“躲了几百年,还没躲够吗?” 金色的光柱缓缓熄灭,半边天幕都被映成了金红色。 叶蓁蓁从半空缓缓掉落的时候,归云已经起身冲了过去,像一位王子在迎接他的公主。 蓁蓁缓缓落进归云怀里的时候是睡着的,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额间盛开的一朵桃花呈现淡淡的金粉色,灵光闪耀。 归云不由看得呆了。 叶蓁蓁原来也很美,就是那种清丽可爱的美,此刻却被额间的桃花衬得有几分妖冶艳丽。 冥心和溪山真人已经冲了过来。 炎灵此刻已经不见踪影,巨大的地狱之主也已消失。只有瑾萱呆愣愣的伏在地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归云。现下没人顾得上理她。 总之,一切都安定了下来。 归云看着溪山真人还有些懵懵然:“师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溪山真人叹了口气,道:“先出去再说吧。” 凝风道:“把她带回去。” 瑾萱一听要把她抓回去,立即跳了起来,长尾一伸,向这边扫过来。 空濛立即举剑一挡,当一声脆响。 瑾萱转身已经向着无间地狱最深处飞去。这种时候也没人专门追过去了。 众人在一片不可置信当中腾空而起,从叶蓁蓁刚刚杵开的那个大洞里冲了出去。 幽冥崖上站满了看热闹的鬼,水神于飞升中略略回过神来:“蓁蓁,是天君的女儿?” 空濛和凝风还是有些震惊,说不出什么话。 他们野猪岭随便遇到的小道士,他先是变成了女修,后来又变成了天君的女儿? 他们真的就是随便碰见的,这真是狗血的缘分。 两人不约而同望向归云。 归云眼帘轻垂脸色苍白,样子却虔诚又珍重,只是嘴角的血渍还没有擦掉,看上去又有些憔悴。得亏战斗结束了,不然恐怕归云也撑不了多久。 叶蓁蓁猛然爆发的神力直接冲破了鬼门。几人一路畅通无阻出了鬼界。 冥心和溪山真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立即道:“诸位,我和溪山你们还请隐瞒一二,暂且不要对天君提起。” 为什么他们二人抚养了蓁蓁这么久却没有向她说出自己的身世?又为何要封住她的神丹?叶蓁蓁额间那一朵桃花,让人不得不在意,结合天君与瑶青的那些传言,其实不难猜到答案,只是一时让人难以接受。 归云知道他们肯定有一些不能为外人道的原因,又隐隐觉得和天君或有关联,想了想点头道:“好。” 他既然说好没人会反驳什么。鬼医圣手一抱拳道:“多谢各位相助,今后必当重谢。” 说罢头也不回就走了。 凝风道:“他不用带回去吗?” 归云道:“算了,他也是被逼无奈。” 空濛把吓晕过去的齐兴业扔在了一旁,揉了揉酸疼的胳膊道:“这接下来怎么办?” 冥心道:“蓁蓁神力泄露,估计天界很快会派人来。溪山你先躲一躲。” 溪山真人道:“那你?” 冥心道:“这丫头我不看着我不放心,只是恐怕我此时此刻也不能把她带走,我她回飞镜那里等消息。” 溪山真人点头应和,转身便没了踪影。 溪山真人刚走没多久,一道白光从天而降,火神荣利带着十几个人从天而降。 这才算得真正的惊天动地。 荣利一身红衣似火燃烧,眉目间英气逼人,是个仪表堂堂的模样,看到水神猛地一愣,皱了皱眉头道:“雨兰?你也参与这次任务了?” 水神显然不太想理他,点了点头算是回话,又往空濛身后躲了躲。 空濛更不想理他。想起有人竟然给这种人办什么寿诞就来气。 荣利不以为意,清了清嗓子对着归云做了个揖,指着归云怀里的叶蓁蓁道:“归云上仙,天君看到金柱冲天而起,特派我下来探查个究竟,就是她吧?” 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已经确定的事情,再问一次,只不过是想让人亲口承认罢了。 归云点头道:“是。” 荣利道:“天君有请,上去回话吧。” 归云点头道:“好。” 荣利先行一步,归云正欲跟上,冥心拉住了他。“保护好这丫头,她大概一两个时辰就会醒,到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她若是不想留在天界,还望你帮忙。” 归云点头答应:“好。” 冥心珍而重之地又道:“我在苍灵山等你们。” 几人飞升而去,冥心提了叶蓁蓁的桃花剑御剑而行,赶往苍灵山。 天界,凌霄殿。 岚光坐在高台上一手扶额似乎有些难过。 殿上只有归云一人。他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白衣,血迹也已尽数清理干净。 两人一个上一个下一个坐一个站,谁都没有开口的意思,许久岚光终于动了动,道:“哦,你的这个内丹我想了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寻了一棵蓬莱的灵芝草,你且试试。” 说罢右手掌张开,掌心之上出现一株仙草,缓缓飞向归云手中。 归云收下,作揖道:“多谢天君。” 岚光摆了摆手道:“哎。我只见过她一次,我就觉得这孩子真的很像她母亲,可惜我当时瞧着只是个普通的凡人,就没放在心上,这真是,多亏你了,归云。” 归云道:“不知天君想如何和众人解释?” 岚光道:“没什么好解释的,我就只这一个女儿,我们龙族这一支也就我们父女两个了,我自然会好好照顾她。她如今怎样了?” 归云道:“在药王府休息。” 岚光点头:“那便好,你也好生休息,回头我过去瞧瞧。” 归云退出大殿,并未多想,他觉得天君做事还算稳妥,对蓁蓁也还算负责,暂且没弄清楚为何师父师叔要把人藏起来。 叶蓁蓁初睡时,睡得很不安稳,脑子里纷纷乱乱的事件一一闪现,还有一些是她不知道的,乱七八糟毫无章法,她看着画面里的自己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然后她走过去渐渐和那个陌生的自己融合,一瞬间她想起了很多往事,痛苦的,快乐的,悲伤的,幸福的。 当所有事情从过去到如今串联起来,她终于睡的舒服了,仿佛被包裹在一团温柔的白光里,暖洋洋的,从里倒外都透着舒服。 那个她喜欢了好几百年的人,也是喜欢她的,他今天又对她表白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人重逢 还没睁开眼睛,叶蓁蓁就闻到了一股很浓的熏香味儿,她忍不住了打了两个喷嚏,慢悠悠爬了起来。 “师尊,师尊!” 无为真人推门走进了房间,笑了笑道:“蓁蓁醒了吗?身上还疼不疼?” 叶蓁蓁摇头,趴在窗子上看殿外的师兄弟们练武。她已经来了快半年了,身上的伤口早就好了。 师尊说她一个人进山玩的时候遇到了虎精,被打伤了。她倒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能是惊吓过度之前的事情她什么都没记住。 无为道:“想不想和师兄们一起练功?” 叶蓁蓁点头笑了:“想。” 半年的时间里她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趴在窗口看师兄们练功,那时候他们还没到净梵山,离世俗还很近,师尊可能好为人师,师兄弟收了一大堆。 她觉得很好,热闹。 她伤好之后开始每天跟着师兄弟们练功,她的天赋极好,学什么都快,师尊对她又有种近乎心疼的宠溺,师兄弟里有人在传她是师尊的私生女。 后来她借着比剑的时候把那位师兄打的半月不敢出门,这件事才没有传播出去。 叶蓁蓁因为天赋好又得宠,慢慢成了师兄们里的带头“大姐”。有人发现山上有人在偷偷修炼,偶尔会传出轰轰的声音,虽然很小,但是确实能听到。他们决定去一探究竟。 叶蓁蓁带着一大帮人把整个山头都转了一大圈什么都没发现,倒是发现山上的景色比山下好,就时不时的带些人上来玩。 直到有一天,山上落了滚石,正逢师尊回来,叶蓁蓁第一次被师尊责罚了,她再也不敢带人去了。 那时候年纪小胆子也小,再晚个两年她肯定不会怕。 她在山里无忧无虑的玩,修行,觉得快活极了。 修行不到三年她便结了丹,师尊更是高兴的不得了,说她有天赋,还顺带夸了一通自己,眼光好,教的好什么。 简直不要脸极了。 叶蓁蓁懒得和他计较,其实师尊一年有大半年都不在山里。只不过他设了禁制,殿里有个风吹草动他都知道。 叶蓁蓁结丹之后更撒欢了,她决定再去山里一次,以报昨日之耻。这次她里里外外都寻了一遍都没什么异常,估计修行的人自己下山去了。 三年能修成什么样?竟然已经走了!难道已经飞升了? 不管怎么样,山顶不再是禁忌了。他们又开始了满山头撒欢的日子。 这样欢脱的日子没有维持多久,师尊就开始常驻深山老林,每日看着他们练剑,修行,真是苦不堪言。 据说是因为三界大战愈演愈烈,听说战火已经烧到了乌川国,那里一大片土地都成了焦土,一大片坑洞都填满了死人。师尊估计是怕伤及池鱼跑回来躲着了。 他们这小小的山头都有些人心惶惶,大师兄说师尊正在考虑避世。 避世也没什么,反正叶蓁蓁向来都是对着这些师兄弟,也没别的牵挂,只不过有些舍不得这座山头。撒欢奔跑过的树林,信手涂鸦过的山石,修行剑法砍过的大树,她都有些舍不得。她想趁着师尊没开口搬走之前多去山上走走。 有一天正在山腰上的一颗大石头上刻字,想着写一句什么让自己名垂青史的名句,举着剑想了半天什么都没刻上去。 只听到嘭一声响,她当即吓了一跳,剑尖在石头上划了一道斜斜的一。 她气鼓鼓的走过去,以为是哪位师兄在和她闹着玩儿,走近一看,吓了一跳。 地上躺着一个人,头发凌乱的散在脸上,露出一截雪白的下巴,像是死了。 叶蓁蓁抬头望了望天,从天上掉下来的? 啧啧,这天上不会掉馅饼,倒是会掉下来一个大活人。 她一步步挪过去,拨开那人脸上的头发,忍不住又啧了一声,幸亏不是脸着地,不然真是可惜了,长的很是可圈可点,她那些师兄弟加起来也比不过地上这位。 见美不救绝对不是她的风格,她伸出食指轻轻点着他的脸颊,这个人他不能带回殿里,不然师尊又有一堆教训等着她。 突然想起山上有个洞,可以把他安置到那里去。 叶蓁蓁连拖带拽把人拉进洞里,长长吐出一口气,摊开双手一看,险些吓坏了。 她的双手已经被鲜血染红了。这人一身黑衣披着件红斗篷,这才没有看出浑身的血迹。她惊魂未定的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就被人从后面反手掐住了脖子。 “好汉饶命!”叶蓁蓁脱口就来了这么一句,想了想觉得不对,她 救了他,他倒来掐她的脖子,这真是岂有此理。 她动了动屁股道:“好汉,我把你救回来,你就这样对我吗?你这算不算恩将仇报?” 脖子上的手缓缓的松开了,叶蓁蓁瞧着那手,虽然关节处有一些伤口,但还是很修长白皙,很漂亮。 她一转身就觉得自己撞见了神仙。这人睁开眼睛直溜溜的钉着她的时候,她的心跳得就像怀里揣了只兔子。 叶蓁蓁在他眼前晃晃了手掌,他眼睛仍是一眨不眨盯着她。 叶蓁蓁心道:原来是个瞎子,老天果然不是东西,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竟然什么都看不到。 她晃第三次的时候手被握住了,那人瞪大了眼睛道:“蓁蓁!” 叶蓁蓁的第一反应竟然是这人不是瞎子,后来一愣才道:“你认识我?你是谁?” 那人有一瞬间的恍惚,好像自己在梦里还没醒似的,喉头滚动着道:“我是归云啊。” 叶蓁蓁嘴角扬了起来:“好名字,不过你抓的我好疼,先放手好不好?” 归云缓缓的松开了她,仍是一眨不眨的看着她。 叶蓁蓁对着他捂嘴笑了,被个如此养眼的男人盯着感觉还不错,最起码不会让人反感。 归云道:“你不认得我了?” 他一动胸口的衣襟就又湿了一片。 叶蓁蓁有点担心他血流干了就这样死掉,皱了皱眉连按带哄地道:“躺下躺下,我们认识不认识是小事,就算以前不认识,现在也认识了,你是归云我是叶蓁蓁,对不对?你乖乖躺下,我给你找点水来,对了,给你这个。” 那是师尊给她的治疗伤口的灵药,她太皮总是上蹿下跳的,师尊担心她受伤总是让她随身携带着,正好派上用场。 她把药瓶塞到归云手里,起身跑出了洞。虽然他长的很好看,但是她还没有做好给他扒衣服的准备。 第一百九十章 一样又不一样 叶蓁蓁从师尊的炼丹房里找了许多丹药。她向来只醉心剑法,对炼丹一途向来不敢兴趣也确实一窍不通,所以各种各样的丹药都拿了几颗。 天黑之后她偷偷摸摸背上一些必需品还有伤药出了门。 一路摸黑上山她也没觉得害怕,脚步轻快如风。 还没进洞她就听到了一声痛苦的低吟,当即吓了一跳。冲进洞里她就瞧见跳动的篝火旁,归云盘膝坐在地上衣衫半退,半边胸膛都染了血,地上扔着一根细长的骨头。 肋骨!人的肋骨!归云的! “你干什么?疯了吗?”叶蓁蓁扑上去就往伤口上倒了半瓶伤药,找了个纱布按住伤口。 归云满头大汗,没了血色的唇轻轻向上,勾起一个云淡风轻的笑:“中毒了,只能这样。” 叶蓁蓁这才恍然大悟,那一根细长的骨头半边已经呈现出了黑色。“什么毒?” 归云道:“附骨之疽。”说着话归云拿起那根骨头,以手为刃咔一声把半截骨头削了下来。 叶蓁蓁一惊:“你做什么?” 归云看着她又笑了笑:“这半根骨头留着我有用。” 叶蓁蓁点点头道:“真够吓人的,来把血擦擦。” 叶蓁蓁这才看见那片胸膛上除了胸口处有一片被纱布遮住的血污,还有一大片白皙的皮肤。 啧啧,要是去他晕过去就好了,还能趁机 “咚”一声! 小心思还没过完脑子,归云便以一个后仰的姿势直愣愣的躺下了。 “喂,我只是随便想一下的,你别这么配合啊,喂!” 叶蓁蓁叫了半天没叫醒,从包袱里翻了半天,找了些清水给归云把身上的污血擦了擦,包扎好伤口以后,长长吐了一口气。本来想给他把衣服换一换,试了试不行,力气不够,归云睡得又沉,根本抬不起身体。 好在归云没昏睡多久,不到一个时辰就醒了。 叶蓁蓁对着火堆发了这么久的呆,见人醒了立即兜着自己的包袱看过去,往他腿上一摊:“你瞧瞧这些哪个对你有用?” 归云在一堆丹药瓶子里翻翻捡捡,低头闻闻,转头看她道:“蓁蓁,谁给你的?” 叶蓁蓁道:“我师尊自己练的,怎么了吗?你快看哪个有用?” 这些丹药有疗伤,有精进修为的,有强身健体的,归云挑了几颗疗伤的剩下的又一股脑还给了她:“多谢。” 叶蓁蓁把那一堆小瓶子又收起来包好,对他灿灿一笑道:“客气。” 归云觉得面前的人是蓁蓁又不是蓁蓁。她像原来的蓁蓁一样乐于助人,善良可爱,但是却没有原来那么小心翼翼和卑微,这感觉很好。不知她后来又有什么际遇,她不记得他也不记得以前的事,但是能这样再次相遇已经很好了。不知她的师尊又是何人,若是遇见一定要好好谢他,还有若是他想带走蓁蓁,不知她的师尊会不会同意? 叶蓁蓁在她耳边打了个响指,啪一声脆响:“发什么呆啊?吃点东西。” 归云看着面前铺开的馒头c鸡腿c牛肉杂七杂八好几样,对着叶蓁蓁莞尔一笑:“你这准备的真充分。” 叶蓁蓁的心砰砰震了几下,忙移开视线扔了两根柴到火堆里:“嗯,你流那么多血,赶紧吃饭吧,不然怎么好得快。哦,那边还有一件衣服,你待会儿自己换一换。” 叶蓁蓁说完就站了起来:“我要走了,时间长了师尊会骂?你还需要什么,我明天带过来。” 归云摇头:“不用。” 叶蓁蓁想了想道:“哦,被子,现在虽然入夏了,晚上还是凉的。”她走了几步又道:“我师尊那个人脾气古怪,不愿意和陌生人结交,所以我不能把你带回去,你只能在这个洞里将就一下了。” 其实这个洞很好,归云在这里呆了三年,每一颗石头每一棵树都熟悉无比。 那天被溯光打下悬崖他用最后的意识把自己送到了这里,真的是太好了。还好他没有放弃,还好他选了回到这里,还好还好。 叶蓁蓁开始每天都偷偷摸摸跑上山去,先是给归云送东西,后来归云伤好了两人也就聊的多了。 归云说他们之前是认识的,可是她根本一点印象都没有,若是当真认识怎么可能没有印象呢?他这么耀眼的一个人,不光是外在。他懂得很多,天上地下,远古如今,妖界鬼界,他都精通的不得了。 就是偶尔会让人觉得累,就像现在,归云认认真真的给她讲了他们之前的一些经历,很认真的问她:“你还记得吗?” 叶 蓁蓁也很认真的摇头,不记得。 归云就又说了一遍:“我们是在大街上相遇的,那年闹了水灾你在我的马车前面饿晕了,还记得吗?” 叶蓁蓁还是摇头。 归云又道:“我们那里闹瘟疫,我们一起在朝露湖旁照顾病患,你每天就像现在这样给我送吃的,那时候” 他又絮絮叨叨讲了许多,什么万灵塔万劫咒的,她听得迷迷糊糊像在听话本子,感觉跟自己一点关联都没有。 归云长长叹了一口气,叶蓁蓁已经睡着了。他有时候看着面前的人会恍惚,觉得她根本不是自己要找的蓁蓁,她们两个只是同名同姓的陌生人罢了。 他把她抱到石榻上,给她盖好被子,掖被角的时候看见了一根黑色的绳子系在叶蓁蓁的脖子上。 他拉出来一瞧,刚刚被打击的体无完肤的信心陡然暴增。那是一颗紫水晶。他们最后分别的时候他塞进她掌心里的。他现在十分确定肯定她就是他要找的人。 她虽然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但还是知道这个东西是重要的东西,所以好好的收了起来。 归云笑了笑,摸了摸她的鼻尖,道:“没关系,这么久都等了,不差这几天。” 叶蓁蓁揉了揉鼻子翻了个身,醒了。 两人四目相对都是心如擂鼓。 叶蓁蓁道:“你干什么?” 归云的脸红到了脖子根儿:“你不要误会,我没想干什么。这个” 叶蓁蓁道:“什么?” 归云道:“这个紫水晶,你还记得吗?” 叶蓁蓁道:“不记得,我好像记事起就带在身上了。” 归云道:“这个是我送给你的,这是我剑柄上的宝石。”接着又是一长串的解释。 叶蓁蓁开始相信归云的话了。 之前她从来没相信过,觉得他可能认错人了。毕竟她从记事起就一直住在山里,除了师尊和师兄弟再没有其他人。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虎出没 可是之前呢?没进山之前,或许他们真的见过,认识,很熟,有过这样那样的过往,好像还挺不错的。 师尊又开始进进出出的走动,听大师兄说师尊是去找避世的地方了。 叶蓁蓁又开始撒欢,每天都跑到归云那里去,除了送吃的听一些无聊的故事,最高兴的是能向归云请教剑法,这可真是太好了,她的剑法一时间进步神速。 大师兄训了她好几次嫌她不参加晨修,她都不以为意,只要师尊不在谁都管不了她,她就是老大。 “出剑再快一点儿,要稳准狠,身后要时刻留只眼睛小心提防。”归云坐在一棵歪脖子树的枝丫上笑看着叶蓁蓁:“对,转身要快速,轻巧。”他觉得自己早就该教叶蓁蓁剑法,让她有自保的能力才是上策。 叶蓁蓁唰唰耍了一套剑法,回头看向他:“对吗?” 归云道:“出剑不够凌厉,要更快,让人猝不及防。” 叶蓁蓁抱剑斜睨着他:“不给做示范吗?师父。” 归云从树上跳了下来,身上穿着叶蓁蓁拿来的校服,多了几分少年人的灵动和活力,真好看。不知道为什么其他师兄弟穿这一身白衣都没有他穿起来这么好看养眼。 归云走近了伸手要剑,叶蓁蓁不给:“你要手把手的示范啊,师父。” 归云笑了笑,伸手一拉把她拉进了怀里,手轻轻搭上她握剑的手道:“好好看着。” 长剑横劈出去一棵大树应声而断,再向下一劈,一块大石被劈成了两半。 几招过后叶蓁蓁回头看着他,道:“这真是一座多灾多难的山啊。” 归云松开了手笑了一声:“此话怎讲?” 叶蓁蓁走到一块光滑的石头上坐了,一脚支起看着他道:“之前有一个人就在这片山顶修行,也是像你这样左劈右坎的,还发生过一次落石。” 归云道:“什么?” 叶蓁蓁笑了笑:“怕了吧,不过也没什么,他早就走了,走了都四年多了吧。现在这片山头都是你的,不对,还有我的。” 归云头脑有些晕,当年那些上山捣乱的人里是不是就有叶蓁蓁?也就是说他们在四年前就有机会相见。他在山上修行,她在山下修行,他们还有好几次差点撞见,都被他躲开了。这真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若是能回到那时候他非把自己暴揍一顿不可。 师尊回来了,正式宣布要避世深山,这次是谁都找不到的那种。师尊说不想去的可以不去,就此别过就当作不认识。 之前叶蓁蓁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避世就避世不出来也就算了,反正她在哪里都过的挺开心。 可是归云呢?若是她想把归云一起带走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同意。估计不会吧,毕竟不熟。归云会不会同意跟她走也是个问题。她还没问过他为什么受伤?为什么会到这里?今后又要干什么去? 夜里她又跑到山上去找归云。归云已经睡下了,她最近都是白天才过来的。他根本没想到她会这个时候过来,连忙披了件外衣起来了。 “你怎么了?” 叶蓁蓁不答,坐到他身边看着他道:“我问你,你是怎么受伤的?还有,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归云想了想道:“你听过焚天之战吗?” 叶蓁蓁扭头看他,有些不可思议:“什么?” 归云又要解释,她立即打断了他:“行了,别说了,你就告诉我,你还回不回去?” 归云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叶蓁蓁不语站起身来扭头就走:“行,那我先走了。” 归云追了出去:“喂,怎么了吗?” 叶蓁蓁头都没回,摆了摆手道:“没事儿,你当我发神经吧。” 就是发神经,大半夜的跑过来问人家这些问题,就算他没有去处,难道他就会跟着她走吗?叶蓁蓁觉得自己简直有些可笑。 她泄愤似的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过两天就要走了啊,说不定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呢。她回头看了看,来路漆黑一片一个人影都没有。啧,她难道还等着他来追吗?才不! 她吭哧吭哧加快了脚步,一阵轻微的簌簌声响过。叶蓁蓁脚步一顿,有东西! 她站定细细听了一阵,簌簌的声音变成沙沙声,接着变成哗哗声,越来越近。 她从腰间拔下长剑,还未出剑就听到一声老虎的怒吼,握剑的手当即一软。 几年前师尊说她是被虎精伤的躺了将近半年,她虽然不记得那段惨痛的经历,但还是忍不住有些害怕。 虎精啊! 她佯装镇定的拔出剑,还没看清是不是虎精,一个巨大的身影就扑了过来。 她飞身后退,横剑一劈没劈到,巨大的身影极速奔了过来,这下她看清了,真是只虎精。头大如斗,牙齿又尖又长,冲着她呲牙咧嘴的吼,好像在为她这份迟到的点心而发怒。 师尊竟然没有把它大卸八块为她报仇,给她留下这么大个祸患,真是愁人。 她左挡右突的,就是冲不过去,渐渐被虎精逼到了一片树林的边沿。 叶蓁蓁看准时机挥出一剑,立即就蹿上了一旁的大树。 那虎精抱着树干站起来拼命伸长了爪子钩她的脚,她吓得拼命往上爬,可是真的爬不动了,手里的剑也快握不住了。 她害怕的闭上眼睛,心道:谁来救救我啊。 正在此时一道灵力的白光射来,嘭一声打在了虎精的脑袋上,真是快准狠,一点偏差都没有。 虎精嗷呜叫了一声就想跑,归云已经飞身杀到拦在了它面前。他瞪着虎精,虎精瞪着他,瞪了半天虎精竟然怯了,一步步向后退去。 叶蓁蓁也已经抱不动树了,尖叫了一声跌进了草丛里,脚崴了一下,疼的厉害。 归云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棍子,又一个灵力暴击从棍子尖射了出去,嘭一声打在了虎精的额头上。 虎精转身就跑,归云追了上去手里的棍子利剑一般飞出,准确的刺穿了虎精的身子。虎精摇摇欲坠的晃了晃,咚一声倒下了。 叶蓁蓁站起来脚更疼了,只能一个脚用力,拍了拍身上的草屑,道:“你怎么来了?” 归云低头看了看她的脚:“我听到老虎的叫声。” 叶蓁蓁低头看了看他手里的棍子:“你没有剑吗?” 归云随手把棍子扔在了树林里,道:“断了。我送你回去吧。” 他说着话背过身去弯下了腰。 第一百九十二章 聘礼 今晚的夜色很好,月亮把一切都照的朦胧而诗意。叶蓁蓁趴在归云的背上,双手轻轻勾着他的脖子,低头在他脖子后面悄悄吸了一口气。 淡淡的落寞的香气。 他和她相遇,他还说了那么多两人曾经的故事。这算不算缘分?算吧。她收回一只手拉出脖子上的紫水晶细细的摸着,这真是他送的?如果他们之前真的认识,又从来没有分开过,如今又该是什么样的境遇? 走了一会儿,归云突然回过了头:“你今天怎么了?” 叶蓁蓁把紫水晶放好,又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没事儿,我”她突然说不下去了,这种遮遮掩掩有话不直说的样子着实不适合她。她顿了顿又道:“是有事,过两天师尊要带我们避世。” 归云停了下来:“避世?避去哪里?” 叶蓁蓁道:“师尊不肯说,有一些师兄弟不会跟着走,他担心会泄露行踪。” 归云道:“你也要去吗?” 叶蓁蓁从归云背上滑了下来:“你说呢?” 你说呢?让我走还是想我留? 归云看着她没有作答。 叶蓁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本来我去哪里也无所谓的,不过”她抬头看着归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你我有些放心不下,你是我救回来的,万一再有些什么事,我不是白救了。要不你跟着我去避世吧,等焚天之战结束了你再” 归云低头看着她:“蓁蓁,或许我跟你说的话你还不能完全相信,但是我们之前真的认识。我好不容易找到你,真的不想再和你分开。” 叶蓁蓁眼睛星亮:“那你就跟我走吧,以后我会慢慢想起这些事情的,我保证。” 归云很想说好,可是还不能,因为他的失误把战火烧到了人间,让百姓们生活在了水深火热之中,人界如今正是饿殍遍野尸山血海,他不能置之不理。若不是遇到了叶蓁蓁他恐怕早就回了战场。 许久归云才道:“蓁蓁,你等等我吧,一年,我保证一年之后就回来找你。” 叶蓁蓁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们三天后就出发了。” 归云道:“不管你在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你只要对我说你愿不愿等我?” 叶蓁蓁低头半天岔开了话题:“走吧。” 归云的心往下沉,背起叶蓁蓁一步步向着山下走去。 叶蓁蓁道:“嗯,我愿意的,你一定要找到我啊,我救了你,你还没报恩呢。” 归云低低的笑了一声:“你想让我怎么报?” 叶蓁蓁想了想道:“说了你不能笑我。” 归云道:“好。” 叶蓁蓁吸吸鼻子道:“我想你嫁给我,以身相许。”叶蓁蓁说完就把脸埋进了归云的颈后,有些紧张起来。以她不足十五的年龄配上缺失的记忆,对于嫁娶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概念,只不过这是她突然冒出来的想法,她认为婚约就是山盟海誓,是不能不执行的一个约定。 归云脚步一顿,心里有种甜蜜又酸涩的感觉满溢出来。他想说只有男人娶女人,没有女人娶男人的,不过算了,都是一样的,他们能在一起就好。 归云道:“嗯。” 叶蓁蓁喜道:“你答应了吗?” 归云道:“嗯。”养伤这段时间归云每天的必备功课就是给叶蓁蓁一遍遍讲之前的事情,他希望有一天有一个时刻她能记起来,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释怀了,随便吧,那些记忆其实美好的不多,不记得也好。 叶蓁蓁笑弯了眼睛,连即将离别的愁思都被冲淡了:“明天我就把聘礼给你送过来。” 归云弯了下嘴角:“好。” 叶蓁蓁想到的聘礼是自己的一个金锁牌,这个锁牌是师尊亲手交给她的,说是她母亲的遗物,她想若是娶归云过门的话,这个母亲的锁牌是最有诚意的了。 她从柜子里拿出锁牌仔细的端看,一面写着“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师尊说她名字里的蓁蓁二字就是由此来的。另一面雕刻着一条龙,威风凛凛很是好看。她把金锁牌放在唇上狠狠亲了一口。 第二天叶蓁蓁一早就赶上了山。 “这个给你。” 归云接过那个锁牌看了看,道:“这个是”这块锁牌看上去倒像是天界的东西。 叶蓁蓁接话道:“聘礼。我已经下过聘了,你不可另定她人成婚,从今日起你就是个有主的人了。” 归云愣了愣不自觉勾起了嘴角,道:“嗯。” 叶蓁蓁从脖子上取下来 那个紫水晶道:“这个不是你送给我的吗?我就权当嫁妆了,我们谁都不许反悔。” 归云笑得眼睛都弯了,应道:“好。” 两人背对着石洞跪下,面向东方磕了三个头。 归云道:“待你满了十六岁,我定回来接你。” 叶蓁蓁道:“嗯,我记得了。你说过不论我在哪里你都能找到我,不能说话不算话。” 归云道:“嗯。” 叶蓁蓁想了想说:“师尊说这块锁牌是块宝物,你不如拿着它炼一把剑,一来杀敌二来保护自己。就像我陪着你一样。”这话说出来她脸颊都烧起来了。 归云看着叶蓁蓁嘴角勾了起来,笑道:“嗯。” 这次下山叶蓁蓁一身轻松,她是个很直白很纯粹的人相信就会认认真真的相信,绝对不会多一丝胡思乱想。 只是对那些往事还是有些介怀,如果自己和归云一样有过往的记忆就好了。不过没关系,他们今后一起找回来就是。 当天夜里下起了大雨,雷声轰轰电光闪闪。叶蓁蓁睡得很不踏实。归云和她讲的许许多多的情节好像都涌进了脑子里,笑的闹的哭的笑的,最可怕的是一些归云没讲过的,她被人一刀刀的割开皮肉,鲜血不止。 她哭着对归云说别管她了,让他快走。可是归云没有走,厉声对她吼:“你是我救回来的,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再有下次看我不打你?” 他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望着她,那样疼痛c不忍c绝望的眼神让她的心紧紧揪成一团。 她猛然惊起一身冷汗,窗外爬过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了她的脸,又如烟花熄灭一般,把她包裹在了一片黑暗里。 她想起来了,她和归云真的是认识的,三殿下! 她来不及细想就翻身下了床,她迫切需要找归云问个清楚,那些他没有提起的却莫名其妙出现在她梦里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声 外面下着瓢泼大雨,叶蓁蓁跑出去就淋成了落汤鸡。她顾不上这些,她心里又急又怕,那是在她心里神袛一般的殿下,她怎么会忘了呢?什么被虎精所伤,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她是被人一刀刀割伤的,她是有神奇的恢复能力的,为什么后来没有了?她肯定是被师尊那老头给算计了。 “蓁蓁,你干什么?疯了吗?”大师兄刚刚从师尊房间里商量完避世的事出来,就见叶蓁蓁疯了一样一剑剑劈向门锁,当即吓得跑过去拦她。 叶蓁蓁扭头看向他,眼睛里不是以往的自得笑意,而是充满了仇恨:“你滚开!我不是属于这里的。我要离开这里。” 叶蓁蓁疯了一样劈开了门锁跑出去。大师兄慌张的大叫起来,惊动了好几个师兄弟跑出来看,师尊也闻声跑了出来。 大师兄惊慌失措的把刚刚叶蓁蓁的样子一通描述,师尊箭一样冲了出去。 尔修懊恼极了,她竟然这么快就想起来了。他明明封印了她所有的记忆,那些痛苦的记忆让她根本就不想活下去。所以本来一两个月能好的身体足足拖了快半年。若不是景之提出了这个办法,恐怕她还在病榻上歪着呢。 他脚步沉重快速,很快就追上了叶蓁蓁。叶蓁蓁倒在一处山壁边已经晕了过去。 尔修立即拖了人带回了殿里。 叶蓁蓁从岚光那里继承了神族之力,她的肉体凡胎根本承受不住,必须得经历长年累月的修行有了继承能力才行。 叶蓁蓁当天差点就被这股神力给烧化了,幸亏尔修和景之连夜把她的一半丹元给封印了起来,这才平息下来。 叶蓁蓁缓缓睁开眼睛眨了眨,她现在是在归云的凌云殿。归云正在给她掖被角。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归云的手滑了一下,停住了。 叶蓁蓁睡得脸颊红彤彤的,笑了一下才坐起来。 归云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替她诊了会儿脉,低声道:“有哪里不舒服吗?” 叶蓁蓁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见他终于肯停下来看看自己,才又笑了一下,张开手臂抱住归云的脖子轻轻一勾,两张温热的唇贴在了一起。 这和以往的那两次都不同,不是为了渡气也不是偷袭,而是一个正正经经的吻。 归云微微有些发愣,一直没敢动,叶蓁蓁也没甚经验,两人只是静静的贴着,虽然归云的唇很软,但是一直这样贴着好像也挺奇怪。叶蓁蓁就伸出舌尖在归云的下唇上轻轻刮了一下。 归云浑身一颤,立即含住了叶蓁蓁自投罗网的偷袭物。 叶蓁蓁微微有些喘息道:“殿下你怎么这么坏,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归云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耳尖红的十分灿烂:“你还好吗?”他陡然愣住了,拉开叶蓁蓁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叶蓁蓁道:“殿,下。”两个铿锵有力的字砸了出来,把归云整个人都砸懵了。 “你,你想起来了?” 叶蓁蓁点点头:“对啊,从马车到朝露湖,从万灵塔到总之,我都想起来了。你后来” 归云握住了她的手亲了亲拢在怀里:“我去找过你,焚天之战结束后,我婉拒了天君封将的好意,自请下界做地仙,自在还能顺便找你。” 叶蓁蓁点头:“我相信。” 归云道:“可是,你一点消息都没有,我派人四处找你都没找到,我” 叶蓁蓁伸手按住了他的唇:“我都知道。那时候你怎么认出我的?” 归云自然知道她的意思。他们再见时她是一个男子的身份,他又怎么会认出她呢? 归云笑了笑,把自己太崇剑递给了她:“我这把剑是认主的,一般人用不得,你不但用了还解除了它的变化形态。” 叶蓁蓁一阵欣喜:“这是我那片金锁牌炼的剑吗?” 归云道:“嗯。本来舍不得,天君说这个锁牌是锐金,最适合炼剑,就让兵器府的人给炼了。” 叶蓁蓁道:“怪不得我一见它就喜欢。” 她抱住他突然一阵心酸,鼻子发痒。她在他怀里蹭了蹭道:“你怎么那么傻啊?” 归云不解:“嗯?哪里傻?” 叶蓁蓁道:“找一个人找了几百年,不傻吗?没人信你还总说自己已有已有妻室,不傻吗?好好的天界将军不做,跑到下界做地仙不傻吗?一次次的为了我豁出性命不傻吗?真的好傻好傻,下次不许这么傻,不对,是不许有下次。” 归云笑了笑:“其实也不是,我自己罪孽深重,飞升之前杀的那些无辜之人,焚天之战当中连累的那些苍生百姓,我都 不能当作没发生,所以去下界一是为寻你二是为赎罪。而且我答应你的,不能另择她人,不能反悔。” 叶蓁蓁抱得他更紧了:“嗯。” 归云道:“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舒服点儿。” 叶蓁蓁的泪唰的就落了下来:“我其实那时候想起来了。我想回去找你,可是下了很大的雨,我怎么也看不清路。我师尊说你走了,不让我去找你。我打他们,骂他们都不行,哭也不行。我我不知道怎么了,后来我就又什么都不记得了。” 归云轻轻抚着她的发,自上而下一下一下,静静的听着她宣泄着心里的委屈。 等她哭够了发泄完情绪了,才把熬好的粥给端了进来。 叶蓁蓁看着他道:“你可是殿下啊,若是我之前的记忆没有被狗啃了,我一定不敢喝你做的粥。” 归云道:“蓁蓁,我已经不是殿下了,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归云。” 叶蓁蓁摸摸鼻子:“其实也可以叫别的。” 归云回头看她:“叫什么?” 叶蓁蓁:“” 叫什么?这还用问,当然是叫相公啊。叶蓁蓁用了这一辈子的脸皮才按住了这两个字。 “不跟你说了。” 归云笑了笑道:“你先吃东西,好好休息,明天天君应该会见你。” 叶蓁蓁一愣:“为什么?” 归云道:“那天在无间地狱,你忘记我们是怎么出来的吗?” 叶蓁蓁仔细回忆了一下,记起来了。她那时候感觉浑身烧灼的厉害,内丹好像在燃烧似的,全身的灵力陡然暴涨,感觉无处可去又极度需要宣泄。 后来 她暴出了所有灵力,晕了过去。 归云道:“你爆发的不是一般的灵力,而是神族的力量,只有天生成神的人才会有这种力量。” 叶蓁蓁简直不可思议:“我是神?” 归云道:“对,你是天君和瑶青的孩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大家都很忙 她是瑶青和天君的孩子?! 这两个人叶蓁蓁都从逐胜的记忆里看到过,有一些初步的印象,当然,前提得是逐胜没有篡改自己的记忆,故意给她看这些。 除此之外,叶蓁蓁觉得她和瑶青的缘分如此深,肯定多少有些血亲的关系在里面。她替瑶青承受了噬心蛊,瑶青无形中又帮了她一些,她还答应给瑶青修一座庙供奉她。两人虽未见面但是感觉并不陌生,叶蓁蓁除了对她感情上不怎么会识人有些惋惜,总体印象还行。 天君对她来说就陌生多了,这个是她父亲的男人,以前都是高高在上的生活在她学习的书籍里。小时候她还说一个如此受百姓爱戴的天君,应该不会太差。自从进入逐胜的记忆见了那些事情,她对天君的印象可不怎么好。 觉得他这个人有点虚伪,还有点阴险。在她看来岚光就是利用了瑶青的感情达到自己的一些目的,瑶青的死他要负大部分的责任。 可是归云也说过,逐胜给她看的一切或许都是假的,逐胜被岚光害的那么惨,很难说没有报复的心思,所以这些都是她自己的臆想,还是有待考证的。 而且,她和瑶青从来没有见过,一时倒是没有生出要为母亲报仇雪恨的心思。 叶蓁蓁抬起头仰望着大殿之上端坐的男人,除了有些懵然,一点其他想法都没有,虽然她一直挺想知道自己的父亲母亲是谁的,但和她想象中的人相去太远了,她还是一时有些接受无能。 叶蓁蓁向前一步,抱拳弯腰恭恭敬敬叫了一声:“天君。” 天君看着她竟然有些隐隐的激动,向前微微倾身道:“像,太像了。那次见你你还是男子打扮,那时候就已经很像了,如今更像。” 叶蓁蓁知道他说的像是什么意思,像瑶青,这个已经有人确认过了。 她直起身子来看着岚光,无话可说。 岚光估计也有些尴尬,胡乱说了几句,留下归云就让叶蓁蓁回去了。 叶蓁蓁百无聊赖在大街上四处游走。远处的小仙娥对着她指指点点,走到近处了又有些战战兢兢,连忙俯身参拜。远没有上次她初来天界时的那种热闹八卦的气氛。 大概她的身份在天界已经传开了。 她走到一处假山后靠着休息,等着归云来寻她。 “你们说,那个爆出神力的是什么?” 有人在聊八卦,这样才对嘛。叶蓁蓁登时竖起耳朵,心中升起一阵雀跃。 “不知道,雨神大人都不肯说,咱们哪里知道去?只是那金光直把南天门给捅了个洞,真是吓人。” 原来她们还不知道她是天君的孩子啊,这也是了,听归云看到她身后的龙族元神的,只有在场的那几个人。 “你们有没有发现归云将军带回来的女子,和上次的那个有点像。” “当然发现了,是不是她男扮女装了?这样的事也不是没有过,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唉,你们说归云将军的妻子是不是就是她?” “你这么一说像啊,归云将军带她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杀气腾腾的,别人想接手帮忙抬人,他都不肯。” 叶蓁蓁觉得听到这里也该正主现身给个正解了,轻声咳了一声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 几个小仙娥吓得花容失色,立即跪地磕头,不知该喊她个什么头衔,惶惶地叫:“参见上仙。” 叶蓁蓁伸手拿出折扇,悠悠然的扇着风道:“你们在聊什么?好生热闹,我也想听听。” 几个仙娥面面相觑:“没聊什么,没聊什么。” 归云回来就见这么一副画面,几个仙娥跪在地上,叶蓁蓁摇着折扇低头浅笑,怎么看怎么像山大王,忍不住勾唇一笑:“你在做什么?” 叶蓁蓁回头对着归云一笑,道:“相公,你来了。” 众仙娥目瞪口呆的钉在了地上,越发行动艰难。 归云脚步一顿,耳尖又红了。那抹红一点点的爬上脖子,又缓缓爬上了脸颊。 叶蓁蓁噗嗤一笑,走过去勾住了他的胳膊,凑到他的耳边小声道:“早知道你这么喜欢听这句,我昨天就叫出来了。” 归云脸更红了:“你怎么” 叶蓁蓁道:“脸皮厚?可是怎么办呢?你都不会说些好听话哄人的,只有我说好听话哄你了。” 归云道:“嗯。” 叶蓁蓁发出一阵欢快的笑声。 众仙娥看着两人相携远去,才揉着膝盖站了起来,几脸震惊的交换着自己刚刚的心情。简直不能直视啊。 归云道:“你刚刚,为何?” 叶蓁蓁道:“为何那么叫你?” 归云道:“嗯。” 叶蓁蓁笑了笑鼻子又有些酸:“我就是故意的,我要让他们知道,你没有说谎,你确确实实家中已有妻室。”而且她这个妻室比她们嘴里的那个静姝仙子好看多了。 归云笑了笑,感觉心里暖暖的。 叶蓁蓁道:“天君留你说了什么?” 归云道:“炎灵的一些事,天君已经派人去处理了。” 炎灵的事情还包涵了很多。炎灵制造那些魔物,还有统一三界的野心,都不得不防。如今妖界被打了个七零八落,接管妖界的瑾萱也不知所踪,鬼界如今也是风雨飘摇,为了黎明苍生还需天界出面平定。 叶蓁蓁点点头,大致明白了。 叶蓁蓁想下界去看看冥心他们,可是走到南天门被人拦住了,说是得有天君的通行令牌才能出去。 归云有些讶异,他出入天界从来没有用过什么通行令牌。 可是一想,天君刚刚找到自己的孩子有所担心,也不是不可以理解,安慰了叶蓁蓁几句也就作罢了。 叶蓁蓁在天界待了几天,碧玉堂,御花园,药王府,水神殿,连诛仙台都逛了,实在觉得没什么意思了。 “怎么文颜师兄和石铭师兄也没来看我?他们不知道我回来了吗?” 归云道:“石铭被派去下界帮忙了,鬼界被打了那么大个洞,若不及时修补,恐怕祸及人界。” 这个十分有道理,说不得有些魂魄会重返人间。 “那文颜师兄呢?他又去哪里了?” 归云道:“最近出了这么多事都要一一入册,掌文殿都要忙疯了。” 这个倒是真的,如今天界哪里都很忙,归云也几乎每日都泡在天君那里,根本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好像只有水神还在水神殿里静待着。归云又去和天君商量事情的时候,她就往水神殿去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认不认? 水神自下界回来以后,一直窝在她的水神殿里没出过门,模样颇有些郁郁寡欢,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捂着胸口,一口接一口的叹气。等她叹到第十六次气的时候,叶蓁蓁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就往外走。 水神立即拉住她道:“你做什么去?” 叶蓁蓁道:“我来找你是因为我太无聊了,不过我发现你这里更无聊,所以我要回去了,没准归云已经回来了。” 水神瘪着嘴道:“知道你现在圆满了,走吧走吧,不用管我死活。” 叶蓁蓁回身又坐下了:“你到底怎么了?我坐了这么半天你倒是告诉我一声啊。” 水神又叹了口气,道:“我可能要嫁人了。” 叶蓁蓁瞧着她这样子就不是要嫁空濛,不然也不至于是这样半死不活的样子。 “嫁谁?” 水神道:“荣利。” 火神?那个一身火红,模样俊俏的青年?叶蓁蓁对他的印象还不错。 叶蓁蓁道:“你答应了?” 水神道:“不答应,大不了贬我下界得了,我不嫁他。” 叶蓁蓁嘻嘻笑道:“为什么呀?火神大人挺好的啊,又英俊又有前途,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挺喜欢你,多好,比那个不解风情的空濛好多了。” 水神瞪了她一眼道:“你故意气我是吧?” 叶蓁蓁见她都要哭了,赶忙收了玩闹的心思,拍了拍她的肩道:“那你找空濛啊,让他帮你。” 空濛和凝风c石铭都被派下去了,暂时找不到人。叶蓁蓁劝了她半天,见她情绪稍稍缓和才准备离开,站起来又想起了一事,对水神道:“天君对我的身世怎么说的?” 水神一愣,道:“你的身世啊?我想想,我们刚刚禀报上去的时候,天君好像有一点震惊,后来就特别开心,还说让我们不要说出去,他要在十日后的百花宴上亲口宣布,让大家都知道你是他的长公主。” 叶蓁蓁点头道:“好。” 她觉得有些反常,总感觉哪里不对头,好像天君并不准备认她这个便宜女儿,如今听水神这么说,她也不知道是何感想了。她其实对于天界长公主的身份不甚在意。 回了凌云殿,归云还没回来,叶蓁蓁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带点吃的去慰问一下八师兄文颜。她有一些事情想问。 掌文殿确实忙到了脚不沾地的地步。几个文神奋笔疾书的整理卷宗,文颜师兄则爬上高高的梯子在最上一格的架子上翻找着资料。 嘴里不知道在碎碎念些什么? 叶蓁蓁拿着点心匣子对着她摇了摇:“八师兄,我是来慰问的。” 掌文殿外有一片莲花池,里面开满了金色的莲花。 文颜脸色极差,眼睛下面一片乌青,见到久违的叶蓁蓁还是很高兴,拍了拍她的头道:“我还想着赶紧忙完,过去找你呢。算你还有良心还知道来看看我。听闻你这一阵子过的很是精彩,回头可要好好告诉我,我要收集话本子的素材。” 叶蓁蓁开怀一笑,道:“没问题,不过这次来,我可是可不是为了这个,师兄应该知道我来的原因吧?” 文颜叹了口气:“我们几个师兄早就知道你不是个平凡的人,没想到竟然是天生的神。” 叶蓁蓁道:“我记得你比我早拜到师尊门下吧。” 文颜道:“师妹,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只能告诉你师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这一点你不可否认,不然就太伤师尊的心了。” 叶蓁蓁在文颜的胸口打了一拳:“这还用你说,我想知道我怎么进的玉龙山,怎么拜进的师门。” 文颜道:“这个具体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清楚,只是师尊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几乎就是一个死人。师尊每日为你输送灵力,炼丹,还专门找了他的同门师兄弟进山帮忙,最后将近半年吧,你才渐渐有了起色。” 叶蓁蓁点点头:“那后来我们又是怎么进的净梵山?我记得那时候我想起来一些以前的事情,后来又不记得了。” 文颜道:“你想弄清楚前因后果,我真的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这件事究竟是怎么样,我认为你还是要问师尊。师尊当时把落汤鸡一样的你带回来,又和师伯关起门来研究了好久,那天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不过你你要是对他们有所怀疑,我定不饶你。” 叶蓁蓁心里一阵阵泛酸:“我怎么会怀疑师尊呢?真是的,我只是想知道一些被我遗忘的事情罢了,瞧你这真是,搞的我心情都不爽了。” 师尊将她养大,对她有多好,她不是不知道,只是为什么一 定要把她和归云分开,为何要封印那些记忆,这一点她着实有点想不通。 告别了文颜师兄,叶蓁蓁满怀心事的赶回凌云殿,归云刚好要出去找她,两人在大殿门口相遇。 归云一脸焦急道:“你去哪里了?” 叶蓁蓁看着归云那表情好像在抱怨她,怎么一眼看不住,就跑没影儿了,忍不住勾唇一笑道:“是不是怕我又不见了?” 归云扭头回了凌云殿。 叶蓁蓁急忙跟上,扯住了他的袖子:“其实,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要不是你总被天君叫去谈话,我真是一刻也不想和你分开。” 归云的耳尖又红了,他就不明白,为什么叶蓁蓁的那张嘴那么会哄人? 归云不理她,脚步更快了。 叶蓁蓁跟着他一路疾走,进了殿门:“今天天君和你说什么了?” 归云道:“那是你父君。” 叶蓁蓁道:“这个便宜父君我还没想好认不认呢。别忘了我在逐胜的记忆里看到了什么?若是他真的是个利用别人,害死自己所爱的伪君子,我才不会认他。” 归云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岚光大度善良,心怀天下,普济黎民,是个难得的好天君。 只是 归云道:“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我也说过,逐胜未必可信。” 叶蓁蓁道:“其实想要求证也不是没有办法,玲珑c独阴,应该都知道内情。” 归云点了点头算作回答。在他心里玲珑独阴这些人绝对没有天君更让他信任。可是他知道冥心,不对,应该是无为真人应该很愿意为他们答疑解惑,只是现如今出入还不是很方便。 叶蓁蓁道:“明天,我们去找玲珑问个清楚,你把逐胜放出来。让他们当面对质。” 第一百九十六章 逃跑 天牢拢在一片彼岸花海之后,守门的天官原来是归云的下属,见是他来随便问了几句就放了行。 两人一路向里,白茫茫的云雾飘来飘去晃的人头晕。牢房拢在白雾里,不走到近处根本看不到牢房的样貌。 归云对玲珑所在一清二楚,带着叶蓁蓁一直往里走。 两人还没走到玲珑的牢门前,就看到了一片火红的衣衫,是火神荣利。 雨兰要嫁的男人啊?叶蓁蓁眯起眼睛摸了摸下巴,开口道:“火神大人在此为何?” 荣利很是恭敬的对着归云二人一礼道:“归云将军,上仙。” 叶蓁蓁笑了笑:“听闻你近日就会遇喜,还是不要到这些煞气重的地方的好,不吉利。” 荣利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仍挂着笑:“多谢提醒,回头若是有机会还请上仙与将军一起喝杯喜酒。” 叶蓁蓁笑了笑:“希望有机会,火神大人还是有空多关心一下雨兰,女孩子心思多。”论气人叶蓁蓁还没输过谁。 荣利敛了笑走出天牢,背影都带着一丝气愤。 叶蓁蓁哈哈一笑,转过了身。 归云道:“你干嘛故意气她?” 叶蓁蓁道:“我不明白荣利这个人,水神火神不是一向打的难分难解吗?他干嘛要娶雨兰?” 两人向前并肩而行,归云道:“水神看不上火神,火神却未见得看不上水神。他们两人最厉害的一次斗法也是几百年前了。” 火神这个人没有什么其他的爱好,就是好个女色,他也没有非要实质性的把事办成了,就是见到喜欢的就要上手摸一摸,就和欣赏古玩瓷器差不多吧,可是就那么不巧碰到了水神。 水神哪里能让人太岁头上动土,老虎脸上拔须,两人当即就打了起来。当时打的日月无光,回到天界后,又被老天君扣了个扰民丢人的帽子一通罚,梁子就此结下了。 两人又约到海角之堤斗法,斗了个黑天黑地,也没分出个高低,最后火神就发誓要娶到水神,水神见了他就躲。 叶蓁蓁道:“如此说来,雨兰还是不嫁的好。” 归云道:“听说天君要赐婚。” 叶蓁蓁道:“赐了也白赐。” 岚光坐在殿上揉着额角,看向荣利的眼睛里闪着寒芒:“都办妥了。” 荣利俯身道:“是。” 岚光点了点头:“好,那丫头回来了,我们得加快脚步,我不想让她知道太多。” 他其实还没想好怎么做个好父亲,和瑶青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不是全然不在意她。只是她身边那个妖王死缠赖打的,他总感觉瑶青与他不单纯。当然也曾经怀疑过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自己的。只不过叶蓁蓁爆了元神之力,这才让他放下心来,是他的种,没错了。 几百年下来,他一个人高高在上运筹帷幄,其实寂寞的很,也寡淡的很,若是有一个血亲陪在自己身边感觉应该还不错。 她和瑶青长的真像,岚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荣利道:“天君,您” 岚光道:“行了,我都没有动水神,你还要怎样?你最好把她给我锁你府里看好了,别让她到处乱说。” 荣利点头道:“是。” 岚光叹了口气:“那几个怎么样?” 荣利道:“派了人监视,鬼界那边一完工就一个不留。” 岚光道:“好,做的自然一点,不要让人看出蹊跷。在我达成目标之前,蓁蓁的身份还不能暴露,切记。” 荣利道:“是,刚刚归云将军和长公主去了天牢。” 岚光对长公主这个称谓没有反对,点头道:“他们看不出什么破绽吧?” 荣利道:“应该不会。” 岚光点了点头,对着荣利摆摆手。荣利躬身退了出去。 归云和叶蓁蓁从天牢出来均是脸色不大好。玲珑什么都不肯说,一定要他们把她和逐胜一起放出去才肯说。 这个是万万不能的,放走玲珑岂不是放虎归山。 两人无功而返,叶蓁蓁还平添了一肚子气。 “这个人真是块硬石头,说什么都不肯听的,真是。” 归云倒是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若是真的从玲珑这样的人嘴里吐出对天君的不利言语,他真不知道是当信还是不当信。 今天天君又照例请了归云进殿,叶蓁蓁无聊又烦躁,只好又去找水神聊天。 水神正在收拾包袱。 叶蓁蓁一看这架势就明白她想做什么 了,坐在凳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你这是准备找空濛私奔?” 水神边整东西边道:“不知道,但是我不能等在这里坐以待毙。我要亲口去问问他,他对我算了,你不懂。” 叶蓁蓁嗤了一声:“这我有什么不懂的,他要是喜欢你,你就跟他一起私奔,他要不同意你就死心了回来嫁给火神,对不对?” 水神回头一笑:“不对,他喜欢我我自然欢喜,他不喜欢我,我也绝对不会嫁给荣利那个色胚。” 叶蓁蓁笑了笑:“出去要通行令牌的,你有吗?” 水神道:“要什么令牌,我半夜从角门那里的一个狗洞偷偷溜出去。” 叶蓁蓁眼前一亮,还能这样的?自己下去待个一夜,第二天再偷偷跑回来,神不知,鬼不觉,多好。“在哪里?我和你一起去。” 水神道:“别闹,我是去办正经事,你的归云就在身边了,你还跑什么?不想认爹了?” 叶蓁蓁道:“正在考虑。” 两人又聊了许久,叶蓁蓁得到了角门的具体位置才离开。 她想着自己钻个狗洞倒也没什么,可是让归云和她一起钻狗洞?这个画面她想象不出来。 她正躺在床上东想西想,听到外面有开门的声音,归云已经进了外厅。 叶蓁蓁立即一脚勾过被子蒙住了头,装睡,吓他一跳。 归云进门就看到床上隆起的一个小鼓包,叶蓁蓁睡了?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拉下被子露出叶蓁蓁的脸。叶蓁蓁的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笑,额间的桃花熠熠生辉。 归云慢慢俯下身凑到了她的脸前,鼻尖几乎蹭到了她的鼻尖,呼吸都喷在了她面颊上,温的,热的。叶蓁蓁呼吸一窒,刚刚想趁机吓归云一跳的想法荡然无存。 她正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刻的温馨,归云突然头一偏凑到了她的耳边,热乎乎的呼吸喷在耳际,叶蓁蓁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咚咚,仿佛打鼓一般。 归云勾起嘴角轻声道:“蓁蓁,你装睡。” 第一百九十七章 集议 玩闹的心思都变成了无数的小气泡在心底里翻腾,叶蓁蓁伸手环住了归云的脖子:“你怎么发现的?” 归云拉下她的手微微坐直了身子:“别闹。” 叶蓁蓁一掀被子起来了:“是你先闹我的。快说,怎么发现的?” 归云道:“你的睫毛在抖。” 叶蓁蓁笑了一声,凑过去从背后搂住归云的脖子:“是吗?下次我好好管管它们。你说,我们算不算正经夫妻了?” 归云的身体被叶蓁蓁带的轻轻晃荡,两人像是坐在一艘小船上,气氛美好的不像是真的,归云许久才低声道:“不算。” 这两个字完美打破了气氛,叶蓁蓁直起身子侧头看他:“为什么不算?我都下过聘了,你还不肯过门?” 归云轻轻勾起了嘴角:“不是,正经夫妻都要去姻缘府,要在姻缘簿上登记了才算正经夫妻。” 叶蓁蓁眼睛眯了起来:“那我们明天就去,聘礼下了这么久都娶不到人,我岂不是很吃亏?” 归云脸颊都涨红了,拉住她的手道:“不急的。今天你” 叶蓁蓁立即道:“我要睡外侧,不然你都要掉地上去了。”这些天叶蓁蓁以各种理由坚持要和归云同榻而眠,什么已经是夫妻了,什么分散多年了,什么自己一个人睡不着了。只不过归云总是小心翼翼的睡在最外侧。 归云笑了笑道:“不是,今天你要自己睡。” 叶蓁蓁拉下脸来:“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他和天君今天谈论的主要内容就是男女有别。 他与叶蓁蓁这样的未婚男女同处一殿十分不合适。若是让他知道他们不仅同处一殿,还同榻而眠,不知天君又作何感想。 叶蓁蓁丝毫没有察觉这些细节,兴奋的说着水神大人发现的狗洞和即将找空濛私奔的消息。 归云但笑不语的听着,还调侃了叶蓁蓁几句,气氛轻松惬意。 叶蓁蓁已经睡着了,还伸出手来抓着归云的手,腿还勾着他的一条腿,好像怕他在睡梦中就消失了似的。 今天分房睡是不可能了。 他寻她的那些年都已经成了随风的往事,真好,幸亏他从来没想过放弃。 只是,天君今天的态度好像并不愿意自己的女儿这么快就嫁人,其实他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也是刚刚寻回的女儿。 第二天,卯日星君还没当值,归云就又被叫走了,似乎是有什么急事。 叶蓁蓁也睡不着了,吃了早饭百无聊赖的四处溜达。今天的各位仙官好像都去了凌霄殿议事,一个人影都没瞧见。 守宫的小仙娥越发的猖狂,都凑到御花园里聊八卦了。 叶蓁蓁放轻脚步还未走近,就听一个小仙娥哭了起来:“是真的,我可没有说谎,今天上来报告的地仙就是这么说的,他们都掉进了无间地狱的岩浆池。”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我们也没说不信你啊。” 那小仙娥的眼泪落得更凶了:“我才不是为了这个哭的,我哭我们风神大人,他上次为了救归云将军受了重伤,到如今都没有好,这次,这次又为了给他媳妇儿善后,搭上了性命,他太可怜了。” 一番话说的大家都没了声,叶蓁蓁也没了声,一切都静的可怕。 凝风他们掉进了岩浆池? 叶蓁蓁立即返回凌云殿,可是她坐不住,就像屁股着火了似的。她一刻不停的又出了凌云殿,直接去了凌霄殿。 凌霄殿的守门官拦不住她,被她生闯了进去。 高高的殿门被她一脚踢开了。一众仙官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对她这个神力超凡,身份成谜的新任上仙好奇的不得了。 叶蓁蓁直接踏进了凌霄殿,迎着众多或疑惑或奇怪的目光走到殿前,微一俯身道:“天君,我如今也算是天界的一份子,有了事情是不是也应该通知我?” 岚光看着她脸上一派温和的笑:“不错,是我疏忽了,那就站在一旁听着吧。” 归云来到她身边把她拉到一旁,小声的把事件给说了一遍,确实是得到消息说是空濛凝风石铭等人掉进了无间地狱的岩浆池,只是不能确定。 叶蓁蓁就很奇怪,那直接去确认不就行了?可是有些仙官认为,这或许是灵王的诱敌之计,不可贸然行事。 和风神雨神关系不错的人都主张去调查,可是以火神为首的人在反对。 火神道:“我们派人私访鬼界还把人家的老巢从里到外戳了个大窟窿,本来是我们先伸的手,如果再派兵大肆搜捕,势必会引起鬼界 的抗议,难道你们想再来一次焚天之战?” 一众人都说不出话了,再来一次焚天之战?开什么玩笑,三界和平才区区几百年怎么能再起干戈。 叶蓁蓁看着这殿上的一众仙官,冷笑了一声:“火神大人,请问我们为何私闯鬼界?” 火神没想到她一个小丫头初次登上凌霄殿,当着上百仙官就出口质问,不由一愣,一时没说出话来。 叶蓁蓁道:“是他们先对百姓下手了。我请问在座各位,你们的供奉是哪里来的?你们这金銮大殿是如何建起来的?难道这一切不是百姓给的吗?百姓就是你们的衣食父母,金山银山,你们知不知道?如今有人拿你们的爹妈开刀了,你们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几个奉了天君的旨意,去鬼界调查谋害百姓之事,何错之有?如今他们出了事,你们却还在这集议,集议个屁,胆小鼠辈,你们若不敢去,早说啊,我不怕,我替你们去。” 一众仙官被个小丫头指着鼻子教训,气得不停的哼哼,却都一时说不出话。 岚光微微弯曲的背也挺直了些,眼睛里闪着欣喜骄傲的光。 火神看着天君的样子也不多言,退到了一边。 突然有人道:“你一个无知小儿知道什么?三界若是开战了,百姓岂不是更遭殃,你真是不知深浅。” 叶蓁蓁看不到是谁在背后说话,望着出声的方向道:“这位仙僚不敢打仗没关系,我理解,你也是担心自己沦落到雨神他们的地步没人敢救吧?” 叶蓁蓁回头对天君道:“天君,若是出兵不合适,我愿意和归云将军一同前往去救人。不用劳烦他人。” 天君静静看着她,眼神多了一丝慈祥:“都先下去吧,归云和这丫头留下。” 众人大惊失色,也无可奈何,一边小声抱怨一边退出了大殿。 第一百九十八章 亲情 刚刚还热闹非凡的大殿,顷刻间安静了下来。 厚重的大殿门被关上了,岚光揉着额间靠在偌大的龙椅里长叹了一口气:“你们也看到了,我虽是天君,但有些事也不能自作主张,吵闹不休吵闹不休,唉” 叶蓁蓁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感觉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充满了无力感。虽然他从来都是从容不迫温柔可亲的模样,但是此刻才让他觉得有了些活人的气息,有了一丝丝亲切,爹爹也是这样的,为了一口吃的揉着脑袋发愁,为了老天又下了一场雨而忧心忡忡。 归云道:“天君,我想一人再去一趟。我实在有些放心不下。” 叶蓁蓁立即道:“我也要去。” 岚光摆了摆手:“都别说了,我理解你们的心情,这件事我想来想去,还是我亲自去一趟比较合适。” 归云大惊:“天君?!” 岚光道:“你的伤完全好了?没有吧,那就不要逞能,虽然灵芝仙草可以帮助你的内丹恢复,可是” 归云阻止道:“天君!” 岚光看了一眼叶蓁蓁无奈的笑了起来:“我这个女儿聪明的狠,应该早就知道了,不必瞒她了。” 叶蓁蓁道:“是,我早知道了,你的蝎毒根本就没解。” 归云觉得自己瞒了这么久就像个笑话,耳尖微微发热,低声道:“不想你担心的。” 叶蓁蓁靠近归云用小手指勾了勾他的手背,低声道:“我知道。” 岚光咳了一声道:“行了,我去是最合适的,你们都不要再争了,我悄悄去悄悄回。蓁蓁,你这几天就好好照顾归云,暂时不要想下界的事情,你们好不容易相聚,不要再折腾了。” 归云道:“那天君大概要几天回来。” 岚光道:“五到七天吧,至多不过七日。” 两人走出大殿的时候,叶蓁蓁有些恍惚,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岚光呢?是阴险狡诈的那个,还是刚刚体贴下属甘愿以身犯险的这个?真是费神。不过算了,岚光有一句说的没错,她和归云好不容易相聚是不应该再折腾了,尤其归云的那个毒,得赶紧想想办法。 两人刚刚走到凌云殿的殿门前就看见水神大人从殿内冲了出来。 叶蓁蓁心里一沉,立即迎了上去。雨兰一定是得到了消息又跑回来了。 “是真的吗?刚刚我听别人说你也去集议了,是真的吗?” 天君出行非同小可万不能泄露,叶蓁蓁把人拉进了殿门才把事情说了。 水神大人稍稍定了定神道:“那就好,天君出面的话,我就放心了。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叶蓁蓁担心她一个人会胡思乱想,嘱咐归云趁着天君不在有了空闲,到药王府去和药王想想办法。她则送水神回水神殿。 在水神殿的大门口碰到了火神。 水神脸色当即更不好了:“你又来干什么?” 荣利道:“我担心你,过来看看。” 水神瞥了他一眼:“不用你担心,有那时间还是担心你的花花草草吧。” 荣利神色微僵,看了一眼叶蓁蓁道:“有人陪你我就放心了,还有事,先走了。” 水神拉着个脸哼了一声:“假正经。” 叶蓁蓁叹了口气,对这种他爱她,她却爱他的感情深感疲累。 回到殿里,叶蓁蓁给水神倒了一杯水递给她,道:“雨兰,你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水神道:“我下去没多久,荣利的一个小仙官就追来了。” 叶蓁蓁道:“原来如此,荣利还对你挺上心。” 水神烦躁的喝了口水道:“有三分颜色的他都上心。” 两人聊了片刻,等着水神休息了,叶蓁蓁才离开。 从水神殿离开后,火神荣利又去了一趟凌霄殿。 “天君。” 岚光脸上带着自豪的笑,眼睛亮的吓人:“这丫头,模样像她母亲,性子随我,好好。” 荣利道:“天君真要亲自去一趟?” 岚光沉了沉脸色道:“不错,有一些事必须由我亲手了结。” 荣利道:“我陪您去一趟吧。” 岚光笑了笑道:“不必,我亲自处理,你看好归云和长公主,不要让他们私自下界。” 天君果然自己一个人悄悄去了下界。归云和叶蓁蓁有了大把的时间相处。每天一起吃饭一起溜达一起研究解毒的方法,还一起练剑。不定时慰问一下雨兰和文颜师兄,日子过的很是惬意,但叶蓁蓁还是 担心石铭他们。 天君一去就去了三四日,一点消息都没有。第五日两人等的都有些心慌,第七日归云坐不住了,这是天君说好的最后期限。 他担心天君独自一人遇到什么危险,他可是天界之主,若是真发生什么,天界人界都要大乱,这和再爆发一次焚天之战也差不了太多。 归云决定亲自去一趟。叶蓁蓁不放心决定陪他一同去,归云拧不过她只好答应。 两人心事重重,决定明日一早就动身。 当天晚上,叶蓁蓁迷迷糊糊有些睡不着。这个便宜父君,她一口都没亲口叫过,也没从心里认可过,但是仍是隐隐有些担心。烦躁的翻了个身,还没闭上眼睛腰上多了一只手。 归云早就说要分开睡,可是一次也没分开睡过。 归云道:“睡不着了?” 叶蓁蓁背对着他,轻轻嗯了一声:“有一点。” 归云轻轻往她身边靠了靠:“他毕竟是你父君,这是人之常情,不用不好意思。” 叶蓁蓁停顿了好久才道:“很陌生。亲情对于我很陌生。我对亲情最初的认识就是爹爹,可是他那么早就死了,在我还不太了解生和死的时候,他就已经不在了。突然有一个父君,我有点怕,怕接触尴尬,却又怕再次失去。” 归云又向她靠了靠,整条手臂都环住了她的腰,低低地哄道:“别怕,我在。” 叶蓁蓁吸吸鼻子,突然转回身来撩开归云的被子钻了进来。 她的额头在他的颈窝里蹭了蹭,哑声道:“嗯,你在就好,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开了。” 归云紧紧的抱住她道:“嗯。” 两人就这样第一次相拥着睡着了。 半夜,听到窸窸窣窣的轻响,叶蓁蓁陡然睁开了眼睛,房间里有人。 归云伸手一捞握住太崇剑,迅捷无比的横在了靠近床头的一颗脑袋上。 叶蓁蓁看清来人不由一惊:“冥心!” 第一百九十九章 冥心?师尊? 归云也看清了来人,立即把剑收了回去。 冥心看着两人骂了一句脏话:“我操,你们你们简直了,我操,给我起来起来,别他妈睡了!” 冥心本来满脸惶恐,刚刚进殿又被他们相拥而眠的架势惊的不轻,瞪大眼睛背过身去,一脸吃了史一样的表情。此时他发髻凌乱,浑身都是泥浆,好像刚刚大战了三百回合。 归云的脸已经红的要滴血了。叶蓁蓁倒是神态自若,盘腿坐在床上看着冥心:“你这是怎么了?被仇人追杀,跑天上来避难?” 归云已经下了床倒了杯水给冥心。冥心接过咕咚咕咚几口喝了。 叶蓁蓁道:“你怎么上来的?近日三界动荡,天界戒备森严的很。” 冥心道:“这算什么,角门那有一个狗洞,我钻进来的。” 叶蓁蓁咦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冥心一噎立即岔开话题道:“哎呀,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跟我走,不然一会儿恐怕就走不了了。” 归云道:“出了何事?” 冥心白了他一眼,对她拱自己家白菜还不经过自己同意的行为十分不满,道:“是被人追杀,不过不是别人,就是你们的好天君岚光。” 归云明显一愣:“怎么可能?为何?” 叶蓁蓁道:“不会吧,你一个凡间的修士他追杀你干嘛。” 冥心看叶蓁蓁这态度有些不爽,她可是他一手带大的,虽然那个王八蛋是她亲生老子,可是他除了和她没有血缘,比她那个六亲不认的老子强多了。 可是想想他如今的身份,微微释怀,冥心冥心,他现在是冥心,不是她的师尊。 冥心道:“怕我们说出他的秘密,怕我们把他的丑事到处说,总之就是要杀我们,你们跟我走就是了,别废话。” 归云道:“前辈,若是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冥心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看向叶蓁蓁道:“你呢?跟这小子不跟我?” 叶蓁蓁觉得冥心在说笑:“我自然跟着归云。” 冥心蹭一下站了起来,身后的凳子差点被掀翻了,一股醋劲儿直冲脑门儿,面子也顾不得了丢人就丢人吧。 冥心一个转身变作了白衣飘飘长须飞扬的无为真人:“你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枉我疼你一场!” 叶蓁蓁惊的差点从床上扑到地上去,被归云扶了一把才勉强站好,惊恐的长大了嘴巴:“你你你你你师尊?!冥心是师尊?”她又转回头看向归云,得了肯定答案才收起了惊掉的下巴,一阵风似的冲进了无为真人的怀里:“师尊!” 一瞬间所有的经历都成了委屈,冲着最亲近的人发泄了出来,她鼻头发酸,好多疑惑本来想着一见师尊就问出口,如今却问不出来了。师尊太让她意外了,他口口声声不理世俗之事,却为了自己改头换面留在她身边保护她,让她感动的想哭。 无为真人叹了口气:“好了好了,有什么话咱们回了净梵山再说吧,快点的,不然就走不了了。” 叶蓁蓁道:“到底怎么回事?” 无为真人道:“岚光跟你们怎么说的?肯定是说下界办什么大事对不对?其实他是带着一大帮人把苍灵山给围了,山头上的人一个不留,都被我和飞镜分头逃了,我放心不下你,我还是不能相信他会善待你。” 归云道:“什么?天君带人灭了苍灵山,独阴呢?” 无为真人道:“半边山都塌了,谁知道呢?或许趁机跑了,或许被山给埋了。” 叶蓁蓁知道事态严重,她对岚光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好印象,如今被师尊一说更不相信这个人了。 她握住归云的手道:“归云,不管情况怎么样,我们先离开再说。” 归云有许多放不下的,天君与他不仅仅是上下级的关系,岚光在他烂泥一般的日子拉过他一把,不止一次给了他一线生机。这个时候他应该毫无保留的相信他,只是他和叶蓁蓁每一次的被迫分开都成了漫长岁月里的煎熬,那滋味真的很不好受,这一次他真的不想再和她分开。 三人很快达成共识,暂且离开查明真相。 无为又化作了冥心的模样。归云给他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换了,刚准备出门,凌霄殿的小仙官过来传信说是天君回来了。 归云神情微僵,在殿内交代自己马上过去。 岚光却已经迈进了殿的正门:“不用了,我已经亲自来了。” 冥心又骂了一句,手里握紧叶蓁蓁的桃花剑。 叶蓁蓁轻轻把他的手按了 回去,轻声道:“先躲起来。” 冥心躲到内室的换衣服的屏风后面,手里的剑握的死紧,随时准备大干一场。 归云见人躲好才整了整衣衫,打开殿门迎了出去。 岚光此行七日,看起来颇有些风尘仆仆,面上好像蒙着一层寒霜。火神荣利紧随其后。 归云面色本来就没什么表情,所以此刻不见一丝慌乱,微微俯首道:“天君。” 岚光踏进了房门就一路向里,进了内室道:“进来再说。” 火神不时四处观望,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叶蓁蓁冷冷笑了一声:“火神殿里看来是没什么好玩意了?怎么对着凌云殿这么稀罕?” 荣利被她说的面色难看,却又不能出言反驳,讪讪收回了目光。 岚光笑了一声:“女孩子干嘛这么凶巴巴的?”他环顾一圈看着杂乱的床榻微微摇了摇头,看向归云。归云脸颊发热不敢看岚光。 叶蓁蓁道:“从小就是这样。” 岚光点点头道:“苦了你了。” 归云立即切入正题道:“此行怎么样?” 岚光一脸凝重道:“唉,恐怕空濛他们的确” 叶蓁蓁的心一直往下沉,如果师尊说的是真的,那么岚光就压根没有去找过空濛他们。他怎么知道空濛他们的确死掉了?除非人就是他派人杀的。 她面色不善,眼底腾起一层细细密密的杀气。 归云估计也想到了此处,两人快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归云拍了拍她的肩膀已做安抚,对岚光道:“天君看来和人动手了。” 虽然岚光看上去毫发无损,可是衣服的袖口撕开了一个小裂缝,一看就是被剑劈的。 岚光低头瞧了瞧自己的袖口,苦笑着摇了摇头:“唉,这里也没外人,我也就不隐瞒了,我是和人动手了,不过不是鬼界的人,而是多年未见的两位故人。” 第二百章 谁可信? 叶蓁蓁道:“哦?什么故人?”众位师兄原来就对师尊这个世外高人的身份有很多猜测。有的说他是不肯飞升的半仙,有的说他是犯了什么错被贬下凡的罪仙,不管哪种猜测总之都跳不出一个仙字。本来叶蓁蓁有些不相信,可是刚刚她相信了,因为师尊对天界很熟悉,知道角门那里有洞,能从众多的大殿里找到凌云殿,天君说的这个故人应该就是他了。 归云低头不语看着岚光。 岚光叹了口气才道:“相信你们也知道,我在未飞升之前有两个贴身侍卫,景之c尔修。” 这个归云和叶蓁蓁都是听过的,门神嘛,很出名,即使过去了几百年还被供奉在百姓的门庭前。 叶蓁蓁更是想通了很多,难怪自己看着那门神中的尔修如此像师尊,原来他们真的就是同一个人,师尊那奇怪的胡子才头发,肯定都是他自己变化出来的,他的样子应该和神像差不多,更像冥心一些。 归云道:“他们不是一个已死,一个失踪了吗?”其实归云早就想通了此中关节,但是他不能说出来。他的师尊溪山真人应该就是景之,不是他多么聪明,只是景之上仙的一柄长刀可以说太出名了,当年曾经斩杀过上古神兽的。在鬼界恰好溪山真人出过一刀。照此推断,那么无为真人定然就是尔修了。 叶蓁蓁也早就猜到了,两人互看一眼又同时看向岚光,好像在等着听对方的解释。 岚光万分惋惜的长叹一声接着道:“真若是那样反倒好了,只是事与愿违。”他说着看向二人笑了笑道:“你们一个是我的左膀右臂,一个是我的女儿,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我是父君和一个凡人生的孩子,长到将近两百岁才被接回天界。父君那时候就把景之和尔修指给我做了贴身侍卫,但是我毕竟是有凡人的血统,父君本来就太喜欢我,又因为他与天后感情甚深,天后娘娘看不入眼的他自然也不会喜欢。我其实在天界过得并不好。” 这个只要是年岁大一点的仙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时过境迁,老天君老天后都已身故,溯光也因为纠结鬼界妖界反抗天界而被处死,倒是这最不得宠的给活了下来,还做了天君。 岚光继续道:“这两个人本事极大,因为言语冒犯了天君就被打发到我这里了,也的确是屈才了。我只能好好对他们,希望能弥补一二。只可惜他们不但瞧不上我,还一直怀着报复天君的心思。” 归云微微一愣,蹙起了眉头。 岚光转向他接着道:“天君怎么仙逝的你知道吗?” 归云回忆着书中的记载一字一句道:“与鬼王独阴妖王逐胜在小舟山一战,身受重伤不治而亡。” 岚光道:“不错,凡间还传言三人是为了抢夺什么绝世美人而大打出手,真是可笑至极。我那个父君对天后娘娘的衷心简直日月可表。因为我和我那个凡人母亲,父君不知做了多少丢人的事才哄得天后原谅,虽然爱人已香消玉殒,他又怎会再犯糊涂呢?” 这话说的满是讽刺的意味,几人都没说话。岚光缓了缓情绪才道:“其实是为了我那个不争气的大哥。他不知从哪里结识了一个勾人的狐媚子,被父君骂了就干脆抓着那人私奔了,后来不知怎么传话到我父君耳里,说是我哥在妖界与那狐媚子厮混被妖王拿下了,我父君觉得丢人,不便安排他人前去捉拿,就亲自带了几个亲信去了,结果你们也都知道了。” 叶蓁蓁心里咯噔一下,岚光说的和自己的在逐胜记忆力看到的有贴切的地方。只是这和景之尔修又有什么关系? 岚光道:“其实,他一个天界大皇子找个人也不算什么,你们知道为什么父君会如此生气吗?” 归云摇头。 岚光道:“因为他喜欢的偏偏是男人还是只妖,他是一个断袖。” 叶蓁蓁心里竟然有一丝雀跃,说了这么久的断袖,终于抓到真的了。 岚光道:“他可是父君心目中独一无二的继承人,又怎会让他如此荒唐糊涂呢?” 叶蓁蓁终于忍不住问道:“这些和景之尔修又有什么关系?” 岚光道:“因为那个男人就是他们故意安排的,待到那个男人带着溯光离开之后,他们又把一些消息汇报给父君,父君独自前往正和他们的心意,若是死了正好,没死他们还有后招。” 归云和叶蓁蓁都是一脸震惊,只有火神荣利仍是面色如常。 岚光说的后招无非就是往天君的膳食汤药里下毒,让天君的伤势日益严重,灵力溃散不止,最终缠绵病榻半年后终于去了。 归云有些不可思议道:“这些都是景之尔修二位上仙做的?” 屏风后想起啪一声响,火神荣利手脚极快的冲了过 去,叶蓁蓁强忍着扑过去拦住他的冲动,身上登时起了一层汗毛,冷汗都要下来了。 屏风之后只有归云掉在地上的一件白衣和地上滚落的一只花瓶。 荣利皱了皱眉道:“归云将军这东西可没放好啊。” 叶蓁蓁道:“最近我住在这里,你有什么意见吗?” 荣利讪笑两声,又开始四下打量房间。 归云不动声色岔开话题:“我记得天君仙逝的时候,尔修和景之还陪在你身边。” 岚光道:“自我二百岁以后,我几乎与他们形影不离,我十分信任他们,虽然那时有些风言风语,但我始终都不相信。后来还是瞒不住了,我知道了之后很是气愤,找到景之质问他,谁知他很痛快的就承认了,还说觉得对不住我,此时大仇已报,了无牵挂就自缢了。尔修倒是没什么气节,不肯认错,我与他大打出手,他被我挑下了南天门,就此失踪了。我以为时过境迁他们一个死一个逃,也就此算了,谁知这次下界又碰到了他们。” “这么多年他们不但不思悔改,竟然还想着联合起来对付我,恐怕空濛他们就是被他们害了。对了蓁蓁,你最近小心点,你从小不受什么约束,这会儿可不敢没有规矩,若是他们把你骗走了,拿你要挟我,那可真要了父君的命了。” 他说完站了起来,摸了摸叶蓁蓁的头:“这天上地下我们只有彼此一个亲人了,你一定要好好,知道吗?” 第二百零一章 设宴 叶蓁蓁心中涌起一些奇怪的东西,觉得附在自己头上的手很暖很温柔,她微微偏开脑袋点了点头。 强行把那种陌生的感觉赶出脑袋,心里想着,我不相信养我这么多年的师尊,相信这个便宜父君?怎么也不合适吧? 刚刚他那么编排师尊,他没有拿剑劈了他,而是忍耐到现在,已经很给他面子了。 对,她本来应该这样想才对,师尊才是最亲的人。 岚光又交代了几句,叮嘱他们不要下界,万事小心才带着荣利离开了。 一出凌云殿,岚光的脸就拉了下来。 荣利道:“有人在。” 岚光嗯了一声,道:“找人把这里围起来,看好他们不要坏了大事,各殿也管一管吧,别出了岔子。” 荣利道:“是,可是如果长公主” 岚光的眼神暗了下来:“她若是肯听我的话,她就是我的长公主,如若不然,她是谁这世上还有谁会知道呢?” 荣利立即俯首道:“是!” 岚光一走冥心就从屋顶上落了下来,刚刚他听到岚光把所有坏事都推他和景之身上,气得差点冲出去和他拼命。 他以前一直觉得岚光这个人一心想要得到权利地位,是因为被天君和溯光欺负狠了,想要证明自己,做那些不要脸的事情也不是出自本心,只不过形势所迫,说起来老天君也要负些责任。可刚刚他好像又重新认识一遍岚光。什么形势所迫,他本来就是这么个人,卑鄙无耻,心狠手辣。 叶蓁蓁抱胸看着面前气到炸裂的人,道:“师尊,你到底叫尔修?景之?冥心还是无为?你这也算千人千面了吧。” 冥心微微敛了些怒气道:“我本名叫尔修,不过为了躲避那个王八蛋的追杀才改头换面,改名换姓的。”冥心说完才意识到他嘴里的王八蛋是叶蓁蓁的亲生父君,他偷眼看看她的脸色,觉得她一切如常才放下心来。 叶蓁蓁道:“你是尔修,那夫子就是景之了?” 冥心道:“是。” 叶蓁蓁道:“这就是你把飞升的三位师兄赶出师门的原因吧。” 冥心道:“对,我们必须确保净梵山不暴露,不然岚光很快就会跑来斩草除根。” 归云道:“那你们怎么会分别做了我和蓁蓁的师父,这真是” 归云说不出来,总之就是狗血非常之狗血。 叶蓁蓁道:“缘分不浅啊。” 尔修被说的面红耳赤,不知如何作答,立即转移话题道:“我们得想办法马上走。” 归云十分淡定的坐下喝了杯茶:“恐怕一时走不了,天君刚刚已经起了疑心,恐怕这里已经被暗中监视了。” 尔修自然也了解岚光的做派,抱胸皱眉道:“不错,不过还是得想办法走。” 叶蓁蓁道:“看来,我这个长公主还没上任恐怕就要下马了。” 两人都看向她,担心她心情郁结。叶蓁蓁却哈哈一笑道:“看我干嘛,担心我为了这么个便宜的老爹哭鼻子?才不会,我只记得我的爹爹是一个普通的凡人,而且他已经死了。左右现在也走不了,你还是给我们讲讲到底怎么回事吧?” 冥心,不对应该是尔修。尔修却不愿意多说,岔开话题道:“这个一句两句的真的说不清,还是想办法先走吧。” 归云道:“再过两天就是百花宴,到时候我们趁机走,最好有个帮忙的。” 叶蓁蓁立即道:“雨兰吧,他一定也担心空濛他们,会很愿意帮忙的,而且她一个人留下来,我也不太放心。还有我八师兄文颜,我也要一并带走。” 天亮之后,归云就和冥心留在凌云殿,叶蓁蓁迈着漫不经心的步伐出了殿门,还没走出一百米,她就感觉出不对劲了,闲来无事的小仙娥们都不见了,路上多了许多身穿银甲的天兵。 她假装没察觉一路倒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水神殿,刚刚进门就和荣利碰了个正着。 荣利脸色很差,见了她就皱起了眉头,脸色更难看了:“上仙还是不要随意乱走了,如今天界也不太平。” 叶蓁蓁冷笑了一声道:“是吗?没瞧出来,雨兰不在吗?” 荣利道:“在,你去吧。”说完就往外走去。 叶蓁蓁笑了笑道:“火神大人还真是执着啊,明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还非要咬一口,酸倒牙了可别后悔。” 荣利顿时火了,咬着牙道:“不牢你费心。” 叶蓁蓁闻言回过身来抱臂看着他笑道:“你的事自然不关我的事,可是雨兰的事就关我的事了。你认识她时 间更长,应该对她更了解,她向来就不喜欢混蛋的人,你自己好好掂量掂量你自己算不算吧,哦,你不算人。” 荣利双拳紧握要不是碍于天君的面子,真想上去给她一剑。 叶蓁蓁笑道:“你是仙嘛。”说完就听水神在大殿里叫了一声:“蓁蓁,你进来,和她废什么话?!” 荣利脸色一暗,往殿内望了一眼转身走了。 叶蓁蓁在水神殿呆了大半天,好容易把天君的所作所为一一说了,水神大人震惊的简直想尖叫,好几次都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被叶蓁蓁生生压了回去。 水神对天君害了空濛这件事又惊又惧。她在天界时日不短,从天君还是皇子时就对他很是赏识,最起码比那个不学无术的大皇子好多了,真没想到啊,竟然是个这么狠的角色,真是掩藏的太深了,让人叹为观止。 但是水神还是相信叶蓁蓁的,虽然认识不久,但她就是莫名的相信她。叶蓁蓁在她心中是热切的干净的,而且她还是天君的女儿,若不是真的她又怎么会给自己的父亲泼脏水呢? 文颜师兄,就不太好说了。这个人自来有一股书生特有的腐酸气,不见棺材不掉泪,凡事都要讲证据,不能只靠叶蓁蓁一张嘴,必须调动群众的力量。 叶蓁蓁就在凌云殿摆了个小宴,邀了水神和文颜去凌云殿吃酒。 她担心岚光起疑,还特意去凌霄殿找了他一趟,就是自己实在无聊的厉害又不能下去,能不能办个小宴开心一下。 岚光当即就应了,还夸她知道不能下界就很好,在天界想做什么都可以,言语间似乎对她这个从天而降的女儿很是宠爱,听的叶蓁蓁生了一层鸡皮疙瘩。 第二百零二章 百花盛宴 小宴就设在凌云殿的小花园里。花园里有一方不小的凉亭,凉亭里有一张汉白玉的八仙桌,宫娥上好菜就退了下去。 水神是一早就来了,她有些紧张,心里惶惶不安的,根本不想一个人呆着。 尔修扮做凌云殿里的护卫,贴了一脸的大胡子站在三人身后。 文颜师兄是踏着时辰来的,见他进来叶蓁蓁立即站起来相迎,一步还没迈出去就生生卡住了。 文颜这个二傻子还带了一个人,女人,很漂亮的女人,静姝仙子!她的情敌! 叶蓁蓁瞪大眼睛看向归云,要不是此时见到了人,以叶蓁蓁心大的程度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起,归云除了瑾萱还有这么一位追求者。她想到之前自己还说他们成亲她要送多子果给他们就来气,恨不得返回去抽自己一顿。可是想想归云的态度又微微心安。 尔修手里的刀紧了紧,感觉自己这些年尽教导傻蛋了。自己来就来,干嘛还带个拖油瓶?那女人要是一直赖着不走,这顿饭还吃个屁。 水神大人也受惊不小,眼睛在三方之间来回扫。 归云倒是十分淡定,只是抬起眼皮扫了静姝一眼就没再看她,而是伸手拉住了叶蓁蓁的手。 叶蓁蓁嘴角溢出了一丝笑容。 文颜道:“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 尔修翻了个白眼,这个白痴还敢问? 静姝脸色有些尴尬道:“我知道我不该来,只是我前阵子一直在忙百花宴的事情,此时也只有一个时辰的空闲,不会打扰你们太久。”说完就自顾自的坐下了。 静姝就是很想来看看归云传闻中的妻子到底是个什么模样。那些似真似假的传闻她不想再听,不想让自己再胡思乱想,就算要死心,也得死个痛快死个彻底。 几人都坐下来,就开始不尴不尬的吃了起来,你吃这个你吃那个,真是尴尬的要命。只有文颜一人吃的津津有味,对这种诡异的气氛丝毫不觉。 叶蓁蓁对静姝的心情有些复杂。若是瑾萱那样的她可以和她打一架,可以毫无廉耻的说归云是自己的,让她不要肖想。可是对着静姝不行。她那样的气度,那样的样貌,往那里一坐自己就感觉矮了半截儿,而且归云最起码对她还是尊重的。虽然拒绝了她,但是她能把归云叫走,两人会单独见面。 “蓁蓁,喝口水吧。你牙不疼吗?” 叶蓁蓁回神就看到几双眼睛都看着她,筷子都快被自己的牙给咬断了。 手里的一只鸡腿没拿好,蹭了一袖口油。 归云侧目看着她眼睛星亮,闪着狡黠的光。他拿了帕子给叶蓁蓁擦手,又低头凑到叶蓁蓁身边对着她的耳朵道:“蓁蓁,你这个醋吃的有点晚。” 叶蓁蓁感觉一股热气喷在了耳侧,微微发痒,忍不住脸热了起来。 对呀,她应该早在两人单独见面郎情妾意的时候就吃醋,什么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屁都不是! 桌上的气氛更尴尬了。只有水神还在装模作样的招呼:“大家快吃啊,菜要凉了。” 叶蓁蓁夺过归云的手帕就自己把手擦了,扭头又对着归云的耳朵小声说:“你是不是跟她好过?你们还要成亲?嗯?” 归云的眼底漾起一丝笑意,还没传到嘴角静姝站了起来:“你们吃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其实百花宴再忙能忙成什么样呢?怕看到两人的亲密举动才是自己迟迟不愿来的原因。 她觉得刺眼的不得了,让她想流泪,而且归云还当着那个女人的面拒绝过她。 只有文颜站起来送了送她,没人开口留她。 静姝脚步沉重的离开了凌云殿。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文颜回头看看叶蓁蓁又看看归云,道:“你们这又何必呢?明明知道静姝仙子对你有意,你还这么刺激她干嘛?” 叶蓁蓁咦了一声:“八师兄好像很维护静姝仙子啊。” 文颜脸色微红:“我哪有?” 水神咳了两声道:“好了,不要闹了,赶紧说正事。” 叶蓁蓁才简简单单把事情说了,文颜果然不负她的期望,连连惊叹“我操”就是不肯接受现实。 水神和归云又解释了半天,文颜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们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小九,我是你师兄啊。” 叶蓁蓁终于翻了个白眼。 尔修实在忍不住,走过去啪给了他一巴掌显出了真身:“我早就觉得你娘娘唧唧的,怎么飞升了这么久都改了不了?看见你我就来气!” 尔修这 么些年做无为真人做的风生水起,带徒弟带的也十分威严,带去净梵山的九个弟子除了叶蓁蓁这样有恃无恐的,没有一个不怕他敬他的。 文颜挨了一巴掌一点没生气还差点没激动哭了,这下说什么他都信了。 几人又商议了一下细节,准备第二日的百花宴就走。 水神道:“西天梵境的普贤菩萨早年我们有些交情,我立即去请他来一趟参加百花宴。” 这是个十分好的办法,岚光再怎么样也不会与西天梵境的几位佛陀过不去,招待贵客的时候,他们正好趁机走。 百花宴就设在御花园,赏花饮酒谈笑风生。没人会注意今年的百花宴少了几个人。 岚光今天似乎心情极好,开宴之前就赶到了,首先宣布了赐婚水神火神的事,大家围着水火二神一通祝福,也不看人家脸色好不好看,一水的早生贵子,百年好合云云。 若不是想着一会儿就逃婚走了,水神真想一条水龙都把咱们冲飞出去。 对于叶蓁蓁这个长公主却是只字未提。叶蓁蓁微微眯了眯眼睛,什么都没说。 正在此时,普贤菩萨带着两个小仙童驾到了:“百花盛宴不请自来,天君可欢迎啊?” 岚光微有迟疑,看向归云和叶蓁蓁。两人坐在一处离他较远的地方,低头细语不知道在说什么,嘴上都挂着笑。 岚光不敢怠慢贵客,立即站起身来步下高台迎接:“欢迎之至,这是我的荣幸”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高台坐了,低头说着什么。 水神的眼神不时飘过去,普贤菩萨淡定自若一丝破绽都没有。 突然,半空中五彩的神鸟翩翩飞舞鸣叫,静姝仙子扔是天仙之姿落于群鸟之中,舞姿优美动人,众人都仰着脖子看着上空。 叶蓁蓁归云带着乔装的尔修悄悄退到人群之后,直接奔着西角门而去,文颜水神断后。 第二百零三章 回到净梵山 角门下面的那个狗洞之所以几百年都没人发觉,是因为它真的不大四周还长满了杂草。角门这个地方本来是用来运输一些材料货物什么的,自老天君仙逝之后就再也没使用过。 叶蓁蓁很轻松就爬过了狗洞,兴致勃勃的等着看归云弯腰爬狗洞的风姿,她估计得回味一辈子。 先爬过来的是尔修。师尊钻狗洞也很值得观瞻,只不过不能说出去,恐有性命之忧。 他一眨不眨的等着看归云爬出来,旁边的大门却吱吱呀呀的开了。 归云掸了掸身上的灰步履优雅的走了出来,又顺手锁上了大门。 叶蓁蓁简直不能忍受他这个永远优雅从容的样子了:“你怎么从门里出来了?” 归云很认真的说:“哦,我把锁给劈了。” 尔修瞪了归云一眼,能劈锁干嘛不早点,让他在自己徒弟面前丢人,想想他那个徒手劈仙锁的架势,也不愿意和他计较,开口道:“快走吧。” 三人按照约定先在梁国的丽水镇等着他们汇合,然后一起回净梵山再做打算。 刚刚到了丽水镇,尔修就接到的景之的传音,这里离净梵山不远了,传音术不再受限制。 尔修听完神色凝重道:“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个?” 又来?师尊就爱完这种把戏,叶蓁蓁一听这种问题就头大,无奈道:“师尊请明示。” 尔修道:“好消息是找到空濛他们了。” 叶蓁蓁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坏消息呢?” 尔修道:“他们都受了重伤,现在还没清醒。” 这可真是个喜忧参半的消息,三人都有些忧心忡忡。 等来等去,天色已经大晚了,水神和文颜还不见回来。叶蓁蓁站在客栈门口等待。 归云劝解道:“稍安勿躁,天上一刻不到的时间,人间就已经半天过去了,不要着急。” 这话是真的,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这不是白白说说的。 第二日黄昏水神和文颜师兄终于到了。 岚光没看到叶蓁蓁和归云还问了别人,差点让火神去找,幸亏水神大人机敏,说是两人正是蜜里调油久别重逢,就别打扰了。 岚光虽然脸色不好,倒也没有为难他们。 趁着宴会散场,岚光送贵客去南天门的时候,水神和文颜才找到机会跑了。 两方一碰头不敢多留,也不管早晚了,直接回了净梵山。夫子早就已经等在了山门前,见到人来立即带人进了山。 阔别许久再回来,叶蓁蓁的心情有些舒畅又有些伤感。 景之带着他们直接去了松涛苑的厢房,空濛凝风石铭都被安排在这里。 一进门几人都被惊了一下,鬼医圣手竟然也在! 叶蓁蓁道:“你你你你” 鬼医圣手道:“你什么你?我要是不在这,他们早死了。” 三个人都有不同程度的灼伤,后背c脖子c前胸c胳膊,上仙死不了,但是也不那么容易好。地狱岩浆里有很多恶灵,他们的伤口到现在都不见好。 水神一看空濛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刷就下来了。 鬼医圣手道:“唉,你哭什么?有我在他们都死不了。只不过要遭些罪,被地狱岩浆烫伤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夫子也解释了一下:“是鬼医圣手救了他们,不然估计都化成灰了。” 归云凑过去看了看空濛和凝风,双手紧紧握住了拳。 几人看着受伤的几人均是心情沉重,回到云霄殿坐下才有所缓解。 几人还未说话,飞镜蔫头耷脑的进来了。叶蓁蓁现在也实在没有心情和他逗趣,叫了一声“四师兄”做罢。 飞镜可是把冥心得罪狠了,也就是把尔修得罪狠了,把师尊得罪狠了。他和师尊分开就赶回了净梵山等着师尊处罚,如今上殿完全就是抱着以死谢罪的决心,样子着实有点可笑又有点可怜,可是谁也笑不出来。 叶蓁蓁道:“四师兄,你的罪一会儿再说,师尊,你快说正题吧。” 尔修如坐针毡,该来的还是来了。挣扎道:“还说什么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叶蓁蓁道:“不,还请师尊从头到尾都说一遍。我的事,母亲的事,还有天君的事。” 夫子长叹一声道:“他向来要脸面,还是我来说吧。” 尔修还想挣扎,被夫子拦住了:“她早晚要知道这些,如今她也已经可以完美承受神力,告诉她正是时候。” 尔修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夫子道:“我和尔修乃是岚光的左右手相信你们已经知道了。” 众人点头。 夫子接着道:“我们当年因为顶撞了天君,被打发去照顾还是初登天界的岚光殿下。那时候年轻心高气傲,心里其实不高兴。不过岚光这个人,真的很会收买人心,我们对他都是尽心尽力的辅佐。” 尔修叹了一声:“人心难测”便又住了口。 夫子道:“是啊。那时候溯光处处打压二皇子,我们都很看不惯,奈何天君实在宠爱这个儿子,岚光就只能一忍再忍。直到我们发现了一个大秘密,原来原来大皇子是个断袖。当时岚光还叮嘱我们为了天界尊严不要告诉任何人,可后来这件事不知道怎么被天君知道了。溯光这人也是个心狠的,直接就下界带着那个小妖跑了。一走就是大半年,再得到消息就是命在旦夕。” 水神大人道:“这些恐怕都是岚光的阴谋吧。” 尔修道:“当然是阴谋,那个不要脸面的还要把这脏水泼我们身上。” 两人说完这话,几人都看向叶蓁蓁。 叶蓁蓁不以为意的点点头:“不错,继续。” 夫子道:“其实,泄露消息给天君的人一直都是岚光。后来天君得到确切消息,便带了人下界寻人。” 叶蓁蓁道:“小舟山一战对吧?” 尔修道:“不错。后来天君就一直缠绵病榻,没有起来。天君驾崩天界动荡不安,溯光回来要继承天君之位,却被龙族几位族老拦住了,他们更想拥护岚光。” 夫子叹了口气:“这是自然的,没人愿意要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天君来执掌天界。这也是老天君一直没有立太子的原因。” 想立的人不成才,成才的人不想立,就这么一直拖到了自己仙逝。 尔修道:“兄弟俩互不相让,这个时候,族老提出了一个办法,谁先为天君报了仇谁就能继位。” 就是这个办法把岚光推向了叶蓁蓁的母亲瑶青。 第二百零四章 答疑解惑现场 为天君报仇两个儿子自然都责无旁贷,可是却被无奈的当作了继位的筹码。 尔修看了叶蓁蓁一眼,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这有关叶蓁蓁母亲的私事,他不愿意当众提起,避重就轻道:“后来和书中记载的差不多,小九应该知道了。” 叶蓁蓁点点头:“岚光杀进妖界,除了逐胜。只是恐怕并不是这么简单。”必然是用了什么非常手段,而这个手段她从逐胜的记忆中多少能窥见一些。利用一个爱慕他的女人,真是好手段。 景之尔修面色都不是太好,缓了片刻,景之接着道:“只不过这中间又有很多曲折,罪魁祸首的独阴也一直没有伏法,他太狡猾了,几乎没有破绽,不容易捉拿。两兄弟争执不下,眼看支持岚光的人越来越多,溯光不得已,纠结了一些心腹就和岚光打起来了。” 尔修道:“这个溯光也着实蠢了点儿。” 景之点头:“是,其实那时候我已经觉察天君的死有可疑。逐胜与独阴虽然都是一界之主,但是就此将天君打的重伤不治还差了点。后来我想起岚光每天都以尽孝为由陪在天君身边。” 归云听了这么许久都没插话,听到此处却不由心惊:“难道,老天君之死” 景之道:“不错,我后来找了个机会单独问过他,他承认了,是他杀了天君。” 归云脸色十分不好,他不敢想象自己如此信任的天君竟然是这种人。 叶蓁蓁也是心里一紧,那个对着她笑容可掬,处处透露着慈爱的父君竟然是这么一个人。 众人的脸色都是一脸震惊,又无话可说。 景之干巴巴道:“我虽然很想杀了他,但是我打不过他,被他捅了一剑,踢下了天界。” 尔修道:“那时候正是他们两兄弟恶战的时候,岚光说你可能遇害,根本没有人怀疑。后来”他又看了归云和叶蓁蓁一眼,道:“一言难尽,总之我不相信景之会就此遇害,到处在找他,后来终于找到了,也知道了真像,我们就决定暂且避起来躲避追杀,不再露面。” 景之道:“岚光一直想要隐瞒的就是天君的死因,若是让龙族族老知道了,他这个位子恐怕就坐不稳了。” 水神微微动了动,心情有些复杂。她是个女子向来不爱参与这些乱七八糟的争斗,两兄弟打起来的时候她就下界去了,根本没有理会这些破事儿,如此局面她觉得她也有些责任,却又无能为力。 尔修道:“事情大致就是这样,至于之后岚光又做了什么我们也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已经微微发亮,景之道:“时辰不早了,大家暂且休息片刻吧。” 大家也都需要消化一下这些颠覆自己认知的事情,点点头都散了。 叶蓁蓁和归云坐在当场纹丝未动。 叶蓁蓁道:“师尊还是把刚刚没说出口的话都一次说了吧。” 尔修长叹一声喝了口冷茶:“是该说了。” 景之看了一眼归云道:“我被害下界之后就改名换姓做了夏州国的国师。” 归云微微侧目看向景之。 景之此时已经退去溪山真人的那层伪装,变作了自己原本的模样,乃是一位身高体健的青年,与门神画像上的颇为相似。 景之道:“那时候我和尔修都在找找长公主。” 叶蓁蓁道:“岚光让你们找的?” 尔修重重的哼了一声:“他?他巴不得你死,他根本就没承认过你是他的孩子。”而且叶蓁蓁是岚光与妖女所生,多少会成为他继位路上的污点,岚光认为这和溯光那个断袖的癖好相去不远。 景之点了点头。 叶蓁蓁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归云温热的手掌附上了她的手背,她心安不少对尔修道:“师尊请说。” 尔修道:“因为那时候妖王逐胜对你母亲情根深种,总是纠缠不休,岚光怀疑而且,如果让人知道他杀逐胜闯妖界用了非常手段,他的威信也会受到影响。”他没说把那句话说要,但是没人想不到这些,岚光怀疑叶蓁蓁是逐胜的孩子。 尔修又叹了口气,这一夜他叹的气比他此生加起来都多。 尔修道:“我们知道瑶青怀了孩子,就想着找到你,好好照顾你,我们都亏欠瑶青。” 叶蓁蓁道:“亏欠?” 景之脸有些发红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可隐瞒的,利用那个女人的主意是我们一起想的,我们都有责任。” 尔修点点头叹气,似乎无脸见人了:“就是这样,我们都有责任,最少要好好照顾你才是。” 叶蓁蓁的手收紧 成拳没有做声。 景之道:“我在道场那几年一直找人暗中找你,不过都没有音讯,后来” 尔修眼圈有些红道:“后来还是瑶青把你送到了我们身边。” 瑶青生下孩子正是岚光杀入妖界之时,她把自己的愈合之力和千年灵力尽数传给了叶蓁蓁,把她和岚光的定情信物金锁牌,炼成了一面护心锁牌至于体内,便把她送出了妖界放到了人间。 愈合之力可以确保她不死不灭,千年灵力可以助她修行,至于那片锁牌乃是救命所用。若是叶蓁蓁遇到了什么频死的时刻,这块锁牌就会自动向主人求救,这个主人无疑就是岚光。 而这个频死的时刻在她十岁那年就来了,她如受千刀万剐之刑的那一夜,锁牌飞回了天界报信。 只是那时候岚光与溯光苦战不在天界,拿到锁牌的是尔修。锁牌之内早已经储存好了瑶青的声音,有人触摸便自动出声告知他:“我儿有难,希望念在两人相爱一场孩子无辜,随我前去救人。” 尔修当场就愣了,但他那时候还不知道岚光的所作所为,待岚光回来就和他去商量救人。岂料岚光轻飘飘的说自己没空管这些,此时溯光纠结了一批鬼界和妖界的人,准备大战一场。 两人在芙蕖殿吵的不可开交,弄的人尽皆知,岚光正是要在军中立威的时刻,罚了尔修三道天雷,尔修气恼不已自请下界做地仙去了。 尔修道:“我去救你的时候才找到了景之,这才知道岚光的真面目。我们找到你把你带回了我的宫观。” 那时候叶蓁蓁痛苦不堪,一心求死没有生的意志,就在这要命的时候她体内不能融合的妖力和神力起了冲突,这可是会要命的。两人合力将她的内丹封印了,又抹去了她痛苦的记忆她才慢慢好了起来。 叶蓁蓁这才明白为什么师尊会封印她的丹元又抹去她的记忆。 归云有些心痛,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第二百零五章 逐胜归来 景之看了归云一眼道:“当年你被炎灵所伤,我把你带去了梁国境内,并找了那个许策的父亲照顾你。我们那时候已经想好了要退隐,不能耽搁太久。” 归云侧头看了看他,喉头有些发紧道:“师父,你可以把我一起带走啊,那样我和蓁蓁也不用分开这么久。” 景之道:“还真的不行,你那时候已经被岚光盯上了,我出面去救你都有暴露的风险。” 归云眼神一暗,道:“盯上我?” 尔修道:“大战在即,我和景之一个离开了,一个开始对他诸多怀疑,他自然需要新的可靠的人帮他。” 这个人无疑就是归云。 景之道:“我一直教导你要藏住锋芒,但是你的身世就注定了藏不住,你的天姿也十分之高,那一招万人骨简直毁天灭地,正是岚光最欣赏和需要的力量。” 怪不得人们说有了归云,岚光才会那么毫不惋惜的放弃尔修。他还当真要负点责任。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有关联,让人猝不及防。 此时归云却也顾不得扼腕叹息,如今妖界大乱,鬼界乌烟瘴气,天界再乱恐怕,比几百年前的焚天之战也差不多了。 最受苦的还是百姓。 归云道:“师父师叔,以你们之见,天君会怎么做?” 景之道:“他这个人自诩完美,若是有污点必定要除掉,估计再过不久我们就会被扣上勾结鬼界或是妖界的罪名。然后就是一场追杀围剿,不用他动手还师出有名。” 归云点点头,看向窗外。 天色已然大亮,叶蓁蓁故作轻松的站了起来:“行了,知道的差不多就得了,听得太累,我要去睡觉。归云陪我。” 归云乖乖站了起来,尔修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 叶蓁蓁回头道:“师尊,他对我母亲有过真心吗?” 尔修愣了愣道:“有过吧,如果瑶青知道了我们计划的时候,肯抛弃妖界选择帮助岚光,或许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叶蓁蓁点点头:“明白了,想要留在他身边得要绝对的服从是吧,真是霸道。” 叶蓁蓁以为听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会睡不着,会难受,可是并没有。她躺到床上,把归云当作一个大枕头似的抱进怀里,还抬起一根腿来压住他的腿,就那么呼呼大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到了第二天的早上。她就这样睡了一天一夜。 归云已经不在床上了。叶蓁蓁翻身爬起,想的第一件事是“归云的毒还没有解。” 她的头有点疼,过了片刻房门被推开了。 飞镜探进脑袋笑了起来:“小师妹。” 叶蓁蓁揉了揉太阳穴道:“师尊竟然没有活拨了你的皮,真是太仁慈了。” 飞镜啧了一声冲进门来:“我怎么知道那个讨厌的冥心真是师尊?不知者不罪好不好,我又不是故意的。” 叶蓁蓁白了他一眼站起身来:“归云呢?” 飞镜道:“和师尊他们在云霄殿丹房里呢。” 叶蓁蓁立即道:“我过去看看。” 飞镜边跟着走边道:“唉,小师妹,我对你不薄啊,要是师尊真的要杀我,你可得拦一下啊,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冥心是真的讨厌。不是,我不是说师尊,哎呀,你帮我求求情怎么了?” 叶蓁蓁就知道,根本不是师尊大度,是暂时没心情搭理他。 走到半路就碰到了文颜。 空濛他们昨天夜里就已经醒了,逐胜也醒了。 叶蓁蓁听完钝住了脚,这个深爱瑶青的妖王,估计把一切都听进了耳朵里,肯定在那一方聚灵壶里坐立难安怒火冲天。 文颜印证道:“逐胜用了一夜冲开了结界,不亏是一代妖王。” 叶蓁蓁道:“我去看看。” 几人一起来到云霄殿。飞镜和文颜两个人都望而却步,他们从来不敢进去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净梵山的禁制。 叶蓁蓁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推门就进。景之看着她微微皱起眉头,真不知道归云那样四平八稳的人怎么会喜欢这么个没有规矩的野丫头。 丹房里阳光充足,师尊和夫子归云三人站在一鼎炼丹炉前,炉子上的金色光辉里起起伏伏的飘着一粒红色的丹,正在破口大骂。 叶蓁蓁都有点佩服他,这个死了好几百年的妖王不但没有成了哑巴,而且还有这么多骂人的词儿,真是厉害。 三人见她进来,都转过头来看着她。 叶蓁蓁笑了笑:“看我做什么?唉,逐胜你累 不累啊?” 逐胜一听叶蓁蓁来了,立即住了嘴:“你你你你是瑶青的孩子?可你也是岚光的” 逐胜的心里十分矛盾,他昨天晚上听到岚光他们利用瑶青的时候,就已经气的要抓狂了,一直在想办法破除结界。如果叶蓁蓁只是瑶青的孩子,他一定好好照顾她,可是偏偏有一半是属于岚光的,这种矛盾的感觉简直让他抓耳挠腮的难受。 怎么就不是他的?那时候如果他求亲成功了,叶蓁蓁该叫他一声爹的。 逐胜道:“你你过来给我瞧瞧。” 叶蓁蓁笑了起来:“你能看得见?”但还是往前迈了两步,“打算怎么处理?” 尔修道:“这是妖王,当然得”说到这他住了口,他现在又不是天界的上仙,什么妖妖鬼鬼的都不关他的事。 叶蓁蓁道:“给他重塑个身体吧,他打架很厉害,没准有用。” 归云点了点头道:“嗯。” 尔修和景之都有点意外,但是也都没说什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和逐胜就有共同的敌人。 鬼医圣手做假皮是厉害的高手,一天不到就做了一个适合逐胜的假皮。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时候,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鬼医圣手做的假皮和他自己的真容竟然相差不大。 逐胜十分满意,立即推开还在欣赏自己杰作的鬼医圣手冲了出去。 叶蓁蓁和归云他们正在松涛苑的房间里看空濛他们,顺便问问到底怎么回事。 空濛三人刚刚醒来,有气无力说话气息都不太稳,还没说上几句话,逐胜就推门进来了。 他一看见叶蓁蓁就傻眼了,伸着手指你了半天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和你母亲长的很像。” 叶蓁蓁眨眨眼睛,勾起了嘴角歪头看着他道:“是吗?那算不算打成了你再见瑶青一面的愿望。” 逐胜呆了,这一笑更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