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魏芳华》 正文 卷一 第一章 平原隐士 大魏景初三年(公元239年)五月间冀州平原郡阳光刺眼天气炎热。 一阵轻风掠过金黄色的麦浪起伏发出“沙沙”的声音。秦亮提着镰刀直起腰用脸抓住这阵风深吸了一口气细微的芬芳、与叫人不适的尘土一起入鼻。 他伸出左手掌在身旁的麦穗上轻拂磨出血泡的指掌立刻感受到了疼痛、以及麦芒的酥麻触觉仿佛痛并快乐着。一如他此刻身体的感觉劳累酸痛之余却因为体力活动分泌了大量内酚酞、让人莫名感觉充实平静。 秦亮的模样显然不是个农民他身材挺拔、身体结实长得一张俊朗的脸眉峰上扬、颧骨稍高颇有英气。皮肤却白这会儿多晒晒太阳挺好兴许能增添几分大丈夫气质。 实际上这一片田地都是秦家庄园的财产秦亮站在原地看自家土地一眼都看不到边际。他回家守孝之前还是太学的学生乃正儿八经国家认可的文人士子。 要干这种非必须的劳动确实需要点心境。 想起两年前他刚刚从一个身患绝症的码农陈小强、变成这个古人秦亮他是完全静不下心割麦的。那时他的心情很复杂既有身在乱世的担心又有点激动浮躁之下他每天不想干任何事。 很简单因为成日里他心里都想着“大事”觉得干农活的价值太低没用。 不过随着无聊时光的延长一切都在改变。他在兄长的要求下服丧穿着粗麻布、披着长头发在乡间一呆就是近两年心境也渐渐沉淀下来开始用心留意身边的事物。 毕竟原先那现代繁华丰富的生活背后同时也有房贷车贷、各种呗的压力有快节奏的疲惫朝不保夕的焦虑。 而在这天下乱糟糟的古代也不是所有地方都乱很多大事根本影响不到魏国腹地的乡村。就像今年曹操的孙子魏明帝曹叡驾崩的时候都城洛阳应该发生了激烈的权力争夺可到现在已经过去三四个月冀州这边仍毫无波澜。 秦朗适应环境之后倒觉得这样宁静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以至于几天之前、朝中大官派人下来想礼聘他为幕僚白送官儿当他却以守孝为由婉拒。仿佛已经迷恋上隐居生活。 当然年纪轻轻的秦亮并未到达无欲无求的境界更非想要三顾茅庐的待遇他才十八九岁、端不起那样的架子。他拒绝出仕只因朝中大臣不会平白拉拢一个少年郎。 那位大官名叫何晏。何晏真正看中秦亮的原因应该是他的身份。差点成了托孤大臣的秦朗正是秦亮的族兄。 个中曲折与利害若非秦亮有前世的阅历和知识、恐怕根本理不顺。 不远处穿着犊鼻裤的庄客、附农们都正弯着腰割麦并未跟着秦亮站起来休息他们在主人跟前干得格外卖力。但秦亮没有心思监督他们干活他此时注意到的、是远处土路上牵着马的青衣人。 庄园上平常无故几乎没有陌生人青衣人极可能又是何晏家的不知为啥只是远远观望。秦亮便假装没看见。 就在这时忽见庄客附农们都纷纷直起了腰面朝着同一个方向。秦亮不用看就知道是董氏来送饭了。这片麦田正是董氏家种的地因她的丈夫重病在床缺了男丁干活秦亮才叫上几个庄客、附农帮忙收割麦子。毕竟收成一半以上都是秦家所有。 秦亮也转头看了一眼。董氏并非什么倾国倾城的美人若是在富庶的城里她那样的 姿色应该很寻常。但在这满是尘土的乡间麦田中她仿佛变成了淤泥中的莲花难免惹眼旧布粗衣掩不住脖颈上的白净皮肤倒让田野间也增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立刻就有汉子笑道:“俺妻送饭来了。” 她先把木框重重放下直起腰呼出一口气瞪目道:“狗嘴吐不出象牙!” 汉子也不生气笑道:“只等你守寡俺便求秦君把你赏俺。” 另一个汉子却道:“二郎这般厚待她她不报答二郎却要便宜你?” 董氏脸上一红一时说不出话来反驳。这些粗汉说话不分轻重开几句粗俗的玩笑实在是太正常了。秦亮不想计较因为在这里说什么守孝礼节之类的话并无作用他只是侧目看了一下跟了秦家多年的庄客饶大山。 饶大山愣了一下似乎对秦亮的目光感到有点陌生一时没回过神来。现在的秦亮已非原来那个十几岁的古代少年眼神当然不太一样必定多了几分阅历心态带来的从容。秦亮没有躲避饶大山异样的眼神不动声色地继续看着对方。 饶大山终于心领意会立刻呵斥咒骂那个汉子。附农们意识到有人说错了话纷纷埋头噤声。 秦亮见状便若无其事地说道:“午饭之后你带着大伙儿把这片田割完。” 饶大山弯腰的姿态似乎比以前更恭敬了几分:“诺。” 秦亮满意地点头丢下手里的镰刀回庄子吃饭去了。 走进土夯高墙围成的庄子没一会儿秦亮便回到家里。刚进院子他就看见了一身素衣、头发上系着一块白布巾的嫂子张氏。张氏双手捧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碗转头道:“回来啦。” 张氏的脸饱满圆润身材颇为丰腴说话也挺大方但不知怎地秦亮每次见到她心里都不太放松。大概是因为张氏太精明拐弯抹角的话里总有几分教训和埋怨的意思。 秦亮应了一声走进饭厅听见两个孩子叫“叔父”他摸了一下他们的脑瓜又去捏大侄子的脸蛋。接着他便与坐在上座的长兄秦胜打招呼。母亲两年前已经去世而今长兄俨然是一家之主。 长兄的身材同样高大长得是虎背熊腰平素不拘言笑。他回家守孝之前做过平原郡的尉官属僚倒有几分武夫的不羁与杀气。 张氏端来菜饭刚坐下来就问道:“先前在庄外有个穿着青衣的人那是谁?” 秦亮下意识就觉得嫂子的话不是闲聊那么简单。他便先沉住气简单地回答道:“不知。” “我以为二郎出去见他了。”张氏做出疑惑的表情接着继续道“又是何尚书派来的人么?我瞧何尚书心挺诚哩。二郎可告知何尚书再过一月余你便可出仕了。”(守孝三年实际期限是两年零一月。) 张氏一心想他入朝做官从家族利益上看似乎无可厚非。秦亮若再不解释恐怕今后在家里看不到好脸色。 他只好开口道:“虽然我曾在洛阳太学读书但太学生有很多。官至吏部尚书、侍中的重臣何公为何独独看上我?” 长兄秦胜帮腔道:“俺家为逃避胡人不时袭扰从并州迁来此地便已与族兄(秦朗)相认。族兄乃太祖继子身份显贵虽被罢官了秦家名望仍在二郎勿妄自菲薄。” 秦亮听到这里点了点头暗示道 :“有一阵子听说族兄(秦朗)可能是顾命大臣之一却忽然又被罢官了。洛阳城 里波澜诡谲我们家最好不要轻举妄动随便攀附关系。” 长兄听到这里忽然看了秦亮一会儿仿佛有点不可思议又好像觉得有几分道理便住嘴不再劝说。 反倒是嫂子有些不甘心“秦公(秦朗)与何尚书(何晏)本是异父异母的兄弟有什么好担心的?!” 秦亮听到“异父异母的兄弟”心里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回头一想还真是! 曹操那句“汝妻子吾养之汝无虑也”在现代那是相当有名曹操的爱好大家都知道。 当年秦朗的母亲杜夫人本来要许配给关羽结果曹操看到杜夫人有美色立刻就据为己有纳入房中;杜夫人的儿子秦朗就成了曹操的继子。而何晏的母亲尹夫人是寡妇被曹操纳为妾何晏也成了曹操继子。秦、何二人不就是异父异母的兄弟了么? 然而秦朗和何晏能成为兄弟关联是曹操。曹操是大魏太祖、所有魏国臣民的君主所以秦朗与何晏几乎又算是没有什么关系。俩人的亲与疏简直是个玄学。 因此才发生了这样的情况:秦朗被罢官“兄弟”何晏却权势更甚。这俩人显然站在了不同的阵营。 这才是秦亮不愿轻易投到何晏门下的理由:怕站|错队。 然而秦亮也不好明说出来只怕哥嫂对某些东西不太敏感拿出去说漏了嘴那不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秦亮无奈道:“太祖乃大魏之主族兄与何公同为太祖继子却不知彼此交情怎样。” 张氏似乎铁了心想上进又道:“听你阿兄说过何公之子何骏与二郎是太学同窗。二郎守孝在家不便走动探访但何家人主动与你结交你却拒人门外我说你甚么好哩!” 秦亮只得强辩道:“哪有拒之门外?数日前我们一家人将何公属僚迎入大门以礼相待。今日那青衣人身份未知只在远处观望未敢唐突实乃情理之中。” “你是读书人我说不过你!”张氏愤愤道。 秦亮好言劝了两句只得埋头吃饭然后大家悻悻而散。 午后他在一张木榻乘凉本想小睡一会却翻了多次身也睡不着。午饭时的话题不禁让他反复思量。 在家闲了这么久本来就没多少正事干秦亮对冀州这边、以及秦家相关的人事打听了不少;加上前世的知识他对三国的大事也大致了解。所以他完全能确定两件事:何晏在先帝时期并不得势如今入掌权柄全靠大将军曹爽;曹爽和司马懿是敌对的集团。 而且眼下司马懿还活着。司马懿能和神机妙算的诸葛亮斗智斗勇能在死人无数的乱世之中脱颖而出显然不是什么凡品而且是个狠人。 在秦亮的直接印象里他不仅不喜欢曹爽也对司马家没有什么好感。可是以现在这种无权无势无实力的处境他要说喜恶与理想都太早了。别稀里糊涂做了炮灰才是当务之急。 …… …… (上本书《大明春色》完本之后写新书不太顺利时间拖着拖着就长了实在对不住大家。其实没写书的时间里我感到十分空虚很怀念与书友们的互动和共鸣。而码字的时候虽然有压力却很快乐。我有不少老读者多年以来都在陪着我哪怕一两年没写还是时不时问我何时开新书一直不离不弃没有跑掉让我非常感动。现在终于又开始新的故事了我会尽力写好内容带给大家快乐。希望不负你们的等待。) 正文 卷一 第二章 雷雨 平坦的原野上颜色斑驳黄灿灿的麦田、收割完的褐土、绿色的野草夹杂其间田垄间还有烧麦桩的寥寥白烟。秦亮骑着一匹棕马在路上走着犹自巡视着这片属于秦家的庄园耕地。 他并不急于改变这样宁静的生活但心中隐约觉得改变的时机迟早将要到来。 “隆隆……”北边传来了一阵闷雷秦亮循声观望见天边笼罩着一片乌云似要下雨却又未下。 那个方向有一大片原野本来也属于秦家的结果很大一部分被王翁河西边的仲长氏给霸占了。这种土地纠纷通常很好解决地方豪族在郡县中多半都有人做属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能商议。但这件事一直没结果麻烦就在于仲长家是隔壁清河郡的人。 此事还弄出了郡界的争议事情就变得更复杂了。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吵闹声隐约有男子的嬉笑声、还有女子的怒骂。秦亮轻踢马腹冲近观望。 很快他就认出来被三面围住的女子、正是秦家庄园上的董氏! 一个骑马的年轻人穿着一身称作襜褕的锦缎长单衣、束发戴冠相貌看起来年纪不大但看帽子至少接近二十岁了。另外有两个十几岁的小厮、分开站在不同方位正将一个麻布包丢来丢去。但董氏并不去抢那个布包而是想逃走。她刚迈开步小厮立刻就张开双臂拦过去嘴里还发出“哟嘿嘿嘿”笑声。 秦亮走近前一言不发勒住了马。 “二郎!”董氏的眼神里露出了希望。 身穿锦缎襜褕的年轻人看了秦亮一眼并不理会。那俩小厮侧目观望继续拦着董氏逃走的方向。 秦亮开口道:“还不让开?”说完见毫无作用已明白这是些无法理喻的人秦亮便提马上前挥起鞭子就打。一个小厮痛叫一声一边捂着脸一边躲闪终于“听”懂了这样的语言。 董氏趁机向秦亮跑了过来。 锦缎年轻人顿时眼冒怒火上下瞧着秦亮身上的麻衣“你服个软把这奴儿让我我们好说话。” 秦亮道:“恐怕不行。” 年轻人哼了一声“你便是秦家老二?” 秦亮回敬道:“你是仲长家老几?光天化日之下调戏良家妇人要不要脸?” 年轻人不屑道:“不就一个奴?” 这时董氏竟然回怼:“奴也不是你家的奴。” 妇人刚脱险居然还敢开口倒是有几分泼辣。 年轻人恼道:“给俺拉下马来打!”那俩小厮瞧着秦亮手里的马鞭磨磨蹭蹭年轻人见状更怒忽然“唰”地拔出剑来。 秦亮没有武器正待想要拍马先避又见那年轻人高举着剑冲上来、握剑的姿势也不太稳定秦亮临时改变主意双腿一紧控马反冲上去。看准时机他直接双手抓住了年轻人的手腕将其扑落下马。 年轻人刚刚从草地上半坐起立刻就收颔紧张地瞧着不知怎么到达了脖子上的剑刃 脸色煞白:“别动!” 秦亮哼了一声露出冷笑。 年轻人好声好气赔笑道:“不就争个奴儿不至于出人命罢?” 秦亮收了剑往地上一戳。 年轻人起身抓起剑跑回马匹旁边上马跑了几步忽然回头道:“竖子别张狂我谅你也笑不得几天走着瞧!” 秦亮看他贱兮兮的表演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脱口骂道:“有脸说别人张狂!” 年轻人听罢比秦亮还生气不断回头道:“给我等着你以为还靠得上秦朗?” 秦亮不再理会抓着缰绳调转马头。 这片地争议的郡界显然不合理从平原郡的秦家地盘、去往郡城居然要经过清河郡的地界。不然董氏或许遇不到那三个歹人。 董氏从地上捡起麻布包拍着上面的泥土眼睛里亮晶晶的她悄悄转头避着秦亮拿袖子抹泪。她手里的麻布包有可能是从郡城里买来的药材。 果然董氏打开了布包里面是药材已经被水浸湿或是先前扔来扔去落到了水坑里。她的眼泪直接流到了脸颊上用打补丁的袖子使劲揩了一下。 秦亮从余光里看到这一切心生恻隐情知她家已是十分艰难。董氏的丈夫叫王康原来是庄园上的庄客但王康病倒之后对主家不再有价值显然家中早就难以为继。 不过秦亮过了一会儿才用随意的口气说道:“郡城郎中的医术必定高明不少给的方子还在吗?我看看。” 董氏默默地拿出了三片竹简递上来。秦亮并没有看直接揣进了怀里。 俩人回到用土墙围住的庄子秦亮径直回家找到了管库房的庄客照着木简上的方子取了些药便寻去了董氏家中。 这处筒瓦房屋很简陋但看得出来、仍比那些附农住的草房要宽敞不少。过了堂屋后面还用土石砌了一个小院。董氏和一个老妇迎秦亮进屋那老妇是庄客王康的母亲杵着一根棍子看样子腿脚不太好。秦亮说明来意放下手里的药材。 两个老少妇人千恩万谢老妇念叨着要去煮茶。秦亮应付了两句正待要走这时他才发觉瓦顶上已经响起了密集清脆的声音外面忽然下起了大雨。闪电亮过乌云密布的天色显得更加黯淡了。 今天一早秦亮就觉得要下雨这会儿终于下来了。 秦亮走过堂屋站在后院的瓦檐下瞧着这暴雨骤急空中电闪雷鸣心道:也罢反正整天没啥事正好遂了老妇人的好意喝碗热茶等雨也小些了再借顶草帽回去。 他见旁边的空屋敞着里面有张草席和旧木案便走进去。掏出怀里的药方竹简放在上面他便跪坐观雨犹自想着事儿。 不知过了多久董氏端着一个木盘进来了。她跪坐在秦亮身边然后伸手去端木盘里的茶碗。 秦亮发觉她低垂眼帘的脸上十分不自然不过他没有吭声依旧若无其事。董氏趁放下茶碗的当口飞快地瞟了一眼秦亮的脸色便马上闪躲开了 。 她当然看不出任何端倪。秦亮的心态很稳定二世为人而今的他几乎有一种相如心生的自信。大致是接受自己包括优点缺点、丑的美的不会幻想变成任何别的人也不想太表现自己特别是在女人面前。 这份淡定好像倒让董氏更加紧张了“哐当”一声轻响挺大的一个碗差点没放稳。 气氛也莫名异样哪怕俩人一句话还没说。 外面乌云笼罩暴雨中的水雾掩盖了一切颜色在这灰暗的屋子里董氏那白净的皮肤和浅红的嘴唇倒确实更吸引人了灰布胸襟鼓|囊囊的也很好看。秦亮甚至隐约闻到了某种若有若无的清香或许只是因为血气方刚而产生的错觉。 “二、二郎。”董氏的声音微微发颤“二郎的好处妾该如何报答?” 这妇人毕竟是嫁过人的开口就把主动变成了被动。 秦亮从席子上爬起来也不装糊涂暗示道“我还在守孝。” “没外人知道。”董氏仰头看他眼神里满是害怕拒绝的羞愧又道“这也是阿姑(婆婆)、良人的意思。” 秦亮叹了一口气情绪也被她弄得有点复杂转念一想自己的怜悯确实容易让人误会语气缓下来“带我去瞧瞧王康。” 他先走出房门董氏只得跟了上来。 二人很快来到了一间黑漆漆的卧房里墙上有道窗但很小就一个洞且外面天色不好光线十分暗。稍微适应了一下秦亮才看清床上清瘦的男子睁着眼只是两眼无神。 “王康。”秦亮弯下腰靠近唤了一声。 男子转过头魂儿好像刚回来一样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作势要挣扎起来“二郎怎么来了?” 相比之下秦亮身上的布衣和头发都很整齐。秦亮伸手轻按王康的肩膀“送点药材过来庄园库房里取的。我记得你识字管过庄园库房应知库房存货里有药材。” “这……”王康道“听拙荆说起君为救拙荆得罪了仲长家的人。前几日麦子能收回来也多亏了君君竟亲自下地劳作。唉仆已是废人。” 秦亮拍着他的肩膀道:“有我在余事不用太担心安心把病养好我们家还等着你效力。其实这庄子里的人都算是一大家子。” 王康怔怔地看着秦亮。秦亮的目光依旧没有回避温和地与之对视神色十分坦然。 “二郎!”王康忽然变得有点激动又挣扎了几下“仆若留得性命定以身家性命托付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以报君不弃之恩。” “我等着你来报道。”秦亮点头道。 他站直了身体一时感慨喃喃念了一句“人间痛苦太多”。这时他发现董氏正望着自己眼睛有点失神。 秦亮径直走出卧室来到堂屋门口时发现外面的雨确实小一些了。他也不管送出来的老少二人看见门边有顶斗笠拿起来便戴到头上提脚迈出门槛。 正文 卷一 第三章 该来的总要来 那天打架秦亮没太当回事毕竟未出人命。而且他行得正站得直已算是很忍让了。 不料刚过十来天饶大山忽然跑回来说秦君(秦胜)从郡城运盐回来的路上突然被清河郡的官兵抓了去!说是有人告秦胜勾结贩运私盐的贼人。饶大山还一个劲地说一定是清河仲长家的人诬告因为两家为了争那片良田没少生龌龊。 秦亮有点纳闷那天确实打了仲长家的小厮但那儿郎明显是个纨绔子弟不应该能左右官府行事。这事显然不只是因为俩人斗气但那纨绔子弟从中添油加醋也很有可能。秦亮越想心里越火。 但他顾不上恼怒便见嫂子张氏已经急哭了。从来见她这么急过张氏简直像热锅上的蚂蚁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好像天要塌下来似的。 “那天的青衣使者我问过了他确是何家的使者。”张氏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二郎那个太学的同窗何骏正是何尚书之子。何骏路过冀州眼下还在平原驿二郎快去求他。他父亲是吏部尚书能管着清河郡郡守那些官吧?” 秦亮沉吟道:“何尚书不能直接管辖郡国的典狱事何况是何尚书的儿子。” 张氏央求道:“不管怎样先试试吧兴许清河郡守能看在何尚书权势的份上愿意卖个人情。” 他有些为难记忆里以前的秦亮在太学读书时因为儿女私情、与同窗何骏有过一些恩怨。这时候跑去求同窗何骏何骏不一定会尽心帮自己。这些事哥嫂并不知情。 不过张氏说得对如果实在没办法了硬着头皮也要试试。虽然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但哥嫂不知道、还是把他当亲兄弟对待的。 就在这时秦亮一脸恍然大悟急忙说道:“嫂嫂稍安勿躁我先去找一样东西。” 张氏悲急而怒跺脚埋怨道:“你阿兄平素虽严厉心里待你何如你不知道?我不知道么不就是太学博士的女儿卢氏那点事?” 秦亮心道原来大嫂知道那些破事。也许以前的秦亮曾经说起过但他记不得了。 张氏恼道:“你就是死要脸面、又臭又硬的脾气!脸面难道比你阿兄的性命重要?” 秦亮听在耳里一时间精神竟有些恍惚。因为大嫂让他想起了前世的妻子也是几乎每天埋怨他没本事、不懂人际只会苦哈哈闷头苦干。而现在这个秦亮竟然也是个拉不下脸面的性格? 好在他听抱怨的经验非常丰富耳朵都听出茧了所以对大嫂的怨言还是能忍受的。他一边往里走一边说道“嫂嫂稍安勿躁我与嫂嫂的心情一样我们都想马上救出阿兄。” ……张氏发|泄完言语终于冷静了些只得“哎”地长叹一声目送秦亮快步往书房那边走无可奈何。 她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实在是呆不住了。二郎虽然上过太学但究竟是年纪不大以前从未办过几件让人放心的实事恐怕不能只想着依靠他。 张氏想到这里马上转身回到 里屋换了衣服又将头发梳理了一下戴上布帕露出发簪依旧在长发中间系上白布巾。接着她唤来两个庄客驾马车急急忙忙赶往平原驿。 她的性子有点急。现在已经在路上了马车也不能再快她却仍然担心着何骏夫妇已经离开平原郡。 张氏赶到驿城询问何公子的去向从驿足口中得知何骏一行人还住在驿城。然后又从何家奴仆口中得知何公子受平原郡官吏邀请赴宴去了只有夫人卢氏能见到。 这样也好张氏本来就是妇人与卢氏说话更加方便不然在官员跟前反而不好言语。 张氏终于见到了那个卢氏见之果然生得俏美难怪当初二郎与何公子都对她倾心。她好像先对二郎有情意后来却不知怎么嫁给了何骏。个中内情张氏便无从知晓了。 张氏见到比自己年轻的卢氏仍马上就跪伏在地声音哽咽开口便说自己的来历。 “我知道了记得记得。”卢氏赶快走上前蹲下身扶起张氏她声音清脆、语气也很好“嫂嫂不要急坐下来慢慢说与我听我定会尽力相助。” ……卢氏的态度很好表现得很有耐心不过她口风也很紧。辛苦应付了许久最后总算是送走了秦亮的嫂子。 卢氏回头才意识到自己何苦要遭这罪?之前她竟然没有想到还可以选择对那张氏避而不见即便如此作为又有什么关系?或许还是因为秦亮秦亮在她心里、至少印象很深。 及至天黑摇摇晃晃的何骏终于回来了。 他身上带着酒气和女人脂粉气味在卢氏行礼问候的时候他都只是“嗯”、“啊”应付。直到他找出一包五石散服下白皙的脸上渐渐浮上红光这才充满了惬意的精神气。 因为何骏好色、喜五石散等事卢氏原本开始有点厌烦他了。未料不久前新皇即位大将军武安侯曹爽忽然成为辅政大臣;而何家与大将军交好之前一直被当权者厌恶的何家、立刻平步青云了于是卢氏不再在意夫君的小节。 她变得更加贤惠宽容又因为她说话常常带着撒娇口吻夫君还夸她越过越年轻。 这时卢氏提起了秦家嫂子所求之事接着十分乖巧地说:“妾身没有答应她只说会转告夫君。” 何骏听罢道:“竟然让你来为亮求事!亮与我虽是同窗好友你却不怕我会因妒生恨?” 卢氏带着笑意“就知道你要这样说!妾身刚才不是说、没答应张氏嘛?推诿言妾身乃妇道人家无从插手公家之事。又叫张氏回去、请亮亲自来见夫君方便商议。” 接着她轻锤了一下何骏娇声道“夫君小气。那时妾身年少无知见识浅薄乃受亮之相貌皮囊所惑又深在闺中不过只有一些诗书来往君还要记恨多久?” 卢氏口中“深在闺中不过诗书往来”自然不是实话但剩下的事确实没有说谎。她曾经随父出入太学先对秦亮动心但等到她认识了何骏之后知道何骏的父亲是太祖继子、母 亲是金乡公主很快就觉得秦亮很普通了。她也终于感受到了自己更想要什么。 就在这时何骏忽然仰头“哈哈”大笑甚是开怀连赞道:“有趣!妙妙哉!” 卢氏看了何骏一眼差点被何骏的神色吓了一跳何骏的皮肤本来很白服了五石散出现的脸红很不自然笑起来更是有点扭曲之感。卢氏忙问何故。 何骏笑道:“太学时亮为人孤高还怨我夺人所爱。此时让他来求我岂不妙哉?想想那样的场面就十分有趣!” 卢氏趁机自证清白:“夫君曾与亮朝夕相处妾身却几未与他面见。知亮者妾身不如夫君。”接着她又颦眉道:“你们毕竟是同窗好友如此对他会不会太无情了?” 何骏摇摇头:“又不要他的性命岂有无情之说?况且只要他对我弯腰低眉说不定还能化解当初的旧怨。” 卢氏又道:“万一亮真愿屈折夫君却没能救出他的兄长岂不尴尬?” 何骏不以为然:“我为他求情了还要怎样?只听过有求必应没听过有求必成的道理。” 卢氏试探地问道:“夫君之意不易成?” 何骏想了想“不好说。此事应该会牵扯到清河、平原二郡地界之争还说到大将军(曹爽)跟前去了不妙的是大将军似乎觉得清河郡的说辞更有理。其中关节想想就头疼谁愿牵扯进去?” 听夫君的口气事情有点脱离卢氏的预计了。卢氏暗里有点懊恼自忖:我何苦又去招惹秦亮家的人?若是平白激起秦亮的怨恨他会不会在夫君面前提起那些难以启齿的旧事、对夫君打胡乱说? 卢氏越想越后怕只怪自己一时糊涂便小心试探道:“大将军(曹爽)会在意地方上的地界之争?” 何骏瞪了一下大眼睛“清河郡那个仲长氏是什么来头你不知道?”卢氏正琢磨何骏接着说“桓范的亡妻就姓仲长!” 卢氏顿时恍然大悟桓范她是知道的因为在洛阳太有名了。大司农桓范是曹爽的亲信不知道谁先传出“智囊”的外号洛阳很多人都知道桓范是曹爽的智囊。 桓范本身就是大司农、权势不小加上曹爽如今权倾朝野谁能和他们斗? 秦家?别说秦亮一个无官无职的太学生了就算与他有亲戚关系的秦朗而今亦已权力尽失回家去了! 卢氏顿时身上一软觉得事情隐约有些不妙。她当然不是担心秦亮而是担忧秦亮狗急跳墙、乱说她的事。 她几乎有气无力地问道:“平原郡为甚么还要去争?” 何骏笑道:“因为那块地确确实实是平原郡的。” 不管怎样秦亮家这次彻底完了。 …… …… (感谢爱萌萌真是太好了的全站开大飞机感谢各位盟主大佬的慷慨打赏以及书友们的鼎力支持。我已被王霸之豪气所震晕爱你们。) 正文 卷一 第四章 太失望 楼阁上的书房里秦亮在仔细看着一张桑皮纸。听到张氏的声音之前他竟未察觉有人进来。 张氏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生气:“二郎还有心在这里看书?!” 秦亮的目光从桑皮纸上挪开抬头时神情有点尴尬脱口道:“我记得明帝(曹叡)受封于平原郡之时大哥从郡府中抄过一张地图回来。先前我找遍了整个宅邸都没有找到图一度以为记错了……” 这时他又微微松了一口气“没料到别的文字图形都是用竹简写成唯独这副图抄在桑皮纸上。所以我起初到处查找竹简忽略了还有纸。”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点没头没脑正是心有所想就说了出口但他转头一想这事儿要说清楚、不是三言两语可以只得叹了一口气。果然张氏皱眉看着他似乎气得说不出话来。 秦亮想了想又尽量解释道:“这张图是最准确最权威的郡界凭据有了它就能找人帮忙。只要直接指出事情的关键源头诬告的缘由便顺理成章、显而易见了。没有它大人物可能就会把大哥的事当作治安琐事打发到郡县中处理。” 张氏冷冷道:“二郎想找谁?” 秦亮道:“当然是直接管辖平原、清河二郡的上司冀州刺史。不然嫂嫂觉得应该找谁?”(牧与刺史都是一州之长。牧是在汉朝废止又在三国重新起用的长官刺史名义上是监察官。) 他这会儿才注意到大嫂换了衣服从外面回来顿时问道:“嫂嫂去找何骏了?” 张氏道:“我觉得找何骏更有用!至少秦家与何家有些渊源二郎与何骏还有私交说得上话。冀州刺史是谁你知道吗?” 秦亮马上答道:“兼领镇北将军的吕昭明皇帝封的。” 张氏改口道:“你认识他?” 秦亮硬着头皮道:“如果官员只会为认识的人办事大魏早就被吴蜀两国攻灭了。关键是我们认识何骏作用也不大他管不了这事。” 张氏仍然固执己见。或许只是因为她压根不相信秦亮的书生见识她的声音道:“何骏的父亲是当朝大臣吏部尚书。你那位卢氏也说大将军曹公(曹爽)与何家交好。这样的权势什么事办不成?” 秦亮一时间竟然答不上来因为解释起来很复杂且有些事不好明说毕竟还要堤防祸从口出。嫂子张氏也是厉害她说的话不见得有道理却简单而直观这样的表达方式至少在争辩时很有用。 秦亮无心争执只能说道:“还是先去安平郡设法见到 吕昭。” 张氏皱眉盯着他好一会儿长叹了一口气转身就走。她走到门口回头说了一句:“二郎你阿兄是怎么待你的!你太让我失望了!” 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饶是秦亮自诩心理成熟心态自信张氏的表情、语气也有点刺痛了他。因为这让他再次感受到了前世失败的人生体验无论心态多么好最亲近的家人整天埋怨、也很难不让人上头。 他甚至想起了前世查出癌症之后老婆悄悄烧他的旧衣服的场景。照迷信的说法被亲人烧衣服死得快。 秦亮花了好一会儿精神才努力让自己摆脱那些无关的情绪他深吸一口气尽力冷静下来思考。 先不论秦亮本来不太看好曹爽那是远忧;就算只顾燃眉之急也觉得那公子哥何骏真的不太靠谱。何公子极可能是既无意愿、又无能力左右此事。而吏部尚书何晏似乎同样指望不上。 秦亮权衡了一番断然下定决心先照自己的设想去办。 他叫来庄客饶大山吩咐次日拂晓备马备粮接着回到房里开始准备行李。他有太学生的文书凭据,在路上问题不大但只靠太学生身份、能见到一方都督? 他想来想去决定写一篇文章送上去。在这个时代文章比人更通行因为能写文章的人都不是寻常百姓。 幸好这个秦亮的脑子里还装着一些经书古文不然以陈小强的功底只能写点半文不白的文章。毕竟他读的不是专修古汉语的专业。 秦亮正跪坐在案前构思时便听见了饶大山粗犷的声音:“二郎王家妇人求见。” “哦。”秦亮应了一声。 饶大山道:“俺叫她上来便去喂马。” 过得一会儿董氏走进了门她一改平素有点泼辣的劲头缩着身子弯着腰。她的眼睛有点肿明显哭过眼神里还有种对未知事物的恐惧。看起来像是请罪的人。 秦亮不等她开口径直吩咐道:“弄点水来帮我磨墨。” 董氏怔了片刻应道:“诺。” 她跑来跑去忙活了一阵跪在秦亮面前小心翼翼地在砚台里磨着墨。或是秦亮的模样看起来专心致志她没敢再出声。 而这时秦亮已经大致想好了内容。 写在简牍上的东西与平时说的话当然不是一回事哪怕古人也是一样。首先要有正大的立意然后语言要简洁不然竹简就是一大堆。 他打算把起 笔落在清河、平原二郡的界线之争上重点是给吕昭戴高帽子。镇北将军的地盘上生出了事端械斗、诬告之事时有发生请将军以公正手段制止祸事平定地方郡县僚属子民定无不敬畏……虽有家人曾劝他秦亮委托亲友营救长兄但自己坚定认为将军英雄人物、国之肱骨必能明辨是非黑白云云。 秦亮提起笔开始在竹简上书写楼阁上几乎只剩下“沙沙”细微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写完草稿长吁出一口气。这时他才猛然看见董氏还在身边。 他把毛笔放在砚台上便开口道:“最近庄里发生的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不用把莫须有的罪名往自己头上戴。” “真的吗?”董氏小心问道。 秦亮道:“最多是有点导火索的意味重点还是那仲长家的人想趁火打劫。有些人习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想兼并我们家的良田与附农。此事不可能让你一个妇人来背锅。” 董氏的关心神色很真诚:“秦君不会有事吧?” 秦亮道:“我会想办法将阿兄救出来。” 董氏用力点头:“二郎是做大事、能成事的人妾身相信二郎。”她的声音越说越低“妾身见二郎写字做事的模样就像是一个仁义英明的主公。” 秦亮苦笑了一下随口道:“要是我嫂嫂也能这么想那就更好了。” 董氏的眼神忽然一变恢复了刚进门时的模样“妾身……” 秦亮见状立刻说道:“别想太多回去罢。” 董氏终于没再多言跪在地上伏身道:“诺。” 待她从地上起来秦亮又扬了一下下巴示意。董氏走到门口转身时侧头又往这边看一眼。 秦亮继续自己的事找来简牍重新工整地抄写一遍接着检查要准备的东西。大哥身陷囹圄事情一天也不能耽搁虽然准备仓促秦亮倒觉得自己还算有条理。 只是晚上睡得不太好忍不住想太多。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秦亮便带着庄客饶大山骑马出发要去的地方正是冀州的州治之地安平郡走驿道即可。大嫂与一众庄客把他们送到了庄园土墙外。 俩人打着火把。路上不仅黑清晨还笼罩着雾气秦亮望了一眼前路只见灰蒙蒙一片。 …… …… (感谢爱萌萌真是太好了的全站开大飞机感谢盟主大佬们的慷慨打赏感谢书友们的鼎力支持。) 正文 卷一 第五章 八卦之心 当天二人便到达了安平郡附近在一座亭舍里暂歇了一晚。夏日炎炎连被子也用不上。捱到天明他们进入安平城寻访一阵找到了刺史府。 果然秦亮在府门外只能见到小吏于是他向小吏声称自己是太学生、某郡某县人士有要事禀报。被阻拦后又按照事先想好的法子先将简牍送上。 秦亮看见简牍被人送进去了只好站在大门外等候。 时间一点一滴慢慢流逝着显得额外漫长。随行的饶大山很快开始焦躁在周围来回走动着。等待最是磨人。 没有看到结果之前秦亮心里若是说毫不焦虑、那是不可能的。但他表面上还稳得住大部分时候站着没动觉得腿有点不舒服了他才稍稍活动一下。在乡下庄园服丧长达两年的无聊时光或许真能锻炼出心性定力? 饶大山终于忍不住嘀咕起来:“俺们人生地不熟谁也不认识。二郎送那竹简进门会有人理会吗?” 秦亮想了想说道:“会的。” 见饶大山似乎不信秦亮又小声道:“我写的文章主要还是赞颂镇北将军如何威严如何公正。这样的文章出自真人真事有迹可查一旦流传出去对吕家名气声望大有裨益。只要刺史府内有见识的人看到他就会接待我们。” 饶大山来回摸着自己的脑袋:“俺看着玄没人看到怎么办?” 秦亮道:“只要是像样的文章在地方上就不是随处可见的总的来说还是比较稀罕。等等吧。” 他可以不给随从庄客解释但还是想多说几句与其说是劝别人稍安勿躁不如说也是在为自己打气。 继续等了许久饶大山接连劝秦亮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会儿。秦亮觉得已经到刺史府门口了稍微注意一下形象是有必要的便说:“我站会儿你坐便是不用管我。” 饶大山显然是自己想坐着。见秦亮没坐饶大山终于还是忍住了陪站在原地不过依旧是走来走去、让人徒增心烦。 二人从早上等到中午府门口不断有人进出却是毫无音信。幸好他们在家就准备了干粮、饮水便靠着墙拿着水袋吃了点麦饼。 饶大山又开始发牢骚:“俺觉得夫人的话好像没说错。吕将军完全不认识俺们一点交情没有凭啥帮俺们?” 秦亮看了一眼府门口来往的人这回没有多说什么只说道:“反正有帮我们的道理。” 见饶大山的神色秦亮只觉得家里没两个人相信自己的脑子。果然饶大山使劲挠着脑门接着说道:“俺想破脑袋还是想不通。他吕将军那么大的官有那么多事忙凭啥理非亲非故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门里走出来了一个弱冠年轻人与门口的小吏说了几句话小吏指着秦亮这边。 秦亮见状暗自长吁一口气回头对饶大山道:“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饶大山脸上有惊奇之色就好像运气好捡到了钱一般急忙鸡啄米似的点头。已等了大半天此刻秦亮心头也为之一喜不管怎样事情至少有一步进展了。 不过看样子出来的人显然不是吕昭一个镇北将军不可能还 是弱冠年纪。果然那年轻人急步上前作揖道:“家父不在府中足下的文章放在堂中在下正巧入堂寻物好奇之下方才发现此文。怠慢了失敬失敬。” 在秦亮回礼自荐之后年轻人才恍然道:“在下吕巽字长悌。” 听到这里饶是秦亮在乡间修炼过两年的心性也惊讶得愣了一下。他曾在中学语文教材里学过一篇文章并且被要求全文背诵过名叫《与吕巽绝交书》作者是竹林七贤之一嵇康写的。文章传诵了近两千年然后让他背诵下来了。 而那篇文章的主角现在就活生生的站在面前。 “不知在下有何不妥之处?”吕巽发现了异样问道。 秦亮反应挺快立刻无缝对答:“久闻足下大名没想到竟能在此相见。” 他心下暗忖:这吕巽的私德怎么样、在后世的名声如何关我鸟事。眼下能结交上就好救命要紧。而且坏人更好因为坏人对人多半不会特别宽容倾向于睚眦必报。 吕巽自然不知道秦亮心里的想法听到这里还挺高兴话也说得快了一些“哦?足下听说过我的名字看过我的文章?足下是太学生认识钟士季(钟会)?” 秦亮当然没看到吕巽的文章只是看过写吕巽的文章、嵇康写的。于是他故意避开前半句免得一会儿讨论吕巽的文章一问三不知变得很尴尬“听说过士季的大名可惜未能结识。” 吕巽果然被带偏了话题笑道:“好说好说我与他常有书信往来相互赏鉴经文。下次我定在信中向士季引荐足下。” 秦亮捧手拜道:“幸甚。” “进去说话请。”吕巽道。 秦亮谦让了一下便跟着吕巽进刺史府。 虽然秦亮心里有事完全无心欣赏风物但进到这刺史府也不禁被雄壮的建筑群吸引了注意力。这种像样的当代房屋也只有在像样的地方才能见到寻常民房都很低矮没多少讲究的。 房屋、高台、阙楼仍是斗拱样式但与秦亮见过的大多古典建筑又有区别。这里的风格更加雄浑古朴屋脊线条大多平直雕饰很少颜色大半只是青色、棕色整体风格看起来简洁而霸气并在姿态上露出典雅之感正是刚中带柔。 几人过了两道门便进了一见宽敞的客厅。吕巽与秦亮分宾主上下入座饶大山站在秦亮侧后。 俩人先闲聊了一阵说些京城洛阳的人物秦亮也耐着性子谈论大体还是能接得上话。不过吕巽结交的都是些皇亲国戚士族子弟圈子不太一样谈不出多少感觉。总算说到了文章这方面秦亮便有意识地把话题引到自己的文章上。 毕竟文中重墨夸赞吕将军吕巽也对文章不吝美言“足下之文立意深远行文直畅用词简练典藏其中。读之毫无滞涩之感直教人胸臆舒畅气势如虹。实乃新近难得一见之好文。” 秦亮道:“不敢当还得多向吕君学习。” 吕巽说起话来挺有热情伸出手掌从上到下指了一下秦亮“又见足下之气度观之不似弱冠举足稳重自若眉宇英气勃发。我定会向大中正推荐平原郡尚有足下如此之人物。”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秦郎不介意我将文章、抄送入京叫好友亲朋一起赏鉴吧?” 秦亮道:“文章写来就是给人看的承蒙吕君看得起。” 吕巽轻轻松一口气点头十分满意。正如秦亮意料的那样这样的文章流传出去对吕家挺有好处。也许吕巽的道德感与嵇康那样的贤士相差甚远但看得出来吕巽这样的人更加务实。 秦亮又道:“不过文中所言之事若能坐实了方可尽善譬如‘械斗、诬告’之实。以免落人话柄。”他用不经意的目光观察这吕巽“仲长家亦非等闲之家可惜家门不幸出了那么一个子弟。” 吕巽倒很直接毫不避讳道:“大司农桓公(桓范)或非心胸宽广之人想来其姻亲家也不尽是好人。” 秦亮马上顺着他的意点头称是“我是亲眼见识到了。” 吕巽“嘿嘿”冷笑一声沉声道:“秦朗可曾听说这冀州牧的官职起初明皇帝本欲授予桓公?彼时家父已是镇北将军桓公认为家父是后进之士便不愿居于家父之下坚决请辞。由是家父才兼了冀州刺史一职。” “有这等事?我已在家守孝两年故今日方知。”秦亮毫不犹豫地镇定说谎。实际上吕将军领冀州刺史的时候秦亮还在洛阳太学。太学那样的地方当然很容易听到大人物的事。 但秦亮要假装不知道。不然此番秦亮来找吕将军岂不就是想利用别人的嫌隙、而非真心敬仰吕将军公正严明的王霸之气? 吕巽说得上头声音却更低果然读书人也有熊熊的八卦之心“此事还没完!桓公之妻仲长氏知道以后劝谏不得便怨了一句说桓公既不会做人上司、又不会做人下属。你猜怎么着?” 这些八卦早就在特定圈子里传过了秦亮却仍要做戏做到底一副好奇的神态“怎样?” 吕巽说得兴起比划着动作猛地做出拔刀的姿势“桓公恼羞成怒拔刀出鞘作势要杀。后用刀环戳向仲长氏之腹可怜仲长氏已有身孕在身受此大难不久小产而亡一尸两命!”吕巽摇头晃脑道“可悲!可叹!” 秦亮也作势叹了一声。 吕巽神情一变愤愤然摊手道“我们吕家没做对不起他的事就这样平白沾了一身脏水遭人怨恨。郎君说说冤不冤枉?” 秦亮心说:桓范又没把你们怎么着我们家才冤枉我大哥都冤进牢里去了! 他没把话说出口只是不动声色地附和道:“正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善!”吕巽听得有意思笑道“这比喻挺有趣新鲜。” 这时秦亮趁着换坐姿默默地转头看了侧后的饶大山一眼。饶大山虽然一直没吭声但显然也是听得津津有味此时正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似乎终于领悟了一些缘故。 秦亮早先便已料定吕家对桓范的亲戚没好感至少并不排斥去阴仲长家一把。即便退一万步冀州刺史吕将军起码不会帮仲长家。 此刻秦亮很想对饶大山说一句:看罢吕家有不止一个出手的理由何家(何晏)却没有。 正文 卷一 第六章 父亲的认可 谈论良久终于说起土地之争的正事。吕巽慢慢收起眉飞色舞的神情有点犯难道:“我听说平原郡、清河郡地界之争连大将军曹公也知情了?” 虽然吕家与曹爽亲信的关系不好但似乎并不想直接得罪曹爽。毕竟眼下曹爽作为托孤大臣权倾朝野风头正盛。 秦亮暗示道:“大将军(曹爽)为何会留意到地方上一件不大的事?” 吕巽看了秦亮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微笑不置可否。吕巽也很年轻不过看得出来也有分寸的心里清楚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与秦亮初次见面交情还没那么深。 秦亮琢磨桓范不见得在意仲长氏那点土地之争。曹爽更不在意曹爽在意的是即便他对地界之争偏心了、谁敢忤逆?就是这么霸道!不然该怎么解释? 秦亮轻言道:“因有桓公孕妻亡故之事其姻亲关系必受牵连如今仲长家的人恐怕不敢再轻易去见桓公。” 他稍作停顿循序渐进道“既然地界之争已报知朝廷吕将军无须急着评断。但在冀州地面上吕将军若能制止械斗、诬告等乱事威慑兴风作浪之人庇护治下百姓同样称得上明断是非、雷霆手段正合在下之文中立意。” 吕巽忽然问道:“足下之兄确与私盐贩子无干?” 秦亮道:“在下兄弟守孝之前家兄在郡中任职在下于太学读书且家有良田何苦与那贼人扯上关系?此事缘起自是因那土地之争仲长家有人携私陷害并想进一步侵吞秦家土地人口。” 吕巽想了一会儿豁然道:“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不过话音一落吕巽又陷入思索“此事牵扯繁杂只怕争论一起逐级往上诉讼(找关系)那便不好收场了。” 秦亮道:“只需坐实仲长家诬告之名即可收手。” 他前晚上已经思考过了程度到这里是最恰当的也最容易说服吕家。因为这样吕家便能在最小风险内、获得最大的收益既得到秦亮颂文中的美名又抹黑了一下桓范的羽毛。但如果再继续深究吕家就没有什么好处了。 吕巽问道:“如何掌控?” 秦亮早已成竹在胸答道:“吕将军经略北方、日理万机不便为此多费心神只需一道手令即可召清河郡守与告状证人、入州治禀事。余下之事君可一手操办为将军分忧。” 吕巽听到“为将军分忧”立刻又燃起了兴致跃跃欲试的表情流于脸上。果然几乎每个年轻人都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 于是吕巽起身上前反而催促秦亮献策俩人靠近了沉声商议一通。定策罢吕巽也不吝啬给秦亮二人安排了住所并派人每日送饮食。可谓是包吃包住。 …… 吕昭乃北面都督算是一方诸侯何况兼领冀州刺史。作为直属郡守郡守一得到召见回应便非常迅速殷勤。不出三日秦亮就从吕巽口中得知清河郡守等一行人已赶到州治城中。 秦亮无法参与官府场合只能在幕后、通过吕巽及其随从传递消息了解事情进展。 不出所料掌握郡守前途的直属上司确实有威慑力。清河郡守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自己的责任推脱干净再说。责任全在仲长家的举|报者(此时才知那小子叫仲长柯)而郡守只是履行职责先抓人审问目前还没有认定人证物证须进一步查验。 秦亮立刻给吕巽出主意叫吕巽召见仲长柯先诈他一诈、再吓一吓。 那仲长柯虽已及冠比吕巽小不了两岁却似乎没见过大场面。诈了一会儿仲长柯就信了以为郡守为了自保推卸了责任、已经迫不及待想拿他去做替罪羊。 吕巽明说你去求大司农桓公也没用。确实一方都督吕将军并不怕一个大司农何况两家还有龌龊话说得没毛病。 这时吕巽翻出了一卷简牍命令仲长柯自己读出上面的文字:“诬告反坐。”接着还不嫌其烦地解释你诬告别人什么罪自己就领什么罪。 勾结贼人、贩运私盐按法当斩!吕巽挺有表演天赋说斩的时候还有动作语气忽然加重吓了仲长柯一个机灵。吕巽画风一转又道:“但只要得到苦主的宽恕还是可以酌情从轻发落的。” 站在后门外的秦亮见时机成熟立刻迈步走了出来。仲长柯转头一看脸色煞白少顷仲长柯忽然“扑通”一声跪伏到地上用膝 盖挪了过来抱住秦亮的大腿就哭:“求秦公子宽恕!只怪仆年少无知……” 秦亮听罢一喜急道:“吕君作证他承认诬告了。” 仲长柯马上止住了假哭怔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道:“仆何时承认?” 秦亮道:“你没诬告何来年少无知之说?我又能宽恕你什么事?你哭什么?” 上次在田野间仲长柯那伶牙俐齿的本事此时忽然不见了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眼下的场合只会骂人是没有用的。不过仲长柯也不傻情知事情严重便只顾摇头否认。 秦亮心里也清楚真要给仲长柯定死罪的话事情大了仲长家必定会想方设法去找桓范说不定曹爽也要开口。一旦搞到那个地步必定不好收场因为吕巽说过不太想与曹爽甚至桓范正面冲突。 于是秦亮开口道:“我们两家虽分属二郡相距不远何必结仇?只要你签字画押承认诬告我便在郡守跟前为你求情从轻发落这事就罢了。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何如?” “从轻?罢了?”仲长柯从极度的恐惧中稍稍缓了一口气似乎看到了希望。 秦亮点头确认。 仲长柯皱眉思索了一阵说道:“除非吕将军作保。” 秦亮猜测吕巽想让他爹刮目相看便道:“清河郡守与吕君作保。” 仲长柯又道:“写法用词也不能含糊仆也是受人迷惑无心之失不慎冤枉秦胜。” 秦亮痛快地点头:“就依你。” 仲长柯终于松了一口气忙道:“君子一言……” 秦亮怎么看此人都不像君子不过还是伸手击掌为誓“驷马难追!” 仲长柯赶紧磕头道谢额头着地“咚咚”有声。 秦亮想起上次的事此人脖子上被架着剑时认怂、刚一脱身就开骂于是十分怀疑仲长柯的感恩诚意。不过至少表面上他认栽了能解决事情就行。 “你定要汲取教训好自为之。”秦亮意味深长地说道。 正文 卷一 第七章 算得太准 清河郡城的官府外面张氏一身白麻孝服头发已有些蓬乱红红的眼睛里目光呆滞往日那圆润丰腴的脸也失去了光泽模样叫人生怜。路过的人们纷纷侧目连跟着她的两个庄客也不时叹气。 孩儿丢在家中夫君身陷囹圄。此刻的张氏觉得自己像死掉了一般仿若孤魂野鬼无依无靠。 一个小吏从角门里出来了张氏的眼睛里忽然又有了神采。小吏迎面走来把篮子递给张氏。张氏掀开盖子见里面的饭汤都在心里顿时一凉:“君未将膳食送予我夫?” 小吏道:“不能送东西进去有毒怎么办?” 张氏忽然醒悟了一样从怀里拿出了一串五铢钱塞到小吏手中。小吏上下试了试又打量了两眼张氏却将钱递还说道:“在下可不敢这样收钱。” “只要设法先让妾身见夫君一面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张氏推拒着。 小吏催促道:“快收起来。”他左右看了看一脸神秘道“哪有你这样贿赂的?如此这般张夫人先去那边的客舍住下我随后来寻夫人面商机宜。” 张氏听到有办法忙点头应允。 三人到了客舍落脚张氏怀着希望等待着。她听说过牢里有虫鼠吃不好睡不好经常死人此刻只想见到夫君一面心里才能稍稍安生。 太阳偏西之时小吏终于来了见面便说想借一步说话。于是张氏让庄客在门外等着小吏却又叫张氏把他们支远一些出门到街上去。张氏已觉异样不过见门外时有人走动便先依了小吏的意思。 很快小吏便一改外面公事公办的冷峻面色目光开始肆无忌惮地打量张氏神情也变得猥琐轻浮。看了没一会儿他简直口水都要流出来“在下有办法让夫人亲眼见着人不过要违抗禁令冒着很大的险钱我可以不要……” 张氏一边看小吏身后的门窗一边冷笑道:“你急成这样叫我怎么相信你真有办法?” 小吏慢慢上前答非所问口齿也有点不清了“在下见过许多妇人却未曾见识过妇人这般模样。真是要想俏、一身孝不对不对是夫人这身段虽谈不上苗条却是别有一番丰腴韵味。” “快滚!”张氏立刻翻脸“不然我叫人了。” 小吏一会儿哀求道“夫人可别怪我你实 在太美。”一会儿又威胁道“你敢开罪于我我定叫你夫君在牢中生不如死!” 张氏便不敢太激他只道:“你别做梦了我若污了清白定要撞死在这里。你摊上人命也得不到好下场!” 小吏却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只要能一亲夫人芳泽在下死也值了。”他说到这里便想起身后的房门退到门口小心翼翼地伸手关门。 张氏心中紧张仍能沉住气便向侧面挪了几步想找机会从房间里跑出去。如此既不激怒小吏又能设法脱身。 光线微微变暗房门轻轻掩上。 不料忽然“砰”地一声巨响小吏直接被弹飞坐倒在地。片刻后一个年轻人立刻跳了进来。 “二郎!”张氏又是尴尬又是欣喜。秦亮径直扑了上来伏身扭住小吏的衣襟挥拳就打骂道“你他|娘|的趁人之危你他|娘|的!” 接着张氏怔在了原地因为夫君秦胜忽然也出现在了门口!张氏在刹那间甚至不敢相信是真的怀疑是夫君的魂魄心中又悲又怕。但很快她看到了门外还未下山的太阳揉了一下眼睛急急忙忙迎上前立刻伸手摩挲着秦胜的胳膊和胸膛。秦胜脸上有点擦伤身上全是污垢不过仍穿着那天出门时的衣裳、并未穿囚服。 秦胜白了她一眼:“我没死!” 张氏又想笑又想哭挥起拳头轻轻打秦胜“冤家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怎么过来的担惊受怕那么久你就这么对我说话。” 于是房间里两对人各打各的。秦亮在地上按着小吏狠揍张氏也在捏着拳头打夫君。 此刻张氏仿佛打翻了灶房里的瓶瓶罐罐心里简直五味杂陈随之又是一阵深深的疲惫袭上心头身上发软。看到家里的两个汉子她才感觉到:虽然自己性子急又要强但还是想依靠他们。 秦亮已把那小吏打得鼻青脸肿、满脸是血又将其拧起来拖出房门喊道:“饶大山!”接着秦亮的声音道“把此贼送到郡府报官。索取贿赂诱|奸未遂!” 张氏听到这里忽然意识到二郎的判断似乎意外地准确甚至二郎刚进门的第一句“趁人之危”也十分明白。他好像就躲在角落里看到了事情的经过一样算得也太准了。 “君为何被放出来了?”张氏这时才问道。 秦胜道:“仲长家的人诬告如今案情明了官府自然要放人。”他随后掏出一卷案牍“仲长柯签的诬告认罪状还有清河郡守、冀州刺史家里的吕公子作保翻不了案。” 张氏又是惊讶又是欢喜拿过简牍来看但看不懂她不识字。她只好问道:“这么说来二郎去找冀州刺史吕将军真管用了?” 秦胜哼了一声道:“不管用我是怎么出来的?!” 张氏叹出一口气“吕将军真是为民作主、秉公断案的明公哩。” 秦胜看了她一眼道:“哪有那么简单?不过事到如今二郎写文章赞颂吕将军的言辞倒也算坐实了。我们先回家吧。” 张氏喜上眉梢“回家!” 一行人分配了车马二郎与饶大山依旧骑马张氏与秦胜坐在车厢里剩下两个庄客一个赶车、一个坐在前头的木板上。 二郎把脚放到上时张氏难得殷勤地帮他扶着马匹、免得马儿乱动。她小声道:“二郎几天前嫂嫂的话说重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嫂嫂也是心里急的。”她觉得脸上有点发烫估计能被人看出来潮|红颜色想来她几乎没有这么对谁说过话心里是又羞又愧“嫂嫂没见过世面妇人之见还是二郎有法子。” “没事反正习惯了。”二郎苦笑道。 本来好好的话话锋立刻变了向张氏只好轻声骂道:“跟你阿兄一个德性。” 趁着城门未关一行人在渐渐西垂的太阳下出了清河城今天到家了必定要天黑。车马走上驿道张氏时不时地掀开竹帘子不禁观察外面骑马的二郎。 他的身影在夕阳下的驿道上拉得很长身材看起来好似更高大了。张氏以前还没如此仔细地观察过他细瞧之下只觉他举足姿态间很干脆脸上有一种说不出从容。 多看一会儿他的脸、张氏竟然有一种让人舒适自然的感觉倒不是因为二郎的脸长得挺英俊而是某种心神气息能感染人。张氏越看越觉得二郎确实长大了已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不可靠的少年儿郎。 “写文章有那么大的作用能请动镇北将军?”张氏有点困惑地问夫君。 秦胜微笑道:“敢情不是?” 夕阳西下驿道上腾起的尘土在光中如雾似烟。 正文 卷一 第八章 无中生有 吕巽把秦亮的文章送入洛阳很快就名扬京城了。此事主要得益于一个人便是吕巽的好友钟会。 钟会是一个太学生但他出身颍川士族父亲是朝中颇有名望的钟繇。在钟会五岁时当今的领军将军(禁军统帅)蒋济就给出了评语“非常人也”。钟会要想传播一篇文章自是相当容易他还亲自给加了一个提名《请吕公止争界书》。 大将军曹爽很快知晓了此事立刻决定亲自遣使者去冀州征辟这位出名的年轻士人、曹操继子的亲戚。 方不出半个时辰司马师亦已知道了曹爽决定的事。他自然有他的办法。 如今司马师还做着散骑常侍的官平素没有多少公务三十来岁的他精力充沛步履如风。回到城东的东阳门附近的府邸司马师便拿着誊抄的《请吕公止争界书》去见了父亲司马懿。 司马懿接过简牍瞅了儿子一眼缓缓转身走到案前盘腿坐下来看文章。 他的发鬓已经斑白背有点弓但个子很高仪态毫无佝偻之感在儿子眼里倒像是岩上青松的身姿。他没有说话目光在简牍上逗留。那张长脸上的小眼时而浑浊、时而锐利即便是没有被他注视着别人也有被盯着的错觉。 这间屋子是后房采光稍差光线不明亮头上便是裸露的“人”字梁架让人觉得阴暗中透着粗犷。司马懿身穿麻衣、头戴白洽乍看就像穿着孝服一样更添阴森之气。司马师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过了一会儿司马懿才终于开口了他用随意的口气说道:“士族多不愿附于爽宗室怨其背叛。秦朗族中之人身份暗合爽意。” 司马师听罢点头称是一脸敬意道:“阿父直切要害一语中的。”稍作停顿司马师又有点感慨:“儿听说了此事曲折之后却有些佩服秦亮。” 司马懿也露出了些许好奇之色“此人与吕公(吕昭)素不相识又是从河东迁到冀州的人无甚根基仅凭一篇文章就得吕公相助实非易事。” “确实是奇了。没有机会的事愣是给他无中生有、找到了着手之处。”司马师轻轻干笑了一声“儿还问清了更多细节。据说秦亮主要靠的是吕公之子吕巽从中尽心出力。或许吕公本不会看重此事吕巽却想展现能耐、讨其父欢心。亮应是利用了这一点。” “小小年纪有点意思。”司马懿点头道。 司马师又道:“对于文章洛阳有几个名士的评语是‘刚正直率、深明大义’。此乃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矣。” 他稍作停顿沉吟道“听说何晏派人征辟过亮亮以守孝为由谢绝似乎并不愿意依附于大将军一党?今是大将军(爽)派人下去亮会不会又装病?” 司马懿先是摇头马上又有点疑惑的样子:“要看他(亮)是怎么样的人怎么看待世人。是宁可我负天下人还是天下人负我。” 司马师不解:“亮拒绝何晏征辟的缘由不是怨大将军等人背叛宗室么?” 司马懿淡淡地说道:“不管他出于什么缘由那也是之前。现在为了自保形势已变。” 司马师想了想:“阿父言下之意仲长家的人或许不念亮宽恕之恩、反生仇怨?” “仲长家将怎么样并不重要但秦亮会怎么想仲长家、如何猜忌?”司马懿冷冷道。 司马师顿时一脸恍然大悟弯腰揖拜:“阿父明察秋毫。此番亮宽恕仲长柯也可能并非出于仁厚、实是不能深究而已。”接着他轻叹一声“儿先前还想着亮若不愿投大将军门下阿父或可辟为掾属。” 司马懿摇头“如今有爽征辟他更不愿投我了。秦朗族中之人天生与我等有间隙不易信任。” 司马师直起腰道“儿忽然想起正好有个人闲着要不干脆送给亮算了。不管有用没用现在总是最容易。” 司马懿的身体轻轻歪在垫子上随口道“随你去罢。” …… 最近何骏夫妇也回到洛阳了。 今天刚到傍晚时分何骏就回了家早得有点反常。卢氏迎上来见礼时见夫君满脸不悦便柔声问道:“谁如此胆大竟敢惹夫君生气?”她没有笑眼睛里却带着一分若有似无的笑意抬起手做手势的时候身段也轻轻随之摇曳恰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媚气。 但何骏的语气仍是阴晴难辨“还不是我们的那位好同窗秦亮。” 卢氏诧异道:“秦亮在洛阳?” 何骏摇了摇头不急着回答。他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刺绣荷包把里面的瓶子拿出来倒了一些粉末在手心里仰头干吞了下去。这时他一屁|股坐在榻上神情才渐渐好了一些。 卢氏眼睛里的那一丝笑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急着追问:“秦亮之兄困于清河郡他已有办法?” 何骏转头没好气地说道:“他是太有办法了!最近那篇《请吕公止争界书》传抄于太学你没听说吗?” 卢氏一路车马劳顿回到洛阳后身体不太舒服有好一阵 没出门最近也没听到家里人说起过。她的目光从何骏脸上扫过娇声道:“谁有兴趣打听秦亮的事?若非夫君生气妾身才懒得过问。” 于是何骏将最近发生的事在卢氏跟前说了一遍。 秦亮如何仅凭一篇文章、找到吕昭主持公道如何让仲长柯认错受辱以及文章传到洛阳之后大受官场士人的赞誉大将军曹爽也亲口提起了秦亮云云。 卢氏听得暗暗吃惊她本来以为秦亮这回肯定没救了没想到秦亮竟能化解甚至因祸得福、声名大噪?当年与秦亮相识卢氏真没看出秦亮还有这本事那时她只觉秦亮就是个有点自卑、却很要脸面的儿郎长得好看点而已。卢氏暗想或是错看了他? 卢氏没有说出心中的疑窦口上只道:“亮着实有些过分去找吕将军便算了同窗好友这边竟连招呼也不打一声。” 何骏悻悻道:“可不是?我本满腔热忱期待他在我面前匍匐流涕无地自容苦苦哀求没想到就这么不了了之实在没劲。唉无趣之至。不过真正让我恼火的是大将军竟然要征辟秦亮!” 卢氏听得又是一惊。 何骏咬牙道:“阿父与我两番派人前去如此诚意也请不动他非得等大将军礼聘?他是看不起我何家!” 卢氏见状心中愈发忐忑只怕夫君与秦亮往后发生龌龊在某种机缘之下秦亮会一时冲动、把以前的丑事秘密拿出来攻讦耻笑夫君。 她现在实在不想夫君与秦亮再有什么干系急忙好言劝道:“阿翁与大将军相善亮若能受大将军征辟将来同朝为官也是一样。夫君不必与之计较。” 何骏却是更加恼怒声音从鼻子里先出来:“我计较?他算个什么东西?当初在太学时若非为了与你来往我会理他这种人物!”何骏说到这里盯着卢氏道“你还帮他说话你心里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妾身没有……”卢氏慌忙摆手。她顿时又一种百口莫辩的感受好言相劝不行跟着夫君骂似乎也不好。 而何骏已经满面通红却不知是因为服用了那五石散、还是刚才情绪激动所致他说着说着竟然揪住卢氏的衣领把她按在了榻上。卢氏看着何骏怒气冲冲的脸以为自己要被打先是害怕地挣扎了几下但很快她就放弃了。卧房内的门窗紧闭明暗不定的灯光却在晃荡着卢氏偏过头去看向门口的两根木柱子又好像什么也没看。 …… …… (新书qq群:937747140) 正文 卷一 第九章 逆水行舟 西出秦家庄园一里地便能看见鸣犊河。 鸣犊河的水枯了又涨今夏多雨水势丰盈。河的两岸上麦田过后又是豆田。乡间的风物无论如何变化却仍会让人觉得一成不变因为平常在田园之间能看到的人、总是那些劳作的附农。 今日不同平原郡城的中正官等一行人来秦家寻访同行还有秦胜以前在官寺中的同僚宴席之间庄园上终于渐渐有了兴盛热闹的迹象。 客人们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是大将军已差遣好官吏即将下来礼聘秦亮。来访的客人都送了贺礼离别之时众人仍不忘道贺。庄园内外萦绕在喜庆的气氛之中就像在过节一样。 秦家人送客到了庄园一里远到了鸣犊河边才停下。因宾客中有女眷连张氏也来了。主客相互拜揖直到客人们的车马离开了主人仍站在原地目送。殷勤不舍之意尽在其中。 张氏望着远处脸颊微微泛红头也不转地轻叹一声:“有多长时间没见过罗氏了怕有两年吧?今天都没顾得上多说几句话。” 秦胜的声音道:“看天色快下雨了回去罢。” 话音刚落秦亮就感觉到了脸上点点冰凉天上落下了雨点。不出所料嫂子马上就抱怨道:“真是说什么来什么。” 秦胜没有吭声。长兄虽在郡中做过武官身材也是虎背熊腰但为人持重甚至有时候表现得过于息事宁人。或许这也是嫂子张氏的嘴挺厉害夫妇俩却不怎么吵架的缘故。 正巧河边有一处草棚凉亭几个人便急忙过去躲雨。不想雨却越下越大渐渐变成了瓢泼一般远处隐约传来了隆隆的闷雷。 张氏的声音道:“这么大的雨今年应是最后一场。” 秦胜道:“等会庄上的人会送伞来。” 夫妇俩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唯有秦亮一直没吭声他看着河面流淌的河水怔怔出神后来兄嫂说了些什么他也没留意。 “二郎。”嫂子叫他的声音才让他回过神来。 “啊?”秦亮转头看向嫂子。 张氏的眼睛里笑吟吟的:“你不高兴?”她的模样有几分关切又有一分讨好的意味。这在以前秦亮简直不敢奢望。 她见秦亮摇头马上又好言问道“我瞧你最近心事重重有什么事在家里不能说哩?” 秦亮没有吭声不知从何说起。他想说跟着曹爽很危险将来很可能会受牵连倒大霉但说这样的话很怪异只得作罢。毕竟如今曹爽的权势正盛寻常人根本看不出危险要解释起来就太麻烦了。 何况秦亮现在已不能再拒绝曹爽的征辟。否则隔壁郡那名不见经传的仲长氏可能就有办法让秦家吃不完兜着走。不管怎样实力弱小、羽翼不丰的时候任谁都容易阴沟里翻船。 “真有事哩?”张氏的声音再次说。秦亮抬头看时见她笑容未消目光全在秦 亮的脸上。张氏虽不识字眼睛却很有神并无蒙昧之感只要被她瞧着秦亮就能感受到那宛若有形的眼神偶尔甚至觉得有点不自在。 秦亮未与之对视仍看着河面。他无法再沉默只得沉吟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只要离岸上了船便会身不由己再也停不下来了。” 张氏转头看了一眼河面上漂流的树叶道:“你尽会岔开话题不想告诉嫂嫂便罢了。” 幸好是现在要是几个月前秦亮这么个态度嫂子少不得又会不高兴挖苦几句在所难免。 几个人一边说话一边等了一阵果然见白茫茫的雨幕中走来了两个身影大概是送雨具的人。待他们走近秦亮这才看清来人原来是董氏和她生病的丈夫王康。那王康面容清瘦脸上无甚血色但已能自己走路了。上次见到他还躺在床上。 俩人送上雨伞弯腰拜见王康对秦亮说道:“仆近日病状好转前来道谢听说二郎等已送客出门遂在檐下等候。忽而下起大雨仆便赶着送雨具来了。” 张氏道:“总算有个机灵些的人。” “仆分内之事。”王康转身道。 秦亮点头道:“你能好转可喜可贺。” 王康叹了一口气:“若非二郎救济仆实在艰难怕是熬不过来。” 虽然长兄是庄园之主且年长但王康与秦亮说的话更多回去的路上他又不自觉地走在了秦亮的旁边。王康主动问起:“大将军遣使礼聘二郎二郎打算何时起身进京?” 秦亮听到这句话顿时意识到好像身边的所有人都认为、他肯定会接受征辟完全没有考虑过还有拒绝的选项。包括兄长和嫂子听到消息后并未询问秦亮的意愿便已做好了让他出仕的准备。 不过这阵子秦亮也再三考虑过或许眼下确实只有这一条路了。想想这事他甚至有点自嘲。失势的顾命大臣的同族、曹操继子的亲戚秦亮这样的身份环顾朝野只有曹爽还看得上。曹爽没有嫌弃他他反倒有点嫌曹爽? 秦亮暗叹一声随口回应道:“等使者到平原郡接待之后我即随行进京。” 王康又问:“使者何时到来?” 秦亮转头看了他一眼“尚不知晓不过地方上这么多人都有消息了我看等不了几天。” 与此同时秦亮看见了旁边的董氏并察觉董氏的眼神甚是伤感隐约还带着苦楚。王康在这里说着话董氏几乎没有吭声但她眼睛里流露的情绪十分明显。 王康道:“若二郎不弃仆与拙荆愿随二郎进京。” 秦亮再次回头他的脸对着王康暗里却忍不住观察了一下董氏微妙的表情。这时她抬起了头已是毫不掩饰地看着秦亮期待的情绪似乎重新燃起了。 秦亮想了想道:“令堂怎么办?” 王康道:“请秦君定期支取一些粮食并 托邻居稍加照看。仆愿追随二郎左右尽心侍奉以报二郎之恩。” “那行。”秦亮干脆地点头。 庄园上与秦亮关系最亲近的庄客除了饶大山就是王康。饶大山虽然孔武有力却目不识丁而且有时候没什么耐心。王康则会识字算数看起来也细致一些。将来到了洛阳人生地不熟多个帮手或许不是坏事。 后边的董氏自是强忍着惊喜。但秦亮发现王康也非常高兴清瘦的脸上似乎也多了许多喜悦只是报恩的话能有这么高兴? 一行人已走过了庄园的土墙有一会儿没再说话。不过雨声“哗哗”笼罩着一切沉默也不显得突兀。秦亮的木底牛皮面的鞋子上全是泥硬邦邦的麻布衣服被飘来的雨水浸润了反倒更舒服了一点。 就在此时秦亮忽然回过神来顿时恍然大悟似乎明白了王康的心情。 在庄园里的附农终年劳作收成的六成都要被拿走(官府收税找庄园主)勉强只够糊口其实就是农奴;普通庄客比附农好一点会得到一些额外的赏赐但也好得有限。何况王康近年的身体不太好活得实在不容易。但如果王康将来能跟着做官的秦亮显然生活负担就能大大减轻。 如此小小的改观就能让一个人感到满|足和高兴。王康乐观的心态让秦亮也受到了感染。 而今世道等级森严秦亮至少能直接入掌权者的法眼出仕做官还有什么好苦闷的呢?不管怎样曹爽在最近几年内应该倒不了所以秦亮至少这几年的日子不会太难过。以后的事、以后再说罢身在乱世长命百岁本身就不容易。 想开了之后秦亮甚至觉得这不完全是条死路。 在大魏国走仕途出身几乎能决定九成前途。以秦亮这样的身份若要有所作为、若不想白白来三国走一遭曹爽几乎已是秦亮唯一仅存的机会。 至于未来也不是完全没有别的可能。譬如曹爽反败为胜?但秦亮琢磨了一会儿觉得难度挺大不然明帝曹叡驾崩的时候曹爽就不该把原先那几位顾命大臣搞|下去。秦亮又转念一想不管怎样只要在曹爽败亡之前、自己能被提拔到一定地位事情或许仍有转机? 不知不觉一行人已到了走进庄园到了宅院门楼下秦亮放下伞晾在檐下。张氏的声音道:“二郎想通了?” “啊?”秦亮不明所以。迎着张氏的目光片刻后他便回过神过来立刻露出了笑意“没有什么想不通的事。” 这时张氏的声音又道:“最近我越看你越觉得你跟以前不太一样。” 秦亮用玩笑的口气道:“那是因为嫂嫂以前根本不关心我。” 张氏从牙齿间发出一个声音笑骂道:“没良心这么些年我白给你洗衣做饭了。” 秦亮只当耳边风。他走进大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天地间的雨幕依旧未散能见度很低。 正文 卷一 第十章 道阻且长 果然没过几天洛阳来的人就到了。 王康一早就去了主家宅子连董氏自己也要过去帮厨。她没看清远道而来的都是些什么人只瞧见秦家人带着两个客人进门楼后面还有好几个拿着兵器的甲士跟随。不过她能猜到这些人就是从洛阳来的。 院子里非常热闹几个庄客从溷中拉出来一头黑猪饶大山正娴熟地磨着一把杀猪刀。猪的嘶叫、人的吆喝吵成一团。饶大山没有大名“大山”是他爹给取的乳名听说他和他爹以前就是专门杀猪的屠夫。 杀完猪空气中很快飘散起了各种气味猪粪、腥臭、烧猪|毛的味道都混到了一起闻着有点让人作呕。 但这一切都无法影响到客人那两个贵客只露了一面、早就到前面的厅堂去了。 临近中午张夫人亲自在院子里挑人选了几个长相好看点的妇人准许她们进厅堂上菜免得扫了贵客的兴。像那些衣裳又脏又破的、相貌丑陋的妇人当然不行。 董氏也被安排了上菜、端茶送水的差事。张氏叮嘱她们上菜的时候先跪坐到食案边上不准东张西望更不准抬起头盯着客人看。 于是董氏进了厅堂两次、也没能看清里面的人。不过她知道二郎也在席间因为她听见了他说话的声音。 等到众人收拾过食案董氏便把几碗茶水送进了厅堂。她返身出门时忽然看到二郎也在外面。这一整座房屋都建在台基上二郎便站在台基上的木栏杆旁。他扶着栏杆大概是因为喝多了酒出来透气。 二郎对她说了一些话她专心听着却没能完全听明白。她又要急着干活便顾不上细想了。 忙碌大半天还是有回报的。董氏夫妇分到了少许生猪血和猪杂碎另外还有半块烤猪腿肉、一根没剩多少肉的炖猪腿骨当然这些熟食都是客人啃过的、从厅堂里收拾出来的剩菜。 他们把东西拿回家中阿姑(婆婆)已经做好了麦饼。麦麸和麦面磨在一起做成的饼就像是放了菜在里面一样。 阿姑看到有肉不断念叨“主家好人好报”。王康也附和着说:“秦家对待庄客附农一向不错。积了善缘如今要发 迹了。” 反而是董氏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心里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听阿姑提起过很久之前王家的家境是不错的所以王康小时候能读私塾会识字断句。而后来窘迫的生计似乎渐渐地磨平了很多东西。 吃肉虽然稀罕但这些都是别人吃剩的残羹冷炙啊。他当然知道却仍会和阿姑一起感|恩已然对这一切麻木。 董氏没说什么更不会怨夫君毕竟大多庄客附农都是这么活着的有些人想要剩肉、还得不到呢。大家都觉得没什么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那些想法。 或许只因窥到了秦家人和那些官吏的生活。如果从来没见过那她就不会有这样那样的奇怪想法吧? 董氏麻利地打理着带回来的东西她拿起一把刀打算先把猪腿骨缝隙里的肉挑下来再和那半块剩肉一起烤一会。骨头则留着炖菜。干活的时候董氏又想起了先前二郎说过的话便默默地琢磨什么意思。 二郎问了一句:你去过远方吗? 董氏当时回答:最远只去过郡城。 二郎回应的话大概是:出了秦家庄园看到的多半也是另一个庄园说不定还没我们这里风景好。我们这里有山有水的。 然而董氏还是盼着去洛阳。她今早便已开始收拾衣物和行囊这几天一直都很高兴。夫君对离乡的感慨她几乎是一点也察觉不到。 董氏并没有多少长远打算也不期待从二郎身上得到什么。在她心里识字的夫君王康挺好如今王康的病好了她更加满意现状。不过她想到能跟着二郎去洛阳心里仍然很高兴和期待没有什么缘由。 ……离乡进京即将启程秦亮竟有些许莫名的伤感。 回望庄园的土墙、灰蒙蒙的低矮房屋以及宅邸前面的门楼此刻他觉得似乎格外亲切。这个时代的交通不太方便道阻且长他不禁想到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嫂兄送到了鸣犊河岸边才止步。洛阳在西南方向秦亮等一行人要先渡河。 嫂子反复叮嘱着琐事大哥语重心长地教导做人他们比 平时的话还要多一些。秦亮能感受到亲人的不舍是真挚的但嫂兄希望他进京干出一番光宗耀祖的事也是真心的。所以不舍不等于挽留。 秦亮上渡船后道了一声“回去吧”便没再过多纠结。 大将军府派来的官员有两个另有十来个兵卒。 文官叫陈安官居待事史大抵是大将军府上的一个小官。武将叫孙谦是个部校尉他长得其貌不扬脸盘比较大、显得五官挺小若是脱下官服属于在那种在人群里不容易被注意的人。 从冀州平原郡、到司州洛阳城经过的地方也就是河北河南地界属于魏国的腹地应该没有什么危险。武将孙谦似乎有点多余秦亮觉得大将军府只派陈安来就够了的。 不过一路相处下来秦亮发现孙谦反倒更好相处两人相谈甚欢。而那待事史陈安言行谨慎不怎么愿意说话。很少交流秦亮便不能轻易判断他的为人。 此番出门秦亮的随从除了王康夫妇还有饶大山。不过秦亮没有与随从在一起他和两个官员同乘。 马车稍微行驶快一点噪音就很大有很多时候他们都不愿说话无聊了就看沿路的风景。三人长久地盯着窗外各自好像都在想着什么或者在猜对方想什么。 长长的驿道上车马稀疏果然很平静完全没有贼匪出没的迹象。一路走下来秦亮甚至觉得这片肥沃的平原十分凋敝冷清。 汉末以来各地混战人口着实有大幅减少但实际剩下的人口远远不止户册上的几百万因为士族庄园隐匿了无法计算的附农。三国之中魏国的人口最多估计上千万没问题。 据说太|祖时期赋税大致是百姓收成的五成左右人们因负担太重经常发生民|变。而最近这些年大魏君臣士族对生活愈发不满足加上战事频发已经把税赋提高到了十之六七盘|剥之重恒古未见各地的起|义竟反而大幅减少。不过如此一来世面上日渐缺乏活力便成了显而易见的事。 秦亮想到这里已是无话可说。 如今他走出了秦家庄园只得把目光看向洛阳方向不能再回望来路了。 正文 卷一 第十一章 美人 邙山南麓巍巍洛阳。 夕阳西下之时一行人自洛阳城的东边过来了。由于光线的角度只见远处的山势、城楼城墙都好似化为了黑影。城中高|耸的宫阙在望斗拱飞廊依稀可见正与天边的晚霞相映成辉。 孙谦等人与秦亮一样抬头正观望着眼前的都城景象良久保持着姿势。傍晚的阳光颜色饱和度很高迎着阳光他们的脸都笼罩上了一层多余的浮色好像此时大家到达目的地的心情。 大伙过来的大路偏北继续往前走、就是洛阳城东北位置的建春门。秦亮在洛阳太学呆过一段时间他还记得建春门外有个马市。远远听到的喧嚣、空气中笼罩的飞尘多半正是市集上飘散的气息。 队伍路过马市后幸好赶得及时、城门尚未关闭于是他们径直进城。 进城走不了多远他们便能看到大将军府了。大将军府在城东偏北的位置孙谦不忘说了一句:再往北走就是太仓。 不过这个时辰去大将军府显然不合时宜待事史陈安提议秦亮等人先在附近的客舍住一晚待到明日一早更方便办理诸事。秦亮没有异议一路上客舍、亭舍都住过这京城里的客舍肯定还舒服一点。 客舍就是客栈譬如有诗云: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安顿好之后秦亮先到院子里汲水洗了一把冷水脸然后他就径直仰躺到放着几案的床上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这个时代出行确实更不容易一些即便秦亮年轻力壮一路乘车走下来、亦是颇感疲惫。 不料没过多久先前已经道别的孙谦又回到了敞开的房门前。秦亮一骨碌坐起起身拱手道:“孙将军怎又返回了?” 孙谦回礼笑道:“仲明今日刚到洛阳我已在附近订好了一桌薄酒权当为君接风洗尘君勿推辞。” 秦亮先是有点意外俄而回过神来便觉得没毛病毕竟孙谦等人到平原郡的时候秦家的接待也很殷勤。但此时不见待事史陈安只见孙谦一个人来。看来这个武将孙谦反而考虑得周全一些。秦亮发现自己和武将似乎挺合得来或因自己是秦朗亲戚的缘故? 虽然身体有些疲惫秦亮还是痛快地回应道:“恭敬不如从命。” 随后他向隔壁的王康言语了一声便跟着孙谦向客舍院门走去。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天色渐渐黯淡周围的灯火已经陆续点亮了。洛阳的街面上算不得冷清着实也不太热闹街上的马车甚至都能通行无阻。魏国的商业就这样都城不过如此。 古色古香的房屋点缀着朦胧的灯光空气里弥漫着烤肉的香味秦亮闻到鼻子里肚子更饿了一想到马上就能喝酒吃肉他的步履也轻快了不少。 两人刚走出门口忽见一个白面锦衣儿郎笑嘻嘻地从一辆马车上下来正对着秦亮笑。 秦亮愣了一 下很快想起来此人正是何骏那个太学同学。 在秦亮的记忆里确有这个人只是没有“亲自”见过所以这也算是初见。记忆里何骏就是个白面书生但今夜乍地见到秦亮还是有点诧异。因为何骏的皮肤实在太白了猛一看像是化过妆抹过粉一样。 何骏摇了摇手里的丝绢执扇迎上前来拱手罢立刻用玩笑的口气道:“同窗好友两载不见终于又在洛阳重逢。仲明也不先打声招呼叫人好生心寒。” 只一句话秦亮从他的语气、神态中就能感受出这个所谓的老同学似乎还不如刚认识十几天的孙谦。同辈好友说些玩笑话并无不妥可在久别重逢遇故知的时候何公子这样的话、不免立刻让人觉得关系清浅。 不过彼此有隔阂也很正常秦亮与何骏的出身完全不是一回事秦朗将军虽曾做到过高位、终究不是秦亮的亲爹。当年何骏能与秦亮结交估计只是冲着美女卢氏而已。故而之前长兄身陷囹圄秦亮才没依嫂子的主意、去找何骏帮忙实在是因为交情不只看关系。 何骏与秦亮说罢又向孙谦作揖。孙谦自荐道:“在下孙谦幸会幸会。” 秦亮道:“今晚刚到洛阳差点没能进城这不只能先在客舍住一晚。正待安顿好了才上门拜访咦君如此之快就得到消息了?” 何骏随口道:“恰巧听陈待事史说起。” 孙谦道:“我们正要去伎馆喝酒何公子是否赏脸一道前去?” 何骏顿时笑道:“盛情难却呀。” 秦亮这时才知道订桌席的地方是伎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因为这些伎馆里的女人主要不是娼伎而是歌女舞伎价钱不菲。这孙将军好像真的很看重自己。 移步出发沿着客舍所在的街道没走一会儿孙谦就指着前方说到地方了。 伎馆是一座有前后房屋的大院子前面是一座四面开窗的悬山顶阁楼从楼上的窗户里、便能看到女子的身影晃动。魏国的建筑挺大气不管什么地方都宽敞。一个老|鸨模样的中年妇人径直叫出了何公子的姓显然她是见到了常客。 三人被请到了楼下一处屏风隔出的雅座旁边装饰着室内假山。很快小碗大盆就端了上来有烤的有炖的全是熟食还有大壶酒水。 不过今晚的节目似乎不太让何骏满意因为孙谦没有叫伎女助兴。于是大家相互劝酒略显生分。三巡之后孙谦提议玩投壶他可不会那些行文雅令的游戏。 何骏看起来有点无聊好在没怎么表现出来只能陪着打发时间。等到三人都喝得有点醉意了这时何骏的眼睛忽然睁大望向屏风那边。 秦亮好奇之下顺着他的眼神转过头眼睛亦是一亮只见屏风后面走出来了一个高挑的美人。 美人的口鼻前遮着一块半透明的薄纱初看十分惊艳细看之下倒也还算漂 亮对于女子相貌来说、颧骨稍微有点高。不过她很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她的身材和打扮。她的个子本身就长得高挑却穿着很贴身的月白色窄衣裙腰上紧紧系着一根腰带凸显得腰身特别纤细、以及腿长胸脯也显得更鼓引人遐思。她的头发扎成了一个发髻拿着一把细剑背握在身后更是看起来英姿飒爽。 霎时间何骏喜笑颜开转头道:“孙将军原来重头戏在压轴。” 不料孙谦一脸无辜还一副茫然的表情:“在下并未邀请舞姬不知她是谁。”接着孙谦又问道“你是不是走错了?” 美人却神情自若上前两步揖拜道:“妾身唐突毛遂自荐请为此间秦君舞剑以助酒兴。” 何骏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态“仲明你叫的人?” 秦亮也是一脸懵逼。不待他说话美人又道:“妾身本非此馆舞伎今夜只是借贵地……” 何骏的投壶技术稀烂、脸因为喝了不少酒已经变红语速倒还挺快“难怪从未见过你。” 美人被打断了话仍旧神情不改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很快就停留在秦亮的脸上。她大胆地注视着秦亮显然已经猜中了人。她接着说:“偶然间得知秦君正在馆中遂请大娘准许为秦君献舞一曲。” 秦亮问道:“你认得我?” 美人的脸上神情本来有点清高无甚表情这时她的嘴角竟露出了一丝笑意语气也温柔了一点“妾身只闻其名未曾见过面。” 何骏看得酸溜溜的轻声“哼哼”了一句。秦亮想缓解气氛脑子忽然冒出一句诗便随口道:“舞剑助兴不错。不似鸿门宴空杯猜忌人。” 美人嫣然一笑看着秦亮再次行礼道:“妾身朝云献丑了。” 屏风旁边传来了几声琴弦接着响起鼓声朝云的身姿随之缓缓起舞婀娜多姿柔韧似柳三人都马上看得目不转睛。 鼓声越来越急朝云的步履舞动也加快挥舞细剑剑身刺空有声竟然十分有劲道。秦亮虽不像长兄一样马弓骑射兵器样样精通但从小练习过剑术请过当地名士教习算是有所造诣所以看得出来此女不仅会表演舞剑、本身也必定学过武艺。 她的剑舞时而柔美将身材展示看得观众如痴如醉。时而轻盈旋转叫人心生轻快愉悦。时而剑出如风使人正襟危坐。精彩的舞蹈完全抓住了三人秦亮的心情也不禁随之起落。 一曲罢大伙儿还意犹未尽直到朝云弯腰道:“妾身不才。” 秦亮立刻鼓掌称赞余者二人也接着抚掌叫好。 秦亮心道:洛阳的生活果然比乡下庄园精彩多了头天晚上就有娱乐活动。想想前两年他在平原郡披麻戴孝生活简直如同隐居一般跟眼前的光景实在没法比。 正文 卷一 第十二章 相顾无言 夜未深馆中依旧灯火通明许多人在此流连忘返。 朝云的眼睛盯着秦亮充满了期待:“君之文采风流洛阳名士赞曰‘刚正直率、深明大义’。方才妾身又闻君出口成诗妾身若能获良句一二定会倍加珍惜。” 一旁的何骏艳羡不已正在抓耳挠头也在冥思苦想好像想要主动请缨自己来写诗。不过寻常人哪能现场马上作出好诗?当年曹植那叫一个才华横溢也得走七步、才能作出一首短诗。 秦亮自然也没那样的天分能耐正沉吟时马上想起自己背过的一首有点应景的。当初倒能背诵下来可时间久远没复习有点记不全了。他终于不愿拂了美人的意便道:“有了。” 朝云忙转头唤道:“拿文墨。” 不一会儿仆从取来了简牍、笔墨躬身放在食案上。秦亮一边回忆一边写随手便写了四句。 朝云放下细剑伸出双手拿过来轻声吟道:“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何骏也听得神色一怔接着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 朝云道谢收起简牍高兴道:“多谢秦君赐墨。”说着便拿起了酒壶斟了两杯自己端起一杯道:“妾身无以为报敬君一盏。” 片刻后她似乎想起还有两个客人便提起酒壶过去倒酒。不过她的动作有点心不在焉哪怕在给何骏倒酒目光也时不时在秦亮脸上流转。 这时何骏终于怒了他忽然伸手搂住了朝云的腰身说话的声音也因恼怒而发颤“这才懂事也陪我喝一杯。” 朝云大惊一边挣扎着去拉何骏的手臂一边失声道“妾身只献艺公子另换她人!公子自重!” 何骏听罢不放手气得笑出声来“你娘|的当表子却立牌坊!” 秦亮瞪圆双目见何骏的手似乎还想着往上面胸脯上挪顿时也很上火。 记忆里何骏强行抢走了秦亮的卢氏秦亮反而没太大感觉因为不是“亲身经历”。眼下这个朝云虽只是个舞姬他却真切感受了羞怒交加毕竟朝云欣赏崇拜他的文章才学而那篇文章真是自己写的!何况朝云长得漂亮剑舞也十分精彩。 何骏是什么好色德性秦亮是清楚的但实在没想到这个出身显贵的家伙言行可以如此粗俗。他爹何晏怎么着也是名士文人他自己也是太学生。 秦亮没多想赶快起身跑了过去因为这酒席是分席的。他用力拽终于把何骏的手分开了。 可是秦亮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何骏竟然变得动如突兔跳将起来猛地扑向想逃的朝云若非她腰带系得紧险些没把她的裙子当众拉掉!朝云尽力伸手立刻取到了那把细剑转头就对住了何骏! 隔间里顷刻之间仿佛安静下来大家的动作都停止了好像谁按下了暂停键。秦亮喝下去的酒仿佛一下子全醒了劝道:“朝云你可要冷静。”孙谦也惊了:“你想作甚?” 朝云把剑往回一收同时起身。 不料忽听何骏“哎呀”一声痛叫伸手便捂住了膀子。朝云转头看了一眼神情有点惊慌但脚下没停提着剑就往屏风外面跑了。 秦亮与孙谦急忙上去扶起何骏查看他的伤势。好在那把舞剑 又细又轻应该伤得不深多半只是划伤了皮肉。果然秦亮见到何骏指尖浸出的血水不多要是伤口深及肌肉、伤了血管肯定不是这个样子。 何骏自己也不想让二人扶只顾又急又恼地对着外面大声喊道:“不要让她跑了给我逮住!”喊了两声他便自己爬了起来一手不忘继续按着伤口怒不可遏地往外冲完全没再理会秦亮与孙谦。 两人自然没必要再追下去各自回到了座位上良久说不出话来各自心事重重。 刚才完全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下来简直就是奇葩。秦亮这会儿才回过味心里有点堵:真是出师不利刚到洛阳第一天就招惹上这何骏了。 何骏他爹何晏现在是吏部尚书、权势正盛关键何晏是曹爽麾下的亲信心腹之一。偏偏秦亮须要在曹爽府上做官。 而且那朝云一个舞伎在这个世道就是贱籍怎么能跟何家相提并论?一个舞伎让何骏遭受血光之灾实在想不出她还有什么救。 不知过了多久孙谦的声音有气无力传来:“本来挺高兴的晚上不想弄成了这样。” 秦亮也不得不叹了一气附和道:“是啊。” 俩人说完不禁面面相觑彼此无言以对。 ……何骏已奔出伎馆他一条膀子受了伤一只手又得按住伤口奔跑时身体无法掌握平衡显然跑不快。 门口还有两个仆从仆从急忙上前来问伤情。何骏却怒道:“不是叫你们去追吗?” 仆从道:“已有二人追赶上去仆留守在此护公子周全。” “往哪跑了?”何骏执拗地问。 仆从指了指方向何骏等三人便循着方向急步跟过去。此刻何骏的怒火仍然没有丝毫减少他觉得自己仿佛受到了天大的侮辱。 不过他心里其实也清楚从父亲做了尚书之后自己的脾气才变得越来越大的不过是骄气日盛。但想到一个舞伎竟也能让自己受辱他当然咽不下这口气!故而明知骄气而不想克制。 跟了许久何骏望见了前面那两个仆从在街面上徘徊赶过去就劈头盖脸地骂道:“呆立在此地作甚人哩?” 一个年轻仆的手里正拿着那把细剑指着旁边的大门道:“那妇人进这家门了。” 何骏道:“你亲眼看见的?” 仆从摇头道:“奴等还没转角过来便听到了剑落地的‘叮当’声急忙循声追过来、果然捡到了这把剑。须臾之间便不见人影了这条街如此长她能跑到哪里去?” 何骏张望前面笔直的大路又回头观望了两眼点头道:“有道理。” 他抬起头很快看清了大门上的牌匾顿时冷静了。刚才他那气疯了一样的暴|躁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人也变得理智了。 因为这道门是王凌家的府门。 王凌乃征东将军、假节、都督扬州军事手握淮南重兵妥妥的封疆大吏、一方诸侯。王凌虽然人不在洛阳但他的长子等家眷就在这道门里谁还敢动王凌家眷不成? 何骏没敢贸然行动沉下心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大门周围见府邸周围有高墙而且王家这种府上奴仆成群根本不可能被寻常人闯进去。那就奇怪了朝云是怎么进门的? 忽然何骏想起了一个关节。据说王凌曾经和一个伎女生了个女儿王凌妻嫌丢人不准他纳进门以至于那对母女被养在外面好些年亲生女儿都不敢姓王。过了好多年王凌才把母女俩接回家给女儿取了字叫玄姬。 何骏之所以那么清楚便是因为坊间传言王玄姬出落得美妙不可方物他自然对这些事感兴趣。有时候听人描述得起劲何骏甚至有点懊悔早早娶了卢氏。 想到这里何骏心道:王玄姬的生母与朝云同样是伎莫非此中有什么交情关系? 此刻何骏的怒火已熄灭了大半随之而来的却是沮丧。不仅是因为被挡在王府门外毫无办法、嚣张气焰生生给憋了回去他还想到万一王玄姬母女真的认识朝云不是很快就知道今晚发生的事了?说不定朝云还会添油加醋诋毁他何骏一番。 何骏当然清楚自己不太可能娶到那传说中的王玄姬了但他下意识还是想在绝色佳人心里留点好印象这几乎是他的本能。 今晚真是遭透了!所有事都一团糟! 何骏皱眉道:“叫门。” 仆从回过头看向何骏得到了确认这才走到门前敲门。很快大门旁边就开了一道小门里面一个汉子询问何事。何骏亲自上前问道:“我是吏部尚书之子何骏不久之前在伎馆中遇到行刺刺客是个妇人是否已遁入府上?” 那奴仆马上答道:“王家不会有刺客。何公子请回罢。” 何骏压住火气换了一种说法问道:“是不是有个妇人刚不前进去了?” 门里的奴仆果然也改变了态度道:“仆先去通报。天色已晚仆不敢擅自请何公子入门公子稍候。” 片刻之后小门再次关闭何骏只觉不会再有什么进展留在此地更添憋屈。他便留下两个仆从在这里自己转身悻悻回家。 何骏刚回到府邸立刻就是一阵吵闹。他的母亲金乡公主看到儿子的衣袖上全是血心疼得直抹泪一边亲手把儿子的锦衣脱下来检查伤势一边急急忙忙叫郎中来诊治。饶是何骏自己说没什么大碍也并不管用。 母亲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何骏便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隐去了其中的部分细节、只说自己要求舞伎陪酒而已。他本就一肚子委屈说着说着便将责任往秦亮身上扯“若非秦亮拽儿舞伎拿不到剑、便伤不了儿!” 金乡公主问道:“秦亮是谁?” 何晏道:“秦朗的同族兄弟刚受大将军征辟为军谋掾还没上任。” 金乡公主不满道:“大将军征辟些什么人呐!” 一直在旁边帮忙没怎么说话的卢氏这时开口轻声劝道:“夫君今后少与他来往。” 这时郎中总算赶到了看了一眼何骏膀子上的伤只说无甚大碍但也很用心把脉、上药、包扎一样也没落下。折腾了许久何骏也累了别过父母便带着卢氏回房。 身边没了旁人何骏乱糟糟的心情中又想了一遍今晚得种种遭遇委屈得差点哭出来:“亮与那舞伎气我就是成心跟我过不去。待我寻到机会定要让他后悔。” 卢氏并不计较他与歌女舞伎厮混仍旧好言安慰。这样的温柔让何骏放松又疲惫他叹了一口气道:“还是你贤惠。” 正文 卷一 第十三章 蒙夜藏艳 王家的回廊深处阁楼里仍透着灯光。 朝云已经说了很多话大抵是把今夜的前因后果说清楚了。起初她惊魂未定故而有点词不达意但渐渐地她的情绪终于完全稳定下来要说明白一件事问题不大。 “曾幸得白夫人教授技艺妾身常常感怀不料未及报答、又牵连到夫人心中实在惭愧。只因妾身先前正被人追逐情急之下慌不择路才出此下策惊扰了清心。”朝云正要跪拜被白氏拦住了。 白氏扶住朝云或许是因为“牵连”这个词不太入她耳白氏立刻就是一脸不以为然甚至嘴角露出一点轻蔑之状:“不用在意你能相信我我倒挺高兴。小事一件罢了。” 朝云再次感激道:“多谢夫人出手相助。” 白氏就是王凌的小妾以前是个伎女。王凌乃河东世家大族出身即便是纳妾当然也不愿纳伎但因白氏怀孕之后擅自把孩子生了下来这才有了多年的纠缠。起初王凌仍不愿接纳白氏后来兴许是年纪大了、放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终于把这母女接回了家中予以正名。 此时站在白氏后面不远处的那位女郎正是白夫人之女王玄姬。王玄姬一直没说话朝云也只顾着和白氏讲述遭遇但朝云并没有忽视王玄姬。 这王玄姬在士族中或许声名不显但在坊间与歌女舞伎中传说甚多甚至有人已经把她捧到了洛河神女的地位。朝云当然也时不时会听到有人提起王玄姬所以她刚进来就留意到此女了。 初见第一眼时朝云倒微微有点失望并不是王玄姬不美而是她的艳名太盛、朝云才乍然感觉她似乎并没有那么艳丽夺目。但看第二眼后朝云很快就发现第一眼只是错觉因为王玄姬那身宽大的灰色宽袖深衣和朴素的装扮、把人误导了。 再看第三眼朝云又觉得自己并不完全是错觉。王玄姬的五官确实很艳特别是那双大眼睛里暗藏妩媚肌肤也是如玉似雪光彩照人但其温润收敛之感、不能全怪罪那身黯淡的衣饰。 王玄姬长着一张鹅蛋脸轮廓圆润身材匀称秾纤得中反而不是特别容易立刻抓人的目光。朝云自己就深谙此道她会通过装饰故意把自己凸出的地方显现到表面上来只要特点够突出、就能掩盖住一些瑕疵。王玄姬则相反她突出的只是一个藏字。 在言谈之间朝云寻机又多看了几眼看得细致了一些这时她才渐渐留心到王玄姬更多的别样韵味。 那麻布深衣中白净清丽的肌肤清纯水灵玉润透白 仿佛散发着童贞的芬芳;眼角向上的凤眼、深藏在宽衣博带中的身段凹|凸有致妩媚之态自然有神怎一个艳字了得;但在她沉默的表现下眉间、瞳孔又好似藏着一丝深深郁色。 这个才十几岁的小女郎小小年纪气质竟是如此复杂?饶是朝云见过无数女子主要是歌女舞伎她也觉得十分少见。 就在这时王玄姬忽然开口问道:“这首诗没写完只有一卷竹简吗?” 简单一句话声音甚是婉转动人朝云甚至下意识觉得她不做歌女有点可惜了。朝云转过头愣了一下道:“是么?妾身只觉得读起来朗朗上口也比经义文章好懂却未留意它没有写完。不过秦亮只写了这几句没有别的了。”朝云注意看了王玄姬一眼却没有发现丝毫异样。 白氏道:“秦亮是秦朗族人之前有篇文章出了名听说已受大将军府征辟为掾属。不过秦朗罢官回乡之后恐怕已不可能再回洛阳了。” 王玄姬头也不抬地说道:“我听说了不过没看过那篇文章。” 白氏看向朝云道:“天色已晚你就在这里歇息一夜一会我叫奴儿带你去房间。” 朝云轻轻摆手道:“只要外面的人走了妾身便可离开不敢再多打搅夫人。” 王玄姬的声音又道:“你就在这里过夜罢没什么不方便院子里多的是歌女舞姬。” 白氏听罢苦笑道:“小女不太会说话。” 朝云便不再推辞道谢了一声答应下来。 整个晚上朝云都没能熟睡只是几次迷迷糊糊地小睡一会儿、很快就醒了她心中的担忧仍无法放下一直隐约有惴惴不安之感。窗外的天色才蒙蒙亮她就起床收拾好了衣裳打开了房门。 她沿着昨夜走过的回廊过去来到外面的屋檐下站了一会儿估摸着白夫人应该不会这么早起来便打算找一个奴婢、代自己向白夫人道别。 等了一阵子却见王玄姬从廊芜尽头过来了。王玄姬径直问道:“你要走了么?” 朝云将右手放在前面拱手道:“正想辞别。女郎起得挺早呀。” 王玄姬道:“我平常也早起。对了还未见过你舞剑不知何时有幸得观。” “下次拜访应不在夜间妾定献舞一曲。”朝云的目光从王玄姬脸上扫过微笑着从怀里拿出那卷竹简“女郎若喜欢诗妾可相赠。” “他专为你写的我怎能 夺爱?这半首诗难得一见可藏之。”王玄姬的口气很坚决接着又随口说了一句“我能记下来了。” 朝云听到这里觉得这东西确实不太好送人便不再勉强。 王玄姬又用兴趣寥寥的随意口气问道:“那秦二郎长什么样?” 朝云欲言又止终于轻声暗示道:“昨夜白夫人的意思秦二郎的身份还是差了点。” 王玄姬蹙眉道:“我以为朝云不是那么俗气的人不会只想到男女之情。” 朝云点点头回想了片刻“身长七八尺身姿端直面容耐看双目锐利。肤稍白不过他刚到洛阳还显得有些风尘仆仆穿着一身青色麻布宽衣脸脖间有乡间风吹日晒的痕迹并有汗味泥土味倒挺有些质朴的样子与寻常洛阳公子大不一样。” 王玄姬道:“你倒看得挺仔细。那何公子想轻薄你他为何要帮你是看上你了吗?” 朝云对于这样的询问口气已感到有些不自在但王玄姬的神态依旧若无其事朝云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摇头应付了一句:“不知缘由。” 好在王玄姬也不再纠缠随后就唤来了奴婢好带朝云出去。 朝云向王玄姬道别之后来到府门口她确定外面没人守着了才悄无声息地从角门离开。 她沿着街边快步行走转了几道弯终于来到一家写着“洛闾”二字的歌舞伎馆从后门闪身进去。很快朝云就发现院子里那二楼角落的房间亮着灯她便顾不上换衣服立刻上楼。 来到房门前果见房门虚掩着她轻轻敲了几下犹自推门而入。房间里有道蜀锦屏风里面有人从榻上坐起来了只见身影不见人。 朝云也不进去只在靠近屏风的席子上跪坐下来侧对着里边欠身道:“本来一切很顺利不想被何尚书的公子何骏搅了妾躲进王家府邸方才得脱。” 一个男子冷峻而缓慢的声音道:“我已知晓。” 朝云道:“妾请罪。” 那声音道:“主公说也算是结识了你还可以与他见面。” 朝云想了想问道:“不慎将何骏误伤了妾还敢露面么?” 里面的人道:“无妨。你先在馆中蛰居一阵此事自然会化解。” 屏风上的人影动了一下那人重新躺下。朝云见状起身拱手揖拜随后便离开了房间。 正文 卷一 第十四章 初见 面见曹爽之前一大早秦亮先见到了曹爽的仪仗。 大将军上朝的队伍简直堪称浩浩荡荡。前有骑兵开道后有甲兵呼应旗帜飘扬人马甚众。只要不是精通礼制的文官乍一看、根本分不清大将军的仪仗和皇帝的有什么区别。此刻曹爽在魏国的权势声威可见一斑。 秦亮则先去了大将军府办理杂务大概是一些文书之类的入职手续。有待事史陈安接待事情比较顺利不过是来回奔波几趟而已。 官职是大将军府军谋掾俸禄三百石。 让他感到意外的是大将军府竟然直接分配秦亮居住的房屋。并在洛阳附近送两百多亩土地连带附农、耕牛、农具、民屋。如此一来生活上的粮食蔬菜甚至肉类纺织品都可以通过土地上的产出获得。这里是大魏的都城洛阳刚来就分房分地若是以某种横向方式来对比待遇是真不错。 及至下午在待事史陈安的安排下秦亮再次前往大将军府这回要正式拜见大将军曹爽。 从两边都是里坊高墙的街道北行映入眼帘的大将军府、俨然就是一座城中之城。城墙中间是门楼四方又有带望楼的二层角楼各楼之间有天桥走廊相通甲兵上下护卫。据说曹爽府直接统领的亲兵就有三千人之多。 带鸱尾的五脊庆殿式高楼盖着青色板瓦大将军府的建筑照样多是直线形式。简洁流畅的气质隐约还透着一种文明没有熟烂的率真质朴。 待秦亮等人走进了门楼里面与外面的敞亮气息又有些不同了。庭院里有很多假山和花草树木此时的贵人们似乎比较喜欢把院子里弄得像自然的环境。 很快二人就走到了前殿的厅堂外面那是一座恢弘的两层阁楼阁楼建在高高的基座上高|耸屹立甚是霸气。实际上基座里面也有券洞式宫室这栋楼算得上是三层建筑。 初见曹爽秦亮与他都没有马上说话彼此间有过短暂的对视。 没想到曹爽长得很肥胖不是一般的胖完全就是个大胖子脸上的肉都好像快掉下来了。 在此之前秦亮没听说过曹爽的 外貌、当然也没见过此刻颇感意外;毕竟在秦亮下意识的想像里称为“大将军”的人大概应该是个魁梧勇武的武将形象吧?但看着眼前坐在上面的那樽宽阔庞大的身躯恍惚之中秦亮竟想起了游戏《三国志》里的夏侯惇沉重的躯体从天而坐下来简直是玩家的心理阴影。 意外之余秦亮暗里还有微微的失望。 曹爽头戴笼冠、身穿织锦宽袖深衣居中跪坐在上位的案席上。他似乎并不轻视秦亮本来正在与众人谈论着什么见秦亮进来他就立刻停止说话了目光一直在打量秦亮。 秦亮遂收住心神、定神走到了殿中他向上位揖拜:“仆秦亮字仲明平原人士拜见大将军。” “入座。”曹爽挥了一下宽袖用赞许的目光示意。 秦亮应道:“喏。” 接着他便先向坐在两侧的人们见礼。在场的必定都是身居高位者不过礼数还是没有疏忽七八个人都起身回礼了。礼罢秦亮找到末尾的席案这才入座。 曹爽看向这边发出了爽朗的一声笑开口说道:“听说仲明是个清高的人为人相当孤高却很给我面子嘛。你来了我很高兴。” “哪里哪里。”秦亮态度温和地回应了一句。 这时秦亮敏锐地留意到了座中一人神情略显尴尬。那人的脸非常白白得少见应该就是何骏的亲爹何晏。 秦亮自觉没有猜错因为何骏的脸也很白。另外还有个士林传说佐证传说明皇帝一直怀疑、何晏是因为抹了粉才那么白就故意赏他吃热汤面不料何晏吃得大汗淋漓不断擦汗、却竟然没有掉粉可见肤白是货真价实的。 刚才曹爽的话里有言下之意便是暗示何晏也曾派人征辟过秦亮、秦亮却不愿意出来;所以有秦亮很给曹爽面子一说。而秦亮在太学时为人似乎真的有点孤高。难怪何晏的神情尴尬。 曹爽的笑容未收又说:“我们刚才还提起了仲明。听说你昨晚方到洛阳当晚就出事了?” 秦亮拱手道:“何公子是仆之太学同窗同窗重逢把酒言欢本是很高兴的事不 料酒后出了纰漏致使何公子受伤。仆汗颜。” 话音未落坐在席间的人里、有两个循声转头望过来了。这一屋子的人秦亮当然是一个也不认识。但其中一人能猜到正是那个脸非常白的人应该是何晏。 回头的两个人神情不太和善似乎看秦亮不怎么顺眼。 脸白的何晏的心情很好理解亲儿子遭受了血光之灾能高兴才怪。另一个是谁?秦亮暂时猜他是大司农桓范便是清河郡仲长氏的姻亲但暂时秦亮还不敢确定。 无论是何晏还是桓范都是身居高位的大臣。秦亮再次感受到自己在曹爽麾下的处境好像不是太乐观。 曹爽道:“何骏只受了点皮肉伤不算什么大事。不过今天上午王广给我送信来、说何骏昨天晚上深夜上门闹事告状来了。这可让我有些烦恼。” 秦亮一时不知道王广是什么人他也没多问先沉住气听着。 果然何晏最先忍不住开口了:“那舞伎行凶之后逃进了王广府上何骏只是敲门询问人都没进去算什么闹事?王广收留庇护舞伎倒先告起恶状真是奇哉怪也!” 曹爽问道:“那舞伎与王广什么关系?” 下面有个人道:“王广不一定认识舞伎但征东将军王公有个小妾就是舞伎。” 曹爽一脸恍然大悟说道:“我明白了总之王将军家有人与舞伎相识并且因此想庇护此人。” 刚才说话的人奉承道:“大将军明鉴事理。” 坐在后面默不作声的秦亮也恍然明白王广是什么人了多半是王凌的儿子。秦亮当然听说过征东将军王凌魏国四方手握重兵的人物总共就那么三四个在当今世面上很出名。不过秦亮倒没料到昨晚那朝云竟然和王凌家有关系。 就在这时忽然又有几个人跟着附和起来声称大将军一语中的、立刻就抓住要领云云。 这也是秦亮没想到的曹爽如此简单的一句话也能让人们找到拍马的点?时机找得之刁钻简直让人佩服之至。 正文 卷一 第十五章 主公 大将军座下后知后觉的几个人纷纷跟着奉承。但有一人正襟危坐一声不吭甚至好像在闭目养神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表现独特不群之人至少很容易被人注意秦亮也不禁多看了那个人几眼。 那人是个大概四十多岁的大汉嘴唇厚实、胡须乌黑他身穿宽袖袍服峨冠博带但身材魁梧面有勇武之气不似儒雅之辈。 没有跟着附和奉承的还有那疑似桓范者。此人额头生得饱满下颔不壮便显得脑袋很圆不过他的头发枯槁、脸皮皱褶有斑相貌可谓不怎么样。 这时疑似桓范者开口说话了:“王将军(王凌)接受了大将军提拔封为征东将军自会心存感激此时大将军正应善加维持关系。不过是一点小事何不遂了王将军长子王广之意?”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曹爽隐隐露出些许不悦之色但他没有反对一时沉默不语。 疑桓范者接着说:“大将军只需命人前去斥责何骏质其唐突失礼并许诺不再追究王家庇护之人。然后可派人将斥责情状告诉王广稍加抚慰以安其心。” 何晏大概是真的忍不住了立刻冷笑了一声:“哈!真不讲理了吗?大将军位尊何必遂一小子之意。” 疑桓范者转头道:“斥责几句有何要紧?且那舞伎也是无关紧要之人何必与之计较?” 何晏愤愤然但也没有继续反驳。厅堂上一下子就冷场了。 曹爽既未否决建议也未应许照办这时他把目光投向了闭目养神的大汉:“长史有何高见?” 闭目养神者缓缓睁开眼说道:“明公或不喜仆言。” 曹爽道:“长史一日在府中一日便是我的肱骨长史请明言。” 那大汉稍微挪动了一下身体眉头也皱起来沉吟未已。 就在这时陈安趁大家都没有吭声便起身揖拜告退。秦亮见状也只得跟着一起请退。 于是两人出门走到了基座上的台阶上面。陈安忽然转过头来不动声色地说道:“闭着眼睛的人是孙长史名讳孙礼。大将军府的掾属官员照规矩都归他管。孙长史不时便会出言不逊仲明刚来大将军府还是不要在殿中久留得好。望君勿怪。” 秦亮没那么小气马上说道:“无妨。” 陈安又道:“孙公是太祖皇帝起用之人带过兵做过尚书。明皇帝驾崩之前亲自点了孙公做大将军的佐官以辅佐大将军打理朝政。” 秦亮揖道:“亮谢君提醒。” 不苟言笑的陈安露出了些许笑容回礼道:“听说何尚书也曾派使者去过平原郡欲礼聘仲明为掾属但仲明没来。仆原以为仲明是个清高之人如今亲眼见到方知仲明谦逊。” “不敢。”秦亮苦笑道他真是有苦说不出。 两人重新迈步向前走比起前来洛阳的路上、此时陈安明显热心了一些“军谋掾上面还有个军谋祭酒品级俸禄不高却都是挺好的官位因为很清闲。” 陈安低头看脚下的台阶时稍微停顿了一下继续说“每天一早还是要去长史那里见个礼然后就到官署看看文书之类的没什么事就可以回家了。若是大将军出行、入朝或者召见议事只要安排仲明去便须跟随大将军左右。平日里倒没多少公事。” 秦亮点头回应心里却暗忖:然后混日子等|死么? 陈安接着说道:“仲明初来乍到先在洛阳安顿家事这几天都不用来大将军府了。等来上值之时仲明先去拜见孙长史。” 秦亮道:“幸有陈君指点。” 陈安送秦亮出大将军府门楼见有马车过来他便站在了原地不再远送。秦亮与他相互揖拜道别。此时秦亮对陈安的印象也改观了不少有些人就是慢热刚认识时你可能觉得他不好相处、但只要混熟了就会发现他为人其实不错。 上前来的王康扶住马躬身请秦亮上车姿态十分恭敬。秦亮问道:“你一直在外面等着?” 王康道:“是今日由仆来侍奉秦君。” 不经意间秦亮心中有一丝感触虽然他只当了个小官在大将军府还算不上多大的角色但依附自己的人仍对自己充满崇敬。 洛阳城的格局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有很多高墙把城中分成方格居住区叫里人们也称作里坊。城虽大但不开阔的视线还是让人有点压抑。只有那些修建了高层阁楼的大户人家站在高处可能感觉要好点。秦亮乘车便沿着这样两边高墙的街道往南行。 大将军府送的宅邸位于乐津里在洛阳的城东偏南的位置离北边的大将军府有段距离。不过好在里坊附近就有个小市想买点东西倒挺方便。 宅邸是一个有围墙的院子用料与规格与那些公侯府邸相比、当然不是一回事几乎就是一处民宅。不过免费送的、带院子的城中别墅还要怎么样呢? 魏国的建筑在秦亮眼里普遍都很大气这院子也是如此。土木结构陈设简陋但屋子很宽敞房屋间数也不少大致看去住十几个人完全不是问题。 秦亮刚进门楼饶大山就跑过来牵马了。往里看、能看到院子里敞开的灶房灶房里的董氏也转头招呼:“二郎回来啦。”她的脸上洋溢着笑容看得出来对现在的新生活挺满意。 门楼对面的一间上房便是秦亮的起居室。一共有前后两间大屋中间用粗布帘子隔开。秦亮回到家中身心一下子就轻松了哪怕对他来说、这里还有点陌生。 他进屋便径直在一张放了木几案的床上盘腿坐下来做了个舒坦的姿势。这时代的家具没有椅子跪坐虽然已经习惯了他却从来没觉得舒服。 没一会儿董氏就端着热气腾腾的粗碗进来了放在秦亮面前的几案上她提醒道:“刚煮好的茶二郎当心烫。 ” “好。”秦亮回应了一声。 董氏没有马上离开问道:“晚膳二郎想吃什么我早些备好。” 秦亮道:“时间还早随便罢你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董氏又小声说了一句:“二郎做官了将来一定能成就大志向造福一方子民。” 秦亮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一时间心情有点复杂沉默了片刻才简单地说道:“希望如此。” 董氏露出了笑容弯腰道:“我得去看着火。”说完急急忙忙出去了。 秦亮独自坐在床上望着粗碗里的茶水缓缓升起淡淡的白烟。曹爽的音容笑貌仿佛在水汽中缓缓飘起。 今日见过面说过话之后秦亮觉得自己并不讨厌曹爽甚至认为曹爽有点性情中人的率真。 曹爽似乎喜欢听人奉承用人也大概多凭好恶与关系亲疏但他还是能认真倾听身边人建议的对待自己人也不乏人情味。像那个孙礼曹爽明显不喜欢但因为是明帝给他的人他依旧予以尊重。又像秦亮来投曹爽觉得是看得起自己便也看得起秦亮。而对待别人的背叛估计曹爽多半会上头容易意气用事。 在尔虞我诈、冷酷算计利弊的权|力场中曹爽这样的性情无疑带着一些温情。在虚伪的世故中曹爽也有爱憎分明的一面。 但是曹爽的性情可能反而是他最大的弱点。因为他是主公! 依附于主公的人们大家都要生存、要发展能成事能保住权力才是最重要的感情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人们即便跟着冷血无情的坏人恐怕也比跟着坏事的好人玩完要强。 所以秦亮以前的判断没有错投曹爽不是太好的选择只不过是唯一的选择。 这时王康、饶大山一起进屋来了秦亮也从冥思中回过神来。 两人先向秦亮弯腰作拜王康说道:“秦君仆与大山商量过了明日便由大山侍奉秦君出行车马仆则往洛河对岸的庄田上看看情况。仆去了之后先问各家附农占地大小、耕地桑田池塘几何将来可以安排一些附农养蚕养牲口收到蚕丝麻线、拙荆也能纺织布绢为秦君做些衣裳。” 秦亮不时点头顿时觉得自己选王康追随是明智之举。年禄三百石分给秦亮的土地也是要向官府交税的家里四个成年人吃穿用度当官也要有点礼尚往来;若不稍微精打细算一点说不定生活还不好维持。 王康继续说道:“仆已选好房屋当作仓库以后各项收成、开支定当登记在案。届时君只需查验简牍即可知晓府中支度。” 秦亮道:“甚好这些事便由你去办。”他稍作停顿恍然道“这几天我不用去大将军府上值。虽然要去拜访几个人但明天不想出门了饶大山与你一同去庄田安排诸事罢。” 两人拱手道:“喏。” 正文 卷一 第十六章 甚至有点想笑 秦亮从床上起来穿上了牛皮木底的牛皮屐。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木案转身端起那碗茶。水面早就没冒热汽了他仰头一饮而尽。 茶味淡煮的时候还放了姜。 走出房门整个院子几乎一览无余。王康正在用麻布蘸水洗马背饶大山在劈柴董氏在磨豆浆。他们都陆续转头看了一眼秦亮见秦亮踱步很慢、不像有什么事遂各自继续干着活。 牛皮屐踩在檐台石料上的声音很清脆节奏却很缓慢声音听起来有点落寞。 一如秦亮此时的心境。虽然做官了但他并不觉得处境乐观。 如果像陈安说的那样、只想着“好官位很清闲”必定是坐以待毙;何况曹爽信任的两个心腹大臣似乎看秦亮不太顺眼很容易对他进行打压。所以要是一直在曹爽身边与那些人勾心斗角他既看不到上升的希望又要在将来跟着倒大霉可谓是得不偿失。 还得设法走出去凭借实打实的军功才能在魏国朝廷站稳脚跟并且能在危急时刻进行反抗。 这条路有两个优势。一则曹爽在朝中权势仍盛秦亮现在算是曹爽的掾属出身了身份明确属于曹爽的人在朝廷里有掌|权者为自己说话累功上进问题不大。 二则虽然秦亮之前在私塾、太学读的主要是经学正儿八经的古代兵书也涉猎不多;但是前世的他业余喜爱古今战争算是一个军事爱好者对各种战史很有兴趣也广有涉猎。哪怕都是些纸上谈兵的东西不过只要与实践相结合应该大有可为。 他仍然来回踱着步子。不知不觉中“哒哒”清脆的声音变了时而节奏很快时而声音消失。 人都不愿意坐以待毙希望就是必需品。希望就得设法寻找机会。 而且秦亮也不想来三国白走一遭。他对魏国的现状非常无语如果有一天他在朝廷里趟出一条路了真的很想改变一些什么…… 就在这时院子大门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秦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了。他先看向院门又转头看了一眼正在干活的庄客们。 王康丢下湿麻木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没一会儿王康便回头道:“秦君送信的。” 秦亮站在屋檐下说道:“请他进来。” 不多时王康便带着人过来了。来人穿着青布短褐以幅巾束发却明显是个年轻妇人。她站在下面对着秦亮揖拜。 此时的房屋似乎都喜欢修在台基上秦亮站的地方就是屋檐下的台基位置较高。出门穿短衣的人都不是什么有地位的秦亮看了一眼便只是站在原地点头回应。 妇人从怀里拿出了一枚竹简双手捧上:“夫人请秦君过目。” 秦亮此时还不知道送信的人是谁但他沉住了气接过竹简看看再说。只有一片竹简分两列写着一些小字:恭请秦君马市一见太学旧人。 清瘦的字迹秦亮努力在记忆里寻找着看字确实似曾相识。加上送信女人的话语中提到了“夫人”秦亮想了想心里已有几分数。 不过对方挑的地方倒也有点奇怪秦亮知道马市在哪里位于建春门外、位置在洛阳城外东北边但马市挺大具体在马市哪里书信上也没说清楚。 秦亮稍 作权衡便问道:“女郎是怎么来的?” 女子道:“妾跟着秦君车驾寻到此处。” 秦亮换了个方式问:“你赶着马车来的?” 女子恍然道:“是。” 秦亮抬起手臂指着外面干脆地说道:“带路吧。” 王康问道:“仆要准备马车吗?”秦亮转头道:“不用了我坐客人的车。” 两人走出门楼果见有一辆马车停靠在门外。马车上没有车夫短褐妇人坐前面赶车秦亮也不客气坐到了车厢里。 先前秦亮在大将军府拜见曹爽、在厅堂里没呆一会儿回家也不久此时太阳虽已偏西但天色尚早。马车一路北行然后出建春门。 马市上还有很多人今日天晴半空笼罩着一片尘土夹杂着马粪的气味。 各种商贩、顾客在路边或马厩里讨价还价其间还有胡人打扮的商贩多半是南迁的匈奴人。又有马嘶夹杂其中闹哄哄一片。这里除了卖马也有一些别的货物甚至有简陋的饭铺。 马车在一处简陋的土木房屋前停下短褐女子走下马车掀开了竹制藩篱挡板带着秦亮走进去。接着她默默地推开了一道木门秦亮转头看了她一眼便踱步进屋。 秦亮进屋环顾了一番。一扇挂着草帘子的窗前铺着一张草席草席上放着几案几案边坐着穿深衣的女子她立刻站起身来。她就是秦亮在太学时交往过的卢氏现在是何骏之妻。 卢氏投来目光款款地拱手揖拜:“离别已有两年有余秦君别来无恙?” 秦亮回礼道:“无恙多谢挂念。” 这个女人的一切只存在于秦亮脑子里的记忆中今天他算是第一次相见。虽然是旧识但如今的卢氏已嫁作人妇秦亮不太清楚她为何要密约自己见面只得姑且看看情况。 在卢氏的邀请下俩人到了案前面对面跪坐下来。 刚才的寒暄之后此时忽然就安静下来了。卢氏的目光转向了挂着草帘的窗户秦亮则无话可说。因为对他来说眼前这个人基本就是陌生人他能主动说些什么呢? 秦亮有意无意地打量了一番面前的妇人客观地瞧卢氏姿色很不错哪怕今天穿的比较素气质也是十分贤淑儒雅。 她的肌肤细嫩一看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单眼皮、薄朱唇看起来有一种单薄清秀的感觉。 卢氏终于率先打破了沉默露出很勉强的笑容似乎还有点伤感:“当初海誓山盟如今忽然这般生疏了?” 秦亮努力从脑子里翻找回忆一边推卸责任一边如实回应:“变心的不是我。”他可不想跟这个何骏的娘们再出什么事何骏已经让他够烦了。 卢氏立刻轻声问道:“那你怨恨我吗?” 这下子秦亮似乎有点明白了:大概是何骏对卢氏说了些什么话、让她心生忧虑今天约见主要是为了试探自己? 秦亮回忆着种种旧事。当初俩人曾海誓山盟私定终身走过古道那样的事确实是决不能让秦亮说出去的秘密。不过秦亮也因此断定这女人挺有心机不然怎么会一面私定终身、一面早早留着一手不耽误嫁人? 秦亮想明白了这些便 长吁一口气露出轻松的笑意:“发生过什么?我不记得了。卢夫人放心罢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因为说出去根本没有好处。” “哦?”卢氏仔细打量着秦亮的脸似乎在判断真假。 秦亮又认真地说了一声:“我一般不干损人不利己的事。” 卢氏问道:“你不想要挟我?” 秦亮道:“我若想要挟夫人就会主动找你了。” 卢氏道:“你刚到洛阳没来得及?我就是怕你主动送信被府上的人发觉故而先行约见。” 秦亮暗忖:这女人心思不少但我真是没想那么多。再说何骏、甚至何晏一时半会也拿我没办法大将军府掾属官员并不归吏部尚书管辖何骏受伤也不是我拿剑刺的。 想罢秦亮叹了一口气道:“你我既然相识相知你还不了解我的为人么?我不会做那样的事。” 卢氏看了他一会儿说道:“我好像真的不太了解你或因那时的我实在年幼无知。” 秦亮摇了一下头。因为那个经受感情背叛经历的人、不是现在的他所以他确实没什么感觉甚至有点想笑。 不过卢氏那般有些自责、有些忧心忡忡的心思秦亮也替她心累便宽慰她道:“几年前我在洛阳太学与你来往何公子本就知道无须隐瞒。他不知道的事就算我说出去也没有证据因为你出嫁时应是完璧验不出来所以不必多想了。” 卢氏的脸颊几乎是“唰”地一下就红了低声幽幽说道:“你还提起作甚?”她沉默了片刻又问了一遍“秦君真的不怨恨我?” 这是第二遍了秦亮顿时欲言又止。因为他知道对于已经起疑的人怎么解释都没用。 卢氏没听到回应抬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便“唉”长叹出一口气从草席上站了起来。秦亮见状也要起身她却轻轻伸出手臂做了个手势“秦君且在此逗留稍许我先离开此地。” 秦亮点头道:“也好。”这时他隐约察觉卢氏上身的布料轮廓似乎有些许异样卢氏见状也轻轻拱手、巧妙地用宽袖遮在了身前。 卢氏刚走出两步忽然转身道:“我有时会去东阳门那边大市中有家最大的锦缎商铺。秦君若有事欲见便叫人把信亲自送到我手上勿要示于旁人。” 秦亮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 卢氏道:“无论我夫君怎么看待你我对你丝毫没有歹意。有什么事你可见我当面说清不要误会。” 秦亮点了点头。 卢氏似乎仍有些不放心又问了一句:“你也不怨我夫君不想报复他?” 看着这个曾经背叛“自己”的女人还在惺惺作态秦亮忽然有点恼火了他冷冷地说道:“就算我要报复也会等到有实力的那一天正大光明地对付他让他痛哭流涕悔不该当初。不然若是在背后偷偷诋毁他算什么报复?那不是承认我不如他吗?” 他稍作停顿语气已经平和了不少“只有对付强者才会不择手段。但那不是报复。” 卢氏听罢怔在那里等回过神来时看秦亮的眼神已是十分复杂:“你真的变了。” 正文 卷一 第十七章 无法心安理得 秦亮回城时步行。总共也就两三里路走不了两刻时间。 这条路应该是秦亮走的次数最多的一条。从建春门进城向西直行到一个十字路口便能看到曹爽的大将军府。然后左转向南西边便是曹爽府东边是步广里、永和里。 此地的北面则有永安宫、太仓、武库。秦亮已经发现若要从城里去太仓和武库大将军府旁是必经之路。 因为靠近宫城和诸官府这段路上的人很少不时经过的人们多是乘坐马车。秦亮默默步行大部分时间里只能看到两边单调的土木里墙。正是这些墙把城市分割成了无数版块。 过了一会儿秦亮看到左边的里墙上、有一段双坡檐顶坏了一截他立刻就有了心理期待。果然刚过那段坏墙马上就闻到了明显的桂花香气味。 从他到洛阳的当天就闻到了桂花香短短两日自然花期未过。 独自走路的时候过程的枯燥无聊、让他想起了很多事。连那些时隔近两千年的前世往事他也记得非常清楚不知不觉中愈发有恍惚之感。 他能想起前世的挣扎与坚持那些感受犹如发生在昨日。回不去的家乡让他竭尽了全力供着城市的房不过是为了在水土肥沃的地方扎下根房子不被拍卖就是他苦苦坚持的希望。 起码还有点希望。但他来到了魏国之后看到了那些附农每日劳作却吃不饱穿不暖土地不是他们的、劳动果实大部分被人拿走一点灾祸就会家破人亡他实在是想不出人们的希望在哪里、是怎么坚持活下来的。 据说人的共情能力是天生的本能秦亮觉得有一定道理估计他就是个天生比较容易产生共情的人。 其实他并不愿费那么多心神去想只是控制不了自己罢了。因为他一来就是庄园主、又不是附农别人过得惨关自己什么事?所以秦亮在平原郡的两年里确实有想过隐居当鸵鸟。但那不过是故意逃避罢了他从来没有心安理得过。有段时间他经常亲自下地劳动大概也是为了弥补这样的罪恶感吧…… 这条街道比宫城甬道宽阔两边的里墙也没甬道那么高|耸压抑。接下来的很多天里秦亮几乎天天都走不过之后他后来都是在马车上便很少观察外面的景物了。 唯有那阵桂花香每次都会扑鼻而来。 按照待事史陈安第一天的好心提醒秦亮每天早上到大将军府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孙长史那里拜见。每天如此从未有例外。 然后他干的最多的事就是看书六韬、尉缭、齐孙子等正好补足前世的知识盲区先把理论修炼成熟。当然他也会看一些朝廷官府的文书在曹爽府就能看到各种奏章。 此时的豪强和士族通常都有家学家里的藏书应该不少古书是很多人都能看到的东西并不算稀缺。但是能看当朝的奏章和文书就是少数人的特|权了。 秦亮的官职是曹爽的辅佐和 谋士当然可以看各种文书。想来做这个闲官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只要是把经书读通、古文底子打好了的人读古书和奏章便没什么障碍秦亮在太学修炼过当然不存在问题。在他眼里古书文书比代码简单太多了基本没有难度。 不过奏章和文书的信息比较庞杂经常有一些无关的信息、隐晦不直观的内容所以想要真正理解自己看到的东西也需要一些综合信息能力和阅历不是所有官员都有天分。 今日秦亮和往常一样揣着腰牌进了大将军府。从前庭院的西侧回廊过去便来到了长史的官署。 长史孙礼已经在堂上了可能时间太早里面只有他一个人跪坐在上位正在书写。秦亮在门口先说了一声:“亮请见孙公。”然后走进去揖拜行礼。 孙礼也起身还礼随后重新跪坐于几案后面。秦亮在侧边找了一个垫子坐下准备与孙礼说几句话顺便听一下今天有什么特别的差事没有。 这时孙礼手里的笔稍微停了一下抬头打量秦亮一眼忽然开口唤了一声:“仲明。” 秦亮姿态甚躬马上回应道:“亮在。” 孙礼道:“你不用如此殷勤老夫在大将军府呆不了多久了。” 秦亮顿时一愣。这孙礼有时候说话确实非常直一下子把秦亮给整得有点不会了。 若是回答不慎那意思不就是、秦亮每天来拜见是为了拍上司的马屁?虽然现在的秦亮不再像以前的传闻那样清高但毕竟大家都是体面人气氛整得太庸俗实在不太好。 或者意思是人走茶凉?只要孙礼不是上司了今后秦亮就可以不尊重孙礼了? 秦亮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亮闻、公曾追随太祖南征北战亮虽士人出身志向却在行伍故尤为敬重孙公。” “哦?”果然孙礼对这样的回答感到有点稀奇拿在手里的毛笔也直接放到了砚台上看样子有兴趣准备多说几句。 秦亮不仅没有顺着孙礼的话拍马屁而且也不说诸如“孙礼不当长史也应该敬重”之类的话秦亮只把理由放在从文从武的区别至少表面上已经没了明显恭维的意思。 秦亮说志在行伍也不稀奇这个时代文官武将并没有怎么区分实际上很多带兵的人都是士族和读书人。诸葛亮不说即便是当今大魏国最能打的司马懿也是河内士族出身、从当文官开始的仕途。 孙礼问道:“你为何想带兵?” 秦亮发现孙礼盯着自己问得郑重其事。其目光让秦亮顿时有点紧张。 之前见曹爽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紧张感因为曹爽开局就说了一句秦亮很给面子显然面试就过关了。反倒是此时秦亮有了一种到公司面试答题的感觉。 秦亮便道:“华夏困顿百姓疾苦若要天下大治必先结束战乱方能降低兵祸破坏减 少内耗。今之大魏位居中原地广人多一统天下责无旁贷。只有兵才是解决之道别的事在眼下都只能修补皮毛。” 孙礼听罢微微笑了一下随口说了一句:“志向不小不过仲明年少理应如此。” 秦亮见状觉得孙礼可能有点嫌弃他的话大而空。 孙礼的反应也很正常此时的人们没有太多国家民族的观念臣子的精神信仰无非忠孝二字。可是曹魏篡汉并不宣扬忠;孝也不太讲究的譬如曹丕死了出|殡的时候他的儿子曹叡嫌天气太热、便干脆不去了什么酒肉女色也毫无禁忌。 所以大魏国的臣子大多是比较缺乏信念的做官也好、打仗也好多半也是为了自己的权势以及保住集团的利益毕竟覆巢无完卵只是单纯的逻辑关系。士卒则大概是为了生存以及被迫无奈。蜀汉兵少将寡却经常能打得魏军抱头鼠窜魏国将士的战斗意志可见一斑。 然而秦亮并没有说忠孝只说疾苦。于是孙礼先是不以为然随后又作沉思状不知道在想什么。 厅堂上沉默了好一会儿孙礼又看了秦亮两眼仿佛在猜测秦亮的真实内心孙礼接着问了一句:“那你觉得兵是什么?” 兵者死生之地、存亡之道。这是孙膑的定义。 秦亮并不想糊弄孙礼也不想把孙礼这个古人当作什么都不懂的傻子。秦亮的态度至少是很认真的他稍作寻思便道:“几天前我在街上看到有人打架一壮一瘦先是意见不合争吵后斗殴。壮者把瘦者打翻在地正要离去不料瘦者从背后捡起了一块石头忽然把壮者砸得头破血流。” 孙礼没打断他饶有兴致地听着。 秦亮又说道:“壮者返身再次把瘦者打得遍体鳞伤、无法动弹并要瘦者当众许诺今后都听他的两人的意见也相同了。斗殴于是结束。” 孙礼发出一声笑声。 秦亮道:“兵便是斗殴扩大斗殴的人一多若不讲究法度便或成添油战术、或乱作一团。很多人组成行伍进行有法度、令通上下的斗殴才能行之有效目的是解除对方的抵抗并强迫对方无条件遵从己方意愿。双方无法相商之时此乃最终之道。” 孙礼道:“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仲明的说法有些新奇倒也实在。” 秦亮立刻说道:“亮曾习经于太学并无家学相传族中唯有秦公(秦朗)做过武将效力于朝廷。今之士族多喜玄学故亮说不上什么话唯与孙公相见恨晚。” 孙礼也不是士族出身听到这里便下意识地轻轻点头似乎对秦亮的印象亲近了几分。 这时有小吏在外面等着送文书了秦亮想起现在是早上、长史会有些公务不便过多闲谈。秦亮遂起身向孙礼辞别。孙礼也站了起来两人相互揖拜。 又是寻常的一天秦亮准备回自己那间办公房屋读点东西。 正文 卷一 第十八章 乱我心者 秦亮在大将军府吃过午饭下午没呆多久到前面的庭院里溜达了一会儿便默不声张地出了大将军府。 今天是王康赶车他跟秦亮一样、好像大半天都在看书打发时间见秦亮出了门楼他才收起了一卷竹简。秦亮坐到车厢里吁出一口气便对着前面的草帘道:“回家。” 于是马车先往南行。过了一会儿前面忽然发出了“吁”的一声吆喝马车了颠簸了一下。秦亮掀开帘子往外看看见一个短衣长裤的小子挡了一下道此时刚让开、却还站在路边拱手弯着腰。秦亮道:“停停下来看看。” 王康渐渐勒住了驽马秦亮掀着帘子打量那个小子。 小子直起腰回头看向路口。秦亮顺着他的方向见旁边那条东西走向的街道路口也停着一辆车。里面的人掀开了车厢尾端的帘子一个女子正坐在里面。 秦亮愣了一下才认出来里面的人正是刚来洛阳时、头天晚上认识的舞伎朝云今天她换了一身完全不同的装束。她的头发梳成了飞天髻插着一根步摇穿着一件宽袖飘逸的桃红袿衣衣摆尖尖飘带坠地与那晚简洁束身的英姿飒爽全然不同。 朝云的神态也像换了一个人上次她好像有点清高今日第一面却望着秦亮嫣然一笑。 她随后便放下了帘子马车也缓缓开始向东行驶。秦亮便叫王康赶车跟着。 两辆车一前一后先沿着永和里北街东行接着右转南走又经过了好几个里坊终于再次转弯、进了其中一个里坊的街道。最后他们在一间名叫“洛闾”的馆前停下。 秦亮下了车稍微观察了一下觉得这里是一家伎馆。 朝云从车里出来走进伎馆的时候已经戴上了帷帽。秦亮循着她的身影走了进去。杂裾飘过胭脂水粉的香味扑面而来秦亮被迫闻着这样的气味上楼。 阁楼上有四扇窗此时的客人很少秦亮暂时只看到另外还有一个人。 远 远地他一眼就瞧出来那是个女子皮肤很白。但他也没太在意因为那人从远处乍看似乎不怎么抢眼。何况她还女扮男装梳着男人的发髻款式带着纶巾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麻布深衣。 但很快秦亮就发现那个陌生女子不是凡俗相貌。朝云好死不死偏偏还坐到了能看见陌生女子的位置。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秦亮也不例外他对朝云还是挺有兴趣的。本来朝云长得很漂亮身段尤其不错但女子最怕比较这一下子秦亮觉得朝云也就那样了。 有些本能的喜好、他是无法控制的举止倒是可以注意。于是秦亮虽然有意无意想看那位陌生美人但他表现得十分隐蔽以免让朝云觉得不被尊重。 想来也奇怪今天朝云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光是那一身胭脂水粉估计就花了不少时间衣着服饰也算颜色艳丽。但她就是比不上旁边那个一身简朴的女子。 秦亮一直都有好|色的毛病不仅仅是因为而今血气方刚的身体前世的他就是那副模样所以因颜控娶了个漂亮女人做老婆、为此吃了不少苦头。 好在两世为人至少阅历的时间够长现在他倒是能理性看待很多东西了对待诸事大抵都能有顺其自然的心态完全能控制自己的言行举止。毕竟人在世上有很多渴望看到跑车想开、看到美人想亲、闻到美食香味想吃却不是每一样都非得满足。 或许经历过才能淡定罢。像今天这样、看到这个陌生女子的暗自不淡定确实是极少发生的情况。 秦亮与朝云默契地面对面入座馆中仆人走了上来。因为刚刚午后朝云只要了一壶酒、一盘松子一盘胡桃。她说道:“那晚多亏秦君出手相助妾不知如何报答。不管怎么说今日我请秦君。” “小事不足挂齿。”秦亮随口道。 他接着有点好奇地说道:“我在大将军府听说女郎那晚到了王将军府上?我有点意外没想到你与王将军家的人认识。” 朝云淡淡地说道:“王府中的 白夫人曾教妾习习技艺故而有授业之恩白夫人心善不愿见妾被人捉住妾方又逃过一劫。” 秦亮故作很关切的样子问道:“现在没事了罢?” 朝云轻笑道:“看在王将军家的面上妾只要不经常抛头露面应该没多大事。” 秦亮点头道:“那天几个人都喝了酒实在让女郎笑话。” “唉。”朝云轻叹一声摇头苦笑接着又轻声问道“妾近来最好少出门欲与秦君见面亦不太方便可否登门叨扰?” 秦亮不好拒绝便点头应允。 仆人把东西端上来两盘干果分量很足酒壶也不小。两人暂且停止了谈论仆人在放东西朝云先提起酒壶给秦亮斟酒。 沉默的时候秦亮转头看向旁边的窗户正好从余光里又能多看那女子几眼。 那女子相当耐看乍看不是特别惹眼是越看越美。饶是秦亮的心性已经修炼得很稳了此刻还是有点心乱忍不住胡思乱想。她穿的麻布深衣又宽又粗领子很大把肌肤包得严严实实但仅凭脸脖上洁白的肌肤、已能引人不断地遐想衣服下面究竟是何种模样想探索那鼓囊|囊的麻布的内里藏了什么。很简单光是脖子上那一小块皮肤就那么光彩美妙了更多的肌肤该是如何难以想象的风景呢?那灰扑扑的衣裳反而像是藏珠的匣子。 她的那双美目原本应该十分美艳妩媚的却总让人觉得深藏着忧伤。那种忧伤应非闲愁似乎只有真切长期的伤害才能让人露出那样的神情。总之秦亮自打看她第一眼起、就从没见她有过哪怕一丝微笑。 秦亮不禁怜惜也很好奇想知道究竟是谁那么狠心。不过他的理智也清楚若非是绝色美女谁会对一个陌生人的什么忧伤感兴趣? 这时朝云抬头看秦亮但秦亮神情自若目光正盯着窗外。他还转头看了朝云一眼很自然地缓缓扬了一下下颔示意窗外的风物。 正文 卷一 第十九章 幸灾乐祸 王玄姬也用不经意的眼神向窗外看了一眼但她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地方。白马寺的齐云塔倒是隐约在望那里虽然很有名、但洛阳的人早已习以为常没觉得有多少意思。 这时秦亮开口说话了声音不大王玄姬侧耳用力倾听、才能大概听见。 他对朝云说:“洛阳的这些里墙挡视线让人感觉很不开阔。我以为住在有阁楼的地方会好一些但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总有更高的房屋阻隔。” 朝云的声音道:“这里还不够高。” 王玄姬稍加思索秦亮说的话心里琢磨:他是在借物言志想感慨目前的官职地位太低? 她一面想一面瞅时机观察秦亮见他神情沉静、却暗暗有点郁色。顿时觉得自己的猜测应该有道理:他大概是一个有志向的人。 王玄姬想多看他一会儿又怕太明显了、把事情弄得太难堪。今日她请朝云带自己出来像这样在旁边偷看别人、已经是很难堪的事了绝对不能让他看出来。 王玄姬有点生气地心道:他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连名字也没听过凭什么我要主动恬着脸上去招惹他?好像我很想结识他一样。 不过秦亮的仪表确实很不错主要是他的穿衣形象是王玄姬看着顺眼的一类。小冠黑色收口深衣长袍这样的打扮既不应季、也不时新显得十分复古。但王玄姬特别看不惯现在一些士人的时新着装所以反而觉得秦亮的气质不错。 最近有的士人会穿一种半透露肩的大衫肩膀上挂两根带子看起来十分妖娆。王玄姬看见诸如此类的打扮就非常反感幸好秦亮不是那种人。 她的父亲王凌也是个想追随时新的人本来父亲常年在外带兵、对洛阳邺城士人那些三玄之学几乎不懂却在给她取字的时候非得用上一个“玄”字。 而王玄姬自己并不喜欢玄远之学主要便是因为讨厌那些穿半透大衫的、多半都喜欢玄远清谈的人。 这时朝云的声音道:“秦君的诗妾身给别人看过。诗好像没写完?” 王玄姬闻声瞟了一眼忽然气不打一处来因为那两个男女正在四目相对那眼神、非得盯着看吗?王玄姬不知道为什么如此生气反正就是看不惯他们那个神态。 俄而她又有点幸灾乐祸暗道:一首诗而已你还看不出来只有半截?那你好意思说、因为仰慕秦亮的文章才去结识他?你连诗都看不明白怎么看懂全是用典的文章?我看你不是仰慕文章才华纯属是脸皮厚图人家的皮囊。 王玄姬对比之下自己能完全理解秦亮的文章马 上就觉得自己比朝云的品味高了一筹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 果不出所料王玄姬从余光里发现秦亮的神情微微一变。他是一个情绪表现很平稳的人所以有细微的变化也可以被察觉出来。 王玄姬顿时觉得好笑:朝云啊你是自己说出来的这下被看穿了罢。不过没办法肚子里有多少墨水迟早会露馅。 秦亮随后微微一笑说道:“亮才疏学浅本来读的多是经文对诗赋不太擅长。只因那晚朝云女郎的剑舞实在叹为观止兴之所至才写出了那么几句还行的诗句。事后即便叫我再补恐怕也只能狗尾续貂。只有半首还望女郎不要嫌弃。” 真是谦逊呀。 朝云轻轻摇头只说谢意。果然秦亮很快把话题说到了那篇《请吕公止争界书》上稍微谈论了两句他便知趣地不再继续说了。 没一会儿秦亮话锋一转说道:“王公渊(王广)与白夫人相善啊。” 王玄姬听到秦亮终于打听起了王家的事她便听得更专注。 朝云道:“不太清楚妾身对王公府上的人并不了解。秦君为何这么说?” 秦亮淡然道:“事发的第二天下午王公渊便把状告到大将军府来了。若非王公渊与白夫人相善为何会为了这样的事诉诸大将军府?” 朝云道:“白夫人确实很厚待妾身。” 就在这时秦亮转过头他的目光忽然投向了这边。王玄姬没留神心里“咯噔”一声忙将眼睛看向别处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她的心坎已经发出了“咚咚咚”的声响声音大得、让她生怕隔壁的人都能听见。脸上也立刻发烫了这里没有镜子却不知脸是不是已经绯红。 王玄姬看了一眼案上的酒壶马上提起来倒了一大杯然后灌到口中。她以前从来不喝酒一下子喝下去顿觉味道难喝差点没吐出来。一下子她的举止和心情都变得慌乱不堪也不敢再向那边看。 没一会儿木梯上传来了声响有别的客人上来。朝云拿起了垫子边上的帷帽戴到了头上。 秦亮的声音适时地说道:“今日便在此别过后会有期。” 朝云道:“改日妾定登门拜访。” 秦亮道:“寒舍随时欢迎。” 两人起身一前一后下了阁楼。王玄姬长吁一口气起身站在窗前俯视观察他们上马车的情形。不料那秦亮竟然再次回头向阁楼上看了一眼。王玄姬挪步身形移动急忙轻闪到了墙后。 待到王 玄姬下了楼、走出伎馆门楼时秦亮的马车已经离开。王玄姬那辆车还在路边车夫正无趣地靠在不远处的墙上。王玄姬上前掀开尾帘果然见朝云坐在里面。 朝云笑道:“他一上来就注意到女郎了。” “是么?”王玄姬走上马车伸手轻轻放在脸颊上“第一次喝酒真难喝。”她稍作停顿又问“你们走出阁楼之后没说起我罢?” 朝云摇头道:“女郎不是不让说吗?不会口是心非吧?” 王玄姬也摇头无奈地看了朝云一眼。 朝云收住了笑意忽然变得好像长辈一样、语气变得有点语重心长“白夫人待妾身不薄。妾身总觉得夫人必定不愿你与秦亮来往。” 王玄姬蹙眉道:“我说过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朝云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只有这一次以后妾身真的不能再带你见他了。” 王玄姬朱唇一撇道:“谁稀罕?这个人很普通寻常好似还有点拮据我只对他的文章诗赋有兴趣文才确有圈点之处。” 王玄姬并不怪罪朝云因为朝云说得并没有错。若是王玄姬与秦亮往来她的母亲白氏当然会反对她太了解母亲的想法。 在白氏的心里王玄姬虽然是妾室生的女儿母方的出身不好但如论如何王玄姬是宜城亭侯、征东将军的女儿姓王。加上白氏觉得女儿的姿色罕见完全可以弥补母亲出身卑微的弱点。所以白氏的安排是王玄姬必须嫁皇室公侯再不济也得是士族子弟广有良田豪宅、世代为官的门第。 像秦亮这种稍显寒微的形象白氏打死也不愿意的根本不可能有商量妥协的余地。 王玄姬悻悻道:“那我回去了。” 朝云道:“妾身跟女郎一起出来也得把你送回去。”遂唤来车夫赶车两人同乘。 二人面对面地坐着一时沉默不语。过了一会王玄姬才有点失落地开口说道:“我以为你今天还会舞剑我正好有幸一观。” 朝云立刻回应道:“如今白夫人尊贵府上那么多歌女舞伎不便亲自教授妾身无以为报往后可来府中教习歌舞。女郎若想看我剑舞有的是机会哩。” 王玄姬轻轻点头她抬起手里衬袖子便自然地从光洁的手上向后一滑白净的指尖露了出来她伸过去轻轻挑开帘子一角怔怔地看着外面。 其实外面几乎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到墙。一如秦亮之言洛阳的这些里墙挡视线让人感觉很不开阔。 正文 卷一 第二十章 东吴之丝 朝云可能是个细作。但秦亮还不能确定只是怀疑。 因为朝云主动结识他的理由便是欣赏他那篇《请吕公止争界书》、仰慕他的才华;现在看来朝云可能看不懂文章。那篇文章的遣词造句虽然不如杜甫的诗华丽但典故多、内容也更复杂。 如果朝云连那几句诗都看不太懂、或者没用心品读又怎么可能有才学或心思去读懂枯燥的文章?相识的最初理由不存在了那么她的动机就得重新审视。 不过万一朝云只是关注洛阳名士的点评呢?她只是附庸风雅只看重秦亮的名气、而不是文章本身? 所以秦亮的推测还存在不严密的地方。 次日秦亮依旧去大将军府上值早上的过场走一遍巳时他去库房找存档看却又在满屋子简牍的地方遇见了长史孙礼。两人相互礼节寒暄了两句原来孙礼到此地、是为了找有关吴国的简牍。 秦亮最近经常来这个地方便帮着孙礼找。一边忙活两人一边说了些应景的话话题自然是吴国。 孙权还活着估摸着没几年就快六十岁了。因为继承人的问题吴国国内的许多大臣分成了两派形成了内斗的局面。这样的事在历朝历代都不新鲜类似的情形无数次上演过。历史不是简单的重复却总有相似之处。 秦亮想起昨日孙礼说起在大将军府呆不长久了大概要下放到地方做官。今日又见孙礼收集吴国的案牍于是秦亮不禁揣测孙礼要去的地方可能是淮南或荆州。 另外朝云与王凌府的白夫人有来往说不定也认识王广。而王凌是征东将军人在淮南。 汇总现有的资源秦亮隐约觉得自己想去前线带兵的机会可能就在南线。只不过落到实处要怎么实现、还要等待事情的发展和具体的机会。 又过了两天朝云果然来到了秦亮家造访。秦亮学着长兄接待客人的做法殷勤招待准备了好酒好肉。及至天黑里坊关闭之前他才送朝云回去。临走时秦亮还拿出了两匹江南丝绸赠给朝云那是曹爽赏赐给属官的东西。 ……朝云来王家府邸时又把江南丝绸分了一匹送给王玄姬。 那吴国的织物确实织得好王玄姬抚摸着精细的缎子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先是朝云要把秦亮的诗简送给自己现在又送绸缎。王玄姬明白她是好心却很想告诉她、不如别送。 王玄姬放下绸缎来到了家妓们住的院子很快见到了朝云。王家的几十个歌舞姬都围着朝云正在跟着学舞蹈 跳的是《鹤鹆舞》。 不是什么新鲜的内容有汉朝遗风再加上一些道家的韵律。现在最时新的舞其实是带着释家风度的舞蹈。不过提倡无欲无求的释家精神由一群色相舞姬来表现实属有点诡异就跟那些清谈玄学的士人一样奇怪。 王玄姬默默地靠着柱子看她们跳舞主要看朝云跳。 长长的薄翼衣袖好像变成了人的脸挥动的长袖是主要的表达姿态。束腰与脖颈也很重要或婉转、或高雅或仙气飘飘全靠这两个部位的曲折。不过在王玄姬看来朝云还特意表现了胸襟的姿势。 但王玄姬并不羡慕她的胸腰。不懂的人可能很容易被她吸引其实王玄姬觉得朝云的胸并不是非常突出。朝云不过是善于花心思表现而已她故意把束腰加宽、并提高位置特意系紧下边小了当然就反衬显得上边大。 舞伎就是这样什么都想表露出来。 王玄姬不动声色地将双臂放到了前面轻轻往腹部双手环抱。 一个自然随意的动作毫不刻意她身上的宽衣博带秋白深衣被稍微一压就好像蓬松的被褥被按了一下挤出了一些气她的身段轮廓就立刻显露了两分。傲|人的胸襟能撑起宽大的袍服腰身位置却很空很纤细这才是真材实料。因为就算是那些体态仹盈的寻常妇人穿这么宽大的袍服也撑不起来看上去就像没有一样。 靠束腰算什么本事? 朝云亦已发现王玄姬来了一曲罢朝云便叫舞伎们自己练习接着向这边走来。两人揖拜见礼都是用右手放在左手前面。问候了一声她们便来到旁边的一座凉亭里在胡床上坐下说话。 王玄姬道:“我没送过朝云东西你却以贵重之物相赠我怎好意思?” 朝云莞尔:“反正是别人送的女郎不嫌弃就好。”她看了一眼王玄姬忙又道“女郎是王将军之千金缺什么东西呀?就是个心意不必介怀。” 王玄姬神情淡漠用随便的口气轻轻问了一句“朝云去秦亮家他待你不错呀。” 朝云把身体挪了一下靠近王玄姬小声道:“起初还是正人君子不过稍微一激他就露出本性了。” 王玄姬心里不悦说道:“名士评语‘刚正直率、深明大义’多半是准确的哪有本性不本性?” 朝云没有争辩但似乎也不服输只轻声说道:“晚席间饮了不少酒妾起身时作将晕倒之状。他便来扶我。”她挺了一下身子舒展上身“只是扶了我一下不 小心手臂相触他便袍中藏物。” 王玄姬疑惑地问道:“他藏了什么?” 朝云露出了些许白眼缓缓摇头。 王玄姬怔了一会儿忽然才恍然大悟她感觉脸上立刻烫得有点发疼顿时无言以对。顷刻之后她又生出了一股气憋在心中无法舒出越想越气。 王玄姬心道:我看你才露出了本性平日里装模作样故作清高其实就是个狐狸精。 朝云的声音在耳边道:“不过我也很诧异真是人不可貌相。虽然我也看得出来他的肩膀宽、个子高底子不错但终究是个书生样子却没想到他怀揣戾器掩饰凶心。我不慎察觉到世间罕见之状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王玄姬的胸口一阵起伏好不容易才按捺住气愤的情绪甚至怒及秦亮。乡下来的!简直没见过世面这舞伎朝云不过就是会打扮一点凭什么对她那个样子? 但王玄姬自持身份便只是蹙眉没有过多反应。 朝云却像不知趣一样继续低声说道:“席罢他亲自送我回去同乘一车。本以为他是柳下惠风雅士子又有清高之名不料与别人也没多大区别心头一热什么羞人的话都说得出来。” 说到这里朝云停顿了一下好似在等着王玄姬的好奇之心、问说了什么话。 不过王玄姬偏不问她甚至抬起了头伸直脖颈做出一副嫌弃庸俗的高贵姿态。家母说得对她不管怎样也是一方诸侯的亲生女儿怎么可能和一个舞伎一样俗不可耐? 片刻后王玄姬还是忍不住冷冷问道:“他对你动手动脚了?” 朝云摇头道:“那倒没有不过眼睛却很放肆。他的眼神若是有形怕早就把我剥了几遍。” 王玄姬的神色越来越冷故作冷漠一副不感兴趣的口气说道:“若是有他新作的诗赋、经文再告诉我罢。”说罢从胡床上站了起来。 朝云也起身揖拜转头看了一眼“我先去纠正她们的舞艺。” 王玄姬想起自己长时间以来日子虽有些无趣却也清净。最近这阵子却被搅乱了不是被惊吓就是气不打一处来煞是烦恼。想起那天在“洛闾”伎馆被那秦亮吓了两次她几个时辰后身上都没多少力气。之后时不时就会想起。 往常早已过惯的平淡起居日子如今仿佛变得额外寡淡无味。拿起喜欢看的简牍她也有点提不起兴致的样子。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一章 话不投机 昨日朝云来秦亮家席间秦亮问起了在“洛闾”阁楼上遇到的女郎。 本来这种事不便相问因秦亮猜测朝云认识那女郎所以才干脆直接问了他果然没有猜错。想想也是那么个道理即便这个秦亮的外貌不错但仅凭外表、恐怕也不至于让一个完全陌生的美女在那里一直偷看。 女郎叫王玄姬乃王凌的妾生女。 昨夜秦亮还轻易地着了朝云的道忙活了半天最后仍是啥也没捞着。直到今天他仍心烦意乱一会儿想那王玄姬的美貌一会儿想起朝云满脑子都是女人。 人们常以为是自己的主观意识在控制自身实际上很多时候都是激|素在掌控纯粹的化学反应。 秦亮虽已举行过成人礼取了字、戴了冠但他实岁还不到十九没到二十及冠的年龄只不过因为人们常常会把成人礼的时间提前。这个年纪的身体正是血气方刚就跟野马一样难以驾驭。若非他已经经历过很多事、好奇之心要少一些不然可能更难忍耐。 这一整天他都浑浑噩噩回到家进了门楼见饶大山正在那里抗木柱秦亮便不禁站了一会儿。饶大山向秦亮弯腰一拜继续扛起一根很大的木柱似乎在修缮柴房。跟着回来的王康则只顾摆弄着驽马的绳套。 饶大山长得相当粗壮干着重活也是一副如履平地的轻松。秦亮心道:体力活动可能真能让人平静。 “铛……”西边隐约传来的钟声秦亮这才收回目光径直往上房走去。 没一会儿董氏送茶进来接着她走到床头拿起了针线和绸缎犹自说道:“二郎不是说冀州刺史的公子回洛阳来了你下月要去赴宴。我这便赶着给你缝制新袍。” 秦亮没吭声多年以来他已习惯女人的各种唠叨爱听就听、不爱听最好不说话。不过今天他忍不住多看了董氏几眼。 见过了两个洛阳的美人、特别是那个王玄姬之后董氏这个乡间庄园里出来的妇人确实看起来挺普通早已没有了在田间糙汉们中间的光环。 但她还是挺有女人味的因为年轻皮肤还好身材也没走样正是女性该有的线条。女人该有的气息她都有不过没那么极致而已。 这时董氏抬头道:“请二郎站起来。” 秦亮依言把双脚伸到牛皮屐上站在原地。董氏拿着根麻绳上来就量他的肩膀。她俯身比划秦亮的腰围时秦亮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她穿的麻布深衣比较宽大秦亮自然去瞧她的衣领里面。 他甚至闻到了淘米水和头油的气味。那种气味不是香味也谈不上好闻但此时秦亮嗅到鼻子里感觉相当上头。 等董氏量完秦亮见她坐到了一张胡床上似乎打算守在这里做针线活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把袍服拿回去缝好了再送来。” 董氏这才应声离开 。 不多时秦亮也走出上房。小院里的事一览无余王康在马厩旁边拿着木棍搅拌豆料草料。饶大山仍在修房拿着一把大木槌在那里敲得“哐哐”作响十分起劲简直是心无旁骛。 …… 从汉朝到魏朝以来气温可能逐年在下降。刚进入十月洛阳便迎来了第一场雪。 洛阳城的正东门叫东阳门皇宫正南面的那条大街叫驼铃街在此之间有个大市。秦亮去大市挑选赴宴要送的礼物时忽然想起卢氏说过的那间锦缎铺面、应该就在这个大市。 时机不可能那么巧秦亮临时起意来大市不太可能遇到卢氏。不过因为路过一家大门宽阔的锦缎商铺时他听到店家的吆喝声才忽然想起了有那么一回事。 “蜀锦蜀锦上等蜀锦。”吆喝声颇有节奏估计已经喊过千百遍了。 王康停下马车秦亮掀开尾帘走下来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灰蒙蒙的天空正飘着小雪飘到地面上很快就融到了泥水中。雪落无声唯有周围闹哄哄的市井气息。 此地应该是洛阳城最热闹的地方卖什么的都有五花八门品类繁多胡羌的驼队商货、辽东土特产、蜀国吴国的商品全都汇集在此。哪怕是在魏国与吴汉关系最恶劣的时候彼此断绝使节商队仍然不受禁止。 秦亮的手放在面前搓了两下转头道:“你找个地方停靠马车等着我。” 王康道:“喏。” 秦亮遂走到锦缎商铺门口的石阶上这时忽然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 王玄姬正是之前秦亮于洛闾阁楼上见过的女子。虽只有一面之缘但王玄姬的容貌绝美给秦亮的印象很深甚至前阵子晚上做梦时也梦到过时间稍长方才淡忘。于是刚才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王玄姬穿着一件貂裘大衣纯白的毛领把脖子包得严严实实倒衬得白净细腻的脸颊因寒冷而微微泛红她刚把帷帽戴上却停止了放下纱巾的动作。她可能也认出了秦亮两人对视一眼立刻愣在原地。 顷刻后她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怒色带着身边的三个人立刻走了。一个女奴、两个男仆赶紧跟随左右。 秦亮感觉有点莫名他能认出王玄姬、却算不上结识当然亦未曾说过话。若非问过朝云他连王玄姬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惹到这个十几岁的女郎了? 不知怎么回事秦亮没有多想脚下却好像有主意一样、不自觉地慢慢跟了上去。 他们从南北街转向进了一个巷子。王玄姬转角时微微侧目向后面瞟了一眼。往前便是连通两条街道的巷子路上的人忽然变少了秦亮不好跟太紧远远地掉在后面。 待出了巷子嘈杂声忽然变大街上全是人。秦亮慢吞吞地走出来一时间不见了王玄姬等人。 他揉了一下太阳穴环顾四周没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正打算随便逛逛就此罢了。不料没一会儿他抬头一望又看到王玄姬等人在前面站着。几个人正在人群边围观两个杂耍的人。于是秦亮也走到前面看杂耍但那杂耍究竟在表演什么他几乎不知道注意力全在侧方余光所及之处。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与王玄姬等人在踱步时距离也渐渐靠近。秦亮终于转过头看向王玄姬大方地开口问道:“女郎是不是认识朝云?” 王玄姬马上回应道:“我认识她君也认识她可又有什么关系?” “这……好像挺有道理。”秦亮尴尬地笑了一下。 没人引荐、忽然搭话确实有点尴尬她还把话说得那么呛人这天没法聊了。秦亮不再多说两人之间只剩下夹杂着雪点的空气冷得仿佛已经结冰。好在周围的人们吵吵闹闹沉默亦被掩盖在其间。 不过很快秦亮就回过味来她说的话是呛人却不像是陌生人反而仿若早就认识一般;感觉有点蹊跷又有点奇妙。 秦亮相信自己是第一次与她说话也确定自己的脑子很清醒。 王凌在淮南孙礼也要去淮南。眼前这个姑娘便是王凌之女他是挺想结交。(虽然秦亮的印象里王凌的下场好像不太好但至少眼下是位高权重的一方诸侯秦亮此时并没有条件考虑太长远的事。)不过今日话不投机他只得打算另寻恰当的时机以免弄巧成拙。 秦亮遂迈开步子正待想走。不料有一会儿没吭声的王玄姬却开口了:“君赠予朝云的吴国绸缎她送了一匹给我。无功不受禄改天我便送还与君。” 可以这么算的吗?秦亮心中腹诽。但他知道和女子讲道理并非上策于是干脆地说道:“也罢那好。” 王玄姬的神情愈发不悦“我与君本无瓜葛君最好尽早拿回。”她的目光也很冷漠“君之府邸何处我自会问朝云明天一早就派人把绸缎带去。” 秦亮看着她那张艳丽的鹅蛋脸不忍与她争论他想好言说几句什么却又觉得不太恰当。秦亮只能微微摇头苦笑揖拜道:“后会有期。” 王玄姬把双手抬到面前算是回了礼脸却侧到一边并不正眼看秦亮。于是两人不欢而散。 回去找王康的时候秦亮把刚才的事寻思了一遍渐渐觉得刚才的不愉快、或许并非坏事。他与王玄姬未曾有过来往自然也没有得罪她她的不满可能是来自于朝云。 男人之间的比较很简单基本就是攀比硬实力钱财权势诸如此类只要有差距胜负立判。但女子之间的事有时候角度似乎很奇怪哪怕在秦亮看来朝云一个舞伎、与王玄姬根本没有什么好比的。 空中的小雪开始横飞起风后更加寒冷秦亮没有心思继续闲逛一心只想回到马车上避风脚下也加快了步伐。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二章 豹纹贵妇 恰逢五日一候的休沐秦亮本想迟点起床却不料一大早便被敲门声吵醒。 打开房门秦亮还有点睡眼惺忪。便听见饶大山说外面来了好几个人乘车而来带着木箱自称是王家的人。 秦亮立刻清醒了几分想起昨天在大市上与王玄姬说过的话。他不禁瞪圆眼睛暗忖:一大早还真的就来送还东西了? 虽觉奇葩人还要接待。秦亮的动作加快转身走进里屋十分迅速地穿戴好衣裳然后对着那面东吴产的神兽方铭镜、整理一下发髻随手系一块幅巾。 二人穿过院子饶大山打开大门时秦亮便看见好几个男女带着东西、正等在门口。 最引人瞩目的是站在中间的一个三四十岁风韵犹存的漂亮贵妇。她的头上戴着高假发穿着一件狐青裘袖子上有豹纹装饰身上挂着一些亮晶晶的饰品。 或因豹纹在秦亮心里的偏见他对这个贵妇的第一印象仿佛是看见了一个年龄稍大的女|优。不过他立刻就意识到这个妇人既有钱、又有些地位譬如那袖子上的豹纹是一种礼制规格只不过如今的世道早已礼乐崩坏、没那么严格罢了。 “我姓白征东将军、宜城亭侯府上的人。”贵妇道。 她的自称、强调府上官爵以及没有先行礼的举动让秦亮立刻感受到了来者不善。 秦亮据此揣测此妇应该就是王凌之妾白氏。心里有了点底他再观察姓白的贵妇发现此妇与王玄姬的五官相比乍看不像、细看却有些许相似的影子。 秦亮拱手道:“我便是秦亮请罢。” 白氏双手叠于面前没有弯腰只是停顿了一下便轻提狐裘带领几个人跟着进了门楼。 她一进来就肆无忌惮地东张西望打量着院子的景象嫌弃之色溢于颜表连假装一下都省去了。这座院子是曹爽免费送的福利原来多半是座民宅地面、墙壁等地方确实简陋粗糙了点但很宽敞其实住着挺舒适。 秦亮把白氏的神态收于眼底甚至怀疑她马上会拿手掩着鼻子、表现得更夸张一点女|优演技不错。此时他心里已不太高兴不禁腹诽:装什么你做伎的时候没受过委屈、没捱过苦日子? 人不重我为何我要敬人?一行人到了上房秦亮便不再客气自己径直脱鞋跪坐到了上面带几案的床上然后随便挥了一下袍袖“请夫人入座。” 白氏皱眉看了一眼地上的垫子和破旧木板权衡之后她终于在旁边的胡床上坐下。其实这些东西是旧了点但董氏很勤快打扫得非常干净、还跪在地上拿布擦过此姓白的妇人不过是在装。 “拿上来。”白氏抬手虚晃了个刨的动作。 立刻就有两个男仆进来抱着一大一小两只木箱走上前放在秦亮跪坐的床上径直打开了木箱。霎时间里面露出鲜艳闪亮的颜色。 秦亮表现得却很淡定他只是瞟了 一眼已看清里面的东西。 小箱子里盛的是好几个金铜合金的饼子、合金表面上就有一些肉眼可见的杂质另有半箱子五花八门的铜钱铁钱;大箱子里装的是满满一箱丝织品有丝绸、以及少量润黄色的贮麻布确实都是些贵重的丝织品。 实际上这些东西就是钱重金属、纺织品都可以当钱用。谷物也可以只是比较笨重。 秦亮冷眼地看着白氏只等她自己先开口。 白氏道:“请秦君收下礼物。” 秦亮摇头道:“无名无分我为什么要收?” 白氏冷笑道:“心里清楚还用我多说吗?” 秦亮露出虚假的微笑不动声色道:“明人不说暗话白夫人不妨把话说得明白一些。” 他其实已经大概明白她的意思了只是不能收而已。在秦亮看来这事有点俗套但他更多的是觉得莫名其妙。不是应该先成功勾搭上了千金小姐才会有这一出?现在啥事都没有发生这豹纹妇人就拿钱来砸关键鼻子还朝着天看不起谁呢? 白氏“哼”了一声“秦君端的什么心思我会不知道?君谋划之事恐非君子所为!” 秦亮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摊手道:“那我究竟做了什么?” 那王玄姬自己跑出来的我只是在公众场合多看两眼美女、就是犯|罪了?秦亮觉得自己的罪显然不是看美女而是权势太小、人太穷若是换个有权势的这白氏肯定不是这副嘴脸。在这种妇人眼里恐怕普通人呼吸都是错的! 他的火气渐渐失去了压制已经开始攀升。 白氏的神色大概是又怒又是厌她伸手按了一下心口好像在强忍恼怒接着挥了一下手:“你们先下去。” “喏。”送东西的奴仆弯腰退出了房门。 这时白氏更不客气了冷冷说道:“你写了几句破诗送给朝云接着又是送缎、又是宴席对朝云百般殷勤一个伎女值得你这么做么有甚好处?我看你根本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故意让玄姬心生嫉妒好让她因妒迷失心智、以便趁虚而入。” “哈!”秦亮听罢都气笑了抚掌道“你可想得真多。” 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很容易激起人的恼怒心火。但偏偏对方是个妇人秦亮最头疼女人总是觉得没有什么太有效的法子。 果然白氏责骂之后又掩面哭道:“玄姬是我唯一的依靠你这么待我叫我怎么活?天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秦亮知道她是假哭却毫无办法。 白氏语气一转又咬牙切齿地恨恨道:“玄姬才十余岁不懂世间险恶她只能看到表面还以为你是个有才有德、仪表堂堂的正人君子。你一个君子竟然被卑贱的伎女所惑玄姬就会想她有什么比不上朝云那个伎女?只要入了圈套她便会越陷越深顾不上反思全然无法醒悟自己会付出什么 !” 秦亮又怒又气他连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有那么歹毒吗?再说就算配不上王凌的妾生女却有那么糟糕? 他见白氏情绪激动实在不想在家里大吵大闹。而且妇人并非一直态度强硬假哭就是示弱所以秦亮对她不只是充满怒气简直是百味杂陈反正就是厌恶。 他皱眉沉默了片刻只得无奈地说道:“白夫人恐怕有些误会。” “误会?”白氏冷笑道“你骗得了玄姬骗得了我?” 秦亮几乎是无话可说但还是强忍解释道:“你最好更多地了解一下情况。处心积虑者必预设场景。我与王玄姬只见过短短两面第一次是朝云选的地方第二次纯属偶然相遇我根本无法预谋。何况我与她连结交都算不上几乎是毫无关系白夫人是不是想多了?” 白氏却仍然说道:“休要巧舌如簧!我拿来这么多钱财待你不薄。我劝你见好就收不要贪得无厌!” 果然妇人无法跟她讲道理。秦亮烦不胜烦径直下床穿鞋冷冷说道:“白夫人的诉求我已了然。不管怎样我不会主动与王玄姬联系了。事情就这样了却东西拿回去。请回罢。” 白氏仍不满意:“你真的不会再纠缠玄姬?” “大丈夫何患无妻白夫人实在太瞧不起人。就算你愿意我也不太愿意与你结为姻亲。”秦亮道随后不由分说地向外面喊道“来人送客。” 白氏有点不放心道:“秦君把财物留下罢我不缺这点东西。” “嗟来之食有啥滋味?”秦亮心里愤怒脸上却只能发笑“白夫人不带走我扔院门外让路人拿去就当给你积阴德。” 白氏用力地呼吸了几口气“嘴太损了!” “彼此彼此。”秦亮道。 白氏看了一眼床上的箱子终究是没那么大方她一脸舍不得的模样唤来了奴仆。箱子重新关闭被人抱走了。 秦亮走到上房门口的檐台上站着饶大山因为听到“送客”的吩咐便将那些人送到门楼外。过了一会儿饶大山关上大门走回上房这边脸上的横肉也有点发红他愤愤地骂道:“他|娘|的狗眼看人低!” “不识大体的妇人不用跟她一般见识。”秦亮忍着气说道。 他回顾这座简陋的院子又不禁心道:本以为只有无权无势的底层才会被人肆意践踏羞辱原来当了官地位低的话、照样无法幸免。 不过他很快又想明白了一些事便稍微没那么郁闷了。 真正没希望的人面对这一切的时候只有完全的无奈和深深的无力唯一的办法是改变自己的精神世界让自己对精神痛苦的感受尽量麻木。所谓看淡所谓释家人生感悟所谓难得糊涂。 而现在的秦亮还想在物理层面挣扎一下。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三章 榨干之后 白氏回到府中脸色仍是相当难看奴儿们见着都缩着脖子生怕触到霉头上。 刚才在路上的时间并没有让她消气反而经过一阵子的回味和酝酿让那股子没能撒到秦亮头上的火气、更加无处释放。不时地她还有点懊悔寻思着某两句话说得不够有力、应该如何如何才能刺中那小子。 走过后院回廊白氏看了一眼守在台基上的女|奴问了一句“还在里面吗?” 一个女奴道“照夫人的吩咐女郎未离半步。” 白氏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跪坐在后窗旁的王玄姬转头看了一眼并未起身。待白氏走上前、在几案对面跪坐下来王玄姬才终于问道:“阿母真去找秦亮兴师问罪了?” 白氏气鼓鼓的一言不发算是默认。 王玄姬“唉”地幽幽叹一口目光从白氏脸上转向窗户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关人家什么事?丢人啊。最近我并不想出门阿母叫人看着我做甚?” 本来就心情不好的白氏听到这句话顿时感到脑子里“嗡”地一声。她马上欠身够了过去伸手便掐住王玄姬的臂膀又使劲把手猛地一旋转自己的身体甚至也随之偏转。 王玄姬咬着牙从鼻子里发出闷闷“嗯”的一声。等白氏放开她她伸手捂着了被掐的地方使劲埋着头没再发出一丝声音。白氏看不见她的眼睛不知道哭了没有。 白氏反而哭了她一边拿袖子揩着干燥的眼睛一边哽咽道:“你不看别的也要看我这么多年、含辛茹苦的养育之恩啊。” 抽泣了一会儿见王玄姬依旧埋着头默不作声毫无反应白氏又泣道“你能过上现在的日子是谁的功劳?要是没有我你只有做歌女舞伎的命!” 王玄姬慢慢抬起头小声嘀咕道:“还不如做歌舞伎。” 白氏明知她是气话却依旧声色俱厉地沉声道:“你是真不懂世间险恶我跟你说做伎是什么下场!” 她接着说 “十几岁的时候或可得到主人宠爱只需服侍一人。别得意年龄稍长便只能服侍前来府中的宾客这个人睡过来、那个人睡过去兴许能遇到年轻儒雅郎也兴许遇到的是头发花白黄牙发臭者你能挑拣不成?一旦人老珠黄色相渐渐被榨干了必遭贱卖赶走。以后只会颠沛流离不断换地方越来越差死无葬身之地!” 王玄姬重新埋下头再度一声不吭。 白氏把凑到王玄姬的耳旁小声说道:“我也是为你好你要是不听话辜负了我这么多年的辛苦我们就把秘密说出去罢大不了玉石俱焚。” 她稍作停顿又低声说了一句“你的前程还长而我反正是已经活过了半辈子有什么好怕的?” 王玄姬依旧不说话她的眉头紧蹙脸色苍白。 白氏“唉”地叹了口气语气终于随之缓下来语重心长地说道:“瞧瞧现在的日子好不容易啊!境遇如此之好你又长成这般姿色应该庆幸、应该感恩怎能白费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阿母给你挑真正的君子就算是做妾也能集宠爱于一身强过白白错付了人。” 待到白氏的态度软下来王玄姬总算开口了:“不是谁都满腹阴|谋。本不关他什么事如今他却无故被人上门羞辱一番冤不冤枉?他大小是大将军的掾属且有志向我们可以不与他来往与人结怨、何必?” 白氏道:“你真是油盐不进我懒得和你多说。” …… 孙礼在洛阳剩下的日子就像是一头临近年关的黑猪连年也过不了。 不过孙礼在大将军府的地位相当硬气先帝临终托付给曹爽的长史、大将军府的首席佐官。因此秦亮已经听说了孙礼这次下放到淮南的职位不低扬州刺史。 曹爽做事还算讲究虽看不惯孙礼但仍把孙礼当自己人待之甚厚。 于是陈安等大将军府的掾属们议论之后得出结论:孙礼即将离开洛阳大伙仍须各自送出一份厚道的礼物。 陈安在人前没有 多言却与秦亮私下说:孙礼是知恩图报的人。 秦亮立刻明白所言何事了。孙礼早年遇到天下大乱家乡兵荒马乱他和母亲幸好得到了同乡的救助后来孙礼为了报答恩情便把全部土地财产都送给了同乡剩下孑然一身什么都没保留。 然而秦亮有不同看法。 陈安待秦亮挺实诚秦亮刚到大将军任职时、对一切都很生疏多亏了陈安不断好心提醒。秦亮想到这里便把自己的看法悄悄对陈安说了:孙礼那样的人不愿意亏欠人情可一旦恩断义绝做起事来会比一般人更坚决。 至于陈安赞同不赞同秦亮不计较了他只是以真心话回报陈安的实在。 之前秦亮在大将军府拜见孙礼的时候曾明确地提出过希望自己能追随他去地方参与军事。不过孙礼暂且没有回应似乎没当回事。 如今到了要送礼的时候秦亮便犯难了。 正如他刚到洛阳时的盘算人情客往花销不会小。果不出其然最近冀州刺史的公子吕巽回洛阳、要宴请宾客;孙礼又要离京秦亮一下子感觉非常拮据。 主要是因为洛河南岸那两百多亩地的产出、加上每年三百石的俸禄本来就不多就算秦亮等四个成年人不吃不喝、也很难支撑起像样的开销。 秦亮回家仔细翻看王康记录的简牍亲自清查仓库。剩下的东西就算全部用来换一份礼物仍是不太起眼会显得有点寒碜;假如换成两份那简直拿不出手。 为今之计只能选其一免得两头都讨不着好。 当初长兄被抓进了牢房秦亮到处奔波捞|人若无吕巽的帮助、事情是办不成的。但吕巽的帮助已经是过去式现在秦亮还想得到孙礼的一句话何况孙礼做过秦亮的顶头上司、关系更紧密。何去何从? 秦亮来回翻着手里的仓库简牍绳子都快被他搓断了感受是相当窘迫。 他拿着简牍正无意识地在手心里拍打着发出了“啪啪”有节奏的声响。 正文 卷一 第二十四章 按下葫芦浮起瓢 吕昭是兖州人在冀州做官。不过像他那样、都督河北的人物必有家眷在洛阳做人质。最近其长子吕巽也回到了洛阳。 虽只有一面之缘吕巽却帮过秦亮。故而吕巽宴请宾客人一定要去礼物轻重反而在其次。有点尴尬的是秦亮刚进吕府门楼、送上礼物竟有人在那里大声念:“大将军府军谋掾秦仲明牍三尺赋文风雅。” 不念还好直接念出来秦亮顿觉脸上有点热只能装作若无其事。 风雅不风雅不好说因为都是些堆砌辞藻的吹捧东西不值钱倒可以客观衡量。 但把吹捧的态度摆好了秦亮觉得没多大毛病。毕竟当初在冀州的事、是互利双方的目的谈不上单方面的施恩;否则吕巽必不愿出手秦亮也不可能白白给吕家摇旗呐喊。如今秦亮有苦衷吕巽能不能理解一下、那就不得而知了…… 刚进门楼便有人在后面叫住了秦亮回头看时只见是个不认识的少年郎。俩人相互自荐原来这位十几岁的少年郎、正是钟会。 钟会这个名字对秦亮来说是相当熟悉。秦亮自然不能说“将来灭蜀之时、就是你玩完之日最好事先想想那是不是个坑”此类言语。秦亮只谈起钟会给题名的《请吕公止争界书》真乃画龙点睛之笔(主要看是谁题的名)。 士族出身的钟会社交确实没毛病估摸约十五岁的他、已能与各种人物丝滑地打交道。他衣着华丽、一副娇生惯养的皮肤在言谈举止中让人觉得很舒适很快就能与人混熟。他的话虽多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却拿捏得很准确。 幸好是钟会听到那句什么“牍三尺”的念词秦亮才没有那么难堪。钟会显然是听到了的否则他也是第一次与秦亮见面、刚才根本认不出来。钟会满面春风热情活泼全当是压根没听到只顾兴致勃勃地与秦亮说着别的话题。 从钟会口中得知今日的宾客有何骏。如果刚才碰巧遇到的人是何骏秦亮无法想象是什么场面。 除了何骏还有裴秀、王浑、王沈等等秦亮大概听说过的年轻人。 这次受邀前来聚会的多半是两种人要么是当朝官员的公子、要不就是有前途的士族子弟。 至于请帖里所宣称的、什么太学好友欢聚一堂看看就好当不得真。宾客中很多人都没读过太学那些出身稍微有点普通的、家里没人做官的太学同学反而不在邀约之列。 而且洛阳的士族子弟很多前途几何、也要看是哪个地方的。即便有了中正官的点评入仕还得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若是朝中有老乡沾亲带故当然办事更加容易。 秦亮在曹爽府干了几个月军谋掾文书看了不少这才能看明白里面的水。否则只靠前世诸如三国演义之类的知识储备他必定无法知道当朝的这些弯弯绕绕。 士族大概就是世代做官的 家族随着时间的流逝士族当然也有起伏兴衰更替。 汉末关中三辅、中原汝颍的那些旧士族在曹操袁绍时期先后遭受了清理打压。反而是以前没什么势力的洛阳北部地区诸如河内、河东那边的士族逐渐坐大直到现在。真可谓是按下葫芦浮起瓢。特别是并州人在大魏朝做官的人尤其多、官做得大。 譬如秦亮最近比较关注的王凌便是河东并州人。 这次宴请宾客的吕巽不像个高尚的人却应该是个务实的人。连秦亮都能看懂的形势吕巽自然明了因此今日的年轻宾客里河东人似乎不少…… 吕家的家主吕昭将军、几乎不在洛阳住但这座洛阳的宅邸仍旧建得十分豪气。青色的楼阁、成片的房屋宽阔非常。庭院里种着奇花异草修了假山水池风景很是优美。 最让秦亮瞩目的是西厢房屋背后露出来的偌大水车。或许是因为秦亮想到了摩天轮所以才多看了几眼。 吕巽在石阶上迎接宾客察觉了秦亮的目光便说道:“府中无溪有了这座水车只要驱使奴仆转动庭院中便流水成溪。待到明年春季请仲明再度光临寒舍我们可到溪上喝酒流觞曲水自有雅意。” 秦亮拱手道:“吕兄盛情亮受宠若惊。” 他说罢不再观望水车跟着宾客们走进了宽敞的阁楼厅堂。竹丝之声早已荡漾在青色楼台之中成群的舞伎挥动长袖腰姿随着音乐齐齐摇曳仿佛在随风摆动。 一曲舞罢身穿白狐裘、腰间金玉“叮当”的何骏才姗姗来迟走进了厅堂。他身上白色的皮毛更衬得那张脸好像抹了粉、涂了胭脂平白有几分妖艳之气。 何骏一眼就看到了秦亮。他并不近前来寒暄却站在斜对面、隔着厅堂中间揖拜声音挺大地说道:“这不是我那同窗好友秦仲明吗?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秦亮很烦这个人若非必要、实在不想理会他但现在当着众人的面秦亮只得站起来回礼简单地说道:“幸会幸会。” 何骏满脸笑容用玩笑的口气大声道:“仲明可是名士总能弄出些逸闻趣事。我听说仲明想着宜城亭侯王将军的妾生女可把王将军之妾白夫人急得不行啊!白夫人赶快拿着成箱的财物上门要仲明与其女绝交。厉害厉害真乃我辈之榜样。” 秦亮的脸几乎马上就黑了他站在原地一时间好像被当众剥广了衣服正在示众。 厅堂里是分席的本来各自交谈的年轻宾客们此时似乎都投来了目光。反倒是话比较多的钟会此时犹自在那里给自己倒酒既不吭声也不回望一副不掺和的模样。 但有些十几岁的小子对这样的花边之事似乎十分有兴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做法、在那里问东问西。 秦亮见状明白自己说得越多、将会越难堪因为好些人 都等着继续看稀奇。他便一面坐下一面用无趣的口气道“不过以讹传讹罢了。” 何骏道:“以讹传讹?仲明之意没有这事是有人胡编的哟?” 秦亮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冷眼相对。 何骏却是情绪高涨脸上都浮上了红色迫不及待地说道:“仲明快给我们说说既然是以讹传讹那又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已经有年轻小子按捺不住兴趣、在那里问:“是不是王玄姬?”有人道:“应该没错就是王玄姬听说长得美艳不可方物。有人偶然得见一面几个月都睡不着觉。” 另有一个声音道:“不过是王将军之妾生女你也说得太夸张了。莫不是长了三头六臂与寻常人不一样?” 就在这时吕巽从外面走进了厅堂大概环视一眼周围便伸出双手用力击掌。片刻后又有一群舞伎穿着青色的衣裙鱼贯而入音乐也随之响起。 厅堂中间被舞伎占据音乐充斥其间。何骏站在斜对面极不容易看到秦亮也不方便说话了事情终于暂且被干扰下去。 秦亮硬着头皮尽量低调、避免任何被人注意的场景好不容易才捱过午宴。 午宴在厅堂下午的活动将去庭院钟会悄悄提醒:“若是刚才看上了厅堂上的哪个舞伎、最好先问问长悌但那些斟酒的女郎可以径直叫到外面的厢房里去找间没人的屋子不用除衣只需挑起裙子便可。” 秦亮强笑道:“第一次来长悌府上不便造次。” 钟会侧身靠过来笑着小声道:“我也不干那些事只是知道罢了可别传到家父耳中。” 秦亮道:“路远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士季放心以后你会知道我的为人起码嘴靠得住。” 这时吕巽起身离开席位好像要去如厕秦亮见状也不动声色地从侧后门走出去。他告诉吕巽下午的活动便不参加了。吕巽一脸有点不舍的模样言及仲明文采风流、走了确实可惜又挽留了两句。秦亮说些客套话便揖拜道别。 如果只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心理素质稍微差点遇到今天的事、估计要完全被整自闭。饶是秦亮的心理年龄大些耐受力比较好此刻的心情也好不了。 走到庭院一侧的回廊上秦亮又看了一下这座府邸中的亭台楼阁、青楼雕窗闻着宴席过后未散尽的烤肉香味更有丝竹管弦美女佳人充盈此间富贵繁华之气扑面而来。 然而洛阳不管看起来比乡间好多少倍有多少繁荣华贵的景象秦亮依旧没有一丝归宿感。这里的一切眼下似乎都与他没有关系他就像一个过客。他住在洛阳的几个月感觉生活还不如无聊的平原郡秦家庄园。 秦亮闷闷不乐心情惆怅不知何时才能舒出胸中的这口闷气。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五章 买椟还珠 吕巽设宴要收礼孙礼外迁也要受礼物。 孙礼外迁扬州刺史扬州在大魏国手里的地盘只有两个郡但加伏波将军号、赐关内侯孙礼明显不是遭贬离洛阳却是升官。 因此惜别赠礼的人不少府中书房里已经放了一大堆。孙礼到书房来却是为了找一些案牍并没有理会那些东西只等拿到礼单看看便罢了。 在那里清点财礼的人是杨氏孙礼的寡妇大儿媳。 这些财物都要留给儿媳和孙子不用带到扬州去。所以杨氏比较关心有些什么东西也是人之常情。 “咦!”杨氏忽然毫无征兆地发出了一个声音。 孙礼闻声转头看一眼发生了什么事。但见杨氏手里抱着一只木盒子看她的神情正是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在那里把玩。孙礼好奇地瞧了一下那只盒子果然很精美主要是上面的装饰十分华丽。 盒子数面都是用真金拼镶的夔纹;上方中间还有一朵团花图案的装饰看上去五颜六色晶亮与温润的光泽融合其中应该是一些珠玉宝石镶嵌而成。 孙礼没有吭声他做了那么多年官当然不缺那点财货只是觉得那只盒子挺漂亮而已大概价值也不菲。 杨氏察觉了阿翁转头她也回头道:“真好看妾正好用来盛首饰。” 她说罢先从盒子里拿出了一片竹简看罢放在旁边的案上接着又拿出来一卷竹简看了一眼然后直接扔在了地上只留下了那只空盒子。 一直没说话的孙礼见状忍不住走了过去弯腰从地上捡起了那卷竹简一共五片用麻绳相连。他先看了一下接着不禁直接读诗句读出声来:“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孙礼读罢不禁重读了第二遍然后望着书房窗外的天空瞧着那平日被忽视的雪花沉思良久。接着他砸吧了一下嘴似乎觉得唇齿之间仍然留香。 “怎么了?”杨氏的声音才把孙礼拉回神来。 孙礼抬起手臂轻轻晃了一下手里的简牍笑道:“卿可听说过一个词买椟还珠?” 不等杨氏回答孙礼又伸手到案上拿起了那片写着名字的竹简。他其实已经从笔迹看出了人但还是要确认一下。 杨氏看到阿翁的动作便说:“大将军府军谋掾秦亮。大将军府好几个掾属官送了礼可都比较寻常只有这个秦亮送的盒子十分名贵。” 孙礼听到这里也拿起了盒子重新细看。且不说那些包镶的夔纹真金、以及好多色泽上等的珠宝用料单是这个做工就很精美可能并非大魏产物。 杨氏的声音又道:“这个秦亮是不是秦元明将军(秦朗)家的人?” 孙礼随口道“同族但不是同一个地方出身。” 杨氏道:“前几年秦元明深得明皇帝宠信妾听说好多人贿赂他。但秦元明只收礼、不办事后来贿赂的人就少了。当今皇帝登基秦元明罢官回乡但并没有被治罪家中必定财货甚丰。” “不对。”孙礼沉吟道。 杨氏反而好像提醒了他他接着说“亮与秦元明应该没怎么来往。” 孙礼想起了在大将军府经常见到的秦亮印象里此人生活非常简朴一看就不是宽裕的人。 有一次秦亮在石阶上踢到了石头把穿的牛皮屐踢破了个洞第二天孙礼却见他把破洞用针线补上了。另外大将军府的掾属们经常早退有的人上午来转一圈就溜之秦亮从来都是午后才走他的公务并不多多半是想在大将军吃午饭。 孙礼拿起这个宝盒再次端详片刻笑道:“我估摸他的全部家当都在这里。” 他只笑了一下很快就收住了笑容接着又嘀咕了一句“我喜欢做事不留余地的人不含糊。” 这时孙礼伸手轻轻挠了一下已经有点花白的鬓发皱眉回忆着有关秦亮的事。倒不是孙礼故意要忽视秦亮实在是他得关注很多人大多都是位高权重者而像秦亮那种掾属官员、自然不用琢磨太多。 但孙礼眼下很容易懂:秦亮绝不只是因为敬重他孙礼所以才送这么贵重的盒子来装一首诗。敬重一个人不需要付出全部身家。 孙礼也不是秦朗收了钱却不办事。所以他在琢磨秦亮究竟想要自己办什么事? ……第二天一早秦亮照常去大将军府上班。最近孙礼已经离职正在准备南行的诸多事务所以不再管长史的事。秦亮自然也不用每天早上去拜见孙礼了。 而主公曹爽并不是每天都能见到秦亮这样的官需要等通知、或召见。 今日秦亮刚走到前院西侧的官署门口还没进去便撞见了个吏员。吏员道大将军召见一早到前厅谋事。 秦亮不敢怠慢连门也不进直接跟着吏员走去往前厅。 前厅的位置就在那座正对着门楼方向的双层、或三层大阁楼(台基里面还有一层券洞式宫室)秦亮很快就到了。他走进大厅时发现曹爽还没来何晏、桓范等三四个人先到了。 何晏和桓范一向看秦亮不爽所以只有行礼连寒暄都省了。秦亮也不想与这些大官激化矛盾所以与另外两个关系还行的大臣也没多说话。 等了一阵曹爽终于顶着腹部高高上翘的绶带摇摆着走到了上位的席位上。 他走起路来肩膀和手臂的摆动幅度非常大。大概是因为身体太胖不好掌握平衡、需要更大的摆动才能走稳曹爽不是故意的但姿态给人看起来真的非常嚣张。所谓的大摇大摆就是这个味。 众人见礼然后各自落座。 秦亮自然坐在末尾。此时该来的人、大概都来了今天到前厅的人几乎都是大员只有他一个掾属小官诸如待事史陈安等同僚并没有来。 那么秦亮在小官里有什么特别之处?秦亮自然地猜测可能与孙礼有关但孙礼已经确定好了行程、马上就要离京了秦亮的事还完全没谱就算有戏也不至于这么快。 秦亮不动声色也不想在大官们面前表现什么低调地沉住气看看情况 。 就在这时曹爽开口径直唤道:“仲明。” 秦亮忙抬起双手到面门“亮在。” 曹爽的声音道:“你到大将军府已有数月了吧?可有何谏言?” 几个人纷纷侧目毕竟是大将军专门问别人的建议、秦亮还只是个小谋士人们便比较关注。 秦亮做曹爽的谋士几个月了并没有吃白饭不干事。他只要有机会总会想办法提一些建设性的看法且注意说话方式委婉、不激怒曹爽并没有像有些文人一样沽名卖直故意刺激主公以表现自己敢言。 但是曹爽从来不听完全无视小官的意见秦亮能有什么办法? 今天不一样曹爽特意问起秦亮马上重视起来想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大将军都督中外军事仆为军谋掾欲说兵法之见。” 曹爽点头道:“善。” 秦亮道:“仆以为三军对敌应从长计议明确目标、周密部署不可只看一时之得失。” 大将军并未外出带兵打仗秦亮却说兵法当然是暗指别事。毕竟司马家与曹爽同朝为官、明面上还没撕破脸要是秦亮直呼司马家如何如何有点不太恰当。 而秦亮是曹爽府正儿八经的掾属为曹爽出谋划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这样稍微帮曹爽出点计谋、提醒得失并没有什么问题。 曹爽的声音道:“我听说亮尤爱读兵书果不出其然矣。” 秦亮默然心道:感觉曹爽压根没听明白。 秦亮只希望他过后再想想能明白这种话题必须是某种暗示才合理。今日在前厅这种地方、在场又有好几个人秦亮确实不好把话说得太明白。 明皇帝驾崩后洛阳发生了政|变秦朗就是政|变失败者之一。当今朝政实际是曹爽和司马家二者分享。一山不容二虎曹爽起手就表现出了对司马家的强烈敌意、双方定要分出个胜负死活。 这样没有什么问题曹爽如果愿意退让和放权今年初就不会发动政|变了。 秦亮认为大将军府最主要的问题、便是具体策略上缺少“系统性”。说从长计议也是同一个意思不如系统这个词准确罢了。 譬如秦亮就曾听陈安悄悄说曹爽府派遣过刺客、直接去杀司马懿当然没有成功。事情都干到这个地步了后来曹爽却又换了方式开始拉拢一些不在中枢的边缘人物。不知道曹爽和他的心腹们究竟要采用哪种策略进行斗|争。 缺乏周密的、明确的、系统性的设计他就是赢了一百次只要在关键的时候输一次就得玩完。 而且秦亮相信陈安的密言有一定真实性因为有别的迹象佐证其说法。 司马懿的人孙资、刘放在朝堂上便曾强烈反对给司马懿加封“大司马”的官职并且直言不讳地说大司马这个官不吉利容易被人刺杀。 在没有证据指责曹爽派刺客的情况下孙资刘放的话已经非常刺耳了。却不知道曹爽怎么想的。 正文 卷一 第二十六章 天高任鸟飞 厅内安静了下来冬日寒意从敞开的大门侵袭而入。还能听到时起时落的风声仿佛是某种隐喻之音。 曹爽忽然再度开口道:“仲明与别的士人不同卿愿受我征辟而来我亦愿卿为国家所用。不管卿是否在大将军府中任职。” 秦亮没有马上回应琢磨了片刻才谨慎地说道:“仆感大将军知遇之恩。” 曹爽点头道:“卿回官署去罢。” 秦亮从席位上站了起来就在原地揖拜弯腰停留了一会儿才说道:“仆请告退。”他说罢转身向大门走去刚走两步却忽然又听到了曹爽的声音“对了”。 秦亮再度转身向上位看去曹爽道:“仲明回去准备一番可以随孙德达(孙礼)前往扬州。卿亦可待年后出发。” “喏。”秦亮怔了一下才应道。 刚才在厅堂里的最后几句话、让秦亮有点意外本来别的事说得好好的曹爽竟忽然说可以去扬州了?秦亮沿着石阶走下台基这才慢慢回过味来。 为何曹爽会无名无故地、说那一番有提醒意味的话? 秦亮估计孙礼和曹爽之间有点不和虽未彻底翻脸但曹爽似乎不太高兴。所以曹爽可能是在提醒和敲打秦亮:你和别的士人不一样跟孙礼也没法比你对自己的出身和身份、心里要有比数背叛我没有人会接纳。 秦亮不用曹爽提醒但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残酷的实事。当初确实只有依靠曹爽才能做官说知遇之恩也不为过秦亮这样的人不太容易指靠士族。 没过一会儿今天曹爽忽然主动问策的原因、秦亮也有所猜想。 估计曹爽有点纳闷平时没怎么注意秦亮这个人、为何孙礼会专门向他要人说不定秦亮有啥过人之处?于是没忍住在此问策试探一下。 可惜秦亮事先也没猜到、曹爽是出于这么个目的问策!早知道的话刚才不妨把话再说明白一点他也不用过分隐晦了。 现在可好曹爽看来是完全没明白那个建议相当于说了几句废话。 “唉!”秦亮不禁轻轻叹出一口气。有时候人与人 之间的关系进展往往只在看似风平浪静的瞬间、已决定了缘分深浅。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很难再找回那种稍纵即逝的时机。 曹爽这人别看他现在权势滔天风头无两然而望之不似人主。秦亮从来不讨厌他、甚至有时候觉得他胖胖的躯体里不乏一点率真可爱却也不敢把太多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偏偏秦亮没办法身份已是拾取绑定。有曹爽的属官身份却无实力无声望那不就是一只秋后蚂蚱?现在秦亮也不愿意想太多只想先找机会、让自己有更大的分量到时候路子才能更宽有更多选择余地这确实是唯一有用的计较了。 渐渐地秦亮的心情开始回转因为外放本就是他的所求。 他这时才察觉回廊外的雪早已停了。 雪停之后太阳便露出了面容在薄薄的白色积雪反射下此刻天地间的光线非常明亮、仿若比夏日晴天还要亮。太阳出来气温仍然不高所以积雪还没来得及融化地面上没有那么多污泥诸般景色看起来明净非常。 秦亮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中的气闷一下子好像缓解了很多。 洛阳这地方现在还不适合自己简直是处处碰壁心情沉闷异常。而今虽然仍没有什么起色但秦亮想到可以很快可以离开这里霎时间已生出了一种天高任鸟飞的畅快。 秦亮脚下步履轻快先回到自己办公的署房接着就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和一些有用的案牍。此刻他仿若想起了、前世在公司离职时收拾东西走人的场面。但不同的是这次不是被开除也不用担心失业更没有负债只有一身轻松。 他叫来一个小吏搬东西走出署房时不禁又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寒意的空气给人更加清新的错觉。 等在门楼外的王康上来拿东西看到这个场面、王康没有吭声但神情有点复杂。 秦亮看了他一眼开口道:“我不做大将军军谋掾了不过会有新的差事扬州的差事。” 王康好奇地问道:“秦君得到了什么新官位?” “暂且不太清楚明天再来大将军府一趟。”秦亮从车尾走上马车半躺在上面做了个舒服的姿势 。他接着往前面挪了一下对着竹篾挡板道“卿与饶大山等三人都跟我一起南下洛河南岸的庄园另外找个人管。一会儿就举荐个人来见个面。” 王康挥了一下马鞭回应道:“喏。” 大将军府在洛阳送的院子、两百多亩地属于私产并没有记录为公物应该不会因为离职而收回去。主要是那两百多亩地和依附土地的附农还能有些产出秦亮不要的话、很快就会有人接手。 饶大山和王康都是平原郡老家出来的庄客两家人在秦家庄园苦熬生计已经很多年了出身没有问题算是可以信任的人。秦亮当然不会让他们留在洛阳看管那点财产根本不值得。 随便找个人就行了不管临时任命的庄客贪不贪多少他总得剩点。 当天下午王康就带回家了一个年轻壮汉。秦亮在上房面试先看了一眼只见此人长得额头窄、下颔大至少身材挺壮实。大冬天的拿麻绳束缚的羊皮没能完全遮住身体、锁骨位置的粗糙皮肤都还裸露着隐约还有胸肌。 秦亮问道:“识字吗?” 壮汉道:“斗大的字只识两箩筐。” 秦亮笑道:“那就是一二三啰。叫啥?” 壮汉道:“有人叫俺阿黄有人叫俺狗子。俺姓黄。” 秦亮心说既然叫田园犬那还不简单?他立刻说道:“我给你取个稍微能上点台面的名字就叫黄远远近的远。就你了往后管庄田上的事等我回来时要报知诸事开销、收成等都要说清楚。切记勿要太苛刻附农。” 壮汉鞠了一躬“俺会办好秦君的事。” 秦亮挥了一下手道:“去罢。” 接着秦亮看了一眼饶大山又随口道:“正巧说起了这事我也给大山取个名你以后就名崇。大山被人叫习惯了可以做字。” 饶大山笑道:“俺还有字那不成文雅人了?” 王康在旁边道:“这不是字是前程。” 饶大山顿时收住了笑秦亮却笑了心道:识字的人就是更有见识。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七章 萍水相逢 孙礼应该已想起秦亮平日说过的诉求给他的官职是兵曹从事。秦亮在大将军府库房中查简牍找到了短短一句话:刺史、司隶校尉置佐官主兵事。 兵事这个概念很宽泛训练、召集或遣散、作战部署等等都可以叫兵事。秦亮按照自己的理解可能类似于参谋长。他也是第一次做这个官便暗里寻思大概按照参谋长的职权来做事即可。 刺史的佐官可以由刺史自行征辟所以孙礼能直接任命秦亮为兵曹从事只需要曹爽放人就行。 刺史的佐官、相比大将军的佐官级别应该是稍有下降。但这是秦亮自己要的结果所以他能欣然接受觉得自己到了地方主兵事可以做的事肯定更多。 秦亮临时受征辟为扬州刺史部兵曹从事行程准备十分仓促。 仓促之下既没有送别宴也没有几个人来依依惜别不过这些他都不在乎。洛阳结识的人吕巽、何骏、钟会等人基本没有片言只语。而那个秦亮起初觉得很好相处、很热情的大将军府武将孙谦也没有啥表示时间越长关系越淡。 另外疑似细作的朝云声称仰慕秦亮的文才不仅不给碰、最近干脆连人也很久没出现了。她估计是觉得在秦亮身上投入太大并不值得。 反而是待事史陈安找了间酒肆请秦亮去喝了顿酒说些离别的话语。 酒过三巡秦亮便忍不住说了一句话:“仆来洛阳时起初以为陈兄不好相处同行半月有余交情也很清淡。不料几个月后反倒与君相善。” 陈安回应:“庄子言君子之交淡如水。” 原来陈安也不能免俗开口就是三玄的内容。谈老庄周三玄最近在洛阳确实比较流行算是时髦话题。 临行前秦亮又去过大将军府等处办理一些公文领一些东西甚至到洛阳东北角的武库、领到了一副两当铠甲。刺史这样主政官员的佐官也能领到盔甲可见淮南真是战区…… 孙礼赴任的路上并非一行数人那么简单实际上是很大一群人多达数千、浩浩荡荡仿佛大军出征。 大魏的边境上有好几种兵马。有地方主官私兵和募兵组成的州郡兵;还有兵屯的兵员平时种地需要打仗和训练时才集结。这些兵员着甲率低、训练不足、待遇差总之战斗力不太行。 装备最好、最能打的还是隶属大魏国中|央的中外军跟着孙礼南下的数千人马中主要就是各营调遣给他的中外军。否则孙礼到了淮南就是光杆干不了什么事。 除了官军孙礼也带着一些由门客、庄客组成的私兵。 于是加起来人马甚众人一多走得也非常慢。大约一千多里路按照每天的行进路程计算秦亮估计今年过年之前、大伙儿是别想到寿春了。 秦亮便去见孙礼提出要脱离大队先去淮南周围熟悉一 下情况到时候好给孙礼出谋划策。孙礼派出百人将张虓以便随行护卫另有骑兵五人。 一行九人骑马轻装简行速度立马变快千里之路不在话下。秦亮寻思等自己从徐州、豫州、扬州的各地转一圈再到寿春时说不定孙礼的人马还没到。 一路下来这天秦亮在淮水北岸的安丰郡河口亭落脚在此地遇到了一个人。此人目前应该没什么名气但在秦亮眼里非常有名邓艾。 或因时近年关河口亭的傍晚没什么人几乎只能见到几个亭卒。秦亮等人在院子里直接升起火烤肉这时便有两个人进来了走在前面的中年人带着剑、挂着装印绶的布袋一看就是官。 秦亮见状站起身先揖拜自荐。对方还礼时说出了让秦亮顿时来兴趣的话:“仆……仆仆仆太傅府(司马懿)、文学掾邓艾。字士载豫州人士。” 没想到这位名垂青史的人物说话有点口吃没听习惯、听他说话挺难受。 “这里正好有些酒肉君何不坐下来饮几口稍解旅途之乏?”秦亮不动声色地邀请道。 邓艾反应平平一脸不情愿但似乎又不便拒绝好意拜道:“多、多谢仲明赠酒肉便不用仆等带了干粮。” 秦亮拿起了一只碗把壶里的酒倒了一些出来递过去。刚才他与同行的人是直接在同一个壶里喝酒但对待客人专门讲究了一点。 邓艾接过碗又道了声谢在火堆边的胡床上坐下。过了一会儿他开口说道:“仆、仆听说过仲明弱冠便已名闻洛阳在大将军府为掾。仆不如仲明。” 他虽说着客气话表情看起来却明显兴趣寥寥说话也有点费劲。 秦亮看在眼里却不知是因为自己做过曹爽掾属的缘故还是邓艾对同为掾属的小官没啥兴趣。秦亮虽不嫌弃邓艾口吃但说不定别人还嫌秦亮官小呢? 之前在洛阳时秦亮就知道有邓艾这个人、只是没见过而且专门问过大将军府的同僚。正好有人认识邓艾却评价不高说邓艾出身寒门却看不起同样出身差的人只愿意和士族来往。秦亮不了解邓艾、更不知同僚的评价是否中肯也许邓艾比较功利、在有意识地拒绝无用社交也许邓艾只是纯粹嫌贫爱富罢了。 这时秦亮收起了回想说道:“哪里哪里。君为何在安丰郡?” 邓艾道:“看看山川形势方便屯田水利之策。仲明为何在此?” 秦亮拿出了一卷布帛递过去“仆已不在大将军府任职正追随扬州刺史孙公赴任。先行南下也是来看地形的。” 邓艾打开布帛看着上面的画。他抬头看了一眼秦亮然后把画凑近火堆的光线。秦亮见他对地图有兴趣便又拿出了一卷布帛还不忘解释道“这张有等高线看起来没那么直观清楚但描述得更准确具体。” 其实第一张图还有 比例尺用的是估算的数据。不过邓艾应该没看出来。 秦亮拿起小刀割了一块羊肉递过去邓艾直接拿手接了。刚才他还说不用吃肉现在却没顾得上拒绝。 邓艾细看了好一会儿似乎觉得很新鲜还时不时询问秦亮两句。看罢收起布帛邓艾的神态与刚才相比、已是大相径庭主动指着秦亮的包裹问“里面是简牍?” 秦亮转身拿起包裹从里面拿出几卷竹简“对这是另外的东西不是地图。” 邓艾翻开来看手里先拿到的那卷、是一张画着长矛的图上面标注了尺寸。铁矛头、木杆分别都有尺寸。邓艾问道:“仲明画这个有何用?” 秦亮解释道:“刚才忘了说仆在孙公麾下的官职是兵曹从事这是仆的分内之事。兵器长短对战术层面的影响挺大不能不着重关注。” 邓艾微微点头不置可否。他又拿起另一卷竹简上面却全是文字。秦亮瞅了一眼正是他记录的徐、扬各地的地表地貌情况还有淮水各段的水文气候都是他到处问来的大量道听途说的信息、不一定准确。 身在大魏朝前世的很多地理常识都没啥用因为气候地形河流的变化很大。不过长江的变化应该是最小的秦亮只要用长江的位置作为参照然后对比目前的一些文书案牍、结合实地考察他就能比较快速地弄明白个大概情况。 秦亮巡视各地、临时记录的都是些常规信息不是啥机密只是一些作图方法对古人来说显得新颖而已。于是邓艾要看简牍他便挺大方。 果然邓艾也投桃报李慢慢谈起了他的考察收获、以及想法。如何开垦民田、怎么利用水系甚至组织屯户的编制邓艾都有细致的谋划。 邓艾有时候说话不太顺畅说的内容一多、就很费时间所以俩人不知不觉谈了很久。 等到秦亮回过神来时发现天空一片漆黑夜好像很深了却没注意到是什么时辰。秦亮转头看时有几个汉子居然裹着裘衣、正在火堆旁边呼呼大睡。两壶酒早已喝完唯一剩下的只有地上的羊骨头。 邓艾顺着秦亮的目光看了一眼那些睡着了的人。 这时邓艾欲言又止终于说出了句话:“仲明离开大将军府是对的来淮南或许更好。” 秦亮微微笑了一下心道:你是司马懿的人这会儿在惋惜我跟了曹爽吗?我进曹爽府确实是没有选择但其实我看司马懿也很不爽甚至对所有士族都没多少好感。要是有得选我也不想投靠。 不过秦亮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才能得到了邓艾的认可。这倒多少让人感到高兴。 当然秦亮不需要认可邓艾的才干他从历史上邓艾的成就、就能明确判断根本不用再观察。 两人沉默着又坐了一会儿萍水相逢是该到道别的时候了。 正文 卷一 第二十八章 学院派 不出秦亮的预料孙礼带着人马到淮南时已是正始元年的正月。大概几百公里的路人多了、就要走一个多月。 “正始”就是大魏新皇曹芳的年号。七八岁的曹芳已经在龙椅上坐了一年去年几乎一整年都沿用着魏明帝曹叡的年号现在才改。没办法因为明皇帝曹叡驾崩的时候是正月。 秦亮在淮南重新与孙礼见面的时候并未在扬州刺史部的所在地寿春城而是在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秦亮站在一座小山丘上只见周围的土地一片荒芜。比较明显的景物便是一处废墟、一条河。废墟是合肥旧城河是施水(南淝河)。 北边一队骑马的人渐渐靠近之后终于看清了其中一人正是扬州刺史孙礼。而秦亮早已到了这里又是一次不期而遇。 或许因为人们想去的地方、往往总会是那么几个所以在有些地方很容易邂逅。又或许来了那个地方发现其实并没什么特别的风景但来之前总会有几分期待。 秦亮早早就站在原地、把双手抬到面门位置弯腰揖拜。孙礼在马背上点了点头策马冲上小山丘这才拱手回礼。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多问什么又一起引颈观望了一会儿。 秦亮主动开口道:“这一片是低山丘陵地区附近不太容易找到高一点的山。不然能看得更远。” 孙礼点头道:“真是荒芜啊好端端的土地几乎没见到多少百姓。” 秦亮道:“不仅这边的人少大江北岸的徐州南部地区连绵上百里都没有人烟其荒芜景象有过之而无不及。仆前些天亲自去转过一圈。” 其实这样的景象、孙礼的反应也就那样而秦亮刚看到的时候、才是非常吃惊的。 后世的人怎敢想像地方富庶人口稠密的广大苏北平原、部分安徽腹地丘陵会成为无人区的景象? 秦亮接着说:“淮水以南可以总结为大概三种地貌。由东向西淮水下游的徐州境内是平坦的低地低洼潮湿很多湖泊沼泽大军行走极不方便。而且大魏朝廷应该已经在当地坚壁清野那里的人口极少不利军队就地补给。 然后就是我们所在的这一带属于低山丘陵往西直到六安城。再往西就是山区了。” 孙礼回头看了一眼秦亮“看来仲明先行南下已经把地形探明。” 秦亮道:“还有水文、气候等诸般情状仆整理好之后便将案牍上呈明公。以楷体字所写、是可以确定的事行草字则是问当地军民得来明公观阅时请明辨。不过问来的消息也不全是错的仍具有极高参考价值。” 孙礼听到字体描述的时候神色变化最大又再次回头过两次。孙礼说道:“仲明曾在太学进学又熟读兵书果然行事有章法甚合孙子之说天时地利仲明皆未疏漏。” 秦亮心道:意思我是学院派?学院派或许谈不上但理论知识确实涉猎了很多不仅仅局限于古代军事理论。 他说道:“还有人和。大魏明皇帝文治武功威名加于海内驾 崩之后我朝新君登基还不久(而且发生了政|变内斗也在进行时)吴国可能觉得有机可乘。仆的猜想是吴军可能又要来进攻我朝我们须早有防范之心。” 孙礼的眼睛看着地面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有回应秦亮的话。 秦亮等了一会儿便指着前面的河水道:“吴军要北上必攻合肥、寿春这条路。” 孙礼听罢脚下挪动了一下步子顺着施水流向观望东南方向好像那边会有大军来似的。当然远处什么也没有敌军大军出动诸事繁琐耗费庞大、不可能说来就来。视线尽头唯有宁静之中的苍凉景色罢了。 “施水尽头是巢湖过巢湖是濡须水舟船走濡须水则直达大江(长江)。”孙礼开口道“仲明若要继续南下最多只能到巢湖边的濡须口濡须口有魏军水寨平素在我们手里。再往南便是吴国的地方了且在濡须水上有吴军的濡须坞寨子驻有兵马、常有斥候游荡。切记不要以身犯险。” 秦亮揖拜道:“多谢明公提醒。” 孙礼曾追随曹休去打过吴国并在巢湖以南的地区大败可能还有点心有余悸他接着说道“大魏濡须口水军舟师寻常时候的迂回腾挪之地、只有巢湖与施水故舟寡兵少。吴军一来舟师必不敌。所以合肥旧城这一带也人口稀少并不太安稳。” 秦亮看了一眼河边那座合肥旧城的废墟只剩下一些夯土墙和断壁残垣便问道“旧城被专门拆掉了?” 孙礼道:“对木材、砖石都搬到西边建了新城。我们过去看看走罢。” 于是大伙儿翻身上马拍马冲下山坡。 坐骑是有马镫的秦亮骑着很容易掌握平衡。不过马镫是皮的、未见有人用金属马镫难怪后世出土的文物没发现三国时期的马镫不过从石雕壁画的人物坐姿看得出来、却应该是有马镫的骑术姿势。 众人策马西行沿着施水(南淝河)走到上游骑马走了十多里然后离开河岸。继续往西北方向走二十里便道了合肥新城。 合肥新城是明皇帝(曹叡)时期修的建成至今也就六七年时间修建的时间不到一年。因此看上去整个城池挺小是个长方形秦亮目测南北长度不到一里(一里大约四百多米)东西宽度约半里。 城虽小还有护城河几乎就是一座军事城镇。护城河的水从后面的山上引下来那座山名叫鸡鸣山施水的源头就在那片山里。 然而新城并不能控扼施水离河水较宽、地势平缓的河边还有大概二十里地。刚才秦亮等人就是离开了施水河边才过来。 新城也不在北面的肥水(东淝河)旁离施水、肥水南北两条河都还有一段距离。秦亮猜测吴军水军利害魏军大多时候水上不敌吴军所以才故意把合肥迁到这个交通不便的角落里;便是为了预设战场扬长避短。 北边的肥水就能直接连通淮水了。 此时长江、淮河之间的水道并不完全通连大船要直接从长江开到淮河、得看季节。断点就在合肥新城附近肥水和施水是没有自然相通的。 不过魏太祖时期曹操时不时就想“会猎于东吴”在肥水和施水之间挖了一条运河方便水陆俱下。不过那条运河是半成品且多年没有修缮平时断流。 秦亮问过当地官吏大概只有夏秋之交到秋季这段时间下大雨涨水了运河就通了。 眼看日已西斜回寿春还有二百五十多里地孙礼决定在合肥城住一晚再走。于是秦亮等人随孙礼的人马入城。 小小城池中间的街道却十分宽敞应该是为了方便调兵的驰道。城中的格局也很简单一会儿就能看个大概中间是县寺建筑群周围有些兵营和房屋城角落冒着浓烟好像还有冶炼金属兵器的窑和铁匠铺。 孙礼到了县寺县令等官员迎接上来但不见驻军武将、估计驻军武将不太鸟刚来的孙礼。孙礼是扬州刺史按规矩是当地行政长官、确实不是军事主官不过他加了伏波将军号应该也能节制州郡兵。 武将没来似乎也没啥毛病。 孙礼开口就问“可有……” 此刻秦亮恍惚间想起了曹操的名言“城中可有妓否”便寻思这种小城怕是没有的。不过也说不定魏军有营妓。 不料孙礼停顿了一下说的却是“可有酒肉”? 县令立刻回答有转身就吩咐手下立刻准备宴席。 秦亮中午就啃了半块硬邦邦的麦饼见状心里也开心起来。 于是孙礼、秦亮以及两个将领来到了台基上的厅堂里分席入座准备干饭。正是下午时分时间两头不接不过大伙儿应该都饿了。 跪坐的时候挂在腰间的剑让秦亮感觉不太舒服他便解了下来直接放在案上。 这时孙礼问道:“我记得仲明出洛阳时拿了把环首刀何时买的新剑?” 秦亮发现孙礼还真是个注意细节的人这么点小变化都被他看到了。当初俩人都还在大将军府做官时有一天秦亮的鞋破了也被孙礼一眼看了出来。 于是秦亮道:“之前亮在河口亭遇到了太傅府的掾属邓士载谈了一会儿地形和屯田之类的话题。离别之时邓士载或有惺惺相惜之意便把佩剑赠予仆。仆也把佩刀还赠给了他。” 孙礼笑道:“原来如此。” “不是啥好剑。”秦亮伸手指着案上直言不讳道接着又笑道“不过仆的刀也不是好刀就是在军营里拿了一把。” 孙礼又问:“仲明可会武艺?” 秦亮道:“在家乡时跟着当地名士学过剑跟长兄学过射箭。刀法倒是没学过。” 孙礼随口道:“战阵之上不需太多招数会用剑就会用刀。” 秦亮早已发觉了这副身体有剑术的肌肉记忆出剑速度非常快似乎颇有天赋。不过受限于体重和肌肉大小力量确实不太行。 聊天了一会儿侍女和奴仆们把热气腾腾的烤肉端上来了大伙儿都不禁侧目、两眼放光。 正文 卷一 第二十九章 单刀直入 除了城墙上的四座角楼和三座城楼小小新城内、县寺楼台就是最高的建筑。 饭饱酒足之后秦亮跟着孙礼爬上了县寺楼台两人从各个方向看了一圈城池周围的景象。这座城只有三道城门确实不太对称。 孙礼忽然问道:“辟仲明为兵曹从事会不会太屈才?” 秦亮说道:“仆方入仕不久未建寸功品秩高点低点都只能是小官又有何妨?能做事就行。” 孙礼听罢语气了轻松了一点“仲明有此心境甚好。去年末我赶着离京一时也找不到恰当的官职。只有我的属官可以自行辟除。”他稍作停顿又坦率地加了一句“无须经过吏部着实是为省事。” 秦亮听到这里笑了笑便开了句玩笑:“好多人称呼仆为‘参军’我倒是挺喜欢这个称呼好听。” “哈哈哈!”孙礼爽朗地笑出声来。 这时秦亮再次谈起了自己的看法东吴极可能派兵来打扬州。 孙礼并未反对秦亮的判断应该觉得分析有几分道理却也不敢确定。这种事不说别人、提出看法的秦亮也不能确定只能推测可能性影响战争的因素那么多不都要猜么? 两人说了很多话秦亮与孙礼的关系、倒是愈来愈亲密了。 难怪世人总是特别看重、某人做过谁的属官往往把属官当作党羽。属官和主公的相处时间确实很多浸淫在一起久了难免参与一些机密之事那便容易绑到一起。 两人回到寿春之后孙礼直接住在了刺史部官署内秦亮也没有在寿春分到房屋也只能住在官署。同住一处他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办公朝夕相处的时间更多。 不久孙礼要去拜见扬州的真正老大征东将军、都督扬州军事的王凌遂准备带上秦亮。 大魏国这种带“征”“镇”字号的将军几乎都是四方诸侯级别乃当地最高决策者军政大权尽握其手。扬州这地方魏国一共就两三个郡征东将军和刺史却不是同一个人真乃池小王八多。不过王凌的都督区应该不止扬州还包括淮北的一些战略支撑区 。 孙礼穿戴整齐走到刺史部官寺厅堂见到秦亮时开口说道:“都督那里人多嘴杂不比卿与我谈论。卿的主张定会传出去若是第一个主张就没说对、事后遭人诟病往后世人便会对仲明有刻板印象认为卿不善谋于名气极为不利。卿可想好了?” 秦亮听到这里不禁抬头多看了孙礼一眼这样的话、不是特定的人肯定不会说。 秦亮再次权衡才点头道:“多谢明公提醒。” 于是二人走出厅堂带着车驾随从出发秦亮与孙礼同乘。 寿春城不比合肥新城规模不在一个级别城池长度估计超过十里。这里不仅有扬州刺史部官寺、征东将军府还有县寺等各种机构也曾是曹魏宗室淮南王国、楚王国的国都淮南郡的郡治。单是官邸就有好几处亭台楼阁耸|立城中。 秦亮听孙礼说孙礼离职曹爽府长史之后接任大将军府长史的是令狐愚此人正是王凌的外甥。令狐愚本来叫令狐浚因为惹得魏文帝生气才被文帝勒令改了这个奇葩的名字。依秦亮看的话他好不容易是这个姓不如改个单名叫冲。 果然几个人来到王凌府上时在场的人不少。引荐之后这些人除了征东将军府的属官、武将还有当地的中正官和名士。中正官应该属于刺史管却在王凌府上走动。 秦亮在家乡时、已经给平原郡和冀州的中正官点评过了但他知道这些人不管那么多见人就喜欢品评一番。 不多时王凌和一个中年男人前后走进了屋子。只要看王凌走路的样子以及堂上大伙儿的神态姿势马上就能确定王凌的身份。 秦亮在洛阳时就经常听说王凌甚至见过他的女儿王玄姬两面。今天却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其本人。 没想到王凌年纪很大了看起来起码是六七十岁的人此时的人平均寿命不大、这么老的人还在做官并不常见。而且他有个女儿才十几岁秦亮事先是真没想到他这么老。好在王凌身材壮实身体很硬朗的感觉应该还能干好多年。 旁边那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估计是王凌的儿子之一因为面相有点相似。不过有点奇怪的是 王凌的胡须很少只有嘴唇上有;疑似他儿子的中年人却是个大胡子留着髯(脸颊上有胡须)只是没有传说中美髯公关羽的那么长。 众人纷纷上前揖拜其中不乏表情献媚者。 王凌引荐了他的儿子王广与大伙儿相互见礼正是刚才一起的中年人。 王广至少去年还在洛阳因为秦亮刚到洛阳那会儿在曹爽府听到过他告状的事。现在却不知道王广何时来的淮南。不过王凌有四个儿子还有兄弟所以不缺人质。 孙礼向王凌引荐秦亮时王凌发出“哦哦”的声音应该并没听说过秦亮估计转头就能把秦亮的名字忘掉。毕竟年纪大了。 很快秦亮就能加深王凌的印象秦亮单刀直入、干脆利索地拿出了两份简牍递上说道:“仆请明公早作准备预防吴国的攻打。” 王凌无神的眼睛忽然一亮瞪眼道:“吴军要来了?老夫怎不知?” 秦亮忙解释道:“仆推测吴军会来还没来。仆以为最可能的时间是今年夏秋之后距今还有半年时间足够时间提前准备并可知会荆州、豫州等地同僚。” 果然好些人刚才都没记住秦亮的姓名这时周围一阵私语。有人重新问秦亮是什么官有人小声说:“扬州刺史部兵曹从事史。” 对于这样的景象秦亮见怪不怪。 王凌打量了一会儿秦亮又转头看孙礼。孙礼轻轻点头。 王凌见状这才拿着简牍转身走到上位的几案后面坐下把简牍放在案上展开来看。王凌简单翻了一下问道:“这么说秦参军是猜的?” “可以这么说。”秦亮站在原地道“但并非凭空猜测仆有大量论据。若要更直接的凭据最好派人到东吴实地打探。东吴若动员大军必有明显迹象。” 王凌“哦”了一声似乎重新恢复了“待机”状态从头到脚都放松了不少。 秦亮见状顿觉王凌比孙礼要难以说服。没办法他只是和孙礼能朝夕相处却与王凌不熟。 正文 卷一 第三十章 愿为君奏 好在王凌对曹爽府出来的人、应该没有成见王凌还是愿意听听秦亮的看法。 听说司马懿与王凌的私交不错司马懿与河东(山西)并州的士族似乎都相处得很好但王凌应该不是司马懿的人。作为河东士族早期领袖人物王允的侄儿王凌的人脉之广大魏朝廷中难有人望其项背他在内心里看不看得起司马懿还两说。 镇西将军、雍州刺史郭淮是王凌的妹夫郭淮的女婿又是阳里亭侯贾充;镇南将军、徐州刺史王昶是王凌的发小从小兄事王凌满朝皆知。还有禁军的老大领军将军蒋济也是王凌处了很长时间的好兄弟。 王凌可以说满天下都是朋友朝中执掌朝廷大权的司马懿和曹爽唯能笑脸拉拢。只不过秦亮隐约记得王凌的下场似乎很惨?历史再次证明两头下注做墙头草、也不是百分之百安全哪怕是像王凌这种根基甚厚的大人物。 不过秦亮通过收集到的官场常识性信息、暗里分析王凌虽两头交好但相比司马懿他可能内心更倾向于曹爽一点。 秦亮有自己的理由。 譬如王凌的外甥令狐愚刚刚做了曹爽府的长史。还有王凌在青州做官时的别驾从事王基完全就是王凌的心腹亲信去年司马懿征召王基王基没去最近听说要去曹爽府做从事中郎了。 另外曹爽主动拉拢过很多人譬如想请卫臻做尚书令还为自己的弟弟向卫臻家提亲都遭到了坚决的拒绝;而曹爽拉拢王凌、要给加封征东将军时王凌则欣然接受了好意…… 于是王凌尽管不太重视秦亮的说法却仍挺有耐心地听完了他的话。 秦亮也很知趣尽量把话说得很简短。诸如守江必有淮、必有荆的常识他并没有赘述反而从细节上分析孙吴要进攻魏国的动机。 不过之前已经对孙礼说过的一些言论、秦亮仍在王凌面前重复了一遍。大魏新君年幼、有机可乘之类的话。 一番话下来秦亮回顾左右大胆地强调了更具体的假设“仆以为孙吴攻击的时间极可能是今年秋季。若我军能预先料定先机、早作准备以有备击无备此役必能对孙吴军形成单方面碾压的优势。” 王凌问道:“秦参军有没有确切的凭据?” 秦亮道:“合肥新城。新城搬离了施水之畔今日新城所在之处既不靠水、又易守难攻明摆着是我军预设战场请君入瓮。新城又小又坚吴军强攻耗费兵力却无太大好处。所以吴军最好是直接图谋寿春得到寿春全淮南的局势便会变|天吴军的战略好处极大。”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每年秋季淮南便会连续降暴雨河水骤涨。那时候连接施水、肥水的运河则能通航吴军可利用这个时间窗口以舟师运兵|运粮直接进逼寿春。仆故推测秋季有兵事。” 秦亮说了一通话王凌仍未 表态。这也不能全怪王凌都是推测的东西哪能完全靠谱? 连秦亮自己也只是赌一把而已反正赌错了也没多严重的代价。大不了那些名士会品评说秦仲明不善谋。不善谋就不善谋又不会掉块肉。涉及战争的人就不可能不赌万一赌对了呢? 王凌偏了一下头跪坐在旁边的王广小声道:“待到秋季之前准备一下并无坏处。” 这时王凌想了想终于开口道:“秦参军言之有理彼时老夫把屯卫召集起来有事则备战无事则训练。” 秦亮赞道:“明公英明!” 有了结果大伙儿便不再说吴军进攻的话题毕竟即便秦亮说得对、那也是半年后的事了。王凌开始与孙礼说些洛阳的话题接着还谈起了逸闻趣事。 人们相谈甚欢。孙礼作为扬州刺史到了寿春却要仰人鼻息却好像没有什么不满依旧和王凌谈笑风生。于是秦亮觉得孙礼这个人有时候说话很直但不是个难相处的人。 很快到了午宴之时便是酒肉相待。 然而相比后世动不动就满桌子几十个菜的场面此时的宴席也就那样。分席的一个人三四个菜而已无非就是烤、炖的肉扬州这边河流多还有个生鱼蘸料的菜以及菜和鱼煮的羹。 席间王凌客气地说:“扬州多事之地未能有歌舞助兴还请德达等见谅喝得不热闹无趣了点。” 孙礼举杯道:“哪里哪里承蒙都督美酒鱼肉招待非常丰盛。” 秦亮没有掺和他们的商业互吹开席之后他一直没怎么说话。除了想真正做事的时候、就像刚才提建议秦亮平时还是比较低调的。 不料这时留着髯的大胡子王广道:“仆闻仲明善诗赋。此情此景楼阁之上风光正好高朋满座。仲明何不赏脸、兴手赋诗吟唱一首?” 秦亮留意观察了一下王广觉得王广纯粹是给面子、并无丝毫恶意。而且刚才王广还帮了忙、劝他爹呢好像对秦亮的印象挺好。 别人给脸秦亮也愿意给面子。但他完全没有准备冷不丁让作诗抄……不对作哪首好?他确实会作诗、打油诗但要作一首好诗谈何容易? 将进酒?好像和今天的情形不太搭。秦亮刚才喝了不少酒一时间脑子有点晕愣是没想到“作”哪首。 别人见他没说话以为他在酝酿文采好几个人都投来了目光。特别是王广一脸期待的样子。实在让人不忍推诿他的好意。 秦亮忽然心里闪过一个念头想起了在洛阳时自己改过曲谱的《长相思》。关于这首乐府诗的唐朝曲谱秦亮当然不知道。但他用古乐府的曲配上洛阳民歌的调稍微改了一下本是准备等朝云来了、与她合奏演绎的。但朝云后来一直没有出现曲子便未曾派上用场。 秦亮伸手入 怀掏出袋子里放了很久的一块布来上面有简单的琴谱标注。他起身道:“仆有一首乐府曲可为诸公演奏。仆需要一张琴、一把剑并有一人奏琴相和。” 王广拱手道:“仆略通音律若仲明不嫌愿为君奏。” 言罢王广走了下来与秦亮小声谈了一会儿便吩咐人去取琴与剑。 一番准备后随着时间的拖延刚才侧目的宾客们又重新开始了敬酒、互相交谈。秦亮提起了一把剑看了一眼阁楼上的场面又望着窗户外灰蒙蒙的天空接着他看向跪坐在旁边的王广、轻轻点一下头。 王广轻轻挥手向外一拂琴弦立刻发出非常悦耳的弦声。只一声弦响王广就不只是略通而至少是熟练抚琴的轻重缓急还是挺考验基本功。 秦亮作醉酒状缓缓挥起剑唱道:“长相思在洛岸。络纬秋啼金井阑。” 唱到这时他的动作平缓调子起伏也不大但即便在秦亮一个现代人的品味里、这个曲也很好听。 下一句“微霜凄凄簟色寒”则高低缓急开始变幻待唱到“孤灯……不……明…思、欲、绝”时调子从低到高不断高亢到“明”字时调度又逐渐下降。最后一字一顿非常低沉却有力仿佛情绪的深度。 王广的琴也配合得极好每一下抚琴的节奏长短都几乎完全与唱词同步更加重了最后三字的情绪力度那一字一顿仿佛力透墙壁、刺向天空。 实际上这一句的琴声配合难度很高因为节奏变化比较复杂。此前秦朗是准备自己奏琴、朝云唱词的他当时也有点怕自己在当场出现纰漏。 然而这个大胡子王广似乎与秦亮的想法非常默契竟能一下子就严丝合缝。这么个黑胡子莽夫形象的奏琴水平确实让秦亮感觉很意外。 (果然古乐府基调的曲子唱词要用此时的发音才好听。眼下这个时代的语言发音还是很不一样的比如“纬”的发音有点像各(帷却依然读韦)“凄”有点像澈“欲”有点像哟。最不一样的是有些字、不止一个音节比如“不”类似于“仆沃”这样的双音。也幸亏有变化不大的汉字否则两千后的人们可能听不太懂魏朝人在说什么。) 很快连上位的王凌也入戏了他把手放在左额上低着头好像在悄悄伤感。 座中宾客无不神情黯然有人已望向了西北方向的都城方向。在座的诸公不少人的家眷都在洛阳做人质地位越高的人越要送人质。 甚至已经有人发出抽泣声。秦亮与王广二人才演奏几句可见古音的情绪力度之深。 刚才还谈笑风生的人们思绪仿佛已经回到了大魏都城呆呆眺望的目光里都是对妻妾亲人的思念。家眷分离带剑淮南又是为了什么?魏吴皆为汉自相残杀、千里白骨不过是为了那点舍不得放手的权力利益罢了。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一章 醉酒舞剑 寿春阴云笼罩的天空灰蒙蒙的仿佛变矮了风声时起时落。前厅阁楼上隐约传来了弦丝之声。 路过的美人不禁好奇遂走上了楼梯口向阁楼里看了一眼。 便见一个穿着青色大袖深衣、头戴小冠的英俊儿郎在堂上醉酒舞剑脸稍微有点白、能让人看到浅浅不明显的山羊胡长得确实不错个子又高醉酒的姿态如玉山之将倾。 但美人平生最不想看见有人舞剑她微微上翘的朱唇撇了一下露出了不屑的气愤神情单眼皮的冷峻眼睛里又流露出了些许伤感正是又气又愁。 当她听到舞剑的人唱歌时伤感又加重了几分。失神之时隐约只听到长相思词也没听清楚但曲子里深深的思念情绪已是十分明显。旋律声调的感染力抽象却直接。 加上舞剑的场景、本身就是她的忌讳很容易让人想起往事。于是乌黑浓密的鬓发之下、她那双漂亮的眼睛如蒙薄雾紧致雪白的眼眶皮肤也稍稍变红了。若有人看见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 往事的片段场面在心中闪现叫人有点难以自持。 她的洁白贝齿咬着下唇一角虎牙微露便伸出削葱般的一只玉手扶住了墙壁一手捂到了嘴上、方才没有发出声音。 接着里面又传来了高亢、带着破音的呼唤唱腔随后渐行低沉而有力。这样的声音冷不丁地、一下子便击穿了她的防卫。 那些小心掩藏、尘封的东西仿佛忽然涌了出来!“啊”地一声她终于忍不住把手用力按在胸口一脸痛苦表情将胸襟按出了非常深的凹陷。 不慎发出的声音立刻引起了阁楼里的人们警觉好几个人向这边看过来。 美人的动作非常敏捷身姿也很轻快急忙便闪身一躲。不料刚才的失态早已影响了她的心神脚下一个踉跄人便摔倒在地顿时疼得她直吸凉气。 但是阁楼上传来了脚步声好像有人过来了。她顾不得伤立刻从地上爬起来咬牙强忍着痛一瘸一拐地慌忙逃跑。 …… 秦亮听到了有女子的呼声转头看时只看见门口的楼梯上的浅青色长裙裙摆很快就像退潮一样、拽地的裙摆片刻便已消失。然后楼梯上隐约有脚步声那女子应该走掉了。 秦亮既没看清人也不好问。能跑到征东将军府里来的女郎多半是王凌家的女眷一个外人瞎打听啥? 琴声和唱声都受了打扰便停了下来不过之前他们已经演奏了一遍倒不用继续了。刚才在音乐中陷入沉思的宾客们这时也恍然回过神来。 秦亮向上位和周围的同僚揖拜便要退场。 那脸上有胡须的王广、倒一脸不舍的表情主动问道:“仲明可精通奏瑟?君与仆以琴瑟相奏何如?” 琴瑟和鸣琴瑟之好?我和你这大胡子?可拉倒罢! 刚才要秦亮作诗赋已经给王广面子了这会儿秦亮不用再答应他便推诿道:“手法有些生疏恐跟不上公渊大庭广众之下贻笑大方一会儿可有人去肥水边洗耳朵了。” 王广这才笑了笑放过秦亮。经过刚才的一句玩笑本来伤感的气氛也渐渐缓和。 宴席继续饭饱酒足之后方才散场。秦亮跟着孙礼向王凌拜别走出了阁楼。 走出征东将军府的门楼秦亮上了孙礼的马车同乘。他挑开帘子又看了一眼。但见府上的青色阁楼古色古香城楼的飞檐、以及连通角楼的空中廊芜让军事设施也有几分雍容典雅。 秦亮开口问道:“明公所掌兵马几何?” 孙礼道:“平日只有从洛阳带来的数千步骑乃中外军和庄兵。其中中外军亦受王都督节制完全听命于我的只有庄丁。若屯卫和州郡兵召集起来王都督应会让我分掌部分兵马。不过总的军务之事还是要仰仗王都督下令。” 秦亮拱手道:“仆明白了。” 中外军都是大魏国的中|央禁军建制上由朝廷直辖。 驻扎在洛阳的叫中军由领军将军和护军将军统率主要是新五营老的北军五校兵员已经很少了。留驻在外地重要城镇的禁 军则叫外军由受命于朝廷的四方都督统率。 州郡县寺招募的军队和官员养着的私兵以及兵屯的屯卫等等兵员并不叫外军。 所以孙礼刚才的话里说自己带过来的中外军、也要受都督节制毕竟王凌名义上是整个扬州地区驻扎的中外军统帅。但孙礼带过来的人一般情况下当然直接听孙礼的命令就行了。 打硬战靠的就是中外军这是最能打的兵。如今分掌朝政的曹爽、司马懿他们权势滔|天的标志便是一个称号:都督中外军事。 众人回到了刺史部官寺秦亮到自己的办公官署拿东西。 再度来到厅堂时秦亮直接走了进去。他和孙礼几乎每天都在这里一起吃饭关系非常亲近。 这跟秦亮在曹爽府做属官是不一样的曹爽身边有亲信何晏、丁谧、李胜等人一开始就是曹爽依仗的人他们才是整天和曹爽朝夕相处的人、什么事都可以商量。 而孙礼做扬州刺史之初秦亮就是他亲自征辟的属官。因此孙礼身边有几个最亲近的文武官员秦亮就是其中之一。何况他们这些外来寿春的人住都没地方住还一起住在官寺里简直称得上同吃同睡。 秦亮带着简牍上前呈到孙礼面前的书案上说道:“仆查看过各军使用的兵器又见寿春、合肥等城内都有兵器作坊便想重新做一批兵器并据此训练行伍战术。练成必定可以提高战力为接下来的吴军进袭做好准备。” 他说罢挑出其中一卷“这便是改造的兵器改动不大只是长短上有些变化。” 孙礼把手放在简牍上埋头细看。秦亮坐在旁边对孙礼指的地方又一番详细的口述解释。 今天已经从都督王凌那里得到了“彼时召集有事备战无事训练”的命令。秦亮想趁热打铁、从孙礼这里再得到授权就可以继续干更多实事了。 秦亮这种属官就是这样权力可大可小。决策大权在主公手里只要得到主公的点头那干什么事都没问题即便是那些品秩更高的文官武将也得听从。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二章 喜闻乐见 得到了孙礼的一句“诸军应勤于操练”秦亮就可以干事了。 孙礼带到寿春的那帮人多达数千由中外军和称为“庄客”“门客”的私兵组成整日在寿春城里既不种地也没怎么训练。 秦亮留意观察过那帮人一般就在刺史府和城中军营里溜达干些随驾出行壮声势、站岗、巡逻的事之后便是闲散地干着打造兵器箭矢、修墙补房之类的杂务偶尔才出操。 作为刺史的参谋长秦亮当然应该制定训练计划、部署诸具体事务(按照秦亮自己的理解)。 魏国最精锐的中外军吃得也不怎么好主要是米麦粟等主粮肉蛋很少所以他们的饭量很大要是运气不好、遇到个武将克扣军粮说不定偶尔还要饿肚子。至于屯卫在秦亮眼里、就等同于拿上冷兵器的半饥饿状态的农奴;而私兵则是恶霸地主犬养的打|手组织待遇稍微好点饶大山和王康就是那一类人。 秦亮寻思如果隔天才操练小半天应不至于过分。 一番准备之后秦亮便找来了张虓。之前秦亮先行南下、考察地形水文孙礼派了个私兵将领随行保护那个将领就是张虓。彼此在路上结伴一个多月关系处得挺不错。而且张虓是私兵武将更愿意确保主公孙礼说的话管用。 张虓字伯虎唯一的遗憾是不姓唐。 秦亮便让张虓带着王康、饶大山去各处军营通知将领们明日一早各带一队兵马、全副装备集合。 寿春是淮南地区的政治经济军事中心同时也是一座军事要塞军事设施很齐全。在城北就有一处校场和练兵台由夯土建造而成。次日秦亮与将士们聚集的地方就在这里。 人倒是来了不少大概有几百人但因武将们没见到孙礼便不约束将士整得一大群人闹哄哄的、在校场上不成队列。 秦亮走上练兵台环顾校场。 只见那些中外军的兵卒着甲率很高穿玄甲的比较多但诸如两当铠、襦铠也不少五花八门的全手工打造。甚至还有人的脖子上好像倒扣着一个铁痰盂看起来有点滑稽不过它确是有名字的、叫盆领。 几乎每个人都有甲无非是部分人的盔甲比较简陋比如两档铠没有披膊还有人穿着硬皮甲。 中外军号称天下精锐秦亮估计最主要的原因无非就是着甲率高、粮食供应稳定这两个因素最重要。盔甲是极其关键的军备所以朝廷管制盔甲、却不管刀剑。 可知经济仍是军队的先决要素哪怕在古代也不例外。 这时有几个挎着各式兵刃的武将走上了练兵台相互揖拜之后秦亮皱眉问道:“将军为何不约束将士?” 走在前面的将领不回答问题只说道:“秦参军不是说孙公召集将士吗怎不见孙公?” 因为秦亮经常在孙礼身边这个将领应该认得秦亮所以直接称呼了秦参军。秦亮道:“我请张百人将(或叫步军部曲将相当于步兵百人队的队长)带的话是孙公同意召集将士。” 将领一脸恍然抱拳道:“骑督(统兵三百骑)杨威。” 旁边还有两个马军部曲督(统兵百骑骑兵队长)也自荐名号。其中一人长得十分彪悍不高却非常壮膀子上的肌肉已经撑到披膊了给秦亮的印象比较深名叫熊寿。 魏国武将的品秩普遍偏高若只论品秩杨威两个手下的级别、也比秦亮高。但秦亮作为刺史身边的人这些武将应该多少要给几分面子。 秦亮刚这么一想杨威便道:“孙公没来那我们不如回营罢。” 杨威说到这里特地瞅向秦亮估计他也知道这么说话、秦亮可能要发火正等着。 边上的饶大山一脸恼怒刚迈出半步秦亮直接一把拽住了饶大山的胳膊心道:你连编制都没有能搞什么? 秦亮沉默片刻不动声色道:“明公体恤将士平日待诸位可是不薄。” 这下轮到杨威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开口道:“那兄弟们练练。” 秦亮刚松一口气那个面相粗壮的彪悍大汉熊寿开口道:“秦参军要教习俺们训练不如与俺切磋切磋先叫众军开开眼。” 私兵将领张虓终于忍不住道:“兄弟过分了。秦参军一个文官和你练啥?” “是有些过分哈哈!”熊寿抓着脑门笑道“俺这手痒见人就想和气切磋一番没留意秦参军是白面书生。” 秦亮听到这里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请。” 在场的几个人面面相觑熊寿道:“真要打?” 秦亮道:“请将军手下留情你我点到为止。” 于是二人各自挑选兵器在土夯练兵台上各站一角。下面嘈杂的将士们也陆续聚拢过来了见到要打斗真是军中喜闻乐见的事。 秦亮没有选长兵器也没有拿军中最常见的环首刀直接用身上的佩剑一把汉剑、长不足五尺(此时一尺约二十三四厘米十尺才超过两米三)。熊寿则挑了一杆骑兵用的槊其实就是一杆长矛只是铁头部分比步兵矛要长、要重看上去单单木杆长度已超过十尺。 熊寿看到秦亮的兵器有点不好意思道:“秦参军不用拿一把长兵?” 秦亮道:“将军明智一寸长一寸强啊战阵尤其如此。” “俺不客气了!”熊寿喊了一声单手提槊冲将过来。秦亮佯装要打却忽然掉头溜之。 “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熊寿穿着甲体重也明显超过秦亮仍立刻追了过来。熊寿的脸皮微微发红情绪也被刚才那一下弄得、好像开始有点急躁。 秦亮放慢了脚步侧身观察熊寿的方位。熊寿很快追近立刻双手挥起长槊扫将过来。秦亮只退半步槊便带着“呼呼”的劲风在面前扫过。 熊寿见状单手握槊一边猛追一边伸出手臂、向秦亮猛|刺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秦亮忽然收脚用力一蹬身体反冲回去。同时用剑轻轻拍了一下此时已头重脚轻的长槊槊的刺击马上偏斜了方向秦亮的身体则从熊寿的身边擦肩而过但并没有拿剑攻击他。 拿着短兵器的秦亮、已经贴近熊寿胜负已定。但秦亮并未表现得太明显。 一系列反攻动作的速度非常快台上的几个人顿时愣了也许有人根本看清楚怎么回事。熊寿骂道:“他|娘|的太难受了!屈!”说罢转过身还想一战。 却不料杨威开口道:“行了行了!” “哐当”一 声熊寿扔掉槊向杨威走了过去。围观的人们也陆续收起了目光台下很快恢复了闹哄哄的场面。 秦亮把剑放回剑鞘说道:“熊将军招数生猛劲风破空定是员猛将佩服佩服!” “唉!”熊寿道“刚才俺轻敌了没留意。” 这时杨威才说:“秦参军给你留面子。” 秦亮笑道:“没有没有。我一个文官不靠勇猛吃饭有啥输不起的?” 杨威神情复杂地看了秦亮一眼。秦亮见状微笑道:“杨将军可以约束将士列队了吗?” “仆马上去招呼众军。”杨威道。 有了武将们的叫骂众将士很快就噤若寒蝉也不吵不闹了陆续在校场上列队各自站好位置。孙礼的人马远远没有到齐秦亮传的话也是“诸将各带一队人马聚集”所以到场的人马大概有两三百人。 实际上武将也没到齐。骑兵数量本来就不多所以骑督应该是孙礼军中级别挺高的将领;但步兵级别高的武将没来。以孙礼军几千人的规模看步兵将领最少有统兵一千五的牙门督将(步兵曲长)。 此时的魏军编制与汉朝已不太一样。秦亮了解过大概还是部、曲、屯、队、什、伍这样的结构常以二和五倍为进级单位。 不过一些武将应该要亲自上阵杀敌所以会有三倍这样的人数出现编制。比如骑兵督统兵三百但只有两个百人队的队长、叫作马军部曲督;剩下一百骑是骑兵督亲自带领冲阵相当于骑兵督兼|职一个队的队长。 众军列成排之后秦亮走下了夯土台子在队列周围转悠了一会几个武将也在旁边。 秦亮拿起了一个步兵的长矛目测了一下不到两人高估计也就十尺出头(十尺约两米三)。他一圈看下来有的长矛长短不太一样但最长也不到三米。 他双手端在手里往前一刺转头问士卒:“是这么刺吗?” 士卒憋住笑答道:“差不离还能挥。” 这时秦亮把长矛举高把矛尾靠到了膀子上跨前一步、侧身做出了长枪枪法中的阴把枪的把式这是后世使用长枪的传统武术招数之一。 接着秦亮左手在前撑住木杆右手在后压住矛尾、并控制捅|刺他这样快速捅刺了几下便问道“这样呢?” 旁边一个武将观察了一番说道:“如此省力是省力不能挥动用招迟滞而笨重。” 秦亮道:“把长矛加长五尺最少两层密集长矛捅过去还要什么招式?我三五个人捅你一个人意思是你还有三头六臂招架哟?” 再长五尺也才三米多还可以更长。但敌人是吴军长矛和魏军的矛差不多长只要比吴军长就行。矛越长长矛步兵阵就不好转向、推进速度就越慢。 而且吴军的骑兵约等于零有一些北方过去的士族将领擅长骑战但吴国没有多少马。所以长矛做太长更没必要了何况步兵也不能只用一个兵种。 另外秦亮还专门找到过吴军留下的环首刀比魏军的刀要短一到二尺好像是因为水军在船上用更好使。 这些具体敌情秦亮都整理好了案牍、呈报给了孙礼。正如孙礼喜欢的孙子兵法所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三章 铙歌起 魏军、或许还包括吴汉两国的军队装备最普遍的兵器是环首刀。 魏军的环首刀大部分在五尺长(一米多)最长有八尺的骑兵步兵普遍配备起码有一半人配备有一把环首刀。吴军之前扔在战场上留下来的环首刀则在四尺左右。 环首刀就是一种细长的直刀刀脊加厚适用于战场砍杀。造型跟唐朝的横刀差不多不过刀柄尾部有个铁环可以系上布条缠在手腕上、以防战场上兵器脱手。 接着秦亮便继续查看校场上的骑兵装备。 刚才切磋时马军部曲督(百人队长)熊寿用的长槊就是骑兵武器之一长度比步兵矛稍长主要是前面那截铁|枪|头更长更重。 但马槊并不是骑兵最常用的兵器很多骑兵拿的是一种头部带铁球的铁棍长度也不长。而骑马的武将们最爱的兵器是短手戟类似“丁”字头的金属部分手戟可以投掷还没短兵相接、就能先给对方来一下。 秦亮一圈看下来发现骑兵的兵器最是五花八门骑兵并不细分兵种。也有人携带弓箭但会驰射技巧的骑兵可能比较稀缺大多还是停下来再射。 装备的发展确实有滞后性。秦亮忍不住开口道:“吴国没多少骑兵我军骑兵主要对付的还是步军却配了大量中短长的兵器。长兵器对付步兵应该更有利罢?” 骑都杨威道:“啥趁手用啥。” 秦亮没有立刻说话径直牵上一匹马找了一根马槊这才说道:“可尽快安排人手重新打造一批长矛。木杆加长铁制尖头小一些免得刺击头重脚轻。” 诸将见秦亮拿着马槊动作熟练地翻身上马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可能秦亮的模样起来确实不像骑马冲杀的猛夫。他的脸长得比较白之前在家乡干农活本来晒黑了点到洛阳半年整日呆曹爽府又白了。何况秦亮今天穿着青色袍服也不方便骑马。 众目睽睽之 下秦亮简单地把马槊单手夹在了腋下右手向前撑住了木杆。“驾!”他吆喝一声轻轻踢了一下马腹便单手端着马槊让前端斜下夹枪向前冲去。 秦亮当然并不善于马上拼杀主要是骑术和用长兵器都缺少经验但刚才的战术动作并不复杂做起来没啥问题。 冲出一段路秦亮勒住缰绳调转马头重新往回冲这时他双手挥舞起了马槊。看来骑兵即便用长矛夹枪冲锋要转变动作、使用大伙儿习惯的双手持槊挥舞也可以不用那么呆板。 诸将议论了一番应该是觉得、秦亮这个文官搞的新花样有点不可思议最重要的是一时也没法在战场上验证。不过好在秦亮做的改动并不大制作兵器和战术动作都很简单一时间便没人明确反对。 只是新增一些更长的长矛罢了军械中最简单廉价的东西就是长矛。一根木杆加个矛头用铁还少。 而且这些武将也是多少想给秦亮面子。 世人的一些价值观诸如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经过许多年潜移默化的影响早已深入人心即便是不识字的人也不能例外。所以古代一些官员在与刚建交的蛮夷打交道时常会说“畏威而不怀德”这就是偏见毕竟别人又没经历过诗经的熏陶、不可能天生就用同一种观念处世。 譬如之前秦亮在占据上风时、却对熊寿忍让也只能在这里干才行。要是去了外面说不定对方觉得秦亮好欺负还想进一步试探一下底线、以便利益最大化。 忙活了半日秦亮便与众军辞别。回到刺史府他立刻开始制定训练计划无一例外随后要把策划书誊抄了一份递送刺史孙礼。同时派人送文书、知会都督府告知对方若要使用城北校场时可提前通知刺史府。 接下来的训练进行还算比较顺利。孙礼军人马经常大规模在城北演练自然也弄得寿春城的官员们议论注意无法避免的事。 一次在刺史府的宴席上之前不怎么被注意的秦亮、也被几个人敬了 酒人们趁机上前说话。 有个郡守问道:“吴军真的会在今年秋入境?” 秦亮只得回答:“还是推测不过有备无患。王都督已下令秋季之前便召集屯卫、州郡兵无事训练有事备战。” 众人一阵唏嘘。不过也见怪不怪了魏吴之间时常你来我往厮杀三五年不来一次血流成河、浑身都不带劲。 王凌的长子王广今日也在席上开口道:“仲明善于诗赋工于经文且通音律未料志在行伍……仆有三位兄弟其中二弟三弟最喜舞刀弄枪勇猛非常有机会仆把他们引荐于仲明或许他们也能与仲明相善。” 秦亮笑着揖拜道:“若能与两位将军相识亮必荣幸之至。” 王广道:“今日宴上烽烟之气渐浓仲明与仆合奏短箫铙歌为诸公助兴何如?” 孙礼也开口道:“此乐正应景。” 秦亮听到这里只得硬着头皮答应若非必要、不能扫了主公的雅兴。接着侍卫们就找来了两种乐器还送来了一卷曲谱这两种乐器在军中也有倒也方便。 又是一番准备秦亮与老搭档王广跪坐在乐器旁边开始为宴会增添节目。 铙歌一开始创造出来就是军乐王广的萧声短促吹起苍劲悲壮的气息立刻就在厅堂上弥漫开来。秦亮听清楚节奏随之敲击铙。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加入其中宾客们都放下筷子倾听着这战争的音乐。 不得不说秦亮与王广还是挺合得来。这次是他用敲击乐配合王广也没有事先排练但合奏没出什么纰漏。主律是萧声秦亮时停时起在恰当的时刻加入敲击乐增加萧声的层次感。 世事往往就是如此之不完美看起来美貌喜欢的人可能相处起来很别扭内心也相互不理解如同秦亮前世的妻子。而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知音一样的人相谈甚欢、情投意合却往往就是王广这么个大胡子。 正文 卷一 第三十四章 邪门歪道 天下无不散之宴席酒肉与音律结束后众宾各回各家。 王广回到了征东将军府这里虽有比刺史府更宽阔更恢弘的城楼阁台但他的心境很快就低落下来。他终究还是忍不住打算去女儿住的地方看看。她的名为岑字令君。 “唉!”王广走到阁楼的木梯上时不禁犹自叹了一口气。 终究还是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儿、唯一的女儿。在她小的时候王广一直追随在王凌身边好几年也回不了一趟太原。以至于王令君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王广回去把她吓得都躲了起来已经把父亲都完全忘了。 对于王广这样、把亲人看得很重的人对他来说难以接受。也许他有借口为了家族的前途为了辅佐父亲、为了跟父亲学习军政事务等等但终究是忽视了家眷。 也许正是因为王广常年不在家才让同乡温家那竖子有机会瞎教不知道给年幼的王令君教了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温家一直和王家来往、关系很好谁会想到温家|族人中出了这么个人?不过一年前那竖子就病死了这就叫报应! “女郎在此地?”王广在楼梯口问了一句。 侍女弯腰道:“独自在阁楼中早上到现在都没出门。” 王广问道:“用过午膳?” 侍女点头道:“妾送过了。” 王广点点头走进门便到了四面都开窗的阁楼里。其中一扇窗下面令君正孤零零地跪坐在那里手里拿着笔望着窗外一脸冷清。她察觉有人进来了这才转头看了一眼。 她没有起来放下笔后依旧跪坐着只是挪了个方向接着缓缓向王广弯腰一拜好一会儿才直起腰来。 “唉!”王广又叹了一口气然后走过去跪坐到了木案一旁。 他瞄了一眼王令君写的东西看起来像是在誊抄。看了一会儿他看出了誊抄的内容是《法句经》。王广心里“咯噔”一声心说:她在洛阳的时候还只抄《四十二章经》现在已经开始抄《法句经》了? 这两部佛经王广都没读过他特别厌恶佛经、现在更有点憎恨之心了。但王广知道洛阳那边比较兴《四十二章经》南方则念《法句经》。 两种经文不知有何异同王广没仔细专研过。不过洛阳信佛的人主要是祭祀为了祈愿现世的风调雨顺、日子顺利都是些笼统的愿景。但南方信佛的人往往是在为死去的亲人祈愿希望死人在另一边过得好。也就是说南方的佛愿更加具体这可不是好事! 王广本想带着令君南下散散心不料竟适得其反? 这时他看着令君身上宽大的暗红色深衣心里更不舒服越看越像袈裟。因为洛阳僧人穿的袈裟就是红色。 王广忍不住开口道:“年幼时易误入歧途即便是现在卿年纪也不大没经过人事。以后你大些了经历过许多事便会明白有些事并没有 那么要紧。回头一想只会笑笑而已。” 令君的表情没什么反应不过她是士族出身起码知道应该尊敬父亲从姿态就看出来了。她挺拔的上身向前倾斜做出了恭敬的样子“阿父说什么?为何要这么说呀?” 王广指着案上的经文“那么点小事至于看破尘世么?” 令君摇摇头“阿父误会了我。我只是觉得经文很有道理想修行心境罢了。” 王广的眉头紧皱嘴使劲闭着没吭声之前被风吹乱了的胡须几乎把嘴遮住了。父女二人跪坐在同一张木案旁隔得那么近可王广却觉得父女之间的心、此刻仿佛隔着一道寿春城墙。 “人都已经死了!”王广气道。 这时令君的削肩微微一颤却不知是不是被王广略带怒气的呵斥吓的。 王广心道:要是没死的话就这模样其实让令君嫁给那姓温的也能接受毕竟温家同为太原大族。其主家温恢二十年前就做过这扬州刺史了那温郎虽不是主家、却也是温氏一族。 只不过是年纪差距太大了点而已。 当时温郎已经成年因为不是温氏主家、家境并不太殷实便经常是上午半日来到王家庄园、教习王家孩童识字蒙学罢了学生大多还是男童。而令君彼时才几岁大在那群孩童里都算年纪小的。 即便等她离开太原时也才八九岁到现在已快十年没见过温郎了都是些过去了很久的陈年旧事。但王广最近才隐约知道原来那竖子这些年一直在和令君互通书信!他|娘|的还是世交、还是士族太不讲究了! 温家竖子他|娘|的究竟在书信里写了些什么邪门歪道?让令君如此迷了心智。王广至今不知道令君也从来不愿意说出来。 但不管怎样人反正是死掉了王广现在能有什么办法?敢情还要和那竖子阴婚不成那样的话、大名鼎鼎的太原王家必是普天之下最大之笑话能给世人耻笑一百年。 王广想到这里一脸苦思的神情道:“明日卿便与我出行去民屯上看看。” 令君那单眼皮眼睛里的神色终于有点变化了露出疑惑的神情。 她的下巴很秀气刹那间的疑惑里、还透着清纯的模样仿佛不染一丝一毫的烟尘虽然挺拔雪白的脖颈和削肩让她看起来有点冷傲但在王广眼里女儿根本就还是个孩童。 与王广的大胡子大汉形象不同令君长得非常秀美脸型差别很大、单眼皮和秀气下巴更不像王广不过她的眉宇之间还是有点点像王广夫妇而且一头秀发十分浓密乌黑当然跟王广略微乱的大胡子不一样、要柔顺有光泽得多。 好不容易生出这么个人间绝色的孩子王广实在无法接受、令君似乎有出家的倾向。 “阿父为何去?”令君的声音很清澈。 王广道:“让卿看看人间疾苦卿兴许会有所感悟。不过是些虚无缥缈的 东西有啥放不下?阿父说过了只要再过十年卿必会感慨今日之忧无非是无数小事之一而已。阿父已在世间走过了很多路还会骗你么?” 令君沉默了一会儿。 王广接着有点生气地说道:“我们王家的亲人不重要么还比不上一个外人?” 令君这才开口轻声道:“阿父不要生气。君不提我真的都忘了。本就是没有的事一时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广从鼻子里发出“嗯哼”一声。 令君道:“阿父不信我?” 王广皱眉看了一眼佛经又打量着女儿“叫我如何信?” 令君轻叹一气说道:“去年还经常想起但我真的已经尽力忘掉了。若不是那天突然被人点醒若是今日阿父不提及我想也想不起来。再去纠缠往事又有什么用?” 王广心道:令君所言好似也有道理耶? 令君的声音接着道:“我抄佛经与那些事没有半点关系。我不过是想安静一些日子佛经真的挺有用阿父也看看罢。我多抄一份过几日送到阿父书房来。” 说到这个份上王广已无言以对只得再次叹了一声。 令君却露出了笑容轻声唤了一声道:“阿父你都叹多少次了?” 这句声音微微带点娇嗔、带点撒娇又清澈纯粹叫人联想到世间无数美好的事物让人心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融化。王广的心立刻又暖又软点头道:“好好阿父不叹气。” 王广从垫子上站了起来说道:“那我不打搅令君了。” 令君也随后起身送到阁楼门口方止步她把双手举到了额前宽大的深红刺绣袍服立刻遮住了那张秀丽绝美的脸然后在原地深揖弯腰时背后的奇妙曲线才从袍服中隐约露出了轮廓。王广下楼之前令君也仍未礼毕那缓慢雍容的神态举止让人心里有说不出的异样感觉有点玄乎。 王广走下楼之后又不禁回头向上看了一眼。 与妻子只重视儿子不同女儿在王广心里的分量仍然很重。他的内心对令君的感受有点复杂有着些许残留的愧疚有着些许担忧有时候也很气人还经常有忽冷忽热的感觉。 不过经过一番交谈王广的心里要好受点了果然家眷还是要经常相处交谈才行。如果像以前那样几年都不见一面恐怕令君对王广的防备心更重。 就算这样有时候她还把自己封闭起来家人不像家人让王广感到生疏得像外人。 王广感觉放松了一口气稍微放心一点之后他便准备去帮家父王凌处理杂务。女儿的事也很快被抛诸心外了。 作为王家的嫡长子王广心里有一个念头家族才是最重要的、家族存世是第一自己的性命都在其次。为了这个家族能好好地活着王广早已做好了牺牲一切的准备。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五章 不能谓之神 春季过了就是夏季如果稍微留意便能察觉到草木的疏茂、颜色的渐进甚至可以看到街面上人们追随季节的布料颜色更换。最明显的还是增减衣物。 到了六月中旬依照征东将军府的命令各地屯卫兵员开始部分召集演练郡县官员动员起来了各种来源的兵。南边与吴国交界的地方游骑队有所增加。 秦亮亦做好了战斗的准备。经过短短数月的演练孙礼军的兵器增造和战术训练已小有成就。 训练强度在秦亮看来不高还比不上当初他入学大学时、到军营中那一个月的军训集训。无非是隔天出操个半日有时候把每五天一次的休沐积攒起来、各队将士还要轮休。 好在新增的操练项目不多、且内容简单。额外组织打造的兵器更简单就是长矛而已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关键还是因为这些中外军和私军将士不是新兵他们本来就有行伍规矩阵型、列队、组织、法令皆是现成且魏国常年战争不断将士也有比较丰富的作战经验。秦亮稍稍给他们增添一些队列战术演练成效很快。 反而是因为秦亮的官位级别等缘由交流的时间成本比较高也费了些神后来逐一解决。磕磕碰碰下来总算是完成了当初的训练计划。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七月一整月、直到八月却完全没有出现秋季连续暴雨的情况。秦亮忍不住再度出城对当地军民进行询问人们依旧说每年秋季多雨、河水暴涨。然而今年有点反常。 气象确实只能根据经验总结出一些规律但都是概率、并非定律直到后世用现代化的手段进行精算预测依旧还是概率问题。而且从大的周期看气候变化更大以前河南还有大象、所以叫豫州现在早就没有了。 总之今年秋季虽然时常下雨却无连续性的暴雨。 秦亮出寿春城之后骑马沿着肥水(东淝河)、旧运河、施水(南淝河)一直走到巢湖沿线观察。河面的水位确有增加巢湖的水位变化最明显。 但是连接肥水和施水 的废弃运河不能通航各河流的水位都没达到预期。特别是施水流经长度很短发源于新合肥城附近、止于巢湖;当地的雨量减少施水水位就很难上升受更大范围的降雨影响较少。 秦亮的心情仍然焦躁主要因为秋季还没过去他还抱着希望等待。 唯有期待方会焦躁。如果明知那样东西不会来、完全不抱希望又怎会因担心失望而焦躁? 他知道这种期待战争的心态不对毕竟是自相残杀的惨剧。然而如果这场战争一定会发生、谁也无法避免那么早点到来岂不痛快一点? 直到中秋节前气候情况依旧没有变化。 刺史府开始如常准备过中秋节这时候的中秋节与后世稍有不同官员们往往会做一些象征性的事便是准备一批雄粗饼到乡间去发给老人。养老才是主题而非团聚。 秦亮跟着孙礼等官员出行回到寿春城之后接着是一场简单的宴席。 宴席上大家谈笑风生还有人拿秦亮开涮意思是秦亮在年初振振有词说今年秋吴兵会来现在看罢、兵毛都没看到一根。 反而是听信了秦亮方略的孙礼或许看在他组织兵事上十分尽责孙礼亲自出面为秦亮说话。 孙礼说:“孙子兵法曰兵无成势无恒形。吾等世人不能谓之神推测不准也是常情。况秋季备边以备无患亦非坏事实乃吾等分内事。” 众人听到这里这才放过秦亮不再多言。 但秦亮想了一会儿还是觉得吴兵会来。只是因为今年秋气候反常不利于吴国擅长的水军行动加上魏军在这个季节容易有所准备、吴兵很难做到战争的突然性所以诸多不利因素叠加、才让吴国暂停了进攻预谋的推进。 不过孙礼已经把话说出来了这时候秦亮再强辩的话、有点不给孙礼面子。所以秦亮没有吭声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宴席早早散场阴了一整天的天空此时也飘起了小雨。 本来是太阳 还没下山的时辰光线却变得非常阴晦不明。秦亮回到刺史府里的住所搬起了之前写的策略草稿来到附近的阁楼上。 或因受道家的影响世人欲近天此时除了那些低矮简陋的民房府寺豪宅都爱修阁楼二到四层最常见。二层往上常常是四面开窗采光极好。 借着窗前的光秦亮把自己写过的简牍又看了一遍。留在手里的大多是草稿字迹潦草又很多涂改但因为是他自己写的重新看明白内容没有啥问题。 看了一会儿秦亮想起还有一些内容便叫来佐吏去传话王康把卧室的竹简也搬来。 绵密而不犀利的小雨、阴云笼罩的天空这一切都让人心情低沉。想起很多人的质疑、秦亮也不能完全不受影响。还是因为他没有实际作战的经验严密的理论、似乎并不能让自己完全坚信不疑。人在本能上大概还是更信赖经历过的事如果是有多次相同经验、那更容易坚信到固执。 “秦君东西搬来了。”王康的声音道。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见他扛着个粗布袋便道:“拿过来罢。” 这时光线更暗了秦亮没有马上看简牍。他坐了片刻王康的声音再次让他回过神来。 王康的声音道:“仆去拿灯。” 秦亮点头道:“卿去拿灯我把窗关上。” 他从木案前爬起来关掉了三面的木窗剩下南面的窗户时、他又继续眺望了一阵远方的光景。 蒙蒙小雨茫茫雨雾让视线看得不远只有远处的城楼影子隐约在望。何况即便是晴天仅凭肉眼又能看见什么呢? “嘎吱”一声秦亮径直关闭窗户但人依旧站在原地。他的双手还放在木窗上额头靠过去抵在手上埋头又沉思了稍许。 这一次他很固执目前依旧觉得自己的判断没有错种种因素综合推测吴兵必定会来!只是吴军相当依赖水军优势、把时间延迟了但应该不会延迟几年那么久。 正文 卷一 第三十六章 扭曲的慰藉 更多的简牍搬上了阁楼秦亮却没有再看。四扇窗户已经关闭凉风一阵阵地从窗缝灌进来油灯的火焰晃悠不定、阁楼里的光线忽明忽暗。也许只有到楼下去灯光才能稳定。 秦亮望着那盏油灯沉默了良久。这是一盏青瓷灯下面有个稍大的盘座中间有陶瓷柱、支撑起了上面的小油盘油盘里放一根灯芯火光正在灯芯上摇曳。 搬简牍的王康算是白忙活了。秦亮看了他一眼开口道:“卿遇到过最难熬的日子是什么时候?” 王康不假思索便道:“便是君来家里看望仆时前后几个月在床上躺着。” 秦亮恍然点头“对那阵子卿可能有点难捱。” 王康抬起头面对着油灯的上方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只是单纯地望着似乎看到的只是记忆里的画面。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道:“神志是清醒的、人动不了。家里早已掏空基本就是在等死。时间过得极其慢非常煎熬仆觉得自己不是躺了几个月而是躺了半辈子。” 他说话的口气平铺直叙仿佛只是在转述一件无关自己的事。秦亮没有吭声只是听着。 王康停顿了一会儿看秦亮一眼便道“一开始仆会整天想东想西想各种各样的事没事做只能想。不过是在漫长的死寂中细尝着各种苦楚罢了。仆会想阿母多年来就没过几天好日子枯槁的手脚只能用垒着补丁的麻布遮掩一到冬天便冻得瑟瑟发抖。仆离世之后她会更悲惨恐怕不得善终。” “唉!”秦亮不禁叹出一口气。 但很奇怪的是他在一边为王康的事难过和同情时一边又好像得到了一丝扭曲的慰藉。毕竟秦亮现在也感觉有点难捱听到有人比自己更惨那自己心里那点苦、好像也变得轻巧一些了? 这么想好像有点过分但王康说的已是过去的事秦亮意识到这一点、心里便坦然了不少。 王康沉默了一会儿他的声音继续道:“后来想了太多遍这些事渐渐便已麻木并且也开始明白实在是无能为力 彼时仆已完全放弃。剩下的就只有惶恐莫名的惶恐无须任何理由。” 秦亮感慨道:“释家说地狱很多人都听说过但有的人不知道地狱其实有十八层。” 他看了一眼王康忙又轻轻拍了一下王康的肩膀好言道:“已经过去了。” 王康平时的话还是比较少的比起饶大山要显得更沉默寡言。朝夕相处了这么多日子今晚王康是说话最多的一次。 秦亮寻思自己也经历过重病缠身、无法医治的事但感受其实没王康那么惨。区别最大的并不是医疗条件、反正都医不好;秦亮思索了一会儿觉得是牵挂。 他对前世家人的牵挂没王康那么执着毕竟死前留了半套房和不少积蓄。何况妻子悄悄望他早死少花钱女儿很少来医院看他女孩正是非常叛逆不懂事的年纪、在她心里亲爹说不定还比不上某小鲜肉明星重要虽然他仍然有点不放心家人但也就那样了。 牵挂让人更虚弱。不过根据王康的描述其实时间到了后面恐惧都是纯粹的这一点没多大区别求生是生物本能罢了。有些事最终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没有别的办法。 王康看着秦亮道:“仆并不愿表忠反复感恩君的救助。仆只是不再愿意听人讲什么儒家道理说什么礼仪廉耻。” 秦亮心道:正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好在儒学对秦亮来说根本谈不上奉为圭臬他也从来没劝过王康什么大道理。 秦亮开口道:“我觉得你还是别想着那点恩惠我当时不过是举手之劳根本不值得回报。就像我们的孙刺史为了报恩把全家财产都送给了别人。这是孙刺史舍得要是换一个舍不得的人是不是干脆想把恩人给杀了?” 王康露出了笑容摇头道:“仆决不会那么想本来仆便一无所有总不能把秦君赏的东西、又用来回报秦君。何况仆还指靠着秦君跟着能翻个身将来再也不用作最卑贱的庶民。经历过诸多事后仆算是懂了这世道在田地里做牛做马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沉默了一 会儿又道“有些事仆无所谓毕竟不是外人。君不必猜忌仆有怨言。” 秦亮故作轻松地笑道:“地方就那么大点能瞒住什么?我对待你不差你有何理由怨我?”说罢收住笑容又说一句“不当外人挺好。” 王康一脸诚恳的样子认真地说道:“就算以后有什么仆绝不会怨君也不会怨谁。” 秦亮摇头道:“生计的折磨确能完全改变一个人。” 他的族兄秦朗之父秦宜禄或许就是因为生活的折磨不够大让他不够扭曲而造成了悲剧。张飞一句曹操纳了你老婆做妾、你还为曹操卖命不觉得羞耻吗?秦宜禄便被说动了正要跟着张飞去投刘备很快却在半路后悔、想回到曹公身边结果就这么被张飞一刀宰了。死得真冤。 “天色已晚回去罢。”秦亮从地板上爬起来左手去拿灯右手抱上一堆竹简。 剩下的竹简王康收拾了一下全部装进麻袋里双手抱着跟在后面…… 次日秦亮在与孙礼谈论之后发觉大魏在吴蜀两国潜伏的奸细、可能并未与驻守地方的都督有联系。好几年前魏国朝廷就曾派过一个奸细、名叫隐蕃隐蕃诈降吴国当时的王凌应该并不知情、也与隐蕃没有联系。 直到吴国也派人诈降欲在王凌率兵接应的时候伏击魏军隐蕃知道了事情、才急忙发动叛乱给王凌预警。于是王凌察觉不对劲逃过一劫隐蕃却被孙权所杀。 如果这些奸细与淮南封疆大吏有畅通的联系隐蕃向王凌传递消息就能悄无声息、不用搞出那么大动静魏国也就不用损失一个重要的奸细了。 不过秦亮也寻思东吴有很多北方逃亡的士族各地估计也是有各种庄园和屯田交通线路不好隐藏。就像之前在平原郡秦家庄园附近来了个青衣陌生人很容易就会有人注意到并且去试图打听来人的身份。操作起来有难度。 况秦亮只是兵曹从事想要插手这些机密性的事务难度更大。为今之计大概只能等待局势的发展。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七章 大雨来了 天气越来越冷淮南这边的冬天不如洛阳寒冷但是湿冷、风大也没见得比洛阳好过多少。 王广打算年过之后就回洛阳换弟弟们来父亲身边。这些年都是他这个长兄一家在洛阳做人质好不容易来到了淮南怎么也要与父亲过个年。过年祭祖是最重要的礼仪余者倒没什么特意的讲究无非陪在家人左右。 在所有的兄弟中王广这个长子与父亲王凌的关系是最亲的以前他常年都在父亲身边。只不过这几年王广开始承担做质子的责任后相处的日子才变少了。 于是过完年王凌也甚为不舍几番挽留几度难以分别。 行程就这么一拖再拖正始二年的春天过得很快。但这次离别不能再拖了王广已决定好在淮南的秋天雨季来临之前便要回到洛阳。 不料正在准备行程的时候刚进入三月下旬寿春忽然下起了连续的暴雨。行程再次暂且搁置。 一连半个多月中途暴雨虽时停时歇却没有一整天不下雨的时候。去年这个时候并不是如此天气。反常的天气让王广心里隐隐有了些莫名的不安。 他心里总觉得想要出什么事就像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不能具体确认、究竟会在哪方面有事。 今天王广到令君这边来一下子没见着人便问了房中的侍女一句。 侍女道:“女郎去拜揖君侯了刚走不久。” 王广“哦”了一声忽然看到里面床上的几案旁边放着个箱子顿时有点好奇。 他想起令君来的时候就带着那个箱子叫她放到后面运行李的马车上、她也不愿意非得带在身边。之前王广以为是胭脂水粉、小女子常用的贴身物类的东西也没在意。 “你下去罢。”王广道。 侍女弯腰道:“喏。” 等了一会儿王广回头看了一眼才走进里屋把那只箱子打开来看。一打开便见里面放着许多简牍和布帛都写着字没有别的东西了。 王广随手拿起一卷简牍来看他刚开始的神情很随意但脸色很快就变得凝重。全身也逐渐紧绷起来他扫视文字的速度加快头也随之上下缓缓动着手里不断更换竹简和布帛。 全是那温郎的书信!去年令君说已经把往事给忘了没想到她竟把这些破烂书信带在了身边。 书信的内容差别很大看起来时间跨度也很长起码有好几年。有些还算正常就是提及太原的风物和往事谈论一些典籍的学说估计这是俩人刚开始联络时的书信。 这也符合王广的猜测。那温郎虽教过令君的蒙学但那时令君毕竟还小只是认识温郎、把他当作庄园孩童们共同的老师。记得王广把家眷接到洛阳时因为洛阳更繁华漂亮令君当时很高兴并未有过对谁依依不舍的表现。 但后面有些信就明显越礼了。 还有更露骨过分的比如有一篇温郎在信中描述了教习 过的剑法姿势并约定某月某日某刻、两人一起舞剑就好像靠近在一起遥寄相思之情。 王广看得怒火攻心俩人虽相隔千里但他见书信写得这么细致这么调戏令君就好像觉得女儿还没出嫁、清誉已受损了一样。 那竖子究竟是怎么与令君保持书信来往的?令君到洛阳后一直没离开过也几乎不出门闲逛而温郎一直未能受到洛阳人物的征辟、从未离开过太原郡;从书信中也看得出来温郎一直在太原郡各处活动直到他身患重病、仍然连令君后来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还要在信中询问。 王广在洛阳的府邸中必定有侍女之类的人、帮这两人取送书信王广几年来居然毫无察觉。 温郎的信中还有大量怀才不遇的倾诉什么文武双全只因没有名气才无人问津。他说在三十岁之前一定要闻名天下做到世人敬重的官位并风风光光地明媒正娶、迎娶令君。令君就是他奋进的希望令君在他心里比公主还要尊贵云云所以他在成名之前绝不娶妻。 诸如此类露骨直白的言语好多份信里屡见不鲜。 温郎在病中的书信有两份更是让王广倒吸一口凉气。其中一份先是写什么天妒英才以及感到了畏惧与孤苦但劝说令君不要想着殉情之类的话。 啥?令君给他的信中有过殉情的许诺?! 王广的双手不禁微微开始发抖咬牙心道:令君呐你怎如此糊涂? 这样的信送到了老家太原王广除了担心女儿想不开之外还担心那些书信被人当作遗物叫看到了、对王家的名声也极为不好。 王广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忧惧只觉得仿佛遇到了晴天霹雳! 但房屋外面还下着雨既不是晴天也没有闪电。 王广手里拿着竹简在房间里来回走着急促的步子仿若他此时焦急的心境。雨声打在筒瓦上的声音也是又大又聒噪更添了王广心里的烦乱。 令君确实也不小了比她那洛阳的姑姑王玄姬还要大一岁。早该把她嫁了也许没有这些事。但温家那小子病死之前她愿意嫁人吗? 王广左思右想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士族里有哪个年纪相仿的年轻俊才。想到几个人不是年龄太小、就是已经成婚而且王广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这种事确实要提早多准备找媒人多方打听才能有结果。 偶然之间王广不知怎地一下子想起了秦仲明。此人与令君年纪差距不大且亦未娶妻文采风流、在洛阳有名气、通音律、懂兵谋年纪轻轻为人稳重大方相貌身材也很不错。 片刻后王广却犹自摇了摇头。秦仲明的出身还是差了点前程也不见得好他在出仕前、当地中正官给评的品级必定不高。品评士人主要还是看出身而中正官给定的品级、也极大地决定了此人将来的升迁。 所以秦仲明从曹爽府的掾属出来官是越做越小已经混到了刺史的属官。 王广就算心急也不得不想令君毕 竟是王家嫡长子之女不说一定要门当户对怎么也要找个士族子弟罢? 除非秦仲明能立下奇功那中正官的品评也就不重要了将来论功行赏、照样做到高位一两代之后便可能是士族。但眼下看来秦仲明还是不太行。 就在这时外面隐约传来了一声叫喊:“吴兵来了。” 王广的思绪被打断忙向窗外张望雨声中又出来了更清晰的一声喊叫:“吴兵来了!” 王广怔了片刻走到了窗户旁猛地掀开木窗。外面只剩下“哗哗哗”的雨声没有别的声音了。白茫茫的雨幕之下阁楼飞檐静止其中就好像一副不动的画卷。 在寿春城当然看不到吴兵连魏兵也因为下雨、在外面看不到几个。一切都在雨中隐藏了起来。 从上月的下旬起大雨就下个不停。王广此时意识到河水必定已经暴涨!吴兵一般都会在秋季袭扰边境、掠夺牲口和农户但最近便于行船吴兵趁机提前出动是有可能的。 王广想到这里赶紧把竹简和布帛收捡到箱子里。女郎心细也许能发现东西被人动过但王广是她亲爹发现便发现了罢。 他离开了阁楼拿了把伞便急匆匆地往前面的府阁走。出了事父亲王凌必定会去前厅。 果然王广刚到府阁便看到陆续有披甲武将、带剑文官走了进去。他走上台基一进厅堂便见父亲王凌和身边的人在交头接耳十几个属官部将已跪坐在了两边的席位上。 王凌看了儿子一眼没有开口只顾听旁边的人小声说着什么。 王广上前鞠躬揖拜然后问旁边的属官:“吴兵到何处了?” 属官道:“刚收到第一个消息吴兵舟师还未到濡须口。征东将军府今年有些防备在濡须口水寨增派了斥候故而吴兵刚离开大江、便被我们的人探听到了。” 王广看了一眼外面屋檐流淌的雨帘。但他听说吴军除了斗舰、艨艟还建造了不少楼船吴军楼船一艘可载千人以上。那帮水贼可以一直在船里起居过活在水上呆很久不下船根本不怕下雨。 “有多少人马?”王广又问了一句。 属官道:“前方斥候说大小船只无数有十万大军!看旗帜都督大军的人是全琮。” 十万大军有点夸张了东吴在荆州不要兵吗? 王广点头道:“此人善于谋划全局。当年魏吴联手的时候诸军对关羽进行围攻的大略便是出自此人之手。全琮谋划得当才让各路人马没有混乱不堪。” 这时王凌的声音道:“叫人去请孙刺史商议军机。” “喏。”旁边的佐吏应道。 王广向旁人问清了大致情况之后也朝上位走去。父亲的头脑还算清醒这时候要临时召集各地屯卫必定来不及了扬州刺史孙礼手下还有好几千人驻扎城内那几千人此刻也成了不可忽视的兵力之一。 正文 卷一 第三十八章 太岁辛酉年 昨夜下了大雨下半夜、雨就停了大风也消停了但地面上仍然非常潮湿。清晨时分雾气便笼罩在大地上刚刚有点亮的空中朦朦胧胧看起来十分阴森。 人们总是会对未知的地方感到恐惧才会在视线不清的时候觉得那样的气氛可怖。 巢湖北岸靠近施水(南淝河)水口的地方合肥南寨的将士们一大早便提起了心胆因为大家早就知道吴兵大军已经从大江进了濡须水、巢湖。 在此地周边北边有合肥旧城、已是一片废墟东南有居巢县城。但是因为东南边是淮南地区最主要的战场范围居巢县城也荒废了。那边连夯土城墙都垮了大半里面断壁残垣就跟鬼城似的既不能用来防守也不能用来住人。眼下这附近就还剩这么个军寨兵也不多。 最大的官是个百人将姓陈。陈百人将一早起来第一句话就是:“可曾收到了征东将军府的军令?” 身边的人都摇头。 陈百人将不再说话提了把环首刀就走出寨门他睡觉都没卸甲出行也就很利索。几个人出了军寨步行没走几步就到了水口。 后面是施水水面笼罩着雾气。前面就是茫茫的巢湖雾气中根本看不到湖边就像大海一样。盯着看水面的话能看到那白烟柳絮一样的东西在随风涌动无序地飞快漂流、就像跳着鬼魅之舞。 黯淡的雾气中传来了浆的声音还有令人牙酸的桅杆木头“嘎吱”的响动。岸边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怔怔地望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之间灰暗的茫茫雾气中、一道巨大的黑影簌然出现!一下子终于看见影子了就好像是雾气中出现了一种未知的恐怖的怪物。旁边有人的肩膀冷不丁一颤陈将军也倒抽了一口凉气。 很快巨大的船楼便若隐若现地缓缓移动出来。两层和三层的楼阁就好像是一座大宅房屋似的上面还像房子一样、用木头盖了悬山顶的屋顶样式。加上水面上烟雾腾腾、朦胧不清那房屋就像是鬼殿似的。 就是鬼殿。祭神跳舞的时候表演鬼殿就会烧草木、扇出烟雾鬼殿总是在烟雾笼罩中模模糊糊。 部下这时开口道:“陈将军撤罢。俺们这点人再不走尸首全得留下。” “撤!”陈百人将终于下定了决心。未有军令擅离职守如果要处罚也最多处罚他一个人总比全部弟兄交代在这鬼地方好。 回到营寨陈百人将立刻拿出了一道小旗命令部下快马向寿春城奏报军情他不忘在小旗上系上一根羽毛。有羽毛的旗便是急报。 ……几天之间不断有各种各样的军报传入寿春城。 吴兵进入巢湖。六安城被围。六安城遭受大举进攻督敌军者、诸葛恪。吴兵进入施水。 又过了几天消息继续不停。 吴兵进入肥水。吴兵入芍陂。芍陂西岸安城告急。安城失陷守将自 |焚身灭。安城内外百姓被掠邸阁被焚大火昼夜不息。吴兵在安城开始挖掘芍陂堤坝。吴兵自芍陂北岸大举登岸诸路军或有五万之众。 秦亮每听到一个消息就用赤笔在一张地图布帛上画线。虽然消息混乱但通过血红色线条、可以清晰地看到吴兵的进军路线全部沿着水路画线。 一条主线一条支线。红色主线直指寿春。支线沿着巢湖、西侧舒水然后有一段陆路虚线直达六安;另一段从肥水中段西下虚线到达六安。 有了清晰的图示显然六安城并非主要目标因为即便攻下来也只能打击魏国淮南实力、但占不住。除非拿下寿春吴兵才有可能在六安久留。 全琮这一路才是本次吴兵攻略淮南的主力。 秦亮把图帛放在了刺史府的前厅上位几案上用一个三足圆形瓷砚压着。一有新的消息他就会来这里添上一笔。他的意思很清楚就是让孙礼看到。 但秦亮最近几天反而很少说话他做的事主要就是画这张图。 那些超越这个时代的新战术新法子孙礼等人没见过秦亮可以站出来主持安排。但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孙礼这样有战争经验的大将必定知道该怎么面对形势说不定经验丰富一些、看得更准。不需要秦亮说什么了。 于是在其他几个属官进言、甚至偶尔争吵的时候秦亮的表现很不引人注意显得很低调。除非孙礼问他什么他才说说见解。 有个治中从事官、曾在去年秋天嘲笑过秦亮不止一次在前厅对秦亮冷嘲热讽称秦亮胡乱猜测意思就是:看罢吴兵来了吗? 此时那官儿却正在恬着脸道:“今年辛酉年干支不好凶相仅次于庚子。正月淮南下大雪鸟兽几乎死绝。初夏下大雨河水暴涨四野涝灾。” 秦亮心道:我是确实没猜到去年秋季居然不下大雨、今年却早早就洪涝灾害了。如果早知道治中从事能预测气候那我就猜今年夏季吴兵会来了。 估计根本没有人能猜中气候不然还要天气预报干什么?吴军说不定去年秋就准备干了发现水位不好才推迟到现在。 治中从事估计也想起了去年的旧事看秦亮的眼神有点闪躲好像不太好意思终于闭嘴。 秦亮却不想在此时得意地反讽治中因为最近天灾不断吴兵又烧又抢又杀淮南军民实在很悲剧。这时候去嘲笑人不太合乎时宜。 去年秋天秦亮多次被人嘲讽挖苦当时他确实很气、很苦闷、很难熬想报复。但如今能证明自己是对的、能吐一口气了他反而一点报仇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忽然对这个治中从事失去了兴趣一下子连其名字也想不起来。 或许时间就是那么神奇能稀释一切情绪当初无论愤怒、仇恨、渴望的心情多么激|动时间稍长就冷了。又或许冷漠才是最大的鄙视而非愤怒。 就在这时王凌的长子王广、到了刺史府前厅。这个大胡子个子高披上一身玄甲确实有 那么些威武的气势。但秦亮知道这是个假把式。 看王广那白皙的皮肤细皮嫩肉的双手恐怕压根没怎么练习过武艺。秦亮这不到二十岁的小伙手掌也比王广要粗糙起码他在平原郡干了不少农活、掌上还有茧在此之前也经常在家乡练剑和射箭。 王广上前揖拜见礼之后便拱手对孙礼道:“家父之意还是像上次商议那般吾等应出城决战。由君先率本部人马南下为前锋。家父随后再率全部能动的兵马出城增援助君。” 孙礼点头道:“便依此法。” 王广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又道:“广已带私兵一队前来追随于君听候差遣。”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懂了。王凌是故意把长子送到孙礼这里表示增援的决心。意思是兄弟先上老夫不会坑你长子不在你那里吗? 孙礼估计也立马懂了脸上露出了难得的笑意:“甚好老夫得公渊如虎添翼。” 很好如虎添翼。 孙礼道:“明日一早若不下雨本部人马即可出城。” 众人一起拜道:“喏!” 这时王广直起腰又解释道:“除了留驻寿春城防的人马家父已召集随时可以出动的步骑一万四千。另有最先赶到的淮北郡兵一部此刻已到八|公山之对岸克日可至寿春。家父以为敌势甚众若能多集一部郡兵、值得推迟两天出城。” 此刻寿春城能动员的兵力几乎只有两个大|员留驻在寿春的那些中外军、私兵。时间太仓促前阵子又一直下雨大量兵屯的屯卫、驻守在州郡的地方兵短时间内完全不可能集结起来没办法的事。 孙礼应了一声不用多说。 秦亮一直没有吭声不过与王广倒是眼神交流了两次。因为王广的目光看向这边秦亮也就只能回应以示记得对方的友谊。 对于出城决战秦亮内心也没有异议。若是继续缩在城里芍陂水利工程都要被掘没了到时候大水漫灌淹掉大量屯田损失必是惨重。而且现在人口是重要资源吴军不仅会抢财物牲口粮食还会抢屯民时间一长人都被抢光了那淮南还守个屁。 而且据说吴兵的陆战比魏军要差摆开了阵战、说不定比被困在城里跟吴军打消耗战更好。魏军守城似乎也不太在行芍陂西岸那安城就算兵少如果会守城、也不至于一天之内就没了罢? 众人散走时秦亮叫住了刚才那搞迷|信的治中从事问道:“地母经怎么说今年的干支?” 治中皱眉道:“记不住。不过仆有一卜仲明可一听。酉年民多瘴田蚕七分收。豆麦高处好低下恐难留。” 秦亮有点惊讶半信半疑道:“意思春夏有水灾?” 见治中点头秦亮忍住没吭声默然面对。 秦亮心道:刚编的吧?你踏马早点怎么不说? 正文 卷一 第三十九章 我知阿父 第二天前锋大军便要出城但寿春城依旧出奇的安宁。 傍晚时分的城内并不安静雨后天晴四面都充斥着“哇哇”“唧唧”的聒噪。但这种吵闹的声音反而让人觉得安宁无事因为人们下意识会觉得、战火会惊走动物。实际上这些蛙和虫即便在拼杀的战场上也赶不走何况芍陂登岸的吴军、离这边还有几十里远。 王广先回到了征东将军府准备在自家先睡一觉明早再过去跟上孙礼的队伍。 走过一道回廊他便见到令君在走廊尽头等候着。令君揖拜罢才道:“我听说孙将军明日出城便知阿父定会回来歇一晚、睡到干净的榻上我便在此地等候。” 王广道:“你倒是猜得准。” 令君幽幽道:“我知阿父阿父不知我。” 王广听罢有点心虚估摸着令君发现他翻箱子了毕竟礼说女大避父令君这么大了、他还去翻她的东西确实不太好。但那点心虚马上转瞬即逝随之而来的却是烦躁和生气。 令君的声音道:“战阵上刀枪不长眼阿父若是帮不上什么忙只需待在中军万勿太前。” “放心我就是去安孙将军之心。”王广大方地承认自己不会打仗。他听到令君的担忧口气缓和了一些一边往里走一边回头道“回房罢。” 令君却跟了上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等了一会儿她终于再次开口道“阿父真的有些误会我。” “何出此言?”王广皱眉转头他听着这些话更觉得令君察觉他翻箱子了。 令君道:“阿父仔细再想想我都快十年没见过那人了阿父担心我出家、甚至……阿父这样想会不会太牵强说得通吗?其实不过都是他在说。现在我真是越来越害怕伤心不过也怪我自己谁叫我贪图那点、被人想方设法捧着的感受?” 她稍作停顿又道“阿父是关心则乱一有事便易想得太多。” 王广站在原地干脆地承认了自 己见过箱子:“那卿还留着作甚?” 令君道:“不留着更说不清。” 王广又问:“卿来淮南为何还要带在身边?” 令君道:“放在洛阳被人发现了怎办?” 王广将信将疑觉得好像令君说得有点道理耶?他摩挲着额头又瞧令君的神色却看不出来什么。但是他又想起了那些书信里不堪入目的内容简直是不敢再去想一提起就烦躁不安、忧心忡忡主要还是担忧。 令君的声音很清澈再次传来:“我未欺骗过阿父阿父却不信我。” 王广道:“卿之事经常瞒我。” 父女不再说话二人一前一后沉默着走进了阁楼。这时有侍女过来为王广卸甲他和令君便不好继续说话。两个侍女给他卸甲另有两个各端一盆温水进来有人拿着布帛洗净、弯腰放到王广的手里。 令君在另一盆水里默默地洗手。初时王广没留意站在那里很熟悉地等待着别人的服侍但渐渐地他察觉了不太对劲。只见令君在水里反复地搓着手和手腕不知过了多久连皮肤都发白起皱了她还在洗。 而王广把木屐脱了之后袍服下摆上依旧有泥水但也没觉得令君嫌脏她只顾反复洗她自己的手。 这样的场景让王广莫名揪心烦躁他脱口道:“别搓了。” 令君总算默默地把手拿了出来从侍女手里接过了干净的布帛。王广转头道:“尔等下去罢。” “喏。”几个人一起弯腰道。 这时令君喃喃道:“我还很小的时候阿父有一次回来讲过一个事。把我吓得一连两个月晚上都不敢自己睡觉那时太胆小了记得特别深。” “什么事?”王广茫然问道。 令君道:“说是有个妇人乃周天子时的什么国家人氏去采桑摔倒了路过的男子把她扶了起来后来她回家就把手臂砍了血流得满屋子都是怎么都擦不干净。” 王广愕然道:“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为何对一个孩童说这些?” 令君不说话了王广也低头冥思苦想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完全想不起来。他越想越心烦长叹一声道:“把箱子烧了!所有事都了了罢。” 王广不由分说便向令君的房间走去令君赶紧想拉住他。但他觉得这样是最好的办法完全不听人劝也拉不住。 一番折腾后庭院里的箱子终于燃起了火光浇在上面的桐油冒着黑烟黯淡的傍晚也被这堆火点亮。父女二人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王广长吁出了一口气。 良久后令君的声音问道:“阿父看过那些书信罢?” 王广没有吭声。待那团火光下的污秽都化为了灰烬王广心里顿时舒畅了很多…… 次日一早太阳还没升起有雾、风小但天气晴了。寿春城内的驰道上响起了无数的脚步声“哒哒”的马蹄声也络绎不绝。 王广跟着孙礼中军的人马从东边出城门当他们走到城门口时城门边的人已经非常多了。那些随从文武官员、私兵的家眷似乎都来了这里人群挤在大路旁密密麻麻全是人头攒动。人们见到中军的旗帜纷纷拱手揖拜。 “喝……喝!”众军发出了几声呐喊仿佛在刻意彰显着某种悍不畏死的气势。 王广骑马冲出城门回头望时见到城楼上文君也在向自己深深揖拜王广不禁在马背上再度回头。 就在这时王广发觉身边的秦仲明、也顺着自己的目光往城楼上看了一眼。与王广此刻的紧张情绪不同这文官秦仲明一脸淡定甚至好像还带着微笑、细看又没有笑不过秦仲明的心情似乎不错。 秦仲明的声音道:“看这天色起码得晴好几天。” 王广经他提醒便转头东望。这时候他才注意到红彤彤的朝阳不知何时已经露头。头上的云层极少天幕也显得很高阳光洒在天地之间一切仿佛都宽阔亮堂起来。 正文 卷一 第四十章 大凶之兆 孙礼军步骑不足六千不过算是此时的精锐兵员由中外军和私兵组成。 私兵也不差背靠豪强庄园的供养主家对自己的打|手组织一般舍得投入。魏蜀吴都不同程度地容忍私兵存在其中吴国最甚。朝廷相当于把一部分军事花费转嫁给了士族豪强当然也同时让大臣拥有了武装、朝廷要出让一些权力。 这些兵马里面有骑兵八九百含中外军骑督二人、共统兵六百余者都是孙礼的私兵马军。 孙礼军中将士装备的铠甲五花八门但最多的还是玄甲一种上了黑漆的铁甲、上半身甲的受力点主要在肩膀上于是人马看起来黑压压的、场面十分肃穆庄重。难怪秦汉都崇尚黑色。 其中那些长矛骑兵、步兵拿着新打造的加长版长矛无数长矛扛在肩上行进正是长枪如林。 装备新矛的步兵到了战场列阵之后机动能力相比原先的矛兵会大打折扣但此次战役的战场范围不会太大反而不需要太多的运动作战。 秦亮早就把寿春附近的地形摸熟了寿春城南这块地皮基本就是四面环水。 西边是羊头溪、南边是芍陂北和东都是肥水地盘中间还有一条南北纵横的沟渠分割、叫芍陂渎。能随意调动战阵的地方方圆不足百里地到时候两军好几万人挤压在这里能运动的范围更小。 此时的淮南最不一样的地方应该就是水系和水域。譬如那个芍陂此时的水域面积应该比后世的安丰塘大不少因为芍陂东岸已经接近肥水了西岸则直接与羊头溪河流连通。 大军出寿春西门没走一会儿就能看到小小的尉湖接着便转向南方沿着羊头溪的流向南进。 羊头溪不能行大船也无法徒步涉水魏军的西边几乎不可能出现敌兵。孙礼走这条路应该就是因为自己人少、乱走怕陷入数万吴兵的包围部署。 兵马行进的速度比较快因为辎重很少。靠近寿春城粮秣不用太多孙礼军带的帐篷也很单薄轻便、就是用布浸泡桐油做的。 及至下午忽然有斥候拿着羽毛旗帜飞奔而来下马单膝跪地道:“报!水贼自孙叔敖祠南面十里涉水渡渠。” 旁边有部将道:“再探多少人马谁督军。” 斥候拱手道:“喏!” 孙礼回顾左右说道:“吴兵见我兵少要主动来挑战了。” 众人纷纷附和:“将军英明。” 孙礼引颈四面看了一会儿又下令道:“再行十里至河弯地扎营今日不再前行。” 没过多久辎重步兵已到达指定地点各队开始修筑营地。大伙儿主要是在周围挖壕沟再把削尖的木头竹子安在沟里做陷阱然后在沟内侧扎藩篱。分布帐篷的活反而不繁重魏军那帐篷又小又轻、临时用用还行。 秦亮骑马在周围转悠了一圈。营地没有靠羊头溪河边有一大片可以灌溉的水田种着稻子但是因为之前下大雨刮大风稻子东倒西歪、成片倾 倒破坏很严重现在也没人敢去抢救庄稼。人站在营寨外面看不到溪水但能看到稻田尽头溪水的位置。 东边的地形不是纯粹的平原但也是相当平坦应该比淮南大多数丘陵区还要平。有些许起伏的小山丘、有点影响视野不过没有任何可以阻挡行进的山坡加上东、北方向的扇形区都是旱田庄稼破坏严重基本是无险可守、十分开阔。 眺望东边扇形区肉眼能看到那边的两个破败的村庄、一个有低矮土围墙的庄园还有一些完全藏不住兵马的小树林和竹林一条小水沟。 往南走了一段路秦亮仍未看到芍陂水域。不过他已经听到了消息吴兵在芍陂西岸安城附近、已经把堤坝掘垮了一段此时芍陂水大量漫出在西岸流得到处都是把庄田淹了大半。 掘堤应该也影响了连接寿春城和芍陂的水渠、芍陂渎。不到十天之前秦亮还查探过这段芍陂渎无法徒步涉水但先前已经听到军报吴兵直接涉水过来了…… 到了黄昏时分秦亮回到中军军营时已看到到处都是炊烟缭绕人们就像在搞野炊一样做晚饭。敌军当然是一个都没让秦亮看到。 此时战争的武器投送距离非常近于是大军出动后大部分时间、估计都是这个样子真正的战斗时间很少。不过所有的大量活动必然全是为了战斗时的那一哆|嗦。 秦亮在大帐篷外遇到了治中从事。 两人相互见礼这时秦亮已经想起此人的名字了叫卢方。也是涿郡人士现在叫范阳郡和孙礼同乡。涿郡卢氏宗族庞大秦亮估计卢方与主家隔得有点远才会受孙礼征辟为属官。 秦亮问道:“卢治中斥候探明吴兵军情了吗?” 卢方道:“西渡芍陂渎的有顾、张、秦的旗帜仆估计是顾成、张休、秦晃三营兵。若是这三人一起来了人数怕是我军两倍可能还有多。” 秦亮又问:“寿春城可有文书军报传来?文书应该是放在卢治中那里了。” 卢方答道:“有的不过马上要用晚膳了明公让仲明同席。晚膳后仆便取给君看。” 毕竟是孙礼同乡卢治中还是很亲近孙礼的。寻常时候治中从事之类的属官可以不来战场另外那几个属官就在寿春刺史府没来但卢方还是跟着军队出城了。 秦亮正要进帐篷忽然又转头道:“明日四月十九卢治中能不能算一卦天气凶吉?”秦亮就是随口一问。 没想到卢方竟然真的煞有其事地比划起了手指还小声地念念有词很快便说道:“辰时冲狗煞南。水贼(吴兵)属南辰时出动水贼大凶之兆。” 秦亮愕然了片刻反正他也不懂。可是现在战场的布局已经变成了孙礼的魏军在西顾成等吴军在东双方军营大概方位是东西对峙。不过卢方说吴兵是凶兆那就是凶吧秦亮便道:“晚上吾等可以到处宣扬一番以振士气。” 卢方道:“言之有理。” 二人一起进帐与几个部将入席于左右两侧孙 礼则坐在上位的一张胡绳床上。没一会儿士卒便拿了鱼和猪肉混合炖、麦饭、菜羹进来。 吃得比刺史府还差而且河鱼和猪肉炖在一起实在有点奇怪不过这样的食物对士卒们来说是打牙祭了毕竟明日极可能要上阵卖命。孙礼应该是想大家吃一样的东西与士卒同甘共苦。 帐篷里充斥着大口咀嚼的声音。饭吃得差不多了孙礼才开口道:“水贼今日涉过芍陂渎应会主动进攻我部。” 众人纷纷附和赞同孙礼的判断。 孙礼特意看向了秦亮:“仲明所练之矛步兵有两个弱点。其一两层相叠密度很大本来我部就比水贼兵少如此一来队列更薄、亦更窄。其二矛长调转方向极为缓慢步阵侧背虚弱。” 秦亮点头称是。 孙礼又道:“吴兵可能便会凭借更宽广的军阵从侧翼包抄夹击我部。我意骑兵不要轻易出动应护好两翼伺机而动并将刀盾、戟兵大部置于最易受攻击的左翼。” 秦亮道:“明公仆有一计。” 孙礼道:“仲明请言。” 秦亮沉思稍许说道:“仆以为防御不如进攻。明公应已察觉我部右翼南面是河湾和稻田不便展开大军。不如让右翼稍微远离敌阵、并依托河湾稻田迟滞敌军包抄以防守为主。然后遣骑兵从左翼直接冲阵进攻若能破阵则军阵左侧面被抄之危自解矣。” 这种战术还是比较常规的古代阵战除非有猛将精骑、能破阵直捣中军通常都是先从侧翼开始破局。 孙礼低头思索着。 于是秦亮又说了一句:“骑兵|运动很快可将其中一督置于阵后则可临机左右驰援。” 孙礼没有否定秦亮的提议但暂时也没再多说估计他要再想一想。因为孙礼之前的部署想法应该还是以防御为主、拖时间。只要拖一天军阵不崩溃就算不胜王凌大军一来、兵力增强又可以一战。 过了一会儿大伙儿开始说别的战阵安排。秦亮也不多嘴便端起剩下的菜羹慢慢将其喝完里面的各种菜叶菜茎已经煮得不成型、几乎成了糊糊味道也只有咸味不过还是要吃些菜补充纤维素、如厕之时能麻利点。 晚上秦亮先看了一下寿春城送的文书军报在军营晃悠一会儿便回到了自己住的帐篷。 孙礼军辎重简陋条件有限秦亮分到了一顶小帐篷还得和王康、饶大山同睡。他个子比较高睡觉时还要留意一点最好屈腿侧睡不然万一晚上不小心把脚伸出去了、虫子可不会放过他。 夜里有点失眠。秦亮虽然反复推敲、觉得战术没有问题而且吴军打惯了熟悉的对手忽然遇到新战术、可能来不及调整应对方式。但他隐隐仍有点莫名的担忧……毕竟不试试怎么知道效果呢? 记得历史上吴军似乎从来没有攻占过淮南万一秦亮的影响反而坑害了孙礼那事情就非常难受了。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一章 赌一把 辛酉年四月十九辰时冲狗煞南。 至少神棍卢治中是这么说的据说此乃南兵大凶之兆。但仅靠诅咒显然无法让敌军撤退敌兵不仅不退反而主动压上来了。 “呜……呜……”近处一声声的兽角号声凌厉而苍劲与远处敌军的缓慢擂鼓声遥相呼应。 接敌后的号声是前军后撤的信号而战前的号声是壮军声威只是节奏不太一样。但这个号角声让站在一处小山坡上的秦亮不知不觉地想起了防空警报的声音让他莫名紧张不安。 去年就说吴兵要来吴兵要来。等了这么久真的来了就在眼前。 吴兵总体成类似雁行阵的阵型缓缓前进看这摆阵就是要进攻。雁行阵两翼前置、兵力雄厚就像两个拳头击来而且有包抄之便利气势凌人! 不过这个雁行阵的两翼不太对称。就像事先孙礼和秦亮等人都看到的地形一样魏军右翼、南方向是河湾地有大片稻田。稻子已然破坏严重但田里有水有淤泥并不适合大军摆开进行包抄。因此吴军在北侧的“拳头”相当大魏军左翼将是重点被包抄夹击的地方。 大体是雁行阵细看当然是由很多大小方阵组成中间留有空隙。这么多人马不可能全部挤在一起须得分成许多部分、几种兵种。 远远看去敌军人马甚众旌旗招展大阵中|央有一面“全”字旗看那大旗的装饰物应该就是吴军都督全琮在亲自压阵。这个全琮当年围攻杀关羽的多路人马他就是主要策|划者。 吴军几乎全是步兵只有武将身边有少量亲骑。另外还有一些兵车兵车行进非常慢、比步兵还慢得多并不适合用于进攻且数量不多应该是吴军从水上来时、带的不多。 战场上能肉眼看到的吴军观望之下粗略估计起码一万多人昨夜卢治中神奇地猜对了吴军应该有孙礼军的两倍! 而且一大早军中就收到了一份从寿春城发来的消息。 全琮两个儿子带的人、位于芍陂水域东北角正在向孙礼这边行进也就是说敌军战阵后面还有预备人马赶来;同时吴军顾承、张休两部人马在北行有攻击寿春城的趋势。 旁边骑在马背上的孙礼脸色相当凝重许久都未发一言。 估摸着孙礼心里正在腹诽踏马的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今天兴许要全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两骑举着旗帜飞奔而至到山坡旁就迫不及待地大声喊道:“王都督决定今早便出城大军正在增援南下。” 孙礼的脸上稍稍有了些变化说道:“将消息传至各曲将领大声传话援军来了!” “喏!”刚报了信的武将应声道。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左后方发现大部分骑兵似乎都布置在左翼后侧。他顿时明白孙礼采纳了自己昨夜的献策打算以攻代守赌一把! 这就对了带兵的大将不可能不赌!如果打仗不赌一定要有必胜的把握才出手那么战斗很难打起来。因为对手胜算太低了最好的选择是不打;而从一开始就避战的军队很难被抓住兜兜转转很远都追不上。 孙礼放骑兵的位置也挺有意思。起伏这么小的地形愣是给他找到了一处视线盲区。从东边看的话有前后叠加的两道山坡阻隔山坡旁边还有个破落小村子村子附近有竹林和小树林。虽然那些景物都藏不住兵但能挡视线从东边应该看不到后面的情形。 不过吴军如果稍微派几个斥候绕道北面、或西边羊头溪对岸很容易就能看到那些骑兵。发现了也没什么这种地形的仗几乎只能明牌搞偷袭的难度很大。 孙礼对秦亮算是很信任和重用了以攻代守的主意也是秦亮出的。秦亮一时间只觉责任重大隐隐有点输不起的感觉、因为他已经不敢去推论战败的后果了。 紧张之下他无意识地有了一些不沉稳的小动作譬如提了一下身上的甲胄胸襟。身上这身甲还是从洛阳大老远带来的认领于洛阳城武库是一套两当铠。 他又看了一眼空中。天气晴朗有小风。 脚下的山坡上有两株茉莉树这种舶来物还是稍显稀罕应该是东边那座庄园的主人种的。茉莉花期未过但树梢上的白花已所剩无几地面上的草地泥土上洒满了点点白花。战场上的空地上那些庄稼地也是一片狼藉。此残败的景色莫名有些悲凉的 气氛。 秦亮深吸了一口气道:“亮给骑兵出的主意此役责无旁贷请准许亮随骑兵一起上阵杀敌!” 文武数人纷纷侧目王广也诧异地看着秦亮。孙礼转过头打量了一下秦亮脸上的表情便说道:“张虓的人马也在那边让他跟你。” 秦亮深深揖拜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礼算是感谢孙礼这一年多来的信任。他接着便翻身上马带上了饶大山和王康离开山坡先去营地。 身上就一把单手剑便是邓艾送的那把。秦亮在营地里找到了一根马军加长矛这种矛就是他安排将士们打造的。改动就是加长了木杆另外尾部铆接了一段粗重的木头因为长矛太长拿着头重脚轻、尾部的木头只是为平衡一下重量。 马具因为已经有了皮制的双马蹬、高桥马鞍能满足最基本的需要秦亮就没去改。毕竟他练兵也只是拿着孙礼的令箭并不是主事者。 然后三人不约而同地拿了木盾。 王康应该不太会武艺拿的是两把长的环首刀和一块盾。饶大山却要来了一把铁斧头。因为左手要拿盾饶大山只能单手持铁斧这杀|猪的力气就是大。 他们很快骑马来到了山坡后面的马军阵地找到了私兵百人将张虓说明了来意以及孙礼的军令。张彪手下只有十来骑他的兵主要是步兵、现在给别人统率了他这才跑到了这里来。 这里已经聚集了六七百人带着战马。大伙儿都没骑马站在地上的那些加长的矛也暂且放在地上。大部分人不止带了一样兵器有的腰间左右都挂着长的环首刀有的还同时拿了一根比较短的矛也有人背着弓箭。大伙儿似乎都有马战的经验知道武器折损得比较快。 秦亮组织过军队训练很多人都认识他。人们纷纷转头瞧来虽然没有多问却纷纷露出了困惑的神色。在众人眼里秦亮一直是文官形象。 秦亮没有多言他左右张望了一番。众人就在一段小坡后面右前方还有一座山坡。两个山坡平缓低矮并不相连但在东西方向上看是叠在一起的。两座山坡之间还有一片竹林。 众人偃旗息鼓都在静静地等待着什么。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二章 无名之恨 不知过了多久前方传来了嘈杂的人声有很多人的喊叫声吵成了一片接着便是擂鼓声也大作。估计一些步兵已经接敌人们在恐惧、紧张等情绪亢|奋之下总会大喊大叫。 秦亮这边却依旧很安静只是时不时有人咳嗽一两声。还有马儿偶尔会摆摆马头发出“噜噜”的声音就像叹气一样。 这时一个拿着旗帜的骑士策马而至到了参战面前骑士翻身下马道:“孙将令马军出击!” 参战接过一块牌子揣进怀里从地上提起了铆接了配重木头的长矛重重地在地上一跺回头喊道:“该是我等上了上马走!” 人们纷纷上马提起了加长版长矛有的人手里还拿着一长一短两根旗帜也竖了起来。无数长长的矛杆冲天而起骑兵的排布也比步兵稀疏得多六七百骑看上去是一大片阵仗不小。 各队陆续慢慢地向前面的坡地爬了上去到了山丘顶部便向下加快了速度就好像鸭群排着队跳水一样。“隆隆”的马蹄声也渐渐增大。 秦亮和张虓等十数人一路走后面跟上了队伍。他们也慢慢爬到了山丘上面。 到了较高的地势吵闹声骤然变大了几分。只见吴兵已经在魏军左翼形成了包抄之势空中箭矢的黑影乱飞两军一部已然短兵相接能看到刀盾兵在冲杀戟兵在四面奔走。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发现在战阵中擂鼓的人、好像就是孙礼本人那件赤红的斗篷很眼熟。 “杀!”冲到缓坡上的参战大吼了一声。众骑也随后大声呐喊:“杀!杀……” 马蹄声轰鸣就像是晴天雷鸣一般。大量身披玄甲的骑兵就像黑色的潮水弥漫吞噬着绿色的、淡褐色的地面赤色斗篷仿佛是血迹浇洒在其间。 秦亮的眼睛微微有点刺痛眯了一下眼睛他这时才注意到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起伏的大地上虽然仍然笼罩着轻薄的烟雾但阳光已是十分刺眼。 魏军左翼的大阵里无数人发出了一阵阵大声呼喊喊声震天动地。己方马群奔腾的汹涌气势显然提振了人们的情绪。 秦亮鼓起腮帮长呼出一口气跟着马群慢跑冲下了坡地。前面的马群慢慢形成了一大股洪水般的长队轨迹成一条弧形凭借速度优势对吴军的雁行大阵北侧、形成了迂回反包抄侧击之势。 人们骑着马越过了山丘下面的破落村庄和竹林从一条土路和旱田里继续慢跑。践踏着伏倒的庄稼田、踩过豆蔓敌军的人群越来越近了。 敌军的大小方阵和兵车之间一小股马队正在奔走一面大旗上写着个“秦”字应该是吴军大将秦晃。左翼这边的敌军大将和秦亮同姓。不过魏吴两国之间的杀|戮本来也算是自相残杀同姓之间你死我活也算不得什么了。 马蹄轰鸣之中前面喊杀声震天响。所有人似乎都在大吼大叫声音里充满了凶狠、愤怒与憎恨仿佛对面前陌生的人们有着无名的仇恨。但恐惧掩盖在了这些情绪下面。 马群锋芒直接对准了吴兵一个五百人的曲大阵从其前侧冲了上去。这时一队马兵从旁边平坦的夯土大路上直冲敌阵速度非常快。最前面的骑兵夹矛直挺挺地冲了过去飞驰的速度让马匹面对长矛也停不下来。 “轰”地一声超长的长矛在马速之下直接撞翻了几个人、连带掀倒了后排的好几个吴兵眨眼间连人带马便冲进了人群。但片刻之后那骑兵就被人从马背上打下去了然后就消失在了人群里就好像是一粒石子沉入了池塘。秦亮仿佛看到那人群上方的空中笼罩着一片血雾。 时不时就有人这么冲进去但吴兵矛阵依旧像是长着荆棘的一个个大怪兽四面都是长矛。还有戟兵、弩兵在方阵之间奔走。 马群在分流和绕行追得那些弩兵到处乱跑惨叫声此起彼伏。 更多的骑兵在矛阵前放慢了速度特别是从豆田里冲出去的本来速度也不太快。无数骑在马背上的人开始拿着超长矛、对着阵中的步兵乱戳。 到达地方的马兵越来越多正面被自己的骑兵阻滞大伙儿只能向两边转向很快把最先接触的一个吴军步兵大阵几乎围了一圈。后面上来的骑兵只能朝别的方阵冲去。 “啊!啊……”哭喊声响彻云霄战场上的气氛非常悲惨。只听声音就好像是到了诛九族的菜市口似乎所有人都在大喊大哭。 吴兵步军长矛比魏军的铆接配重骑矛要短站在队列里基本够不着骑兵如果不动队列、原地防御只能眼睁睁地捱戳。何况骑兵没有站在原地而是绕着方阵乱窜。吴军步兵显然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景象一时之间只能在原地列阵抵抗没什么别的反应。 不断有吴兵从队伍里倒地阵中动摇混乱。忽然有个吴军步兵大喊一声瞪圆了眼睛端着长矛冲了出来但马上就被策马路过的一骑、在运动中用左手环首刀横斩掀翻在地。 这边的吴军步阵很快就有人离开了方阵不断向东边溜走。几乎是让人始料未及的刹那之间偌大的矛兵方阵就好像是堆积的沙堡似的开始了缓缓解|体。过了一会儿人群便简直是一哄而散。 成队的骑兵骑着马在乱糟糟的人群里横冲直撞长矛和砍|刀挥舞大地上鬼哭狼嚎。 吴军纵深的一个矛阵终于反应过来了他们派出了长矛纵队向蔓延过来的马兵正面发起了反冲。 魏军这六七百骑奔跑到战场之后因为没能直接穿透吴军侧翼深厚的兵力阵型没有足够宽阔的线路跑马大部分骑兵已被分成了多股马队。马队将士各自跟着武将的旗帜驰骋游动正在寻找着战机。 就在这时一队魏军马兵发现了机会中间的武将大吼一声拍马带着人直扑那队反冲的吴兵纵队。片刻之后马队便把吴军纵队的侧面拦腰击穿将人群分割成了几截。 秦亮左手拿木盾、右手拿着一杆骑矛在骑马慢跑。因为他们这队人位于马军后方等到了战场之后无法第一时间接敌前面被自己的马军挡住了便只能跟着跑马 。 跑了一阵子之后战场上的情形是越来越乱。刚开始还能分清敌我队伍和方阵布局很快这附近到处都是人有敌军溃散后的人也有分成了一队队的魏军骑兵在左冲右突不断运动。 一些马兵跑得太快率先冲到了敌阵中间的另一个大阵附近。两架兵车上的弓弩立刻开始放箭立刻就有马的凄厉嘶鸣传来两骑从马背上摔下来。 那些敌军步兵在兵车后面推车周围全是成队列的步兵。兵车上面的蒙铁皮木挡板还有两排孔洞孔洞里伸出来的车用长矛起码超过三丈。那边的魏军骑兵武将见状立刻呼喊同伙掉头就跑。 秦亮左右观望实在是太乱了他到了战场之后感到有点茫然一时不知道干什么才好。 他也是第一次亲临战阵虽然记得起武艺、却从来没杀过人。此时此刻人们想杀死对方的原因或许只因在战场上你不杀人、人就杀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就在这时只见饶大山右手提着那杆铁斧踢马追着一个敌兵跑很快追上了他高高挥起了铁斧、侧身就全力劈了过去!忽然铁斧劈了个空饶大山的铁斧在半空向后一甩他倾斜的身体竟然自己从马背上摔了下去。 秦亮瞪着眼睛愕然地看着饶大山那奇葩的表演。 “啊!”就在这时乱糟糟的人群马群里不知什么地方冲出来了个敌兵拿着戟就对着地上七荤八素的饶大山冲了过来。 一声大喊惊起了秦亮秦亮的反应很快立刻把骑矛放平夹到手臂下面一脚踢到马腹上加快速度冲出。片刻后长长的骑矛准确地刺中了那戟兵的胸口矛尖在惯性冲击下直接破甲、嵌入了那人的身体。秦亮的手心从木杆上、似乎都感觉到了血肉的触觉。 战马奔跑未停那中枪的戟兵被带着在地上滑行了一小段。秦亮的整个人被马匹带着一直向前跑根本没机会把骑矛拔出来他的手在木杆上滑了一截立刻放手把骑矛给丢了。这会儿他才后知后觉控制缰绳让马儿慢下来。 饶大山从地上爬起先看了一眼秦亮和地上插着长长骑矛的敌兵见坐骑还在附近没跑远他赶紧伸出手向坐骑跑过去。 秦亮的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的眼前只有刚才那戟兵脸的画面。年龄大概有三四十了脸颊上有胡须皮肤很粗糙、脸皮晒得又黄又黑。那汉子的表情很微妙相互的对视只有一刹那的瞬间不知为何就那么清晰地、印在了秦亮的眼睛里。 汉子的眼睛先是决绝之色咬着牙带着怒火、凶狠、憎恨;然后在长矛冲刺接近的一瞬间他眼睛里的神情突然变了满满都是明显的无助带着恐惧与慌张。 战阵上杀人本身没什么大不了周围死了那么多人。何况战阵杀了人并不会担心承担什么后果。 但是亲手杀人亲眼看到好端端的活人死于非命杀人便不再只是一个概念而是充满了气味触觉视觉的各种具体细节。秦亮一下子确实有点回不过神来。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三章 加注筹码 包抄魏军主阵左侧的敌军、已被骑兵阻击那边一片混乱马蹄声、喊杀惨叫声仿佛鬼哭狼嚎。但魏军左翼的正面早已与敌军的步兵阵面对面打起来了。 两边的步阵越来越近弓弩手已经退走刀盾兵跑到了两侧。正面全是矛兵相互缓缓地对向推进。 “噼噼啪啪……”木头撞击的声音密集地响成一片前面的长矛正在相互拍打。魏军步兵把长矛双手举到了膀子上左手撑着矛杆、微微前侧着身体一边用长矛击打对方的矛一边慢慢推进。 双方步阵中间的空隙已经被无数长矛塞满了远远看去就像断开的一截藕、中间还藕断丝连相互拉扯。 “啊!呀!”哭声喊声忽然此起彼伏魏军的长矛更长第一排率先陆续戳中了敌兵不断有敌兵倒下。 这时有吴兵扔了长矛抽出短环首刀趴在地面上双手着地爬了过来。那几个吴兵拿着刀看到腿就砍、刺惨叫声更大鲜血在地面上洒得到处都是。腥味与粪便的臭味混合弥漫在人群里但丝毫不能影响情绪亢|奋的人们。 一些魏兵也扔了长矛趴在地上乱爬拿着刀与吴兵互刺互砍。甚至有人已经扭打在了一起一个魏兵的眼睛被人抠住了大张着嘴厮声惨叫死又死不了痛得他叫啥不断那喊声十分瘆人。 魏军方阵左前侧也是杀声震天响。魏军的刀盾兵、戟兵与吴军的刀盾兵厮杀起来了。人们挥舞刀戟需要更多的空间阵列本比矛兵稀疏一些一打起来双方犬牙交错几乎陷入了混战。环首刀砍在盾牌上的“啪啪”的沉闷撞击声、砍在盔甲上的“叮叮哐哐”的金属碰撞与喊声交织在了一起。 所有人都在吼叫以宣|泄着怒火与恐惧即便是不善言辞沉默寡言的人此时也张着嘴大喊、不成言语。 没一会儿双方长矛步阵的距离更近了魏兵第二排的加长长矛也放了下来一边拍打着对面木杆一边在持续地捅|刺。吴兵前排的矛兵大多够不着对面面对密密麻麻的长矛、正在成排地缓缓后退避开捅|刺。 长矛下面的缠斗也一直也没停双方的士卒趴在地上单手举着刀相互乱舞他们只有仰起头才能看见对方还可能被长矛向斜下捅|刺击中处境非常悲惨。 吴军方阵后面有督战的武将整个方阵整体没有怎么后退。后排的步兵没被敌军威胁、只受督战的人要挟他们不会后退;但是前排的人却在缓缓地不断后退把方阵挤压得越来越密。 陆续有人被拥挤的人群挤倒了。人只要倒下、就再也别想爬起来密密麻麻的人群里一点空隙都没有。被踩踏的人一时也死不了不断在地上大声呼救、惨叫。 “救命!看着点……哎哟哎哟!”方阵里充斥着各种吵闹声。 没过多久吴军方阵里的人成片地摔倒了人群朝后面的队列冲撞后面的人终于开始后退。魏军士卒喊叫着冲了上来拿着长矛环首刀对着地上活着的人乱刀乱枪刺|杀。 场面一时间十分血|腥疯狂…… 远处的魏军马队已经打崩了左翼前出的几个吴军大小步阵正在向主阵这边冲杀。吴军北翼正面此时又被魏军步兵挤压反击已经溃散了几个方阵。 布置在北面的吴军右翼很快就大溃乱兵在战场上逃跑奔走仿佛一片受惊的蚁群。有几辆兵车已经燃起了大火火光冲天龙烟滚滚向天幕飘去。 这部分吴兵应该是秦晃的人马一面“秦”字大旗旁边有个大将拿着马槊一边无奈地挥舞叫骂着、一边东张西望。那队马兵终于调转了方向向朝南边的吴军大阵撤退。 但是这时候北翼战场已经失控乱兵到处跑根本没有了畅通的通道秦晃的亲兵速度很慢。而且吴军都是步兵、车兵就大将身边是骑兵十分引人瞩目。 果然很快就有魏军马队赶了过去一阵马兵拼杀围攻。过了一会儿那面秦字旗就倒了只剩下混乱奔走的步骑。 有个魏军骑兵高举着一颗脑袋大喊道:“秦晃被阵斩!秦晃被阵斩!”其它骑兵也跟着大喊。 “威!威……”魏军这边的队列里一阵阵呐喊响起喊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息。 魏军马兵还在追|杀溃逃的敌军前面的马队已经追到了东边的那座土墙庄园。早已被吴兵占据的庄园里还有零星几个人躲在土墙后面拿着弩射|杀冲过来的骑兵。 有些吴兵成队地逃跑见跑不掉就靠田坎、树木掩护一边 撤一边试图伺机反击骑兵。 但是吴军秦晃部已经基本崩溃主将也被杀了统率组织已完全失去。他们不是有组织的抵抗只有自发的零星阻击完全挡不住魏军的乘胜掩杀…… 吴军的雁行大阵被剪去了一只翅膀秦晃部大乱。中军、南翼的全琮部也没有再敢贸然进攻雁行阵失去一翼后变成了一个斜对魏军的斜阵凌厉的进攻形势彻底被扭转。 魏军那些追击乱兵的马队亦已松散正在四处奔走有些马兵似乎连自己的武将都找不到。这时西边的孙礼军阵中响起了节奏稍快的兽角号声一些旗帜摇动这是鸣角退兵的信号。 各队骑兵陆续停止了追击纷纷向大阵靠拢正在不断聚集整顿队伍。 魏军前方参与掩杀的步兵也暂时停止了推进参战的各部已经混乱也在向后撤退。而后面列阵的步兵则开始列队前进稳住形势。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惊慌失措的秦晃部乱兵总算是找到了方向开始向自家未动摇的军阵逃去。于是吴军中军可以逐渐收敛残兵但这些残兵败将丢盔弃甲很难再在这次战斗中继续使用了。 孙礼这边打崩了吴军秦晃部之后摆阵的中路和右翼离吴军大阵的距离较远孙礼便暂且没有贸然继续进攻。但战斗还没结束这时候北边的巨大噪音、就像“嗡嗡嗡”的嘈杂一样弥漫在那边的空中厮杀还在进行。 根据事先的军报、以及斥候上去观察的结果北面正在干仗的双方是王凌部魏军和顾承张休部吴军。 王凌担心孙礼以寡击众、要被全琮军打崩今早就急忙出城来增援了。而吴军的顾承、张休部似乎想北进本来应该想直接攻击寿春城把野|战留给全琮督战的人马。 结果全琮这边不仅没能灭掉孙礼、反而作战不利;东南方向的吴军全绪、全端的人马走得太慢没能及时赶到战场。这时候王凌部魏军却先向孙礼靠近了。于是顾承、张休停止北进掉头过来阻击王凌部两军遭遇就在孙礼军阵的北边打了起来。 孙礼的六千人前锋从上午干到现在就像是一团火星一样把周围双方的各部人马都吸引了过来。双方投入的兵力迅速扩大多达数万之众赌注越来越大。 正文 卷一 第四十四章 只是火光 双方各路人马陆续加入了厮杀但大将们仍不能把战斗的规模无限扩大。夜色可以让人们冷静下来。 随着太阳的下山光线越来越黯淡、能看到的景象愈发模糊魏吴双方都不约而同地将军队脱离了接触。 晚上看不清楚各部武将都难以有效控制军队极易产生混乱几乎没有人愿意在夜里继续作战太冒险了。所以战斗一到天黑通常都会告一段落。 暗下来的大地上还能看到零星的几团火光那是兵车焚烧还没熄灭的余火。 透着凉意的湿润夜风吹过里面隐约夹杂着腥臭、粪臭等各种气味空气中笼罩着时起时伏的一声声呻|吟。厮杀暂停了退走的军队、如同一只只野兽一样开始默默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秦亮在营寨外面碰到了刚刚巡视过来的孙礼等人。秦亮下马揖拜孙礼也意外地下了马回礼。这种情况不常见因为孙礼是主公、他可以在马背表示一下就行了。 孙礼长叹了一声道:“今日全琮之兵甚众倍于我。若非仲明不知我还能与仲明说话否?亦不知丧命于此的将士要多几何?” 秦亮随口道:“全耐王都督增援及时、明公主持大局以及将士用命。” 孙礼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看了秦亮一眼又与秦亮默默地多站了一会儿。 秦亮虽然嘴上客气谦虚但心里已经多了八分自信。以前他肚子里只有大量纸上研究的东西脑中的推演无论多么严谨但没有实战证明、总是有点心虚的。但现在他已能确认自己的那些想法并没有错。 正如孙礼所言要是还用之前的老战术毕竟吴军全琮部是孙礼军的两倍、今日之战孙礼不死也得伤亡惨重。秦亮的新战术改变了战斗的方式而且看起来是有效的。 当初秦亮在考察魏军军队的状况时至少发现了两点问题。 其一魏军的长矛大多不是很长(这也符合考古出土的文物实证三国的矛、比西汉时期还缩短了)。因为魏吴蜀三国经常打仗长短应该都差不多。这样本来没什么问题不用超长矛、能让步兵有更大的机动能力可以直接发动冲锋。 不管什么兵器武备都有针对对象不能把空气作为对抗假想敌。 可能是因为对手都没有采用超长矛的方案各方就采用了更有运动能力、冲刺能力的矛兵;另外此时的骑兵战术没发展成熟尚未走到冷兵器之王的地位步兵面对骑兵的恐惧与抵抗愿望、也还没那么执着。 但无论如何秦亮想到了一个战例波兰翼骑兵直接打垮长枪阵的战例。 因为后世的长枪步兵为了抵抗骑兵、基本都装备超长矛波兰翼骑兵为了把骑枪做得比步兵长枪还长采用了空心枪杆减少重量。那种木头空心枪杆制作复杂、且极易折断损耗非常快。但波兰人靠着更长的骑枪围着敌军长枪阵捅愣是打垮了能防守骑兵攻击的经典枪阵。 步兵阵长矛够不到对方、动又不敢动一直被持续围攻戳|刺心态确 实很容易崩溃。 而秦亮想参考战例操作就更简单了。此时魏吴蜀的步兵矛本来就不是太长只需要把骑矛加长、配重就可以根本不需要费劲搞空心矛。毕竟波兰翼骑兵也是骑兵里的一朵奇葩一般人想学都学不来。 不过这次秦亮用加长的长矛取得了优势效果估计之后各国又会再次重视加长矛了。战争就是这样经验依旧是极其被看重的。大家都会通过实践来进行调整变化没有实战战例的验证、变化就不容易发生。 其二魏军、应该也包括蜀国吴国的军队在战役层面依旧是古典的大军团组织的思想。用秦亮的思维来看大概就是缺少中等规模的混成旅。 他们带兵两三千的校尉级别也许手里有不止一个兵种但并不完备。在进行战役级的摆阵阵战时通常是全局整个大阵才会配属成建制的多兵种一般至少好几千、上万人才有成规模的多兵种配合。总体上没有什么毛病。 但几乎没有中等规模的混成旅大军在局部位置就一定有弱点。只有骑兵、可以凭借良好的战术机动性找到这种弱点而不需要头铁执着于搞正面。 今日孙礼的骑兵出动证实了秦亮的这个判断。实事证明骑兵在后面、侧面多体位都可以搞。 吴军本来就没有太多骑兵、足以用来对抗骑兵只能靠步兵列阵防守。这种情况下除了长矛阵就得有成规模的弓弩攒射、才能对骑兵形成有效杀伤。当然攒射也不容易阻止快速运动的骑兵抵近但至少凑够一轮攒射、便能对敌军骑兵造成一定杀伤和削弱。 可以吴军把成规模、可以集中使用的弓弩建制布置到了战阵的正面。等魏军骑兵从其侧翼突然靠近时临时根本来不及调动组织了。 今天的战役虽然位于开阔的低丘地区藏不住什么东西好在魏军骑兵在局部位置、仍然成功地实现了战术突然性。 于是吴军在侧翼配备的小规模的弓弩几乎没有起到任何阻滞骑兵的作用。骑兵冲上去直接就给驱逐了。 此时的弩上弦很慢很费劲、且容易损坏弓兵训练困难军中主要是弩兵所以战阵分出胜负主要还是靠近战搏杀。而且骑兵有人甲、箭矢的杀伤力还要打折扣;骑兵速度又快留给远程集中攒射的时间不多。侧翼的弓弩兵少了射速慢、杀伤有限根本无法有效威胁骑兵冲锋…… 秦亮据此进行的战术革新训练当时他就觉得没什么毛病。只不过因为没有战场的验证暗里他还是有点心虚并不是那么自信。 如今他算是踏实了心道:不管什么战阵仍然逃不脱纯物理的理论规律。 秦亮牵着马跟着同样步行的孙礼等人默默地走进了营寨寨门。这时又有更多武将迎上来大伙儿相互见礼。 就像以前那样秦亮想干点啥的时候话多但没正事的时候比较低调。他默默地向大帐走去从武将们身边走过。 “秦参军。”“秦参军……”武将们的声音道。在秦亮经过时人们都专门拱手向他再次行礼眼神也与以前不一样了。那些注视 的眼睛里、也许只是反射着营地里的火光都亮晶晶的。 秦亮抬起双手一边拱手一边点头和气地应付道:“好好。诸位将军辛苦了。各位战阵用命孙公甚慰。” 就在秦亮走过那个莽夫熊寿的跟前时熊寿忽然一把拽住了秦亮的胳膊脸色因激|动而有点红他张着嘴好像想说点什么却因为嘴笨、一下子当众说不出句像样的话来。 秦亮伸手轻轻拍了拍他身上的披膊发出“哐哐”两声轻响“君还活着呢?” “哈哈!”熊寿顿时笑出声来众人也发出了零星的笑声顿时稍微扫除了一点沉重的气氛。 这时王广的声音道:“此情此景仲明何不赋诗一首?” 秦亮看了王广一眼心道:我会个屁的诗就别老是叫我作诗了我只会抄。 不过今天秦亮亲自到了尸横遍野的战场走过一遭对他的心态冲击很大此时那种可怕和恐惧的感受、仍未真正褪去。他也想释放一下心里的情绪一时间也顾不得那么多讲究了当下就想到了一首。 而且孙礼也转过头来仿佛对秦亮作诗非常期待。 秦亮见孙礼都这样了更是盛情难却下不来台。他当下便低头思索了一会儿抬头便缓缓地背诵道:“蒲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众人听罢又是伤感又是苦笑。孙礼亲口评道:“好诗。” 王广也有点激动地看着秦亮用力点头:“葡萄酒着实配英雄当初文皇帝就很爱葡萄酒。文皇帝言且说葡萄醉酒宿醒掩露而食;甘而不倦脆而不辞冷而不寒味长汁多除烦解渴。又酿以为酒甘于曲糜善醉而易醒。” 孙礼道:“可惜军中无葡萄酒淮南可能也没有稍微有点遗憾。” 王广道:“征东将军府有待日得胜归去仆将窖藏的葡萄酒都搬出来庆功。” 就在这时有人被带进了营寨在后面单膝跪地称呼孙将军。 大伙儿回头时来人道:“王都督请孙将军到大帐一叙。” 孙礼向北面看了一眼因藩篱的阻挡没看到什么东西。但大家都知道王凌军已经在附近安营扎寨几乎与孙礼军合为一路、形成了连营。 “诸位暂且安顿诸部、救治伤者我去见王都督。”孙礼道他转头看向王广“公渊跟我一路。” 就在这时秦亮主动说道:“仆请随明公同往。” 孙礼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王广则向秦亮投来了期许的目光。王广似乎对秦亮还挺关注的他应该已经看出来了秦亮平时比较低调主动要求同行估计有什么事。 于是孙礼带上了一队私兵秦亮、王广随行一起骑马出了营寨。 不远处就能看到军营的火光王凌军驻扎的地方确实很近。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五章 略飘 进得营寨寨门秦亮等人走过了一段火光时明时暗的土路路上隔一两步还铺着不规则的石板。一行人穿过一片小竹林便来到了破败的小村里王凌的中军就在这村子。位于此地东南的那座庄园已经被魏军占领但王凌并没有去那里。 偶尔还能看到有人抬着伤卒路过王凌军虽然下午才加入战斗但看样子并不太轻松。 随行的私兵留在茅屋外面秦亮等三人走进一栋稻草盖顶的房子其外墙是夯土内墙竹骨泥糊。这种破落民房跟寿春城高大华丽的阁楼广厦、当然没得比但就算简陋的茅屋似乎也比魏军那种同样低矮的桐油布帐篷舒服。 低矮狭窄的屋子里除了王凌还有几个文官武将。秦亮等人一进来让屋子显得更加拥挤逼仄。大伙儿都站了起来相互见礼彼此之间靠得很近了。 王凌的鬓发、只有嘴唇上有的髭都已花白却仍然穿着铠甲老头身材壮实穿上铠甲显得更硬朗。王凌上下打量了一番儿子频频点头眼睛也似乎亮了几分露出了欣喜的光。 许多中年儿子与老年父亲的关系、并没有这么热乎。秦亮看在眼里只觉王凌父子的感情似乎挺好。 “用膳没有?”王凌问道。 王广摇摇头。 王凌立刻对着门外吩咐道:“弄点吃的来给外面的将士也拿些。” 外面有人应道:“喏。” 大伙儿重新落座孙礼与王凌面对面坐在上面的木案两侧余者在屋子里自己找军中带的胡绳床落座。王凌道:“今日幸得孙将军的人马勇猛对阵倍敌而不败还击溃并阵斩了秦晃。我军因此稳住了形势。” 孙礼转头看了一眼秦亮说道:“仆也多亏得到了秦仲明。” 就在众人为今天的阶段性战果庆幸并都暂且松一口气的时候秦亮趁大伙儿此时关注到自己的机会忽然开口道:“仆觉得吴兵今夜就要跑。” 人们听到这里有几个人脸上都露出了意外之色一时间没人吭声。 秦亮接着说道:“仆听说东吴将领的兵可以父终子继这样的将领各人心里难免有保存实力的私心。今日吴军打不动我军还折损了五营将秦晃所以继续作战的意愿 可能不大。” 他顿了顿说道“其二昨夜仆察看了寿春城送来军中的军报位于芍陂与肥水之间的芍陂渎上吴军已经架设了浮桥。若是吴军打算战后从容撤退本可以坐船走;提前架设浮桥、就是为了作战不利时可以尽快离开战场立刻就能开溜。他们只要从浮桥过去把桥一烧我军一时就很难追得上了。 其三现在才四月间本不是水位在高位的季节前阵子罕见地连续暴雨才导致了施水、旧运河、肥水等水面通航大船。但近日连续放晴水位可能不久会退降以至大船不能航行。吴军不能拖延太久只能试图速战速决。” 秦亮又加了一句“如果从水位上审视诸事吴军的部署和行动就变得合理了。在孙将军已经出城、甚至王都督也随后出城的情况下吴军两部人马顾承、张休部却仍不集中兵力于野外先寻求以优势兵力歼灭我军机动力量。 彼时顾承、张休反而还在继续北上想直接攻击寿春城后面发现全琮部作战不利才临时过来参战。这便是有枣没枣先打一杆欲在最短的时间里试试能不能夺取寿春;若不能快速攻破城池他们就要走了。” 这时士卒端上来了稻米饭还有几碗菜羹炖肉混合的大杂烩估计是晚上他们吃剩的。汤汤水水的混合菜卖相实在不好看上去像黑猪吃的泔水。 但是秦亮等人确实是饿了就这玩意也是先不管那么多、立刻大吃大嚼。 王凌的声音道:“仲明之意今夜袭营?”他从牙缝里微微吸了口气皱眉思索道“晚上容易走错路且将士看不清旗帜易混乱。稍不注意还没打到敌营自家人马先走散了。” 秦亮觉得王凌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他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的实战验证自己才信心骤然爆棚心态有点飘了。 战术层面的训练和革新毕竟是一种物理性的理论譬如兵器长几尺就肯定能先打到对方还算具有确定性。但刚才秦亮对形势的评估这种事就有点抽象了要靠感觉。 但是话都说出来了到这个份上只能坚持主张。不然反而容易给人造成不好的印象觉得你这人意志不坚、说话不靠谱稍微一遇到困难就做墙头草。 秦亮一边嚼一边吞咽先把嘴里的食物吞下去才说道:“仆是这么想的今天 四月十九下半夜在东半空会出现亏凸月虽然比不上十五六的满月但也算比较大的时候。而且白天时阳光刺眼、万里无云天气非常晴朗下半夜的月色应该挺明亮。借着月光能见度会高不少。” 秦亮不是卢治中那样的神棍不过他恰好对月相有点研究所以才知道不少关于月相的知识。这得益于前世他有一块国产带月相的陀飞轮机械表花了不少钱所以经常把玩研究。记得当时妻子还时常说他脑子进了水那么贵的价格买块国产表。 茅屋内的几个人议论了一阵还有人交头接耳。 这种主动性的决策确实还是容易让人有疑虑担心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像被动应对敌人打过来了、只能抵抗。 譬如有个人就在小声说:“如果吴军没打算撤兵我们半夜摸过去也没讨到好处等天亮了人马疲惫还得继续应付大战。那明日的情势就非常不利了。” 这样的担忧秦亮也无法反驳。赌的就是一个预见性如果赌对了敌军已经决定撤军便会无心恋战、战斗意志会大减。而且军队在撤退的时候遭遇攻击本来就容易出问题那么魏军趁机扩大战果极可能做到。 孙礼都还没下定决心这时王广却先说道:“下半夜再出发上半夜先派几个人摸近浮桥那边看看仆觉得仲明是很谋略的人。” 王广倒是似乎很相信秦亮的能耐。 孙礼也发话了:“仆选精兵在前先南下不远的路找到芍陂水域然后沿着芍陂岸边一直向东走便能找到芍陂渎。有湖面为指引不易走散迷路。王都督在后万一仆率军作战不利王都督还能稳住大局、接应我退兵。” 秦亮也没想到自己的主意这么快就有人支持孙礼和王广确实算是挺信赖他了。而且淮南这次又被抢人、又被挖堤、又被烧城今天白天魏军在全局上也只是遏制了吴军的攻势如果就这样算了相当于白白挨了顿胖揍、却没有打回去只能说还是有点憋屈。 扩大战果的引|诱让人难以克制将帅们的赌性再次被秦亮的话勾了起来。 不过秦亮这时也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渐渐感觉心情紧张。今日白天战阵得手之后他刚才表现得确实太自信主张也相当激进。 正文 卷一 第四十六章 打个心态 征东将军王凌说得没错晚上看不太清旗帜、不易掌握军队各处的情况。而秦亮亦说对了下半夜的月色很明亮。 天上没有云空中非常干净亏凸月挂在天幕上肉眼能看到上面的斑点那是月球上的山脉和陨石坑。月光洒在大地上即便不打火把其实也能看清路那条平缓弯曲的白晃晃的大路。 仍旧有些潮湿的地面上在下半夜有一层淡淡的雾气稀疏细小的水汽反射月光、让地面上仿佛笼罩着一片淡淡的白光给人更明亮的错觉。秦亮甚至觉得有点带幽蓝的颜色。 军营的位置本来就离芍陂不远了各部向东南方向走了没多久就到了芍陂岸边。然后左转沿着芍陂沿岸的大路继续行进。 湖面上荡漾的水波在角度对了的时候、会闪烁过来粼粼月光水浪一阵阵涌到岸边“哗哗”的轻微声音、叮咚的水响相伴大伙儿一路。 岸上也不安静人马一多除了成片的脚步声还有马叫声和各种嘈杂。 打着旗帜的地方周围都有火把照亮。但火光不比白天的阳光稍微隔得远了、还是不容易看清标志装饰和文字。将士们走夜路也有一些办法时不时地前面会有人吆喝一声某曲某屯某队张将军传前面明晃晃!后面队伍的人就会回应:“当心水凼凼!”还有点押韵。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已经是凌晨了不过天还没亮。众军一直沿着芍陂北岸走大概已到了芍陂渎的井门附近。秦亮已经看到了远处芍陂渎河面上的一串火把那是敌军! 眺望月色之中的夜空天边水面的对岸、还有大片火光。很多吴军早已从井门附近的浮桥上过河已到了芍陂渎的东岸。 没过一会儿前方就传来了喊杀声。各种噪音骤然增大只见火光涌动闪烁却看不清是什么情况估计已经有一些人马干了起来! 夜里搞偷袭很难实现人马一多总有响动除非对方完全没有安排人手警戒、全都睡着了。而且晚上行军本来就困难不打火把更难。 不过困难是相互的吴军那边临时组织阻击、也不容易他们也会面对看不清旗帜、将领不好掌握部下的窘境。双方都更易产生混乱。 这个时候打的就是心态是战斗意志。吴军已经大部渡桥将士们都期待着回家团聚承担阻击任务的殿后部队、不见得想继续干仗。 秦亮亲眼观察到、吴军确实是在今夜撤军此时心里已稍微有谱。 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赶到战场、加入了战团情况真是太晦暗不明了。远远看去只能看见月色下的人影晃动秦亮站在后方根本分不清敌我。晚上火把的光亮倒是清楚但是火焰没有写字只见一片片火光在晃荡闪烁气氛越来越激|烈。 “杀!杀啊……”吼叫声、哭喊声、马嘶、兵器的撞击、弦声“嗡嗡嗡”的巨大噪音就 像背景音一样笼罩在夜色之中。 今夜秦亮没打算直接上战阵他没有携带长兵器手里就拿了一块木盾剑还在腰间剑鞘里。不过主意又是他出的在这朦胧月光下、情况也看不清楚他心里还是挺急。 秦亮循着嘈杂声最大的方向骑着马不断靠近伸着脖子在那里看。 王康的声音道:“请秦君不要再往前了很危险。” 秦亮便当没听见继续往前瞧特别是瞧那些晃动的旗帜只想分清敌我的形势。 “啪!”秦亮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然后感觉左手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片刻后他才拿起了木盾来看见木盾上插着一枝箭矢尾部的羽毛还在因为速度突然停下来、而不断地颤抖着。 “秦君!”王康的声音关切地唤了一声。 后知后觉的秦亮这会儿才发现箭镞的尖头已透过了单薄的木盾离他拿盾的左手不到一指距离。 没有位于最前排的人在受伤或者遭受致命一击之前其实只有莫名的提心吊胆恐惧感并不太直观。等到刀枪箭矢真正落到身上的时候知道开始害怕、那时候却也没用了。 秦亮没吭声但他总算听从了王康的劝说不再继续上前。 他虽然身披两当铠但脸部、脖子、手肘等位置是没有防护的。难怪大将们的甲胄比秦亮还穿得齐全可时不时仍然会听说某人死于流矢上了战阵这玩意有时候仅靠运气而已。 时间虽到凌晨东边的天边隐隐开始发白熬了一夜的秦亮却一点困意也没有。他没有上阵拼杀精神却依旧在亢|奋状态时刻全神贯注地关注着战况的发展。 仔细观察、用心感受秦亮能发觉战斗位置在不断向东移动情势似乎挺有利。 行进中的火把、人头头盔攒动与正在厮杀的人群是不一样的。已经接敌的地方火把摇晃得更快、移动得更慢月光下的人影活动也不同。战线应该正在向浮桥那边推移! 除了光亮和人群还能在巨大的吵闹声中听到各种声音。魏国将士和吴兵的口音不一样不少人在恐慌中愤怒地叫骂虽然“嘈你|娘”这样的话意思差不多但是表达方式不同。吴国的武将和兵员很多本来也是长江北岸地区逃亡的士族和百姓众人都喜欢侮辱敌人的母亲想法很是相似。 又过了许久忽然水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浮桥不知被哪边的人给点燃了! 连接芍陂和肥水的那段芍陂渎上冲天大火、把水面和附近的岸边照耀得通明如同白昼。火光之中许多人的脸都对着那火焰观望各人的神态各异。 浓浓的烟雾弥漫在火光周围和上空木头燃烧的“噼里啪啦”爆裂声响清晰可闻。 一部分负责殿后阻击的吴军将士没来得及过桥终究还是被 自己人抛弃了。所以撤退中的军队、即便能组织起阻击抵抗战斗意志是比不上进攻一方的这就是明证。 等到天色渐渐变亮太阳还没升起、但清晨的光线已经明朗起来战斗早已结束。朝阳出现之前万物的颜色仍旧灰暗烟尘和雾气之中的天空、就好像是阴天…… 秦亮骑着马在芍陂岸边转悠心里一时间是百感交集。战场上的景象是很惨但他不能骗自己此刻确实也有一种奸计得逞的激动甚至想吟诗一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不过战场上的气氛不太对他没有把心里高兴的那部分情绪表现出来只是沉默。 河面中间的船只和木板搭建的浮桥已经散落在水上火势已然熄灭只能看到烧成炭的残缺木板飘在水中。靠近岸边的木头却仍未烧尽红彤彤的余烬之中烟雾缭绕。 田野、坡上的尸体横七竖八一片狼藉许多魏军士卒还在那里找东西收拾战场最有价值的缴获应该是铠甲。环首刀、长矛乱、箭矢糟糟地插在泥土上就好像荒芜的乱草。荒野上笼罩着鬼魅一般的呻|吟、痛苦的叫唤。 只要打仗就会死人。虽然都充斥着血腥与悲惨但打赢了至少比战败了要好因为死人的最多的、是别人一方。 有不少投降的吴军士卒跪在地上周围有魏军将士拿着兵器威|胁看押着然后俘虏们在魏军的指挥下一队队分开陆续被押走。天下混战到现在人们渐渐意识到了人口的重要杀俘并不会每次战役后都发生这些青壮俘虏、大概会被押解到大魏腹地的屯田上做农奴。就跟被焚毁的安城百姓一样被吴军抓走多半也是进士族庄园种地。 “哗、哗……”缓慢的水浪向岸边涌来芍陂水上时不时就能看到趴着的尸体被波浪掀到岸边。 常言道一将功成万骨枯大概就是这般景象。秦亮此刻的感受非常之复杂心中就像打翻了五味瓶。 在这样复杂的感受下秦亮仍然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至少紧张感、渐渐地开始彻底放松下来。 芍陂的吴军连夜撤退、把浮桥也烧了而且他们的撤退路线肯定是沿着水道中途还能上船跑路。如果魏军想重新组织兵力继续追击很难。 攻打六安的诸葛恪也必定会撤走魏军在寿春这边的压力一减、能轻易增援芍陂南边的六安城。诸葛恪对六安的攻势已失去价值不赶紧跑路的话到时候内外夹击还得扔一片尸体才能走脱。 淮南这边的战役基本算是接近了尾声。 之前一直精神抖擞的秦亮这时才感觉一阵疲惫袭来。倦意汹涌忽然之间就眼皮打架发涩几乎有点睁不开眼的感觉只想睡觉。 秦亮回头望了一眼西北方向孙礼军的营寨应该还在辎重队也在那边。他便招呼王康饶大山等人说道:“走罢。”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七章 儒虎 回城之后秦亮几乎没出刺史府、也不过问任何事好好地睡了一觉休息了几天。前阵子主要心累着实是该松口气了。几天之后王广果真把全部窖藏的葡萄酒搬了出来庆功。刺史府的人自然也在受邀约之列。 这次征东将军府邸阁里的宾客异常之多比之前历次宴席的人都多厅堂上两侧、各有两三排分席位置。 一会儿每人的菜估计也只有几样。酒则是葡萄酒不过稍微遗憾的是、杯子却不是夜光杯。虽然周天子时期人们就意外弄出了琉璃但是用琉璃做器皿尚且没见到;而那种水晶或玉石雕琢的杯子非常昂贵属于稀罕物。 秦亮刚进厅堂便见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地回头、向他看来。一时间他也是一愣片刻后回过神来猜测刚才王凌等人可能正好提到了自己。 这时王凌大声道:“秦仲明殚精竭虑每计皆中亲上战阵身冒箭矢犯蹈白刃可当此役之首功!” 众人纷纷称赞许多人在抚掌整得秦亮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想当初他默默地做了多少准备和工作把淮南周围几个州的山河都踏遍了却还要忍耐各种苦闷与疑虑、被冷嘲热讽的愤怒。而在这一刻一切顿时都已烟消云散秦亮受到影响、一时间心态也乐观起来。 不过这场面他会后世的那些诸如领导有方之类的套话、太熟了。即便赞语加身秦亮还是稳住了情绪立刻张口就来。 他一边朝各个方向揖拜、一边说道:“主要还是靠王都督、孙将军主持大局统筹有方知人善用否则仆一个佐官什么也干不了。也靠各位将军勇猛作战勇冠三军震慑敌寇。亮不敢居功所为皆本分矣。” 果不出所料秦亮这样的应对听在王凌等人耳里简直是满分! 王凌非常高兴顿时又不吝美言中气十足地说道:“仲明熟读经文美修诗赋精通音律。如此儒雅之士却善于战阵之法长于谋略之策战策得当威震敌胆目光如炬如虎怒视。真乃我大魏之儒虎也!” 在这个地方王凌就是一言九鼎的大都督就是金 口玉言。顿时大伙儿都附和称秦亮为“儒虎”。 秦亮的脸都笑烂了但嘴上还是死鸭子嘴硬坚称道:“不敢当不敢当王都督谬赞亮甚是感激。” 他再次向王凌孙礼揖拜这才走到席位上入席周围的文武都笑着称“儒虎”。这时王凌一声令下:“上菜上酒!” 今天的人很多且有许多武将场面甚是热闹。酒过三巡之后大家就放开了有人开始拿鼓来击打也有人端着酒杯跳了起来。 不断有乐器加入先奏《盘鼓舞》后弹《西凉乐》一些胡须八叉的壮汉开始手挽着手跳起了胡舞。人们见跳舞的人动作滑稽粗俗纷纷“哈哈”大笑。 随着酒越喝越多气氛也吵闹热烈到了极致。 不管是对死者的悲伤还是对升官发财的欲|望抑或也有从可怕的战场上劫后余生的庆幸人们都在这里尽情地释放着情绪。 如此狂躁的气氛让秦亮感觉到了某种扭曲病态的狂欢。 秦亮也喝了不少葡萄酒这酒的甜度挺高酒精度却不是很低。秦亮的酒量其实比较差这副身体的肝的解酒能力好像不太行喝酒上头上脸两杯下肚就会脸红。 有人说喝酒脸红的人超能喝但从生理的角度看似乎是错误的说法。脸红就是分解酒精的效率不高很容易醉。 不过有人劝酒盛情难却秦亮不得不喝多了。 在喝醉之前他已有点精神恍惚。不知怎地他偶然又想起、刚进门说的那些话虽然只是逢场作戏的客套话但秦亮觉得自己也没胡说。 不管他一个佐官在战役中起到了多大的作用朝廷论功还是会首先算到主官头上的。 正如秦亮所言下属能把事做得好、有主官知人善用的功劳不管怎么算王凌、孙礼都是拿最大的功。当然只要大魏还承认官员对朝廷的贡献秦亮也必能得到封赏。 此役之后王凌可能还会在淮南、毕竟他在淮南已经深耕多年。孙礼则多半是在淮南呆不住了。 扬州刺史在各地刺史里都不算好差事。就像秦亮刚到寿春的想法一样这地方池小王八多扬州刺史不是当地的老大。不如冀州刺史吕昭那些人加的是镇北将军号在当地说一不二。 所以朝廷要真心给孙礼封赏最实在的做法、是把孙礼调离扬州。 但是魏国就那么几个州算得上出镇一方的封疆大吏更少一个萝卜一个坑坑还只有有数的几个。孙礼需要等空缺。 然而孙礼立了大军功如果朝廷不马上表示一下、给点期待恐怕寒了四方英雄的心事情又等不得。 解决这样的矛盾秦亮琢磨了一个办法。就是先把孙礼调回洛阳、封一个中|央的品级地位高的官职比如三公九卿就随便封无非多出些俸禄。等有了州牧空位再让他出镇地方。 当今大魏依旧是军事压力很大的现状最好的职位并不是那些三公九卿真正有抱负要实权的人好的位置只有两种:一种是洛阳掌握实权的人司马懿、曹爽那种“都督中外诸军事”或者中外军的领军将军、护军将军这样的关键位置。另一种就是州牧脑门上挂着征、镇这些名号的将军…… 而秦亮他盘算自己的晋升路线目前最大的愿望、是在将来能先做个郡守。 郡守的地盘大概相当于后世的地级市、通常更大而且郡守是军、政、财、人事一把抓连很多地方官员都是郡守自行辟除有权力不经过朝廷就任用、开除官员。而且有侵吞得来的大庄园、有私兵对郡县招募的地方军也有极大控制权。 秦亮如果能搞个郡守当那处境就能再次改善很多。 但是他起点太低出身相对那些士族世家的嫡系、也实在不好眼下应该不太可能给他郡守的位置。还得继续想想办法。 若非秦亮靠着现代见识搞了一波军功他这个出身、估计一辈子都是个佐官。对于正常人来说在这个时代的官职高低、主要还是看身份。 前年他是想来地方现在又想重回洛阳正所谓时移而事易处境不同、诉求也就不再相同了。 正文 卷一 第四十八章 找不到那条臂 整个征东将军府都很热闹忙碌好像是过年了一般。特别是邸阁那边喧闹异常除了嘈杂的鼓声、弦声和人声不时还能听到一阵阵狂野的大笑。 “哈哈哈……”那笑声仿佛一直在耳边回荡。 几天前阿耶和阿父平安归来王岑非常高兴。但今天府中这样的景象让她不太习惯。从小她就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热闹到了最近两年因为心境不好更容易烦躁。 那种烦躁的滋味无法表述。就好像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无论怎么都洗不干净。 梳妆案旁边放着一只青瓷盆里面有已经凉了的清水。王岑独自拖着拽地长裙走过去又开始洗手一开始她还仔细地清洗着指甲、手指之间渐渐地就有点心烦了只顾在水里搓着手。 一直搓连她自己都嫌弃自己非常病态却又控制不住。 她身上的衣服每天都要换洗甚至听到了侍女在背地里抱怨。她身上总是一尘不染但是仍觉得不干净。那种清洁癖无法摆脱最近这些年一直折磨着她。很奇怪的是别处或者别人身上脏她并没有感觉只是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哪怕一点灰尘、特别是手。 心烦意乱之间她又想起了小时候听阿父说的那个事。就是一个妇人被人扶起被碰了一下手把自己的手臂砍了屋子里的血怎么也擦不干净。 其实小时候阿父阿母讲过很多类似的事和道理就是要她注重家风清誉的意思她也是从小就懂。但不知怎地阿父讲过那么多事就只有那个砍手臂的妇人之事、她记得最深。 ……过了一会儿王岑又想起了不久前、被阿父烧掉的那些信。起初她确实有种莫名的轻松好像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但那点轻松感很快就不见了。 阿父能烧掉温郎写的信王岑自己写的信呢? 王家和温家都是太原郡祁县的宗族家乡有个习俗逝者的遗物要由家人和亲戚分了越贴身的东西越好、越能保佑亲人的前程有时候为了争死去亲人的贴身之物兄弟都能吵起来。 说不定她的信已经在家乡传遍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言蜚语就会传得天下皆知。毕竟太原王家是很有名的士族世人喜欢谈论名人的事。王岑偶尔还做噩梦梦见很多人骂她淫妇。她自己被骂就罢了最怕的还是污了王家的名誉特别是阿父、非常珍惜家族声誉。 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哪些人看过了那些信。至少温郎的一个堂弟是知道的。 就在王岑跟着阿父南下前她还收到了温家堂弟派庄客送的信。 温家堂弟在信中说得很客气。大意是逝者已矣女郎不要过度悲伤如果真想为温郎做些什么就稍稍照看一下温郎的父母、替温郎略尽一点孝心二老只有个独子。 话说得很温情但王岑明白这应该是某种要挟之意。她一个十几岁的女郎总不能回家乡去照看二老只好先给了那个庄客一些钱财带回去。 ……回首这些年王岑常常有一种活在梦里的感受。想想也很没意思消耗最年轻的 几年光阴做了一件毁掉自己名节的事这尘世果然充斥着尘埃。 不过她最想怪的还是自己。 起初温郎写信联络她写得中规中矩没什么不合礼的地方。她只觉得能与那么远的恩师通信很新鲜没太在意也回了信。而且她小时候很敬重恩师觉得他字写得好看、还会剑术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后来大概在她十二三岁的时候温郎写的内容就开始变了。 她自然明白那些字句已经越来越违礼从小就懂。可是温郎总是想办法在字里行间捧着她把她说得像仙女一样好比公主还要高贵为了她可以做任何事之类的。她当时真是想得太简单了甚至有点昏头、贪图着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一直都只有温郎在写那些东西王岑当然不好意思写露骨的字句而且她的信很少。但她只要有一次回应温郎就会备鼓舞必定接连送好几封信来洛阳。 王岑当然从来没应承过温郎的那些诉求也许如果真的答应过的话、他反而不会写那么多信了。世人总是对没能如愿的东西、尤其执着。 什么一起舞剑、一起赏月、非她不娶之类的王岑都假装不知道她只对其中把当仙女、让她高高在上的字句感到高兴。 何况她也没想过还能选择拒绝当时下意识似乎还是怕惹恼了温郎然后事情一闹会让阿父知道。十二三岁想的事真的是有点蠢。 因为是回复温郎的信、王岑的书信里有一些违背礼法的字句在所难免。有些话题、本身就不是未出阁的清白女郎应该提的。何况那时候的她实在懂的太少根本不注意书信字句。 所以王岑一直不敢毁掉温郎的信万一事发的时候有温郎那些信作为对照的凭据那人们也许就能明白、她不是那样的人也许她的罪恶能轻点? 可是世人谁会在乎、那些繁复的比对那些传流言蜚语的人、谁又是为了来主持公道?王岑唯一的希望不过是能让自家人通过凭据相信真相期盼家人能稍微宽恕她。 兴许她还是想得太简单。 ……最近这两三年随着年纪的增大她的想法渐渐又有不同开始真正懂得了害怕。忧心和烦恼逐渐取代了以前那种自以为是的高高在上。后面那段时间她记得自己应该只回过两封信。 温郎患了病好长时间都治不好。他写了很多孤苦、害怕、不甘的字句有几封提到了让王岑不要殉情请让他独自面对云云。 王岑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人施了咒、迷迷糊糊写过什么殉情的信因为她根本没提那事想都没想到那方面。 她活得好好的才十几岁大为什么要寻死?而且当时王岑完全没料到、温郎真的会去世她以为温郎只是自己过度担心。 王岑的阿耶都六十多岁了不还能做官?温郎还那么年轻怎么能轻易就死掉呢? 所以王岑也不好撕破脸写什么不好的话前后就写过两封信。大致是安慰温郎让他往宽处想并劝他没有那么孤苦、世 上还是有人在意他。 这样的信如果不看温郎写过什么又能让人误会。其实王岑是觉得他爹娘肯定在意他。 结果他真的死了! 然后王岑这才想起家乡的那个习俗。从那时起忧惧就没断过就是担心她的信被人看到。不仅忧心她还非常伤心、悲伤觉得自己完了。 等到温郎的堂弟送来信、带来尽孝之类的话王岑反而稍微好受了点。有时候不知道头上的剑会不会掉下来、比真的掉下来了还要难受!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王岑的想法越来越多。或许不太爱说话的人想法反而更多。 王岑先是醒悟温郎多次提及殉情的事其实就像溺水的人、想拼命抓住一根稻草一样他确实很害怕独自面对。他想留住点什么临死也要占有点什么。人在那种时候心情确实很抓狂。 后来她又想到收到温郎第一封信时、自己十一二岁;她在家乡的时候才几岁大大概八九岁就来洛阳了。她便开始猜测自己还是女童的时候、温郎可能就已早早生出了什么非分之念?也许是因为她的出身身份? 虽然这个世上有些豪强、会把女童养起来对女童有邪念本不是太稀罕的事。但王岑对这样畸形的做法本能地感到非常厌恶、憎恨。 然而她对温郎就算想恨、也恨不起来人都死了还能怎么样?他已经带走了所有的复杂心情带进了阴森、未知、让人敬畏的坟墓只留下了那些信而已。 与死人计较总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畏惧。 ……王岑一直不敢和阿父说这些事本来也是她自己招惹来的。而且她很了解阿父他必定会误会、必定不能静心听自己解释会想得特别多把事情想得完全偏离真相。 王岑已经很烦躁了到时候还要应付阿父。阿父也是个非常在意家族名声的人他肯定会恼怒异常难以安抚。 结果和她想的一样。 阿父最终还是发现了那些信一直在怪罪她还暴跳如雷地把信烧了凭据也没了。而且阿父完全不相信她说的话怎么说都没用现在没了凭据、更是百口莫辩。 阿父一直自以为很心疼王岑但王岑觉得窒息这样想也许很不对、很不孝可她无法欺骗自己的感受。 在阿父眼里她应该已经不干净了。 王岑自己也觉得真的不干净了!那些丑事传出去往后的夫君知道了会怎么看她、怎么对待她?会说多少难听的话说不定还得连累王家也跟着受辱! 她想砍掉自己的那条“手臂”让自己重新干净起来。但是没有用她找不到那条手臂在哪里。 但是她不想死不是只有温郎才怕死、她对坟墓同样充满着畏惧。 也许阿父有一个误会、却不是误会。王岑觉得出家不嫁人挺好的。断了尘世的烦恼清净。但那是不可能的事王家的人怎么能出家? 正文 卷一 第四十九章 月相浮桥河水 “噔噔、噔、当……”喝了酒的王广离开邸阁后还一边用手指在空气中弹着一边从嘴里发出音律的节奏嘴上脸颊上的胡须也弄得乱糟糟的。 亏得他酒量不错不然早就醉倒了就算现在也是脚下发飘、脑子发晕心情还很高涨。 不过他刚走过回廊看到其中一座阁楼时嘴里的哼哼唧唧立刻就停了。脸上的惬意之色、也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略微的凝重。 他虽然有点醉了眼睛看东西晃来晃去、走路都不稳但心里是完全清醒的。 问了一下侍女令君确实在二楼楼阁上。王广的眼前立刻浮现出了她抄佛经的场景他在楼阁上见到令君的时候十次起码有五六次见她在抄佛经。 王广脸上的神情渐变扶着墙摇摇晃晃地爬上阁楼。果然见令君又跪坐在窗前的几案边正在书写着什么。 “阿父喝了好多酒呀?”令君把手放在垫子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壶中的茶水还是温的我给君盛碗水罢。” 王广一屁股坐在垫子上盘着腿长长地吁出一口气等着令君忙碌着倒茶水。 “本来想着天晴就回洛阳之前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王广头也不回地说“不料吴兵来袭又耽搁了行程。这次真不能再久拖夏季一过淮南的秋天可能还要下大雨涨水。那时候道路泥泞旅途上将徒增苦恼。” 他虽然喝了挺多说话倒还没啥问题。 令君应了一声“嗯”把一只碗放到了几案上转身向对面的位置走去。王广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她的身影然后又暗自为她感到惋惜。 等令君来到对面她轻轻扶了一下长裙重新跪坐下来。王广仔细打量着她的容貌忽然说道:“卿觉得秦仲明怎么样?之前他在邸阁舞剑时卿应该看到过他。” 令君低头道:“我觉得阿父暂且不要想那些事罢?” 王广道:“卿之阿耶亲口给仲明取了个名号儒虎。此人非同常人颇有谋略。只可惜出身还是差了点前程仍是有限得很。其族兄秦元明(朗)回乡后估计也就那样了很难再回洛阳;且不说仲明只是其同族。” 他顿了顿道:“要不是……我还真舍不得、把你和秦仲明那般出身的人扯上关系。不过事到如今你的那些事唉!” 令君沉默了许久又是无奈又是生气的神情“是我配不上他!还是算了。” “就他那出身卿有什么配不上的?”王广道“找机会让他看你一眼再加上王家的家势他秦仲明得哭着来求我。” 令君立刻摇头:“阿父越说越过分了哪有这样的事?还要让他看一眼我又不是任人挑选的清商女!我在阿父心里已经如此不堪了吗?” 王广露出勉强的笑容:“好我不该说他不好。其实仲明除了出身差点确实还挺好。如果我们从士族里选像样的士族就那么些家势好、年龄相仿但没有那么巧的事多半长相不怎么样。仲明起码长得不错卿朝夕相处看着也顺眼。阿父是不是挺会为你着想?” 令君有好一阵子没吭声她看不动声色地看了王广的脸一眼估计知道没什么办法她才开口道:“是谁又有什么关系?阿父何必那么着急以后再说罢。” 王广道:“当然有关系。我与仲明谈得来将来有什么事好说一些。 他越说越觉得还是秦亮比较合适起码来往相处过、已是比较了解秦亮的为人。万一出了啥事王广大概可以和秦仲明好商量应该不必担心吵得鸡飞狗跳? 王广顿了顿接着说“卿是王家之女即便不与士族联姻我们也要找个有能耐的人。得到秦仲明这样有真才实学的年轻能人对王家也是一大助力于家族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令君听到这里只得轻叹一口气道:“我确实对不住王家什么用也没有阿父作主罢。但见面就 不必了太不合礼像什么话?” 王广寻思了一阵执拗地说道:“还是要他看一眼。只要让他看到卿一眼他就不会在别处东想西想必定一门心思惦记着卿以免错过了。那些规矩都是过场只要人看准了余者诸事该怎么走一遍、不还能走一遍吗?不过卿说得也对这事不能做得太明显省得叫外人知道了会笑话。我们不能说是见面阿父有办法不会让你难堪。” 他回忆了一会儿声音也开始有点激动“不知卿懂不懂那些谋略。月相、浮桥、河水高低见微知著算得那个吴军想干什么一点都藏不住。精彩奇妙啊!” 令君忽然说道:“阿父怎么安排我也没办法。但阿父能不能把我的事先告诉他?” 王广瞪眼道:“那怎么行?不要去想那些事了别人瞒还来不及卿倒想早早地不打自招卿是想把事情给搅了吗?再说仲明还想怎么样?我王家嫡女长得如此容貌白白便宜他了!有些不虞之事我们确实有点对不住他可他不能什么都想占尽罢?” 令君蹙眉道:“迟早会知道。” 王广道:“卿什么都别管也不用说话。阿父自有计较。” 本来端正跪坐的令君缓缓地叹了一口气身子向下一矮整个人蜷缩在了坐垫上似的然后便是一言不发。 ……王广要离开淮南很多人送礼特别是那些郡县地方官趁此机会当然要往上一级官员家里送点财物。 那秦亮在家乡和洛阳都没多少土地俸禄也低是个佐官、权力有限估计他有点拮据。不两日在征东将军府遇见秦亮就说想请王广找家酒肆喝酒当作践行之意叙叙离别之情。 王广趁机说在淮南与仲明一见如故特别怀念合奏音律时的默契彼此就别在意那些俗礼了。不如找个清静的地方散散心随便说点话就行。 秦亮立刻答应了下来。 正文 卷一 第五十章 山清水秀 八|公山是寿春非常有名的名胜地有数十座峰各种泉水、别院还有一些名人的庙修在这里。譬如汉朝的刘安庙就在这里据说刘安已经修炼成功羽化升天做了神仙。 而且八|公山离寿春城非常近出城只要北渡肥水就能到八|公山附近。 秦亮前年底离开的洛阳、去年正月到的寿春来这里已经一年多了竟然从未来过八|公山。今天是第一次。 人往往就是这样如果是为了某事才去某个地方心里有压力或挂念着事即便美景摆在面前也无心欣赏。但如果无忧无虑只是闲逛即便是个小小市集也能逛出乐趣来。旅游不就是游个心情。 秦亮曾经走过了淮南附近的两三个州但他是为了考察地形地貌。至于八|公山他知道这里有个山脉就行了。 王广和秦亮乘船在肥水上航行过肥口然后在一个木制码头下船。两人步行走前面几个随从走后面。这个地方位于八|公山西边从这里下船离八|公山近步行走一会儿就能进山。 王广说道:“要游遍八|公山一两天走不完。我等就到这附近的紫金寺走走罢。” 秦亮点头道:“此地山清水秀哪里都可以。”他又随口道“以前这里应该只有道家现在也有寺庙了?” 王广道:“听说刚建寺没几年。” 进得山门秦亮一眼就把整个寺庙看了大半这座寺庙确实不大。 大致有两种风格的房屋一种是多圆弧线条的外来塔式建筑一种就是庑殿顶的本土样式。佛|教从传入内地起就很快开始了本土化这种东方古典建筑的佛堂、在别的国家应该是没有的。 不过那些庑殿顶的盖瓦房屋跟后世的佛寺常见的殿宇仍然有点不太一样。阑额、梁枋、屋檐都以直线为主而且依然喜欢修在台基上与现在城里那些楼阁一样的风格。这种建筑有着明显的汉魏之风与后世常见的明清风格古建筑相比、区别还是不小。 秦亮与王广并行走上了正面的台阶然后跨进正殿随从们则留在了门外。就像官府的邸阁厅堂一样这座佛殿十分宽阔容纳好几十号人一点问题都没有。 “笃笃笃”的木鱼声、与舒缓的诵经声音荡漾在宽敞的大殿上空气中弥漫着焚香的气味。 秦亮虽然不信佛教但觉得这里的气氛挺好。可能是刚经过了吴军进攻的战事佛殿里的人很少只有寥寥数人还包括一个僧人。 几乎在秦亮转头打量那几个人的瞬间他就一下子认出了跪坐在佛前的一个女郎。 那天孙礼军出城秦亮与王广一块儿走到西城门口当时城门口和城楼上有一些送行的家眷但能上城楼的人很少王广几度回首去看城楼上的一个女郎。彼时秦亮好奇之下、也看了一眼隔得稍微有点远其实他没把女郎的脸看得太清楚。 而且就看了一眼、时间还隔了那么久若非这个女郎确实长得美貌 秦亮早就忘了。但眼下、他就是一眼就把女郎认了出来。 要说此女郎与王玄姬相比谁更漂亮秦亮一时间真没法判断因为她俩完全不是同一个类型。反正在此之前、秦亮在大魏国没见过比王玄姬更美貌的女子。 王玄姬两次都穿着颜色晦暗的袍服、依然挺性|感美艳。所以走同样路线的朝云与王玄姬一对比很容易高下立判。但这位佛前的女郎看起来很端庄秀丽还有点高雅冷傲的感觉。 无论王玄姬说话多么呛人但还是没有这个女郎身上散发出的冷然、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玄姬是鹅蛋脸女郎是瓜子脸、下巴看起来很秀气。王玄姬长着一双漂亮的凤眼这个女郎则是单眼皮。 王玄姬的皮肤很白看起来很光洁柔软;这个女郎也长得很白不过肌肤紧致皮肤通透、给人感觉很薄的错觉。王玄姬有妩媚之态;此女郎甚是清纯身段婀娜、腿似乎挺长。 秦亮爱看美女的心态估计两世为人也改不了他不禁多看了两眼然而也只是看看而已。譬如那王玄姬长得美他就是多看了几眼、什么也没干不料她|娘便找到了家里来一顿羞辱…… 那边敲木鱼的僧人也好像动了凡心偶尔间悄悄看了一眼。大殿上还有别的香客僧人没能做到众生平等却只瞧那女郎。 秦亮猜测这个女郎可能是王广家的女眷。 于是秦亮不得不继续寻思今天王广带自己来八|公山恐怕不只是游山玩水、谈谈心那么简单罢?这大胡子的葫芦里究竟装的什么药? 秦亮沉住气就近在佛殿里找了个蒲团与王广一起跪坐下来俩人跪坐的地方离那个女郎不远。他要先等等看王广带着女眷来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来相亲罢?在这个时代相亲之事是闻所未闻通常就是找媒人上门瞧瞧。隔了一层消息也不太准确鬼知道媒人说的是不是实话多半会把一个大胖子说成有福相。 而且秦亮心里有必数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他一个刺史府兵曹从事虽然在孙礼军中立了功、还得了名气很快朝廷应该会给一些封赏升官但是他那点出身、根本不至于让太原王氏想主动联姻。 多半只是王广的女眷也跟着出来走走散心而已。 所以秦亮看破不说破假装没认出女郎与王广有关系免得彼此都尴尬。 王广开口用随意的口气道:“仲明信佛么?” “不信。”秦亮很干脆地实话实说。他对佛|教里、描述的多少亿的佛国之类的世界观压根不相信。 他接着又道:“仆不信佛说的世界。但如果把佛学当作一种处世哲理之类的东西还是挺有一些道理至少是处世法子之一。公渊信否?” 王广摇了摇头说道:“仲明好似对佛学很有见解。” “不敢不敢。”秦亮轻轻摆了一下手。他对佛|教也是一知半解但因为佛学 在后世已经非常盛行了研究的人也特别多所以就算不信的人、也总是有些了解。 而大魏朝目前还不是太盛行、经书也不全研究得很少所以秦亮说一下自己的看法也无妨不用太担心贻笑大方。 王广道:“君与仆何必谦逊不妨说几句?” 秦亮想了想便随意说道:“人活在世上有各种各样的痛苦。随着年龄的增长积累的痛苦感受更多各种压力、无奈、被人轻贱、艰辛、困顿、焦虑、病痛不一而足对现实不满是常见的事甚至很多人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 有些人是想通过改变客体的现实世界或处境来改变活着的感受。但佛法放弃改变客体现实世界可以转而向内寻求治愈从主体上精神上寻求解脱。这不过是些信口雌黄的愚见仆觉得酗酒可能也能起到一些效果。” 他只是为了和王广聊几句而且他是外行、不过是随口胡诌。 王广却附和道:“有趣的见地。那究竟是怎么解脱的?” 这时秦亮发觉女郎竟然微微侧目了似乎也挺有兴趣。 秦亮只得信口道:“大概是止观冥想然后还有僧人组织帮忙学习方法。” 他停顿了一下不禁又道:“不过因为解脱的过程、要尽量避免被外界干扰僧人不事生产便要通过占有土地附农来维持物质生计。而我们一直都是世俗权力的国家如果佛家要走兼并土地、建立寺院这条路可能迟早会在我们这边遇到挫折。” 女郎听到这里抬头看了秦亮一眼。不料秦亮也挺关注她两人的目光在无意间一触她立刻又回避了眼神。 秦亮心里有点狐疑。这时他不禁又多说了几句便是说给旁边的女郎听了。 他说道:“出身好、自身条件好而且又年轻的人对生活的痛苦体验本来就少得多能在现实世间享受到的愉悦也更多不必再去寻求什么解脱了。那些转世轮回、去往佛国多半是编造的佛法或有可取之处全信却没必要。” 王广点头道:“是这么回事人与人之间差距可以极大。” 秦亮微微感慨道:“是啊。” 王广道:“仲明年纪不大却见识卓群佩服佩服。仆又想起了君在芍陂的谋略以水位谋断吴兵不会久持又以顾承、张休部吴军北进之事佐证以月相选定进攻时机。仆是越想越妙不愧儒虎之名矣。” “公渊兄过誉了。”秦亮笑着拱手道接着瞅了一下俯视众生的佛像。他顿时觉得在佛堂里说杀戮好像不太好。 神你不信它很正常敬而远之则可。古之圣人老早就教导了人们、面对神之时该怎么应对。 于是秦亮提议道:“公渊兄我们出去走走何如?” “请。”王广从蒲团上撑起身体站了起来。二人便不紧不慢地向大门外走去。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一章 离别在夏季 出得佛堂走到石阶上小小寺庙里精工雕琢的建筑、再次映入眼帘与后山那荒芜无人的山峰形成了强烈对比。一如焚香缭绕的佛堂上身着灰色麻布粗衣、却相貌精致身段婀娜的女郎。 秦亮走出来后还想回头看但因认定女郎是王广家的女眷才在王广面前忍住了。 缓缓的木鱼声依旧以不变的节奏在空气中飘荡着。这样的声音因为极有规律、声音不大倒不会让人觉得吵人们很快就会无视之、甚至当作一个背景般的气氛。 王广用闲聊的口气问秦亮年纪秦亮说今年实岁二十、还没到。王广又问是否娶妻了秦亮说尚未娶妻。 这时王广转头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地说道:“确实不小了仲明还是要成家先成家再立业。” 秦亮道:“仆从洛阳太学回乡母亲不幸身故遂在家守孝两年有余。接着受征辟入洛阳、来淮南就没顾得上。” 王广点头道:“不错不错有孝心。”他接着说道:“仲明这样的年轻才俊又有孝道仆与仲明颇为谈得来惺惺相惜之下真有一种相见恨晚之意。” 秦亮拱手道:“仆也一样能结识公渊真乃人生一大幸事。” 俩人相视“哈哈”一笑。 王广道:“去年起仲明正好在淮南为官与征东将军府常有往来你我才能不时相见。这几天离别后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了。” 秦亮听他东拉西扯也只好回应道:“估计孙将军会回洛阳仆也要跟着他回去。彼时洛阳相见再把酒言欢何如?” “不过清谈来往终究只是泛泛而交。”王广用玩笑的口气道“如果仆与仲明本就是亲戚关系多好这样彼此不是可以时常来往?” 秦亮一面陪着露出玩笑的神情一面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佛堂门口。 却不料王广也跟着回头张望。俩人收起目光后顿时面面相觑一下子都没吭声或许彼此都不知 从何说起。 秦亮心里嘀咕起来:这大胡子老小子刚才说着那些有的没的啥意思?敢情他想把妹妹或者女儿嫁给我? 王广是女方他当然不好主动提这事但刚才的玩笑话不就是那个意思?秦亮如果还不懂的话别人真的也不能做得更明显了。 俩人出了寺庙又在山间小路上溜达了一阵。这时秦亮的话比刚才少他心里仍在琢磨刚才的事不禁暗里猜来猜去。 那些随从在后面远远地吊着其实这里很安静且没有外人秦亮几度想明说、问清楚但他终究还是觉得不太好。 入乡随俗到哪个山头唱哪首歌。在这个时代最合适的做法、是男方先找个媒人做中间人中间人两头联系就能把事情和双方态度搞清楚这一步叫纳采。这样的做法最体面等事情搞成了这一套流程下来就叫明媒正娶。 所以王广刚才即便有那个意思他也只是暗示。女眷到了佛堂假装陌生人拜佛并不相认;只用开玩笑的口气说如果是亲戚就可以更多来往。都没啥毛病王广就是不明说这种事通常需要男方主动。 秦亮虽然对美女一向有好感但他只是身体不受控制脑子却不糊涂。一时间他总觉得这事好像哪里有点不太对。 毕竟太原王氏算得上是大魏国在这个时期的顶级士族王广那女眷长得又是国色天香真没必要想着与秦亮家联姻。即便那个女眷是妾生的秦亮可能也算有点高攀。就像之前那个王凌的妾室白氏就相当提防秦亮。 秦亮左思右想又想起了王广三番五次对自己主张的支持、以及对自己不吝美言的盛赞王广尤其欣赏芍陂之战秦亮的表现。 难道王广因为特别欣赏秦亮的才华谋略想进一步拉近关系、巩固情谊所以想着干脆采用联姻的方式付出一个女眷收获一个仲明? 秦亮这么想虽然自己也觉得有点牵强但逻辑上好像没毛病耶…… 俩人在山路上慢慢走了一大圈不时闲聊几句 出了一身汗便回到紫金寺吃斋饭。王广再也没说刚才那事秦亮自然也不好意思提起那个女郎亦不知所去。只在佛堂上见了一次回来她就好像消失了。 午膳之后王广不想继续在山里瞎溜达而秦亮只是陪他散心、当作离别前的叙旧而已两人便重新来到八|公山西边的码头。 乘船沿着肥水来到寿春城北进了城秦亮便与王广依依话别。 此去不知何时才能重逢秦亮与王广还是挺合得来一说离别话题多少还是有点伤感。这时的街边地面上落着许多树叶显然夏天也会落叶、夏天也会别离。自古离别与落叶的诗赋都在秋季只不过是文化概念罢了。 秦亮回到刺史府什么事也不过问立刻就回了自己住的署房。反正他已准备想离开淮南、回洛阳了淮南留下的这个烂摊子自有王凌的人收拾。 不过仍然有人主动给他传递消息说是荆州那边发现了吴军的动向可能在荆州也即将要发起战争。如此看来吴军今年在东西两线大举进攻是早有预谋;淮南这边提前发动确实可能是因为那场暴雨造成的水位攀升。 荆州的事、自有荆州的官操心秦亮也不想多问。 他心中所想仍是那个妙龄女郎的身影、以及王广的暗示。其实秦亮并不是惦记着、想去高攀王家主要还是那女郎长得真好看。 秦亮之前在洛阳时确实看王玄姬也很顺眼但他与王玄姬并不熟、只有匆匆两面之缘。何况白氏还极其反对上门后相互都已经早早地撕破了脸那事干不成。 相反王广很上心很有诚意。王广这个女眷的美貌完全不比王玄姬差。秦亮还是偏好美女的。 他不禁想起了前世老师问同学们为何要努力读书。他当时脑子抽了一下竟然回答读个好学校、找个好工作然后才能找个漂亮女人当老婆弄得哄堂大笑。后来他的妻子有多个前男友、且有更严重的事但终究还是个漂亮女人他也算求仁得仁实现了最初的想法。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二章 虱多不怕咬 王公渊的队伍离开了寿春送别的人到肥水岸方止。秦亮从肥水边回刺史府先是不得不想到、王凌一家的下场好像很惨然后又想到了曹爽。 曹爽失败后与之相关的人死了好几千株连的面这么大秦亮这样以曹爽府军谋掾出仕的人、能被饶过吗?这是秦亮一直挂在心头的一个疑问。 当初他在平原郡种地一直不愿意接受曹爽那帮人的征辟原因也在这里。偏偏形势所迫不得已才出来做官。何况那时除了曹爽的人、确实不可能有人再愿意用秦朗家的人了。 如果事情还是照历史发展下去秦亮现在再与王凌家扯上联姻关系、似乎也就没什么要紧了。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王凌家倒霉还在曹爽之后。 而且曹爽掌握的是朝廷中枢大权其威胁显然在王凌之上。曹爽倒了王凌才会被推到风口浪尖。 就跟当初秦亮明知、曹爽望之不似人主仍然接受曹爽征辟一样有时候人只能选择先顾眼前然后才能寻思以后该怎么办。 这两年秦亮也一直在考虑未来的法子如果不想坐以待毙无非两条路。 一条是自己先有实力然后联合反对司马懿的力量进行反抗这是最好的选择;另一条则是见事不对的时候提前跑路蜀国或吴国。实际上后来那些担心被清|算的人无非也是选择的这两条路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 不管那条路首先自己都得是一个有点分量的人物。不然的话无论去找大魏国内那些势力、抑或是投奔敌国统|治者都没人理。在此之前就是砧板上的鱼怎么料理、不由自己说了算。 秦亮自然对吴蜀两国没有恶感在他眼里魏吴汉三国都是中国说不定其中蜀汉的政|治清明度还要好一些。他现在为大魏效力不过是因为出身就在魏国而且认定由魏国来结束分裂乱世、可能性要更大。 所以除非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秦亮确实不想选择逃亡这条路…… 至于王凌家也是一时风光将来等曹爽家先玩完、他们也可能接着被清算。但至少在最近这些年秦亮与王家联姻似乎没什么坏处。 秦亮这几天才找到军中认识的武将在征东将军府打听了一下王广带到淮南来的未婚女眷、是他的女儿名叫王岑字令君。秦亮与那王令君只有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上一句如今王广忽然暗示婚姻秦亮自然要多方面考虑。 一如当初曹爽主动来征辟秦亮曹爽不嫌他他还嫌曹爽。而今王广主动暗示联姻没嫌秦亮的出身秦亮倒不禁对王家的事想得有点多。 不过王令君的美貌和身段秦亮确实很有好感。一连几天他的脑海中都时不时浮现出她的身影。想到王令君将来可能也要被株连的命运他也暗自为之感到惋惜。 但是秦亮心里自然清楚自己的好感对王玄姬也好、王令君也罢都仅因她们长得美还不算是什么感情…… 晴了好几天后今天刚天黑外面忽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暴雨。 秦亮等几个人正在刺史府署房里一起吃晚饭头顶上便传来了“哗哗”的雨声。忽然一阵狂风灌进屋内一下子把油灯给吹灭了屋子里顿时一片黑暗。 天空忽然一闪屋内跪坐在案前的人们、于黑暗之中露出了瞬间人影刹那后又消失在一片虚无之中。只有片刻时间人影闪入视线他们就好像是不动的照片画面又像是跪坐着的雕像一样看起来莫名可怖。明明都是些熟人。 又过了片刻“咯嘣!”一声巨响便从头而降。与此同时董氏发出了“啊”地一声尖叫。 秦亮开口淡定地说道:“光的速度快声音速度慢。看到闪光心里就该有准备马上要响雷了。” “是、是吗?”董氏的声音在黑暗中道。 秦亮道:“不懂原理靠经验也知道。” 空气中闪起了几下火刀擦撞的火花饶大山在那里捣鼓了一会儿油灯重新被点亮。秦亮手里还端着稻米饭碗灯光一亮他重新伸出筷子到菜盘里夹菜。 外面依旧电闪雷鸣时不时就降下来一声雷响不过那阵大风过后风就变小了。 秦亮吃过晚饭放下碗筷眼睛从王康身上扫过落到了饶大山脸上:“ 大山你过几天先回洛阳去办件事。” 魁梧壮实的饶大山转头看了过来。 秦亮看了他一眼道:“你先去大将军府找待事史陈安让他做媒人。我会写一封书信给你带给陈安。” 饶大山愣了一下“俺听说孙将军有个儿媳是寡妇秦君……” 王康忍不住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是王公渊之女!你每天都不知道秦君在做什么吗?” 饶大山这才恍然道:“那不就是王都督的孙女?不错这个是比孙将军家的寡妇更好!” 王康皱眉道:“大山你不会说话就少说。” 董氏的脸有点红说道:“秦君是该到成婚的年纪了。” 王康对秦亮拱手道:“秦君这事不如差遣仆去办罢。” 秦亮不以为然地说道:“饶大山就是去送封信不是多难的事。你留在我身边可以帮我做更多事。” 他随后转头看向饶大山“你送完信先回我们在洛阳的宅子住几天等等看。陈待事史会先去王家提亲探探态度。如果王家答应了饶大山你便启程去冀州平原郡回家把这事告诉我长兄。接下来长兄会知道怎么处理。” 饶大山点头道:“把信送给大将军府的陈待事史请他做媒。等几天王家同意了俺便去平原郡报信。” 秦亮笑道:“这不很简单么?” 他说罢从草编垫子上爬了起来便准备去洗漱睡觉董氏则开始收拾碗筷。寿春城晚上没什么娱乐秦亮也没有妻妾天黑了通常只能看看书最近没什么事他一般都睡得很早。 一到晚上他就心浮气躁这血气方刚的身体一连几年都处于禁|欲状态实在不好驾驭。若不是很快娶妻有望了秦亮都想先去哪里买个侍妾回来反正这事在魏国也不是多了不得的大事。只不过一般来说未娶妻先纳妾似乎并不太好。 秦亮又想起了王令君心道:取王凌家的女郎也好反正大家都是头顶灭三族的风险也不用担心把无辜的人拉下水。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三章 别人家孩子 饶大山等了半个月才从淮南出发。寿春离洛阳虽有一千余里不过沿路地形平坦、道路宽敞单人骑马赶路路上也就几天时间。 最近洛阳城非常炎热让人觉得似乎比淮南还热。因为今年夏季淮南经常下雨。 大将军府待事史陈安收到委托的书信之后曹爽等人也就很快知道了。经常在大将军府走动、惟曹爽马首是瞻的何晏也立刻参与了此事的谈论。何晏回家就把这事、告诉了金乡公主等人。 于是秦亮的婚事八字没一撇刚刚开始着手曹爽这个圈子里消息灵通的人早早就已了然。 卢氏作为何家的儿媳其实在做公主的阿姑、以及做尚书的阿翁跟前没多少说话的份。他们说她也就听听很少说自己的看法。对于这样的示弱和低姿态金乡公主曹氏也是挺满意一个家里的妇人里、总得有个人更强势才行。 因为天气太热阿姑的衣裳穿得薄上身的衣裳还露出了一点不雅的形状。不像卢氏特意缠了一条料子厚的布仪表更加矜持。卢氏自然把阿姑的疏忽看在眼里只是不说而已。 此时阿翁何晏对秦亮的看法还是有些恶感。阿姑虽然因为儿子受伤的事、不太喜欢秦亮但听到秦亮长本事了好像印象有所改观毕竟阿姑与秦朗家还有点亲戚关系、虽然早就没来往走动了。 何骏则是一脸生气、差点暴跳如雷不知道为何对秦亮那么大的成见。若非卢氏每天都和何骏呆一起、十分了解他看到他激|动恼怒的样子卢氏甚至会担心那些过往的旧事已经东窗事发了。 金乡公主曹氏听完何晏所述不禁脱口道:“校事令有这个官吗?” 何晏有点自豪地说道:“有没有还不是大将军说了算?律法都能改大将军一句话的事没有就设一个。五品跟太守一个品级。原来的校事品级和地位都太低大将军觉得不好用所以一直想在校事府、设一个品级稍高的官职再塞个有点声望的自己人。” 何骏冷笑了一声:“多大的面子!还得大将军亲自给他设个官。” 金乡公主皱眉道:“校事的名声好像不太好。” “可不是?经常被朝臣弹劾裁撤校事府都说了多少次。这回他们若还是那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大将军不如干脆同意朝臣们裁撤掉算了。”何晏道“这半吊子官府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得罪人。所以大将军府够品级的那些人没人愿意去管。” 这个为皇帝干脏活的机构与士族大臣站在对立面可如今大魏皇帝才九岁这个机构的官职显然就变得很鸡肋了。这种机构的名分不够正当只有在皇帝手里得到皇权加持、才好用权臣如曹爽者都不好使干不了什么事。 金乡公主想了想“秦仲明算大将军的自己人吗?他就愿意去?” 何晏笑道:“毕竟是大将军府掾属出仕总比外人好。何况他从一个不入流的刺史府兵曹从事直接召为五品官他不一定愿意拒绝机会难得、失不再来。” 何晏稍作停顿解释道“品级还是很重要只 要现在做上了五品官除非得罪了人那以后改任、也至少是五品以上。何况那校事府名声是差点权力可不小有些人连皇帝都不怕、就怕校事府。” 金乡公主又问:“听说王都督家可能与秦家联姻王家同意让秦仲明做那个官吗?” 何晏道:“王都督是淮南的官怎么管得到洛阳来呢?大将军府、洛阳诸僚凡事都给王都督面子无非看在他手握淮南重兵的份上。但他也不能把手径直伸到洛阳来。 不过这事大将军府的人也考虑到了为了不得罪王都督所以不能直接任命秦亮要先召他回来商量一下。秦亮必会与王家再商议只要他自己同意那此事就没有问题了。” 金乡公主轻叹一口气道:“秦仲明也挺不容易年纪轻轻就能靠自己立军功还得到了王都督家的赏识、要与之联姻。” 刚才好一会儿没吭声的何骏这时终于忍无可忍了:“王都督家的人就是瞎了眼!怎么能看上这么个人我根本看不起此人阿父听的是假消息罢?” 金乡公主蹙眉道:“秦仲明不是你的太学同窗?我记得卿与他亦有来往。” 一旁的卢氏看在眼里心说有时候父母不一定了解自己的儿女。金乡公主不知道的事、卢氏却很清楚夫君何骏主要就是心里有一种莫名的嫉妒与攀比家势无关。 不过当初何骏为了把卢氏娶回家好像对他父母掩盖了一些事。何骏知道卢氏与秦亮有书信往来但金乡公主得到的说法、则是毫无往来。 卢氏没听人说起过王广的女儿那女郎应该一直是深居简出、不显名。但王凌有个妾生女、叫王玄姬却在坊间有所传言连何骏都在家里提过不止一次、其垂涎三尺的心情藏也藏不住。王家的一个妾生女何骏也得不到何况是嫡孙女?何骏听了能高兴吗? 不过夫君这个人没得到手的、别人的他就觉得哪儿都好真得到手、就觉得不稀罕了。卢氏自己不就是这样?以前何骏为了从秦仲明手里得到自己有多殷勤、多朝思暮想。现在呢何骏在卢氏面前、提起别家女郎也毫不避讳只有兴致来了的时候他才把卢氏扑倒在榻上如此而已。 何晏的声音道:“我也不喜秦仲明为人不过我看了王都督和孙将军的奏报军情他确实有些谋略且在芍陂之役中|功劳不小。难得王都督亲自给了个名号号‘儒虎’。” 何骏愤愤道:“这么大的名头他不怕把脖子压断了!” 曹氏劝道:“你与他虽不相善但他能靠自己闯出一条路好的地方你也要学。” 何骏冷笑道:“阿母不就是觉得别人家儿子好?君拿谁比都行可别再说那秦亮了听着他的事就烦闷!” 何晏道:“你阿母是想你学好她会这么心疼别人家的儿子吗?” 卢氏见到曹氏的目光顿时明白、曹氏对刚才阿翁那句话很满意。 听说阿翁以前也是很不可靠的一个人为人张扬浮华也是到处沾花惹草生冷不忌沾过的妇人没有一千、起码也有几百。不过现在年龄老些了 总算还稍微收敛了点。 而何骏与阿翁一个德性为人几乎一个模子里出来的。 卢氏看在眼里常常也会暗自悄悄叹气。但何家身份尊贵如今家势兴旺卢氏还是可以接受的。毕竟当初她嫁给何骏也不是一时兴起更不是因为那些殷勤讨好她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选择。 原本这样的姻缘挺好。不过今天卢氏又听到了秦亮的消息心里也不禁隐约有点失落忽然觉得秦亮其实也是挺好的一个人选。 就像阿姑说的那样秦亮不怎么靠得上家势几乎全靠他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这样的人不仅有能耐而且做他的妻子不用讨好公婆、在家里的地位会高很多。 世间就是很难有十全之事家势好的、像何骏这德性有能耐的、家势又不好。 卢氏心里谈不上有多后悔只是忽然间觉得当初如果没想那么多、稀里糊涂地跟了秦亮其实也是挺好的事…… 儒虎多好听多雅致的名号。卢氏想像着出门遇到那些交好的夫人女郎少不得说起夫君的名号她还得谦虚一番哎呀都是些虚名不要太看重了。 别人又会说听说文武双全在淮南威震敌胆。她又会说只是为国家效力尽量多出一份力。 别人可能还会说那也是夫人辅佐得好让夫君能专心为国家出力。她会说我就是把家里管了一下、做些相夫教子的琐事哪里懂君子们的大事呀? 这时卢氏忽然意识到自己尽想些不可能的、没用了的事脸颊顿时感觉有点发烫。 那都是过去才能做的事了现在想那么多作甚?不过卢氏心里也暗暗腹诽自己一向看人还是挺准当初怎么就没看出秦仲明是卧虎藏龙般的人物? 如今她才不得不承认当初还真的看走了眼! “卿怎么了?”还是何骏更关注卢氏的反应。 卢氏吃了一惊忙把手放在脸颊上恍然道:“天气太热了我觉得头有点昏人也老是出神告歉呀。” 曹氏忙转头喊道:“来人拿些清凉降暑的汤水来。” 外面有人应道:“喏。” 天气确实很热卢氏这时才缓缓地舒出了一口气暗自庆幸。 不料何骏又冷冷道:“卿也认识秦亮听到他的事怎么不说话?” 夫君真的是气疯了当着阿翁阿姑的面说这个话题做什么?卢氏蹙眉道:“君不是早就知道?家父在太学任职时我认识好些太学的人其中不也有夫君么?都过去那么久了我都记不得秦仲明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听阿翁说起才想到。” 何骏觉得好像有道理这才放过了卢氏他应该只是被气昏了头、想随便找个人撒气而已。 卢氏再次松了口气。世上有一点最好的东西便是无论别人管得多严但自己心里要想什么别人永远管不了。 正文 卷一 第五十四章 尘缘未了 饶大山到洛阳已有好几天。这会儿他刚从洛河南岸的庄田上回来这事倒不是二郎交代的不过他之前多年习惯和庄园附农打交道、这种事他熟悉便忍不住去看了一圈。 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饶大山自己就只有一匹马。记得以前这座院子里总是有人现在就跟荒废了似的让饶大山感觉有点不太习惯他还是喜欢热闹点。 饶大山在檐台上犹自坐了一会儿再次回想了一遍自己要干的事。确定已经干完了现在只要等消息。 于是他便起身去喂马一边喂一边还和马说话。这种牲口通人性跟它说话它有时候就像听得懂还会张嘴发出“咯咯”一样的笑声。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饶大山丢下饲料把手在衣襟上擦了几下便赶紧跑去开院子的门。 来的人是陈安。饶大山赶紧把门大开说道:“陈君里面请。” 陈安左右张望了一眼便跟着饶大山进门。到了上房他又被请到上位的床上入座。饶大山又道:“俺去煮点茶来。” “不必忙活。”陈安道“我说完就走。只要有那个心就不用太在意俗礼。秦君也了解我的为人。” 饶大山便站在原地。 陈安道:“王公渊说可以商议一下婚事。这事接下来要秦仲明家的尊长、带上礼物登门商议。仲明父母可在?” 饶大山摇头道:“父母已不在有长兄嫂嫂。” 陈安点头道:“那也行长兄如父。你把消息带给仲明的兄长叫他们备好礼物这次的礼物不用太多不是聘礼。有什么事可以再来找我商议。” 饶大山挠了一下脑门“要不陈君给俺写封信?” 陈安道:“何必费那事?你把话带到仲明之长兄必定明白该怎么做。”说罢就从床上起来提起袍服就出门。 俩人前后走到院子里陈安再次回顾空无一人的宅子转头说道:“大将军已决定召仲明回京过阵子这里就热闹了。” 饶大山听罢立刻点头回应道:“对俺也喜热闹点。” ……王广这两天的心情似乎很好亲自调教了一番家里的歌伎让她们在庭院里的凉亭里表演。 这个庭院周围的房屋里住了许多歌伎白氏和王玄姬住的地方、也位于这个庭院。所以歌伎们唱什么王玄姬只要想听都能听到。 唯有后面的那庭院才清静王岑住那里一般人不让进特别是这些家养的歌伎舞伎、绝对不允许踏足。王玄姬倒是能时常过去走走。那里很宽敞房屋很多、还有阁楼平时却只有两个侍女和王岑、一共三个人住因为王岑喜欢清静。 嫡孙女确实不一样。 王玄姬站在亭子外面观赏着歌舞。听说曲子是秦仲明用古乐府的曲改的不过长兄王公渊确实也擅长音律经过他的教习这些歌伎唱得很好新排 的舞蹈也很切合曲子。 悠扬的歌声与琴弦声在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中回荡舞姬的长袖挥放自如、如同倾述着多情的起起落落。 王玄姬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听着。在如此美的色、香、乐笼罩的典雅环境之下她却觉得这一切都非常之荒诞荒唐! 不过她早已练就了一种本事那就是在无法忍受某种感受时她能进入一种半睡眠的麻木状态外人根本看不出她的心情。 譬如在她的母亲白氏一直耳提面命、说得很难听的时候把被子掀开强迫她听的时候她就能进入这种半睡眠之中。抑或这庭院里发生的各种争吵让她很心烦的时候她都能做到那样的状态。或许是慢慢练成的或许只是一种适应后的反应。 然而当歌女唱到那句“微霜凄凄簟色寒”时吐字忽然加重起舞的女郎甩出长袖的动作也分外有劲道。王玄姬也被激了一下仿佛被吓了一跳似的、削肩轻轻一抖在炎热夏季里的上身有点薄的润黄颜色布料也随之巍颤如同旁边水池的水面在风中的姿态。“睡眠”中的王玄姬也好像忽然被惊醒了。 她已不想继续再听这首曲子便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走过一段回廊来到自己的房间里。 刚侧身躺下没一会儿她就感觉肩膀被人掰了一下。王玄姬毫无抵抗地被掰过来从侧躺变成了平躺果然眼前出现了母亲白氏的脸她身上发沉的感觉也随着躺姿的改变仿佛向四周自然地稍稍铺开觉得略微轻松了一点。白氏还把脸凑了过来仔细观察王玄姬的眼睛。 王玄姬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白氏松了一口气说道:“不知道王公渊看上他哪点。” 王玄姬“嗤”地从洁白的牙齿间发出一个冷笑般的声音“看看阿父的奏报罢前厅就有。算了反正君也看不懂。” 白氏顿时不高兴道:“好好的一句话卿说出来、怎么总是那么难听?哟卿是在怨我挡着道了?” 王玄姬不吭声心道:我是否不应该说话那么难听? 但也只怪他自己蠢听不出来我是因为什么生气。如果平白无故我不会说客气话?就像她在大市上说的那句明天就把东西送还给君不就是找不到怪罪他的理由、才会莫名其妙地反复纠缠一匹丝绸吗? 她转念一想好像也不能全怪别人。彼此几乎都不认识刚说平生第一句话就呛别人好像是过分了点极容易让别人误会、误以为被厌恶了。 王玄姬甚至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更大胆一点更主动一点?不过现在还想这些做什么? 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个人、在唱那首曲罢了。 王玄姬重新翻了个身对着墙壁侧躺心道:算了就这样罢就这样罢反正也才见过两次面有什么放不下的? 不料她刚翻过身去马上又被掰了回来。她只好无辜地继续仰躺在榻上看着白氏无言以对。 白 氏看着她的脸道:“上次给卿说过的那个郎你看不上?” 王玄姬依旧一声不吭。 白氏似乎也觉得有点无趣又再次观察王玄姬的脸和眼睛总算放过了她。王玄姬根本没哭过能看出什么来? 王玄姬又翻身过去对着墙壁等她听到关门的“嘎吱”声这才犹自“唉”地长叹出一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王玄姬也没睡着便从榻上爬了起来穿上鞋出了门。没一会儿她从一条廊芜慢慢走过去就来到了一座门楼前上前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里面的庭院位于府邸的里面因为只留了两个侍女平常既没有闩门、也没看守但寻常也没人敢进去。王玄姬与令君年纪相仿就差了几个月王玄姬辈分大、年纪稍小俩人倒也谈得来。王玄姬来这里便不会被人责骂。 一道墙把内外隔开外面的弦声歌声立刻就听不见了。没一会儿王玄姬就碰到了个侍女侍女说女郎在阁楼上王玄姬便径直上了阁楼。 近两日长兄王广谈的那些事就好像与这王令君无关似的她是什么也不管仍然有心情在这里抄文。 “姑。”令君放下毛笔跪坐在垫子上缓缓地俯身行礼。 王玄姬也还了礼便在旁边跪坐下来偏头去看令君抄写的东西问道:“抄这个有用吗?” “有用的。”令君的声音很清澈说话也很温柔反正王玄姬从没听过、她说过难听的话。过了片刻令君抬头看了一眼轻声问道“姑会抄吗?” 王玄姬摇摇头道:“我不用抄文也有办法解烦闷。” 令君用随意的口气轻声问:“什么办法?” 王玄姬没吭声自觉说不清楚。处境不同自然习惯也不一样有什么好说的?令君没听到回答也不执着继续问两人沉默下来。 令君一直好像都有什么心事但王玄姬从来不问这也大概也是令君与自己相善的缘故。她们有一句没一句地不时闲聊有时候只是坐着不说话阁楼上分外静谧。 独自呆在这么静谧的地方王玄姬觉得自己不抄文、确实也不会心烦。 王玄姬默默地打量着令君当目光停留在令君的脸上时确实就像看见了一个仙子分外秀丽清纯。但王玄姬看到她的身段、目光扫过那胸襟绢布时顿时又觉得她尘缘未了。令君跪坐着便把宽松飘逸的裙子绷起了那裙子上方的布料皱褶、以及轮廓弧线看起来一点也不比王玄姬的身段清淡。不过令君的腿长所以看起来亭亭玉立身材婀娜。 “姑在看什么呀?”令君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道。 王玄姬轻笑了一下摇头没说话只是把目光挪开望向了窗外。 令君还是那样见别人不愿意回答就不再继续问了。阁楼上再次安静下来能听到外面风吹过茂盛树梢的声音。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五章 收获的季节 正始二年辛酉年六月因吴军在西线荆州沿汉水北上略襄城、相中等地司马懿遂督军离开洛阳南下救援。 而东线淮南这边王凌、孙礼等人根本不需要援救只靠驻军就给了吴军迎头痛击确实表现得比西边好。皇帝便专门下诏书嘉奖了淮南有功官员诏书中还提到了秦亮。 秦亮这种级别的官大名能出现在圣旨里相当难得。如果后世的史料研究这场战役秦亮在这个世界也算是青史留名了因为他知道这种诏书之类的东西有存档研究史料时比较容易查出记载。 不过正如秦亮所料朝中大臣(皇帝才九岁)认定的、此役最大的功劳是当地主官从赏赐的绢布数量就区别明显。王凌、孙礼每人七八百匹绢秦亮只有几十匹。王凌和孙礼要把一大部分绢都分给阵亡将士家眷和有功将士秦亮得到的本来就少、且他是佐官不是主官倒不用分了。 在大魏国丝织品和粮食就是钱完全可以当一般等价物交换任何商品。所以朝廷就是在赏钱。 只赏钱当然不行王凌已经是东南一方诸侯便要加封号。于是朝廷的诏书里要把王凌的亭侯、进爵为乡侯封为南乡侯;又加车骑将军号仪同三司食邑增加到一千三百五十户。车骑将军的地位非常高大将军之下就是骠骑将军、车骑将军这些名号了。 孙礼则被征召为少府。秦亮果然没琢磨错朝廷这是要先给孙礼一个地位高的京官等着有空缺了再让他出镇地方。 少府是九卿之一在原先的三公九卿体系里这是地位非常尊崇的官职。不过曹魏以来、官僚体系变化很大正在向三省六部制的雏形演进少府的很多权力早已被大司农、御史中丞、司隶校尉等官职给分了。少府剩下的实权实在很有限不过作为品极高、地位高的九卿先给孙礼当着养尊处优没什么毛病。 但秦亮这种佐官出力的时候没少出分赃的时候好像没他什么事?文书里压根没提究竟给他什么官、升几级只说召秦亮回 京。 秦亮有点不明白的是自己虽然是佐官但在胜仗里起到的作用、功劳在那里摆着人家王凌和孙礼在奏报里也没少写好话;何况秦亮是曹爽掾属出来的不是好处应该优先考虑他这样的人吗? 毕竟洛阳的大魏皇帝才九岁一个孩子说话基本等同于放|屁现在司马懿又南下督军了朝中不就是曹爽说了算! 怎么封赏、不过就是踏马的曹爽一句话我提着脑袋、头顶灭三族的风险跟你混就这么对待自己人?没有功劳的时候怕提拔太快难以服众、没有理由等等都可以理解现在是怎么回事? 艳羡着王凌孙礼的各种侯爵、将军、九卿秦亮啥也没有一时间确实忍不住会暗暗腹诽。不过朝廷召他回京还没有明确什么官位便让他仍然保留着一丝希望。事情还没落地万一是好事多磨呢? 他觉得不如先沉住气等等再说…… 孙礼要回洛阳秦亮也收拾东西准备跟着孙礼的队伍离开。 这次和上次离开洛阳不同此次送行的人非常多连都督王凌都亲自来了人们送到肥水岸边方止。虽然大多人是冲着孙礼来的但人们殷勤话别之情、同行的秦亮也能感受到。中外军中有些武将与秦亮也交好少不得多说几句话约定将来在某处相见再叙衷肠。 风萧萧兮肥水寒聚散离合说好的再相见、再一起喝酒也许也只是说说而已。 人生就是这样道别的时候可以适当认真一点也许这次交谈、就是彼此间的最后一次了。并不是说对方会死而是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眼前最现实的事情要面对只要不再有利益合作、多半就没有机会只为了那点情感专程来往了。 夏季还没有结束不过河面上的风一吹隐约已有了一分秋意般的凉意。 一行人马从肥口对岸下船然后换乘车马陆行前行的方向是西北方洛阳就在那边。 过了 扬州地界便入豫州。没过几天秦亮在马车上发现大路边忽然出现了很多人外面一阵嘈杂声。 他便撩开帘子观察这里的人们好像也在离别。许多老弱妇孺拖家带口正在送背着大包小包的儿郎们上路。这样的景象让秦亮忽然想起了车站熟悉的喧闹记忆里的场面也是同样大包小包。他以为只有工业时代才会有频繁的人口流动没想到在古代也亲眼见到了这样的场景。 “这些是屯卫的士卒。”旁边孙礼的声音道。 秦亮转头道:“大魏朝廷好像有错役之法将士驻守的地方、与家眷屯田的地方不在一地只有轮休的时候才能回家团聚。” 孙礼道:“是的中外军和屯卫都有错役制。” 秦亮不再多言他知道这个事之前在洛阳当官时就看到过一份法令大意是只要在外地驻守的将士叛乱、逃亡首先就要拿其家眷来做奴隶、甚至处死父母妻儿都难逃厄运。曹操在世的时候这制度就开始了实行一直到现在。 不过淮南倒是没有错役制度。当初大魏朝廷在淮南尝试过不料刚想实行百姓就纷纷往东吴跑路让魏国损失了大量人力。实在没办法洛阳就暂且没管了。 他继续观望只见一个老妇、正用手在一个汉子脸上不断地摩挲着带着孩童的妇人则在旁边一直叮嘱什么。那汉子背起粗布包袱离开走几步便回头一次。 此情此景让秦亮的情绪也随之低沉。当马车驶离之后他仍然忍不住几度转头去看那些人们。 待秦亮放下帘子发现孙礼正看着自己。一时间俩人相顾无言似乎想说点什么后来似乎又觉得无话可说于是沉默相对。 唯有马车的轮毂发出的木头摩|擦的声音一直在响十分枯燥。 当人在无能为力的时候想得太多、或许不过只是徒增烦恼。秦亮抬起头看向前方洛阳仿佛正在渐渐靠近。 正文 卷一 第五十六章 做梦也想不到 一行车马队伍、走的是嵩山山脉西侧走廊到洛阳所以大伙儿靠近洛阳时先过洛河到了城南。秦亮与孙礼辞别走洛阳东南角的开阳门进城。 走这道开阳门、离家反而更近秦亮的宅子本来就在洛阳城的东南区域在一个叫乐津里的里坊。以前他走过洛阳东北门建春门纯粹是因为曹爽府在那边。 入乐津里马车很快直接驶进了家里的门楼大门。秦亮从车尾下来便看见长兄秦胜从上房里走出来了这院子虽然挺宽敞但格局简单一目了然。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妇人激动的呼唤:“二郎!”随后便见嫂嫂张氏也从房里跑了出来。 已经有两个儿子的嫂嫂此刻就像变成了个不稳重的小娘子提着长裙几乎是蹦跳地奔了过来她很快越过了长兄直接跑向秦亮。 秦亮差点以为自己认错了人这还是那个经常挖苦埋怨自己的嫂嫂吗? 张氏跑到秦亮跟前两眼放光脸颊因情绪激|动而变得红扑扑的看她的样子不说担心她会把秦亮吃了、起码怕她想抱住秦亮亲两口。 “二郎你终于回来了我们天天都在念着你。你是不是晒黑了瘦了……”张氏简直有点语无伦次靠近了她果然就直接上手伸手就抓住了秦亮的膀子捏。 张氏的脸长得圆润皮肤光滑、身材丰腴饱满声线虽然有点粗但还是个挺漂亮的女人。虽然她的亲近只是对待兄弟一样但表现确实有点过火。 不能再由着她继续在膀子上摸来捏去、在自己眼前晃来跳去秦亮慌忙后退了两步、稍微远离张氏把脸微微侧到一边不看她便抬起双手揖拜道:“大哥嫂子。” 长兄走近前来这才与他妻子一起回礼。长兄转头道:“镇定二郎刚回来走了那么远的路车马劳顿他都累了。还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关你啥事!”张氏马上就板着脸回敬她可从来不让着长兄。当然以前她对秦亮也是一样的态度兄弟俩都说不过她。 张氏回过头马上换了一副笑脸把秦亮当心肝似的说道:“我们快进屋嫂嫂给你煮茶汤。”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有王康招呼人搬东西顿时放心了点后面那辆马车上还有他的几十匹绢。于是在张氏拉拉扯扯之下秦亮便稀里糊涂地进了上房。 张氏说话的声音很快她看到秦亮回来确实很亢|奋“嫂子已经听说了二郎在寿春立了大功连皇帝都下诏书称赞你得到了一大堆不知道名号的贵人赏识。郡里县里好多人说呵嫂子怎么会有你这么个兄弟真是太好了!嫂子为你特别高兴。” 秦亮在被她说懵了状态中、回过神来说道:“大哥、嫂嫂怎么亲自来洛阳了?这么远的路。” 不料张氏更激动“当然是操办你的婚事!太原王氏!” “小声点。”长兄终于再次忍不住开口道“叫人听了去觉得我们秦家是想方设法想凑别人家的光。再说王氏是体面人家卿若在王家人面前也这样可不叫人笑话?” “君知道太原王氏吗?我就是河东那边的人王氏是什么大族河东人谁不知道?”张氏转头道“我是做梦都没想到我们家能与太原王氏做亲家!” 长兄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作罢了虎背熊腰的长兄在他妻子面前、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长兄与秦亮对视了一眼似乎彼此心有灵犀都明白什么意思。 张氏问道:“二郎是怎么和王氏交上关系的?” 对于此事秦亮自己其实也感觉有点恍惚他想了想道:“王都督的长子王公渊与我很谈得来合奏敲击乐弦乐、也很有默契。孙将军率军出城时我在侧出谋划策王公渊都看在眼里。我想他是赏识我的才能所以想把关系更进一步。大概如此罢。” “二郎太厉害了!”张氏满脸笑容“对了我们家在东边又有一大块新庄田了你大哥也重新回郡里做了官郡守亲自来家里征辟他。” 秦亮赔笑道:“嫂嫂淡定这点暂时的好处只是浮云。嫂嫂不是要给我煮茶汤么?” “哦对了。”张氏起身道“你们兄弟先谈着。” 等张氏出门了秦亮与长兄不约而同地微微呼出一口气接着再次面面相觑。长兄开口道:“你嫂子性子急不过心眼不坏只是不识字人就糙了点。” “都是一家人。”秦亮道“不管好坏无论凶吉、荣辱不都得一起承担吗?” 他心道:万一将来无法改变命运那就是诛三族到时候可别恨我。 长兄也许不会但嫂嫂肯定会。以前秦亮在家守孝、长期几乎是吃白饭嫂嫂就没啥好脸色说话也阴阳怪气、老是埋怨。现在倒是百般讨好等到倒霉了的时候、不还得变回原样? 不过秦亮也觉得没什么大多人不都这样?嫂嫂为人还好以前对自己这个兄弟也多般照顾衣服都是她给洗的。 秦亮道:“大哥一路奔波也辛苦了。” 长兄轻轻摇头道:“我们家不可能让王氏女郎走一千多里路、接到平原郡家乡去成婚这事要在洛阳办。兄嫂当仁不让、须得给二郎操持妥当。本来我们在平原郡已经给你看好了个女郎想找机会带信给你问问你。不过现在就这王氏挺好。” “聘礼都带来了就在里屋一会带你去看。”长兄接着说道“这是该当我们办好的事老早就存好了的。不过没想到二郎要娶太原王氏的女郎这些聘礼会不会少了点?” 虽然王氏的嫁妆肯定比聘礼还要多倍数但聘礼是给女方家里嫁妆要等成婚时妻子带到男家来、处置权也主要在妻子那里。所以娶妻还是要事先准备一些财物。 秦亮道:“王都督刚 进封南乡侯食邑都是一千多户何况他还控制着整个淮南、部分淮北的地盘根本不缺这点东西。他们家与我们家联姻也不在乎聘礼。只要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他想了想道“皇帝赏了我几十匹绢我们一起加到聘礼里面罢。” 长兄点头道:“就这么办。” 他说罢起身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些东西有竹简、布帛甚至还有烧焦的乌龟壳然后说道:“我们收到消息之后快过去两个月了。明媒正娶有六道礼二郎不在洛阳我们便已办好了三道。二郎看看生辰占卜都挺合宜接来下只要择日把聘礼送到王家。然后定个日子请王家同意便可以亲迎了。” 秦亮看了一眼:“这事长兄作主我没什么意见。” 一时间秦亮的感受有点奇怪好像谈的事和自己关系不大似的。 或许因为刚回来之前在淮南也没亲自经手这件事此时他便认为有点突然。主要还是他对新娘不熟悉就见了一面话都没说上一句这就要娶回来了?不过这时候好像就是这样办事说不定有人娶妻之前、连面都没见上。 规矩是这么个规矩只不过秦亮还是有点不太适应总觉得事情有点荒诞。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新娘子他见过确实长得貌若天仙。想到这里秦亮又暗自开心起来。想那么多做甚把老婆娶回来以后晚上也不用苦熬了这几年的生活、就这方面最难忍。 长兄的声音道:“吉日选好后我再和陈季乐(陈安)商量一下。最好选在近期家里走不开把二郎的婚事办好了我们还得尽快赶回平原郡。” 秦亮道:“这么远来都来了长兄多住些时间也无妨。” 长兄摇头道:“很多事都得我亲自过问何况郡府里还有差事我是向郡守告假才来的。” 这时嫂子端着两只茶碗进屋来了看了一眼床上的箱子说道:“你们都商量上啦。我还得去煮饭二郎饿了罢?” “还好。”秦亮笑道。嫂子不管怎样做事真是麻利而且也不嫌累侍候他们兄弟都是她亲自上手。难怪长兄总是被念叨却自愿忍了。 张氏放下碗出门后又把那些庄客、包括董氏呼来喝去跟在自己家里是一样的。王康、饶大山都是平原郡庄园上出来的庄客早已慑服于张氏的淫|威之下被骂时屁都放不出一个只能乖乖干活。 到了晚上三个人在秦亮住的上房里吃饭饭菜就摆在床上的几案上。秦亮喝了一口豆腐汤笑道:“还是熟悉的味道。” 三人一边吃一边又说昏礼以及平原郡的琐事。张氏对秦亮是百般迁就盛饭都是她亲自动手秦亮有一种被宠着的感受。 房间里一直都有人说话一家人聊得火热不时还传出去一阵笑声。这座院子好像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七章 女郎请自重 长兄说亲迎的吉日就选在最近不过秦亮仍然不打算管这事一切交给长兄和嫂嫂办好了自己只要坐等洞房。他决定先去曹爽府一趟回京了去前主公那里拜见一下、并不是不得体的事。 主要还是为了探探口风看这赃究竟要怎么分。立了军功回京来无官无职总得有个安排罢? 这事别说曹爽主政就算是司马懿在洛阳的话也不能不给立下军功的人升官。 一早上起来秦亮从水盆里捞了根泡发的柳枝就开始刷牙。嫂嫂已经在少了一堵墙的“开放式厨房”那边忙活起来秦亮打了声招呼便把饶大山、王康、董氏叫到了上房。 接着秦亮从里屋数了十二匹绢放到了床上说道:“饶大山和王康一人五匹董氏两匹。剩下的绢我要加到聘礼里。” 三人顿时愣了都是一脸意外之色王康道:“秦君待仆等已是不薄不用再赏赐。” 董氏小心地说道:“张夫人必定会怒骂妾等。” 秦亮心说自己前世再怎么熬夜卖命起码也有工资怎么能让手下白干? 他便说道:“吾意已决不用多说。这些绢是皇帝赏给我的我爱给谁给谁。你们跟我去淮南一两年前后殷勤照料帮衬都算尽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王康早饭后备车我要去大将军府。” 王康揖拜道:“喏。” 早饭后秦亮拜别嫂兄便让王康赶车出门。刚出门王康就在前面隔着草帘子说道:“秦君舞伎朝云在外面右前侧。”秦亮闻言挑开帘子一看果然看到了朝云在辆马车旁边。 秦亮道:“过去后停车。” 马车刚刚停下秦亮正想下去与熟人见礼打个招呼不料朝云已经身手敏捷地自己从车尾钻了进来。她上车后揖道:“妾听说秦君回洛阳了正想上门叨扰发现秦君家里有客不便就在门外等君。” 不得不说朝云挺会打扮。她的容貌虽然还算漂亮、却有点缺陷颧骨高影响了女性的柔美感身段也不是特别极致、需要衣服修饰其不足。但她略施脂粉增添五官颜色、点缀头发的恰当饰物让她多了几分艳丽;束腰的宽袖窄口深衣使她看起来也 更加凹凸有致会捯饬便为其美貌加了好几分。这个时代没有文胸只要衣裳穿得不是太厚太宽便容易看出身材来偏偏朝云的束腰位置很巧妙加上身材高挑便显得她的腰身纤细柔韧反衬得别的部位就有了饱满的弧线。 “没什么不便未请女郎进门亮失礼了。”秦亮回礼道。 “君要去做什么就走罢。”朝云对着前面唤了一声“赶车。” 王康并不动只等秦亮发话了、王康才挥起了鞭子吆喝了一声:“叱!” “君发迹就把妾忘了回洛阳也不来见妾还要妾在你家门口眼巴巴等着好可怜。”本来一向神情有点冷的朝云竟然用娇|嗔的口气说出了这么句话。整得秦亮一时间有点不太适应。 此女虽是舞伎却不轻易让人碰清高得很秦亮之前实在是热血上脑昏了头某晚曾设宴殷勤相待、却仍未捞着什么。还有那个何骏想搞点事还他|娘|的挨了一剑更冤。 不过她这就是明摆着恶人先告状当初在洛阳时、秦亮的仕途一直没有起色在曹爽府也没啥作用朝云消失了不短的时间。秦亮离京出仕地方时朝云都没来送一下连基本的走个过场、片言只语也没有记得当时只有陈安才专门请他喝了顿酒。现在说什么秦君把人忘了似乎就有点没意思。 秦亮看破不说破只是笑道:“昨天才回来这不没忙过来呢。” 就在这时马车轮子好像压到了一个坑剧烈颠簸了一下。朝云在车厢里东倒西歪一下子就倒在了秦亮的膀子上。秦亮只觉手臂上一软乎脑子便“嗡”地一声马上闻到了女人特有的气息。那气味不只是脂粉的香味反正非常上头。 秦亮已经苦熬了几年早已是一点就炸的状态根本只是个化学范畴的问题也不需要太多引|诱和考验。 他想起了以前受朋友邀约去洗浴城放松与做按摩的大妈聊天时大妈说了一句话大意是别看那些男人、在人前衣冠楚楚正人君子似的只有我们才知道他们在女人面前什么话都能说出来、什么事都能做出来要知道是怎么个模样需要点想象力。他至今觉得大妈说得似乎有几分道理。 秦亮几乎就要丧失理智但总算在这种时候脑子也很清醒:大路 上那么多人难道要在这马车上震|晃?马上就要成婚了有更好的王令君淡定! 秦亮往旁边挪了一下位置这个动作或许伤到了朝云的自尊她的脸微微一红眼睛里也出现了难堪的冷意在一瞬间表情露出了平时常见的清高与冷漠。 不过她的神情变幻只在一刹那很快又恬着脸道:“这路面也没人修。妾又不会吃了君看把君吓得。” 秦亮顿时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朝云的性情不应该是这样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即便是秦亮回京后要升点官也不至于让朝云这样罢?人何骏的爹是尚书、妈是公主也没见朝云有多势利。 这娘们可能是奸细究竟是谁的奸细? 秦亮又想起了今天要去探口风的事不禁好奇了、曹爽究竟要给自己什么官职难道自己会忽然对某某人产生统|战价值? 朝云的眼睛一垂向下瞟了一眼顿时又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情不过她依旧故意拿手遮住嘴“嗤嗤”笑了一声却并不生气。秦亮不断拉扯着身上的秋白色深衣接着又抬起双手挥了一下宽大的袍袖在空中缓缓向膝盖上方覆下。 “要不我们去洛闾那边坐坐罢。”朝云轻声提议道。 洛闾是个歌舞伎馆秦亮之前去过一次。 他仍是想到王家王家是个要脸的世家大族。马上就要成婚了还是应该稍微注意点自己的言行。秦亮只能不断在心里默念:王令君国色天香身段绝妙王令君人最好远超眼前这个不知什么目的的娘们! 都已经忍耐了几年不如再多忍几天。 这世上的事就这么奇怪当他完全没有选择、很缺女人的时候女人很冷漠打死都不给碰长得俊朗也不顶用。等他有选择了她却非得自己贴上来。洛阳士林流行的三玄之学说得好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呼……”秦亮从嘴里呼出一口热气说道“今日还有事要做改日罢。女郎要去哪我叫王康送你。” 朝云软软地依偎在车厢木板上眼里全是秦亮柔声道:“君去何处妾去何处。” 正文 卷一 第五十八章 化腐朽为神奇 走进曹爽府充斥着奇花异草、假山水池的幽雅庭院巍峨的门楼角楼和邸阁一切都很熟悉。秦亮曾经一连几个月几乎天天在此地进出。如今再来就好像是故地重游。 不过这些青色的亭台楼阁在秦亮眼里隐约有几分阴森的气息。大概只是心理作用。 秦亮呼出一口气觉得自己不必想得太多。 曹爽离倒霉还有好些年还早;现在就担心跟着曹爽倒霉、远不到时候。眼下最关键的是秦亮得有属于自己的人马手里有了实力才有进一步操作的空间。否则什么也干不了想什么都是徒劳无用功。 太守!秦亮心里的目标非常明确这也是跳一下就有机会够得着的东西。毕竟像一方都督、州牧这些职位他暂时还看不到清晰的路线图。 秦亮轻车熟路地进了邸阁前厅。 厅堂里坐的还是原先那几个人曹爽还是那么胖一切仿佛都没什么变化前年冬天辞别曹爽、仿佛只是发生在昨天。 “儒虎!我们的儒虎回洛阳了。”刚刚见礼罢曹爽便用玩笑的口气道。 曹爽依旧对秦亮的态度不差。秦亮谦虚了两句依旧对曹爽本人没有什么厌恶感。 但是几个人很快就说起了秦亮的职位问题。校事府的校事令这是个什么几把玩意?就算真有这个官秦亮不在乎名声、王家不在乎吗? 跪坐在一旁的陈安侧过身悄悄把手掌展示了一席上面写了两个字:丁谧。 原来是这个莎比出的主意我从第一次见到他、就已认定他是个莎比。秦亮这会儿已是满脑子脏话。 丁谧此人的全部精华、都在那两撇八字胡上像极了电影里那种又蠢又坏的狗头军师叫人看见就来气就几根毛还不如剃掉算了。秦亮一直搞不懂曹爽这么大的权力为什么找了一群莎比整天围在身边。也许这就是所谓的臭味相投。 提拔到位高权重的那些人似乎就没有一个像成事的不管是丁谧还是何晏这些尚书都是看起来假聪明的样子。那个大司农桓范号“智囊”者稍微正常点不过与秦亮也是相互看不顺眼。 秦亮一时间有点心灰意冷心里不禁感慨:看样子曹爽实在靠不住靠山山倒、靠树树倾人还得靠自己。 不过当曹爽说起那个什么校事令是五品官时秦亮顿时又重新燃起了一点希望。 五品跟太守一个等级。 按照大魏国的惯例只要不是犯了错被刻意贬斥调任官员至少是平调。意思就是只要秦亮能在这个什么校事令的位置上稳住不犯错将来一旦往地方调那极可能就是太守起步了。 即便是一坨污秽之官但它也是五品官就好像一文钱掉进了茅坑、还是一文钱。如果不是这官职实在不怎么样说不定秦亮还不能直接升五品。什么好处都想一下子占尽世上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所以说事情都有两面性从哪个角度看待的问题。只要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耐坏事就会变成好事。 秦亮冷静了下来没有 马上想着拒绝他跪坐在垫子上揖道:“请大将军容仆考虑几日。” 曹爽点头道:“是要考虑一下最好与仲明那位好丈人王公渊谈谈。” 果然他话锋一转又是一副为你好的口气道“我提议在校事府设五品校事令并让仲明从刺史府兵曹擢为五品便是想把卿这个儒虎用在重要的地方望卿在校事府一展雄才。若卿能像在淮南一般用心把一群兵练得可堪大用则吾心甚慰矣。” 秦亮不动声色道:“仆当尽力而为。” 曹爽道:“那群人实在不好用没干成过一件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一群猪!卿要做好准备。” 校事府是什么玩意可以稍微类比一下大名鼎鼎的锦衣卫大概职能不太一样、建制没那么庞大、权力也没那么大但性质有相似之处。 秦亮心道:这是人的问题吗?本来就是皇帝的白手套别人能随便戴?没有皇权的保证和威慑如今谁都可以塞个人我用屁|股都能想到那地方肯定早被渗透得很筛子一样了能好用吗? 不过秦亮也不嫌那地方脏五品官还是五品官。现在要做的是要先说服王广让王广相信、秦亮做校事令不会给王家带来污名。 秦亮与曹爽又谈论了几句该说的话都说了。他正想离开忽然之间觉得曹爽征辟了自己、看得起自己也算是一种缘分。何况秦亮对曹爽确实没有恶感。 稍作权衡秦亮便揖道:“大将军仆在淮南亲临战场颇有些感悟不知当讲不当讲。” “讲。”上位传来了曹爽的声音。 秦亮道:“战场之上敌军已经靠近双方正在围绕着战场角逐。这种时候、我军无论是否取得优势都绝对不能急着松懈大意。只有把敌军彻底剪灭或者完全赶出战场战役才会真正结束。在此之前一切都是假象何况敌军还有一战的实力威胁并未真正解除。” 曹爽垂着眼睛作思索状不知他听懂暗示没有。 这时毛发枯槁、皮肤发皱的“智囊”桓范向秦亮投来了目光秦亮与之对视一眼观察着对方的神色、并非厌恶或者敌视。一瞬间秦亮明白桓范应该听懂了。 那么谏言就起到了效果曹爽对桓范的信任、超远秦亮。 秦亮心道:话真的只能说到这里了也是看在主佐一场的缘分上。 “仆请告退大将军珍重。”秦亮深深揖拜道。这个礼一如他对孙礼的动作。他这个人前世就出身不好一直都是靠自己苦哈哈熬起来的很少遇到贵人但只要有贵人稍微帮过他哪怕最终分道扬镳、他内心也会存着一丝感激。 曹爽点头道:“仲明没事可以常来走动。” 秦亮把手放在木地板上撑起身体站起来再次向上位拱手倒退走几步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向厅堂大门。 他沿着西侧的廊芜往外走不禁在廊道上又回头看了一眼就这条廊芜的尽头、当初孙礼和秦亮的办公署房都在那边。如今孙礼不在这里了秦亮也不再在此地上班。 此刻 他才有几分物是人非之感。哪个地方会一直一成不变? 就在这时廊芜尽头走出来了个人远远就挥手道:“仲明秦仲明。” 秦亮站在原地等着发现招呼自己的人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秦亮先沉住气拱手相对。那人快步走近回礼笑道:“仆乃大将军府长史令狐……令狐愚。” “久仰久仰。”秦亮恍然。 不过秦亮亲眼看到此人倒感到有点意外。原以为能惹恼魏文帝、让文皇帝亲自下旨改名为“愚”的人应该是个五大三粗的憨憨。却不料令狐愚长得一张国字脸相貌身材都挺端正而且胡须很少脸挺干净。 令狐愚道:“将来仲明与我也是亲戚了。” “是啊往后多走动。”秦亮笑着随口说着客套话。 令狐愚道:“我挺喜欢仲明那个外号儒虎。哈哈这不就是我想变成的样子吗?” “都是虚名王都督抬举随口那么一说而已。”秦亮道。 令狐愚回头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廊芜小声道:“那个丁谧出主意要把仲明弄到校事府去我当初就立刻反对了。像仲明这样的人才应该厚待、收为己用才是上策不该放到那么个地方去容易叫英雄心寒。” 秦亮顿时觉得此人似乎有点容易轻信人。虽然两人快做亲戚了但毕竟不熟相互还完全不了解说这些话、一点都不怕遇人不淑平生是非? “没什么若非设了个校事令仆要做上五品官、可能没那么快。”秦亮道“令狐长史放心我能有办法。” 令狐愚顿时颇有兴致道:“仲明在淮南的谋略堪称惊艳。这次我便拭目以待瞧仲明如何化解难题。主要那个新设的官位有身份的人、没人愿意去我反正不去。” 秦亮再次揖拜道:“仆得走了多联系。” 令狐愚也回礼道别。 ……这次在马车上干等的朝云接下来仍旧什么也没捞着秦亮始终强作镇定、坐怀不乱。其实只要是奸|情一般至少要男方有心否则什么也搞不成。 长兄秦胜所言、家里有事走不开应该是实话一家人本来也不必说什么托辞。长兄把事情办得挺急没两天就将聘礼送去了王家府邸。 接着长兄又选了个近日的吉日把日期写在简牍上托陈安送去王家。王广觉得日子没问题答复了消息。 亲迎的婚期就这么干脆利索地办妥了。 两家的每一次来往都是有名字的礼仪什么“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礼仪名字说起来高深繁复其实都是必要的交流过程。人们就是不懂这些礼仪只要请了媒人、经过了家长基本都不会疏漏某个礼不然婚事本身就办不顺畅。 明媒正娶其实就一句话: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汉魏时期的礼仪讲究还远不如后面那些朝代复杂。正如秦亮认为的那样这个时代、文明还没有熟透到发烂的程度依旧带着古朴纯真的风格。 正文 卷一 第五十九章 死心 七月二十二宜嫁娶、祭祀。 天气不错明媚的太阳持续了一整天直到黄昏时分。太阳渐渐向西边落下时王家人以及宾客都来到了府邸里供奉祖先牌位的院子。 等了一会儿王广带着女儿王岑来了径直进了庙里。王岑慢慢走着拿着宽大的执扇遮着脸看不见相貌不过她穿着的一身黑色婚服裁剪得很好黑色深衣衬得她的身材亭亭玉立、十分端庄。 家里的人开始祭祀祖先上贡品、焚香叩拜念祭文烧简忙活了好一阵庙堂里也笼罩在烟雾缭绕之中。等忙完了大伙儿便走出了庙堂只留下王广夫妇等三人。 王玄姬也在出庙门的人群里她看着这样庄严肃穆的场面心里确实有些复杂。 此时很多士族的婚礼都穿白色了礼节也很随意意为三玄的返璞归真。不过王家嫁女仍是以守旧的规矩穿的是黑色。只有这一点合王玄姬的心意她不太喜欢玄学时兴的那些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贡品的香味以及焚香的气味还有因为天气有点热、人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微酸汗味让人的感受继续停留在祭祀的气氛中。 就像这暗暗弥漫的气味一样王玄姬心里也有点酸。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她早就明白只能这样算了应该祝福令君。没什么大不了如今成了自己的侄女婿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好了。本来也什么都没发生过今后仍可以正常来往。 但是王玄姬控制不住自己的感受反正心情比较消沉她能控制的、只有自己的言行。 兴许阿母说得对她王玄姬就是从嫉妒开始的。谁叫他一个仪表堂堂、文武双全的大好儿郎对一个舞伎那么殷勤?又是专门写诗又是设宴款待又是送东西。那个朝云还在自己面前炫耀让王玄姬心里很不舒服后来才鬼使神差地见了两面。 起初那些事只是很小的一点悸动一点点心动当然到不 了非他不嫁之类的地步王玄姬甚至没觉得那只是俗气的男女之情。然而让一个人进入心里就像一颗种子落到了水分丰腴的土里不能让它经过太多时间的酝酿和浇灌否则就会发芽成长。 如果他一早就娶了别人可能王玄姬更容易放下也不会有太多感受。可惜事与愿违那些时不时想念的时间、拖了很长长达一两年之久就变得好像是彼此已经认识了很长时间、见过很多次面已经是非常熟悉亲切的人。 有时候这种情况反而比经常见面的熟人、更容易叫人心生执念。因为很少见到、又经常想着的话人就会在脑海里把那些不完善的东西、用想像补充起来。本来就有好感的人想像补充的东西可不就非常美好? 当然首先要记得住那个人通常只见了一两面的人、时间一长肯定就会淡忘。 不过事已至此王玄姬也死心了。今天的礼仪也仿佛是为了宣告她这一两年以来、微妙的想念的结束。那柳絮一般不可捉摸又无孔不入的奇怪事是该结束了。没有撕声力竭的痛述没有抓心的哭泣只有暗暗的伤感就好像一切并未发生过。 过了许久人群里有细微说话声响起王玄姬转头看去便看见秦仲明来了。他束发戴冠、身穿黑色新衣手里拧着一只大白鹅便阔步径直向王家祭祀祖宗的庙门走去。大白鹅还是活的被人拧着不舒服、正在蹬腿挣扎可腿上系着绳子。 虽然事先有人告诉过人们亲迎的时候要肃静但此时大伙儿还是一边揖拜一边忍不住悄悄议论起来。大概说的是新郎长得不错之类的话。秦仲明身材挺拔、个子高大面貌端正英俊皮肤也很白净穿着黑色的袍服更衬得他整个人清爽整洁身上还有一种质朴的气质走路的姿势也很从容大气。 这样仪表的人让妇人们看了有好感不是很正常的么? 王广和他的妻子薛夫人走出了庙门与拧着白鹅的秦仲明相见夫妇二人向秦仲明揖拜便一起走进了 大开的宽阔庙门。 秦仲明手里拧着鹅在门外没有回礼进了庙里他把鹅放到了地上。等王光夫妇站到了祖宗的牌位旁边这时秦仲明才回礼这次行的是大礼。 只见秦仲明先跪到了地上双腿向后面分开然后双手按在一起、掌心向内随着双手向下拜头也缓缓向地面叩。最终手按在膝盖前的地面上头触手背。如此慢慢地一连叩拜两次第一次头叩到手背上时、他要停顿一会儿接着再拜。 有个穿黑衣的老者在旁边长声幺幺地念:“拜……再拜稽首礼成。” 如此郑重其事的大礼之后王广伸手道:“请起。” 秦仲明起身这时王岑缓缓地走了过来。秦仲明上去牵着她的手便往门外走。薛夫人哽咽道:“令君!” 拿着执扇的王岑微微回头没有说话。王广把手放到薛夫人的手背上轻轻拍着。 薛夫人的那一声唤把围观的王玄姬也弄得有点伤感了只觉得鼻子一酸她急忙忍住。没一会儿王玄姬就进入了近似半睡眠的状态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知觉也不知道两个新人是怎么走出去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声中王玄姬才回过神来。她抬头一看院子里刚才肃穆整齐站在两边的人们此刻已经变得乱糟糟的。许多奴仆正在把几案、席子搬过来要招待宾客们用膳。 王玄姬面无表情地迈开步伐漫无目的走了几步她才想起自己是王家的女眷不在这里用膳。她转过身向院门走去转头看时已看不见阳光。太阳落下后仅剩的余光也被府邸中的阁楼墙壁挡住了。 阳光从地面上收走只留下黯淡的阴影空气也仿佛凉了下来。 短暂而隆重的礼节之后对于王玄姬来说生活仿佛又恢复了正常。平静有点无聊甚至没有滋味了。 正文 卷一 第六十章 如淮南之水 亲迎的气氛很肃穆黑色的衣裳阴森的祖庙木牌缭绕的烟雾不说像葬礼至少有点过于严肃。但这一切都无法掩盖、涌动在每一步礼仪中的暧|昧气息。那些严肃的故作反而是一种欲盖弥彰似的毕竟世人比较含蓄。只是这种昏礼气氛、与秦亮的熟悉的结婚印象太不一样便感觉有点诡异。 整个队伍不止秦亮一个人来有几辆黑色马车还有人骑马。但秦亮这辆马车里一共就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他自己正坐在前面亲自驾车新妇就在车里。他赶车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 本来他只需要启动车轮、就可以交给马夫但他仍要自己赶车。就好像交给了别人驾车、生怕新妇会弄丢似的一定要守着带回家。 细节稍微有点不合常规并没有人在乎。因为此时有很多人结婚还穿白袍整得更像办丧事如今的礼乐确实肉眼可见地崩坏了。 刚才在王家府邸是秦亮第二次见王令君。这次没看到脸她全程用扇子遮着。秦亮却是非常满意他就从来没见过身材仪态这么美妙的女子。 现在已经是七月下旬的秋季但因连续晴天温度有点回温燥热。王令君又穿着两层衣裳于是她外面那层宽松的深衣有点薄里面那层厚、比较合身地包裹着身子。秦亮之前在牵着她出门时借着西边的余晖透过外层的薄衣、看到了她里面那层深衣包裹的美妙的体型曲线那鼓囊囊的胸襟、柔韧美妙的纤腰以及略比削肩宽的髋部饱满漂亮的弧线线条婀娜流畅、凹凸有致很衬她那亭亭玉立的身段。外面那层黑色有点透光的柔软深衣反而让秦亮联想到了黑|丝只觉愈发诱|人。 但是她的姿态礼仪非常端庄即便在出门那一瞬间、被秦亮借着太阳余晖看到了身材曲线秦亮却仍有一种似乎不能亵渎的心态。 哪怕她的打扮很素黑色也有点沉闷但那清纯芬芳的青春气息根本掩盖不住。而且没有修饰的自然曲线正是造物主的鬼斧神工无法用人为修饰的线条相提并论。 秦亮牵过她的手触觉相当好非常光滑细腻。哪怕她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但玉白的手和手腕在黑色衣料下更显得有光泽、更加白皙全是十几岁青春的胶原蛋白如玉似雪想画都画不出来那样的颜色感觉。 秦亮不禁抬起手把牵过王令君的那只手放在鼻子前轻嗅了一下隐约好像还带着沁人心脾的余香。 太阳已经下山了晚霞映在天边。没有红色装饰的婚礼仿佛上天都看不过去用晚霞来祝福新人。那彩色的云朵就像飞旋的心情在欢呼、在跳舞。 秦亮仰着头手执鞭子脸上洋溢着晚霞温暖而幸福的光辉。 现在秦亮心里有点慌又不得不强作镇定、把每一件事安心做好。每做一件小事他都充满着期待。 今天是秦亮最开 心舒畅的一天只觉一切都很美好。谁说一定要先谈恋爱?只要妻子足够漂亮直接入洞房还更有新鲜感。 偶然之间秦亮也觉得自己有点心急。不过他也不怪自己、这一时的不淡定因为他确实是忍耐太久几乎到了极限而且新娘子一来就貌若天仙!简直是冰火两重天铁|棍也得被这冷热极端的温度给激分裂。今晚秦亮能把几乎每件事都办妥当、没有表现出急躁已是相当不容易。 熬了几年、总算没白熬今天是要功德圆满啦!他的情绪就像今年初夏淮南的水位在长期平稳之后忽然连降暴雨立刻将要达到顶峰。 队伍终于到了乐津里的秦家此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来虽未入夜但周围的房子里已经透出了灯光。 到门楼前秦亮便矫健地从前面跳下了马车。他大步而稳健地走到了车尾双手抬起弯腰向车上揖拜。这时后面的两个陪嫁侍女也过来了。 王令君弯着腰从马车上走下来见秦亮伸手过来牵她她微微迟疑停顿了一下仍然用扇遮着脸、把手给了秦亮让他扶下车。俩人便手牵着手进了秦亮这座简陋粗糙的院子。 以前秦亮从没嫌弃过这座院子毕竟是都城里带院子的大宅。但今天有了这么一个新妇对比他才觉得好像是有点简陋、黯淡。 院子里还残留着酒水、烤肉的气味宾客们已经散了。家里一整天都很热闹秦亮出发去迎亲时宾客都还没走完现在院子里却很清静。 兄嫂做完了前期的准备工作今晚他们并不出现明天新人才会去给他们见礼。 这时秦亮才觉得古代这个做法其实挺人性化。洞房之夜没有那么多不相干的人出现在新人面前、在面前磨唧吵闹黄昏接回来新妇就是要洞房没人在这节骨眼上找存在感。不然把人折腾得累个半死、灌得大醉酩酊还怎么洞房不如第二天才叫洞房花烛夜算了。 一行人跟着俩人进了院子别人在搬东西并不跟进屋。只有两个侍女跟着秦亮夫妇进了他住的那间上房。房间里已经布置过了铺筵设几摆上了一些物品。 虽然没有外人了但是礼仪还要继续。主要秦亮和王令君还不熟不能造次直接略过这几步。 王令君走到一角背过身去放下执扇开始在一个青瓷盆里的清水里洗手。她默默地洗了挺久洗得特别仔细。这慢吞吞的样子等得秦亮有点着急。他甚至怀疑新妇是不是有点洁癖。 好一会儿后总算洗完了手她重新拿起执扇遮住自己。秦亮这才走上去稀里糊涂地随便搅了两下。 俩人一起走到案前秦亮拱手弯腰向她揖拜见她轻轻点头便小心翼翼地上前拿走了她手上的执扇。在秦亮眼里那简直堪称惊世容颜的脸、终于露了出来。 有点遗憾的是她 的表情就跟今天充满祭祀活动、黑色基调的严肃礼仪一样没有丝毫笑意。她可能有点紧张毕竟是十几岁的女孩直接给一个陌生男人、接回了陌生的地方。 秦亮没觉得她不情愿因为全程她很配合一点反抗都没有。王家大士族也不存在被强迫的婚姻。 她好像还有点不好意思漂亮的单眼皮眼睛低垂着脸微微侧向一边看起来很温柔很招人怜惜。不过她的姿态动作却是温柔中透着刚舒缓而端庄的气质里动作很平稳。没有劲的人、很难让姿态平稳。这美人莫不是文武双全? 夫妇入席在铺筵上跪坐下来。侍女上前先把两只碗盛了一些米饭另一个侍女则从烤乳猪上切下两小片肉分别放在碗里。 秦亮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肉和米饭全吃了完全没吃饱幸好去迎亲之前就吃过了一顿。王令君则只是轻轻咬了一口肉夹了一筷子米饭十分秀气。 这时侍女把一只葫芦从中间破开在两瓣葫芦里各倒上酒递上来秦亮没注意、一口就给喝干了。片刻后他才想起还要交换一时间只得把空的葫芦瓢递给王令君。 王令君轻轻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没说话依旧做了个喝的动作。 秦亮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再出错。 主要是刚才他有点走神一直在看王令君的相貌实在太好看。干净的瓜子脸没有涂抹丝毫别的东西但颜色却纯粹而明艳玉白的皮肤、乌黑柔顺的秀发朱红略薄的嘴唇微微翻着光滑的光泽还微微有点上翘就像是清水中的宝石美玉清纯而美好透着童贞的芬芳。秦亮仿佛身在山清水秀的别院听着静谧的泉水滴落在清澈的水潭。 整个过程与其说是一起吃饭喝酒不如说是一种象征性的礼仪。大概是象征着将来二人饮食不分彼此的意思。但这大概也是含蓄的意象秦亮不信结婚只是为了在一起吃饭。 终于还剩最后一道礼仪把二人的头发放在一起。 然后两个侍女便揖拜告退出门后把门带上了。秦亮上前把门闩好转过身来说道:“我睡觉的地方在里屋。” 王令君依旧不说话默默地向里屋走去。秦亮又是紧张又是激动又是期待跟着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只见王令君已经自己坐到了榻上秦亮便寻思着还是别太心急要温柔一点慢慢来让新妇能渐入状态。 他刚坐到榻上靠近王令君王令君终于说话了。她抬起头目光里带着些许哀求之色:“妾不能违背家父之意可是妾没准备好很担心……能不能再等几日我心里好乱……有些事我想先告诉君但是家父……” 秦亮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仿佛被迎头泼了一盆凉水。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一章 侥幸心 王广好坑亏得秦亮还把他当知音!在淮南那会儿从一开始秦亮就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果然直觉没错。 秦亮还是太年轻居然相信天上掉馅饼。 那次在寿春城外的紫金寺看到王令君那一眼、或许才是秦亮昏头的直接原因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也是因为秦亮几年时间缺女人、心态无法调整他才会自己主动想方设法地、去给王广找理由图的就是一个侥幸心。 这人别人不好骗自己自己最容易骗自己。 什么欣赏自己的才华、结交甚欢所以要把出身高贵、貌若天仙的女儿嫁给秦亮这个兵曹从事……而今回头想想确实不怎么合理。 秦亮不动声色地瞅了一眼王令君纤细平坦的腹部完全看不出来什么。但如果时间比较早的话确实是看不出来的可能郎中把脉都有失误的时候何况是秦亮这种门外汉。 王广带着家眷去淮南好像呆了一年多时间王令君在这个时间段、认识的人可能就在淮南。扬州做官的、以及当地名士秦亮在都督府、刺史府几乎都见过面。究竟是哪个狗曰的? 秦亮心里对那个捷足先登者、已是火冒三丈但他还是强自压下了恼怒。这才新婚第一天他实在不想在新妇面前发火。 一时间秦亮觉得这回娶老婆、好像比前世还要略惨一点前世起码没有买大送小。不过也不一定现在只是猜测说不定只是被人拱过了、不是完璧之身?毕竟古代对这个看得很重尤其是世家大族。 如果只是被拱了一下事后表示后悔年少无知、把关系断干净不要背叛其实也还好秦亮前世那老婆还不知道有过多少个前男友呢。但如果是买大送小确实过分了毕竟今后还有那么长的日子实在挺虐心。 这时只见王令君低着头一声不吭一副意志消沉、可怜兮兮的样子那面如死灰般的神情看得让人有点心疼。加上她确实比秦亮前世那位漂亮多了、身材好多了这王令君简直不似人间之物于是秦亮还是不争气地心里一软。 他好言回答道:“没事没事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一直埋着头的王令君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只一眼就让秦亮的心 都化了那顾盼生辉的眼神仿佛有形的纤手、温柔地抚慰着他受伤的心。 恍然之间秦亮才想到刚才随口当成套话说出来的诗不是三国以前的。原来又是自己想多了别人或许只是对诗句感到好奇而已。但她依旧一声不吭。 这媳妇不仅有洁癖好像还有点内向、不爱说话。 难怪后世最终还是要先恋爱、了解才走到婚姻殿堂。古代这个干法新鲜是新鲜、刺激是刺激确实有风险就跟押宝似的。 不过娶都娶回来了。明媒正娶的那么多宾客见证祭祀过祖庙、搞得非常严肃隆重。女方又是家势强大的王氏还能怎么样? 秦亮再次看在了王令君貌美如仙的份上而且觉得这么个十几岁的女孩此时内向的模样、确实温柔又让人可怜他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 见王令君一直沉默秦亮也不想逼迫她太紧万一上吊了、那可就真的玩完了!古代女性为了清誉名节的问题自杀本来就常见于案牍记载。 秦亮忙强忍着性子、用温和安慰的口气道:“真的没事卿休息罢过几天再说。卿定要往宽处想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们已经结发为夫妻有什么事不能一起面对呢?对了那个装头发的锦囊不就是卿收着的。” 先稳住她才说千万不能让她干什么傻事。 秦亮心里虽百感交集但是对王令君没有丝毫发火、且无任何强迫强求的姿态他觉得自己只能做到这样了。他何曾没有恼怒只是不想显露出来而已。 王令君轻轻抿了一下泛着灯光的柔|滑朱唇终于还是没吭声轻轻点头便和身躺倒在榻上。她也没说赶走秦亮。 不管怎样她对秦亮还有一定信任感并没有表现出特别抗拒、防备的样子。她只是侧身睡到里面把头对着墙并不理会秦亮。 但是叫秦亮心浮气躁的、又何止是那张漂亮的脸?她这么侧身一睡后面对着秦亮那纤细的腰身往榻上一沉内弧线的曲度更大、曲线更加妙不可言还有那饱满的比削肩还宽的曼妙轮廓秦亮看在眼里压根扛不住。 若非榻上躺着的人是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妻子他这次肯定忍不住了要化身禽|兽反问一句不就判 几年的事? 但终究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能只顾眼前。 他伸手在脸上搓了搓赶紧转身走到外屋这里还放着剩下的食物、葫芦瓢以及青瓷盆盛着的清水。此刻秦亮的眼前仍然全是那鼓囊囊的深衣胸襟布料那起伏的线条那明艳动人的颜色那胶原蛋白的光泽那散发着清香的气味那片言只语中清澈动听的声音。他甚至能用手轻轻在空中上下顺着浮现在眼前的画面、画出那轮廓线。 秦亮大步走到青瓷盆旁边直接把脸埋进了冷水里。 带着秋意的冰凉冷水仿佛不是浸泡着他的脸而是浸着他那火热又纠结复杂的心。不知过了多久窒|息感越来越强烈秦亮终于把脑袋从盆里猛然抬起大张着嘴“哈”地呼出一口滚|热的浊气。 这间屋实际是两间连通的里面有睡觉的榻外面有张床。但这张床不是用来睡觉的上面放着一张几是用来坐的。 不过今晚这张床可以凑合睡一下。秦亮重新进里屋从箱子里翻出了一张被褥他没有回头看免得又刺|激自己、给自己找罪受。 躺到外面的床上秦亮的眼睛盯着房梁忍不住“唉”地长叹了一口气。 白天虽然有点热但毕竟是到秋季了一到晚上秋意才会十分明显。凉悠悠的空气仍在渐渐降温睡觉必须得盖被子才行。 宾客满堂的院落里、残留的酒肉气味和杂物还没弄干净但已经冷清下来了周围一片宁静。气氛从喧闹的热烈中很快在向日常生活过渡一切仿若又回到了平淡。 秦亮从窗外看到了清幽而依稀的淡光但应该是别处映照过来的灯光、夹杂着星光。今天七月二十二下半夜在东半天空才会出现月亮下弦月。 正如秦亮在淮南战场就了解月相他对这方面有点知识因为他以前有块机械盘经常研究上面的功能。 此刻他想起了一个说法。说是人到中年的男人逐渐开始衰减对女色的兴趣和热情就会产生一些奇奇怪怪的爱好一般这些爱好很花时间、却没多大难度比如钓鱼、比如月相机械表。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二章 冷热 次日早上天刚蒙蒙亮王令君就起床了她出来要开门闩。秦亮一晚上苦熬着时睡时醒没怎么睡熟听到脚步声一下子就醒了但他还是装睡。 不料王令君那清澈动人的声音主动道:“妾知道君醒了。” “嗯。”秦亮发出一个声音回应。 王令君道:“君不要像家父一样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妾在太原的名声可能败坏了流言蜚语不知何事会传到洛阳来。别无他事。” 她没转过身依旧面对着门闩她只是侧头道:“能对照的凭据被家父烧了而今已无法自证。就看君信不信。” 王令君昨夜估计也没少想昨晚上一直不说话、今早可能才想通了点。或许秦亮控制情绪的表现、给了她更多信任感不然如果逮住她就一阵暴|力审问这种有点内向的女郎、可能反而什么都不说了。 昨夜秦亮仿佛坠入冰窟的心此刻经她几句话、又渐渐开始回暖。 接着王令君又道:“妾没想到、这么快就为人妇了兄嫂挑的日子挺急。君容妾缓几日便自会知道事情虽然不太说得清楚、且很烦恼但绝没有君想的那些事。在此之前妾会把全部经过告诉君不想这样糊涂地蒙混过去。” 秦亮心道:我又没说出来你怎么知道我想了什么? “好。”秦亮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心里的情绪再度升高了一截听这口气连拱也没被拱过?不然怎有“自会知道”这一说?这是有惊喜。 这一热一冷的秦亮期待的心情再次升温道:“我相信卿所言之事。” 王令君不再多说打开了房门让两个侍女进来。昨天秦亮没注意看那俩陪嫁的侍女主要是因为王令君的美色太夺目俩侍女跟她一比就显得平平无奇、让人兴趣不大。 这时秦亮又看了一眼觉得她们俩如果不在王令君身边的话其实长得还行主要挺年轻。所以女人最怕比较。 在侍女的照顾下王令君开始在里屋洗澡洗头。 人们一般不会在早上洗澡 但王令君在礼仪上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因为今早要见长辈所以要沐浴更衣以示敬意。 秦亮一脸懵地坐在床上侧耳听着里面的水响。他能从声音想像出用瓢舀水浇在身上的姿态。“叮咚”现在放下了、还是直接扔在水面上的。又舀上了。他把手放在额头上挠了挠又呼出一大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去听。 过了许久里面没声音了。秦亮估计她从木桶里站了起来正在擦拭身体然后再侍女的帮助下穿衣只要算好时间就能猜到她何时在穿亵衣何时在穿深衣。 秦亮拿手掌在脸上一抹心道:昨夜她睡的那张榻是秦亮在洛阳每晚都睡觉的地方不知她闻不闻得习惯自己的气味。 王令君重新从里屋走了出来今天她总算没再穿黑色衣服上身穿了衫衣、下身穿了裥裙都是秋白色。她走到外面来仍在偏着头自己继续擦头发那一头乌黑柔顺的秀发很长。发际线上有一些没有修剪的稀疏细短的绒发些许绒发与洁白的肌肤同在一处衬得肌肤更加雪白如玉更是叫人浮想联翩。 她慢慢收拾好仪表在鬓发上插了一朵真金花钿。浅色的衣裙、加上稍许亮黄的点缀看起来更居家轻盈。 秦亮虽然娶了个老婆没洞房成但这如仙的美人还是在他家里晃来晃去把这简陋而黯淡的房屋衬得、终于有了光彩颜色。因为房子确实有点旧、墙壁摆设都很粗糙她确有了几分好像流落凡间的仙子一样的感觉。 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王令君开始了她的礼仪。秦亮不用去他便在门口围观。 王令君双手捧着一个青瓷盆里面好像装着枣子、栗子和肉干等食物来到兄嫂的房前恭敬地进献给兄嫂。兄嫂用董氏作为下手由董氏接过进献的食物。 兄嫂反过来回赐王令君以肉脯、酒水。接着王令君进屋开始敬秦家亡故先人的牌位。煞有其事的礼仪过后他们又先后走进了兄嫂的屋子里礼仪还在继续。 秦亮留意观察着王令君发现她在繁琐的礼仪中不急不躁而且非常认真。他渐渐觉得王令君是甘心嫁过来的并不存在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问题否则她不可 能把这么无聊的事、做得津津有味也不会那么认真对待。 其实有时候无须太多语言你看她做事的样子、生活的态度慢慢就能懂了胜过千言万语。 她对兄嫂非常恭敬毕竟是士族出来的女郎从态度、姿态到表情礼数确实挑不出半点毛病。 而且秦亮今早再次发现别看王令君身材婀娜、显得有点苗条但非常有劲这女郎肯定练过武。她的动作很温柔舒缓优雅但是每一个动作都很平稳姿态也是一丝不苟很端正。没劲的人走路和动作看得出来。特别是那些端正的动作、持续的时间又慢又长没点体力很容易走型。 几个人在屋子里捣鼓了很久尽干些没有丝毫实用价值的事。秦亮都看得有点犯困主要昨晚没睡好现在的过程实在是太无聊了。要不是可以看王令君的美色他估计站着都能看睡着。 张氏和王令君终于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张氏从西边走下檐台王令君走东边转了一圈又走到了一起。秦亮瞧着她们俩做的事差点没忍住打出哈欠。 没一会儿张氏把王令君领到了存放粮食和丝织品的库房里把一枚钥匙亲手交到了王令君手上。王康见状躬身上前将一卷简牍交给董氏董氏再呈给王令君。 王令君煞有其事地一边看简牍一边检查里面的财物。她好像真的在清算不是在做样子。 秦亮的脸有点发烫因为他自己有数根本没剩下什么东西现在可以说是穷得叮当响。各种送上司礼物、人情来往他那点收入几乎维持不住。幸好昏礼的时候宾客们送了礼不然库房应该是一文钱都不剩只有一点口粮食物而已。 就那么三瓜五枣懒得管了。现在收了些礼要不了多久又会慢慢还回去。比如王令君那两个武将叔叔、最近好像就要离京去寿春因为王广又回洛阳做了人质。秦亮现在多了王家人做亲戚、能不表示吗? 秦亮转身回屋准备睡个回笼觉把昨晚没睡好的觉补回来。 …… …… (不喜欢看的书友没必要勉强。可以重新找本合口味的书祝阅读愉快。)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三章 身心俱在 新婚的礼数还没完过了两天秦亮便带着王令君和侍女归阁。 王公渊已在府上等候铺筵设几、准备停当。秦亮送上礼物又是一通拜礼。接着王广在阁楼厅堂设宴招待秦亮和王令君。 吃过饭薛夫人拉着王令君在那里说话秦亮便跟着王广踱步到了阁楼外。 “令君若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仲明要多担待。若有什么事一家人好商量。”王公渊语重心长地说着。 秦亮觉得他好像有点心虚也品出了话里的言外之意秦亮便道:“外舅且安心不会有什么事。” 昏礼当晚秦亮确实觉得这王广有点坑不过现在他已经想通释然了。如果王令君一点问题都没有王公渊估计不太可能把女儿嫁给秦亮。 有些事就是如此就跟两个人相处一样贪恋他的优点同时也只能包容其缺点。 秦亮便松了一口气又说道:“仆那院子是刚入仕做掾属时、大将军所赠确实简陋了点有些委屈新妇。待仆做了五品京官便设法换一座好点的宅子。” “仲明要做五品官了?”王公渊捋了一把胡须转头问道接着笑道“可喜可贺仲明尚不满二十就能做到五品年轻有为。很多大士族出身的人这个年纪也还是掾属佐官。” 秦亮忙笑道:“还在走动有眉目了便告诉外舅。” 他不打算今天就提那校事令的事免得影响气氛。这几天多想一下怎么说服王公渊才行。 王公渊扬了一下头发出一个“欸”的声音说道:“急着白费那钱财作甚我们这府邸里不是有地方住么?令君以前住的庭院宽敞又清静现在空着。都是一家人你们搬过来住算了。” “不太好吧?”秦亮笑道。看王公渊的神情、好像是诚心的估计他在洛阳做人质其实也有点无聊正好和秦亮谈得来。 果然王公渊煞有其事地说道:“卿也别多心等令君的两个叔父一走洛阳王家就仲明一个人做着官谁还敢给仲明脸色不成?” 他越说越起劲看起来真是安了心想把秦亮弄过来“令君住的那个庭院在后面一会儿我领卿去看。有两条路进院子除了走前面穿过东侧的庭院还有一条路。进宅邸大门后径直右转沿着围墙与房屋之间的那条夹道就能到院子门楼。卿走第二条路回去走路的路程是远了点但沿途遇不到不相干的人与单独的院子又有多大区别?” 秦亮拱手道:“外舅盛情仆心领。以后仆经常带令君回来住就好。” 王公渊叹了一口气点头道:“也罢常回来我看令君忽然嫁走、你外姑挺舍不得那天她还落了泪。” 秦亮好言道:“幸得两家都住在洛阳经常能见面。” 果然如王公渊所言薛夫人很舍不得王令君。本来秦亮打算下午在王家呆一会儿就走不料薛夫人几番挽留又继续留下吃晚饭。 随着接触的时间稍多秦亮发现丈人丈母的为人其实不错。王公渊稍微有点不诚实、套路多其实他就是直接告诉秦亮有点问题秦亮应该也不会拒绝这门婚事他却非得蒙一下秦亮。 但之前那天早上、听王令君的口气“君不要像家父一样自己在那里胡思乱想”王公渊可能对事情判断 有偏差、判断比实情要严重不少。所以王公渊想蒙秦亮说不定在其看来、是必要的做法。 晚饭之后天已经黑了。王公渊又留秦亮夫妇在府上歇一晚再走。 秦亮悄悄问了王令君合不合礼说是不要紧、没有有关此类事情的规矩。盛情难却只好留下。 王公渊带着秦亮来到府邸大门指着右侧的门道:“这里进去是一个庭院里面住的人稍多仲明无事时也可以去那里听歌赏舞弹琴走这里也能到令君的庭院。不过这边还有一条路。” 秦亮跟着王公渊走进了一条不宽敞的夹道只能步行不能行车。这条道的右侧是高高的府邸围墙左侧是成片房屋的后墙走起来有点压抑不过两边都没东西确实比较清静、不用与人招呼见礼。 走过一段长长的夹道俩人来到了一座门楼前。王公渊推开门道:“仲明进去歇息了罢。” 秦亮便揖拜道:“叨扰舅姑了。” 王广道:“说了我们是一家人了今后来了这里就跟回家一样。” “好好。”秦亮笑道。 夜幕已经降临秦亮叫侍女打来水洗漱了一番便在王令君的卧房内外寻找、能睡觉的地方。王令君等侍女出去后便轻轻拍了一下睡榻旁边道:“夫君到这里来妾有话说。” 秦亮心里一喜心说回岳父家来反而有希望?毕竟女子在自己熟悉的地方更有安全感。 不料王令君背对着他开始讲述太原郡某个人的事。她说了很多话。 听自己的新妇说别的男人的事秦亮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但为了了解事情他还是耐着性子倾听。他全程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发出“嗯”“哦”“嗯哼”的声音表示自己正在听。 人们有时候是需要被人倾听的秦亮什么也没做但王令君似乎很满意。她转过身道:“从昏礼那晚我就知道夫君不是个急躁的人君与家父的性情不太一样。君相信我说的话吗?” 这……什么都没搞成连精神上也没有。秦亮听得想打哈欠若非事情有关王令君他早就听睡着了。如果秦亮谈谈记忆里过去与卢氏的故事可能会更刺|激点。 “相信。”秦亮点头道他接着说“其实信不信卿都不用在乎。我想知道卿的过去、却并不是因为关心卿的过去而是关心对现在将来的影响。” 他顿了顿又道:“卿对我兄嫂的礼仪、对那破院子里的人的态度我就能看懂很多。时间会自证一切。” 王令君难得地看着秦亮的脸看了一会儿说道:“主要是名声坏了。” 秦亮想了想道:“事情并不怪你。过阵子我重新上任做官便选几个人去太原郡把那些书信给带回来。” 王令君摇头道:“没用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解释道:“书信流落到别人手里已有两年之久这么长时间事情只要说了出去传言的人又不关心真相如何。拿回来在家里人面前、也佐证不了什么事能佐证真相的东西早已被家父烧了。” 她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但秦亮和王公渊一样有自己的想法。 王令君又道:“说不定他们还没说出去夫君把事情一闹反而会引来更多人打听。” 秦亮点头道:“我不会操之过急瞎搞一通定会慎重做到最好的结果。卿且安心等着。” 俩人都没继续说话王令君住的这座庭院可能是墙与位置的原因特别静谧。晚上的屋子里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王令君对他算坦诚了而他自己并不打算把什么都说出来反而有所隐瞒。 不过他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古代对男女的要求不一样。对女性要求主要是道德包括但不限于忠贞、孝顺、贤惠;对男性则是事业就算种地的工作也要求有一身气力并吃得下苦。 此时秦亮又想起王令君说的那人心想那人不见得是恋|童癖想攀附王家家势也可能成为理由。 秦亮开口道:“一个成人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用手段对付个女童做事确实不讲究。但人没必要一直纠结过去的事我们已为夫妇总得把日子往下过。” “嗯。”王令君应了一声背过身去侧躺着。 她还是那样并没有要赶走秦亮的意思但也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秦亮今晚不打算去别的地方睡了就在旁边跟新妇睡一晚。 不过今夜的气氛确实不太对谈了太多别人的话题。秦亮也不勉强。 他仰躺在榻上用手臂枕着脑袋寻思了一阵。这新妇其实没多大问题她的心也在秦家不然不会对董氏一个院子的普通少|妇问东问西、那么关心秦家的事。 加上两天前王令君说的“自会知道”。这就是身、心俱在已经远远超出了秦亮的预期。他原以为的是太原王氏愿意嫁女给自己、挖的坑会更大。 王公渊千算万算这回可是亏了本!他要是能耐心一点倾听女儿的真实心声恐怕也不会判断失误。当然好事也可能轮不到秦亮了。 相比王令君的优点不过是名声不太好、完全可以忍受。大不了万一泄露了消息、以后听点风言风语说说而已又不是真出了啥事。秦亮脸皮厚前世的他早就被生活爆|锤过了、这点事自然扛得住。卢氏那个事没人说但真的发生了事秦亮觉得、还不如没事让人说点闲话。 “呼”地一声秦亮起身吹灭了灯准备睡觉。 两人各盖一张被褥黑漆漆的房间什么也看不见倒能叫人少看些刺|激的画面。只不过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缥缈的清香依然能激发心绪不仅仅是香味反正十分好闻。这里可是王令君一直居住的闺房想到那个字本身的含义、就能让秦亮胡思乱想。 再忍一两天秦亮预感到事情快要办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王令君好像已经睡着秦亮还清醒着。这女郎在秦亮跟前、还是心挺大的秦亮的言行必定给了她一定的安全感不过夫君的名分、本身就起到了最大的作用。 偶尔之间王令君的手露在了被褥外面碰到了秦亮的手。秦亮在黑暗中通过那微妙的触觉不断地想像着那只玉白纤长的手、以及那美好洁白的皮肤。过了一会儿她又把手拿走了。 若即若离般的感觉让秦亮的心情七上八下。他的期待在不断拉升但这回的等待稍长一些、更需要心性上次亲迎只是一个傍晚的时间这回可要几天。 不管他的血液如何涌动夜色依旧那么宁静如水一样平静。 正文 卷一 第六十四章 风声雨声 不出所料即便留在王府歇了一晚早上薛夫人仍然盛情挽留。秦亮想起昨日王公渊提到“你外姑落了泪”便干脆叫王令君在娘家住个两三天安抚一下薛夫人。他则不能久留了只说过两日来接王令君。 归阁之后新婚的礼仪流程基本全部完成秦亮还有正事要做。 大将军曹爽已经拜见过老上司孙礼那里最好也去一趟还有些没做官的士族年轻人也发一下书信比较好告知自己已经回洛阳。还有王令君那两个嫡亲叔父王飞枭和王金虎出发的日子可能快到了秦亮决定先处理这个应酬。 王凌一大家子显然都不缺钱何况秦亮昏礼收的东西、等别人家请客都是要慢慢还回去的。秦亮决定请二人喝酒就像之前秦亮离京、陈安的做法其实只要有心见面喝个酒聊聊天也能促进情分。 秦亮先去那家官伎馆订了酒席并要了歌舞表演。安排妥当后他才派王康去送帖子。 下午稍晚的时候王飞枭和王金虎如约而至。 今日天气不太好云层压得很低风也是时大时小可能要下雨。如果是往日晴天现在这个时辰估摸着太阳还在半空而今日天气阴沉沉的还没到黄昏、光线就有点黯淡了。 不过天气丝毫不能影响伎馆内的气氛把灯火一亮丝竹管弦的声音和舞伎长袖挥舞之间仍是气氛热烈欢笑阵阵。 两个叔父都长得非常壮王飞彪和王凌最像主要是跟王凌一样胡须不多、脸上比较干净。王金虎却有络腮胡但其髯还是比不上王广只是胡须看起来很硬。 王家祖上父系或母系中肯定有人是大胡子。 秦亮可能与武夫有缘跟这俩长辈很聊得来简直是一见如故。两个叔对秦亮在芍陂之战中的表现那是赞不绝口。酒到憨处三人甚至已经搞不清辈分称兄道弟起来。 王家人特别能喝秦亮的酒量本来就不太行几杯酒下肚就脸红但为了把叔俩陪高兴秦亮是舍命陪君子喝得大醉。古代这个酒没有蒸馏过度数比白酒低得多但扛不住量太大。 晚宴结束时秦亮分不清东南西北还好能慢慢走路反正看什么都在摇晃、看什么东西都是重影的模糊不清需要小心一点才不会摔倒。他也不知道什么时辰反正外面好像刚天黑。 稀里糊涂地被两个叔弄上了马车秦亮还在说:“两位长辈没高兴我们继续……” “高兴了高兴了。”不知谁在说话一边说一边哈哈大笑。人们是不分古今都有的毛病看到同伙醉了就高兴。 又过了不知多久秦亮昏沉着脑袋下了车他左右看了一眼:“这好像不是我家。” 其中一个叔隐约说道:“我们找不到仲明家在这里歇一晚是一样的。” 于是秦亮就在他们的搀扶下走过那条长夹道来到了一座门楼前。秦亮还 能走路不过需要人稍微扶着他引路免得晃悠着踩空。有人道:“下雨了你扶着秦仲明快送到房里去。”一个女子的声音道:“喏。” 秦亮的手臂让一个女子扶着便走了进去。他已经醉得看不太清路五感失调、听觉也有点问题、反应迟钝但在断片之前其实都是有意识的心里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来到了王令君的房间秦亮便道:“回去罢。”女子又应了一声。 借着灯光他摇摇晃晃地向昨晚的睡榻走去。忽然外面一阵大风、从刚才打开的房门灌了进来屋子里灯光摇曳了几下居然熄灭了。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房门懒得去关又摸了摸身上、意识到此时没有打火机便摸索着墙壁慢慢走到了榻前。幸好外面远处还有依稀的灯光大致能看到点物什的影子。 他刚躺上去发现王令君也早早地躺在了榻上顿时来了兴致。心道正好借着耍酒疯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反正是已经娶过门的新妇。 念头一闪过醉酒时的情绪又很容易冲动他便扑了过去抱住王令君。王令君的声音隐约道:“快走开!” 秦亮道:“成婚几天了你要晾我多久?反正迟早的事你就从了罢。”便不管王令君推他黑暗中的触觉让他的心情如同箭在弦上。王令君又道:“我叫人了。” 秦亮不管她心道:谁那么无趣来管这家务事? ……房间木门没关好外面呼啸的风声大作一阵阵的风灌进了房里吹得整张榻仿佛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仿佛马上就要散架。大风持续了很久雨也不知何时开始下的“哗哗”的大雨越下越大夜空里风雨交加天边甚至隐约传来了隆隆的闷雷。 外面急促的风雨声似乎不再是枯燥的自然之音而是一场交响乐音律在飞旋地上升愈发高亢到达音乐会的高点只等全场起立的热烈掌声。成功的音乐如大河汹涌的激流如高压水枪冲洗着汽车排气管中的积碳、能冲掉一切猜疑与煎熬的心绪叫人的心情变得酣畅而轻快。 可能秦亮今天喝的酒确实太多此时便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士族的女郎就是有点矫情一直纠结那点虚名和往事这不还是挺好的吗?秦亮之前恍惚间听到了王令君的哭声哭了几次但他知道她不是在哭又没有伤心事、应该是秦亮醉酒的缘故听错了。今夜他睡得特别香。 但仿佛才刚睡着一会儿忽然就听到有人唤他然后被人摇晃推醒了。秦亮睁开眼睛借着灯光首先看到了王令君的脸只见她很生气的样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起床、把衣服也穿得整整齐齐的旁边还站着个侍女提着灯。 秦亮睡眼惺忪一脸茫然。他发现王令君没看自己便顺着她的目光转头一看顿时一个激灵酒也好像在刹那间醒了八分。只见王玄姬正蜷缩在睡榻角落里身上抱着一床被褥头发散开、把脸都遮住了半边只露出一点肩头。 “这……”秦亮瞪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 “我正想问君。”王令君冷冷道。 秦亮想了想又道:“为什么她会睡在卿的榻上?这黑灯瞎火的我还喝醉了。” 王令君似乎是气急反笑忽然笑了起来上身都在笑声中颤抖笑得有点可怕、有点扭曲、有点诡异“你不干净了咯咯……你也不干净了……君知道她是谁吗?” 秦亮稍微一琢磨终于没吭声。 外面忽然一闪整个屋子都亮了片刻过了一会儿“轰”地一声巨响从天而降。饶是秦亮懂得光的速度比声音快恍惚之间也被吓了一大跳确实是注意力已经完全顾不上电闪雷鸣了。 此时雨声风声几乎已经停止“沙沙”的小雨声不大。王令君还在笑秦亮赶紧起身捂住了她的嘴说道:“别笑了先救眼下之急回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以前秦亮只碰过王令君的手这会儿捂着她的嘴她也不反抗。 秦亮说完那句话王令君渐渐停止了笑房间里不再有声音陷入了尴尬的冷场。 王令君轻轻拿开了秦亮的手在秦亮的印象里、她的言行一直都比较温柔舒缓在这种时候稍微冷静下来、她的动作也不粗|暴。 “去把门闩上。”秦亮对旁边的侍女道。 侍女弯腰道:“喏。” 秦亮见布垫上有朱渍便伸手把布垫抓了起来见角上在滴水便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房梁然后揉成一大团丢在榻边。他紧张地做了稍许琐碎的事渐渐镇定下来便好言道:“此事要是说出去我必定是没法交代但对王家也不太好。” 王令君听罢转头看向侍女:“莫邪你就当没看见。” 侍女摇头道:“妾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妾只是送女郎回来就寝。” 王令君又看着蜷缩着的玄姬:“君也是王家人我们先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玄姬点头“嗯”了一声。秦亮有点意外没想到王令君这么快就把两个人都稳住了。 王令君道:“君把仪表整理一下罢剩下的我与莫邪自会清理。” 秦亮也穿好了袍服便跟着王令君等人一起向外面走让玄姬有机会自己整理仪表。他走到门口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有复杂而说不出的感受。 三人出得房门庭院里除了细雨的声音、枝叶轻轻摇动的轻响已是十分宁静一个人都看不到。 秦亮小心地看了一眼王令君的脸不禁在冷风中“唉”地叹了口气。仿佛刚刚才有过狂喜的感受一下子又重新落到了谷底。 王令君也转头道:“去旁边的阁楼上等会罢。” 秦亮点头。侍女在前面打着灯两个跟着走进阁楼秦亮觉得脚有点沉重。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五章 秦王绕柱 雨在下风还在吹不过狂风骤雨早已停歇风雨都很小了。侍女放下灯下去后秦亮与王令君面对着跪坐在窗前的几案边他要侧耳倾听、才能听清那小风掠过树梢的“哗啦”声音。 节奏很缓仔细辨别能感受到那风声也不是匀速的间隔时长时短但是能给人从容不迫的感觉。秦亮也想要这样的心态可是事情好像有点麻烦。 秦亮在回想整件事是怎么搞的但是思绪仍然有点乱想到的都是一些忽然冒出来的细枝末节、就好像放乱了的一堆照片。 他从窗外看出去看到了王令君卧房的那栋建筑发现卧房上面还有一层稍矮的阁楼也就是卧房里根本不会漏雨。接着他的脑海里闪过布垫角上滴落的水珠。 按理秦亮喝醉了酒如果对方誓死反抗他几乎不可能做成什么事。但或许玄姬怕大喊大叫、或挣扎的动静太大会引起别人的注意?那时候衣衫不整孤男寡女在同一张榻上确实是就算没做啥、也说不清。 喝醉了酒除非直接睡死过去即便醒来后会忘掉一些事但当时是有意识的、当然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秦亮也不例外不过五官的感官会出现大幅度的衰减和差错比如分不清地面的高低、走路深一脚浅一脚看人看物模糊重影还有听声音也有失真。 秦亮还记得王玄姬之前说了两句短促的话类似什么“走开”之类的话他当时好像是觉得有点不对劲可醉酒时的听觉实在是衰减失真得厉害她的话又太短、只有寥寥三两字的片言只语。而且那是王令君的睡榻他怎么知道闺房的榻上会睡着别人?所以一开始就认定那人是王令君。 喝了酒胆子很大做事会比较缺乏思考秦亮确是大意了。 他正在胡思乱想便听到对面王令君的声音道:“听阿父说君文武双全比试一下剑术罢。” 眼下秦亮哪有心思比划什么剑术?但王令君不由分说从地上撑起身体走到墙边的柜子里拿出了两把剑将其中一把连剑带鞘扔给了秦亮。 秦亮伸手接住“琤”地一声拔出一截赞道:“好剑。但用这么锋利的剑比试又没有护具很危险。” 这新妇是不是被气疯了? “怎么不敢?”王令君挑衅地看着他。 秦亮只得说道:“那陪你练几招。” 两人来到地板中间秦亮扎好马步右手拿剑左手拿鞘。而王令君则一剑割掉了拽地长裙下摆“哗啦”一声撕下一块捐剑招立刻使出来脚下步伐轻盈。 果然秦亮没看走眼王令君确实练过武艺而且不是随便练练的。她两个叔父都是战阵猛将、精通武艺爷爷王凌虽然年纪大了但能常年带兵估计也是行家。 成 套的剑招使出来王令君的技法娴熟技巧很扎实攻守之间几乎没有破绽。秦亮不断后退一边回避其锋芒一边时不时拿剑长伸出去、“当”地一声破坏一下王令君的套路一直保持着距离。 秦亮会的剑招套路没有王令君多但他是个天赋型选手靠的是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当初在平原郡时与大哥主要是练格斗所以格斗实战经验、应该也比王令君多。但秦亮一直避让着她否则真剑对攻寥寥几招内几乎必然定输赢。 而且正如秦亮刚才所言这样对战非常危险、在短短几秒内就可能受伤所以他才一直在拉开距离尽量避免攻击;毕竟不管是谁受伤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事。两人偶尔接触时都长伸着手不断试探不然无法攻击到远距离的对方。 王令君手上的剑招不停刺、挑、抹、撩等动作配合成套行云流水脚下的步子也变幻着步法不断逼近。而秦亮则显得有点呆笨几乎都在以马步后退时不时出一招、在远处破坏攻击路线但每一招都有用不像王令君的动作多大部分是优美的表演性动作。当然那些剑招可能也起到了些许封住多路的防御作用。 秦亮终于退倒了墙角忽然一剑逼近面门他急忙用剑鞘挡开同时闪身幸好拿了剑鞘的。情急之下他脱口道:“我靠!” 他已发现不远处有根柱子而且这楼上不止一根柱子立刻闪身跑到柱子边施展秦王绕柱。他看起来动作单调实际速度很快在几根柱子之间已经跑出了路线图。 只见王令君的群袂飘舞料子丝滑地在柱子间滑动身形轻盈灵动好看是好看可她就是追不上秦亮。 而且她刚才手上一直在用剑、脚下没停步法很复杂看起来轻盈其实非常耗费体力。秦亮没她那么多花招做到了最大化地节省体力但这么折腾了许久他都出汗了呼吸也逐渐加重。可见这新妇的体力真不一般。 “君打不打?”王令君终于被风筝得生气了。 “看好了。”秦亮说了一声绕柱出来。王令君急忙挥舞起剑但她刚才消耗了太多体力终于速度跟不上、套路也破坏了上侧出现了刹那间的空当。秦亮的速度非常快一刺一挑剑锋就从她的鬓发边挥过。 王令君看着空中一丝秀发缓缓飘过愣了片刻终于收了剑说道:“不打了。” 秦亮用袖子擦了一把汗瞧了一眼手里的明晃晃的真剑脱口道:“真刺|激。” 两人重新来到几案前秦亮盘腿坐下深呼吸了几口呼吸很重。王令君胸口起伏喘着气但依旧端庄地跪坐在对面。 一番剧烈活动之后体内的内酚酞开始增多确实情绪气氛没刚才那么压抑了。秦亮呼出一口道:“我和长兄用木剑还要在面门上套上藤编的护具。今晚这么练太冲动了。我要是不一直归 避弹指之间就要见血。” 而且秦亮的动作速度很快不然也更易受伤。 王令君忽然道:“夫君着实是个沉稳的人做什么都能想到后果。妾轻浮了。” “理解理解。”秦亮叹了口气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用感慨的口气道“对不住啊。” 他不仅觉得对不住王令君更对不住玄姬清白都给人毁了。 果然王令君道:“君没有太对不住我最可怜的是我姑这下不知怎么办才好。” 秦亮不言他也没办法。 王令君道:“我带的那两个侍女总不能让她们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男子君大可以要她们却不该碰我姑。” “我也不想。”秦亮道。 王令君的声音又道:“起先里面灯灭了不然君能看到姑身上的淤青她一直都是个可怜人。” 秦亮脱口问道:“谁干的?” 王令君不答。 秦亮不禁继续问道:“她为何会在你的榻上?” 王令君蹙眉反问道:“君不是回家了吗?” 秦亮道:“我早上就到家了。后来想着卿两个叔父要南下便请他们饮酒喝多了又让他们给送了回来。” 王令君愣了一会儿说道:“姑经常都在我的榻上。我这院子很少有人来只有姑常来说话以前她每天都会来一趟。” 她停顿了一下又道:“晚膳后时间还早我在这里抄经姑嫌外面的庭院吵过来坐坐。后来她觉得无趣便说下楼去卧房歇会等外面庭院的歌舞音律消停了、她便回去。” 王令君接着说:“她可能歇着便不小心睡着了。” 秦亮想了想问:“谁把我扶进来的?那人我不认识。” “王令君道:“这次归阁我们不是只带了莫邪莫邪一直在阁楼里。应是叔父随便唤了个王家侍女入夜前门楼那里有人轮流当值。我的闺房在这处庭院叔父们也是从不进来。” 秦亮又问了一句:“那时是什么时辰?” 王令君看了一眼窗外思索了一会儿道:“不甚清楚若是云层没那么厚她下阁楼的时候、可能天还没黑。” 两人沉默了许久王令君忽然口气不善地说道:“她的身段生得很美。” 秦亮忙道:“屋子里乌漆墨黑一片我什么都没看见。” 阁楼里再度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稀疏的风声再次引起了秦亮的注意。他觉得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晚上都不知道干了些什么。 正文 卷一 第六十六章 麻杆打狼 原本已经回家、这又给送回了王府秦亮便干脆多住一天。 早膳之后他携王令君去拜见岳父母还是那样礼数与场面话过后、薛夫人便拉着王令君说话;王广则陪着秦亮。 今天王广并不想带着秦亮在庭院里随便逛而是径直往王令君住所的前面庭院走说是要带秦亮去欣赏歌舞。二人走上一条回廊前面的门已能看见。 秦亮不再犹豫抓住单独相处的机会开口径直说道:“外舅大将军要给我的五品官是校事令。” 兴致勃勃的王广立刻站在了原地转过身来:“什么校事令?” 秦亮不动声色道:“以前校事府只有校事大将军新设的官职五品。想让仆去掌管校事府。” 王广伸手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脸色凝重起来沉吟片刻道:“校事府的名声很差得罪人士族各家皆深恶痛绝。仲明若去掌管校事府将来与那些亲朋好友见面不好说话啊。” “那是以前。”秦亮也站立在了旁边好言道“请外舅思量以前那些品级不入流的校事、为何能得罪士族而无事?无非就是凭借了皇帝的权威。现在这情况他们就是想得罪、也没那权势了。” 王广一听微微点头道:“似乎有些道理。不过太傅府、特别是大将军府不会要求做什么事?” 秦亮道:“不一样司马太傅本身就是士族大将军也得尽力拉拢士族、且不能给校事们太多保障大家做事暂时都不敢太过分。” 他稍作停顿又循序渐进地劝说道:“再说仆一个掾属文官出身的人在那种地方干得不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仆是这么想的接受校事令就是五品官了。如果不能让大将军满意只要没做什么过分的事大不了就是仆被调离校事府换个官位还是五品。若不接受校事令以芍陂之战的功劳、再考虑中正官给的品评等级估计仆做不上五品。” 秦亮今天在王广面前有点心虚说话十分客气。王广也对秦亮也似乎仍然有点心虚。两个人好像就是麻杆打狼两头怕。 王广慢慢地踱着步子低头沉思着秦亮也跟着他慢慢走着。他们都看着回廊的砖地就好像地上有钱捡。 “我毕竟只是仲明的岳父事情卿要考虑清楚。”王广终于开口道。 秦亮道:“外舅既是姻亲仆做任何事、都会优先慎重考虑对王家的名声影响。外舅想想仆在淮南的表现何不再信仆一次?先让仆做一段时间看看实在看不下去时还能再出面干涉。”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广终于用力点头道:“仲明的思虑我还是相信的。那便暂且依卿?” 秦亮顿时露出了笑容。从昨夜到现在有点沉重的心情总算是有了好事的中和。 两人便继续往前走到了另一个庭院丝竹之声隐约传来。循着音乐的声音他们来到了一座大亭子里只见一群歌 伎舞姬在那里练习。 果然是大士族家里竟然养着那么多伎。秦亮在古代看到过的歌舞只局限于那家官伎馆。 因为刚才王广对正事的点头秦亮刚刚松了一口气不料这时却忽然看到了白氏和王玄姬他松出去的那口气顿时又倒吸了回来。见到王玄姬他不禁有点紧张。 白氏带着王玄姬急忙走了出来。白氏十分殷勤简直是满脸堆笑。算起来白氏还是王广的长辈但妾室的地位主要看娘家的出身白氏是出身比较低贱的妾在王广面前便依旧没什么地位。要在全家论起来王玄姬的地位应该都比白氏高起码王玄姬姓王。 “这便是我的贤胥秦仲明汝等应在祖庙见过了。”王广指着并排一起走过来的秦亮道“秦仲明文武双全在淮南立下大功其谋略精妙阿父及兄弟们皆无不称赞。如今大将军正要让仲明做五品官仲明实岁未满二十便将从佐僚、做到一府之主官。我们不要怠慢了。” 秦亮一边回应一边用余光打量王玄姬“外舅实在过誉我们一家人不必说两家人。” “哈哈对!仲明这句话言之有理。”王广笑道。 王玄姬一个十几岁的女郎情绪控制比白氏好得多。王玄姬脸上几乎看不出来任何端倪她表现得很自然、目光也没有特意看秦亮。但白氏的脸已经憋红了阴晴不定神情十分复杂。 果然王广马上惊讶地说道:“仲明何时来过这里见过姨母?” 秦亮慢悠悠地沉住气果然白氏先摇头道:“没有我没见他来过……我、我身子有点不适失态了。” 这下她把自己坑了王广立刻说道:“姨母要不先回去歇会?” 白氏道:“不必我还好。” 王广好心地劝道“快去罢这里有我。” 白氏无奈只得揖拜离开“我去去就回”秦亮与王广都还了礼。她走到亭子中间还呵斥道:“都没长眼!还不去拿东西来设席让公渊站着吗?” 王广这时说道:“王玄姬。我同父异母的妹刚才那位白夫人便是玄姬的阿母。” 秦亮听罢与王玄姬假装不认识面对面地鞠躬揖拜见礼。王玄姬今天没像之前那样穿着宽大灰暗的袍服而是穿着上俭下丰的浅色衣裙衣衫虽袖口宽大但身上裁剪得比较合身这是完全不同于汉代的穿衣风格。她的居家上衫本就不如袍服宽松弯腰行礼时上衣布料立刻出现了多道皱纹仿佛衣衫不合身太小了似的。 虽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美丽不羁的凤眼里暗藏的妩媚仍隐隐可察。一张鹅蛋脸十分美艳雪白的肌肤在白天里看起来、如绸缎般光洁细腻。 秦亮不敢多看只能瞅一眼。他心里已是五味杂陈甚至还忍不住懊恼自己昨天简直是如同囫囵吞枣又如猪八戒吃人参果罪责是担上了其间却是稀里糊涂。 他执礼时终于唤出了一个字来。王玄姬也 在缓缓起身时说道:“幸会仲明。” 秦亮听在耳里只觉王玄姬的声音较婉转令君的声音则清澈确实不一样。只怪秦亮昨天喝了太多酒反应太迟钝且她说的一两句话既短促又低沉、小声他愣是没有立刻分辨出区别来。不过秦亮想起了后来的几次哭声不小顿时醒悟还是因为自己那时已经昏了头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好像又不是在哭。 他知道自己此时心里的胡思乱想是不对的但不知为何无法自控人大约只能控制理智、几乎不能控制感受那声音仿佛一直在耳边萦绕挥之不去。秦亮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怕自己像白氏一样、给王广看出端倪来。 不过还好王广此时正与一个歌伎说话他转头道:“我过去教她一下仲明且稍候让她们搬席案过来坐。” “外舅请随意。”秦亮故作淡定道“仆看看她们习舞。” 王广一走竟把秦亮和王玄姬单独晾在这边。两人并排站着眼睛一起看着亭子中间也许他们都没看那些舞伎反正秦亮完全不知道那帮舞伎在干嘛。 但这是难得能单独说几句话的机会秦亮不敢耽误便小声说道:“仆万分愧疚仆……” 王玄姬没吭声依旧呆呆地看着亭子中间。 秦亮想了想又道:“仆不知如何才能弥补但若能想到办法仆愿意为君做任何事真心诚意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他的愧疚与难受是真诚的所以情绪稍有失控想着什么好听的话就说想让王玄姬好受一点。但只说好听的似乎也没用别人以后还怎么成家? 对人的伤害如此大秦亮现在却是什么也给不了、实在没什么好法子。 还是没有听到回应秦亮终于忍不住转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却见王玄姬艳丽的脸颊上滑出来了一行清泪看得人心疼。他又吓了一跳心说刚才你表现得挺稳此时可别当众伤心得哭出来! 不过王玄姬马上拿袖子揩了一下脸颊。 良久没有听到回应秦亮再次看时只见她一脸茫然、好像佛家里的入定了似的好在已经看不出任何情绪与表情了。 这女郎可别气傻了。秦亮心里反而又有点慌。 不知过了多久弹琴的声音忽然想起王玄姬终于醒了过来。她的神情一横咬了一下贝齿沉声道:“我未曾怪罪过卿从头到尾。” 秦亮还没回过神几个妇人便搬着东西陆续走过来了开始在旁边铺席子垫子、放木案。 不多时王广也走了回来然后请秦亮与王玄姬入席。王广“啪啪”拍了两巴掌霎时轻快的琴声再次响起、如小溪在陡峭的石子间飞流。那些搔首弄姿的舞伎也随之起舞腰身摇摆长袖快速地随波逐流。 秦亮几乎看不出来好歹他那个出身、虽能读书习剑甚至学点音律但不可能像世家大族一样能养家伎。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七章 倾听心声 明日一早真得回家办正事了秦亮已做好决定。婚后短短数日之间他和王令君便在王家住了三天再不回去秦亮会像是入赘了王家似的。 天色已黑沐浴更衣后、秦亮躺在了王令君的睡榻上他在这张榻上睡过一晚便会有两晚和无数晚。而此时王令君还在侍女莫邪的服侍下沐浴就隔着一道屏风。这回秦亮不仅能听到舀水的声音还能在灯光之下、直接看到屏风上的影子轮廓好像在看木偶表演的影子戏。 与此同时他隐约能闻到、这张榻上的气味芬芳与第一晚上略有不同应该是夹带了王玄姬的味道。他的脑海中开始不断浮现出各种有关王玄姬的细枝末节各种意象和画面凌乱地出现。 他在榻上来回翻一会儿背对着屏风一会儿又翻身回来。 秦亮感觉整个人都有点混乱。 他再次翻了个身把脸对着墙壁方向。油灯的亮度本来就不太行光线有些昏暗加上他面对着墙更是什么也看不见。但这样没有用抑制一部分感官、只会更加激发剩下的感官和想像。就好像有的人亲密的时候喜欢带着眼罩一样、为的就是激发想像。 王玄姬那句“我未曾怪罪过卿从头到尾”好像再次说起仿佛正在耳边轻声倾述着。今天秦亮是滴酒未沾相当清醒他清楚那一句话中的每一次颤音、每一次声调的婉转甚至仿佛能微妙地感受到那低沉的声音中、吹气如兰的空气扰动。 秦亮与王玄姬一共才见过寥寥数面他起初只是觉得玄姬长得艳美、然后说话呛人加上白氏跑过来一通警告辱没他便没有太多非分之想。但经历了一番梦游般的事情后如今秦亮不禁开始思量每一次见面的细节。 那次在大市偶遇王玄姬反复说什么、把那匹丝绸还给秦亮。现在秦亮觉得有可能王玄姬不是讨厌自己而是一种酸溜溜的生气、另有没事找茬的意思。一个绝色美女、跟你又不熟如果仅仅因为些许反感她没事找你的茬干什么? 秦亮琢磨着王玄姬可能从一开始就喜欢自己 。此时才渐渐地醒悟自己好像是犯蠢了? 他确实还有一些前世既有的心态很难随便见到个美人、就认为人家是喜欢自己。 玄姬……秦亮默念着她的字只觉美人恩好像也不容易消受。主要是身份和关系不对想不到办法、怎么才能在一起。即便王玄姬不嫌弃妾的名分世人也得笑话更何况、王凌王广不得蹦到八丈高?至于白夫人可能拿刀砍自己秦亮却不在乎他本来就看不顺眼那妇人。 他想着想着再次翻过身来。这时王令君已经穿好亵衣走出了屏风侍女莫邪拿起一件长袍轻轻披在她背后。 王令君的中指稍微捏住亵衣袖口将手伸进外袍内袖手臂轻轻舒展那袍服袖子便无声地梭动、一下子就滑到了她的身上。她的姿态端庄动作温柔而雅致气质确实看着非常舒服、非常美好。 秦亮觉得看王令君的日常琐事比看那些舞伎跳舞还要好看。 但这新妇是表面温柔内在刚烈秦亮不禁又想起了昨晚用真剑比试的事危险、刺|激那是战阵武将都要额外谨慎重视的活动。还有她情绪失控时的笑声。 莫邪双手一抱弯腰道:“妾请告退。” 王令君上去把门闩了然后径直走回榻前便缓缓躺在了秦亮的身边。她的丝绸亵衣因重力作用、轻轻向下方滑但平躺着的身体高度变化幅度不大上衣料子的线廓很挺。王令君的腿长、比王玄姬的身段稍显苗条但可能是习武的缘故肌肤十分紧致。 秦亮默默地观察她的表现觉得昨夜发生的事、并没有让王令君对自己的态度退步。他不禁想起了、当时王令君说过的一句话“君没有太对不住我最可怜的是我姑”。 王令君应该并不觉得秦亮出轨是什么问题反正她已是明媒正娶的结发妻两人曾经剪下头发放在一起、完全就是在当众诅咒发誓关系比什么证件稳固多了。她在意的是玄姬的身份以及同情玄姬。 秦亮也渐渐看出来了王令君有时候说话很隐晦、不容 易懂或者表现内向、什么也不说但几乎不会说谎。要了解她须得用心倾听她的片言只语连猜待估、多半能得到一些真实的信息反正她好像不愿意骗人。 “这里有别的气味。”王令君开口道。 秦亮认真听着只是“嗯”地应了一声表示自己没睡着。他觉得这个气味完全不是臭味闻起来挺好闻的、甚至有点清香但只限于他的感受若叫女性闻起来可能就不一定。 又过了一会儿王令君忽然翻身面对着前面小声道:“姑很美是罢?” 秦亮仔细倾听与揣度她的心声隐约觉得他被人捷足先登了、王令君心里还是有点不高兴。他没法昧着良心胡说只好说道:“她和卿一样容貌生得好。” 王令君的声音更低:“君若与我同房的时候会不会想着她的身子?” 秦亮愣了一下心说我已经很混乱了。他忙道:“与卿说了我压根没看清楚不知道是什么样、又该如何想?再说卿的身子还不够美吗?” 令君却执着地逼问道:“君可真会说话。碰触的感觉不清楚?” 秦亮终于忍不住说道:“卿为何要与自己过不去?” 令君的声音道:“我就爱如此。” 两人沉默了片刻令君又道:“这里有她的气味。待我们回家了我再给君那是我应尽的职责。” 秦亮一下子来了兴趣转头脱口道:“真的?”声音的情绪都高了几分。 王令君顿时露出了些许似笑非笑的神情“君过来把口鼻放我心口上不要去闻别的气味。” 秦亮立刻遵命照办。片刻后王令君忽然问道:“都要睡觉了君还带着什么东西放在榻上硌人?” 话音一落房间里却无回应秦亮不知道该怎么说实在是无言以对。因为这十几岁的新妇完全不懂一两句话确实不容易解释一些物理原理。 正文 卷一 第六十八章 君子之风 王令君从小的生活很优渥没吃过什么苦对富贵的渴望没多少具体概念。真正在乎秦亮出身的人是她阿父阿母、祖父她自己反而没什么感受。即便要她去联姻世家大族也是为了报答王家长辈的恩情为王家尽到自己的责任。 所以她对秦亮是非常满意的有时候心情不好、也跟他没多大关系只不过是她自己的问题。 除了阿父说的文武双全、她看到的仪表堂堂;她主要是觉得秦亮这个人很有耐心愿意认真听她说话、而且听得懂他做事也很沉稳短短数日她就觉得秦亮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有君子之风。 这样的好感以及本来就是夫君的名分王令君才说出了自己都很意外的那句、叫他靠在心口的言语。说完她就感觉脸有点发烫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说那样的话以前是从来不可能的事。可能还是因为、在秦亮身边感觉太放松了。 不过好似也没多大关系反正只是夫妇之间在闺房里的悄悄话。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想错了。没过一会儿秦亮便说:“闻到的全是衣服布料的气味。” 然后他就轻轻伸手向她的交领王令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下意识急忙使劲抓住了他的手、很用力但他另一只又缓缓过来了。王令君仰躺在榻上动弹不得身上渐渐失去力气、头脑昏昏沉沉的整个人像喝了酒一样变得非常怪异。 她的心情很紧张但是秦亮一直在她耳边悄悄说着话。说话的声音很小她有时候都不知道秦亮究竟在说什么耳边只能感受到他说话时吐出的气。她不知所措因为所有见过面的男子、都对她客气有礼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王令君也很意外完全没料到今夜是这种情况。她以为秦亮是个正人君子因为之前几天他都很尊重她的意愿在榻上他也从未勉强过自己。 今晚他是怎么了? 很快王令君就意识到正是那句话的问题。本来她带着点逗他的心情不料后果不是预料的那样。 秦亮尊重的不是她的意思而是她的态度。 王令君完全不知道该怎么 办问题在于、根本没有正当理由拒绝自己的夫君。秦亮的举止很小心但是只要王令君妥协一次他的要求便会得寸进尺。而且秦亮一直在骗她说好了只会怎么样怎么样其实都是说说而已。王令君的头脑昏昏沉沉的不知什么时候便感觉身上的皮肤有点冷直接感触到了秋天夜里凉悠悠的空气。 今夜几乎无风房门也闩好了油灯亮着房间里还算明亮。 正在她不知所措也不敢动的时候忽然听到秦亮的声音道:“卿说话的声音那么清澈没想到还能发出虎一般沉闷的声音。” 王令君此刻已经这样躺在榻上没有了丝毫反抗的必要她只是心道:我刚才发出了声音?她的头脑太昏了刚才什么都不知道。 秦亮的声音又道:“我叫儒虎以后叫卿母虎算了。” 王令君没有吭声脸颊的感觉就像在炎热的夏天似的已经不好意思说任何话。这时候居然调侃起自己来、总算得手了是吧?她想回敬他一句:君就是这样做正人君子的?但此刻她说不出半个字来。 她的思绪变得很迟钝念头一直停留在秦亮说的虎上。 ……王令君仿佛睡着了梦中看到了一只虎在丛林中缓缓地慢跑它盯着前方然后才逐渐加快步伐冲向猎物飞速的风在耳边呼啸。它很焦急、急得难以忍受它又充满了期待却不知为何、完全看不见那只猎物为何物。猎物很陌生虎没有见过、现在也看不见。虎想快点捉住想看看猎物是什么。 虎四肢上的肌肉线条非常优美它的动作充满力量、姿态灵动散发着生命的活力。它在往山岭上飞速奔跑越来越高仿佛奔上了云霄。山上的风景非常陌生、还有点可怕让人窒息得无法呼吸虎用尽全力向万物怒吼以便让那窒息的恐高心情、与丛林中的压抑一起完全释放出来。 在虎的怒吼之后那只无形的、无法琢磨的猎物竟奇妙地得手了它曾经不断奔跑的期待与焦急顿时亦化为云烟。只剩下轻松的虎姿轻飘飘地飞在山顶的云霄里虎的身躯完全失去了重量。 昏昏沉沉的王令君不知何时醒了她感觉浑身很难受觉得到处都很脏那莫名的 对洁净的执着又犯了仿佛整个世上都充斥着污垢。她急忙起身幸好屏风后面、木桶里的水还没倒掉。 虽然木桶里的水已经凉了但她此时已顾不得那么多。 折腾许久之后她重新回到榻上感到十分疲惫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次日早上王令君刚醒来便急忙掩嘴“阿茄”一声打了个喷嚏。一旁的秦亮问道:“是不是风寒了?要不一会看看郎中。” 王令君摇头说话的声音清澈、节奏舒缓:“只是稍许着凉我身子挺好熬两天就能好转。” 秦亮道:“那一会叫人给卿煮碗姜茶。” 王令君点头“嗯”了一声。她不知道、是不是昨夜沐浴的水凉了的缘故但在那之前晾在榻上的时间不短可能也是那时着凉的。 “我给卿取的名号喜欢吗?母虎。”秦亮道。 王令君立刻想起了昨夜的幻象马上脸就发烫垂着眼睛不敢看秦亮一言不发。 秦亮的声音又道:“岑有山的意思;令君则有个君。山中有君不就是虎?” 王令君听他又是说山、又是说虎更是无地自容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忍不住有点生气道:“君别说了。我还在气君骗我!” 这下子秦亮无从狡辩只能默认。王令君急忙悄悄看了他一眼发现他虽然不吭声、但神情若无其事她便放心下来就知道夫君的性情挺好、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秦亮径直拿了昨天穿过的袍服裹在身上便去开门唤道:“莫邪打点热水来。” 王令君没太睡醒又有点着凉便继续趴在被褥上多歇会儿。她见秦亮的一件衣裳扔在角落里便慢吞吞地伸手拿了过来蒙到自己的脸上她忽然想偷笑但又觉得这样不庄重、像个傻子。早知道虎的猎物是那个样子的昏礼那晚便懒得想那么多糊涂地从了反正想什么都没用、反正本来就是自己应尽的职责。 她的心病很奇怪只嫌自己身上不洁净但对别的东西不会觉得烦躁。 正文 卷一 第六十九章 匠心自然 “今早去的大将军府我们的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是接受校事令的职位了。”一个中年男子说。 跪坐在男子侧后方的司马师终于开口了:“真敢接受阿!” 三十多岁的司马师个子长得很高身高随他阿父司马懿而且也是长脸。但与他阿父司马懿的眼睛长得不一样司马师的眼睛比较大但他经常半闭着眼睛。他的脸上的情绪也更为丰富激烈不像司马懿经常一副无神的、看不出深浅的模样。 这间房在名为“洛闾”的伎馆内位于楼上角落里平素也完全不待客。房间里有道屏风屏风后面跪坐着三个人除了刚才说话的两个人、对面还跪坐着一个女郎朝云。 司马师看了一眼朝云再度开口道:“从芍陂之役看来此人确有能耐英雄不在年高、不可随意等闲视之。之前我就没看错人王家更是颇有眼光、并敢于果断下血本收买。可惜他不是邓士载、且早早就去了大将军府。得放个人在他身边留意着他在做甚么特别要留意他与大将军府的关系。” 前面的中年男人见状急忙责怪朝云:“他一个乡下出来的年轻儿郎见过什么世面?汝为何、连个乡间弱冠儿郎也对付不了?” 朝云轻轻撇了一下嘴:“妾已很主动他不愿意妾有什么法子?” 中年男子有点生气道:“不要应付了事用点心。” 朝云道:“用心了但假的如何又能装成真的?没心如何用心?他只要有了提防心总能感觉得出来。” 中年男子道:“养着尔等就是要用汝自己想办法让他宠爱你。” 朝云一脸愁容道:“不如径直表明身份他或许反而不会拒绝或是不敢。长时间在他身边他防着妾、妾也能大概知道他在做甚。” “也是个办法。”中年男子微微转头等待着。 这时司马师却忽然问道:“他对汝已有提防心?” 朝云点头道:“妾以为是他的……他对妾有非分之想但又有防备心。故而妾才无从下手。” 司马师沉吟稍许神色立刻骤然紧张马上沉声道:“不能让朝云去了否则可能还会有别人被顺藤摸瓜、被慢慢地发现结果更糟。眼下应该只有朝云被察觉反倒没什么要紧。” 稍作思量司马师又道:“朝云的身份现在太明显不再适合继续这件差事。此前伤了何公子、不应该阿。” 中年男子狠狠瞪了朝云一眼:“你是怎么让他警觉了?” 朝云无奈道:“妾如何知道?妾就见过他寥寥数次。” “算了。”司马师反而宽容一些“朝云主动去接近他既有匠心又有多少人能使匠心自然?男子不喜做猎物只爱做猎手察觉被人算计当然会有防备心。换个人罢。” 中年男子感慨道:“有能耐的人真是太难找了。” 朝云的脸顿时有点红又是羞愧又是气愤。 司马师道:“但凡识字断句的人都多少有点傲气哪去找那么多有能耐的人?我不怪卿。” 中年男子侧身揖拜道:“谢君宽恕。” 司马师继续道:“做多大的事就会要多大的酬劳。还是要看我们能给什么至少要让别人有获取的希望。” 中年男子感慨道:“这世上应该确有身怀真才实学、且忠心赤子之人如当年的隐蕃。” 他提到的隐蕃本来是个魏国的官得到了明皇帝之命自愿跑去吴国诈降潜伏。隐蕃能力超群、口才一流在吴国很快得到了重用并结交甚广、短时间培植了一大帮势力。但隐蕃依旧对明皇帝忠心耿耿没有二心。后来他发现、淮南都督王凌可能中诈降计被伏击隐蕃仓促之下起事、以警戒王凌他也因此暴露身死。 司马师没有反驳中年男子的说辞。不过显而易见隐蕃这样有能力的人、之所以愿意以身涉险做奸细那是因为明皇帝的权威。司马家又不是皇室中间还是很有差别。 司马师只是应付了一句:“是啊人才难得愿意冒死做细作的人才更难得。” 这时中年男子把手按在地上挪动身体向后靠去附耳在司马师身边说着什么。司马师一边听一边轻轻点头。 这时中年男子回到位置说道:“那边并没什么事人留着也几乎是闲置不如重新给她找个地方。”男子转头打量了一会儿朝云又道“但……彼女本不是为了对付男子而挑选的人装扮、风姿、媚态都比不上朝云。” 司马师沉吟片刻点头道:“就让她去不用引|诱这次我们摆在明面上也可以试试秦仲明的态度。” 他稍作停顿又道:“即便你有目的但只要让人明白你想要干什么也比那些目的不明的人好。至少不会让人感觉居心叵测。” …… 嫂兄已经离开了洛阳走得挺急他们好像确实对平原郡那些“锅盆瓢碗”、很是挂心。秦亮挽留不住只能送他们走了。 离别的时候秦亮等两个“亲”兄弟说话反而正常一点也就有些唏嘘感慨。反而是嫂子张氏都伤感得流下了眼泪依依不舍说起相隔千里“一家人不知何时才能团聚”她是越哭越伤心胸襟都抽泣得上下起伏。 显然即便是一家人也有分量轻重之别。越重要的人亲人们与他的感情就越好。 送走了兄长嫂子今天一早秦亮回应了曹爽府之后事情进展便非常快。他今天已经去吏部领了印绶等物只等几天就可以正式去校事府上任。 那吏部尚书是何晏何晏则是曹爽心腹之一;事情只要得到了曹爽的点头办起来确实很顺畅。 在外面来回奔波了一整天傍晚时分秦亮才回家。 还是那座曹爽送的破院子但令君好像并不嫌弃。正如秦亮的看法这座院子的卖相差了点主要是用料粗糙、陈旧、简陋但其实收拾得很干净有几间屋子里都铺了木地板。而且正因院子里没有那么多花草树木、假山水池的点缀反而看起来很宽敞。 王令君没有亲自下厨但人在少一堵墙的“开放式厨房”那里指挥着三个女子在那准备晚饭。炊烟缭绕热气腾腾。 秦亮刚 从马车车尾走下来王令君便提着长裙走过来了向他揖拜道:“妾迎君归来。” “好。”秦亮也回礼简单应了一声。 秦亮看着院子里人气满满、白汽升腾的场面顿时觉得还是成家了好在外面也有个盼头、回来便能得到温暖的休息。 夫妇一起向上房走去秦亮不忘问道:“姜汤喝了吗?” 王令君慢慢回应了两个字:“喝了。” 她的神色姿态仍然很端庄动作平稳十分周正礼节上毫无毛病。院子里原来那几个人都很尊敬她。王令君无须像嫂子张氏那样依靠火爆的脾气呼喝大伙儿、从气势上压制别人王令君的气质就足以让人联想到身份地位一类、让人敬畏害怕的抽象之物。 秦亮洗手入席坐到了床上与王令君面对面跪坐。没等一会儿两个侍女和董氏就陆续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来。 几个菜里竟然有一道豆腐炖汤嫂子张氏也爱做这个。今晚王令君指挥的豆腐炖汤味道应该不一样秦亮先拿起碗盛了一些汤菜。 汤还很热秦亮忍不住端在面前吹了一口气这时他一时兴起便一边吹气发出“虎”的声音一边拿眼看着王令君。 王令君也抬眼看了他一眼脸颊上顷刻便浮上一朵红云。她稍稍瞥了一眼侍立在旁的莫邪便飞快地瞪了秦亮一眼。虽然她是想表达一种气愤的意思但那双眼睛顾盼生辉十分漂亮即便是气愤也让秦亮觉得挺好看。 过了一会儿王令君的呼吸好像渐渐变得有点乱她端坐着一本正经地催促道:“快用完膳一会都凉了。” 这个“完”字用得真好幸得秦亮已经明白、听王令君说话要多揣测多倾听不然很难搞懂她的一些言语。秦亮也不动声色地问道:“卿着凉了好转些没有?” 王令君用洁白的纤手轻轻遮着俏美的鼻尖“好了。”她又看了秦亮一眼“真的好了不要紧的。” 她说罢又转头道:“莫邪一会你打一桶热水到里屋去放着要烧开的热水。” 莫邪一脸不解但也立刻答道:“喏。” 秦亮瞧她一会儿观察侍女和董氏在哪里一会儿看自己一会儿垂着眼睛寻思什么。虽然姿态端庄、神情严肃小动作却颇有几分可爱。他也忍不住多看了王令君几眼。 那头乌黑的头发衬得紧致的皮肤又白又有光泽秦亮看着她那浓密漂亮的秀发不禁有点走神。 她雪白的肌肤看起来充满生命活力这时秦亮又想起了那晚、她使用剑术的时候灵动、柔韧的样子。她温柔的外表下藏着劲力体力确实相当不错。秦亮若不专心应对必定很快就会败下阵好在他有格斗的经验懂得格斗技巧才能与王令君比试剑法时旗鼓相当让她精疲力竭。 “砰”地一声轻响木案忽然轻轻动了一下。王令君微微蹙眉道:“开吃饭了君还不把东西拿出来?”秦亮沉默片刻说道:“在这里拿出来不太好算了罢。” 两人继续默默地吃饭王令君好像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事手里拿着的筷子停顿在了半空。 正文 卷一 第七十章 异相 秦亮很关注司马家却从未见过司马氏的人。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不是大名鼎鼎的司马懿、司马懿带兵南下救荆州还没回来而是司马懿的儿子司马师在秦亮心里的名气也不小。 上午的时候秦亮办了些文书案牍之类的琐事、刚从南宫那边的尚书省出来。他走(司空、司徒、太尉)三府南边的一条路从太傅府司马家门外经过便见到了一个认识的人。邓艾。 邓艾跟在一个高个男子身边秦亮已经猜出那高个子应该是司马家的人。不过他不认识便只是上前揖拜然后与邓艾相互见礼“士载兄别来无恙?” 毕竟是在一起交谈饮酒、坐了一晚上的人邓艾也记得秦亮便径直叫出了“仲明”。 邓艾立刻引荐身边的人“散骑常……常侍(三品与九卿一个级别)司马子元。”他接着又道“秦仲明仆在豫州扬……州观测屯田地形于亭舍中偶遇仲明亦……亦在巡视山川。仲明详察地势水文后果然屡出奇谋在芍陂之役立……下大功令人敬佩。” 邓艾说话还是结巴听他说话需要一点耐心。 秦亮拜道:“久仰久仰。” 有了人引荐司马师也再次揖拜寒暄。 秦亮留意观察这个确实久仰的人物只见他个子很高、但身材不胖还偏瘦大概三十多岁脸长而窄。这个人的仪表很容易被人记住个子比常人都高出一截、窄脸这些都是特点。 史书里记载的那些成大事的人物经常是长得有“异相”不然就是出生的时候天有异象难道真的有某种道理?这个司马师的相貌也算一种异相。 司马师的话不太多做事好像非常干脆马上就说:“径直往南走有家酒肆。今日结识秦仲明幸甚仲明可愿赏脸、对饮两杯?” 秦亮道:“恭敬不如从命。” 司马师道:“我回府放点东西仲明先去酒肆楼上稍候我一会就来。” 秦亮点头应允。 于是大伙儿相互辞别。秦亮很少在外面喝酒走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了一家写着大字的酒肆便叫饶大山在外面等着、自己走进去来到二楼。 这家酒肆的客人非常少楼上更是没见到一个人。魏国的服务业生意好像大多都不太行庶民没有什么钱士族官员一般会去更高档的地方譬如秦亮去过的官伎馆。 秦亮要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便说等个人先来碗茶喝。 没一会儿便有个年轻女子端着木盘进来了她先跪在案前然后把茶壶、茶碗慢慢地摆上。 秦亮一向喜欢看美女何况这个女郎穿的衣裳特别单薄。当然他几乎都只是看看而已反正看又不是错。她穿的是一种细麻织物的衣裙细麻有点透光一眼便能被人大概看清。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几天秦亮一直和王令君在一块王令君拉高了他的阈值他看到这个穿着清凉的年轻美女竟然没什么感觉。他心里毫无邪念只有一个念头:已经深秋了穿这样不会着凉罢? 确实同样的一个女人要叫人说漂不漂亮也还看观者自身的心态。秦亮 估摸着不说太久、即便是半个月前他应该也会觉得这女郎很漂亮。 因为屋子里就只有两个人秦亮无事可做又多看了两眼。他觉得这女郎不是不漂亮五官其实生得很对称匀称人又年轻长得不错光看脸不比朝云差。 可是她有个问题对襟上衫里面虽丰、但形不好她又不像朝云那样很懂得修饰遮掩被人一眼就看清了个大概所以没什么期待感。若是遮盖修饰一下便只能被人估摸个分寸反而能激人猜测。 秦亮不是个以偏概全的人他又留意了一下女郎的腰与髋再度无感。确实没有什么赘肉但是线条太普通、感觉有点干没太多美感。 所以美女有时候也能让人兴趣平平。 女郎慢吞吞地摆好了东西似乎故意要让秦亮上下看个够终于摆好了便道:“君请慢用。” “多谢。”秦亮客气道。 他听到女郎的声音也觉得很一般声线有点粗没什么女人味。其实他嫂子张氏的声线也粗却不知为何要好听不少。 秦亮慢慢喝着茶汤等了好一会儿司马师终于推门进来了。秦亮起身两人揖拜见礼因为司马师是九卿级别的大官秦亮让出了上位。接着酒壶、干果等物便端上来了。 司马师果然是个干脆果断的人对饮一杯后马上就说:“仲明这般英雄当初入大将军府真是明珠暗投。” 话说得太干脆秦亮不禁愣了一下心道:那你们司马家早点干什么去了? 对了早些时候这些大士族根本看不起失败者秦朗的亲戚秦亮连想出仕都有大问题。 秦亮的心里话是虽然我看你们司马氏和曹爽都不顺眼但若当初有得选、肯定选司马氏起码生存忧虑没那么大。曹爽做敌人其实更好又坑、又还算厚道哪像你们司马家又狠又阴。 但此时秦亮已经品出了味自己好像确实有了受拉拢的价值。 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不仅是曹爽的问题、还有王凌的问题秦亮下不了车了。不过秦亮此时仍然一点后悔之心都没有(即便后悔也没用)贪图别人王家女郎的绝世美色怎么可能一点代价都不想出?那不是白飘吗? 只不过秦亮觉得、不能太早得罪司马氏自己现在没什么实力苟得越久越有利最好能把司马懿苟到老死、那就更好了。当然希望不能全寄托在这个法子上毕竟有时候形势不由人。 秦亮飞快地在脑海里琢磨了一会儿这才开口道:“彼时形势所迫再不出仕可能会栽于小人之手。” 司马师面不改色但半闭的眼睛里立刻出现了些许喜色转瞬即逝。这个大名鼎鼎的厉害人物似乎也有些弱点情绪有点强烈、易激动完全没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无视的心性。 沉默片刻司马师便道:“大将军之作为受士族所恶家父多次劝诫仍无作用。仲明应多爱惜羽毛。” 秦亮不动声色道:“大将军于艰难时候辟仆为掾仆心有感激。”他说了一句实话。说话要让人相信便不能全说假话须得大部分是真话、只在关键少许地方掺假这样听起来会更真实。 秦亮接着说“但是大将军身边的人几乎全都叫仆深恶痛绝其中何、范这些重臣还与仆有隙。仆却毫无办法。” 司马师立刻轻轻挪了一下身体稍微更靠近了“仲明且不必太在意朝中、包括太傅府不止一两个人欣赏仲明的才能。仲明要以国家为重将才能施展于大局无须委身于某一人。” 秦亮缓缓跪坐在原地揖拜道:“仆幸甚。有太傅府共辅陛下更是国家之幸。” 司马师是个头脑清醒、做事不拖泥带水的人他立刻进一步提出要求:“王家南乡侯乃声望俱佳之国士仲明可多加辅佐、多谏好言。” 秦亮说道:“舅公(王凌)在淮南时曾盛赞太傅似与太傅交情甚好。大将军主政舅公或不愿过问洛阳朝政之事只是听命于朝廷罢了。” 王凌那种级别和家势的人确实不可能投靠谁只不过是没拒绝曹爽的示好而已。王凌也没拒绝过司马家的示好。 曹爽是辅政大臣、实际是主政者之一不存在谁沾上关系就是曹爽的人那么算的话朝廷内外绝大部分都是曹爽的人了。毕竟像卫氏那样、明着不给曹爽面子的人是少数。 司马师点头认同。两人慢慢喝下了第三轮酒司马师忽然沉声道:“仲明可知秦将军为何会失去官位被下令归家?” 秦亮皱眉道:“仆与族兄相隔千里已有好几年没来往了。” 司马师低声悄悄说道:“明皇帝起初定下的辅政大臣包括有秦将军这不是什么秘密。后来明皇帝在别人的‘进言’下才改了诏命原辅政大臣中掌有兵权的宗室不满若要进宫询问、只有皇宫内外那些文官是挡不住的但最终没人能进宫。而大将军彼时在洛阳为中外军中的武|卫将军。” 秦亮做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司马师看了他一眼沉声道:“仲明感大将军之恩大可不必。” 秦亮不吭声他觉得这种事没必要表态了。 司马师也不再多说径直把酒杯放下说道:“对了先前上茶的女郎仲明若喜欢可以带走。” 啥?秦亮又是一愣。看来这司马氏、还是把秦亮当成小角色来拉拢的否则应该找个稀缺点的资源。这么随便拉一个女人就了事? 秦亮即便觉得自己可能摊上大事、也不后悔娶王家女郎但他并不情愿把刚才那女郎弄回去让温暖舒适的家里变得气氛紧张。一分钱一分货代价不值。 至少在目前他其实很想与司马氏搞好关系所以他开始想办法委婉地提醒司马师:换个好点的来。 秦亮小声笑道:“仆家有个煮饭的年轻妇人已经成婚拙荆却也问了她好多次话。仆若这么把一个美人带回去可不得鸡飞狗跳?拙荆(王家)问起仆该怎么说女郎的来历?” 司马师听到“拙荆问起”便不再勉强只得陪着苦笑。 秦亮道:“君之好意仆暂且心领以后有机会再拜受君惠。” 司马师点头道:“也罢。有机会来太傅府作客府中只要是仲明看上的人只管说我绝不吝惜。”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一章 除非 以前无人问津的秦亮最近好像一下子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才见过司马师高柔又想见。 次日一早秦亮第一次到校事府刚刚赴任他便收到了高柔的书信、邀请他去廷尉府用午膳。 高柔就是廷尉九卿之一。廷尉是负责刑狱方面最大的官后来应该会演变为大理寺卿。现在的廷尉实际比后来的大理寺卿权力还要大因为尚书省只有五曹、还没有刑部。 曹魏的中|央机构正在向三省六部制演进当年曹操似乎有进行中|央集|权的意图。但目前的三省六部制远未成熟所以尚书省没有刑部很正常。 司马氏、高柔、曹爽、校事各方关系好像有点复杂整得秦亮一下子在心里没怎么理顺。而且他今天起来得很早感觉稍微没睡醒以至于已经身在校事府了、他还有昏昏沉沉的感觉。 校事府离皇宫比较近果然设置之初就是为了就近为皇帝服务。秦亮今天第一次来正在校事官们的带引下参观熟悉府中各处。 前来拜见的校事官有十多个人太多秦亮也没记住大多数人的名字。但他特别记住了其中一个人名叫尹模其他人都叫他“尹典校”。 秦亮发现校事们对这个尹模姿态最恭敬、与之说话时的音量都会小几分秦亮顿时猜测这家伙可能是校事府的地头蛇。尹模是个长着络腮胡的大汉脑袋像个冬瓜形状、反正有点奇特眼中有凶光一看就不是善类。 但目前尹模在表面上对秦亮还算给面子秦亮也没急着找他的茬。 秦亮虽然个子高大但其实给武夫们的第一印象、通常都没有多少威慑力譬如之前秦亮在寿春刚认识那些武将便没人给面子还有人想直接给他来个下马威。主要还是因为秦亮年龄太年轻皮肤长得白净、会给人不谙世事的错觉而且他的履历上有太学经历、掾属官职直接就是文官经历。 尹模这么个凶狠的地头蛇能给秦亮面子估计是看在校事令这个主官的官职上。 目前的官府不像后世那样各种牵制掣肘、预防官员形成山头现在的主官权力极大几乎对佐僚、属官拥有绝对权力。生杀予夺的权力不是所有主官都有但任命、开除属官的人事权是比较稳的。 秦亮在大魏观察了这么久他认为此时的官府权力配属方式、可能是和纸张有关。制衡复杂又要行之有效的制度需要大量公文进行书面办公以目前仍以竹简为流行书写方式的现状那样的情况简直是不能承受之“重”;办公交流以大量口头方式进行就需要简单明晰的组|织方式否则容易扯皮陷入混乱。 所以即便秦亮是个文官形象这些佐官和下属、若想跟主官过不去绝对是自讨苦吃。主官就算斗不赢他一怒之下、直接开除了事除非他有关|系、有直属更高的大官强行保他。 秦亮刚想到那个“除非”尹模便说:“仆在大将军府怎么没见到过府君呢?” “额……”秦亮顿时站在原地转头道“景初三年 年底之前我有几个月几乎天天都在大将军府不过后来去淮南了不在洛阳。” 尹模恍然道:“原来如此难怪那阵子仆好像有差事出洛阳了。” 秦亮和尹模一站定前呼后拥的人们都停下了脚步。 这时秦亮指着不远处正在“叮叮当当”敲打铁链的棚屋随口问了一句“校事府有牢房吗?” 尹模答道:“有的稍候便带府君去巡查。” 秦亮点点头站着又看了一会儿打铁链的场面。他看着那个拉风箱的汉子只见那汉子把木柄拉得很出来、几乎要离开那个名叫“橐”的风箱了然后才用劲摇摆将其推到底于是空气从一个叫“龠”的管道通入、灶里的炭火烧得非常旺。应该需要点力气才能干那活。秦亮本来就有昏昏沉沉看到这么娴熟的劳作不禁有些走神好像自己变成了那个拉风箱的汉子。幅度大距离长风箱鼓风便发出了十分沉闷的声音、灶中烧铁的火焰“呼呼”作响。 本来是个简单无聊的打铁链场景秦亮偏要站着看众人也没法子、只能陪着。 没一会儿秦亮终于回过神来顿时对自己的走神和迷糊有点懊恼。他心道不能再整天沉|迷家里蹲的快乐时光了就算不太喜欢这种地方、也得硬着头皮在外面闯荡毕竟他已是秦家的顶梁柱。 想起来前世的他就喜欢家里|蹲不怎么喜欢社交喜恶似乎一直延续到了现在。只不过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生存总是第一要考虑的先决条件。 秦亮遂定住神面对着已经停下来的人们开口说道:“实不相瞒朝廷里很多人本来想要裁撤校事府只是暂时没动。我来做校事令便是希望校事府能有些作为、能保留下来如果失败了那大家都各寻出路罢。” 简简单单几句话众人顿时就议论纷纷时不时用复杂的眼神看秦亮。 正如秦亮之前的想法大魏的官府机构、并未真正发展成熟完善譬如对于失业的官吏、无论武将还是文吏几乎没有善后制度。最终大家只能自寻出路就像入仕也是自己想办法、八仙过海各显神通一样。 如果是有食邑的侯爵还好爵位一般不会取消、有的爵位还能世袭回家继续食邑。又或者像秦亮的族兄那样做官的时候收钱不办事、搞了很多钱财回家了不失为富家翁。还有世家大族侵吞了大量土地人口回家照样做大地|主而且子弟通过中正官品评、极可能家里还会有人入仕。 但这些校事官多半出身不怎么好很多人来路都不正失业了恐怕要打回原形。原来是什么分分钟回到从前。 秦亮也实不只是说来吓人的校事这玩意本身就是皇帝的工具现在皇帝说话都没啥作用裁撤校事府变得越来越可能了。何况也确有很多士族、一直对校事府相当不满。 真实的情况才吓人光咋呼的话、谁也不是吓大的。秦亮见大伙儿被吓住了、有了生存压力顿时暗自感到满意。 秦亮也没多的话几句话说完就迈步开 走大伙儿也跟了上来。他自己也很厌倦以前的公司老板“我简单地说两点”就那么几句话不用分一点、两点。 他把整个府邸转了一圈便叫大伙儿平时干嘛、就去干嘛什么具体指示都不给也不管什么事。毕竟校事令是新设置的官职在秦亮到来之前他们也能正常运转。 秦亮则来到了邸阁叫人把近期有文字记录的卷宗都搬过来先看卷宗。 很快临近中午他便拿着高柔的书信离开邸阁、下令备车去廷尉府。今天负责车马的人是王康但有个校事官带了一队人马、主动要随行保护。 秦亮一直都没人保护、好像也不太需要一下子还有点不习惯不过想想壮一下五品声威也还行。 他问了一下这个热心的校事官:“卿叫什么名字?起先人太多我一下子记不住那么多人。” 校事官年纪不大、估摸接近三十岁相貌还不错一身精壮的瘦肉、脸也耐看。他拱手道:“仆隐慈。” 秦亮随口问道:“隐蕃与你是亲戚吗?” 隐慈摇头道:“应该不是仆与隐蕃从未有过关系。” 秦亮便不再多问。主要是隐这个姓特别少见他才这么问了一下若是对方姓张、王这些秦亮问都不会问。而且当年的隐蕃也是魏国的奸细做得很成功。 “叫厨房给你们留点饭我午膳后才会回来。”秦亮说罢走上马车。 去廷尉府还有点远几乎要走完皇宫南边的一整条东西大街穿过驼铃街十字路口来到洛阳城东部才能到。不过看日头估计赶得上午饭。 一队人马进了廷尉府随从留在前面的院子里秦亮自己走上石阶去了廷尉府前厅。此时的大房子、阁楼好像几乎全都建在台基上面。 有点意外的是机构挺大的廷尉府前厅此时只有寥寥三人。坐在上位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应该就是这里的主官高柔。 司马懿、王凌、高柔、孙礼都是曹操时代熬过来的人孙礼最年轻这帮人还活着的应该不多了多半彼此都很熟悉。所以秦亮姑且先揣测相比曹爽、高柔可能与司马懿的关系更好。 高柔虽然是九卿之一但初次见面他也站了起来并离开上方的位置、走到了西侧。秦亮上前与他相互揖拜并作自我介绍。 高柔长了一张国字脸年纪大了脸上皱纹不少但眉间的竖纹最深。这么一副严肃的相貌确实很符合搞刑狱的身份。秦亮来之前稍微打听了一下高柔的事此人从曹操时代就干刑狱估计曹操就是看他的相貌给的官职? “仲明请入席。”高柔道“上菜罢。” 秦亮沉住气不管那么多先白吃一顿再说。他还是那样没必要的时候话不想说得太多先听听高柔怎么说、邀请自己来是什么意思。 但实际上秦亮已经猜到了七八分多半与校事令这个官位有关。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二章 大饼 大块烤小黑猪肉端上来了香味顿时弥漫在空气中这猪肉有点味但肉质很溶和、口感不错。此时的饮食烹饪、较之后世确实简单分工更细的工商业也很凋敝食物来来回回都是那些做法。但是对于富贵者来说、其实吃得还行只要是整块的肉食本身就能满足口腹之欲就像战斧牛排。 当然如果是庶民吃那种粗糙带皮的麦饭、粟米饭麦麸磨在一起做的饼喝着米粥、没有调味品的菜糊糊生活确实有点苦。只能说、活着就不错了说不定有时候连那些东西都吃不上。 “现在是有肉吃。”高柔开口道“若不计长远下顿就不一定咯。” 秦亮刚拿起来的肉在手里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高柔这老头一眼心说:你说话还真有意思说得我吃你一块肉、就欠了天大的人情老哥能不能大气点? 高柔生怕秦亮听不懂接着说道:“功名得到太早易轻狂不一定是好事老夫说句倚老卖老的话人还是要多经些苦、多历练不要急功近利。” 秦亮听到这里几乎想打个饱嗝这“大饼”吃得好饱可惜是画的。 他心道:十几岁就可以随便拉个小美人到厢房里撩起裙子的钟会给高老点赞。满腹天才韬略、混到中年还是掾属的邓艾也给高老点赞这还得感谢司马氏识货不然邓艾一辈子只能守稻草。 但高柔可能真心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连他自己都信什么吃苦是福云云说得是一本正经。可惜类似那种话秦亮早就听得耳朵起茧了他不仅不信、甚至觉得有点想笑。譬如十几岁少年就能揭开漂亮女生衣服那种好奇新鲜亢|奋急切美好的心情那是以后年龄大了能弥补得来的吗? 何况人们挂在嘴上说等有钱了如何如何大多时候不过是驴子面前的胡萝卜罢了说不定越到后面、只会过得越窘迫最后得到的只有无奈。 不过秦亮觉得、与这个六七十岁的老头一般见识反而显得自己不稳重。他腹诽了一阵面子上却道:“明公所言极是亮尚需时日向各位前辈学习。” 廷尉虽是全国刑狱方面最高级的官员却并不是校事府的上司高柔管不了校事府、不然何必请秦亮来吃饭?但高柔这种四朝元老在大魏朝廷的关系多、声望高莫名其妙就得罪这种人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所以秦亮表现得还算谦逊。 不料秦亮稍微给点面子高柔竟然说上了头他可能觉得秦亮这“儒虎可教矣”便继续说道:“目光要放长远有些事该谢绝就谢绝何必非得为谁卖命?” 秦亮一本正经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心道:可我已经接受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们是光说白话也没见谁给我一个五品官最后还是曹爽给的。这官差是差了点可它是五品。 高柔又道:“现在写辞呈也还来得及明日老夫就上书把那什么校事府裁撤了。” 秦亮终于忍不住说道:“若仆接受官职的第一天马上就要辞职恐怕会显得仆为人出尔反尔没个定心锤不太好罢?” 高柔沉吟片刻语重心长地用苦口婆心的口吻道:“太原王氏也算是名门望族仲明既然与之结为姻亲不为自己的羽毛和将来着想也该为王氏的名望想想。老夫不是看仲明在淮南对国家有功、正是国家需要的人才能吏老夫便懒得说卿。老夫这是为卿好望仲明多想想。” 秦亮揖道:“明公好意亮心领了。亮上任后定谨记明公诫言不敢肆意妄为。不过仆在事先、已告知了外舅明公请安心不会出什么事。” 高柔听到这里已是无可奈何只得叹了口气道:“可惜了大好儿郎卿好自为之罢。” 但秦亮细心发现高柔似乎在窃喜。确实高柔今天摆“鸿门宴”逼秦亮辞职、也许并不是目的施压的效果达到就行了。 两人不再多言午膳后也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秦亮便告辞走出前厅。本来他主要是想来尝尝廷尉府的庖厨手艺结果一顿饭吃得并不轻松还被人按着给灌了一肚子大饼踏马的。 秦亮在门楼旁边见到了王康忽然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便问道:“那个隐慈呢?” 王康道: “跑去找人了说是想求人放他探狱。” 秦亮皱眉道:“校事府的人被关到廷尉府牢狱了?”他意识到王康也是第一天来校事府便又回顾左右瞧着那些士卒。 士卒们都默然有人欲言又止、但终于没人吭声这是一级管一级。毕竟秦亮今天刚来这些小卒主要还是听隐慈的不敢多说话。 王康答道:“应该是仆也不太清楚是什么事没机会多问。” 秦亮也不勉强只是心道:皇帝不强校事府也就不行了的样子按理来说、是校事府要弄这些当官的现在倒好校事府的人被廷尉给抓起来了。 所以曹爽权势再大他也不是皇帝。想当年曹魏皇帝强势的时候校事府干了多少得罪人的事、简直是过街老鼠但皇帝要保官员们嘴皮子说破了都没用。 “随他去办自己的事罢我们先走回去你们还得吃午饭。”秦亮招呼众人道便弯腰从后面进了马车。 这个隐慈尼|玛说好的是来保护我、还让我生出了点好感结果是为了蹭|进廷尉府想探监。 在马车里闭目养神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秦亮回到了校事府。他在邸阁附近没见到尹模也不知这个大头目去哪了……这些人上值时间好像很自由干什么去了招呼都不打。 不过秦亮心里也有数他此时在校事府上下没什么威信大家给面子、完全是看他腰间挂着的那枚印绶。秦亮也不急继续在厅堂上看简牍见到那些校事头目便随便聊几句先记住姓名。至于人数更多的小卒、都是些什么来历他暂时是没时间了解。 大头目尹模应该是曹爽的人早上说过话已经很明显。除了秦亮尹模在校事府的权势应该是最大的。但曹爽对此人应该并不太满意主要是办事结果的问题。 当时在大将军府曹爽的评价、秦亮记得很清楚。没干成过一件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简直是一群猪! 至于之前那个隐慈是谁的人秦亮暂且还没发现迹象。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三章 中秋 校事府的问题稍显复杂。内有不知哪些官员安插进来的人包括曹爽的人尹模、我行我素几乎完全不听招呼;外有廷尉等大臣敲打皇帝的撑腰也完全指望不上。秦亮虽每天去上值但他没有轻举妄动。 临近中秋王广派人来请秦亮夫妇回去过节赏月已经说好。不过在此之前钟会设午宴在别院、定在了八月十四秦亮也收到了邀请。 秦亮一向不太喜欢社交不过是觉得与这些身在洛阳的世家大族子弟走动、应该有点好处。很多出身不好的人想参与还得不到邀约。 但这种聚会有个问题那便是几乎每次都有何骏在场。何骏的爹是尚书、母亲是公主年轻士子们要一起饮酒作诗组局的人必然会给他面子。 果不出其然秦亮出城、刚来到钟家庄园里的别院进门就看到了何骏。 众人见礼一番引荐钟会便拉着秦亮到亭子里说淮南的战事小小年纪已对兵事很有兴趣。钟会还叫侍女拿来了布帛一边交谈一边画各部方位图。 钟会不吝美言“秦仲明真乃太学同窗中最有才能的人官也做得最大已经到五品诸位共勉咯。” 秦亮揖道:“仆年纪也大一些士季才是前途无量。” 之前一直插不上话的何骏终于忍不住道:“仲明去做校事令不会是什么也不想做、什么也做不了只想混个五品罢?” 方才有说有笑的人们很快都不再吭声。这时候读书识字的人大多都是体面人就算有了矛盾通常面子上还有客套话所以大伙儿一听就觉得好像有戏看、都住嘴期待了起来。 秦亮烦不胜烦心道:年纪轻轻、条件那么好却老是活在别人的阴影下何必呢?当然阴影要除开何骏妻卢氏的事、秦亮不想背锅那时候他还没来到大魏朝。 正想到卢氏忽然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问道:“君为何总与仲明过不去?听说仲明曾与令夫人相识会不会有什么隐情?” 秦亮愕然稍作权衡便立刻说道:“时卢夫人之父在太学任官与卢夫人相识的人、不止一两个何必捕风捉影?” 何骏顿时涨红了脸指着那人的鼻子道:“你再说一遍?” 钟会急忙拉住何骏好言道:“今日本是欢聚何公子息怒。”又转头道“君言重了。” 一众年轻人也纷纷劝和总算暂时平息。但经过这么一闹好好的风雅气氛便已遭破坏钟会今日安排的诗酒活动、算是不太成功。后面人们也勉强做了些诗赋但没有一篇好的。秦亮连打油诗也不写直接喝酒自罚。 …… 中秋佳节前夕王家的人也在忙碌。众人要在正月十五之前做出很多雄粗饼用来送给洛阳内外的老人王家庄田上的老者都能得到赏赐。 王玄姬也来帮忙了她双手都沾满了麦面一边用袖子轻轻揩了一下脸上的汗珠一边站在旁边歇口气。她的鹅蛋脸上沁出点汗珠、雪白的皮肤微微泛|红娇媚的凤眼因为劳累而有些迷离看起来愈发艳丽。 旁边有个妇人还在和面正把两大团白面摔在案板上那面团里加的水正好合适非常有韧性。妇人一手按上去在一处刚按出凹陷面就从另一边鼓了起来。 王玄姬只歇了一会儿便兴致盎然地想继续帮忙她的脸上带着些许微笑心情很好。 不料这时刚进门的白氏、立刻发现了王玄姬的神情她皱眉想了一会儿便上前沉声道:“把手洗了跟我回房我有话给你说。” 王玄姬脸上的笑意立刻消失说道:“我的事还没做完。” “不差你一个人。”白氏执着道。 王玄姬无奈只得听从把手洗了便默默地跟着白氏出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过回廊来到庭院靠里的房间里。白氏探出头左右看了一眼便把木门关上回到王玄姬身边上下打量了一会儿。 王玄姬被盯得浑身不舒服开口道:“究竟何事?” 白氏冷笑道:“我看卿挺高兴呐。” 王玄姬道:“我非得每天哭丧着脸么?” “翅膀硬了?”白氏道“是不是听到秦仲明明天要来卿才那么高兴?” 王玄姬蹙眉道:“阿母说的什么话我跟他有何关系?” 白氏道:“他现在是攀上高枝发达了我确实是没想到王公渊能看上他。” 王玄姬冷冷道:“别人根本不是靠王家发迹而是先做成了事才让王家识人。哪像阿母只想捡现成。” “什么?”白氏大怒一把掐住了王玄姬的手臂“汝说话是越来越难听!” 王玄姬用力一挣脱怒视白氏。 白氏被她的目光吓了一跳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汝还想打我了谁给汝胆子?” 王玄姬不吭声并没有想打白氏但这回她发现自己的胆子真的忽然变大了不仅没有任打、还不想任骂。她径直走到塌边拉起被褥捂着头不想听。 白氏却不依不挠上前掀开了王玄姬的被褥一会儿辱骂她一会儿翻旧账细诉功劳。 “汝有脸说我捡现成我不想捡现成汝有现在干净体面的好日子?”白氏又哭又骂“汝不仅给王家丢人现眼还自作孽大家一起死算了……” 王玄姬不再吭声躺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仿佛进入了睁眼睡眠的状态。 那些难听的话好像听不见了王玄姬耳边只能听见一个声音愿意为君做任何事……真心诚意……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她在心里默念过无数遍那些话此刻忽然有点明白自己为什么胆子变大了难道是秦亮的存在、鼓励了自己? 但王玄姬也明白秦亮说那几句话是出于愧疚并不是她想像出来的情意承诺、甚至海誓山盟。她心道:我要是自作多情、利用他的愧疚与那些歌伎有什么区别不是被人看得很轻贱?他对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忽然手臂上一阵剧痛传来王玄姬从半睡眠中强行给拉了回来。但她没有再反抗反而觉得这次的疼痛好像也没那么难以忍耐。大概她产生了一种虚幻的想像便是疼痛之后会有别的更强烈的感受。 不知过了多久白氏好像累了坐在了塌边一言不发似乎拿王玄姬也没什么好办法。 正文 卷一 第七十四章 气愤 天公不作美中秋节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云层压在天空赏月是别想了。秋天的雨下一场、气温就会随之降几分。 官府今天放假秦亮一早便带着王令君去了丈人家。丈人王广带着秦亮去发饼城里城外走了很多地方弄了一身泥污回王家又沐浴更衣忙活了好一阵。 记得儿时特别期待过节但成年后无论在什么地方、对节日都没什么热情秦亮除了理解这些活动的意义只觉节日本身的过程并没有多大趣味甚至感到有点无聊。 起初他以为儿时对过节的期待、是因为有玩伴和好吃的后来以为是心境变了。再后来他又回到了起初觉得不管是过节、还是去什么地方最关键的还是那个地方有没有想见的人。 在王家府邸秦亮又见到了王玄姬。 他明知自己的想法不对想让这种混乱、变得有序一些理智上想要克制心情但见到王玄姬时还是会忍不住心跳加速。 主要是因为关系很麻烦善后问题更大总不能把人家大好青春、就那么吊着罢?不过秦亮也明白人只能控制自己的主观理智不能掌控各种激素影响的本能感受、那似乎是化学范畴。 王家府邸很大府内也有围墙分隔。秦亮到了王府一整天、也没见到王玄姬直到傍晚时分他去前厅参加晚宴、进门楼时才看到了她。 她打着一把伞迎面走了过来。王玄姬只是看了秦亮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不过她脚下走路的速度立刻便已放缓。 今天一整天秦亮时不时都在寻思、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王玄姬这会儿一下子碰到他顿时感觉心里竟是一紧站在了原地。 下雨的傍晚潮湿的雨水好像把青色的阁楼、庭院里的花草都笼罩上了一层水膜又没有阳光一切都变得颜色黯淡。雨伞下面穿着秋白色深衣的王玄姬此时反而显得更加明艳。 可能是过节的缘故她罕见地戴了两三样金珠首饰脸上隐约有一点淡妆脂粉。上过色的朱唇更艳、泛着光泽艳丽的美目带着不羁之色即便没露出什么情绪但只要被她看一眼那眼神便仿佛带着墨、能印到人的心坎上停留一阵。 王玄姬慢慢走近了些秦亮已经能看到她的交领位置露出的漂亮锁骨她的雪白肌肤看起来非常细腻像绸缎一样暗透光泽。那身宽松的秋白色深衣上方鼓囊|囊的撑起长袍显得不太合身腰腹位置的布料很空。 靠近之后王玄姬似乎还想继续往前走。 秦亮主动揖拜称呼了一声王玄姬总算停下了脚步站在秦亮的肩侧、却没有转身。秦亮道:“仆……” 王玄姬忽然开口小声道:“以后卿别提那件事了就当没有发生过。” 秦亮顿时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只得把到嘴边的话咽下去点头道:“好。” 王玄姬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点不高兴“如此挺好卿不要觉得、我以后就活不下去了似的。有什么了不得?以前怎么活我以后还是怎么活。” 王玄姬说罢走出门楼这回连礼节都没有。若是王令君、就几乎不会像王玄姬这样做 令君的礼仪总是不疏忽而且说话大多时候都很温柔端庄。 秦亮感觉整个人再次陷入了混乱。 没过一会儿一家人便陆续来到台基上的前厅分别入席。今天的晚宴人不少王家上下几乎都来了连白氏也有席位。王凌不在洛阳王广便与薛夫人坐上位。王广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众人开始各说各的不时还有笑声下雨天也没太影响人们过节的心情。 丝竹管弦声渐起舞姬也鱼贯入内在灯火通明的厅堂里载歌载舞。 白夫人今天的表现比上次见面好得多至少没有失态。秦亮能察觉到、白氏看自己的眼神仍然不善但她已经不敢随便出言不逊。现在连王广对秦亮都很客气白氏那个地位的人没必要自讨苦吃。 这样也挺好不然如果像何骏一样每次都找茬的话秦亮参加什么宴会都不会有好心情。 不管秦亮对多少人说话、看着多少人敬酒也不管厅堂里有几多曲子舞蹈在人群中、秦亮真正关心的人其实只有那么一两个。他为了避免被人看出问题、也担心着不可控制的严重后果整个晚宴上都没有看王玄姬几眼可是内心并非不关注她。 晚宴后天色已晚外面又下着雨果然王广又留秦亮夫妇在府上住。秦亮也不是第一晚上在这里过夜没什么推辞就答应下来。 这几天王令君身体不适早早就睡了。秦亮躺在卧房的榻上忍不住细闻空气中的气味。这张榻有一阵子没人睡气味已变得稀薄秦亮一时间已经分不清王令君和王玄姬的气味。他又想起了今天与王玄姬短短的交谈这回他学聪明了已经能感觉出、王玄姬的话不太对劲。 她说有什么了不得?且不说有些女郎为了清白、连性命都舍得如果真如王玄姬说得那么轻松上回在王家庭院里她为何流眼泪? 而且王玄姬说话的用词也很奇怪什么活、死的听起来就感觉挺严重…… 次日一早雨还没停下得不大、却淅淅沥沥没完没了。大魏的沐休是每五天一天但节日的放假时间非常短中秋就只有一天。秦亮可以不去上值、也没人管他但他还是一早就去了。就像在曹爽府做掾属时、整天没啥事干他也是天天报道。 有时候做事情一时没有成效不必一直想办法。只要把时间泡在里面也许忽然就有了解决方案总之花大量时间通常都有用。这是成功地把应|试教育之路走完整的人都会的技能。 不过刚刚过完节大伙儿没什么做事的状态。秦亮在校事府吃了午饭转悠一阵便溜了。回到家没见着王令君他便又娴熟地出门去王家。 秦亮进了王家大门右转走那条长长的夹道径直去后面的庭院找王令君。接着他又进了庭院的门楼沿着庭院边缘的回廊往里继续步行。 刚到王令君的卧房房子旁边忽然见到了王玄姬。两人远远对视着神情都有点诧异。 秦亮继续走上去正想揖拜见礼说几句话。王玄姬却道:“不要在外面说话跟我来。” 见玄姬往王令君的卧房走秦亮便道:“要不换间房屋?” 这处庭院挺宽敞人又很少 空房间多的是确实没必要去王令君的卧房说话。 玄姬却蹙眉道:“跟我来就是了。” 两人走进那栋房子但玄姬没有进里屋而是打开了西侧的一道小门门闩。秦亮跟着出去便走到了一条铺着火熏木板的檐台上两人前后沿着檐台走了一会儿转角便进了旁边的另一栋房屋。玄姬应该是真的经常来这座庭院对地形是相当熟悉。 房间里放着一些杂物旁边有沾满灰尘的木柜和几案地上也不知多久没打扫了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这时秦亮忽然意识到两人这是孤男寡女、躲到了一间隐蔽的屋子里。他感觉心头“砰砰”直响一种久违的、好像第一次翻墙偷摸出去通宵上网的紧张再次出现心里还带着点担忧。 玄姬好像与他差不多脸色发白又是紧张又是害怕还有点难堪。 秦亮也觉得有些难堪他这时才想起、自己和玄姬好像还不熟悉。那晚发生了很亲近的事却只是个意外。 他想起玄姬上次伤心得落泪的场景便把昨天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仆心里有愧觉得对不住姑可平素没什么机会见面更没机会说话。我本想与君坐下来谈谈好说清楚那天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姬看了他一眼怒色顿时浮上美丽的鹅蛋脸:“卿今日就把话说清楚只是觉得对不住我是不是?” 秦亮沉默片刻还是忍不住说道:“不是。” 玄姬脸上的神色气愤、还有些伤心她欲言又止终于开口冷冷道:“我的身体就生得那么难看吗?”但她说气话时的声音也很婉转声线并不会因为情绪变化而有太大不同。 秦亮的脑子很乱他根本没经历过、有女子这么与他说话他脱口道:“我没看清。” 玄姬的声音不大但情绪好像已很气脱口责道:“要不现在再让卿看看?看清楚!” 秦亮瞪着眼睛心如乱麻今天可不是意外。他瞧着玄姬气得起伏的衣襟竟然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只放在了她的交领衣料上手掌接触的是丝布料拇指却直接与她锁骨位置雪白的皮肤接触了。正如秦亮刚认识王玄姬时的想法见她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脖颈上露出的一点肌肤已是那么美好他确实很好奇袍服里面该是什么样子。 王玄姬的脸唰地红了埋下头神情好像很尴尬。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起来有些抗拒。这十几岁的女郎话说得狠不一定有胆子干什么而秦亮话说得谨慎却是真敢干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房间里的气味有点杂灰尘的陈味、与脂粉的香味混在一起空气中隐约还有另一种熟悉的气味秦亮在王令君的卧房里闻到过那是玄姬身上隐约的清香。王玄姬身上的秋白色袍服还好好地穿着秋天的深衣已经比较厚实但此时上衣料子表面竟然有点走光。秦亮的脑子“嗡”一声忍不住一把搂住她的纤腰玄姬一不留神身体贴到了秦亮身上压实之后秦亮透过上身的柔软绸缎里衬有微微硌的感觉。 屋子外的小雨还在下声音不大雨幕笼罩在天空让周围的亭台楼阁变得更加朦胧不清。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五章 蠢死了 灰尘蒙蒙的房屋里再次安静下来如同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无声无息“沙沙”的小雨声却从从外面传了起来微微打破了宁静。其实雨声一直都在只是人们听不听得见而已。 王玄姬俯面对着一只旧柜子此时正慢慢地转过身来动作有些吃力好像站得不太稳她埋头在秦亮面前默默地整理仪表。两人都没有说话。 秦亮面有愧疚之色但道歉的话之前已经说过两遍再说好像显得很啰嗦。何况如果只是道歉、又不打算痛改前非有什么用? 王玄姬用指背轻轻敛了一下脸颊上湿|漉漉的青丝看了秦亮一眼沉声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要这样了。不太好像什么话?” 秦亮用力点头上次确实是无意这回大白天的、也没喝酒真没法找借口。 王玄姬观察着他的惭愧神情道:“最怕的是有身孕。” 秦亮道:“确实太冲动某些时候真没顾得上后果。君所言极是那样的话更严重。” 王玄姬幽幽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不想这样就怀上会让我想到阿母我很厌恶她的作为。她就是靠肚子强求王家收留王家还嫌弃她。好轻贱又可怜。我绝不会用这种法子胁迫卿、要求卿做什么事。” 秦亮顿时有点吃惊他是第一次听到、一个古代人这么说自己的母亲。不过大魏朝的忠孝早就崩坏了好像说说也没事。秦亮还是一如往常只是应了一声不置可否表示愿意听对方说话。 而且王玄姬的声音特别好听只是听她的声音本身就是一种享受内容反倒不用太在意。不过她说话确实常常不怎么符合礼她说那些话什么贱之类的王令君肯定不会说。 此时秦亮脸上的表情应该又是愧疚、又是有点担忧。王玄姬看着他的脸又说道:“卿不要一直觉得愧疚老说什么对不住。我从头到尾没怪罪过卿卿怎么不信?我不想看到、卿为了这些事不高兴不想看到卿难受真的不要再在意了。” 秦亮听她这么一说出了事还关心他的感受、为他作想顿时有一种被宠了感觉心里暖洋洋的。他看着王玄姬的脸说道:“我信。” 王玄姬松了一口气说道:“卿真的没有伤我。我都不怪卿对我做的事卿还整日懊悔什么?” 秦亮脱口问道:“那天我告歉提到那件事君怎么伤心得流了眼泪?” 王玄姬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沉声骂道:“蠢死了!” 秦亮正在琢磨自己是不是真的蠢他只觉王玄姬的话、似乎比王令君的还要稍微复杂一点。王令君会暗示但大概不会口是心非、也不会在秦亮面前说谎话。 而且秦亮感觉自己有点不正常为什么会喜欢被别人骂、被人瞪呢?或许只是因为王玄姬那凤眼、即便生气时的目光也能让人感觉很美。换一个人这么对待秦亮他应该不喜欢。 不等秦亮回答王玄姬便催促道:“卿快走罢。我稍作收拾一会从回廊径直出庭院。 ” 相比王令君的平稳雍容王玄姬说话做事确实都要麻利很多、也更急躁一点。女人对比较会不高兴好在秦亮从来不说出来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秦亮只得揖拜告辞转身向房门走去。他走到门口时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王玄姬王玄姬正在默默地用手收集那些落在柜子、几案上的灰尘然后洒在地上。 循着来时的路秦亮走到对面的火熏木地板路上然后走了一会儿便推门走进屋重新把门闩上。若非王玄姬带他走过一遍这条路他根本不知道角落里还有一片天地甚至连这道门的存在都没太注意。 在卧房里呆了一会儿秦亮牵起袍袖自己闻。但是他闻着没味、也会失真因为人一直闻到同一种气味就会嗅觉疲劳;而如果别人一下子闻到便很容易闻出来特别是女人。 秦亮有点心虚想换一身袍服但这换下来的衣裳不也会被人发现吗?他不可能自己在那里洗衣服太奇怪了。 他在屋子里来回踱了几步忽然意识到王令君应该根本不会为了这事、跟他闹。古代妇人的观念跟后世还是有很大区别。秦亮心道:王令君没有骗过自己我也不骗她。 秦亮厚着脸皮调整了一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心态。 他也不换衣服走出房屋便向东边隔壁的阁楼走去王令君没事的时候喜欢呆在阁楼上。果不出所料秦亮走上木梯便看到王令君在读书侍女们安静地站在旁边、正无趣地看窗外的风景。 秦亮能感觉得出来王令君最近的心境是一天比一天好佛经也不抄了。他本不想给王令君找不痛快。 果然王令君跪坐在筵席上、向秦亮揖拜后只看了他一眼就不知从哪里看出了细节。她立刻挥手道:“你们先下去罢。” 两个侍女弯腰道:“喏。” 等了一会儿王令君已放下手里的简牍问道:“我姑呢?” 秦亮道:“走了。” 王令君俯身把头靠过来轻轻闻了一下秦亮的袍服。她这个姿态后腰出现的内弧线显得腰更柔软美丽裙子后面的丝绢料子也绷了起来秦亮看在眼里顿时呼吸节奏有点不稳。但两个女子在他心里来来回回他觉得有点混乱。 “君抱过她?”王令君问道。 秦亮点头心道:不仅抱过还让她伤心地哭了几回。但王令君平素说话、一直都挺顾及体面可能说抱过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而已。 不出所料王令君接着便说:“我也不怪她引|诱夫君知道了夫君的好是容易经常想着。” 秦亮心道: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主要是王令君说话的方式、通常都很温柔有时候不容易分清好话歹话。 但王令君对这方面懂得不多、她只会推己及人其实事情不仅是男子的原因若是妇人自身体质有点问题或身体不好那谁都打动不了她的心。就跟男子一样一个身体不行了的老头看到什么美女都不 起作用。 两人面对面跪坐着有一阵子没再说话。秦亮转头看着窗外风一阵一阵的毫无规律。起风时、小雨被吹到树梢上声音忽然就变大了很快又消停下去。 王令君清澈的声音道:“夫君一向是个做事沉稳、知道后果的人我本不想多说但……万一事情败露世人会耻笑王家。即便没传出去我们在祖父、阿父面前也不好交代。” 秦亮道:“卿言之有理。” 王令君“唉”轻叹了一声说道:“姑是个可怜人夫君不要伤她。” 这是王令君第二次这么说类似的话了按照秦亮对王令君的了解她是真心的不会为了好听而说谎。秦亮便点头道:“我记住卿的话了。” 俩人再次沉默下来都不知道该怎么妥善处理。 到了晚上秦亮又在王家过夜依旧住在王令君出嫁前的那间闺房里。王令君身子不适他便吹灭了油灯从后面拥抱着她准备睡觉。 黑暗之中背对着的王令君忽然开口道:“你们在哪里?” 秦亮道:“西边有道小门可以通隔壁那栋房子。” 安静了片刻王令君的声音又道:“君应该找不到她带你去的罢?” 秦亮没吭声。他觉得王令君此时心里也挺乱的她一直以来受到的观念熏陶应该影响了她但是酸溜溜的感觉仍然存在而且好像她也很喜欢、又同情王玄姬那感受就更复杂了。 一夜过去秦亮早起要上值。王令君也早早就起床了亲自服侍他穿衣叫来了莫邪帮忙。最近她身体不太舒服却起床得早。在此之前秦亮出门的时候她一般都还在睡根本不起来做早饭也不管他穿戴。 小冠安在发髻上、秋白色打底的官服穿上接着又佩戴好了组绶等饰物配件。 (组是官印上的绦带;绶是用彩丝织成的长条形饰物、盖住装印的鞶囊或系于腹前及腰侧。故称印绶。这些玩意都是官位和权力的象征。)但秦亮其实对这些东西本身、并没有多少好感又似乎无法放下。便好像他前世从来不喜欢代码但代码就是工资、就是现代化的舒适干净的生活方式。 王令君不紧不慢给他收拾很细致。她从前面伸手到秦亮的后背拉直布料。这样的动作让秦亮的鼻子几乎都贴到了她乌黑的鬓发。她为了避免脸接触到秦亮把头轻轻向一边偏。秦亮顿时闻到了她耳际的香味忍不住深深呼吸了一口好闻的气味。 王令君没在意他的小动作只是不动声色地说:“妾不方便、君有兴致的时候便让莫邪服侍罢。” 旁边年龄比王令君还要小两三岁、身材挺单薄的莫邪脸色顿时红了。 秦亮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便没多想。他已经开始想着校事府的事心情也被影响了。 他最近见面的人有些是凶狠暴|力的琉氓有些是老奸巨猾的官|僚上值确实不如在家里呆着温馨。 正文 卷一 第七十六章 人走茶凉 一早到前厅秦亮接受校事府大小头目的拜见他环顾了一圈便发现尹模又没来。这个校事官应该没怎么把秦亮放在眼里。 目前在编的校事头目一共二十三人最近几年、没有人再来确定他们的品级高低。但他们自己在内部通过博弈、实力、凶狠程度已经分出了上下贵贱。这帮人变得就跟个社|会帮|派似的又像游荡在村庄的野狗一样组织结构恢复了原始。 最大的两个头目秦亮之前赴任第一天就认识了尹模的权势最大其次就是那个隐慈。 想想也是容易在新主官面前露脸的总是那几个有实力的人。别的人有机会也不敢随便来攀附关系一级管一级规矩很清楚。 “尹典校呢?”秦亮问了一声。 下面鸦雀无声秦亮把目光停留在隐慈脸上。 隐慈总算是开口了揖道:“有人检举、吴家窝藏逃兵家眷尹典校去查人了。” “哪个吴家?”秦亮见他说话便想多聊几句。 此人一开始就很主动、说要保护秦亮出行秦亮起初还窃喜了一下以为马上就能在校事府打开一个缺口。不料后来才知道这厮只是为了跟着秦亮、混进廷尉府去探监。 不过秦亮仍然直觉从隐慈身上打开缺口的方向是对的。毕竟找太没实力的人更容易受到地头蛇的积威胁迫、希望更小何况即便拉拢成功了作用也不大。 隐慈道:“便是丑侯那个吴家。” 秦亮听到这里顿感诧异在他看来校事府的权势早已大不如前尹模还能去搞侯爵的家? 但很快秦亮便回过味来丑侯就是吴质已经死了。 当年吴质一门心思帮着魏文帝曹丕出谋划策、争夺继承权坐火箭上来的。活着的时候名气大吴质有曹丕“四友”之称皇帝的朋友谁敢惹? 不过现在吴质死了曹魏皇帝也不行了简直就是人走茶凉。估计吴质生前也得罪了士族不然“丑”的谥号怎么来的?谥号一般都是由那些大臣名士讨论确定。 通常情况下、家主 死了不要紧关键是吴家的根基太浅以前做那么大官全靠皇帝撑腰。那就问题大了。 秦亮也大概总结了出来只要翻翻史册或打听打听有一句评价“不跟乡里百姓往来、在家乡名声不佳”的就可以判定为、出身非士族大家。 毕竟此时很多州郡、都是各大姓士族把控舆情一个外人即便在外乡功成名就了也不容易真正融入家乡那个士族圈。而评价又是哪种人来评价?秦亮绝对不信屯民、附农、庄客能评价。 现在校事们也是落水的恶狗却专去欺负家道中落的人。果然是弱者偏向弱者开刀。 不过吴家再倒霉那也是侯爵家秦亮觉得自己要重新评估一下、尹模此人的狂妄程度。 秦亮立刻从筵席上爬了起来说道:“隐校事带几个人跟我走。” 隐慈揖道:“喏。” 一队人马准备妥当便要启程隐慈径直从车尾钻进了秦亮的马车向秦亮揖拜。秦亮也不多言对前面喊道:“出发。” 隐慈在车上小声说道:“尹典校去吴家已不止一次。” 秦亮立刻对隐慈投去了鼓励的目光“说下去。” 隐慈两番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丑侯之子吴应已回兖州家乡洛阳吴府只有其妹。其妹吴氏遭司马氏嫌弃已为弃妇。尹典校或想经过胁迫、让吴氏讨好他。尹典校起初还算客气发现没人管吴家便在逐渐施压。” 人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司马师为什么不管他的前妻?难道吴氏长得真有那么丑跟她爹的“丑侯”名声一样?秦亮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大概是听说:吴氏刚嫁到司马府没多久便直接被飞出了司马群。 但不管怎么样两家总是有关系的。 这时秦亮不禁哑然失笑说道“简直就是疯狗乱咬。” 刚才隐慈本来犹犹豫豫的、两番欲言又止听到秦亮把尹模说成是狗他立刻就痛快地说道:“不少人都以为尹典校是府君的自己人不过仆这些日子看下来常为府君感到气愤尹典校有时候不太给府君面子阿。” 秦亮 点头称是态度明确好让隐慈安心。 隐慈却道:“府君可别说出去说是仆说的。” 秦亮只得抚慰道:“放心罢。隐校事若真觉得我这人完全不可靠何必把话说出来呢?” 隐慈默然。秦亮观察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眼睛里流露出了又恨又怕的神色于是秦亮不打算逼得太紧了。 这校事府简直就像个粪坑不知道掩藏着多少恶劣的东西。一般这种没人管束规范的地方、里面本来也不是些什么好人确实比较容易进入丛林状态。 秦亮不再多说他从车窗帘子看出去今日雨已经停了。天空上仍然笼罩乌云让人觉得有点压抑但黑云间隙之中、阳光已隐约可见。秦亮眯着眼睛不禁多看了一会儿那刺眼的地方。 在路上走了一会儿前面的兵卒便说:“报府君到了。” 距离好像离校事府不远难怪会被尹模盯上。尹模这样的恶人可能对身份高贵的妇人有一种奇特的渴望玷|污有身份的妇人、能产生精神上的满足感丑不丑反而不是重点为此也舍得冒险和花时间。若不这么琢磨尹模秦亮便无法理解他想干嘛。 吴府大门紧闭但门口有两个兵卒守着。秦亮走下马车兵卒弯腰道:“拜见府君。” “嗯。”秦亮点了一下头不动声色地走到大门口让士卒打开了门。隐慈等人也跟着进来。 走过门楼、就是个庭院秦亮见两个花盆已被人摔碎。那些士卒好像在到处乱翻偶尔还传出来“砰”“哐”物件撞击的声音。 秦亮在庭院里站了一会儿终于见尹模从一间厢房走了出来。尹模满脸堆笑拱手道:“府君怎么也来了?”说罢目光移到了秦亮侧后隐慈那边尹模的眼睛里露出了凶光。 秦亮从余光里观察隐慈、见他脸上果然有惧色秦亮便道:“听说有人检举吴家藏犯。我便顺便叫了几个人跟着过来看看。” 就在这时台基上面的门里、忽然走出了个穿深衣的年轻女子应该是吴氏。秦亮抬头打量顿时一愣感觉有点意外。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七章 不吃眼前亏 秦亮打量吴氏的时候尹模也在看看得眼睛都直了、就差流口水。 这吴氏的相貌确实一眼看上去就很漂亮她的脸和身材长得挺匀称和对称。平坦的额头、大眼睛脸型和五官细节上略有瑕疵但凑在一起便很有味道。 她的骨骼也生得好窄的削肩看起来有种娇美之感。皮肤白身材曲线是年轻女性特有的美好线条既没有赘肉、也不算瘦拿《洛神赋》的话说就是“秾纤得中”;但似乎还不够极致需要合身的深衣来衬托才行。 最起码比之前司马师想送的女奸细姿色高了十个档次。不过女人就怕比较秦亮觉得王家那两人更美这很正常、秦亮在大魏国就没见过更好看的。 秦亮见到吴氏一时间倒有点不理解为什么司马师刚娶回家、就把人家一脚飞出了司马家。起初秦亮以为吴氏和他爹的谥号一样很丑所以司马师看到了恼羞成怒直接黜掉。现在一看秦亮显然是猜错了。 尹模愣了许久秦亮倒还淡定径直唤了一声“尹典校”这才把尹模拉回现实。 吴氏看着乱糟糟的庭院愁眉苦脸礼节都不想给一个。 秦亮也不计较问尹模道:“检举的人有证据吗?” 尹模挺起胸膛道:“不搜怎么有证据?” 这口气不对啊尹模的自信好像忽然暴|涨了十分。尹模平时基本不听秦亮这个府君的但面子上、姿态上还算过得去起码有个上下礼数譬如刚才还满脸堆笑……才一会儿工夫口气就大了起来。 片刻后秦亮忽然明白了不动声色伸手到额头上心道:坏了有美女在场就是容易坏事。 秦亮一向不喜欢在女人面前表现自己但并不代表别的男人都是这样。 “先收兵。”秦亮沉住气道。 他是来解决问题的不是来找女人表现自己的。在这美妇跟前反而坏事回校事府更好办起码不用受妇人的干扰。 其实这司马师的前妻跟他秦亮啥关系都没有他根本懒得管但校事府的人这么到处乱咬、他才不得不管。 不料尹模居然梗着脖子道:“有人检举就得搜不能徇私。” 吴氏又伤心又气竟然怒怼秦亮:“君还叫府君连自己手下都约束不了?” 尹模听到吴氏这么说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这条疯|狗非得急着和主官撕破脸好处很大? 秦亮则是愕然:我要是能直接动这条疯狗、早就做了盘根错节的地方哪有那么多简单的法子?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吗? 再说这是什么情况踏马的谁在帮你摆脱麻烦?你怎么不说尹模、反而说我看我像好人是吧? 他一边腹诽一边顺口说了出来:“好人就该被人用枪指着?” 刚刚还得意的尹模忽然回过神来打量了一下秦亮估计终于意识到了秦 亮的相貌和身材尹模刚刚才有的获胜感消失得一干二净皱眉道:“府君装什么好人?好人会来校事府?” 秦亮冷笑道:“你去翻翻案牍哪条诏令、哪条律法有定义过校事府的人都是坏人?别人就是想抹黑你们、污名化你们你倒顺杆爬自己都信了用点脑子!就算是土|匪还知道宣称自己替天行道呢。我叫你收兵。” 尹模的眼睛里凶光毕露秦亮身边的兵卒大多都被吓得、悄悄后退。尹模已是恼羞成怒冷眼直视秦亮:“我不收哩?” 秦亮没动他就不信这琉氓要以下犯上、直接动手就算动手单挑他也没怕过谁。 秦亮也直视对方的眼睛心道:你长得凶悍你就厉害?谁踏马是被手下人吓大的、回去种地算了动刀硬干都要扛住。 不过秦亮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他不习惯说狠话。真要干狠事直接就干、还能抢个先手啰嗦那么多干什么?一直用言语威胁就是不敢干的意思。 但从这尹模的体型和体重来看力量肯定超过秦亮纯肉搏甚至扭打秦亮的力量明显有差距。 好汉不吃眼前亏秦亮一边留意着尹模的动静一边缓缓伸出手去要东西。王康见势立刻从一个兵卒身上拔出了环首刀递到了秦亮手里先有个防备。王康和饶大山就不一样没那么冲动却一直在关注秦亮的需要。 尹模神情大变立刻后退一步恶狠狠地盯着秦亮:“府君不打声招呼就敢杀我?” 秦亮道:“尹典校别紧张还不至于。” 一旁的吴氏已是脸色煞白颤声道:“府君息怒……” 秦亮毫不客气地打断她:“别说了。” 要不是这个美妇出来秦亮亲自来招呼尹模尹模多半还是会给个面子(虽然尹模根本不会听劝告、下次可能还会再来)。可吴氏偏要亲自出来有什么作用? 果然那尹模被美妇一激又来了劲:“府君要杀我没事来!”尹模哗啦一下撕开了上衣露出了长毛的结实胸膛。 秦亮冷眼看着他表演当然不会动手。 尹模却先沉不住气怒道:“帮司马家的弃妇徇私枉法胳臂往外拐不怕我去告诉大将军?” 秦亮的声音却不大开口道:“要不我们去大将军跟前说说理?” 尹模总算是消停下来“哼哼”冷笑又一脸不服地狠狠盯着秦亮“我们等着瞧!” 秦亮听到这里便转头招呼别的校事和兵卒“尹典校搬出了大将军尔等谁还要搬人?搬不出人的还想继续在校事府干活都别搜了。我的命令是收兵。” 但依旧没多少人当着尹模的面回应只有几个校事官在尹模面前说好话“都是自家人别置气了。”“一点小事回去好好说给府君服个软告个歉说开了还有啥事?” 尹模也不想继续在这里纠缠他看了一眼吴氏又生气地看了一 眼秦亮便甩手就走半点礼节都没有。 秦亮是校事府的主官这种情况显然很没面子。但他还是忍了古人说得好小不忍则乱大谋。他从上任起从来就没有控制过校事府、也从来没有什么威信……本来就没有的东西何必花代价去维护?他觉得暂时还不到时候。 但今天也不是毫无所获。正如隐慈说过的很多人认为秦亮与尹模都是曹爽的人、一个鼻孔出气;经过这次一闹校事府的人们便能知道看尹模不顺眼的、恨他的、有仇的可以考虑找府君结盟了。 他想了想又当众说道:“朝堂诸公都说要裁撤校事府就是因为你们中有一小|撮人吃着国家俸禄什么作用没起到专干歹事!没用的人国家养着干什么?” 尹模带着一帮人故意大摇大摆地先离开了吴府。 吴家院子里总算清静了这时吴氏的声音道:“妾、妾刚才……唉!” 秦亮的情绪亦已慢慢在下降他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事本来就是校事府的人过火了如果单凭捕风捉影就能搜家还有王法吗、还有法律吗?我刚上任校事令不久确实还不能约束住手下。” 吴氏轻声道:“多谢府君出手相助。” 秦亮道:“他下次可能还会来吴夫人到时候派人来校事府径直要求见我。” 说完他转身就走。虽然这位吴氏确实是个美妇但秦亮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司马师说送个女奸细给他如果是吴氏这样的、秦亮还可以接受。不过吴氏本人是司马师的前妻显然不行。 走到了大门口秦亮才发现吴氏默默地跟了上来他便转头拱手道:“吴夫人留步不用远送。我先走了。” “哦……”吴氏回过神来揖道“恭送府君。” 秦亮上了马车回校事府。进府门后校事和兵卒们都在悄悄观望他各种各样的眼神都有。今天在吴家发生的事似乎很快就在府内传开了因为当时在吴家的人确实挺多这么多人、消息是藏不住的。 秦亮厚着脸皮阔步走向邸阁。正如他对别人说过的话:我一个文官压不服这些凶狠之徒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所以话说低调点、口气别那么大反而有迂回的余地。他不是不想做只是觉得时机没成熟。 毕竟这尹模动不动就搬出曹爽、车马砲摆明了是曹爽的人秦亮这个大将军府掾属出身的人、如果直接开除尹模或者砍了连个招呼都不打在大将军府怎么说?连司马懿都不会这么干吧? 于是秦亮可以用自己是文官的借口先拖时间、而不用急着出手。战场上每天几万人吃喝拉撒、消耗军资粮草无算带兵者为了等一个机会、有时候长达几个月几年何况眼前这点事? 秦亮跪坐在前厅上位摸着自己的下巴暗自琢磨了一会儿。尹模这个人确实凶狠狂妄但只有这种人最容易爬上来底层的资源太少了不凶的人不容易争到漏下来的那丁点机会。 正文 卷一 第七十八章 打狗看主 丑侯吴家发生的事当天下午司马懿和司马师都听说了。 几天前司马懿才回到洛阳。这次他增援荆州逼退了吴军后又率军追击取得了战果。于是回京之前、朝廷诸公便已议定增加郾、临颍为司马懿的食邑。自此司马懿食邑四个县为万户侯。 声望正盛的司马懿听一个中年男子在儿子司马师面前说起吴家的事却毫无反应。只有司马师在那里一脸怒色。 此时三个人在卧房内已经屏退了左右。除了司马父子那个中男子便是在伎馆洛闾中、与司马师见面的人。 司马懿把儿子的神情看在眼里眉头一皱便缓缓说道:“又不是汝落井下石、去欺负吴家汝急什么?黜也黜了吴应也安抚好了汝若真是在意她当初她痛哭相求汝何不答应?” “阿父不也说过羊家更好。”司马师道“她只身在洛阳即便找过野汉儿确也不在意。但一个校事去胁迫她便不只是欺她而是看不起儿、看不起我们司马家!” 司马懿却笑了一声“汝要别人怎么看得起要学大将军曹爽那样吗?不要那么小肚鸡肠一点小事怎么就容它不下?何况这点事没有多大坏处倒可以让世人看看那些人是怎么对待失势同僚家的。” 相比老父司马师还是比较容易激动他仍然没能消气伸手做了个动作便骂道“小小校事真想一巴掌拍死他!” 司马懿“哼哼”一声冷笑道:“小小校事怎么了?以前的卢洪、赵达等哪个不是小小校事?多少人恨得咬牙切齿有人去一巴掌拍死吗?打狗还看要主人呢。” “以前他们的主人是皇帝当然不怕。如今这尹模的主人可不是皇帝。”司马师道。 司马懿却轻轻摇头道:“背后的主人不是皇帝便保不了他们不被事后算账、很多校事会害怕汝说得对是不一样。可偏有那种顾头不顾腚、胆大不怕死的人汝有什么办法?” 司马师沉思着。 他的老父缓下口气好言道:“这种恶犬不 顾后路、又不怕死爽府才能用他汝一时还真拿他没好办法。汝现在一掌打死别人养的犬别人岂会善罢甘休又有多大好处?且忍由他先张狂待以后灭犬全家可矣。” 司马懿观察着儿子拍了拍儿子的手继续语重心长地说道“目光要看长远看全局不要只盯着一个地方太易激动、太意气。汝什么都好便是心性改不了。” 司马师终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了出来揖道:“儿谨遵阿父教训。” 或许老司马说得也对那种不知死活的恶犬以后的下场肯定不会好但是在职期间、寻常人还真不好随便动他。一旦去动恶犬就会让背后的主人警觉事情可能会变得有点复杂。 …… 秦亮傍晚时分才回家发现王令君和两个侍女已经回家。王令君把他迎进上房时闲聊了几句说是叫父亲王广送回来的。 平时做事一直不紧不慢的王令君此时动作忽然快了起来原来她在亲手给秦亮炖鸡汤正要忙着要去放料。她便叫侍女莫邪给秦亮更衣自己急着去了厨房。 秦亮走到里屋站在那里让莫邪帮忙解下身上的配饰好换一身更舒适宽松的居家袍服。 回到家里秦亮的心情渐渐放松疲惫感也一下子袭上心头甚至早早有了困意。他一天下来其实没有活动太多但用脑力、不比体力活动轻巧。 忽然莫邪的声音隐约道:“君是不是累了?” 她的声音很小但里屋就只有两个人秦亮自然听到了他不禁转头看了莫邪一眼。因为这是莫邪第一次单独和自己说话以前就算王令君不在莫邪做事也是默默不语。 只见莫邪的脸很红低着头似乎好不容易才憋出一句话。不知道她是十四岁、还是十五岁反正看起来脸上还有稚气身材也很单薄苗条神情有点奇怪。 秦亮这时才恍然想起王令君好像当着莫邪的面说过、什么身体不适时可以叫莫邪服侍。 若非莫邪今天主动开口说话秦亮都把 那茬给忘了他平时也没怎么关注两个侍女年龄太小了还是女孩儿的模样。 但秦亮也不想打击这女郎便露出温和的笑容道“有点比在家里呆着要劳累。” 莫邪得到回应顿时仿佛受到了鼓舞又轻声道“君在校事府做官顺利吗?” 一个小女郎秦亮也不想对她多说什么说不定她也只是没话找话只要随便说点就行。秦亮便随口道“挺好。我这次的官职乃一府之令众人都很尊敬我、敬畏我很听话。朝中大臣也好相处目前没什么问题。” 莫邪的轻声道:“那真好妾还以为有人惹了君不高兴。” 秦亮听到这里心说小女生可能懂的东西比较少、特别是权|力场那些但她却有感性的认识能感觉得出来情绪。秦亮深吸了一口气调整着心态。 王令君这段时间的心境还算保持得不错他不想把那些不好情绪、再带回家去影响她。只要她不问他就不说。 其实王令君出身士族必定懂校事令不是啥好官位但她从来没问过。 就在这时帘子外面王令君的声音道:“你们在里面谈什么?” 莫邪顿时一脸慌乱秦亮伸手慢慢往下按安抚了一下便道:“随便问两句琐事。” 王令君道:“更衣之后君出来用膳罢。” 没一会儿秦亮便用舒服的姿势坐到了床上先尝尝王令君亲手炖的鸡肉只吃一口他便尝出味道太淡了。即便喝汤不能放太多盐但盐味太淡、便不能激发出鸡汤的鲜香。秦亮没吭声把舀在碗里的汤全喝了然后盯着鸡肉吃。 他也不评价免得说假话只是做而已。 王令君看在眼里果然美目中露出了些许笑意。吃过晚饭女子们收拾几案和碗筷秦亮仍在外屋的床上与王令君闲聊。今夜不用那么早睡反正什么也搞不成。 不料在天色已经完全黑了的时候院子门楼那边却传来了敲门声。 正文 卷一 第七十九章 无月无星 各家的灯光在夜幕中亮着不知哪家养了狗正在“汪汪汪”地吠叫给这无月无星的晚上、增添了几分不安定感。 来的人是隐慈秦亮往门外又看了两眼只有隐慈一个人和一匹马。秦亮是校事府的主官必定易受校事府上下的关注他住的这地方、自然很容易被人找到。 秦亮招呼隐慈来到了一间厢房里然后叫王康掌灯过来。 隐慈道:“仆本不想夜里叨扰府君不过有要紧的消息。尹典校带人去永宁宫了仆打听了一下大概是掠先帝留下的宫妇去大将军府!” 秦亮听罢骂了一声心里十分不悦。天下那么多妇人非要去动曹魏皇室的人。这事虽是尹模干的但秦亮现在是校事府的主官但凡是校事府干的事、不算一份在秦亮头上? 这条疯狗留不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专门拖累人要尽快想办法除掉! 不过隐慈能专门前来通风报信显然白天的冲突、确实鼓励了此人。秦亮也几乎可以断定:不管隐慈是谁的人、或者不是谁的人必定与尹模有仇。 早就知道校事府跟筛子似的但凡想做点事、谁都瞒不住。秦亮干不了事他尹模也别想干。 隐慈又有点忧心道:“仆觉得这事可能是大将军的意思尹典校下午去大将军府了。” 秦亮想了想道:“他是去告我的状吧?” 隐慈道:“应该是不过宫妇的事没有大将军的意思尹典校可能没那么大的胆子。” 秦亮皱眉道:“就算是大将军的意思这种事又不是非得校事府来干。” 这时外面起了一阵风风从门窗缝里挤了进来青瓷灯台里的油灯没有被吹灭却左右摇晃起来弄得厢房里的光线忽明忽暗平增几分阴森。 隐慈沉声道:“尹典校之前就经常为大将军搜寻美妇什么歹事都干过。就在不久前在司隶州的一个村子里、有家民户娶妻新妇不幸被尹典校看到了一眼。当晚尹典校就闯进了民户家中诬陷别人盗窃然后把新妇拉到臭气熏天的溷厕内侮|辱了!还强迫新妇食粪。哭声听得仆等都觉得心酸校事府好几个人都知道。” 他顿了顿道“新妇不堪受辱、当夜便上吊而死。后来仆打听了一下新妇在家孝顺乖巧做饭先给父母吃、宁肯自己饿肚子正说嫁个稍好点的人家吃几天饱饭一天好日子没过完、就那么死了造孽阿!” “这什么世道没王法了!”秦亮听到这里气得大骂。他过了一会儿才稳住情绪问道:“当地官员、大族不管吗?” 隐慈道:“他只要没动那些与士族豪强有关系的人谁会去触那霉头?尹模看着什么事都敢干其实他心里明镜似的专门欺凌那些没关|系和门路的人。但凡有点关系的他都不会蛮干就像吴家那事。” 他接着说“有些事仆也是实在看不过去。但那尹模为人暴|戾凶残又有靠|山仆也不敢忤逆他。” 秦亮使劲搓了两下平坦的额头深吸了一口气。厢房里暂 且安静了下来。 过得一会儿秦亮才开口问道:“大将军知道尹模干的那些事吗?” 隐慈摇头道:“欺凌庶民附农那些事大将军应该不知道。毕竟谁会为了屯民附农说话、把话说到大将军跟前?” 秦亮沉声道:“你收集好尹模干过的歹事最好记下有人证的事。先不要找证人签字画押以免打草惊蛇。” 隐慈道:“喏。” 秦亮刚才激|动的情绪很快已经恢复了镇定脸上的杀气也慢慢收敛。 又安静了一会儿秦亮见隐慈有心投靠自己便想起了那天廷尉府的事问道:“被关进廷尉府牢狱的人是谁?我怎么没在案牍上看到有半点记录?” 隐慈的神情顿时黯然说道:“仆的一个同乡叫吴心。她从没在校事府的名册上故无从查起。” 秦亮道:“我会想办法帮你把人捞出来。” 本以为隐慈会很感激不料他摇头道:“没人能救她出来不可能的事。不过府君好意仆心领了。” 秦亮却道:“我最喜欢尝试不可能的事。” 隐慈听到这里观察着秦亮是不是开玩笑他过了一会儿便正色道:“若府君能把吴心救出来仆这条命就是府君的。天地可鉴如有二心天打雷劈全家不得好死!” “看来对你是很重要的人。”秦亮听他诅咒发誓便说了一句。 隐慈道:“是。” 秦亮寻思刚才已经说了一会儿话这时候还可以赶去永宁宫他便起身道:“尹模走哪道门?” 隐慈拱手道:“仆随府君一道去。” 就在今天同一天隐慈在吴家还被吓得畏缩这会儿胆子倒大起来估计真的相信秦亮可能捞出人。秦亮看了他一眼说道:“也好。” 秦亮便叫隐慈在门楼等着自己先回屋袍服也不换径直找到那把邓艾送的剑带上又唤王康、饶大山备马。 王令君见状问道:“夫君出了什么事?” 秦亮道:“校事府有条疯狗到处干坏事我今晚只是去制止他不会有什么事。卿先睡罢。” 王令君看着他的脸说道:“我等君回来。” 一行四人骑马出了门楼侍女随后关闭了院门。永宁宫也是皇室的财产、同在洛阳城内但不在皇宫那边位于皇宫南边偏西、约三里多地。 入夜之后里坊的门关了。秦亮出示了校事府的印绶命令小吏开门。 隐慈带路秦亮骑马赶过去还没到永宁宫便在大路上撞见了一队车马不是校事府的人马是谁?有两个校事秦亮都能认出来。 秦亮拦住了人马的去路几个校事和兵卒都上来拜见。没一会儿满嘴硬胡须的大汉尹模也拍马过来了他长着一个冬瓜形状的脑袋眼里全是凶光戾|气。 尹模的态度比白天时要低调一点但撕 破脸后、已回不到以前的表面恭敬他骑在马背上拱手道:“这么晚了府君这是做甚?” 秦亮也不废话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诉求和命令:“把永宁宫的宫妇还回去。” 这狗曰的还在东拉西扯说道:“送去永宁宫的人都得孤苦终老在那里换个地方住这是为她们好。” 秦亮不想和这厮啰嗦但他比较习惯先在道义上站住脚、以增加底气“她们在永宁宫起码衣食无忧干净体面。国家养到老只有一个理由她们是皇室的人。汝带她们去做伎很快人老珠黄谁来管她们?没有了合法的皇室身份只会越过越差。” 尹模道:“府君非要与我过不去?我说句话府君别气君还是太年轻知道丑侯家与大将军的过往吗?知道今夜我做的事是得谁的令吗?” 他说到这里脸上竟然露出了傲慢的神情好像他自己就是大将军一样看秦亮时也是斜着眼、半睁着瞅。 秦亮冷冷道:“那汝知道私掠先帝宫妇是什么罪吗?我们先去找河南尹、然后找廷尉汝不乖巧把这个大罪扛下来还敢往大将军身上泼脏水?” 尹模的眼睛顿时全部睁开了表情有点憋屈、又有点不服的恼怒一边不断用力点头一边说道:“府君狠!” 秦亮心说真狠的话、直接就报官把事情闹大你踏马今晚就得吃不完兜着走! 正如秦亮的看法真狠的人、不说直接干但凡说出来就只是威胁一般不会真干。今晚秦亮的威胁也是同样的意思。 但这样把尹模弄进去说不定这厮仍然死不透。还是小不忍则乱大谋再忍!不急于今夜。 尹模只能暂时听从秦亮的意思下令调转马车。尹模忽然凑上来低声道:“府君其实我们之间只是有点误会没必要这样彼此一直过不去都是大将军的人有啥好处?” 他一边说一边又拿眼瞧后面的隐慈眼神恶狠狠的仿佛要把隐慈生吞活剥。隐慈先是担忧地看了一眼秦亮然后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秦亮一声不吭不置可否。 亲自监督尹模把人回到了宫门、看见两辆马车进去了秦亮这才带着尹模等一众人离开此地。 回到了乐津里的家里秦亮走近里屋。和身躺在榻上的王令君立刻坐了起来看到秦亮她隐约松了一口气语气依旧温柔“君回来了。” 秦亮道:“今夜本就无甚风险。”他接着沉吟片刻说道:“不过明日一早我把卿送回王家先在王府呆一阵子过几天再回来。” 王令君问道:“为何?” 秦亮道:“想想其实不会有什么事。但疯狗不能以常理度之多一点不太可能的推测、也许不是坏事。主要是我最不能接受卿受到伤害。” 王令君听到这里神色复杂又是担忧又是感动“夫君……君从来没说过这种话。” 秦亮道:“睡罢养养精神。”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一章 自己找吃的 一大早秦亮就知道是阴天云层压得很低、又没什么风很宁静的天气却隐约让人感到有点莫名的压抑。 秦亮到了校事府一切也很平静看起来很寻常的一天。只不过从人们的眼神里才能发现气氛有点不对毕竟大伙儿不能把昨天的冲突、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若是有人留心也能发现秦亮身上多了佩剑。 这把剑就是邓艾送的那把做工和铁质都很一般就像秦亮对孙礼说的“不值钱”。秦亮也没有特意珍藏只不过他此前一直做掾属文官平时几乎不使用兵器、也就未曾特意去购置正好有人送了一把便留到了现在。 有时候珍贵的东西可能转手就当贵重礼品送走了。普通不值钱的用处不大、丢了又可惜反而能长久。 没一会儿大将军府的掾属陈安来了。果不出所料尹模昨日当天就急不可耐地告了状。据陈安说曹爽应该有点生气要召秦亮去当面解释。 不过秦亮并没有慌毕竟大将军府派过来通报消息的人、是陈安。 秦亮成婚是宴请了宾客的谁不知道陈安是媒人?曹爽派的这个人选是个好迹象。于是秦亮甚至都不急着去了请陈安回禀、下午才能去大将军府并托陈安安排与大将军府长史先见个面。 陈安说完话被送出邸阁、到台基上时他再次提醒了一句秦亮叫秦亮要有些准备。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稍微有点心暖这个陈安不怎么主动和自己交往、关系其实处得略淡但关键时候对自己还算真诚靠谱。秦亮不禁缓缓地揖拜道谢。 陈安见状忙回礼道:“仆是比较懒的人没为君做什么事君不用谢。” 秦亮道:“懒的人好事少不会自寻麻烦。” 两人顿时相视微微一笑。 秦亮站在高台基上目送陈安走出校事府的门楼。陈安出门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并向这边拱手。 观察了一会儿天空秦亮估摸了个时辰。天色虽然有云层但太阳所在的位置能看出迹象只需要细心多看一会儿。 这时秦亮转身回到了前厅走进侧门里的署房、看到隐慈 时见他正独自跪坐在那里奋笔疾书。隐慈从席上矫健地爬起来揖拜道:“府君。” 秦亮故作轻松伸手往下按、做着手势“卿只管忙自己的。”接着便侧坐在几案旁的筵席上他的姿势不太端正、但坐得比较轻松舒服又转头看了几眼案上正在书写的竹简。 “昨夜赶着去拦尹模没时间多问。”秦亮开口道“吴心犯了什么事?” 隐慈愣了一下眼睛里掠过一丝欣喜。隔了一夜秦亮还记得吴心的名字显然是很当一回事了。 秦亮见状便径直给他更多希望“我们这事不能就这么便宜了高廷尉事前就要趁早、跟他做点交易。不然我们冲前面他高廷尉只要隔岸观火、坐收渔利岂不是白……那啥?” 隐慈沉吟片刻又张望了一眼通往前厅的门正色悄悄说道:“吴心受大将军之命夜入太傅府。不料消息走漏她刚进内府便被一群人围住抓了个正着。” 正如秦亮所料这校事府和筛子没区别想安排人做点什么即便很小心也很难藏住事。 秦亮问道:“去太傅府做什么事?” 隐慈道:“仆不知道也不便多问仆只知道吴心接受了大将军的命令。吴心是被尹模举荐上去的后来就没能再见面了。”他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苦笑摇头道“最后一句话竟然是‘汝记得自己找些东西吃’。” 秦亮观察着隐慈的神情觉得吴心不只是他同乡那么简单。 署房里沉默了一阵阴云的天气、无风不说话时显得环境很宁静。 前年秦亮就听说了司马懿的人孙资刘放在朝堂上、当众扯什么大司马这个官位不吉利借题发挥似乎想警告曹爽的人不要轻举妄动可能就是暗示刺杀的密事?如今看来吴心被派潜入太傅府是为了刺杀司马懿? 这个吴心被关押的时间似乎是真不短了难怪隐慈说捞人不可能。 秦亮一番推论此刻已几乎可以确定高柔就是司马懿的人。这些老油|条立场往往潜藏得深平时都是国家、朝廷、大局这样的词挂在嘴上一般人不容易看出来。 “我知道了。”秦亮拿手一撑爬了起来。 隐慈也起身送秦亮到门口。 秦亮却忽然转身问道:“那句话是谁说的?” 隐慈想了想道:“府君问的是哪句话?” 秦亮道:“就是那句什么自己找吃的。” 隐慈一愣恍然道:“吴心说的。” “哦。”秦亮点点头走出署房。 接着他出邸阁唤来王康和饶大山三人便乘车出门。这回去廷尉府没有大队人马壮声势。沿着走过的路秦亮来到了廷尉府经过一番交流和通报。他被带进府中然后去了阁楼在厅堂见到了高柔和一些佐僚。 见礼罢高柔道:“仲明怎想起来老夫这里了?” 秦亮故作轻松地笑道:“上次的烤黑猪肉不错有点怀念。” 果然高柔也摸着花白胡须呵呵笑了一声眉间严肃而深的竖纹、似乎也舒展开了一点正是伸手不打笑脸人高柔抬起手道:“请。” 秦亮却轻轻问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哦?”高柔略微有点诧异接着便道“楼上请。” 于是秦亮跟着高柔上了阁楼高柔又叫退了两个佐吏两人走到窗户旁的几案和筵席旁边。高柔正要跪坐下去秦亮便道:“拿个人给明公换吴心。” 高柔立刻停止了动作愣了一下转头道:“谁?” 秦亮道:“尹模明公可知?” 高柔脸上的表情变化得十分丰富也许是皱纹太多秦亮都分不清是何种神情了反正一直在变。过了一会儿高柔才点头平铺直叙地说道:“知道。” 本来好像有很多话可以商量却不知为何、两人一下子忽然没话说了毫无征兆地陷入了冷场他们也不再入座。 高柔踱了几步走到了窗户前观望着外面的房屋。 秦亮沉住气也不吭声但也无法看出来高柔究竟是犹豫、还是不信任权衡得失应该是高柔这种人必有的过程。于是秦亮决定试探一下主动说道:“仆如果送不来尹模明公也不用放吴心。”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一章 握刀之手 高柔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问:“仲明为何要除掉尹模?” “并非一定要除能不能除也不一定。”秦亮反应很快立刻就答复。 接着他想起、刚才已经基本判定高柔是司马懿的人便顺口抬了一句“仆上任校事令的前一天偶遇散骑常侍司马子元。司马子元劝告仆说仲明要以国家为重、将才能施展利于大局。仆做这事不就是听从了司马子元的劝告吗?” 高柔终于转过身来面对着秦亮“那仲明又为何要救一个女犯?” 女的?秦亮之前问了隐慈许多有关吴心的事单是忘记了问性别。 秦亮却反问道:“明公又为何非要关押一个女犯那么长时间?” 高柔一下子倒给问住了就好像有人问他一加一为什么等于二、这不就复杂了?高柔当然没有鄙视秦亮因为他和秦亮打了两次交道明显看得出来、秦亮不是个算不清加法的傻子。 老年人虽然可能老奸巨猾但临场反应确实跟不上年轻人高柔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吴心只是把刀不是握刀的手。” 其实吴心是不是刀、也是两说起码没有证据。按照隐慈的说法吴心刚进去就被逮住了怎么证明她进去干嘛的?说是偷点东西不行吗? 高柔顿了顿又道:“经过廷尉府长时间的审问也不是尹模。” 秦亮道:“握刀的手不可能是大将军只能是尹模。” 两人相互打量着。秦亮接着又道:“不然明公是打算与大将军撕破脸了?” 高柔听到这里眼神微微有点变化。秦亮马上又说道:“既然如此吴心对明公还有用吗?” 片刻后高柔便说道:“先交尹模我再放人。不交人不放人。” 秦亮道:“吴心没用尹模难除。明公得再帮我除掉个不重要的人请明公给他坐实罪名。” 高柔道:“怎么给尹模定罪我说了算至少死罪。” 秦亮道:“此人十分凶悍且在校事府根基颇深、不容易拿下。为防夜长梦多、徒增枝节仆可不管死活。但由校事府的自己人送来廷尉明公定罪自不必有所顾忌。处刑后仆要尹模的人头。” 高柔点了点头秦亮伸出了右手。高柔愣了一下毕竟击掌为誓的手掌位置要高一些不过高柔回过神来、也跟着这么伸出了右手。 秦亮一把握住高柔的手上下摇了摇看着对方的眼睛道:“一言为定。” 高柔道:“仲明若真敢除掉尹模老夫定刮目相看。” 说完话秦亮便下楼离开了廷尉府。时间还早他继续在邸阁前厅呆了一上午吃过了午饭才到署房中叫隐慈交出简牍。没写完也不要紧有一些就够了。 午饭后秦亮便不再耽搁径直乘车赶往洛阳东北方向的大将军府。早上和陈安说好了的要下午才去。 进大将军府感觉就像回家一样。秦亮在这里呆了几个月比对校事府熟悉多了。他先见到了长史令狐愚说了一会儿话。 令狐愚是王凌的外甥秦亮见面直接叫一声“表叔”。他这是第三次与令狐愚见面、其中一次是昏礼的宴席上彼此之间并不熟但亲戚总好过外人。何况令狐愚在大将军府说话比陈安管用得多。 由令狐愚安排后秦亮在侍女的带引下去了曹爽的起居室。 曹爽刚刚换了身衣裳正坐在一条胡床上他这个坐姿、看起来比跪坐时还要胖完全看不见股下的绳床人就像是蹲着在拉翔一样。令狐愚直接挥手屏退了侍女和左右。 秦亮揖拜道:“仆得大将军召下午才来拜见请大将军恕罪。仆上午去见廷尉高公了。” “哦?”本来正精神萎靡的曹爽一下子有点兴趣了。中午吃饱之后人确实容易昏昏欲睡。 秦亮见状便继续道:“仆在校事府一听说、吴心被关在廷尉府的事便已做好打算去见高公。高公说吴心是刀不是握刀的手。” 曹爽本来好像有话要问秦亮听到这里就没再吭声。 秦亮道:“仆认为握刀的人必定就是尹典校尹典校不承认所以到现在、也还什么事都没有。这样的事尹典校敢推到大将军身上朝臣会怎么看待大将军?” 曹爽默然不语。 秦亮看了一眼曹爽便道:“故仆告诉高公吴心就是受尹模指使!请高公把案结了尹模就是罪魁祸首只等大将军点头。” 秦亮说罢等了一会儿便掏出了简牍放在案上“还有这么多罪状大将军英明神武不可能下令做那些事。” 曹爽拿起简牍翻看起来皱眉道“上面所写都是真的?” 秦亮道:“绝无构陷全都有人证。另外昨夜的事尹模去永宁宫劫宫妇彼时擅作主张、想逢迎大将军。仆随便一问却说是大将军下的令。” 曹爽摔下简牍说道:“放肆!” 秦亮忙道:“这个人的名声已经坏透了干的事不堪入目。不仅想胁迫强|奸丑侯之女得罪士族同僚还在乡间肆意妄为。民妇生得俏一些出嫁第一天洞房就被他奸了还强迫人吃粪逼出了人命。他干过的事、不止是简牍上所记简直是罄竹难书。” 说到这里秦亮沉声道:“以前是陛下纵容校事陛下是不会犯错的圣人所以错的必定是校事;但世人可不会认为大将军一定不会犯错。” 曹爽虽有恼怒之色但没有马上露出杀气。尹模毕竟是他的人何况尹模干的一些事、估计真的是得了曹爽的授意。 秦亮便换了一个法子说道:“汉景帝只为了平息众怒连自己的老师晁错也腰斩了。如今尹模已惹众怒朝野、乡间怨声载道全是他肆意妄为。其咎由自取却非为谁背负罪名大伙都明白绝不会怪大将军无情。” 他稍作停顿又提醒道“做有些事校事府用不上了尹模也不好用大将军须得重新收集人手。” 曹爽想了想道:“仲明且回去等着我再想想(找人商量)。” “喏。”秦亮拜道直起身后又道“对了尹模打 着为大将军搜寻美妇的名义送进府十个人、得逼|死五个。最美的妇人多半他倒先尝了。” 曹爽听到这里顿时怒气涌上了脸上的肉肥肉也变红了。 “仆告退。”秦亮后退了几步看向一旁的令狐愚两人对视了一眼。接着秦亮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该说的话已经说完。 秦亮走出房间、走过一道门楼来到他熟悉的前厅庭院回廊仰头呼出一口气。但可能是天上云层太低的缘故他总觉得好像有点闷便伸手拉扯了一下深衣上的交领。 时间还早秦亮一路回到校事府正好碰见尹模也在。上午却没见到这个人反正尹模从来不听秦亮的、做事也不打招呼。 尹模竟然主动上前揖拜问道:“府君早上去廷尉府了?” 秦亮一边腹诽、我去哪还要给手下打招呼?一边给尹模说了句实话:“昨夜的事不会闹到廷尉府。尹典校的事终究还是要看大将军的意思。” 尹模顿时舒出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又问道:“大将军召见了府君?” 秦亮点了点头说道:“对了隐校事说要去买点熟|肉和酒欲请尹典校喝两杯。我也来尹典校赏脸否?不过喝酒最好等要下值的时辰。” 尹模道:“府君既然开口仆当然不会马上拿他怎么样。” “甚好。”秦亮点头向台阶上走去。 秦亮回到前厅隐慈立刻迫不及待地迎了上来。秦亮走进了侧面的署房但没有关门他转头看了一眼凑到隐慈耳边悄悄道:“汝与王康、饶大山先去准备点东西不要声张。晚些时候待我下令我们就一起把尹模拿下!” 隐慈低声道:“仆有一些过命的弟兄……” 秦亮摇头悄悄说道:“做事不一定是人越多越好。有时候反而越少越好万勿告诉别的任何人。” 隐慈弯腰道:“喏。” 秦亮说罢走到了前厅到上位跪坐下来看简牍。这个姿势确实不怎么舒服不过习惯了还好下面有垫子、垫子上有席子。 能做的准备已经做好秦亮也尽力去劝说了曹爽但曹爽会不会同意、真还不能确定只是感觉机会还是不小。秦亮正在寻思如果曹爽不答复要不要直接干掉尹模?反正大将军府那边、招呼已经打过。秦亮正在评估和权衡两种选择的后果。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放下没怎么看进去的简牍踱步来到了门外站在台基栏杆旁边一边看天、一边注意门楼的那边。 洛阳这个季节经常有风但今天一点风都没有庭院里的树梢一动不动看起来好像死气沉沉的。 他站了一会儿便又回到了前厅看见隐慈便道:“卿找个人去买些酒肉回来罢买香味大的东西。” 隐慈有点不解但这种小事他也没问便应了一声出去。 秦亮重新回到上位在席上跪坐下来他向后甩了一下宽袖收口的袖子然后暗自深吸一口气重新双手拿起了简牍。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二章 酒香腥气铜铃声 隐慈差人去把酒肉买回来后来陈安也来了。 陈安一来秦亮的心情就开始变好。秦亮跟陈安在一起聊天感觉还行这个人的话不多不少感觉就像那种君子之交淡如水、却又不会太无趣。 署房里弥漫着熟煮的肉香味酒杯里浑浊的酒水也散发着酒精和粮食发酵的气息。屋外也起风了小风从窗户吹起来空气流通一快、反而让人感觉很舒爽把酒肉香味飘得到处都是。 夕阳从云层里冒了头不知何时一缕阳光也隔着竹编帘子透进来在地上留下了温馨的点点斑驳。 “那个嘴上角、右边脸颊上有痣的佐吏还在长史府?”秦亮端起酒杯。 陈安看了一眼门口也陪着端起酒杯点头道:“还在大将军府调去守了门楼。” 秦亮笑道:“那人特别有意思算了不说我们还在吃东西季乐兄一会该吃不下肉啦。” 陈安笑了笑。 就在这时敞开署房门外传来了一声“哈哈”大笑:“府君与人已经喝上啦竟不等仆!” 一个生得冬瓜脑袋、满嘴硬胡须的人阔步走到了门外。秦亮转头一脸笑意抬起手、用手腕控制右手刨了刨做出招呼的手势“来来。尹典校就等你啦。” 尹模闻着香味遂看着席案上的东西走了进来。 不料他刚跨进门躲在门后的隐慈猛地一推木门“砰”地一声就把密不透风的厚门给关上了!外面隐约有人痛呼了一声、好像被门撞到了但是声音不太能听清秦亮选的这间署房的木门特别厚实。隐慈随后拿身体顶住木门伸手就去摸门闩。 外面“笃笃笃”传来了急促而沉闷的敲门声。 尹模脸色大变刚刚往回转身饶大山便提着硬木棍大吼了一声“杀啊”壮如山的魁梧身体直冲尹模。尹模立刻闪身一躲饶大山冲了个空臀上被一个侧踢、挨了一脚。 秦亮暂且没有拔剑提起脚边的硬木棍人也跳了起来直接冲向尹模。 “唰”地一声尹模拔出了环首刀迎着秦亮远距离过了一招木棍与环首刀“哐当”碰撞了一下。尹模立刻提起了小心目光一直关注着秦亮哪怕飞快转头看情况时、尹模也没敢把目光从秦亮身上完全挪开。 “大山顶门!”隐慈看出饶大山是个没什 么手法的棒槌但力气非常大。 秦亮定住神立刻拿起木棍急攻尹模身手确实很不错连挡了两次速度极快的进攻。这时出现了一刹那的机会、尹模的下巴便挨了木棍顶端的一计反手挑但秦亮没用上力道、伤害不大。尹模紧张地边退边舞环首刀。 饶大山已经顶住了木门隐慈也拔出环首刀冲上来了。 尹模的注意力、全投入到了分开站位的两人身上他大步后退着想赶紧退到角落里、先藏住侧后翼。显然尹模了解隐慈的斤两加上秦亮的身手尹模已是非常紧张。 就在这时忽然“砰”地一声一直在墙边躲着既没吭声、也没动弹的王康忽然从后面伸长手、一棒子敲在了尹模的脑袋上然后就急忙跳开了。 “哎呀我嘈汝娘!”尹模身手摸到脑勺上大骂一声。 秦亮趁机一棒扫了过去这次结结实实打在了尹模的侧脑。尹模痛叫一声跪到向地上。 隐慈见状一刀脊猛击在了尹模的右手腕环首刀“哐当”刚一落地秦亮便跨步一靴子把刀踢走。两人的动作严丝合缝没有一点间隔。 “拿绳子。”秦亮转头对王康沉声道。 一小会儿后尹模就清醒了不少这厮真是耐揍但此时他已经被五花大绑了。 尹模“呸”地吐出一口血水有气无力道:“府君怎么向大将军交代?敢杀我?哈!” 秦亮冷冷地沉声道:“我不仅要杀你还要侮|辱你的尸首。” 这时陈安终于走了过来愕然道:“这……” 秦亮转头低声道:“外头的敲门声就没停过看样子不补一棍、可能不容易把这人带出署房门。但你们不要把补棍的事说出去季乐兄回禀大将军就只说此人已说不出半个字。” 说罢秦亮便拿起木棍在尹模的太阳穴位置试了试然后跨出了个能使上劲的马步。 “慢慢!”尹模脸色煞白“府君饶命都是自家弟兄有话好好说。仆错了仆狗眼不识泰山。” 秦亮听他说话声音低沉、没什么力气了便没理他想了想又把硬木棍在他后脑勺位置试了一下。 尹模缩着脖子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哭着脸道:“仆还有用仆对府君和大将军都有用。等……” “等” 字还没完全出口便是“砰”地一声闷响尹模的后脑勺挨了力度极大的一记闷棍几乎能听到颅骨碎裂的声音。他没再能出声人直接软软地向前倒下眼睛、鼻子、耳朵慢慢渗出了血水但人居然还没死手脚能动弹、嘴张着还在呼吸。 但这个样子必定救不醒了。 尹模倒下后一枚铜铃从他怀里滚落出来在地上滚动时发出“叮叮叮”清脆的轻响腥味也开始散到空气中。 几个人无不瞪圆了双目站在原地大口呼气。忽然秦亮“阿”地喝了一声冷不丁吓得饶大山身体一抖一脸茫然不知道秦亮在发什么神经。 秦亮见饶大山被吓到了顿时指着饶大山的傻样“哈哈”笑了一声。王康与隐慈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大伙渐渐松了一口气。 这是秦亮第二次杀人比第一次的感觉好多了主要因为第一次那个吴军军汉、多半不是什么坏人。但这次的尹模秦亮杀了还觉得不够心里对他毫无怜悯。 “开门。”秦亮回头看了一眼密实而厚重的木门等了一会儿才下令道。 饶大山把魁梧的身体让开抽出门闩顿时一群人涌进来。看到地上的场景人们无不神情剧变、瞪着双眼。后面还有更多人想上前。 有人正愤怒地盯着秦亮。秦亮道:“谁是想给他报仇还是想给他陪葬?” 房间里鸦雀无声无人回话。 秦亮见状又道:“事已至此人都没救了。不服的与其现在以下犯上不如往上面说。”他说罢径直指着进来的人群点了两个人“去拿担架来。” “喏。”一个汉子应道。 没一会儿校事兵卒就找来了担架大伙儿把仍旧绑着绳子的尹模抬了上去。秦亮又招呼士卒把尹模抬到庭院抬上马车。 人群慢慢让开了一条路大家都引颈想亲眼看看尹模弄得还有点拥挤推攘。这尹模在校事府确实颇有积威定有一些追随者但人们对这种人忠心耿耿的可能性极小多半应该是既恨、又怕。树倒猢狲散大家都还要养家糊口。 有些人没吭声估计还没回过味来。有些人已是急着向秦亮揖拜见礼满脸都是敬畏和称赞“府君。”“府君。”这时总算有人开了口。 众人先后走出邸阁隐慈招呼了一群人上来这下秦亮身边的声势更大了。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三章 邙山 云层之间的夕阳还没下山官府还不到关门的时候秦亮等带着一队车马、径直去往廷尉府。 此时的太阳加上云层的干扰光线的饱和度很高映在同车的隐慈、王康、饶大山脸上好像给他们的脸涂上了一层猩红的染料皮肤都变红了。这样的光又如同火一样充斥着热情。 秦亮掏出了一枚小小的铜铃正是在署房地上捡来的他拿起来在夕阳下摇了摇又发出了“叮叮叮”清脆的轻响。 几个人听到声音都被吸引了注意。毕竟在马车上无事可做、一点小事就能引起人们的兴趣。 “这个铃铛送给隐校事。”秦亮道。 隐慈问道:“仆不识货不知有甚讲究?” 秦亮道:“不值钱很普通的东西。” 隐慈笑了笑几个人都已经从起先的紧张中放松下来了。 秦亮却好像还身在署房内仍然在回味:“但可以留着做个念想摇一摇将来就能回想起年轻充满斗志、不愿忍气吞声的激|情岁月想起今天我们干过的事。没有无奈更无长吁短叹只有畅快的恨。” 他的目光从三人脸上一个个看下去“弥漫着酒肉味、血腥气味的官署房间里夕阳的光如血一般红洒得满屋都是浓墨重彩这时传来了颅骨碎裂的声音。叮叮叮!铜铃也响了这就是发|泄恨意、手刃祸害的声音。手起棍落去|死!铜铃声在笑在赞颂我们。” 三人的脸上不知是夕阳的颜色还是因情绪而变红每个人的眼睛都很亮。 隐慈伸手要了铜铃拿在手里摇了摇又看了一眼秦亮、便越摇越急铜铃声在车厢里响个不停。 “仆听这声音想起的倒是尹模的讨饶。不要杀仆仆还有用对府君有用有话好好说饶命啊。”隐慈把声音学得还有点像了顿时逗得几个人“嘿嘿”直笑气氛稍显诡异可怖。 但相比尹模伤害过的人这点嘲笑又算得了什么? 一大队人马来到了廷尉府时间已不早但赶上了还没关门。高柔闻讯亲自来到了庭院。在秦亮的带引下高柔掀开了一辆马车的后帘看到躺在担架上五花大绑的尹模又亲自凑上前看了个仔细。 高柔的神色还在诧异之中若非亲眼所见可能还不相信。他脱口道:“一天内仲明就除掉了他?” 秦亮皱眉道:“这种人多活一天就多造一天孽。” 高柔道:“可惜说不出话了看样子活不过今晚。” 秦亮道:“不打成这样仆不容易将他制服也不易带出校事府。高公答应仆的事?” 高柔想了想转头痛快地说道:“放人把吴心带出来。” 听到这里隐慈愣在了原地。秦亮早上过来廷尉府谈生意隐慈并没有在场秦亮之前一直想着怎么对付尹模、也就没顾得上说。 毕竟在隐慈眼里救吴心是“不可能的事”连探 个监都很难办到。于是隐慈一脸震惊先看高柔、是不是开玩笑然后把目光停留在秦亮的脸上。秦亮从余光里看到他的脸上浮上了因极度激|动而出现的病态红色。 等了一阵一个身穿囚服的年轻女子、便被人带了过来应该就是那个吴心。 吴心浑身脏兮兮的披头散发还沾着稻草屑脖子上有伤痕甚至嘴角下的下巴上都有一道鞭尾的痕迹。但秦亮一眼就看出来了这个女子的骨骼生得很顺。人说美人看骨不看皮其实骨、肉、皮都要看各有各的好光有骨如果身材太干、或太胖也不好看。但至少吴心的骨真不错。 只不过她在里面关久了估计营养不良又吃了很多苦头人看起来很憔悴皮肤苍白没什么光泽。有点意外的是人已经瘦成那样了胸襟还挺鼔。 秦亮很快透过那乱蓬蓬的头发看到了她的脸脸型很好看。额头不饱满但挺平整类似瓜子脸、略宽线条几乎没有圆润感;但她这种平整、不太立体的脸型线条圆润了反而不好。眼睛仍然很明亮但冷如冰窟、没有丝毫诸如笑容温柔之类的正面情绪。秦亮回头看了一眼隐慈觉得这俩人必有血缘关系。 “哥哥。”吴心沙哑的声音唤了一声。 隐慈用力点头声音有点哽咽:“好好出来就好。上马车我们这就离开这里再也不回来了。” 秦亮向高柔揖拜告辞与隐慈吴心两人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对着前面说了一声:“回校事府。” 吴心上车后没说话似乎也没看秦亮但她肯定在留意这个陌生人。 隐慈道:“这位是校事府的校事令府君秦仲明。卿能出来全赖府君出手。” 吴心没吭声只是微微抬头眼睛从乱发中盯了秦亮一眼。这眼神是个狠人至少绝非一般妇人能有的心态。而且这娘们竟然敢只身夜闯司马懿府胆子不是一般大。 “深秋了他们还给你穿这么薄。”秦亮好言道对吴心的失礼一点都不计较见她饿瘦了的身体穿着单薄的衣服、确实有点可怜。 隐慈立刻脱下了身上的袍服披在吴心身上。 秦亮掏出了丝绸手绢轻轻揩着吴心的下巴伤口“廷尉府的人简直没有人性。回去洗干净再上药不然可能化脓。” 吴心没有感谢若非她之前唤了一声“哥哥”秦亮甚至认为这女郎是个哑巴。这两人好像是兄妹关系可为什么一个姓但秦亮也没有多问也可能是表兄妹罢。 隐慈在旁边默默地观察着这时一脸歉意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府君勿怪。” 秦亮道:“无妨无妨。” 吴心忽然开口声音仍然沙哑“妾养几日再陪君睡。” 秦亮愕然看着隐慈道:“这……” 隐慈张嘴欲言又止终于开口说道:“府君别误会吴心无须靠色相过活。不过她应是觉得府君有救命之恩、又对她有意她便愿意如此回报府君。” 秦 亮忙道:“我确实好像太殷勤了但有点误会并无亵渎之意。” 车厢里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 一队人马到了校事府秦亮走下马车便回顾左右道:“时辰不早了下值罢。” 众人纷纷揖拜告退态度比今天上午都要恭敬很多。秦亮正准备换自家马车这时隐慈道:“请府君到阁楼上仆有话要说。” 几个人便又来到了阁楼二楼官府的房子就是高不仅有楼、且是建在高高的台基上。站在这里连城外的山脉亦能隐约看到黑影。 隐慈道:“仆发过誓这条命给府君了。” 秦亮道:“卿的命没什么用我也不要。” 隐慈神情尴尬愣了一下。 秦亮却继续道:“卿最有价值的东西是忠诚。” 隐慈一脸恍然大悟指着远处的山影道:“仆指邙山为证隐慈从今往后只效忠于秦仲明如有背叛乱剑穿心、死于非命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说罢跪到地上对着北面的邙山方向行稽首大礼。 古人对发誓是很郑重的比后世的人更相信这些东西得多。这么发誓的话可信度极高。 秦亮等他做完了整个仪式才赶紧上前扶起说道:“卿放心我不会让卿去送死只要一起做事将来功成名就同享富贵。” 隐慈道:“仆愿追随府君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秦亮笑了笑又侧目看了一眼吴心她已经把隐慈的袍服穿整齐了、连腰带都已系好。只是大小不太合适仍然像披了一床被子。好在吴心个子不矮不然袍服得在地上拖着。 隐慈道:“仆担保、吴心完全可靠。她是那种谁用心待她、便舍得性命的人让她追随府君左右仆反倒更放心一些。只有一条命至少不会所托非人。”他说到这里又苦笑道“我们这种人不就一条命还有用吗?” 秦亮想了想也不多说只道:“汝等那么久没见面先回家罢好生相处几日。好好给汝妹治治伤。” 隐慈点头道:“喏。” 秦亮看了一眼北面、被隐慈指过的山影此时已经不太看得见了。太阳一下山光线的亮度下降得特别快。他说道:“我也得回家了。” “恭送府君。”隐慈的声音道。 秦亮头也不回一边朝楼梯口走去一边抬起手向后挥了挥示意。 坐上回家的马车秦亮顿时感觉一阵疲惫袭上心头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也不想做。他倚靠在木板上甚至想眯一会儿伸手拉扯了一下深衣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秋季渐深天一黑感觉确实是越来越冷。 王令君还在王家今晚秦亮还是准备去王府睡觉。原来他从来没嫌弃过曹爽送的那个院子但现在那里若无王令君、就好像只剩下一个空院子。 正文 卷一 第八十四章 把人当人 阴了两天雨没下来倒是起了一夜肆意的风把云给吹散了。 太阳没出来前光线还有点朦胧但看得出来、今天是个好天气。于是郭太后一早就来到了芳林园。她等着上早膳的时候有个宦官正在旁边、讲最近洛阳发生的事。 郭太后才三十多岁但她几乎不出皇宫半步对于外面发生的事都是由别人转述给她听。 她虽然年龄有点大了但肌肤保养得很好。要不是长得非凡文皇帝曹丕也不可能把她从西凉抢回来接着文皇帝的儿子曹叡又看上了她后来不顾西凉郭氏叛乱过、还给她封了皇后。曹魏两代皇帝都给她的美色做了证实。 好在这个宦官讲什么事都能惟妙惟肖还带点表情和动作讲得总是比较有趣这也是一种吃饭的本事。郭太后最喜欢听这个宦官来讲不太愿意听别人说。 宦官起初讲的事确实没什么意思哪怕他已经很卖力了但郭太后还是拿白生生的纤手遮着小嘴悄悄打了个哈欠。可能也有起床太早的缘故。 等宦官说起西南边永宁宫、先帝宫妇被校事府掠夺的事郭太后才稍微有了点兴趣。不过她也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也不稀奇她也没办法。 但宦官已经观察到太后的些许兴趣于是把这事说得更细就好像他亲眼目睹了过程一样。 “那新任校事令说她们在永宁宫的日子至少干净舒适国家养着她们到老是因合法的皇室身份。汝把她们带出去做伎很快人老珠黄谁来管她们日子不是越过越差吗?”宦官昂首挺胸学着口气说道不过声音比较尖还是没有那种气质。 郭太后听到这里黛眉微微向上一挑一下子就有诸多思绪和心情涌上来但只是随口说道:“他还真是把妇人当人看。” 宦官听到郭太后终于有了回应急忙附和道:“太后说得可不是?” 但郭太后没有继续说下去刚刚也是没多想、顺口说出来的一句话。 郭太后到了洛阳之后她自己其实很受宠爱还惠及了郭氏族人。但她仍然知道妇人只是“君子”们的把玩物件、泄|欲工具和听话牲口更别说妇人居然也可以有自己的诉求和愿望了。 就像明皇帝原来的那个皇后、毛皇后只是因为没有被邀请来游园有点醋意问了明皇帝一句、昨日游得高兴吗?毛皇后就被杀了。 皇后稍微打听点事、有点自己的 感受就被直接杀掉更毋庸谈寻常的妇人。只要稍有不顺从有点不听话就去|死吧。 当时游园的地方就是这个芳林园。郭太后身在此地很容易想起那些往事。 她忽然觉得、这个校事令可能是个不一样的人便忍不住用不经意的口气说道:“汝叫他大朝的时候来上朝。” 宦官确认道:“太后是指新任校事令吗?” 郭太后点点头道:“是的。”她想了想又轻声道“汝不要自己去传旨在朝堂见到哪个好说话一些的公卿托公卿带话。” 宦官道:“喏。” ……今天果然是个晴天阳光明媚。 下午司马师便亲自来到了廷尉府被高柔迎到了阁楼上。侍从上完茶汤高柔就叫他们下去了。 司马师一直都是个说话不拖泥带水的人很快就淡淡地说道:“尹模的罪罪大恶极明公可以诛三族把他全家灭了罢。” 高柔道:“昨夜我就已将尹模的家眷连夜抓了这种人的家眷不动手快点、容易逃跑。” 司马师点了点头道:“秦仲明才上任多久?竟然这么把尹模给除掉了确实有些出乎仆的意料。” 高柔沉吟片刻说道:“我以为秦仲明是想了什么办法、先说服了大将军。否则他不敢做得这么过火。” 他接着神色有点复杂脸色阴晴不定感觉有点憋屈“昨日他还跑来廷尉府跟我讨价还价。我现在才回过味即便不答应他的条件他也会做那些事。不过愿赌服输算了答应他也没多大损失。” “有道理。”司马师道。 高柔又问:“子元是不是告诫过秦仲明要他就任校事令后要以国家为重、将才能施展利于大局?” 司马师立刻答道:“说过顺口那么一说。” 高柔道:“他说做这些事就是因为听了子元的告诫。不知道是不是真话反正话是这么说的。” 司马师顿时感觉受到了极大的尊重虽然正如高柔所言、也许是恭维话但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让人痛快明朗。 司马师虽在朝中地位也算很尊崇但诸公主要还是因为尊重他阿父司马懿的名望、功劳和地位司马师作为嫡长子自然是要受惠的。 然而秦仲明给予的 尊重不一样把司马师随口的一句话记住了并不是看在谁的面子上。且秦亮是弱冠年纪之人年轻人不可能有老臣那么多世故大多时候态度还是更真诚一些。他要是真的世故就该把恭维话说在明面上而不是背着人说好话。 高柔的声音道:“这年轻人有点意思在什么地方都能想出法子做出让人刮目相看的事来。即便到了昨天上午我也是真没想到他能直接搞|掉尹模。” 司马师道:“明公对秦仲明的品评很中肯此人不拘泥于常规行事风格与一般士人不一样。起初他兄长被诬陷入狱他的办法就异于常人无中生有愣是找到了门路。在芍陂之役的计谋也是反其道而行之。” 高柔沉吟道:“他和爽府究竟什么关系怎么能轻易说服大将军?” 司马师道:“应该不太受信任否则不会去校事府。我们不用一直盯着他爽府掾属的身份我试探过他想办法让他背弃大将军、是机会极大之事。” 高柔点头道:“子元言之有理这样最好。不然此人在校事府、若变成了爽的一把刀恐怕比尹模还难对付。” 司马师想了想说道:“应该不会。起初洛阳名士就品评过说他‘刚正直率深明大义’品评可能有些偏颇但他不太可能愿意为爽府做歹事本身的身份也与尹模那种人迥异必定有分寸。他还有更大的前途没必要把满朝士族都得罪个遍。” 高柔接着说道:“还有一件事上午我听说太后要秦仲明参加大朝。太后也想拉拢校事府?” 司马师笑了笑道:“郭太后没事。” 皇帝曹芳都不是郭太后生的大家尊崇她、认可她的一些权力那是觉得她人好给她面子。虽然皇后是先帝册封但太后可是大家商量着给她的正名毕竟曹芳说了又不算。以郭太后一向的懂事、以及她的处境确实不太可能去拉拢有实力的人。但她只是看谁顺眼、想与谁说几句话那大伙儿就懒得管了。 果然高柔也立刻道:“那倒是。” 司马师道:“秦仲明又不是傻子他给郭太后做事有什么用?还不如继续为大将军做事好。他还挺有用的我们想点办法再拉拢他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沉声道“也能避免他万一被逼无奈、继续为爽府做什么密事。校事府不能无视始终是个如芒在背的东西。” 高柔立刻点头附和。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五章 皆为蝼蚁 本来秦亮也没打算、急着处理校事府那个烂摊子但他得知了尹模干的那些事后实在是忍无可忍。何况尹模还在继续干连累秦亮。 特别是那个农户家新妇被虐|待之事秦亮听说后完全是上头了。也许那个新妇不是最惨的人尹模干过更恶劣的事只不过因为隐慈把那事说得比较详细。 之前这几天秦亮表现得还算镇定有时候在人前、还能故意做个轻松的姿态其实他无时无刻不在紧张之中生怕哪里出了纰漏。 如此心态也很正常以前秦亮哪里干过这种事?前世他虽然常常熬夜经常承受各种压力、包括生存压力却从没有过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这次的表现以目前自己的能力、他觉得已经做到了最佳。 干完之后就觉得很心累身心俱疲。每次干完了激|情之事秦亮都会多少有这样的感觉。 校事府的事他也不暂时不想多管了剩下的事可以从长计议无须急于一时。 于是秦亮今天下值得特别早在校事府吃完午饭溜达一会儿他就回了家。这作息时间他有点像回到了曹爽府。 早上他已经把王令君接回家。虽然时间还早但回来看王令君做琐事、也挺有意思她的姿态和动作确实有观赏性。一个人即便不做什么正事单是起居生活就会有很多琐事秦亮看得津津有味。生活如果能这样美好轻松的话其实也挺不错。 不料才没呆一会儿门楼那边的大门就有人敲响。 饶大山去开了院门两个牵马的人进来了正是隐慈兄妹。 吴心已经收拾干净头发整齐地梳成了发髻、插着一根木簪子穿着干净整洁的宽松男式麻布袍服不得不说这女郎的身体很好受了那么久的折磨、营养不良第二天就能骑马了。不过她下巴和脖子上能看到的伤、还没好人也很瘦穿上宽松袍服后更显得空荡荡的胸襟倒有点饱满。皮肤依旧苍白无光在阳光下看起来还不太光滑需要好吃好喝多调养一下。 她的神情很严肃有一种没有正事、就不愿意跟你说话的错觉。秦亮感觉、她可能还有点过于敏感和紧张刚遭受过长期的伤害的人大概就会有这种感觉。 隐慈拿着一只木匣子见到秦亮便送了上来。 秦亮顺手打开看了一眼顿时愣了一下看了一会儿、便把匣子关闭。他这才想起昨天早上去廷尉府谈买卖讨价还价的时候有过这么个要求不过很快他就忘了。 当时秦亮的精神比较紧张所以并不是每一个说话细节、都经过了深思熟虑。高柔这老头老奸巨猾是大概没错但好像还挺守诚信的答应了的事、不管巨细和亏不亏都严格地执行了包括释放吴心。 所以人似乎总有一些优点。 昨天下午他才见过尹模过去并不久。秦亮这时还能清楚地想起他曾经的 狂妄、傲慢、恶狠时而假笑、时而凶狠的样子。一夜之后秦亮忽然觉得、自己就像只是做了一场梦。 隐慈道:“廷尉府派人送东西来校事府说是答应了府君的事。彼时府君刚走没多久仆想着这东西不能放置太长时间便擅自决定给府君送来。” 秦亮之前根本没想太多只是当时心里戾气很|重恨意已经充斥着整个脑海恨不得把尹模碎尸万段。但现在秦亮的情绪已经降低很多了拿这玩意有什么用? “哦……上次卿说那个新妇是司隶州的人离洛阳远吗?”秦亮问道。 隐慈道:“骑马就不远仆一向善于记路找得到地方。” 秦亮点头道:“善。我们这就去看看罢。卿带路。” 隐慈揖拜道:“喏。” 秦亮道:“你们到厢房坐坐我换身方便骑马的衣服。” 他说罢离开门楼走到上房檐台上时看到了董氏便道:“给客人端点汤水去。” 董氏弯腰应了一声。 回到自己的房间秦亮便叫王令君给自己找一身方便活动的衣裳。王令君问他是不是要出门秦亮便又提起了那条“疯狗”的事说要去乡间一趟。 这时王令君却道:“我也想去。” 秦亮道:“多半就是个破落村庄都是些屯民或农户到了地方一会儿就走卿不嫌难得跑路吗?” 王令君轻声道:“尚在寿春之时阿父要带我上民屯看看。我知道他是想说教想让我看人间疾苦感恩自己的生活。那时我心里藏了气、怨阿父胡思乱想就没去。今天君要去办事便带上我罢。” 她又道:“我会骑马。” 秦亮听到这里便道:“卿换身衣裳我们尽量在城门关闭前回城。” 没一会儿秦亮和王令君就准备好了俩人到马厩里跳了两匹可以乘骑的马。王令君戴了帷帽、穿着麻袍以掩盖相貌和身份但作用有限她跨腿一骑上马背紧致的肌肤、婀娜曲线便有迹可循修长的腿和腰殿便不是袍服能遮掩的了骑在马上髋部比肩还要略宽。 四人骑马径直出了院子。一行人从建春门出城然后向东北方向骑行隐慈在最前面带路。 沿着大路走了半个时辰他们又转向一条岔路很快就找到了那个村庄远远看去大多房屋的屋顶都是茅草盖的、与秦亮之前的猜测差不多。 这地方其实不算偏僻想来如果太偏僻的地方、可能反而不会受到洛阳权贵的鹰|犬骚扰。不过那种地方可能又有别的苦难。 晴天的下午几个人骑马进村后很显眼立刻受到了村民的关注还有人上来问他们是什么人。隐慈没有理会带着秦亮等人来到了一座夯土草顶的院门前。隐慈没有说大话他记路确实很清 晰、整个过程都没有问路。 隐慈找到了个老头问话然后老头全家人都出来了带着隐慈去村子后面的荒山。更多的村民跟了过来看稀奇村民们大多衣衫破旧头发像稻草一看就是些勉强糊口、目不识丁的贫民能剩余的东西都被人给收刮走了。 没有人认识秦亮等人这些人必定连往上面说话的途径都没有。所以秦亮也没理会他们犹自做自己的事。 在老头的指引下秦亮来到了一座没有墓碑的土坟前面。他把匣中物拿了出来放在了坟前。 “啊!”众人发出了一阵惊呼人群里顿时嘈杂一片。其中有人大哭道:“化成灰俺也认得。”还有人上来问秦亮全没有理会。也不知道哪些人在哭更不知道他们是什么关系场面一度有点混乱几个人哭得撕心裂肺的听得瘆人。 隐慈已经用火镰等物准备了火秦亮便点燃了三炷香插到土里。接着他拿起一罐酒一只碗把酒倒好、将碗放在了坟头。 王令君和吴心站在旁边默默看着没有说一句话。秦亮与隐慈摆好了东西便一起向无名土坟揖拜。 土里埋的是个陌生而年轻的躯体秦亮从没见过、连名字也没问甚至与在场的村民也互不相认永远不可能有交集。秦亮只记得隐慈的片言只语……新妇在家孝顺乖巧做饭先给父母吃、宁肯自己饿肚子正说嫁个稍好点的人家吃几天饱饭一天好日子没过完、就那么死了。 或许是荒山、土坟本身就是伤感的意象秦亮一时间情绪有点低沉。 站了一阵秦亮便对着土坟沉声道:“人生只是个过程不管积攒了多少东西什么都带不走的什么也占有不了。天地永恒一直都在大家却都是惶恐的过客并皆以痛苦收场甚至很多人为了落下最后一口气、长达数年数月苦不堪言。 唯一欣慰的便只是好的时候、有一些短暂的欢乐过程。但是有人就是看不得别人有那么一点好过他以为自己像神一样膨|胀得不得了可以肆意妄为。其实所有世人皆为可怜的蝼蚁罢了。” 周围大部分人应该听不懂他究竟在说什么但王令君必定听懂了她愣在那里表情很复杂。隐慈和吴心也神情慎重地听着或许觉得秦亮这就是在口述祭文毕竟秦亮是洛阳有名的文人。文人通常都是风雅而体面的。 说完了话秦亮便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有个村民道:“此物该怎么办?”秦亮听罢伸手把一件物品提了起来然后背离人群的方向走到了荒山旁边。 此地的环境很安静只有不远处的那点人声。地上的东西忽然被浇了一些水用来清洁上面的尘土。接着秦亮呼出一口气观望了一会远处猛然飞起一脚把东西踢飞到荒山上的枯草丛中划出了一道短短的抛物线轨迹。这一脚发挥得不错他有一种身在绿茵场上变成了前锋的痛快感觉。 正文 卷一 第八十六章 好像有道理 深秋的阳光很舒适艳阳高照一整天气温还有点回升。秦亮看了一眼太阳的高度琢磨着赶紧出发的话还能在城门关闭之前、回到洛阳。他便招呼身边人离开这荒地。 一些村民也跟了一路秦亮等穿过村庄他便牵住马停下。只见身后的王令君还有点愣没有上马的意思。她戴着帷帽、不太看得清脸但似乎仍在震惊的情绪中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主要还是因为隐慈说的那些罪恶细节王令君没听到。罪恶、冤情都只是个概念但如果有具体的过程就不一样了。就好像杀人这个概念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秦亮第一次杀那个吴军军汉时能看到他的眼神、感受到他的情绪秦亮的感受就很深刻。 “上马了。”秦亮提醒了一声。 王令君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一眼开口道:“这世上除了君还会有士人来这样的地方为这些人声张公义吗?” “世间本来就没有救世主当他们感觉到真正有威胁风险时就会来声张公正法度了。”秦亮轻声道“不管是屯民还是士族人是没有区别的。” 他随便说的两句话却包含了脱离时代的东西王令君即便文武双全、估计一时也消化不完全。 但人有一些朴素的是非观就像一旁的吴心就对秦亮的草莽行径很受用细看表情就能看出来。吴心之前的目光不会关注谁但刚才她在悄悄观察秦亮。 王令君又道:“以前我一直还认为应敬畏亡魂死者为大。” 秦亮道:“他没死的时候我就告诉过他不仅要杀他还要辱他。如果说了的话没做到那不是欺骗亡者吗?我们应该做言而有信的人说到就尽量做到。” 王令君用复杂的眼睛看着秦亮:“夫君的话常有些奇怪不过说得好像挺有道理耶。” 她做事总是不慌不忙秦亮又看了一眼太阳上前牵住她的马缰绳轻轻抚摸马儿让它稳住。王令君也配合地踩马镫翻身上马动作十分娴熟雅致看起来很轻松不愧是王家之女 。 “驾!”秦亮吆喝了一声几个人便骑马离开了此地从原路返回。 乘马应是这个时代速度最快的交通工具一行人回到建春门时城门还不到关闭的时候。 秦亮原本以为可以放松一下自己没想到今天跑了不少路。隐慈兄妹把秦亮送到家里才揖拜告辞。秦亮回到自己住的上房便叫董氏舀了些茶汤过来。 没一会儿王令君也重新进了这间古朴简陋的上房。她会儿的情绪好像还有点没平息。 王令君先进里屋把缠绕固定在里衬的绫布取了重新出来时明显松了口气。秦亮看了一眼其实王令君的身段婀娜算是挺苗条的身材可有些地方却并不瘦。 两人默默地呆在床上隔着一张几案。王令君依旧端庄地跪坐着双手捧着茶碗、垂着眼睛动作好像与平时有点不一样。 夕阳最后的余晖从门外洒进来隐约如同那日在校事府署房内的颜色。秦亮便慢慢说起了尹模干过的事以及那天伏击尹模时的情形。 那些意象声音以及颜色饱和度很高的、斑驳的如血溅满屋的余晖。 王令君认真地听完了心情起伏不定良久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她毫无征兆地开口道:“不知为何我忽然又想起了阿父讲过的一个古代的事。大概是说有个妇人摔倒了被男子扶起来她回家就把自己的手臂砍了……血流得满屋都是怎么也擦不干净。” 秦亮听到这里愣了一下不禁看着王令君的脸。她的皮肤正映着余晖的光青春秀丽的瓜子脸上多了几分艳丽的红单眼皮下亮晶晶的眼睛里却有一些惶恐秦亮忽然觉得、她此刻的样子有一种凄美的错觉。 “既然已经擦不干净了为什么要擦呢对于没有办法的事、就不能接受吗?”秦亮沉声问道。 王令君愣了一下夫妇两人就这样相互对视着。 秦亮觉得她已经明白、话里抽象的意思了有些东西很抽象本来就无法用语言说清楚说多了也 没用。他便不再多言。 在家里呆了一夜次日一早秦亮继续去上值。最近两天他都比较闲散暂时不打算做任何正事来校事府呆一阵、也算是对得起自己的俸禄。 但今天不断有人来烦他。这时隐慈在秦亮耳边悄悄说尹模的家眷被廷尉府抓了要诛三族! 秦亮听到这里也是一惊但很快就接受了现实。毕竟这是在古代、可不给你讲那么多道理尹模应该不可避免地得罪了一些大人物一旦落罪、被清|算是很合理的结果。不过这种凶狠之徒的家眷说不定平时也是其受害者不过就是跟着男人享受了些物质好处这会儿却要拿命还回去了。 没有什么完全正义的东西秦亮不能不调整自己的观念。这方面他倒是颇有经验毕竟前世一直都是一种完全无法改变环境的状态、只能改变自己去适应。 而校事府许多人、也是真的被吓到了。这情况已经不是树倒猢狲散那么简单以前追随尹模的那些人估计觉得自己也要被清|算。 他们陆续进前厅来说话说得很客气、姿态简直可以称为低三下四。他们并不是一起来的估计是不约而同想到的法子。 于是临近中午时秦亮便叫人去、把二十来个校事官都叫进前厅一起用膳。没有特意准备酒肉连酒也没有一杯只是校事府的厨房平时做的那种简单饭食。 秦亮喝了一口菜羹便直接说道:“校事府再怎么沦落名义上也是直属于陛下的官府除了皇帝、上面没有上级了。谁要动我们的人起码先给我打声招呼罢?别的不说我们自己主动抓捕尹模之前那些咬牙切齿恨他的人、动他了吗?诸位不要过于担心我有办法护住大家的身家。” 众人急忙说道:“府君仁义。”“府君英明。”“愿为府君前驱……” “坏事全是尹模一个人干的你们必定都是受他胁迫实属无奈。罪首已除余者既往不咎。”秦亮道“吃饭罢。”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七章 太学故人 一如昨日午膳过后秦亮在校事府各处溜达一圈暂时并不想管校事府。回到前厅秦亮见了隐慈吴心、给他们派了一个差事自己便径直回家了。 快到傍晚时家里来了个客人。秦亮走出上房见到是个女扮男装的女郎他看着有点眼熟等拿到女郎送的一片竹简时、立刻想起来了……女子是卢氏身边的人。 秦亮拿起竹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赠君薄礼太学故人。 没错就是卢氏的笔迹。卢氏自从两年前约见一面后便没再联系过秦亮应该是秦亮当时的表现、让她试探出了想要的结果彻底放心了。时隔这么久忽然派人送礼什么意思? 送信的女郎拿着一只木盒子说道:“秦君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亮便把女郎叫到了一间背僻的厢房里。 他在一张绳床上坐下接过木盒打开瞧了一会儿:“这是什么东西首饰?”他把东西从盒子里拿了出来又觉得不像是首饰前端从大到小有几颗玉石圆球穿在一起大小不等的玉石之间紧贴不能活动尾端又连接着一串稀疏的沉香木珠。看这材料做工价格不菲也。 女郎道:“夫人说与君相识时还不知道有这样的东西不然便能少吃些苦头。” 此事秦亮可没对第三人提过卢氏竟然自己告诉了别人。不过这女郎应该是她从娘家陪嫁过去的、是她信任的人不然卢氏不会说。 “哦。”秦亮恍然道“但又有何用?”女郎目光闪躲、好像不好意思小声道:“乡间之农户耕作前不得翻地?”秦亮点了点头又好奇道:“农户为何非得耕作、那块地?”女郎悄悄道:“先翻着最后时刻再耕那块地这样彼此都好。夫人现在很恨那个人但也不想对他太过分。” 秦亮终于明白了“意思是夫人派汝来要约时间地点?” 女郎尴尬地点了点头。 秦亮沉住气想了想又问:“她被打了?” 女郎露出了诧异的神情“君怎么知道的?” 秦亮道:“我猜的。”他从齿间吸了一口气犹自摇头道“但也不对阿卢夫人想报复何公子?以我对她的了解她好像不是那种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郎沉默了一会儿好像在回想终于开口道:“夫人是这么说的……他在钟家庄园上讲了些什么不是答应过我、不说出去的吗?还说什么、自己不是那种人只是诋毁何公子算是什么报复?啧说得多好听我都真的相信了。他不就是想威胁我让我陪他做那种事吗……” “等等。”秦亮道“别急我在钟士季庄园上讲了什么?那天是八月十四这才没过多久我可记得很清楚。” 女郎道:“君不是悄悄对人言当初在太学时与夫人有隐情?” 秦亮顿时脱口道:“卢夫人被何骏诈了!” 接着秦亮又皱眉道:“她是怎么回答的承认了?” 女郎道:“夫人只说没有什么隐情然后还是被打了一顿脸上都是伤。” 秦亮顿时松了一口气缓口气道:“还好我正寻思卢夫人应该不是那么愚钝的人无凭无据的她认什么?” 毕竟现在大家都已分别成婚秦亮不想再把旧事拿出来计较最好只当没发生过。 女郎的声音道:“君的意思没说过那些话?” 秦亮道:“我为什么要说?卢夫人竟然相信何骏的话。” 女郎抿了抿薄嘴唇“夫人怎么知道、君说没说?” 秦亮懒得反驳大概回想了一下那天的光景便道:“当时我与何公子话不投机但谈的是校事令的官位问题根本没提到卢夫人。有个姓柳的竖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在那里挑拨言称何公子总与我过不去、是不是当初与卢夫人有什么隐情。何公子当即就恼了若非许多人在劝怕得打起来。” 他顿了顿道“姓柳的叫什么来着反正才十几岁大。几年前太学的事那时他恐怕还在家里读论语知道个什么就是为了挑事在那里乱说。我当时还说了一句话……” 因为才过去几天时间秦亮略微一想便记起了原话“时卢夫人之父在太学任官与卢夫人相识的人、不止一两个何必捕风捉影?” 女郎问道:“君真的替夫人说了话?” 秦亮道:“庄园上不止一两个宾客夫人找人打听一下不就知道?才过去几天时间大伙必定都还记得。” 女郎道:“这 等事怎么好意思开口不管夫人还是妾、去问人都很奇怪不心虚问什么?” 秦亮立刻道:“她就是太心虚问一下怎么了?” 女郎道:“何公子咬定是君说的夫人遭打了一顿便也认为君可能悄悄对别人说过什么、想敲打她。” 秦亮道:“汝回去告诉卢夫人以前那点事没什么大不了忘了罢。还有那句什么隐情的话、也不是我说的。” 女郎想了想道:“君是不是曾经提及过别人才会多想?” 秦亮愕然。 女郎看了他一眼估计怕他发火终于不再纠缠只是轻声问道:“君不约时间了吗?地方我们都找好啦。” 秦亮摇头叹道:“现在没必要冒那个险。夫人早已为人妇她家的事我也管不了但绝不会出卖她。汝转告她我真的不怨恨她、也不会要挟她怎么就不信我?” 一时间秦亮甚至猜测何骏好像很喜欢在外面沾花惹草是不是这种事干多了让卢氏觉得男人都是那个样子? 不过秦亮看了一眼案上的盒子觉得此物挺有意思这种东西在此时很稀罕花钱也不好找到而且从穿的绳子便能看出来崭新没有使用过。卢氏说了是送给自己的礼物秦亮便伸手默默地拿在手里看。 女郎见状便道:“夫人送给君君便收着罢。” 秦亮笑了一下。 女郎又低声道:“夫人时常会去东阳门那边的大市最大的一间锦缎商铺。君若有事相见、便等夫人去大市的时候勿要把书信示于外人。” 秦亮恍然道:“记得但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他拿着别人的贵重礼物这才随口问了一句“卢夫人的伤不要紧罢?” 女郎道:“只是皮肉伤应无大碍。” 秦亮点头道:“那就好。” 女郎揖拜道:“妾会如实回禀夫人请告辞。” 秦亮起身把她送出厢房唤跟着一起回家的饶大山送客。他拿着手里的盒子重新走回厢房四处看了看又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他来到了上房旁边放简牍的屋子把木盒子放到一只装案牍的麻布袋里面。 正文 卷一 第八十八章 节又将至 或因晚膳有一份炖肉的关系火候时间较长今晚用膳的时间稍迟。等菜肴摆到上房的几案时太阳早已下山天色已渐渐黯淡。 不过在朦胧的黄昏点上一盏青瓷油灯两个人对坐一起用晚餐感觉气氛还不错。环境也挺安静这个季节没有虫子的干扰淡淡的惬意就好似秋意的空气、在周围静静地流淌。 只是这间房屋与院子稍微简陋粗糙了点。院子里连棵树也没有实在无甚么风景可看幸得有对面的人儿。 自从曹爽把这座院子送给了秦亮秦亮已经在这里吃过无数顿饭以前大多时候是独自用膳。现在他才知道两个人一起吃饭和一个人是完全不同的。一个人用膳只是为了填饱肚子。 有王令君在这里哪怕吃饭的时候经常并未说话或是时不时说两句无关痛痒的闲话但有个人在身边简单的动作、不经意的一个眼神感觉就不一样了。 其实两个人吃饭吃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与谁一起吃。 几案上放了一只装有胡麻香油的陶瓷瓶秦亮看了一眼发现放在前面的炖肉碗里挺多油便觉得用不上胡麻油。他便伸手去挪了一下后面的菜碗把住碗边缘往怀边一拉不慎把拇指先抠到了菜碗里。 王令君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泛着青瓷油灯照射的光但她没有说话当然也不懂秦亮在想什么、如此疏忽。秦亮吃饭前习惯洗手便十分干脆地把拇指放到了嘴里王令君肯定不会在餐桌上有这样失仪的动作但秦亮有时候做事还是比较随意放松。 这时候的蔬菜常被做成菜羹糊糊或者菜丸子。秦亮拿筷子夹起了一枚菜丸颜色看起来就像沉香木似的便将菜丸径直放进了前面的炖肉油碗里搅了一下然后才放回后面的蔬菜碗里。 待他尝到后面碗里的菜丸时果然觉得菜丸捏得很紧实、沾上炖肉汤后油腻而滑口感相当不错。蘸了前面那碗炖肉汤的油汁、便根本不用放胡麻香油了家里的妇人们在晚膳上特意准备了胡麻油瓶简直是多余的摆设。 两人继续用膳王令君跪坐着、姿态很端庄餐桌仪表不错。秦亮却随便了很多他有时候在几案前甚至会盘腿坐着。 这时王令君开口轻声问道:“以前都是董氏服侍夫君起居吗?” 秦亮道:“刚来洛阳时条件不太好身边没有别的妇人她就是做些洗衣、煮饭、打扫的事。” 王令君轻轻“嗯”了一声。 秦亮笑道:“完全没有别的事卿看我们这院子一目了然真有点什么事、能瞒住谁?” 王令君抬眼看了他一眼:“我只是问问、又没说有什么事也好心里有数明白身边人都是什么情状。” 秦亮道:“与我亲近过的女子一共就两个没别人了。” 他想了想还是不打算说 出卢氏。毕竟曾经与她的旧情并不是现在的秦亮所为。 王令君温柔地小声提醒道:“如此甚好夫君还是要慎重一些没必要去便宜那些不相干的人。况且让她们一沾上君即便厌倦了也不容易摆脱徒增烦恼。” 秦亮不禁又笑了一声:“或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有卿说得那么夸张?” 这时莫邪端着汤走到上房门口夫妇二人便暂且停止了交谈私事。 刚才想到了卢氏的事秦亮一时间又想起了卢氏送的首饰便是放在隔壁屋的简牍麻袋中的东西。 他忽然想让王令君试一下但转念一想令君平时是个端庄保守的人、出门骑个马都要在里衬里固定绫布可能一时不容易接受。于是他觉得暂且还是算了。而且应该鲜有妇人喜欢那样首饰卢氏多半也只是为了实用并非别的原因。 至于今天送信女郎提到的农事秦亮亦已明白了其中一些大自然的道理。农人种地前、先翻地是为了松土不然确实不易耕种仅是物理规律。秦亮说、不是非得耕那块地女郎言下之意则是先种别处最后时刻才耕那块地所以对彼此都好。都是有目的的只为了避免一些后果。 这时秦亮觉得首饰对王令君确实没用。卢氏想要避免的后果在王令君这里反而是好事。 秦亮一边吃饭一边瞧着王令君跪坐的姿态、对首饰进行比对想像他竟然仍旧吃得下完全没有什么感觉。有时候对某种意象的感受确实还是要看人。秦亮已经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这个妻子、哪怕成婚前只是陌生人无论她什么地方他都不嫌弃。 王令君的声音又道:“快到重阳节了我们要回王家祭祀一下吗?” 秦亮神情自然说道:“先在家祭祀秦家的先人再回王家。” 王令君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秦亮一向对节日没什么感觉其实这个时代的节日更无聊一点充斥着大量的祭祀活动欢庆的感觉还要少很多。但最近他好像觉得过节似乎也挺好。 ……不久就是重阳节了王玄姬最近不知为什么很期待过节的日子。 如今她才真正感受到等待真的非常磨人。那种期待、又总是没有到来的感觉让人抓狂让人发疯。 有时候她又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所以一直在暗示自己要回到以前那种平静、又有点无聊的心态。好在她有一些本事不仅可以短暂地进入半睡眠状态还可以长时间地放空心灵看看书、庭院里走走。 不过总会被人干扰有时候刚刚调整好心态就有人非得提起。譬如这几日在王府里便不时会听到、有人说起秦仲明。 长兄王公渊就是一个。这不王公渊从朝堂上刚回家只是来这边庭院弹琴赏舞便和薛夫人说起了仲明。他正道:“以前我原本是不太看得上他的。” 一旁听着王玄姬暗忖:那你就该一直看不上为何却动手那么快? 王公渊接着说:“但如今回头想想我倒是歪打正着仓促急忙之下顺手就找到了个好婿。这就是命罢我们精挑细选却不见得能遇着好的。” 薛夫人笑道:“君已说过不止一次了。” 王公渊摇头道:“妇人头发长没见识不懂。仲明所为朝中没有一个人不满意这才是最难做到的事!他的能耐见识我确实很放心。回头想想若是把我放在校事府在那种地方做官我恐怕会头疼得睡不着觉。” 他稍作停顿又长吁短叹道:“仲明办的事我真是太喜欢了。他上任前便知道先给我打招呼意思是我不同意、他就不做校事令。瞧瞧多懂事!还说如果我看不惯的时候可以随时出面干涉制止他。 卿说说他才弱冠年纪、怎么想得那么周全呢?唉这贤婿说的话、做的事……我心里倒是有点过意不去总觉得好像不太对得起他。” 薛夫人看了一眼王玄姬、白夫人等小声劝道:“先别说了君得了便宜卖乖易遭人恨。他既非完人不是出身不太好嘛?妾之前其实心里也不同意怕令君嫁过去吃苦很担心她。只不过夫君坚持如此妾也就不便过多反对了。” 王公渊好言道:“出身确很重要但若真有才能怎可鼠目寸光只看出身?士族各地都有英雄何处得寻?” 薛夫人仍道:“可别在外面说这些叫别人笑话哪有自夸自卖的?” 王公渊不动声色地左右看了一下又靠近薛夫人小声道:“而且秦仲明出身不太好其实也是好事。他们秦家已没人可以倚靠可不得就是我们王家的人?若是换个人令君一嫁过去几年也见不到一面便只是姻亲图个孩儿叫我们一声舅公舅母。而现在我们却像他父母似的不是更好?” 王玄姬其实不想听但王公渊非要说。不过王玄姬很快意识到自己其实可以走开不听却忍不住想留在这里。亭子里有点凉风深秋的风比较冷了。王玄姬的手缩在袍袖里下意识在伸屈着手指默默地数着什么。 薛夫人的声音道:“一会回房再说。其实妾最满意的是看见令君与他相处得挺好我问过令君令君也很满意。我做母亲的人儿女过得好、不吵闹心里不就高兴了。” 王玄姬想到了什么顿时心道:令君每晚跟他在一起不知道有多快活也不用担心什么事有什么不满意?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丢人、太不要脸顿时觉得脸颊有点发烫急忙开始调整心情。亏得只是在心里想反正别人看不见不然她简直没脸见人。 王玄姬心道:我不是淫|妇他若只想着那种事、只把我当作像歌姬舞姬那样的人不管怎样我便下定决心真的不理他了。又不是活不了! 正文 卷一 第八十九章 放空心灵 王家好似每日都歌舞升平府中别的院子还好主要是前侧这个大庭院里、住着几十个歌伎舞女她们不表演的时候也会保持练习。也许某个人不是天天都勤于训练但有那么多人她不练的时候、别人也会练。 玄姬的房间在靠里面的位置是一个由周围的房屋包围成的小院子。沿着回廊往里走也要走一会儿但与前侧庭院没有高墙隔断、距离只能降低一点声音要隔绝噪音还得是围墙。她在令君那个庭院就知道那边一点外面的声音都听不到。 夜幕已经渐渐降临庭院里的歌声弦声依旧隐约可闻。王玄姬有点心烦意乱。 她在古色古香的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完全沉不下心、去看文章之类的文字。其实这里一直都是这样、整天都不太安静但是记得以前在傍晚、她是能看进去诗文的;现在却觉得那些诗文非常枯燥无趣越临近过节、越是静不下心。 王玄姬干脆躺到了睡榻上把帐幔放了下来。她仰躺了一会儿很快就翻身侧躺着衣衫的背部料子顿时感觉箍得更紧像有什么东西从前面拉拽着一样。 她心里其实明白、为何自己会变得比以前更浮躁。因为以前心里没什么事便可以潜心做很多见效慢、又比较艰深的事譬如练书法甚至研读枯燥的经文和诸子学说。而今有更直接和强烈的心事挂念哪里容易沉下心去做那些事?何况还有丝竹音乐的噪音在干扰她。 王玄姬自修的本领好像也不管用了便是那种可以遏制自己的内心、“放空心灵”的本事。 进入“放空心灵术”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吃饭也不香闷闷的还很烦。 可如果不克制的话心里又会急躁简直想每天看着光阴一点点移动一整天会变得很漫长。 不管了。王玄姬开始肆无忌惮地回忆回忆着他说过的每个字回想着他的动作他的眼神。渐渐地她甚至开始细想那些不能说的细枝末节。他有点茧的手掌他的气味他的胳膊上的每一块结实的肉皮肤上的汗毛不明显的浅浅山羊胡。以及她自己每一刻都在变化的猝不及防感受每一弹指间都不知道接下来身子会是什么感觉会发生什么。 明明已经下定决心不再想那种事。王玄姬很想打自己一耳光。 这时她的喉咙位置、如绸缎般光洁雪白的皮肤濡动了一下她朱唇紧闭吞咽了一下唾液再次翻了个身好像怎么也找不到舒适的睡姿。 油灯朦胧的帐幔内王玄姬把腿交叉并在了一起但依旧辗转反侧。她把头埋在被褥里心情简直差极了她的手抓扯着被褥布料、脚使劲瞪着垫子以此缓解着烦躁。睡榻上的垫子布席被褥已是一团乱枕头都掉到地上去了。王玄姬暗自庆幸自己只是在卧房里不然叫别人看到她这副鬼样子、说不定以为她忽然得了失心疯。 良久后她才消停了下来可能她已经在 睡榻上胡乱折腾得累了这才昏昏睡着。 睡得早醒得也早。王玄姬其实想一觉睡到中午但大清早就睡不着了只得起来洗漱梳妆头居然有点痛。 上午她又去了庭院中的厨房帮忙有时候做点简单的事时间反而过得快一点。有个中年妇人正在石磨旁做豆浆。王玄姬不禁多看了一会儿。 妇人已经把豆子、水混合在一起磨好正在用麻布袋滤出豆渣。那个麻布袋的经纬孔特别小妇人用力压着袋子里面的豆浆却只能挤出来一点点。 王玄姬看得十分难受恍惚间仿佛感受到了昨夜的光景只觉得心里很不痛快。她真想拿个锥子上去把麻袋戳个大孔让豆浆都直接贲出来也省得妇人在那里费劲地反复挤看得人心慌。当然王玄姬没有那么做只是想像而已。 她失神了一会儿仍然暗自下定决心:他好像只有愧疚、却又喜欢我的身体别的事都是我自己在多想?这次重阳节见面一定不能再做什么让人看不起的事了。 ……九九归真一元肇始重阳节到了。秦亮在家祭祀后便带着王令君赶去丈人家的庙里祭祀。 王家的祖庙阔气得多专门修了一个院子供奉神位。一众人衣冠整齐陆续来到里面烧香祭拜。秦亮下了马车不动声色地把一个布袋放在了坐的木板下面准备一会儿再回来取。 因为现在要去王家的庙里祭拜不能带着卢氏送的那个首饰、有玉石和沉香木珠的物件否则实在是大不敬。也许世上并没有鬼神不过秦亮一向的习惯、还是敬而远之并不会故意去亵渎。 他今天只带了卢氏送的首饰并没有带胡麻香油。就好像那天晚上、在家里用晚膳的光景一样其实用不上胡麻香油当时几案上前面那只炖肉碗里、就有油汤蘸一下就行了。 秦亮也想起那晚吃过的蔬菜丸子当时也觉得颜色有点像沉香木。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莫名地会回想起一些生活琐事的细枝末节秦亮记得当时拇指还不慎放到了后面的那只碗里。 他带着这个东西其实也不是一定要用。只是为了以防万一、发生上回一样的事能少些风险。正道是没有远虑必有近忧。 如同往常一样刚到王家王令君就被她母亲拉走了。薛夫人确实挺疼爱女儿。 秦亮先去神庙所在的院子准备把祭拜的礼节过场走一遍早去早收工。他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多少怀揣着凝重的心态。 他神情严肃地走进了庙门不料一下子看到了白氏身边的王玄姬。王玄姬穿着黑色的深衣袍服挺宽松、能勉强掩盖一下身体曲线但她跪伏在席子上稽首的姿态一部分布料就贴身了。秦亮在门口从她后面看去顿时就感觉脑子嗡地一声。 有一段时间没见到王玄姬了忽然在这个地方撞见、秦亮刚才确是没有心理准备。 她如缎的皮 肤细腻光洁又很雪白有光泽黑色这种沉闷的颜色、完全压不住那鲜活的颜色只起到了反衬的作用。她在此地反而给这烧香缭绕、死气沉沉的庙里增添了生命的活力。 秦亮急忙沉住气不想在庙里就胡思乱想。他也跟着上前作拜表现得还算镇定也没有用明显的动作去看王玄姬只从余光里看她。 她的穿着打扮比较素没有鲜艳的装饰品。容貌依旧艳丽因为她的肌肤、头发、嘴唇的颜色很明艳还有一双妩媚眼睛不过她没有涂抹粉黛。毕竟是来祭祀的王玄姬虽然不如王令君重礼节却也还是会守规矩。 王玄姬连正眼都没看秦亮一眼但在匆匆相见的时间里她估计也是在悄悄看他、只是不愿做得太明显。有过亲密关系的人她装得再像、秦亮也觉得她不太可能无视自己。 祭祀完祖庙秦亮便把卢氏送的首饰重新放回了怀里。王公渊叫上了他去城外登高祈福。 又是充实而折腾的一天丈人盛情难却好像很喜欢秦亮秦亮也不好扫兴。等回城沐浴更衣后王公渊便派人来叫请他去参加晚宴。 秦亮走进前厅门楼时再度在上次那个回廊上见到王玄姬迎面走过来了。他一度怀疑是不是王玄姬掐准了时间、在附近什么地方专门等着自己进来?因为在这里已是第二次碰面。 王玄姬的脸上涂抹了胭脂和水粉眉毛也画长了一点虽然依旧穿着黑色深衣但秦亮发现不是上午那件。现在这件深衣的交领上有红色刺绣花纹而且比早上那件合身一些身体轮廓的线条更藏不住。 二人相互见礼揖拜秦亮立刻沉声说道:“明天上午我便从官府回来。我心里有些话一直想与姑说清楚但最近许久都没有机会。” 王玄姬用凤眼看了他一下神情不太高兴的样子:“有什么话现在不能说吗?” 秦亮的表情有点尴尬只好说道:“前厅里外那么多人我们在这里多说。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一会晚宴见罢。” 王玄姬蹙眉道:“我们之间能有什么要紧事?” 秦亮无言以对此刻有点郁闷明明上回王玄姬还挺为自己作想的、还说什么不想看到他愧疚难受。 这时王玄姬与他擦肩而过秦亮终于忍不住回头问道:“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王玄姬头也不回只是站了一下沉声道“我上次便与仲明说过那是最后一次不能再那样了卿是不是没我的话当回事?卿究竟把我当作什么人了?” 秦亮道:“这次我真的只是想说一些话不骗你。我总不能就这样对你不理不问了有些事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两人不再多言各自向反方向离开。稍后王玄姬也会来前厅赴家宴她现在出门楼、也不知道要去做什么。 正文 卷一 第九十章 迷雾中抽丝剥茧 秦亮有一段时间没在王府这边过夜了可能还稍微有点没习惯重阳节过后的第一天早晨、他醒得很早。这个时间起床太早、继续睡又睡不踏实整得人不上不下。 这张睡榻上已经完全没有了王玄姬的气味。然而秦亮的心里一直有她一席之地。 昨天晚宴之前秦亮在前厅回廊见了王玄姬一面从她的态度看来心里必定对秦亮有什么气。 就像两年前、在洛阳大市的那次邂逅她就一直纠缠那匹丝绸(秦亮送给朝云、朝云送给王玄姬)一而再地说、要还给秦亮。秦亮后来已明白她并不是厌恶自己恰恰相反就是心里有气、却找不到怪罪的正当理由便一直揪住那匹丝绸说事。 但是自从中秋节那两天之后秦亮已经半个多月没见过王玄姬的面能有什么事惹到她?秦亮只能缓慢而细心地往前回溯。 蠢死了?秦亮想起了这句骂便是在这隔壁那栋房子里的旧屋里。当时他没太在意而且正是有点疲惫的时刻、便比较粗心以为只是打情骂俏的话毕竟两人刚刚汗津津的亲近过。后来秦亮很快被尹模的事牵住了全部精力整天精神都很紧张自然没有心思继续细想那些细枝末节。 秦亮这时才特别地重视起这句骂来。 那天是八月十六、中秋第二天王玄姬为什么骂他蠢死了是因前面秦亮问了一句“那天我告歉、提起那件事君怎么伤心得流泪了”。 秦亮继续往回溯。“那件事”当然就是指、不慎酒醉坏了王玄姬的清白。“提起那件事”则是秦亮上任校事令前夕来王家那次与王广在庭院里欣赏歌舞碰到了王玄姬秦亮当时找机会道歉、说了一些好话。 再度回溯他说了些什么话呢?他大概是说想要弥补对玄姬的伤害愿意为她做任何事真心诚意绝无半点虚情假意。 秦亮当时的认错态度是很好想到什么好话就说以表达自己的诚意但是……如果王玄姬已是动了真心情意呢?秦亮再用什么“做任何事”“真心诚意”这样的词听者的感受就不一样了。 这些事不能靠语言的逻辑得靠细心和揣摩、加上对微妙感性的把控进入了抽象和感觉捕捉的范畴。 王玄姬流泪极可能根本不是伤心自己的完璧之身没了、后果严重而是被感动的。感动之余她其实明白秦亮那几句话的含义是道歉于是又有点心酸 。所以她流的是感动与心酸之泪。 女郎的心简直就像是一座笼罩着迷雾的迷宫秦亮在其中穿梭需要用心、更需要细致粗心大意的话必定找不到答案。 秦亮细细品味着王玄姬的心情自己也不禁有点心酸了忍不住“唉”轻声叹了一口气。 这时天色已微微发亮秦亮便从榻上起身出门洗漱、又唤莫邪过来帮忙整理官服。王令君还没醒正在侧身睡觉、细听能听到她均匀有节奏的呼吸仍然睡得很香。她除了几天身体不适的时候每天早上都睡得很沉秦亮在房间里做事完全吵不醒她。 准备好后秦亮吃了些简单的食物便去了校事府。如同中秋节只放一天假重阳节也只有一天。若非真有急事耽搁秦亮都会去上值起码要在官府里溜一圈再走在人们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有时候、他即便没打算特意做什么事但只要人在这里总会日积月累起到作用并渐渐摸索到一些朝中的情况。正如他总结的经验只要把时间泡在里面、多少总会有用。 秦亮这个五品官来得很勉强若非曹爽府找不到适合的人来做校事令秦亮当不上五品官。他还得想想办法、好与洛阳大人物达成某种共识才能外放做太守最好还能加一个将军号。 按照秦亮之前给自己做的晋升路线规划他离开淮南回洛阳做京官就是为了靠近朝廷权|力中心以便从中枢得到太守的官位。毕竟从地方县令县尉开始干往上升太慢了不如到洛阳找机会。 能摆到朝堂上说的功、威望、实力只能去地方甚至边境上立军功;但想要官位还得靠洛阳的大人物。甚至于只要出身或关|系到位官位都不需要军功像曹爽周围那一圈尚书级别的官谁有什么军功? 这几天隐慈吴心不在身边倒给了别的校事官机会不断有人趁机上来露脸套近乎。秦亮都很给面子好好与他们说话。但是这些人关键时刻没能指靠上现在才到府君跟前表现、在秦亮心里的地位就差别大了。 ……今日是重阳节后的第二天九月初十天气晴朗。有时会起一阵秋风、吹得庭院里的树枝哗啦乱舞有时风平浪静、万物都仿佛静静地浸泡在阳光里。 王玄姬慢吞吞地吃过早膳又在庭院里看那些歌女舞伎练习她表现得“比平时还要正常”。打记事起她就从来没跳过舞但是把这些舞伎的动作、歌女的唱腔都看会了实在是看了太多次。 听得多了她不时便会厌恶那些歌声、丝竹管弦之音觉得聒噪。当然她并不厌恶这些歌女舞伎即便母亲白氏不经常说王玄姬也能想得到她们都是些可怜人。别看她们现在吃好的、穿好的又不用干活但总有青春消退人老珠黄的一天、对于歌舞伎女来说那一天来得更快。 王玄姬观察了一会儿庭院里的人们留心发现、母亲白氏已着急出了门王玄姬便不动声色地往后面的庭院门楼走。 以前侄女还没出嫁的时候王玄姬就经常来这个庭院有时每天都来自然是轻车熟路轮值看守门楼的侍女也没管她她直接就推门进去。王玄姬很熟悉这里连侍女几时换值、她心里都一清二楚。这座门楼寻常几乎没有人进出侍女在这里守的时间长了确实很无聊所以她们不会守一整天、而是换着守一天里可以去做做别的事时间会好过点。 王玄姬来到阁楼上果然看见了王令君于是上前说了会儿闲话。王玄姬是令君的长辈令君又是个很懂礼节、顾及体面的人并没有去提那些尴尬事但令君在内心里已经看不起她这个长辈了吧?王玄姬当然也不会说她还来与令君见面、已经是无地自容却恬着脸的感觉了。 只不过两人交谈时都有点小心翼翼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那种感觉只要王玄姬留意倾听便能品出其中的客气话与敬词多了一点。 按照王令君几次回娘家的情况来看她若要返回夫家、一般早上跟着秦仲明走。如果上午还在王家多半就要多住一天……秦亮离开官府后也会回到这里。 “我去找几卷书。”王玄姬道。 王令君很随意地应了一声。 于是王玄姬走下阁楼来到了回廊尽头的一间书房里。书房里有一些木架堆放着许多用麻布袋装的竹简还有少数纸张布帛写的文章。房间里已经起灰尘了以前这里总是一尘不染。王令君出嫁后负责打扫庭院的人明显更偷懒。 从书房的门看出去看不到什么东西甚至到窗前也只能看见庭院里的树。但是如果站在书架旁边的木梯上找准高度和角度视线便能穿过窗户、看到门楼进来的那条路。 只是说几句话!王玄姬还是忍不住想知道、他究竟要说什么事。 以前的事就算了但不管怎么样她不可能再愿意答应秦仲明、继续做那种不像话的事免得平白叫人看不起。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一章 只是说话 视线离开书架木梯穿过窗户、通过庭院里摇曳的树叶王玄姬看到那个子高高的身影来了。他穿着秋白色的官府、头戴小冠但王玄姬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角度的微妙变化就让他的上半身被树梢遮住了。 王玄姬急忙将身子歪来歪去调整角度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下去。 蠢死了!王玄姬暗骂一声心道、自己何必在这里看? 她立刻从木梯上下来然后站在门边心里默默数着时间一弹指(秒)、两弹指……这庭院的路她很熟悉知道走过来大概要多久。 时间差不多了她便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呼出来手在胸襟上按出了一个凹陷以定住心神。很快她就若无其事地走到了回廊上。 廊道上的秦亮看到王玄姬站定了片刻马上又加快步伐迎面走来。王玄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没吭声。 她可厉害了心里刚刚还“噗通噗通”的却用“放空心灵术”在此刻稳住了片刻情绪。 秦亮上前揖拜两人相互稍稍行礼秦亮便直接说道:“姑跟我去那间旧屋我真的有些话要对你说。” 王玄姬道:“只是说话?我信卿才怪跟卿说过了继续做那种事很不像话上次就是最后一次!” “我发誓。”秦亮道“今天绝不强迫姑做那种……” “停!”王玄姬忙道“何至于?真的只是说话?” 秦亮点头道:“只是说话。” 于是两人又进了那间卧房然后打开西侧的小门走到了角落里那条铺着火熏木板的檐台上隔壁的那栋房子就在前面。王玄姬看到那道熟悉的房门顿时觉得脸上发烫走路腿都有点打闪。 已经下定过决心的!不能那样像个轻贱的歌伎了不仅秦亮看不起自己、令君也会看不起自己。能见面已经足够! 王玄姬立刻道:“我们换一间屋说话。” 秦亮略微一想点头答应。 两人遂来到了隔壁的房间门外是洒满了上午的阳光庭院里很安静只有偶尔一阵清风吹拂草木、轻轻摇曳。这样静谧的时刻小声说话都能彼此听见。 王玄姬用玉白的手指、蹂躏着深衣衣袖一角飞快地看了秦亮一眼然后目光游离、仍在不经意地看着他“有什么事说罢。” “其实我心里一直都念着姑我会贪婪地闻你留下的气味内心几度混乱。”秦亮道。 他一开口王玄姬就愣了不禁抬头看着他的脸手指也放过了那可怜的衣袖布料完全停止了动作。 秦亮继续道:“不用姑说我也知道是违礼之事知道不对但是我还是忍不住想你明知道是错的也偏要想。”他稍作停顿又道“我也知道姑对我的情意。” 王玄姬顾不得那么多了立刻问道:“那卿怎么一直不说?” 秦亮道:“我还不知道、该怎么给你未来如何有脸说什么山盟海誓为了吊着你?那不是害你吗?我犹豫纠缠了多次确实觉得逃避不行一样会辜负美人恩于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王玄姬的胸襟一阵起伏感觉身上暖洋洋的、如同门外的阳光身子也变软了。她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朱唇声音也走样了“想那么远做什么?”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还是要说出心里的感受。”秦亮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前生……前半生很坎坷焦虑经历过很多无奈。实在是做梦都想不到如今会有你们这样貌若天仙、心灵美好的女郎会有这么好的人、真心实意一心一意地待我。得到了这样的情意夫复何求?就算以后有些事没成功、失败了能遇到你有你们这些年的陪伴我死了也毫无遗憾……” 王玄姬急忙伸手按住他的嘴颤声道:“不要说不吉之言!” 她直愣愣地看着秦亮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秦亮说的是真心的肺腑之言。她的脑子里“嗡嗡”乱响完全没有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语言还有这样的情。她的脑海里间歇性地一阵阵空白好像在做梦一样。 王玄姬明知是他的真心话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会听到、那样的话能从他的嘴里说出来。 这个在淮南神机妙算、用兵如神能以不足的兵力、顶住吴国倍数大军进攻还能反击追杀敌军的英雄!这个谋划得当、周密部署动手时雷霆一击、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果决除掉人间恶贼听令君说还拿人头去祭奠受害村妇的大侠!这个让所有人都称赞叫王广赞不绝口处事沉稳、考虑周到的贤士!这个出口成诗文章享誉天下风流倜傥的年轻文人! 他竟然说能得到她王玄姬的陪伴能遇到她死而无憾? 王玄姬的心跳已无法掌控鼻子却很酸她咬着牙没有出声但是眼泪止也止不住沿着艳美的脸颊往衣领上滴。 她心里冒出一个念头:蠢死了!我竟然以为自己在他心里像歌伎一样轻贱。 但似乎也怪不得她王玄姬她又不是没见过那些有本事的大人物譬如王凌就是出镇一方的诸侯别的达官显贵她也见过。他们几乎全部都对妇人冷酷无情、把女郎当作玩物当作可以随时送人和丢弃的衣裳! 王玄姬以为有本事的人都是那个样子哪里想得到面前这个比那些人能耐大多了的人却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愿意用性命来疼惜。 不枉她王玄姬的感觉也和秦亮一样朝思暮想、辗转反侧、煎熬磨人数着日子等见面的那一刻。 她忽然用力抱住了秦亮拿自己的胸口紧紧贴着他生怕一眨眼的工夫他就跑了似的抱得非常紧。她的头也昏感觉站不稳。 秦亮的声音继续传来:“我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你们好吃的、好看的风景好的地方但凡世间美妙的体验和过程我都想有你们在场无悔人间这趟短短的过程。我想感恩你们的恩情我是真心实意的绝不是在说谎多想 把心掏给你看。” “别说了。”王玄姬哭得喘不过气来“再说下去我要死了。” 王玄姬在秦亮的脖子上贪婪闻着气味摩挲着他的身体样子她的胸襟紧贴着秦亮、已经感觉到有点硌得不太舒服长袍里沿着整条腿也很不适。这时王玄姬也察觉到了秦亮的异样她这么贴着他又是闻、又是蹭的秦亮估计也无法忍受。 果然他这时也不吭声了可能想到了别的东西一下子失去了温情脉脉的气氛。 王玄姬呼吸困难早就把之前的什么决心抛到了九霄云外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什么好吃的、好看的全都没意思我只要卿有这份心卿要了我罢。” 她松开了秦亮终于脱离了心口硌得微微疼的感觉她开始自己解衣带先把深衣扔到了地上。正要去除里衬时秦亮道:“稍等。”王玄姬沉声道:“还等什么?卿给妾罢。” 秦亮道:“我去隔壁取个东西马上就来。” 若不是秦亮刚才那含情脉脉说话的样子她听到这句话、简直又想骂人。 秦亮不由分说一溜烟就跑了!好像生怕被她王玄姬吃了一样。 好在他没说谎几乎就是一眨眼的工夫他又回来了!秦亮手里拿着个布袋从袋子里面拿出了一样不知道是什么玩意的东西有玉石和沉香木的珠子珠宝? 王玄姬慌慌忙忙地只瞟了一眼心道:你永远不知道秦仲明下一弹指之间想干嘛总是让人猝不及防就像他那种时候的动作力度。都这种心情了他难道想送我珠宝?太奇怪了。 她不管那么多忍耐了半个多月今天一定要秦亮。王玄姬继续做自己的事。 还没完全解开秦亮却说道:“别丢掉里衬我喜欢交领上的刺绣花纹看着端庄有气质像精致漂亮的领结。” 王玄姬道:“卿拿着这个珠宝作甚快扔掉。” 秦亮好言道:“不必担心只一小会儿时间才用。没有远虑必有近忧我们还是先不要把关系暴露在所有人面前才有机会慢慢想办法。” ……那天早上的中年妇人厨房里那个。妇人准备做豆腐、在过滤麻袋里的豆汁时叫人心情憋屈压半天麻袋只能滤出来一点豆浆。王玄姬看得难受主要是头天傍晚她在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眠试了很多种睡姿总是找不到适合的方式就像厨房那麻袋不管怎样都只有那么点没睡好第二天早上她头还疼。 今天不知怎地王玄姬又想起了那妇人用麻袋滤豆浆的场面她在想象里、实在忍无可忍走上去拿锥子用劲刺|破了麻袋顿时豆浆洒得满地都是。不管怎样反正她心里终于感到了痛快。 若非今天秦亮说的话太让王玄姬太感动她铁了心对秦亮千依百顺她绝对不会同意秦亮用那件珠宝何况她刚才接连大哭了几次哭得头脑昏昏沉沉。若是今天之前她必不愿意真是无言以对简直闻所未闻。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二章 不想怪罪 上午的太阳随着时间的推移、会越升越高。阳光先前还能从东面的门窗照射进来铺满整间旧屋使得屋里的光线非常清晰明亮。这会儿却已经缓缓从门边收走留下了半间屋子的阴影。 已经穿上了里衬的王玄姬便站在了阴影里她默默地拉了一下有漂亮的红色刺绣花纹的交领把雪白的肩头遮住了。王玄姬的模样看起来有点呆滞凤眼低垂着头也微微侧向一边一声也不吭。 秦亮看着她的神态心里不禁怜惜顿时寻思、自己好像考虑得不够周全十几岁的古代女郎应该不太容易接受。 他上前一步王玄姬双手轻轻放在她略显稚嫩的削肩上埋头看她的脸“我是不是太过分了?对不住阿。” 王玄姬躲着他的目光又把脸偏向了另一边她的脸更红。这副可怜的模样跟她之前急切又主动的态度完全已是大相径庭。 “下次不这样了。”秦亮忙好言安慰着。 此时才醒悟王玄姬接受起来有难度、已是为时已晚事情干都干了还能怎么办?只能下次不再用那个法子。 王玄姬又开始蹂躏她那可怜的袖口衣角那一小片布料被弄得皱巴巴的。秦亮靠在柜子旁边陪着她站了许久有时候说什么已是无用一起呆一会儿更好。 “没事。”王玄姬忽然开口小声道“我说了今天卿做什么我都依你事先我就想好了的。只是……”她终于抬头看了秦亮一眼洁白的牙齿咬了一下朱唇没再继续说。 王玄姬的声音确实很好听哪怕是话语低沉的时候声音照样有婉转起伏的韵味。 她的耳朵都红了又把头转了过去“真的没事卿不要难受。卿先走罢。” 秦亮道:“我会在府上多住几日反正你长兄一直留我。” 王玄姬背对着他小声说道:“不用天天都找我容易被人发现况且我身子也受不了。” 秦亮想了想道:“反正我又没机会去找你只有等你过来。” 他又看了一眼王玄姬避过脸去的样子便道:“那我先走。” 等秦亮走出门口时再度回头看了一眼王玄姬又在默默地收集那些柜子、几案上的积尘。 秦亮沿着来时的路走过那段深色木板铺的檐台回到了卧房。他牵着袍袖闻了一下很快发现是徒劳的一会儿还得向王令君老实交代。他又把拇指在鼻子前放了一下便到庭院去找清水。其实秦亮也不想那样做确实是古代的条件有限怀上了后果不简单才必须得想点办法、也许多少管些用。 很快他就见到了王令君果不出所料只能老实交代。当然他没有说太多有些事连秦亮也说不出口。 不知从什么时候云层开始增多到中午的时候天空便阴了下去乌云还在积累。上午还阳光明媚这会儿看起来倒可能要下雨的样子。 秦亮今天上午便着急忙慌地回来下午也没必要再去官府。他便在庭院里一边踱步边想一些事情。 这时王玄姬从门楼那边的廊道又走了过来。秦亮站在庭院中间的小凉亭里向王玄姬揖拜见礼:“姑怎么来了?” 王玄姬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很不自然“令君叫人来找我。”说罢目光便立刻闪躲然后急匆匆地向阁楼走去。 秦亮顿时心里有点不安终于按捺不住好奇不动声色地向阁楼那边走去。令君以前自己说过的话她姑是个可怜人、还叫秦亮不要伤她;秦亮若是对王玄姬的情意视若无睹、装聋作哑那不就是在伤她……今天令君应该多半只是担心毕竟这些古代女子的观念与后世完全不同。不仅是令君、还有王玄姬的观念否则事情根本不会发展到这一步。 他走到了阁楼楼梯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果然听到令君的声音道:“我做晚辈的想提醒两句、却又觉不太恰当。我并不是想怪罪姑。” 秦亮听到这里相信令君确实不是为了责怪她既然说出来那句话、多半就是真的因为她不喜欢说假话。但不知道王玄姬是否了解令君的这个习惯。 王玄姬的声音忽然道:“卿不必太看轻我其实只是因为、我先认识秦仲明。我也没想要怪罪卿毕竟是长兄办的好事。” 秦亮顿时愕然他琢磨了一下王玄 姬确实是个不太容易服气的人。 令君的声音道:“我后来才听说了、你们早有来往白夫人还上门去过。你们以前就……” “没有只是认识。我就是想等着他主动说不料错过了当时他都不知道我的心意。”王玄姬道“那晚风雨交加秦仲明喝醉了酒把我当作了令君我却没怎么反抗。我怕招来别人发现说不清但后来想了一下我也不太想反抗。” 秦亮顿时觉得事情听起来好像有点棘手的样子。 他给王玄姬说的那些情话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真心话也是为了不逃避、不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她感动、确实是感动但胆子似乎也大了起来而且更有决心了。 就在这时忽然莫邪走进了阁楼下面的门口。秦亮立刻看着莫邪用手指在嘴唇上做了个动作示意她不要出声。 秦亮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楼梯带着莫邪走出门外。他问道:“有什么事?” 莫邪道:“府门外有人欲求见君。妾到处找了一下才看见君在阁楼里。” “知道了我这就去见人。”秦亮点了点头他指了指上面“我只是好奇想听一下卿告诉夫人也没事。刚才只是不想打搅她们。” 莫邪红着脸没吭声。 秦亮离开了庭院沿着那条狭长的夹道直接走到王府的大门口。他走出角门便看见了隐慈和吴心、正站在一辆马车旁边。他们见到秦亮便弯腰揖拜。 “事情办好了?”秦亮上前径直问道。 卢氏派人送“珠宝”来那天秦亮就派了隐慈吴心外出办事二人已经走了好多天。 最近秦亮在校事府经常有别的校事官上来露脸也是因为隐慈不在洛阳。不然隐慈经常在秦亮身边别的校事也不太方便说那些套近乎的话。 这时隐慈答道:“照府君的意思办是办好了就是出了点意外。” 秦亮听到这里掀开马车的后帘看了一眼便道:“上来详细说。” 隐慈道:“喏。”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三章 喝碗茶而已 阁楼外面忽然传来了“沙沙沙”的声音王玄姬转头向窗外看去便看见了空中急速飘过的雨点。她这才回过神想起上午的间房里有阳光照射现在天上却下起雨来了。 王玄姬的心绪被雨声打岔了一下回过头来又看向对面令君依旧端正地跪坐在几案对面。令君的腰身殿髋确实很美主要是她的腿长又直、生得很漂亮便更加显得身段婀娜。 也难怪秦亮在倾述衷肠的时候还要带上令君秦亮对她自然也是真心实意。不过正因如此王玄姬才更相信秦亮的话、不是为了说花言巧语否则便不会在那种时候提到令君。 这时令君的声音道:“姑有些误会我没有看轻姑的意思。我是担心姑以后该怎么办。若是肚子大了处境更不堪想唉。” 秦亮也有类似的担心。王玄姬知道好歹若不是真心为她考虑、不会说这样的话。 王玄姬心一横忽然改变了口气沉声道:“除了风雨交加的那晚后来这两回都是我引|诱了仲明。” 令君沉默地听着没什么反应。 王玄姬又道:“仲明在我跟前还说感恩卿这些年的陪伴有卿这样貌若天仙、心灵美好的好人一心一意地待他他别无所求死而无憾。是我一直纠缠他让他愧疚让他觉得对不住我、不敢逃避。” 令君立刻抬起头愣愣地看着王玄姬。 王玄姬把令君的样子看在眼里。不过她觉得自己也没骗令君秦仲明本来说的就是“你们”。 令君失神道:“他说过这些话?” 王玄姬道:“我骗卿做甚?卿了解我我是能想出这些话的人吗?” “唉……”令君叹了口气身体挪了过来双手紧紧捏住王玄姬的手“我特意叮嘱过他叫他不要伤君。” 王玄姬道:“没有伤我我自己愿意。” 令君又问:“他为何要在姑面前说?” 王玄姬一脸无奈终于还是轻声道:“我看他是两头愧疚落了心病可能觉得对不住君罢?我看着他也挺难受。” 两人静静地坐着令君仍然握着王玄姬的手。阁楼里只剩下雨声雨好像是越下越大了窗外已是朦胧一片雨幕变成了雾汽一般。 令君蹙眉沉吟道:“该怎么办呢……” 王玄姬小声道:“应该没事。” “没事?”王令君神色不解。 王玄姬抬头看了令君一眼便把两个茶碗前后摆好但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其中一只拿开了。令君说话含蓄委婉但她其实很聪慧。 桌子上正好有个茶壶王玄姬把茶壶提了起来拿起茶碗对上了茶壶。但她没有倒茶却忽然拿开茶壶把茶汤洒在了桌子上。 令君不可置信地看着洒了茶汤的几案又与王玄姬对视了一眼俩人都说不出话来。 王玄姬的脸也感觉很烫率先把目光躲开。这时她感觉嘴唇被令君的手指轻轻抚着、好像不要她说话?王玄姬不知道令君想干嘛心虚之下有点慌。过 了一会儿令君总算把手拿开了。 王玄姬顿时暗自舒出一口气立刻倒了一碗茶汤拿起来灌了下去心情才稍微平复。 过了好一会王玄姬忽然想到了什么她抬头看令君时见令君正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灌茶汤。王玄姬愣了一下急忙摆手道:“卿误会想错了!” “误会?”令君的声音道。 王玄姬道:“真是误会绝对没有!”但她想了想又不知道是哪样更过分很快说不出话来。 两人再次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答案。王玄姬的脑海里很乱她这时已经搞不清楚、令君究竟是不是那个意思……究竟是谁误会了谁? 忽然令君低声问道:“那君怎么才能做到?君可真舍得自己。” 王玄姬答不上来她不可能说出那样的事连自己想想都羞得无所适从、更别提开口告诉别人。王玄姬与令君以前关系很好彼此都很熟悉她一直知道令君是个很端庄守礼的人却没想到她嫁给秦仲明之后、竟然也能想到许多坏东西。 “我才不管他怎么做到!”王玄姬忽然就恼了。 她接着便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我要走了。” 王玄姬走到阁楼的梯子门口时转头看了一眼见令君正向自己揖拜。王玄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长辈。 ……秦亮在马车上听隐慈大致描述了一下办事经过还没听详细便打断了隐慈的话叫他跟自己一起进王府。吴心留下秦亮与隐慈从马车里下来隐慈抱着一口木箱子。 马车外面已经下起了雨越下越大。但秦亮刚出府门时天上只是布满了阴云。 来到府邸门楼秦亮要了两顶斗笠继续与隐慈一起沿着右边靠高墙的夹道往里走。两人一路来到了庭院里的阁楼前。 秦亮道:“卿在楼下等小半柱香时间然后自己上来。” 隐慈欠身道:“喏。” 令君还在阁楼上看到秦亮上来、肩膀和袍服下摆都打湿了她便诧异地问道:“君去了哪里?” 秦亮道:“出大门口有点事情。卿先别管那边有间房卿进去坐着不用吭声。” 令君一脸疑惑但还是听从了秦亮的安排拿了一条胡绳床进去然后轻轻掩上房门。秦亮等了一会儿便听到楼梯上有脚步声很快隐慈就抱着箱子走了上来。 “东西放下。”秦亮招呼道“卿再说一遍太原的事说详细些。” 隐慈揖拜道:“喏。” 秦亮之前派遣隐慈吴心二人便是去处理温家堂弟的事。原本秦亮给隐慈安排了两件事其一把那人家里所有带字的东西搜走。其二把人抓回来。 但隐慈去干活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在当场刑|讯的时候失手把人给打死了。 “仆没想杀他谁知道那么不经打?”隐慈皱眉道“才打一会儿仆便没管他讨饶继续打然后人就咽了气。” 现在秦亮也不想再责怪隐慈反正那人也不是啥好人估计品行还比不 上秦亮亲手杀死的吴兵。何况将来他若有机会干更大的事还要迫不得已杀很多该|死的人、不该|死的人。 只等隐慈叙述得差不多了秦亮便问道:“他死之前说了什么?” 隐慈道:“竖子说什么钱财只为孝敬老人后来挨了一顿打又说是自己私吞。他还指太行诅咒发誓没有别人知道书信的事他没有说出去半个字。他还想继续招供仆不准他说。仆也不知道书信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乃因府君交代过不用具体过问。” 秦亮又问:“他家里人呢?” 隐慈道:“仆与吴心蒙着头进院子就拿兵器架住了两人的脖子、控制住场面把人绑了堵住嘴关了起来然后搜寻各处。后来仆失手打死了人便干脆在房里放了柴禾灯油把其他人赶出去一把火连尸首与宅子一起烧了个干净。” 说到这里隐慈又沉声道“府君勿虑仆二人蒙脸待惊扰了乡邻时仆等早已走脱。万一真有人能查到校事府头上来还可以给他编个罪名窝藏逃兵家眷的罪就不错……” “行了。”秦亮道“以后收到此类检举、要先知会廷尉府重要的检举直接告诉我。” 隐慈拜道:“喏。” 秦亮遂走到前面带着隐慈下了阁楼站在门口喊来莫邪叫她将隐慈送出王家。 等秦亮回到阁楼上时王令君已经从旁边的房间里出来、打开了箱子正在翻看箱子里的东西。秦亮大致看了一眼发现居然有木牌匾给拆了下来难怪装了一箱子东西。隐慈办事还真是执行得很彻底。 王令君抬头看了他一眼神情有点奇怪、眼睛稍显迷离秦亮与她对视了片刻仔细地观察着对方的脸。接着令君便继续埋头清理寻找里面的简牍。 秦亮也没多说什么径直走到一扇窗户边的几案旁这里铺着垫子席子他便盘腿坐了下去。见几案上还有茶壶茶碗他倒了一碗冷掉的茶汤犹自喝了起来。 许久后王令君捧着一叠简牍过来把东西放在了几案上跪坐在几案对面。她的神色微妙地变化着。 秦亮看了她一眼主动开口道:“其实事情并不算复杂。温诙之子虽袭爵关内侯但此人不是主家。只消派出两个像隐慈那样办事可靠、身手不错的人。” 王令君道:“阿父把事情想得不一样。何况事已过多年难得君当作一件正事去专门处置。” 秦亮指着几案上的简牍“都在吗?好像没多少得清点仔细免得又落下心病。” 王令君抿了一下微微上翘的朱唇点头道:“我查了好几遍都在。君要看看书信?” 秦亮摇头道:“不看了没什么意思。卿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 他没想到令君的反应异常安静平静得出乎意料。他原以为这至少是一份小小的惊喜能让令君高兴一下。敢情她是在玄姬那里受了点气影响了心情? 王令君忽然问道:“那君有心病吗?” 秦亮随口道:“当然有。”他暗忖、原本就是个生活压力大的现代人谁多少没点心理问题。 正文 卷一 第九十四章 懒意 淅沥的秋雨、在空中形成了雾汽一样的水幕远近的亭台楼阁都笼罩在烟雨朦胧中。 庭院中的小亭子里此时正燃着一团火桐油、木板、竹简等物一起烧了起来黑烟飘到了雨幕中慢慢化为了虚无。王令君久久盯着火光直到眼睛被亮光刺得不太舒服。 她忽然想起了在寿春城的征东将军府内阿父也烧过箱子还是在雨天。但那次烧得不干净今天总算是烧了个干净。 回忆中的片段映入脑海王令君也学着当时阿父的模样长长呼出一口气来。 王令君与秦亮肩并肩站在一起看了许久秦亮的声音道:“回房罢。” 她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一时之间竟又无言。能说的话、大概已经说过再说有点多余。有些话又不好意思说出口也说不清楚。 她思绪也很乱此时心中诸事、如同这雨天的景色一样朦胧而理不清。譬如秦亮的心病是不是在她与王玄姬之间为难?又如王玄姬今天在阁楼上倾倒茶汤、究竟是在比喻什么?她猜测秦亮是没有把某物留在玄姬身里所以玄姬才说应该没事。但玄姬究竟是怎么做的令君也把手指放在玄姬的嘴边做了暗示结果玄姬立刻把茶汤一口就喝了下去也许玄姬做得更过分、真的吃了?王令君此时想起来仍然觉得震惊脸上发烫。 王令君回到了房门口时又转头看了一眼亭子里还在冒烟的余烬。虽然情绪复杂但她却隐约感受到了某种难以言表的懒意。 刚才她到潮|湿的庭院里走了一趟长裙下摆沾上了泥水若是以前她立刻就想更衣不然心里就发慌焦躁不安一直想着身上的泥渍。但此刻她却懒得动弹拖延着不想费事。 …… 校事府的人清闲了很多秦亮这几天反倒忙起来。 以前的校事们主要是为皇帝干脏活。后来又为曹爽干像劫走先帝宫妇、到处 搜寻美人自导自演检举罪状然后敲|诈骚扰各家等等不一而足。 秦亮上任后开始禁止以前的许多“业务”所以大伙的事就渐渐开始减少。秦亮当然不会再干以前的业务都是些蝇头小利、又得罪人的事。 大魏国的庶民都被榨|干了、弄得世面上没什么活力但士族豪强相当有钱生活极其奢靡养着许多家伎。毕竟汉朝留下的财货、如贵金属等不会凭空消失曹魏还组|织过人盗|墓这些东西几乎都进了诸公的府邸。能敲出点油水的地方必与各家士族豪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可谓是敲|诈一人、得罪一群。 不过校事府还有一些正经业务在维系运转。譬如在中外军、司马懿府等大臣府邸安排有卧|底只是应该没有什么鸟用。估计司马懿等人早就知道、谁是校事府的卧|底了。 最奇怪的是唯独大将军曹爽府没有校事卧|底。显然司马懿就算要部署卧底也不会用校事府的人而是用自家养的家丁门客之类私人。 其实曹爽也应该那样干要自己找私人完全没必要依靠校事府的人……因为曹爽虽权势很盛、却完全没有达到只手遮天控制朝廷的地步所以校事府被各家渗透得像筛子已经整成这样、做什么都做不成。 当时秦亮在游说曹爽杀尹模的时候便已经进言建议过却不知曹爽听进去没有。 曹爽确实是望之不似人主。贪图先帝留下的几个美女、收罗民间美妇十分积极;秦亮建议他积点声望、注意下影响、找个人帮他把黑|锅背了不也是为他好?愣是费老大劲都不一定有用。 校事们的事情暂时少了秦亮却很忙碌。有些事手下确实不管用得他亲自去。 譬如找三品大员廷尉高柔谈生意派个小校事去、估计人都见不着。秦亮是去谈生意分成的问题。 大魏国的律法、对于士族豪强来说很水大部分犯|罪可以向廷尉府交钱然后就放出 来了!明码标价童叟无欺各种罪的价格一目了然。当然也有一些太重要的罪钱也不好使。 最近秦亮约束手下敲|诈但校事们还是会收到一些检举。一般的检举秦亮准备知会廷尉府让廷尉出面正大光明地治罪;因为校事府实际并没有官|僚系统内的司法权以前那些胡作非为如抄家搜人、说到底都是非法只不过有皇帝撑腰可以声称奉旨去惩治。 但高柔不能白漂秦亮去找他、便是谈分成。校事府提供的检举信息廷尉收了赎罪的钱、当然应该分出来一份。高柔很愿意看到把校事府的行为也纳入到魏国官府体系内已经答应分钱分歧只是怎么分。 谈生意的时候高柔提到了一件事说是太后传话、让秦亮十月初一大朝的时候去参加朝会。 郭太后?秦亮不知道郭太后为什么知道自己的名字估计是因为除掉尹模的事? 但是这个郭太后好像没有什么存在感秦亮在魏国几年所知道的大事几乎都是曹爽、司马懿那帮人安排的。若非高柔提起秦亮都没想到郭太后的门路。 皇帝曹芳不是郭太后的亲儿子然而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四方都督、朝中权臣太强只有曹丕曹叡在位的时候才能压得住;另外郭太后好像不爱管事否则还是能有不小权势毕竟郭太后代表的是皇室天下仍有不少忠于曹家的人那些人应该愿意听郭太后的号召。 秦亮不管那么多既然郭太后看得起自己有没有用先试试再说。 郭太后即便不怎么管朝政但她若开口要诸公论功行赏给某人一个小小的太守、杂号将军那有多大问题?秦亮立刻重视起来忙着为郭太后准备一份大礼。 十月初一、只剩半个多月秦亮每天忙着就是在给太后准备东西。到时候秦亮再找机会委婉说出自己的需求慈祥的太后极可能会为秦亮说句话。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五章 兼而有之 今天又下起了雨但这丝毫没有影响秦亮的心情。他已经感觉到离太守的目标正在渐渐接近。这是他迟早必须要迈出的一步县令县尉太小、刺史暂时不可能。 秦亮离开官府后还是回王家令君说多住几天他也没反对。不过这几天秦亮因为有事情忙活早出晚归回来天都黑了便没机会见到王玄姬。因为府上肯定有人知道秦亮还在王家过夜所以王玄姬白天去找令君还好、天黑再去就不太妥当。 不过今天秦亮回来得早。昨晚令君说、得到了一坛上好的葡萄酒秦亮答应了她今天早点回来一起喝酒。 他打着雨伞听着“哗哗”的雨声沿着右侧夹道径直走到了庭院门楼。守门楼的人却是侍女莫邪她以前好像不做这个差事。秦亮也没管她沿着走廊往里走。 把雨伞放在檐台上秦亮看了一眼卧房那栋房子便径直去旁边的阁楼。令君白天一般喜欢呆在阁楼里。 走上楼梯后秦亮顿时愣了一下因为玄姬也在这里、正与令君坐在一起俩人已经喝起来了。 令君从筵席上起身向秦亮缓缓揖拜:“君回来啦。” 秦亮回拜又与随后站起来的玄姬相互见礼。 令君道:“等了君许久君还不回来我们就先尝了两杯。” 秦亮笑道:“没事你们继续。我酒量本就不太好。” “我先下楼一趟。”令君道“君入座罢。” 秦亮点了点头在玄姬的侧边跪坐下来因为令君的位置在玄姬对面。一共四个方位其中一边还放着个木炭红彤彤的泥炉子。 一时间只剩下他们两王玄姬的凤眼往下看脸也微微回避这样的神态动作让气氛似乎有点尴尬。不知是玄姬还记着上次过分的事还是因为令君也在场。也许兼而有之。 “怎么四扇窗都关上了?”秦亮回顾左右故意若无其事地没话找话。 幸好王玄姬回应了:“秋冬之交令君说下雨天的风挺冷。” “也对。”秦亮顿时露出了笑意。看来王玄姬应该不是在气他多半只是不好意思不然她懒得搭理这样的废话。 秦亮顿时又得寸进尺不动声色地撩|拨了她一句“里衬交领上的刺绣不一样了桃花吗?还是很漂亮。” 王玄姬没看他却小声道:“君喜欢领子刺绣妾以后把每件里衬都绣上。” 秦亮注意到她的称呼顿时竟然觉得自己的官服动了一下。就是这么神奇一个“妾”便听得人心情绮丽。王玄姬的声音确实太好听了那婉转的高低变幻的声线说每个字的声调都不一样有的字是稍沉的那种女声端庄感又有的字是稍高如软妹子一样的温柔细腻。不过她经常嘴里没有好话只要态度稍微温柔下来那声音就能叫人身上酥。 只因刚刚才与令君说过话所以秦亮忍不住暗自比较当然他永远不会在嘴上比较她们。令君的声音也好听很清澈动听但声调不像 玄姬那样婉转变化比较平稳所以只说听觉、自是稍有不如。 但令君的动作更好看感觉姿态端庄、动作雅致稳定有时候秦亮没事时就看她做琐事、能看一个时辰不腻。 秦亮听到王玄姬那么说这才专门留意她今天又涂抹了一点点胭脂粉黛眉毛就看得出来、画得细长这样修饰过之后那对凤眼更加媚。记得以前王玄姬不仅不画妆还经常穿那种粗麻布的宽大袍服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她会画妆就肯定没有生气。 就在这时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令君回来了。 此时他发现令君也画了淡妆这可更少见她连成婚那天都是素脸。两个女子都跪坐在旁边秦亮也不好说什么多说多错。若只有令君在场的话秦亮得忍不住夸她的嘴唇。 令君的嘴型非常漂亮又有点微微上翘的可爱感嘴唇很光滑、在炉火微光下泛着光泽涂了点朱红胭脂更好看了原来令君不仅可以清丽、也能有艳色。她秀气的下巴也生得恰好能衬托那漂亮的嘴型秦亮没有见过比她的嘴更耐看的。 王令君笑吟吟的样子也不多见看得人心情美好惬意。秦亮不方便盯着她看因为玄姬还在旁边、可不能随便撒粮却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刚用过午膳不久妾就没准备菜。”王令君轻笑着说。 她从楼下回来后也自称妾了秦亮一度怀疑她听见了玄姬那句话。但应该没有玄姬说得很小声。 秦亮道:“有酒就够了。” 王令君又看着玄姬道:“姑的声音很好听唱个曲子助兴罢。” 果然大家都不是聋子不仅是秦亮觉得玄姬的声音好。 玄姬道:“我几乎不唱歌。” 王令君道:“那姑多说话当歌听。” 玄姬的脸颊上细白如缎的皮肤顿时出现了一点红红的浮色她回敬道“那卿在这里走几步我们当赏舞。” 秦亮一声不吭但听到这里差点笑出来。 王令君撇了一下漂亮的嘴说道:“姑唱妾跳。” “真的?”玄姬有点动心了估计她也没见过王令君跳舞。毕竟王令君在家的地位挺高估计没人叫她跳过舞。 王令君点头道:“真的。妾不会跳不过看会了一些动作随便走两步?” 玄姬道:“那我随便念几句罢。” 秦亮乐得其成、喝酒还有节目看便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一条腿在地上平伸一条腿支起来、踩在筵席上。跪坐着王令君俯身够了过来提起酒壶给秦亮倒酒。秦亮最不能看令君这个姿态因为她的腿很长直紧致、腰身又很柔韧探身时把长裙的绢布一绷|紧殿的圆|润饱满线条就非常清晰了髋部的绢布皱褶下、那柔美曲线也非常叫人上头。 秦亮急忙拽了一下袍服把伸直的腿默默地收了回来。但目光又看到了她俯身时的交领看到了漂亮的锁骨、以及脖颈上雪白紧致 的肌肤甚至肩膀的皮肤也能透过宽松的秋白色领子看到、娇嫩如削的肩膀。 王令君看了他一眼放下酒壶走到了旁边。 玄姬也清了清嗓子等了小会终于开口清唱道:“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 她一开始还没太放得开声音挺小表情也看得出来有点羞涩。但是非常好听比那些整天练习的歌女唱得好嗓子是天生的确实没办法。 王令君没跳过舞也是刚开始不太适应她的眼睛低垂着、脸上带着不好意思的浅笑拽地长裙里的脚步轻轻踱步身子温柔地微摇着。接着她终于抬起了宽袖做出了像舞姿的动作。 虽然不是什么排练过的正式舞蹈王令君的动作幅度也不大但她会跟着歌词做应景的好看动作。玄姬唱到“青丝为笼系”王令君便双手轻轻扶着秀发发鬓动作十分娇羞煞是惹人怜爱。唱到“桂枝为笼钩”时王令君把纤手抬到上面明亮的眼神也跟着手指轻柔地仰视。 秦亮一边喝着甜酒一边惬意地欣赏着。美妙动听的声音柔美婀娜的舞姿他仿佛不是在“哗哗”的秋冬冷雨里而是在春光明媚的地方。 他把背靠在了墙壁上浑身都放松下来仿佛在泡温泉一样。秦亮心道:若是生在无忧无虑的太平盛世也有这两位妙人儿陪着整天哪都不去该多好阿。 此刻秦亮忽然有点理解唐玄宗从此不早朝、把江山玩丢的原因了。 这时王令君越舞越靠近后来便跪坐在秦亮的面前在他面前上身缓慢地轻舞。离得很近秦亮借着赏舞的理由仔细盯着她看。 她的瓜子脸很清纯漂亮圆润的颧部生的位置也很完美、不像有些女子的颧骨向两边生影响脸型还能让她的脸型有点立体感小鼻子挺挺的嘴唇和下巴最是秀气端庄。雪白极致的皮肤很娇|嫩单眼皮下如潭水明亮有情的眼睛、乌黑的青丝、朱红的嘴唇、洁白的贝齿整张脸的颜色十分明艳动人。秦亮已经闻到了她身上的清香好想亲她一口。 王玄姬可能见令君离得太近、也察觉异样停止了歌声。顿时外面“哗哗”的雨声就占了上风幸好有噪音笼罩似乎能稍微缓解此时的冷场尴尬。 令君默默地伸手端起了案上的酒杯缓缓喝了一口一双美目却看着秦亮的眼睛没挪开。秦亮也一直看着她的动作靠坐在筵席上没动弹。她把酒喝在口中、却没吞雪白的腮部也鼓着缓缓靠近秦亮竟然把酒喂到了他的口中。 秦亮身上的肌肉绷着他不可能拒绝只是觉得玄姬在旁边看着好像有点对不起玄姬。 这时令君一把将玄姬拽了过来玄姬声音婉转地轻呼一声吓了一跳。别看令君清纯秀丽、腰身苗条婀娜她可是剑术精湛有武功的体力也非常好玄姬还真不容易反抗。秦亮也很知趣酒只咽了一半见令君把玄姬的头按了过来他便配合着吻住了玄姬的嘴唇把酒灌进了她的口中嘴唇的触觉又哗又阮。玄姬的全身都绷住了眼睛紧闭着重而芬芳的呼吸全呼到了秦亮的鼻子上。 正文 卷一 第九十六章 青山见我应如是 秋冬之雨下得很大没有停歇的迹象即便四面窗都紧闭仍无法隔绝雨声。 王令君会武功且剑术精妙。她主动来到了一座风景俊朗的青山上忘情地舞着剑剑刃如虹婀娜的身姿随着剑招上下起伏跳跃腰也跟着武功身法在摆动绵绵剑式柔韧有力青丝也在风中飘散。 青山上强劲的风吹来仿佛有极大的有形压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但她仍旧与强风正锋相对。风起得很大她的衣服袍袖甚至整个身心都在风中满満地鼓了起来衣带在风中飞扬。她就像之前最后喝的那口葡萄酒一样大口痛快地饮酒还自己探到杯子里去贪吮酒水。 王令君舞剑有些乏力了便在筵席上跪坐下来又变成了像起先给别人倒酒时的姿态。不过她没有倒酒而是展开了双臂。强风从身后袭来她在山巅上眺望着远方终于仰起头来把多年以来积压的各种感受大声地喊了出来。 以前不敢喊总是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怕被人听见担心这样、局促那样许多情绪都憋在心里但有时候人真的需要一个契机不再隐忍。“阿!”她闭上眼睛再次吼叫大喊心情非常畅快仿佛一生的不快与委屈都发澥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哗哗哗”的雨声再次进入了人的耳中其实雨声一直都在不过此时突显了出来、乃因周围只剩下了雨的噪声。 跪坐在几案旁边的玄姬已经呆了一脸震惊地看着王令君的脸、怔怔出神。玄姬身上还披着敞着的深衣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埋头默默地拉拢衣襟伸手去找衣带。秦亮的声音道:“卿的声音太大了不过亏得是在这个庭院也幸好雨声不小。若是平素在我们家里恐怕整个院子的人都能听见。” 王令君这才知道自己的大喊、真的出声了她以为自己在梦里。 秦亮拿着丝绸手绢靠近过来轻拭王令君的额。王令君顿时好像如梦初醒明白了刚才玄姬那怔怔的眼神她急忙简单整理了一下便小声说道:“我先回房了。” 王令君提着拽地长裙从木梯上跑下来就像是在逃亡。她 出阁楼后来到隔壁卧房门前闪身进去立刻把门闩了。独自留在房间里这才感觉冷静了点。 她定了一会神来到里屋马上走到梳妆台前俯身往铜镜里看了一眼马上伸手就“砰”地一声将铜镜按在了木案上。她立刻绕过一道锦缎屏风在木桶旁边伸出玉白的纤手一探之前烧开的热水还有一点点温度至少不会冰冷刺骨。 王令君拿起瓢自己舀了一盆清水先清洗头脸。她忽然发现自己的青丝长发很不好洗泡到水里不仅无法溶垢打湿后还浆成了一团只得拿手指慢慢梳一点点清理挺花时间。那时候她确实有点做不到轻尝了一下后只是犹豫片刻就这样了。沐浴更衣之后王令君重新跪坐到梳妆台前伸手把铜镜扶起来看着浅黄光滑镜面上秀美白净的脸。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跪坐在那里出神。 坐了良久忽然有人推外面的门。王令君听到了响声但她的感觉又乏又懒脑子里一片空白便没有马上起身。外面的人很快就离开了从脚步声听来多半是秦亮不是个女郎。 王令君独自呆了很久没有擦干的秀发已经自己干了她才慢慢地开始梳头。 此时鬓发和衣裙都整洁如初王令君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过去把卧房门打开。及至傍晚雨也小了一切又回到了平常时那样静谧而安宁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秦亮在门口唤了一声王令君便去隔壁阁楼厅堂里用膳。她的姿态依旧庄重平稳行礼时一丝不苟并不急躁“君先入席罢。” “好。”秦亮点了点头不时观察着她的脸与眼神。 两人对坐在几案旁不知道多少次这样面对面吃饭了。秦亮有时候会很随意甚至盘腿坐着全不讲究仪态王令君自然也不在乎人在熟悉了之后本就容易放松随便。不过今天秦亮是跪坐着的姿势很端正。 王令君看了他一眼:“妾刚想开门君便走了去了何处?” 秦亮指了指外面“不远处不是有间书房我在那里看书其实也没看太久便到了晚饭时间。” 彼此间仿佛忽然回到了刚成婚的时候秦亮的举止自然说话也很正常不过仔细感觉、能发现他隐约有点拘谨。别听他说的话不算少但其实尽说些无关痛痒、反正不会错的内容。 王令君再次主动开口道:“君最近几日为何都回来得晚有时身上还挺脏。” 秦亮道:“我在为太后准备一样东西想起来好像简单做起来失败了几次。” 王令君问道:“郭太后?” “还能有哪个太后?”秦亮看了她一眼“郭太后传旨叫我去参加大朝专门叫人带话应该是挺看得起我。我得抓住机会试试能不能让郭太后说句话给我弄个太守当。” 王令君道:“君才弱冠年纪不用着急。” 秦亮摇头道:“我不急只怕别人急。” 王令君诧异道:“此话怎讲?”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阁楼的大门稍微靠近一点小声道:“二元共治很不稳定因为只要搞|掉对方就能立刻大权独揽。目标明确诱|惑极大。” 王令君沉声道:“大将军与太傅?” 秦亮轻轻点头:“大将军望之不似人主多半不是司马氏的对手声势浩大都只是表象所以我现在也在向司马师靠拢。但卿想过没有王家封疆淮南、与势头日盛的并州士族多有联姻威胁不小司马氏会放过王家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 王令君惊讶地看着他随口问道:“且不说君所言是否有理君有这种想法为何还要与王家联姻?” 秦亮毫不犹豫道:“卿长得太漂亮又加上……就算死了也不后悔反正卿还要陪着我好些年。当然我们还是要挣扎一下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王令君一愣与秦亮对视了好一会儿见他的眼神十分坦然、且严肃不像是开玩笑说好听的逗她。王令君的贝齿轻轻咬着下唇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 …… (感恩书友“河东泽泽”的盟主以及溢美之词。)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七章 角抵百戏 王玄姬住的地方在东面的一个庭院里。进庭院后往里走、沿着一条廊道走到尽头里面有个几乎四面被房屋包围的小院落王玄姬的住处就在这里。小院有点像一个单独的院落但因为没有围墙隔断、也无门楼阻挡实际上与前面的地方同属一个庭院。 但王玄姬这边有道小后门从里面能闩上后门出去仍在王家府邸内离令君那地方的门楼倒不远。王玄姬以前总是去令君那里也是因为过去很方便不必从前面的门楼绕行。 入夜后就安静了今天下了一整天雨晚上连丝竹管弦声都没有。 两个小侍女抬着热水进屋绕过刺绣水芙蓉的屏风把水倒进了大木桶里一连跑了几次才把水装够。侍女们年纪不大累得够呛坐到了屏风外面的胡床上歇息。 王玄姬心里知道自己要沐浴但等她到了水里才发现衣裳还穿着只好把打湿了的衣物去除放在木桶边上。她到现在还有点迷糊的样子。 屏风前面的油灯灯光一动不动房间里好似一点声音也没有王玄姬刚刚才回过神很快又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干嘛。她呆在白汽腾腾的水里只是用双臂抱着自己无意识地慢慢搓洗着沾了水的肌肤很猾在她的手下逃来逃去。没一会儿她的手就感觉到了硌终于从失神中微微醒来停止了搓洗同一块皮肤不然得洗脱皮了。 “都不知道究竟看到了些什么。”王玄姬自言自语地小声说了出来身子往水里缩了下去把整个头都藏进温水里。水下无法呼吸的窒息感才分散了她的注意力。实在憋不住了气她才一下子从水里出来大口呼吸了一口空气并从口中轻轻吐出了浴水。 这时屏风前面的侍女道:“女郎说什么妾没听清楚要拿什么东西吗?” 王玄姬恍然转头说道:“不用拿。” 侍女的声音道:“喏。” 有人与王玄姬说话她 才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但眼前依旧是令君的脸、她的那个样子时不时就会冒出来。王玄姬慢慢回忆了一遍似乎猜到了令君的意思多半还是那天摆弄茶壶茶杯让令君生了误会、便不甘落于人后?不然令君没有必要那么做。下午的时候王玄姬先亲近秦亮但自己没有担危险最后时刻让令君给担了、反正她又不怕。第二次便是他们两人亲近令君再那么做已是多此一举、她有什么好担心。 玄姬从小就认识令君令君总是很守礼做什么都规规矩矩有时候王玄姬还会说粗俗话她却从来都很文雅端庄。难道是自己一直都看错了人?但王玄姬细想了一会儿令君好像也很勉强迟疑犹豫才出现了意外。 王玄姬不知道在水里泡了多久待到皮肤有点不适才回过神来于是唤屏风外面的小侍女拿布巾过来。 一连数日王玄姬都没再去后面的庭院她都不知道面对令君时该说什么。而秦亮与令君在王府住了好几天一直没走。 不过一家人总会有必须见面的时候。这天正值五日沐休王公渊兴起就在前厅摆家宴王玄姬和白氏都要去参加。还在府上的令君夫妇自然也不会缺席。 家里的男子与女眷分列两边入席厅堂中间是表演节目的家伎隔开。厅堂上的气氛很是轻松欢乐今天家伎们没有唱歌跳舞而是表演角抵百戏她们的动作和对话都很滑稽时不时就惹得有人“哈哈”发出笑声。 王玄姬却没怎么注意节目她忍不住去看旁边的令君。她原以为自己在掩饰情绪上、很有一手比如那个自创的“心灵放空术”但今天王玄姬才发现令君也不逞多让。 令君的坐姿很端庄仪表无甚纰漏还能津津有味、若无其事地看表演并且不时抬起宽袖轻轻遮掩下半张脸、看着伶人的表演发笑。王玄姬留意观察令君觉得令君的神情气质好像有点微妙的变化……举止依旧没疏漏但似乎没有以前那么一丝不苟、用力平稳的感觉倒多了几分慵懒。 王玄姬一看到令君脑海中仍会控制不住、想到令君的脸庞简直是挥之不去。 于是王玄姬还可能被人看出、有点心神不宁的异样好在她主要是留意令君并不是对面的秦亮因此没多大问题。大家都知道她们俩以前很亲密彼此之间有点各种情绪很正常。 薛夫人也时不时在看令君夫人脸上明显有笑意或许也看见女儿的变化、很高兴。薛夫人可不像王玄姬的母亲。 令君的目光大多时候都在表演的人身上但她是个很细心的人必定发现了王玄姬时不时就在看她。 果然令君微笑着转过头来、毫不掩饰地看着玄姬她一手轻缓地端酒杯一手准确地轻轻拖住袍袖然后向玄姬敬酒动作十分雅致端正。玄姬也忙拿起杯子两人对饮。令君喝了一大口酒水然后瞟眼特意看了玄姬一眼酒在嘴里停了了片刻才做出了清楚细微的吞咽动作。 王玄姬立刻回避目光假装欣赏厅堂中间的表演。她听到伶人们在抑扬顿挫地对话却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 过了一会玄姬又转头看了一眼令君见她的脸清纯秀丽、匀称端庄肌肤十分白净仿佛还有不染尘世的气息玄姬一时间总觉得自己之前好像只是做个梦。 午宴过后王玄姬刚刚回到院子里阿母白氏就来了。白氏进屋就说:“汝阿父常年在淮南对汝不管不顾。我该给汝阿父带信去……” 王玄姬忽然道:“要不我们把事情原委告诉阿父和长兄罢。” “说什么胡话!”白氏一脸恼怒手都举起来了却看到王玄姬一副严肃的样子、没有丝毫退却的迹象。白氏竟缓缓把手放了下来“汝反倒要挟我?谁给汝的胆子?” 王玄姬认真地说道:“不想威胁阿母我们真的应该这么做。” 白氏气得冷笑几声一时间却说不出话来。 正文 卷一 第九十八章 指桑骂槐 秦亮夫妇一直住在王家府邸到十月初一时秦亮要去参加朝会、正好与王广的车驾同行。王广不久前已封为客曹尚书三品大臣大朝必定要去。 一行人先去宫城西门。乃因正南的阊阖门一般不用于通行宫城中轴线上的司马门更不能走;而上朝的地方太极殿位置靠近宫城西墙。所以官员们上朝、觐见基本都是走西门方便又快捷进去直接到太极殿外的广场。 西门两侧有两座阙楼十分雄壮华丽这种很具时代风格的建筑、看起来古风盎然。丈婿二人先去了一处署房在那里等着搜身。署房内有十几个人看起来与王广认识大家就是走个过场。 “大长秋的中宫谒者令张欢。”王广娴熟地引荐一个宦官。 秦亮立刻揖拜寒暄。张欢也急忙还礼说道:“君真是谦逊守礼。” 说了两句话张欢一挥手几个谒者宦官便上来随便拍了拍袍服看起来就是想做个样子。本来也没打算怎么搜但秦亮身上放着一个装在布袋里的木盒实在是一摸就能发现。 秦亮只好把东西掏了出来。宦官打开布袋把木盒和一卷竹简拿出宦官先把竹简递给张欢、然后犹自打开了木盒子。 木盒里装着雪白的结晶物宦官抬头问道:“这是盐?” 秦亮点头道:“臣进献给皇太后殿下之物还有那份炼制配方。” 之前十余天秦亮就在捣鼓这玩意。他想给太后准备点礼物、很容易就想到了精盐起初他以为很简单结果费了老大的劲差点还没搞出来就想放弃了。 其实市面上的盐不是不能吃就是带点苦味而已。但那次吕巽请客专门提到、菜肴加的是高昌白盐秦亮才意识到盐也可以是奢侈品。但这东西一般人不能销售、否则后果很严重大魏是盐铁国营用来上贡倒算是好东西。 秦亮一开始的方向错了才折腾这么久。他先是认为苦味主要是镁离子用了草木灰、石灰水等尝试但依旧不能去除苦味;后来他意识到可能还有硫酸根盐等杂质化学原料不好找、利用化学反应的手段比较困难。 于是他才尝试物理办法利用不同可溶物质的“饱和溶解度”特性差异不断捣腾卤水(饱和溶液)总算是找对了路子。多次试验下来他已发现氯化钠的“饱和溶解度”、应该与温度关系不是很大;但别的离子物质的“饱和溶解度”会随着温度变化而变化。 最终秦亮总结出了两道提纯工序。先是把卤水在中低温下先过几遍结晶盐板。然后把卤水的水分蒸干、制成晶体盐摊在一层层席子上用烧成六十度左右(不断试出来)的卤水渗透淋洗几遍晶体盐。得到的晶体盐晾干研磨一下便是成品。 张欢看了一会儿简牍还给了秦亮。但是那盒盐他要收走“仆先拿回去试试然后再由仆替君进献、呈到皇太后跟前罢。” 一旁的王广瞅了一眼那盒卖相挺好的盐说道:“交给张公公就行。” 秦亮听到这里便把简牍也递了过去。 丈胥二人这才离开署房通过壮丽的西门来到了太极殿外。秦亮一眼看到那高高台阶上的宏伟大殿顿感视觉震撼。 虽然颜色比较简洁主要是青褐色的殿体、灰白色的玉石台阶栏杆点缀红黄两色装饰;线条也不复杂直线为主的双层重檐顶、檐牙上翘。但大殿非常宽阔很高。在周围别的房屋承托下太极殿更显得古朴庄重霸气。 太极殿还很新好像是明皇帝时期才修建完成彰显着皇权一般宏伟独尊的气势。可惜才短短数年皇室似乎就只剩下建筑比较尊贵了。 不过大伙儿上朝、并不去高高玉阶上的正殿而是去旁边的太极殿东堂。这东堂也很宽敞只不过台基很矮没有正殿那样高高在上的霸气;好在大伙不用爬那么高的石阶倒也省力。 东堂正面一整排几乎都是门估摸着门就有十来道全部打开后里面十分明净亮堂。就像今天的天气一样。 陆续有好几十个官员来了大伙儿都在堂上寒暄见礼闲聊。有的秦亮认识有的不认识。 比较奇葩的是有些头戴远游冠和进贤冠的人、脑袋上插着一根毛笔、随时准备写字所有人手里也拿着一块材料形状不一样的牌子。秦亮的脑袋上没插毛笔他今天换了黑色官服、头戴武冠没地方插。不过他也拿了竹板子以他的身份、木板子的四角很圆润。 几乎所有人都穿着黑袍东堂上看上去黑压压一片可能这就是天下乌鸦一般黑的场面罢。 这时曹爽在几个大臣的簇拥下走了进来许多人都上前揖拜。秦亮等曹爽从身边走过时执礼说道:“大将军仆偶获精盐秘方欲进献于殿下已交给中宫谒者。” 曹爽点头道:“嗯可以。” 接着司马懿、司马师、蒋济等几个人也走进了东堂同样有不少人主动拜见。 秦亮的品级在这里算是低的若非郭太后传旨他都不会来上朝。这里不是没有五品官只因校事令是新设的、且皇帝现在也不管校事府所以才没人叫他来上朝;但来了也并不奇怪。 司马师转头看了一眼秦亮专门向他拱手虽然司马师的脚步没停、礼仪比较随意但这样也挺重视秦亮了。秦亮立刻还礼两人都没有说话。 没一会儿在一众宦官宫女的前呼后拥下太后、皇帝从后面的门进来了。众人纷纷弯腰拿手里象牙板子竹板子遮住面门不能往上看。 至少表面看起来大家还是对皇室挺恭敬。秦亮也跟着学不过他站在很后面弯着腰前面有人挡着就算想看、也看不到什么。 不到十岁的皇帝跪坐到了台阶上的筵席上旁边有一道纱丝帘子、郭太后则跪坐于帘子后面。但她这个垂帘听政估计有点水。 待皇帝坐定大伙儿才跪伏在地行稽首大礼高呼“万寿”。 皇帝就只说了一句话:“诸爱卿请起。”皇太后则一直没吭声。 司马懿和曹爽站在最前面分列两边很快就商量争执起了正事各自都有人不 断帮腔。 秦亮第一回来朝堂上觉得自己可能还没适应他总觉得场面很诡异。 司马懿与曹爽都在向上位奏事但太后和皇帝并不发表意见曹爽等人实际上就是在相互对话……用词却不是在对话而是“禀殿下”“禀陛下”这样开口内容却是司马懿曹爽给对方说的话仿佛是在指桑骂槐似的。 他们先是在说相中的事。 秦亮知道这个事当时他在淮南打芍陂之役后很快荆州这边也遭到了吴军的攻击、受攻击的地方就有相中和樊城然后司马懿率军南下荆州增援。相中是荆州战区、位于汉水边的一座小城。 双方分歧很厉害。司马懿的意思是把汉水对岸的百姓迁徙过河、防止被抢走;曹爽则不同意因为吴军已经退兵了。 接着又谈人事问题也是今年荆州战后的后续有关樊城战役。 司马懿想撸掉夏侯儒、都督荆豫的兵权说了很多理由大概就是怕死不前进之类。 曹爽当然不会同意。夏侯儒这种属于诸曹、夏侯系的人明显是曹爽那边的人;曹爽上位后对皇室远支亲戚挺友好秦亮能出仕、就是因为族兄秦朗是曹操养子。 司马懿的意思是换王昶都督荆豫。王昶是并州士族估计是司马懿的人不然司马懿不会那么卖力帮他拿兵权。王昶此人好像完全没有丁点军功竟然能直接都督荆豫二州?成为封疆一方的大诸侯?世道就是这么不讲武德。 所以秦亮之前的判断没错出身和关系到位了什么官职得不到? 双方争论了很久谁也说服不了谁但事情总得拿出个决定。想靠郭太后、皇帝从中决断不可能。曹爽还假兮兮地向上位揖拜说:“恭敬殿下圣裁。” 郭太后知趣地说道:“大将军与太傅再商议。” 秦亮估计他们私下还会继续谈生意进行一些妥协和交易以这种法子最终得出结论;或者实在无法达成共识时一方不顾对方不满、强行进行执行。 后面这条路曹爽目前更有优势因为曹爽掌握的中央执|行机构更多。秦亮掐指一算至少有三个尚书、大司农、司隶校尉。 朝会持续了挺长时间郭太后与秦亮都只是看官一个坐上面一个远远站在后面。这种场合秦亮不可能开口发表意见只要听听就行了。 好在他也挺关注朝廷动向所以不觉得无聊多听听有好处。 朝会终于结束了秦亮跟着人群走出东堂他在广场上站着等一会儿想与老丈人同行。这时中宫谒者令张欢却急步走了出来左右回顾看到秦亮就脸上一喜、好像松了口气。 张欢过来揖拜道:“皇太后殿下已经收到君进献的贡品殿下很高兴要赏赐君。君稍候请回东堂觐见。” 秦亮心里一喜忙道:“臣遵旨。” 他想了想觉得暂时不好提自己的要求现在把关系联系上先听太后是什么态度。 正文 卷一 第九十九章 献策 没想到郭太后挺年轻秦亮之前在东堂听声音就听了出来只听声音估摸着也就二三十岁但想想应该过三十了。而且郭太后的声音出奇的好听她不是十几岁的王玄姬那种婉转娇媚动听而是极富女性韵味的端庄中音、但咬字之间偶有少数音节仍会给人一种娇声似的媚感。 光听这声音秦亮的想象里、郭太后可能长得不错。想想也是她被文皇帝抢回来又被明皇帝看上不是明皇帝的原配、却能扶正估计不太可能难看。 不过身为大魏国的皇太后现在郭太后的相貌已经不重要这个国家的国号还是魏太后这个身份的分量、不是相貌能相提并论的。因此之前秦亮才完全没有细想过、郭太后可能很年轻他下意识就以为“太后”应该年龄比较大其实只是他的偏见。 秦亮重新回到东堂依旧眼睛看着地板、手里拿着竹牌他知道臣子去直视皇室成员、是不礼貌的行为运气不好还能给你治个大不敬罪拖出去咔嚓了。 他今天是第一次见识到真正的古代皇宫所以表现很谨慎走到堂中间便俯身稽首道:“臣秦亮恭请皇太后殿下圣安。” “仲明不用行此大礼平身罢。”帘子后面的声音道。郭太后的为人好像不错说话态度很亲切和蔼还知道他的字是仲明。 秦亮从地上爬起来道:“臣谢殿下。” 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道:“君不能站近点吗说话殿下都听不太清。” “臣疏忽了。”秦亮愣了一下先扛下过错再说太后身边的宫女、跟她计较什么?他便靠近了帘子但依旧不能抬头看只能透过纱帘隐约看到里面的青色锦缎裙子边缘上的刺绣花纹挺好看。 秦亮趁走路的机会看了一眼帘子外面站着的宫女却发现此女不是宫女年龄稍大、估计接近三十了而且穿着道袍、梳着发髻。长得倒是挺漂亮。 这宫廷中的女子确实常非凡品难怪曹爽想把先帝留下的宫妇劫回去。 郭太后的声音道:“没想到卿这么年轻。” 秦亮心道我也没想到殿下这么年轻。他口 上却道:“臣见识浅薄。” 郭太后的声音道:“卿在扬州辅佐王将军孙将军击退吴军我也听说了。吴人定欺我皇帝年幼才兴兵寇境幸得有诸位大臣、以及卿这样的良才为国操劳大魏才能安然无忧。” 秦亮听到太后知道自己的功劳还夸奖自己顿时心情相当好便道:“为陛下殿下分忧乃臣等分内之事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郭太后接着又好言道:“校事府也是朝廷官府卿还年轻做校事令切记勿骄不要做太多得罪的人凡事多与朝中肱骨之臣商议。” 秦亮听到这里还有点感动郭太后还会为他着想就像是亲戚长辈一般的关心。他点头道:“臣当谨记殿下教诲。” 而且秦亮也听出来了郭太后对自己的印象很好也不知道究竟那件事打动了她。也许是帮助永宁宫宫妇的事?毕竟郭太后也应该保护宫妇的那件事多半合她的意。 就在这时敞着的东堂大门外灌进来了一阵风风吹得帘子飘了起来秦亮忙把身体稍稍俯低不看风带着郭太后的气味回旋过来。秦亮可能觉得郭太后对人和善、便心有好感嗅到她的幽香气味便也觉得香味沁人心脾。 郭太后道:“卿进献之物细腻洁白、不是凡品我感卿之用心甚慰矣。良方我也看了。” 秦亮道:“方子工序没有问题臣亲自监工、照工序做出的样品。” 郭太后的声音道:“我会将良方拿给朝廷肱骨之臣照此制盐贩售以资国用。” 他觉得郭太后好说话便忍不住多给她出个主意:“臣有一策不知当讲不讲。” 郭太后柔声道:“讲罢。” 秦亮道:“谒者仆射(管谒者台的主官)有监督盐官之权殿下可将方子拿给谒者仆射让谒者仆射督制精盐暂且保密工序以便制作专供皇室的贡盐。太后圣明仁德又可将多余的贡盐赐给盐官贩售、所得以资国用(谈谈分成问题)。” 高柔叫那些罪犯拿钱赎罪明码标价对于这种钱两个官府之间都能谈分成皇室和盐官有什么不能谈的? 他也不好明说其实意思很明显就是垄|断货源、再与垄|断渠道商分利。而且大魏国平民早就被榨|干了就是把盐做出花来、也别想从庶民身上再弄出更多油水;但士族豪强富得流油对生活品质也有要求、还会相互攀比……这种情况下利益最大化的做法应该是把精盐做成奢侈品不走量、只赚有钱人的超额利|润。反正庶民吃带点苦味的普通盐又不是不能吃。 这个套路也只有皇室能做。秦亮是没办法搞的不然他也想拿这个赚外快。 郭太后经常都在听政见识应该比寻常妇人好得多应该能听明白秦亮的意思。 秦亮心道:你看得起我我就给你出谋划策搞点钱花我这人知恩图报吧?在那两个权臣面前帮我说句话给提拔一下我不会忘记你的恩。 郭太后的声音道:“卿进献良方于国有功。我会叫诸公念及卿之功劳论功行赏。” 秦亮顿时愣了一下一度怀疑自己心里所想、是不是说出了口郭太后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似的。不过她能这么说应该也听明白了秦亮的搞|钱策略。 但郭太后话锋一转又道:“但良方利于国家我不能私用。” 听到这里秦亮一时间忍不住腹诽:曹爽、司马懿盯着的无不是中外军兵权、外镇兵权、以及朝廷人事权;他们要的是权公家怎么样、他们才不关心。太后你就是搞点合法外快花又没动他们的大权没问题的。不要过于谨慎。 但秦亮也不好说什么他只能出个主意、听不听是太后的事。于是他便道:“太后仁德无私臣敬仰之至。” 郭太后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道:“卿之好意我明白的。”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猜测在见面之前郭太后应该就对自己有先入为主的好印象否则今天的交谈不会这么愉快。 两人位于上下位置又说了几句堂而皇之、让别人挑不出毛病的话秦亮便请辞告退。 郭太后下旨赏赐秦亮绢五十匹由少府拨付叫张欢带着秦亮过去领取。 正文 卷一 第一百章 相识了很久 郭太后离开太极殿东堂乘轿北行。路过昭阳殿昭阳殿是明皇帝为皇后修建的寝宫。她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那两座高达二十多丈的铸铜龙凤。 但她从来没觉得、这些宏伟华丽的东西属于过皇后或者曾经属于过皇后。一句话就能杀的皇后不谨小慎微考虑周全地活着如果还以为自己占有过这座宫殿、那就太可笑了。这些东西更不可能属于皇太后在太极殿听一会儿朝会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 郭氏家族也不属于她。全家就剩她一个人不过伯父叔父家枝叶繁茂、封了几个侯爵郭氏家族如今倒是十分兴盛。 皇帝曹芳更不是她生的她从没有生过儿女。 于是她很有自知之明: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大魏皇太后的这个身份。而别的东西、只是起到了拱卫这个身份的作用。 所以当她听说了秦仲明那句话“她们在永宁宫的日子至少干净舒适国家养着她们到老是因合法的皇室身份。汝把她们带出去做伎很快人老珠黄谁来管她们日子不是越过越差吗”其实当时心里就颇有感触。 这大概也是郭太后对秦仲明的印象深并想见见这个人的缘故。 此时人们簇拥着郭太后来到了西游园南端的宫殿她进了宫殿便沐浴更衣然后屏退左右、静坐写文章。 但身边的人没有走完、还剩一个人便是穿着道袍的甄氏这是个假甄氏、原本不姓甄当然也是个假道士、真寡妇。甄氏也不是宫里的人不过从小与郭太后长大关系很好。 甄氏在人前还好身边没外人了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人跟前、就十分放肆了没怎么把郭氏当太后。甄氏开口就说:“今天那个人长得真是好俊朗我故意叫他过来看仔细点。说话的声音也好听。” 郭太后也不生气只是微笑道:“你还真不在乎名声?”立刻就表明了态度且不用拉下脸说教。 甄氏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寡居后我不 一直都守身如玉可有什么用?嘴长在别人脸上什么难听的都有人说过了反正寡妇就一定有事。那我还假惺惺地装什么?汝倒可以多装一下汝是殿下嘛。” 郭太后道:“帮我磨墨罢。” 等甄氏帮忙准备好东西郭太后便展开了帛缓缓地开始书写。她已沐浴更衣穿得十分素雅一副清心寡欲、静心养性的样子。 不过因为甄氏提到了秦仲明郭氏心里又再次感受到了、当时自己的那种复杂心情。 校事府本来就应该是为皇室办事的机构秦仲明又说什么肝脑涂地在所不辞第一次见面就想方设法地出谋划策、为她谋利益。当时郭太后下意识里确实非常动心有一种忍不住想尝试着收为己用的欲|望好像有一种无形的贪婪在引|诱着她。 但很快她就冷静下来感到了蚀骨的害怕。贪欲就像心魔让人恐惧、让人向往她心里是七上八下。 自从上次听到永宁宫的事、留意到秦仲明后郭氏便有意无意地去了解过他知道了他干过的事。弱冠年纪就能如此确实是个才干非凡的年轻人。就像甄氏说的长得还非常俊朗这样的人想效忠自己郭太后岂能不动心。 只是畏惧心阻止了她所以她当场拒绝了秦仲明的献策。那个计策有利可图她怎能听不懂?只不过故意如此罢了。 太极殿那边最是人多嘴杂郭太后去上朝一向谨言慎行后面那句“卿之好意我明白的”也不该说的。只不过她当时有点情绪、有点昏了头没忍住说了那么一句。以后还得更注意言行。 郭太后神情沉静而虔诚一边想那些不相干的事一边已经写满了半张布帛的文字。 这时候她又回过神来忽然觉得有点奇怪明明今天才第一次见到那个秦仲明却总觉得已经相识很久了、甚至莫名有一点无法解释的信任感说起话来、也有相当亲切的感觉。 ……秦亮带着五十匹绢回到校事府把绢分出去了一些隐慈和 吴心一人五匹余者参与了炼制精盐的人两匹。剩下的他准备带回王家放在令君住的那个庭院。 偌大的庭院空着怪可惜存放东西很安全、因为王家养的家丁不少。 想当初他花了一两年时间看地形、训练兵、出谋划策、亲自上阵而且最后立了功结果才得到几十匹绢的赏赐。这回才花十几天太后顺手就是几十匹。果然官位、金钱这些东西还是靠近权|力中枢更容易获得。 秦亮通过郭太后今天的态度感觉再要一个太守、应该也有可能性毕竟只是五品平调。一旦做上了“军政人事财”一把抓的太守在当地独掌大权三五年必定能养出一帮心腹人马。然后再想办法运作一下官职那就是职业规划的新阶段了。 不管怎样做上太守是很关键的一步。别说秦亮才二十来岁就算放在整个大魏国只要祖上做过太守的家族、后人的出身就是另一档仕途都不一样。当然秦亮在乎的不是这个。 秦亮暂时也不想多管校事府等自己一调走这个是非之地、谁爱管谁管。本来就已经被搞得、干不成什么事的机构因为名声在外一堆人盯着连皇太后都出言提醒。 下午不到下值时间秦亮便离开了官府。 前阵子他有不少事忙比如找高柔分钱毕竟校事府还有一些工作在运作、需要额外的经费;然后给太后准备礼物也费了很大力。 忙完后这两天他倒不用急了可以稍微等一下看情况。 秦亮心情愉悦地回到了王家。他来到东北边的庭院四处转了一圈、但没看到王玄姬。其实王玄姬如果来了多半会在廊芜上就碰到。秦亮猜测她几次都躲在某个地方、专门等着他。 王玄姬起码有十余天没来了秦亮心里一时间有点空落落的。虽然有王令君陪着他但秦亮也同样不想放下玄姬。 …… …… (感恩书友“大胡子登”的深红盟主。)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一章 依稀影子 卧房角落灯架上的灯早先就灭掉了塌边几案上的青瓷油灯也在“呼”的一声中熄灭只留下一缕灯油燃烧不完全的刺鼻味。灯光完全消失后外面的微光很快就喧宾夺主。透过敞着的内房门微光穿过直线窗棂与薄帷幔出现在了秦亮的眼睛里。 身边的王令君已经疲惫得什么都不管、直接睡了露的削肩在微光下白生生的秦亮拉被褥给她盖住、被角压到她的身下。他做完了一点琐事也躺在了榻上缓缓从口中呼出一口气。 榻上已完全没有了王玄姬的气味。秦亮忽然觉得好像不是几天没见过她而是几个月似的。几天前在家宴上见她却没在前厅走廊上“遇见”几乎没机会说话。 十几岁未出阁的女郎且是在乎家风名声的王氏还是古代人所体验到的两次经历确实有点过分。秦亮用自己的接受度来评估显然会相差万里。前世到处都是教育小视频他没吃过猪肉也常见猪跑他当然更容易接受了。 就算明媒正娶的王令君也不好接受的不然上次也不会弄脏头发。那件事之后王令君从来没提过片言只语就像没发生过一样。因为出身等原因王令君这个妻子在家里的地位挺高的她倒不会觉得自己被轻贱。 不过想了一会儿秦亮觉得、两个女郎与他的关系并未退步可能她们只是觉得做的事有点难以接受。加上最近在官场上的处境有变好的趋势秦亮的心情倒还好。 一点点微妙难以捕捉的惆怅罢了就像夜里的微光。 秦亮很快就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身体有点失控一下子醒了原来有人推他。很暗的光线中一个清澈小声的声音道:“来了夜里我叫莫邪守的门楼。” 刚刚醒秦亮还有点没回过神但他转头看时忽然看到了一个身影。内 门敞着、外面透进来的微光非常弱所以秦亮看不清人只能看见正对着门的一个黑影子。 影子在轻轻地动着慢慢靠近。秦亮瞪眼瞧着光线太暗了若非眼睛早已适应黑暗估计什么也看不见。饶是如此他也看不清颜色只能看到影子。 就好像是在看那种影子戏前面一块布后面的木偶的表演、映在布幕上最原始的电影。 黑影的动作很轻缓它解开衣带衣带黑影落到了地上。上衫也掉下去了它双臂抱在面前、似乎有点冷。虽然只能隐约看见个影子但轮廓还是能看见的。单是轮廓的线条也很优美而且只关注轮廓时秦亮才发现她有处比他的印象中还要饱。秦亮不想比较但玄姬这方面确实稍微突出而且杯盖纽结容易发生变化能准确反应她的心情就像秦亮的袍服偶尔会动。在某种心情时秦亮拥抱会感受到微咯。不过令君的肌肤更緊致就像她漂亮的嘴型一样有点微翘。 影子没有出声仍在默默地做着琐事她弯下腰捡起了衣衫放到旁边的胡绳床上这时已侧对着里屋的门。影子抬起了双臂挺起上身把青丝拢到了头上挽起来。她的腹却没有半点多余的脂影子的轮廓非常平猾侧身看起来还很细再往下又丰起来。抬起头一会儿她再次弯腰拉下裳。秦亮什么难言的事没做过但这时不慎窥到了细微的影子心里竟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分。 没一会儿便有人猾进了秦亮等的被中几乎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榻上的人都没有说话影子主动搂主了秦亮秦亮竟然有点紧张能听到自己胸中咚咚咚直响心情也迅速激|动、马上翻了个身并且他的作为很直接干脆。秦亮感觉到轻轻被咯也让他认为不需要别的事情。 秦亮好像被白绫或毯子缠绕了起来有点湍不过气的感觉又好像在泡温泉柔软的泉水无孔不入、紧贴在他的身上。有时候他心里 还忍不住怜惜反而怕下面白绫料子把自己损坏了。 人类在情绪亢发时会分泌肾上腺素能极大地抑制痛感但是受伤了的话、激素一消退该痛还得痛这是单纯的化学问题。所以人类没有尖牙利爪、力量也不够但在动物界的战斗力非常强悍别的动物受不了痛会退缩逃跑但人类一旦仇恨愤怒的战斗情绪激发就会抑制痛苦、不顾伤亡奋勇前进。影子估计还是有点受伤所以哭声一次比过一次。 当时令君成婚后的首次也是那样秦亮先让她有了情绪加成次日一早看到污痕才想起来痛感。 秦亮也很上头虽然无灯光的房间很黑什么也看不见而且还遮着被褥但旁边有个人是不一样的。他也没忘记令君一只手握着令君的纤手十指相扣让令君能从他的手心温度、以及指肌的放松收缩力度中感受他每一弹指之间的感觉和情绪以表达自己宽博的僾意。毕竟到了最后风险还是要换令君来承担。 只是让令君承受风险最后秦亮却听到了沉闷的声音心说不愧给她取了个雌虎的外号。 黑暗中王玄姬在找衣裳了秦亮便转头问令君:“卿是不是还想?” 令君小声道:“身体受不了的就这样明早也起不来。下回还是先等她过来罢。” 秦亮穿上了一件深衣起身去点灯。他拿着火镰火石等物捣鼓了好一会儿才成功把案上那盏青瓷油灯点亮。有时人们会用火折子保留火种但卧房里没有准备那东西这时候既无火柴、也没有打火机要点个火十分麻烦。所以秦亮点灯也先穿上了衣裳。 青瓷灯台上的火光亮起来了这时王玄姬也穿好了衣裳。初冬在房间内照样挺冷她的秀发湿漉漉的挽在头上有点凌乱便到令君的梳妆台前跪坐下来继续整理头发。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二章 看风景者看你 油灯点燃后能看到卧房里的房梁与窗棂都以直线为主而且颜色简单、饰画很少有大量的木材用料。这是大士族之家的女郎闺房依旧有一种古朴的气息。唯有丝织品的颜色丰富一点紫色的轻纱、屏风上锦缎给典雅简洁的房间修饰了些许鲜艳的颜色。 对了还有王玄姬的白色里衬交领上有红黄色的刺绣。她说过愿意在每件里衬上刺绣花纹但以前她的衣着不是这样的、往往是颜色灰暗的长袍。 王玄姬跪坐在铜镜前转过头面对榻上的令君目光依旧低垂不好意思她小声道:“不把榻上的垫子换了吗?” 令君翻了个身依旧裹着被褥只把雪白的手臂露了出来撑着头看王玄姬一副慵懒的样子:“等一会再换罢。” 秦亮坐在胡绳床上没有急着上睡榻。这胡绳床就是玄姬起先放衣裳的地方挨着榻。 他也感觉到最近令君做清洁的琐事不太积极。他这时才想起昨天晚上睡觉前夫妇二人像平素一样做了些事才入眠但令君没有沐浴更衣就睡了。要是在以前她就算是用冷水也会立刻去沐浴。而且秦亮与玄姬亲近最后换了人、风险让令君来担令君也没有要沐浴的意思连榻垫也不急着换。 这时外面传来了“沙沙沙”的雨声王玄姬婉转动听的声音也带着点惊叹“下雨了。” “没关系外面那房里有伞。”令君的声音道她又用玉白的手轻轻拍了一下榻边“过来坐坐罢姑那头发一时半会梳不整齐。” 秦亮也发现玄姬那长长的青丝要花点时间才行再说天还没亮她可以明早起床继续收拾。她又拿着手绢轻轻擦了一下眉梢被汗水弄花的黛色然后从筵席上站起来走到塌边。 王玄姬的凤眼眼角看起来挺妩媚画一下眉毛修饰、确实更好看再把嘴唇用胭脂涂红一点一张鹅蛋脸就很明艳动人了。 不过她的眼睛里隐约有忧郁之色并没有因为情感滋润而得到太大改观不像令君总是很疲惫不想动、连洁癖都好像不治而愈了大半。 洁白细腻的皮肤汗涔涔的几根青丝粘在朱红的唇边美艳的凤眼里却有些忧伤秦亮看在眼里、觉得好像玄姬有一种凄美之感。 “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秦亮忍不住好言问道。 难道还为上次过分的经历而生气?但今夜同被好像也是很过分的事玄姬还主动来了。但她看起来反正应该是有什么心事。 玄姬有点害羞地看了秦亮一眼果然没有丝毫恼意。她柔声道:“没有阿母那里有点事怕她多心所以我这些天没来、来找令君。” “白夫人又欺负姑了?”令君轻轻拉开玄姬的交领来看。此时的衣裳领子一般都很宽松、所以要交叉叠在一起才能遮蔽身体玄姬的皮肤很细腻光滑一拉就露出了锁骨削肩。先前黑灯瞎火的秦亮没看清楚这时忍不住转头看但很快玄姬的肩膀往上一耸、伸手就把衣服 拉了上去。 玄姬道:“别看了没有伤。不要担心我暂且安抚好了她。” 想到白夫人、以及王家其他人秦亮与王令君一时间也没有好办法。 玄姬好像被外面的小雨声吸引了注意力脸轻轻侧过去、向着门窗那边秦亮则不禁怜惜地看着她的侧脸。 这样短暂的姿态倒让秦亮想起了一句诗: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没一会儿玄姬转头看了一眼秦亮的眼睛又看着令君忽然开口说:“我从小有好多年不姓王养在外面的令君知道。” 令君轻轻应了一声依旧躺在榻上用白生生的手臂撑着头与玄姬对视着。 玄姬道:“那时阿父不时便会带些钱财来但有时候阿父很忙偶尔会忘了很久人又在外地我们就过得比较难。阿母会把奴仆全部辞退或卖掉以便能熬到阿父想起来的时候。什么事都要自己做阿母也会驱使年幼的我帮忙。我很不想做那些很脏的事身上全是污秽但阿母也不想做、就会叫我做。” 难怪令君说姑是个可怜人。令君此时也伸手握住了玄姬兴许是先前秦亮这样握令君的手、让她学会了她也十指相扣地紧紧抓着玄姬的纤手。 秦亮和令君的眼神都很真诚于是玄姬愿意倾诉了“我可能有点懒罢所以才厌恶做脏活。但其实我能过苦日子穿粗布、吃差点甚至只能半饱我都觉得没什么。回想起来我其实厌恶的是那种朝不保夕的感受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好好过日子。” 玄姬以前喜欢穿粗布袍服原来是有原因的。 令君好言道:“幸好阿父后来把你们接了回来现在不用担心了王家再怎么也能衣食无忧。” 玄姬沉默了稍许又道:“阿母为了让我听话还经常威胁我说要我送去做伎女。” 令君冷冷道:“别听她的王家人去哪是她能说了算的吗?” 玄姬抿了抿朱唇看了令君一眼“我知道她只是威胁说说而已。她从小把我养大还是了解我的性情知道我害怕那种日子所以才会说来吓我。现在已经吓不住我了以前年纪小不懂事想的简单容易被大人吓到。” 令君接着又柔声安慰了几句。 玄姬“唉”地幽幽叹了一声“多想有个地方躲起来不用应付这个那个不相干的人只和自己谈得来的人相处又不担心未来的日子。我是不是很没出息?” 秦亮有时确实容易共情他现在与玄姬的处境完全不同却竟然能对她说的事、有种感同身受的感觉。 估计还是前世的阅历造成的。那时秦亮在大都市讨生活收入挺高、出门不说每次西装革履起码也是整洁、回家是现代化的感觉舒适生活但是也有朝不保夕的感觉。无论跳槽到哪里、裁人经常是整个部门砍掉钱也存不下、房贷生活费就搞得差不多了。他有很多亲朋好 友是另一种生活会劝他知足常乐但他一想到如果自己被迫要去干那些又累又收入低的事要放弃体面的日子关键是债务怎么办?他就会头皮发|麻、焦虑不已。 “姑说的感觉我懂。”秦亮忍不住也拉住了玄姬的手。玄姬转头看着他的眼睛秦亮此时心里又想起了一句诗: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过现在秦亮的处境已有改变他觉得还大有可为、根本不到无奈叹息的时候。他的眼神也随着心里的想法而变化变得坚定“还有时间。我现在已经渐渐有了起色正在想方设法一步步规划去实现心中的理想机会也还是有的。姑就算暂时没有名分保障也要相信我只要我还活着、就一定靠得住。” 玄姬看着他的眼睛打量着他的神情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朱唇点头道:“妾相信君。” “这叫得。”令君的声音道“姑看我就那么靠不住吗?” 玄姬的脸一红不动声色地把手从秦亮的手中抽出来欠身搂住了令君说道:“我说错了仲明那么有志向刚才说话忽然气势雄壮我一时就把自己放低了才那么称呼。” “我可不只是说称呼。”令君也领情从被褥里探出身子与玄姬拥抱。秦亮看着令君的身子模样人都愣了一下。 这时玄姬放开了令君转头看了一眼门窗方向语速加快道:“可能快天亮了我不能久留得走了。” 令君点头道:“现在确实不能让人知道我也不留你。” 玄姬嘴里说得急动作却很磨蹭一副不想走的样子。果然她又轻叹了一声说道:“每次与你们夫妻在一起我都觉得好……安心、高兴。可是总觉得在一起的时间太短。” 她虽然说的是伤感的事但估计说出来后、心里会有舒服的感觉人有时候是需要倾述的。而且倾述的对象往往不好找愿意听听得懂喜欢听共鸣。 “真的要走了。”玄姬又看了一眼门窗那边终于站了起来。 秦亮道:“我穿好袍服了的送姑出去罢。” 令君点头道:“我好困先睡了。” 出门后可以走一段回廊但秦亮还是记得拿了一把伞。两人默默地走到了门楼后面莫邪坐在那里打瞌睡听到有人来急忙起身抽掉了木闩。 “我走了。”玄姬回头看了一眼。 秦亮想起在寿春送别时的感慨每一次离别都应该认真一点他立刻深深吻住了玄姬的嘴唇给了她一个拥抱。玄姬的浑身都绷紧了被放开后她呼出一口气、看了一眼莫邪接过秦亮递的伞、逃也似的跑掉。 “记住你家女郎说的话不能告诉任何人。”秦亮沉声提醒道。 莫邪红着脸低着头:“妾是女郎的人女郎出阁了妾也是君的人君予求予取。妾怎会出卖君呢?”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三章 谁人邀晚宴 两天前、便是玄姬来的那天凌晨下了小雨接着气温便骤降了几分。今日秦亮在半路走下马车时风吹到脸上已有刺骨的感觉。估摸着这天气怕是离下雪已经不远。 校事府在皇宫西南角太傅府则在宫城南部的东边。秦亮平时都不去太傅府那边但今天去廷尉府谈妥了分成、回来时正巧经过太傅府。 司马师好像知道了秦亮要打这里过路恰好出现在大门口。 九卿级别的三品官秦亮不可能在马车上和别人打招呼只能先停下马车下来见礼。别说古代了就是现代人坐在轿车上、隔着车窗给身份高的人打招呼都有点托大的感觉不太礼貌;在有些地方骑在自行车上问路还会被人指得南辕北辙。 司马师身边只有一个人、便是邓艾。三人见礼秦亮一边揖拜一边在脑子里搜着、说点什么场面上的客套话。 不料司马师倒是个利索人先开口道:“我听说吴夫人要设宴答谢仲明仲明去了吗?” 秦亮有点诧异实话实说道:“仆不知道。何况仆只是做分内事没什么好谢的。” “原来如此。”司马师点点头说完就回头看了一眼太傅府大门。 秦亮立刻主动揖道:“仆还得赶回校事府请告辞。” 司马师也拱手道:“好有机会时再谈。” 秦亮返回马车上坐在吴心的对面叫前面的隐慈出发。秦亮在马车里坐了片刻忽然才意识到、司马师的话或许不是随便说的。以上次与司马师见面的经验来看司马师这个人似乎不喜欢说废话见面就喜欢干脆利索直入主题、至少在比他身份低的人面前是这样。 而吴氏就是司马师的前妻刚过门就被休了。她是魏文帝曹丕“四友”之一丑侯吴质的女儿。 对面的吴心平时不爱说话秦亮也没人打搅他得以坐在马车上静下心抽丝剥茧、琢磨其中的关系脉络。 秦亮还想起了一个事尹模跑到永宁宫劫掠宫妇的时候说了一句话“知道丑侯家与大将军的过往吗”意思是吴质家与曹爽家有旧怨过节? 有些陈年旧事秦亮这个以前一直在平原郡乡下的圈外人、还确实打听不全譬如尹模问的那句话秦亮就真的不清楚。 不过尹模应该没说谎他跑去骚|扰吴氏可能也觉得他在讨好大将军而不只是落井下石、欺负家道中落者。 吴家与曹爽有仇。但这样并不能完全推论出、吴家与司马家是一伙的只能说可能性不小。 不过有一点也很奇怪司马师休妻、对吴家应该是一种羞辱吴家还追随司马家的话这是没有别家门路了?但内情究竟是怎么样的秦亮无从知道。 到了校事府秦亮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看见吴心正默默地盯着自己。吴心发现了他抬头立刻将目光投向了车窗外…… 第二天一早秦亮刚到校事府就收到吴夫人的请帖说是晚上准备了薄宴 请秦亮赏光。 一时间秦亮已经搞不清:究竟是吴夫人先准备设宴还是司马师先决定设宴在吴家? 本来就不看好曹爽、秦亮已经打算不去得罪司马氏所以他决定赴宴先去看看情况。这宴请的时间也有点意思一个独居的夫人在晚上设宴招待男子。 到了下午秦亮便叫王康去王家带话告诉家里人晚上不回去用膳了、有人宴请。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秦亮便带着隐慈吴心去赴宴。地方也去过算是轻车熟路。 三人进了大门吴家人便留秦亮的随从在前厅说另外备了膳食。秦亮告诉隐慈不会有什么事便独自去往里面的庭院。在一座门楼前果然见吴夫人亲自迎到了门楼。 吴夫人精心打扮过宽袖收口的上衣、丰盈的长裙颜色是冬季常见的青黑色打底挽鬓偏向一侧插了漂亮的黄金宝石步摇比上次见她要打扮得更精心。她长得也漂亮大眼睛身材娇美。 秦亮与她相互揖拜见礼时眼睛也没盯着看注意着自己的礼仪。不管怎样这年轻夫人是司马师的前妻秦亮可不想只因为沾花惹草、便给自己找麻烦。 但他在余光里发现吴夫人在悄悄看自己吴夫人寒暄时口气也很温柔、不像上次那样指责他。 今晚别是这吴夫人请的晚饭吧?秦亮一阵寻思但稍微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此时的妇人相比后世是很保守的就算对男子有好感几乎也不可能这么主动。 果不出其然秦亮被带引到一间挺狭窄的屋子时长脸高个子的司马师正从上位站起来。两人遂相互揖拜然后请秦亮在西侧筵席入座吴夫人则在东侧。 此时的西侧是尊位。秦亮成婚的次日早上也注意到了一个细节王令君拜见嫂子张氏后张氏走台阶西侧出来。 几样荤素、一壶酒、杯子筷子已经摆上了分席几案。 司马师端起酒杯与秦亮、吴夫人共饮了一杯。毕竟是宴席秦亮正在事先寻思一会儿吴夫人感谢自己时、回客气话的措辞。 不料吴夫人陪饮了一杯酒、便暂请告退房间里只剩下两个男子。 司马师率先开口说道:“前天在朝堂殿下为仲明提太守官位了。” 秦亮顿感意外:郭太后难道会读心术?我还没说诉求呢。 不过他很快想到太守其实是官场的一个大门槛上了这个台阶、仕途是完全不同的风景后世子孙都是不一样的出身。所以郭太后既然想诚心帮助秦亮以秦亮现在的官阶给他争取太守是最好的做法。 最佳解。大家都想得到很正常。 秦亮感觉自己的心跳在加速少了些平时的沉稳淡定。太守真的是个关键之坎。 司马师道:“殿下言仲明进献制盐良方于国有大功应加官进爵以示嘉奖请卿等问吏部可有某郡太守空缺。” 秦亮静静地等待着心 道:继续说。 司马师稍作停顿接着道:“大将军言秦仲明弱冠年纪可先行累功矣。” 秦亮顿时愣了眼睛瞪了一下神情骤变。有时候情绪一下子上头如果没有充足的心理准备真的不好控制表现。 他几乎要骂出声来暗忖道:曹爽我糙你马啊曹爽。 狭窄的房间里十分安静几乎是掉一根针都能听见。司马师也有一阵没吭声他在仔细端详着秦亮脸上的表情看得很专心认真。 估计秦亮在刹那间的受打击、失望、恼怒的表情变幻司马师全都看在了眼里。 过了一会儿司马师才再次开口道:“曹昭伯(爽)还是把仲明当大将军府的人阿父与我若为仲明说话可能反而不是好事。不过若曹昭伯同意对仲明的调任我们肯定不会反对只要我们不说话事情就办妥了。” 秦亮已经从刹那的情绪中稳住了心神说道:“太傅与君之好意仆感怀之至。” 但他心里琢磨:对于你们这些操纵大魏的权臣来说一个太守职位估计确实不会反对但曹爽反对、你们应该在心里窃喜吧? 司马师有拉拢、至少是桶战的心思秦亮早就看出来了。曹爽与秦亮生出龃龉当然是司马师喜闻乐见的事。今天设宴估计主要就是想拿这件事说话。 果然司马师道:“仲明杀尹模是不是先去说服了曹昭伯?” 秦亮点头道:“是的。” 司马师也颔首道:“与我们的推测一样。曹昭伯虽被说服了但还是认为尹模是他的人回过神来后对仲明或有怨意。” “君言之有理。”秦亮道他这句认可、倒并非口是心非“不过尹模此人做事实在太不讲究仆只是想除掉他没有别的理由。” 不过曹爽是真的不知好歹。尹模这种人秦亮除掉他不也是为曹爽好? 如果没有司马家虎视眈眈、又或者曹爽是皇帝那么曹爽的问题可能不大。但眼下这光景秦亮觉得、真的不能在曹爽身上寄托过多希望。 而且秦亮在大将军府完全不得信任和重用如今无法再指望什么。 司马师沉声道:“我之前就说过曹昭伯此等人仲明感他之恩、大可不必。” 秦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仆与大将军已是两不相欠。但仆若急着与大将军翻脸而君若仍不便为仆说话仆之仕途、恐怕要走到头了。” 司马师的大眼里立刻露出了一丝惬意的微笑语重心长道:“翻脸只是为了公开向太傅府表忠没有别的好处卿万勿急躁。”他想了想又不动声色道:“如此在王家那边卿在适当之时、可以说两句恰当之言。否则卿在为谁说话、所有人都一清二楚那还是中肯之言吗?” 秦亮不管是谁的人对朝政大局来说似乎并不重要。他目前最大的价值确实是对王家的影响。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四章 人心如网 司马师与秦亮见了四面、约座了两次。对于这些重要人物的性情和做事风格等秦亮自然会暗自进行观察和揣摩。 师这个人至少在比他身份低的人面前废话少、干脆利索、思路明快。而且显然司马师的主业、不是现在的官职散骑常侍而是在管司马家的事。 果不出秦亮所料司马师说完了要说的话便从筵席上站了起来不愿再谈那些不相干的内容。两人坐在一起的时间其实挺短。 秦亮也起身彼此揖拜。 司马师道:“今晚设宴的是吴夫人我只是个中途过客。仲明来也来了便多饮几杯恕我不能久陪。”司马师说罢便往外面唤了一声。 等了一会儿吴夫人推门走了进来。 秦亮忙道:“拙荆还在家里等着仆也不便久留告歉告歉。仆敬君一杯。” 司马师很给面子与秦亮又对饮了一杯。秦亮重新倒上对吴夫人道:“多谢夫人盛情。” 这时秦亮敬吴夫人的酒还没开始喝司马师便打断二人的礼节忽然说道:“对了仲明若有什么事、不方便见我的话可以对吴夫人说。诸如约见之类的事也可以叫吴夫人安排。” 秦亮略有迟疑先答应道:“也好。” 司马师见状又道:“世人都以为吴家与司马家无甚来往了故尹模胆敢上门抄家。仲明与吴夫人稍有走动无甚要紧。仲明有事便告诉吴夫人没什么问题。” 秦亮点头道:“仆明白了。” 吴夫人用袖子遮住嘴把酒喝了说道:“君不必急着走妾还没谢君出手相救之恩。” “都是仆之分内事不用客气没必要太当回事。”秦亮道。 秦亮与司马师走出房门再次相互揖拜告辞。司马师好像不走前厅两人离开的方向是反的。吴夫人左右看了一眼似有为难之色。 司马师道:“汝去送秦仲明。” 吴夫人点头应允。 秦亮客气道:“夫人留步不用远送。” ……师回到太傅府径直去里面的庭院见阿父。父子二人经常单独在一起日常谋事连司马师的亲弟弟昭、也不常参与。毕竟司马昭才弱冠年纪上面还有父兄主持局面。张春华给他们送来了两碗汤也出门去了。 见到司马懿师便先详细说起了刚刚才参与过的宴席。 司马懿小眼睛里的眼神浑浊无神用随意的口气道:“吴氏独居必常感空寂。汝叫亮去吴氏那里来往不在意他们生出奸情?” 阿父一生结交甚广见过无数各种各样的人一向对人心揣摩得很有见识别看阿父晚上的精神不振、眼神空洞但随便一句话也不是没道理。 师听到这里想了想便道:“一个黜妇而已独居洛阳不是秦仲明、也会有别人。儿若这点事也容它不下如何对得起阿父的教训?此前那尹模是欺人太甚强行欺凌让儿见到黜妇时竟要被埋怨。尹模全不把司马家看在眼里、觉得我们好欺负儿方震怒。” 司马懿道:“汝不在意便无事。吴氏即便妇德难守大事也应该会听她哥的话。” 他停顿了一下又更详尽地帮儿子揣摩别人“吴应与爽有旧怨朝中诸公也多落井下石吴应回家后往后吴家还有没有出路只能指靠司马家的许诺。 人们以为汝休了吴氏是对丑侯的恩将仇报吴家必怀恨在心实则不然。以吴应的处境和性情来看他认为我们心里有愧反而更相信日后能得到补偿的承诺。且我们在恰当时候回报吴应、也能做给世人看。” 师点头道:“阿父反其道而思甚是有理。” 他继续说道:“上次儿本来想送个人给秦仲明但他提到妻子管束儿想到其妻是王家人便作罢了。而吴家与司马家已无甚明面来往秦仲明帮过吴氏大忙、众人皆知偶有走动实属正常不易招人怀疑。忽然又有前天曹爽那事、乃拉拢秦仲明的绝佳时机儿一时没找到更恰当的地方、便想起了吴氏那里。” 司马懿问道:“汝以为此事到了何种程度?” 师想了想道:“儿至少可以相信一点秦仲明与曹昭伯已离心离德。” 这样一句话的说法司马懿也立刻点头认可。 师又道:“前天朝堂上只有几个人王公渊不在场。等王公渊知道了此事应亦无法改变什么。” 司马懿微微一笑:“是的若是赶在曹爽开口之前王公渊说两句话或许有用。曹爽已经把话说出去以他的性情必不会改口。王公渊应该不会再提。” 王凌家与曹爽关系密切但与司马家也相善并没有完全倒向哪边的意思。曹爽并不会把王广当自己人。 这种较为中立的大臣朝中也不是没有。就像蒋济虽说挺倾向于司马家但又不完全是司马家的人经常还是有点中立的态度。这种人更不容易引起两边的正锋相对因此由蒋济坐在领军将军的位置、曹爽也能勉强接受。 而王凌家就更中立了不过也有倾向、稍微倾向于曹爽。如今这朝政二元共治做到一定品级的人、完全中立是很难的事。 接着师开始说起最近有关孙礼的一件事。 孙礼是少府管着一些皇室的宝物。曹爽看上了一些东西派人去取、想把皇室的宝物据为己有被孙礼给拒绝了。后来曹爽亲自去孙礼还是不给还劝了一通好话。 “曹爽此人意气用事不会把此事往好处想、把孙礼的作为当作劝诫只会以为孙礼不给他面子。”司马懿淡淡地说道。 师笑道:“明皇帝亲自给他的辅佐良臣他不知道怎么用。” 司马懿道:“不要急孙礼四朝老臣可不是几句话能说动的人再等等。” 师道:“阿父所言极是儿以为然。” 最近正巧有好几件值得关注的小事师又谈了一点关于郭氏家族(太后娘家)的事情。见时辰不早了、师才告辞离开司马懿的房间。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五章 比上次好 人容易有侥幸心理稍不注意、就会只想着好事发生了会怎么样。几天前秦亮在吴府晚宴上、确实有点上头但他冷静下来一想还是因为自己期待太大的缘故。就像有句话:没有希望就不会有失望。 今天十月初五阴天的天空灰蒙蒙的既不下雨、也没下雪。 但天气没太影响秦亮的心境那晚的低落情绪亦已过去。他并不是没经历过挫折和苦闷别说前世几乎半辈子都活在焦虑里就是在大魏朝当初他在曹爽府干掾属、在淮南等待吴兵都经历过长时间的苦熬。无非只是再多等一段时间继续寻找时机罢了。 秦亮一大早去皇宫参加朝会旁听了一下大臣们说国家大事。早上秦亮和王广同行来的但回去的时候秦亮选择与表叔令狐愚一路、与这个大将军府的长史谈了许久相谈甚欢。 令狐愚名声不太好但应该是个性情之中很好相处。秦亮与令狐愚同车一直到大将军府附近才告辞分开。 回到校事府后秦亮很快见到了一个吴夫人府上的人。来人说、那晚吴夫人没有好好道谢今天特意准备了午宴请府君赏光。 吴府离校事府确实不远过去吃完午饭还能回官府继续上值。秦亮首先想到了司马师但几天前才见过面这会还有什么事?不管怎样秦亮觉得还是应该去一趟反正只是吃个午饭。 临近中午秦亮便坐上了马车。轻车简行同行的只有王康和吴心。隐慈叫吴心随行护卫吴心这阵子的白天、便几乎都在秦亮身边。 秦亮一路上寻思:司马师上次就要送个做奸细的女郎可能还想重新送一个。应该不会是吴夫人罢? 如果真是吴夫人秦亮还可以接受不仅是姿色的问题主要是因为、吴夫人不可能住到秦家去。她就算是个弃妇也是丑侯的女儿不会给秦亮做妾。 秦亮之前就问过令君如果在官场上遇到不好回绝的情况、与女郎有了亲密之事卿会生气吗?结果令君根本不在乎这种事还说管多了别人会说她善妒;但令君有个要求便是不能随便把女郎带回家要经过她的同意否则万一遇到看不顺眼的、整天在面前会很心烦。 当然秦亮觉得、司马师不可能送吴氏。 路不远很快就到了吴家。秦亮被带引到上次那道门楼前果然见到吴夫人正在迎候。 两人相互揖拜见礼便进门楼、走上回廊。因为上次赴宴才过去几天秦亮记得这条路不过今天是中午。设宴的房间却变了这回在庭院中的厅堂里。秦亮走进去时没看到司马师。 秦亮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吴夫人。 吴夫人道:“司马子元今天没有来是妾邀请的君。” 秦亮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拱手道:“吴夫人太客气了。”不过来都来了宴席在白天的厅堂里吃顿饭再说又没干什么。不然这么走了的话实在有点不给面子。司马师不是说过有什么事可以找吴夫人。 酒菜就在同一张案上。吴夫人跪坐在对面给秦亮斟酒。秦亮伸手扶住了酒杯。 就在这时有个侍女走了进来小声在吴夫人耳边说了句话。秦亮跪坐在对面他也听见了侍女说:“甄夫人来了。” “知道了。”吴夫人道。 侍女便弯腰退下。 吴夫人回头过来对秦亮说道:“君见谅妾须得去迎一下。” 秦亮不动声色道:“夫人请便。” 吴夫人起身时忽然小声道:“甄夫人是个寡妇名声不太好。” “哦。”秦亮点点头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不可能说黜妇和寡妇区别不大。 他心道:我就说司马师不可能送吴夫人。 秦亮的酒量不太好但很能吃肉他不管那么多先独自吃东西。别像上次一样饿着肚子就走了。 等了一会秦亮感觉有人到了门外他便掏出手绢擦了一下嘴。等两个人走到门口时他便径直从筵席上起身还没站起来他就愣了一下。因为吴夫人带进来的美妇、秦亮见过。 这不就是郭太后身边那个道士吗?原来这女道士是司马家的奸细。 难怪郭太后谨小慎微、好像什么权力都没有身边人都被人控制了估计确实是啥也干不成一切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君也在阿。”甄夫人先开口笑道然后才与秦亮揖拜。 秦亮道:“幸会幸会。” 吴氏的声音道:“二位认识?” 甄夫人笑吟吟地说道:“见过面。” 秦亮打量了一下这个甄氏心道:这是个假道士。 她今天没有穿道袍穿的是黑色深衣、衣边有桃花刺绣鬓上插着真金花簪、耳朵上挂着花朵形的金耳环并且涂脂抹粉。秦亮就没见过真正的道士会这么精心打扮妆容、穿金戴银。 不过甄氏长得倒是很漂亮匀称的瓜子脸一双杏眼笑起来媚气十足皮肤白皙。秦亮第一次见她时心里便曾暗忖皇宫里的妇人果然常非凡品。 甄氏估计二十好几、三十岁了皮肤能保养得这么好不多见。秦亮看惯了十几岁的女郎看甄氏还是能看出区别这种年龄美妇骨骼和皮肤的感觉与女郎不一样。不过甄氏的身材凹凸有致胸襟鼓囊囊的比年轻的吴夫人的身段更丰腴极致。 而且这美妇很会打扮深衣能给她裁剪得十分合身把身段的曲线都显了出来看那个腰、不太像是生过孩子。衣裳若要照着身体各部分尺寸裁剪缝制的话其实更费布料需要剪出很多边角料。甄氏若非为了故意显那副身段何必费那事? 吴夫人叫侍女拿碗筷杯子来对甄氏说道:“此前校事府的尹模构陷三番五次上门搜查。是秦君帮了妾的忙今日特设宴致谢。” 秦亮道:“吴夫人礼数周到亮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他一边说一边又留意着甄氏。甄氏已经收起了笑容认真地轻轻点头配合。 吴夫人端起酒杯说道:“那天妾不该苛责府君请自罚三杯。”说罢用衣袖一遮喝掉了然后继续倒酒。 秦亮忙道:“没事不过是一句气话谁会那么小气?” 吴夫人一连喝了三杯再次倒满道:“府君为妾解围赶走了尹模妾敬君一杯略表谢意。” 两人对饮罢吴夫人又道:“君仗义出手杀了恶贼尹模大快人心妾敬君。” 秦亮见吴夫人脸都很红 了看起来也不胜酒力的人忙劝道:“吴夫人随意一些不要喝多了吃点膳食。” 甄氏仍然一声不吭地陪坐在旁边也不敬酒她跪坐的姿势倒很端正文雅。 果不出其然吴夫人的酒量可能比秦亮还差几杯下去她急忙捂着小嘴从筵席上爬起来努力说了一声“失陪一下。” 这下子便只剩秦亮与甄氏两人甄氏跪坐在一侧。 她拿手放在唇边但又没咬手指动作却十分诱人眼睛看着秦亮轻声道:“君刚才在偷看什么地方想什么坏事?” 这美妇不得了一句话就把气氛弄得不一样了完全没有了刚才那种客气尊重的气息。 秦亮随口道:“看看又不犯法。” 美妇的杏眼顿时笑弯了用哄着他的口气温柔道:“妾又没说不让君看。妾这样的残花败柳还能入君法眼可不得高兴?” 秦亮道:“不能那么说酒有时候存一段时间更好喝。” 美妇笑得更欢乐说道:“君可真会说话。”她停顿了一会小声道“妾说自己守身如玉不轻易付人君信吗?” 秦亮随口道:“我为何不信?” 相比后世魏朝的女子非常保守连朝云那个伎女都不轻易给人碰、可谓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印象最深的是何骏被砍了一剑。不是伎的妇人更不容易主动付人除了儒家妇道依旧是主流价值观外估计也怕怀孕没人负责。秦亮就没见过妇人主动过别说是在刚认识的人面前了。何况是眼前这个甄氏这样的姿色虽然年龄稍大一点但比朝云要漂亮得多、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他寻思了一会便不动声色道“甄姓好像不多。” 美妇轻声道:“妾原来不姓甄。” 秦亮沉吟片刻又问:“卿要去我家居住吗?”甄氏瞪了一下杏眼:“君想得真美!妾可知道君已成婚想纳妾阿?”秦亮再次确认了一句:“真的不用住我家?” 甄氏摇头笑着:“我才不做妾。” 秦亮说道:“这里是吴夫人家好像不太方便。那我们一会去客舍做?”甄氏惊讶道:“做什么?”秦亮皱眉道:“卿说做什么?当然是交|合。我觉得卿身材不错也很漂亮比上次那个好一百倍。” 甄氏愣了一会仔细打量着秦亮的脸“君是不是与很多女郎交|合过?” 秦亮道:“总共就两个其中一个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上次那个我没碰还说要我把她带回家那可有麻烦了。” 甄氏摇了摇头“妾不信。” 秦亮正色道:“我几乎不骗人再说我信卿卿为何不信我?” 甄氏仔细看着秦亮的眼睛渐渐地呼吸有点沉重声音也很低沉:“君会说出去吗?” 秦亮道:“当然不会我这人的嘴很牢靠。” 甄氏的笑容完全消失了好像挺紧张又小声问道:“另一个是谁?君说有过两个女郎。” 秦亮沉默片刻一脸认真道:“我不可能在别人面前说她。我当然也不会在别人面前说起卿。” 甄氏的声音比蚊子还低:“妾没做过这种事。”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六章 君子之道 甄氏跪坐在几案前双手捧起酒杯感觉拿得不太稳她左手抬起宽袖收口的黑色袍袖轻轻在面门前一掩仰头一口气把酒喝下。此时她的心口正起伏感觉吸气有点艰难心都要跳出来了一样。 说出去可能别人都不信甄氏这辈子经历过的男子、只有她先夫一人。儿时从父、大了从夫只不过寡居后管束少了加上本来有了很多流言她才会一副不羁而满不在乎的样子。实际上谁不在乎清誉?这世道妇人但凡想得到一点别人的认可都要在意这种事。只不过甄氏没有办法罢了。 几案上的酒壶离得稍远甄氏俯身伸手去拿还想喝。 冬天到了深衣挺厚实不过深衣和里衬都是宽大的交领身体端正的时候不会有什么问题。甄氏拿酒壶时、领子绢布就往下微微坠她很快发现、秦亮正盯着自己的领口看她便立刻拿手轻轻按住了衣领。 秦亮的声音道:“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早就听说此人文采诗赋有一手果然是出口成诗。 先前他还悄悄看不容易发现他的小动作。等甄氏注意到的时候便知道他在一边装作若无其事、一边已经悄悄把自己全身都打量琢磨过了个遍。 但是甄氏一点都不觉得反感还忍不住想找机会撩|拨他两句。如此年轻俊朗的儿郎能对她这个年纪的妇人动心她还暗自窃喜。 吴夫人就不行枉她那么年轻却有一种不得其法的感觉、叫人看得着急。甄氏打进这道门第一眼、意外发现秦亮在这里她的直觉就是、吴氏对秦亮有意。可看吴氏是怎么做的说什么告歉、感激紧张得一个劲灌酒把自己灌醉了场面上的气氛却还是那么拘谨客气。黜妇真是对男子毫无手段难怪会轻易被司马师休掉。 常感韶华易逝年岁日增不过今天甄氏心情很好。秦亮的无礼反而让她觉得自己还没有人老珠黄心好像回到了十年前似的。甄氏喜欢想像没有发生的事刚才那会两人还没有说话她甚至想像把自己衣服脱了、让他看个够。 当然只是想一下她不时就会这样、想着要怎么怎么做其实都是想想而已不会真的去做。 不料秦亮非常直接见面一共才说几句话?就一本正经地说起了什么、要去交|合?简直是闻所未闻胆子之大、态度之粗曝好像想强歼甄氏似的。 没有你侬我侬没有殷勤示好只有吃果果的那种想法而且还先说什么不想带回家、大概意思便是萍水情缘。 那一瞬间甄氏觉得自己受到了很大的轻辱也感觉十分儿戏但她观察秦亮的眼神、这俊朗儿郎竟是认真的?甄氏又忽然觉得这是非常新鲜的一件事连她平素想像、都很难这么想。 甄氏发现自己竟然想尝试。 “确实不会有第三人知晓?”甄氏低沉地再问了一句声音有点发颤。 秦亮一副认真寻思的样子:“马夫和随从估计能猜到。我身边那两个人很可靠完全没问题。” 甄氏又怕又紧张接着问道:“怀上了怎么办?” 秦亮脸上毫无笑意甚至略显一丝不苟说得很正经他小声道:“最后之时。”接着便用筷子挑了一块长条烤肉他放到嘴里一边慢慢咀嚼、一边盯着甄氏的眼睛“懂吗?” 甄氏的脸上发烫贝齿咬了一下朱唇微微点头。她之前还以为秦亮是个经事不多、谦逊儒雅的儿郎倒没想到此人暗搓搓地坏透了。 年纪比秦亮大不少的甄氏也是紧张不已、脸上烫得难受秦亮却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甄氏心里还有点担心不过想到秦亮弱冠年纪的五品官、王家女婿、还能上朝的身份她又觉得可能不会被出卖。 就在这时吴氏吐完了终于出现在了门口。甄氏头脑一昏语速很快地小声道:“一会出门后跟着妾的车。” 吴氏喝多了脸红扑扑的在秦亮对面跪坐下来轻轻弯腰道:“妾失礼了。” 身材挺拔、端正跪坐的秦亮儒雅地拱手道:“吴夫人以礼相待不必太 过拘谨。”他接着好言道“夫人不要再饮酒喝点汤罢。” 吴氏道:“多谢府君宽容。” 秦亮淡定道:“真正的好友喝酒只是为了气氛多点情绪随意高兴就好。不顾别人是否难受往死里灌的无论说多少句情谊多半也就是逢场应酬、泛泛之交。” 甄氏眼睛里露出些许笑意忍不住转头看秦亮的脸心说:啧啧说得多好简直是君子之道。 果然吴夫人也说:“府君随意一言便仿佛是至理妾深以为然。” 甄氏用有意无意的目光打量秦亮别说这人看起来真的是很正派的人。面貌俊朗眼神坦荡身材挺拔、如玉山在侧而且他这种俊毫无脂粉气颇有棱角感的面部、宽宽的肩膀除了皮肤白点、挺有丈夫之气另有几分朴质无华的感觉。 此人乍看长得也算不错但并不是很惹眼洛阳的年轻儿郎比他俊的很容易找到;打扮也简单除了印绶、简单到没有任何饰物可能在人群里、并不太容易被人留意。但甄氏觉得不能细看越看会越耐看、容易让人上心主要是姿态与眼神很有味道。 一时间甄氏甚至觉得、刚才是不是自己迷糊了故把想像当成了说过的话?特别是秦亮的眼神没有一丁点偷偷摸摸的闪烁他清澈有神的眼睛里是满满的坦然自若而且还带点悲天悯人的忠正文人般的情怀。你一看他的眼睛就觉得他是一个正派而值得信任的人。 她有点疑惑一个人若要装模作样演戏眼神怎么能演那么真呢? 这时吴夫人转头道:“刚才甄夫人与府君在说什么?” 秦亮没吭声。甄氏忙随口道:“问了一句秦君怎么认识吴夫人。” 吴夫人微微有点不解因为她敬酒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但只是大概提了一句、可能以为没说清楚于是吴氏又一本正经地把前因后果谈了一遍。 甄氏心道:真是够了汝在男子面前还能再无趣些吗?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七章 说这些做甚 午宴罢秦亮被送出了吴家他稍微观察了一下地形便叫王康把马车赶出一段路、到一处转角等着。没等多久甄氏便出门上了一辆马车。 “跟着。”秦亮对着前面的竹帘道。 两辆车前后沿着街道出了里坊又在里墙之间的大路上东行。秦亮的车一路跟到了一座院落前面大门打开了马车径直驶入院落。王康赶着车过去时也没被阻拦。 有实力的大族做事就是豪气。就这院落也比秦亮家的院子大而华丽。虽然看起来只是个别院比不上那些深宅庭院但也很不错了。内宅的门前竟有道照壁马车径直到墙壁后面前院的奴仆、便看不到来客是什么人。 这地方果然比客舍要隐蔽安静。客舍里难免见到各式各样的人。 秦亮叫吴心与王康留在马车上等着便跟着甄夫人进了门楼。里面的小院见不到一个人这下只剩下两个人。但甄夫人反而不像在吴府上撩人的样子只是默默地走在前面好像挺紧张埋着头走路都有点不平稳雪白的耳朵后面也有点红。 先前甄夫人说她没做过这种事可能是真话。 两人来到了一间厢房里房里有几案睡榻等家具还有一道屏风。甄夫人眼睛都不敢看秦亮了只是默默小心翼翼地关上了门。她那紧张的样子连带影响了秦亮的情绪秦亮有一种偷|人般的感觉毕竟是刚认识没说几句话的美妇。 其实他倒没什么压力连自己妻子都不管这种事做隐蔽点只是为了不让外人知道。 只不过秦亮与甄夫人一样、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照样不太熟练。从刚见到甄夫人起其实秦亮心里就开始微微有点紧张了。不过他还好表现比甄夫人要从容许多。 于是秦亮开始脱袍服他把小冠、印绶、官袍等东西取下来一件件整齐地放在旁边的几案上袍服也叠整齐了一下。 甄夫人看着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君在做什么?” “卿一碰就有气味拙荆倒是不管我但一问起、总得说出个事来不是说好了不告诉任何人吗?”秦亮道。他其实不是为了给甄夫人保密、这种事根本没必要但向令君解释起来确实很麻烦、一大堆弯弯绕绕的事情不是一两句能说清楚秦亮又不想在令君面前说谎话。只要令君不问他暂时就不用解释了以后再告诉令君前因后果。 “君做事似乎很周全。”甄夫人咬了一下朱唇轻声道。 秦亮道:“还好。” 他很快把衣裳去了个精光连靴子都脱了过程很还算从容。甄夫人一脸呆滞地看着他现在的模样一会儿别过脸、一会儿又用眼睛瞥他。 甄夫人却还不脱衣裳秦亮便上前去拉她的衣带。甄夫人急忙把双手拽着交领吐气不均地沉声道:“真的没事?” 秦亮摇头道:“能有什么事?以后我俩可以常联系。” 甄夫人道:“如此做、只能这一次多了容易出事。”说到这里她终于红着脸把手松开。 这甄夫人虽然年纪稍大一点但很美貌身段也相当好关键是很直接利索、见面就能把事办了。 此地挺僻静院子也修了高墙所以外面应该完全听不到院子里的声音但今天不一定、就看那道单薄的内宅门是否靠得住。甄夫人确实很忘我。 许久后秦亮便裹着被褥、到院子里去找灶房烧水。幸好这内宅院子一个别的人也没有也便不用在意衣冠不整。 收拾整齐秦亮擦过头发、但梳成发髻后仍然有点潮湿他也不想久留径直向榻上的甄夫人告辞。 甄夫人拿被褥蒙住头在里面闷声闷气地说道:“恕妾不能相送。” 秦亮回到内宅门楼外的马车上然后出了这座宅子。 吴心同车秦亮向后面宅邸的方向看了一眼对吴心说道:“这两天卿便亲自过来暗中打听一下这座宅邸的主人是哪家的。不要告诉别人。” 吴心拱手道:“喏。” 秦亮看了一下吴心没什么表情的清亮眼睛便又指了指后面说道:“我有自己的考虑并不是为了放浪形骸。” 吴心的声音还是有点沙哑:“府君跟我说这些做什么?” “也是。”秦亮有点尴尬地笑了一下。 虽然中午赴宴吴家、在甄夫人的院子耗费了不少时间此时已是下午了但秦亮等人还是回校事府继续做事。之前闲了两天秦亮本想等着调任、遂没多少心思管校事府但希望暂时落空后他还得继续捣鼓这个官府。 一下子有很多工作可以做除了日常事务还有拓展新业务的前期准备。 校事府在部分府邸、中外军中有卧底。日常禀报上来的消息大部分就来源于卧底。洛阳城用里坊墙分割成棋盘一样的格子各府邸又有高墙隔绝、甚至府邸里面的庭院也有墙大魏国的城市就像是一个个封闭的单元;要获取消息确实用卧底比较有效。 当然现在校事府的卧底、已完全得不到什么机密消息谁是卧底几大家族心里估计早就知道。校事们只能得到一些比较公开的东西。秦亮也不打算进行严格的内部自查不然诸公们没安全感了。现在校事府靠不上皇帝何苦再去得罪诸公? 但这些工作不是完全无用。一大堆常规的信息只要够多够丰富秦亮也能从中提取汇总有用的信息摸到一些朝廷的权力格局、以及了解总体局势的发展。再加上秦亮现在可以去上朝旁听朝政也能掌握很多信息……这些信息对于中下层都是不透明的存在。 就好像他在曹爽府那几个月几乎没干啥具体的事光是读存放在库房的文书便能对大魏官场进行一些理解和解读。 秦亮觉得汇总这些信息是有用的可以对朝廷决策起到参谋、智囊的作用像后世决策者就专门有智囊团。可惜现在也没人重视秦亮的参谋所以对朝廷无用。 因此现在秦亮想开展新业务针对吴蜀两国进行情报工作。大魏与吴蜀两国常年处于军事对抗状态建立 情报体系其实对朝廷也是大功一件。 只不过比较恼火的现状是权臣们在封官加爵上、有时候不看功劳甚至不看军功。像前几天司马懿提名的都督荆州豫州的王昶、便没有什么军功。 出身改变不了只能找关|系。于是秦亮最近同时也准备与各方保持走动寻找能合作的关系。譬如表叔令狐愚那里便谈了很久毕竟令狐愚是曹爽府长史。 说话最有分量的势力首先是曹爽府、司马氏然后是太后皇室、王家这些都说得上话。(王凌的家势不比司马氏差多少但因为不在中|央能给的东西还是差不少比如给不了比较高的官位人才还是更想投奔司马懿和曹爽。) 秦亮一面进行总体方向的把控一面在具体事务上进行安排。 开展对外情报业务时吴国是重点因为可以帮到王凌在王凌那里积累认可度。另外要找朝廷支持一下拨点钱过来才好开展新工作。对外情报利于国家、并且是压力最大的军事方面各方都可以找他们说话。 秦亮决定再去见吴夫人让吴夫人给司马师带话、传达自己的意思。同时下次去朝堂遇到令狐愚再找令狐愚帮忙在曹爽那里谈谈。 在这种无关重要权柄的事上皇室态度应该也有用。管着少府的孙礼是老上司但能多少影响决策的、估计还得是郭太后。 虽然踏马的曹爽说了句“秦仲明弱冠年纪可先行累功矣”让秦亮的职业规划遇到了挫折;但几天过去了现在秦亮已不气馁累功便累功吧而且还可以继续找关系不信就做不上太守。 一旦做上太守可以施展的空间就大了。能调动的资源和人力也非现在可比拟。 下值之前吴心就回来了走到前厅揖拜道:“府君差妾办的事已经办好。” 女郎效率还挺高。秦亮从筵席上起身往楼梯上走吴心也默默跟了上来。二楼上平时没人。 四面开窗的阁楼秦亮走到北侧能隐约看到邙山。 吴心在旁边开口道:“那处宅邸是甄氏的别院。甄氏原来姓郭西都定侯(郭太后先父)的养女。西都定侯无嗣郭太后被带到洛阳后郭太后堂弟郭德便认甄氏为姊。郭德过继到了甄家袭爵平原侯甄氏也改姓为甄。” 听到这里秦亮一怔少顷才转头看向吴心:“我知道了。” 秦亮已意识到甄夫人应该不是司马师的奸细。 从校事府收集的普通消息来看司马氏与郭太后娘家常有来往、可能已经达成了一些共识不过一个侯爵认的姐姐恐怕不会愿意给司马师做奸细。 而且甄氏穿着道袍出现在皇宫里应该也不是谁的安排她本来就是郭家养大的人。 秦亮把手掌拍在了脑门上这时才后知后觉回想起与甄氏的对话、确实好像不太对劲。但当时秦亮有点昏头且对那事也没太重视于是在午宴上第一眼看到甄氏、便已认为她是司马家的奸细了。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八章 烟雨楼台 阴了几天终于下起了雨。 甄夫人跟着郭太后来到了皇宫西游园的灵芝殿楼上。甄夫人喜欢这个地方只要掀开北侧的帷幔、木窗就能看到灵芝池那波光粼粼的宽阔湖面。天气好的时候皇宫外面正北方向的景阳山、西北方向的百尺楼亦能在望。 此地的风景开阔且华丽每次来甄夫人都感觉赏心悦目。不过今天下雨视线不清晰几乎看不到什么风景只能看到宫阙楼台在烟雨朦胧之中、灵芝池的水面也灰蒙蒙一片。 “卿去把那边的案牍拿过来。”郭太后吩咐道。 甄夫人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宦官宫女知礼地应了一声:“喏。” 郭太后留意到甄夫人的目光便抬起宽大厚实的黑色袍袖轻轻往后一挥。宫殿的阁楼上很宽阔宦官宫女弯腰慢慢退到了远处然后才转身走向门口走到木梯。 甄夫人立刻直起了腰顺手抓了几卷案牍便抱着走了过来跪坐在郭太后的身边俯首过去小声道:“上次见过的那个校事令秦仲明我跟他那个了。” “哪个?”郭太后不解地转头看着她。 甄夫人瞥了一下嘴耳语道:“就是交郃。” “阿!”郭太后顿时用玉白的手掩住嘴便接连发问道“卿与他不是只见过一面卿骗人罢?卿什么时候学会说如此粗俗的话了?” 甄夫人白了郭太后一眼红着脸道:“我骗过很多人什么时候骗过君?君是太后尽管装我这样的寡妇懒得装了。” 郭太后忙道:“可别那么说说到底我不也是寡妇。” 甄夫人轻轻摸了一下郭太后脖颈上的肌肤啧啧称赞道:“君不一样君这冰清玉洁的模样又有贵气身份没人会诋毁君。” 刚才岔开了话题郭太后忍不住好奇地继续问道:“卿不是说守身如玉怎么会如此?” 甄夫人道:“几天前在东堂才初见亏得我多嘴说了一句话不然他都不认识我。没两天我去找丑侯之女吴夫人对便是那个黜妇我正巧在那里、碰到了受邀感谢宴的秦仲明。吴夫人喝多了离开小会工夫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撩|拨了两句秦仲明就邀我去交郃我、我就同意了。”她说罢用双手捂住脸一副没脸见人的样子但嘴角却在笑。 郭太后比甄夫人年纪稍大但皮肤更加洁白所以甄夫人才说她冰清玉洁。但此时郭太后的脸色也有点异样玉白的脸颊上隐约浮上一丝红晕她没好气地说道:“看卿那股劲还说什么守身如玉呢。” 甄夫人不好意思地说道:“起初我也觉得受到了轻辱心里有点气又挺担忧却又想破罐子破摔尝试一下反正是想了很多很多最后却稀里糊涂同意了。有时想多了真没什么用。不过我也不后悔那天我才头次知道原来那种事可以是那般感受。” 她顿了顿又道“秦仲明只亲近过两个女郎我相信他说的话多半是觉得我美貌罢。” 郭太后说:“还能是什么感受?不就是那样不够卿不会自己想法子?”她嘴上那么说其实就是想激甄夫人继续说、又不好意思主动要求甄夫人从她眼里的好奇之色就看出来了。 “完全不一样。”甄夫人在从小一块长大的姐姐面前也不藏私便将那天的详细过程讲述了一遍。甄夫人说得非常细几乎没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包括秦亮的身体是什么样子的还说她自己每一时的感受。细致到连秦亮最后为了提醒她打她的殿时、手掌上的茧是什么触觉也要描述。 她还说秦仲明弱冠年纪身体很、身体很好。汝不知道下一次的轻重方位那种无法预料的期待会让心情上升得非常快。那天可把她累坏了好几次后一点力气都没 剩。甄氏接着说:“但我又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变化手筋的松紧、皮肤的暖热、呼吸的缓急反正能感觉他每一弹指的心情就像两个人全然交织融合在了一起不分彼此尤其亲密。” 郭太后一声不吭甄夫人说了很多话但她没有觉得口干反而接连咽着口水。郭氏多半是平时装习惯了此时在甄氏面前依旧端着跪坐在筵席上。但甄氏从她不时失神的眼睛、玉白肌肤上的颜色、呼吸的微妙变化已经察觉出来郭氏此刻的心绪纷乱、恐怕比甄氏更甚。 毕竟甄氏只是回忆倾述、她已经回想过多次郭氏却是刚听到还很新鲜。甄氏停止了描述两人都没吭声沉默了良久。郭氏忽然问道:“卿就不会吐出来?”甄氏无奈道“我也想阿但来不及。受些委屈也好过发生别的坏事。不过形状挺好看我刚才不是说过是什么样子也不是很让人厌恶。” 郭氏深深吸了一口气厚实宽敞的袍服也似乎随之往上鼓了一些然后她又长长地呼出气来一言不发地跪坐在旁边什么也不说了。她转头看向北侧的木窗、之前被甄氏掀开看风景的一扇窗然后久久地看着外面雨蒙蒙的景色。 甄氏喜欢想像没发生的事这会毛病又犯了见到郭氏的模样忍不住分享自己的想像“秦仲明不是为君出了个主意做贡盐?君也给我说了有利可图我看秦仲明也想分一杯羹。但君拒绝了他的进言。” 郭氏点了点头疑惑地看着她。 “君先别急。”甄氏笑道“君不如重新答应他的主意把功劳给我便说是我劝服了太后让秦仲明欠我一个恩情。然后我再叫他做点事回报我。” 郭氏轻声问道:“做什么事?” 甄氏抬头回顾周围阁楼上很宽阔唯一的门口在楼梯那边离得很远。她在郭氏跟前什么都能说只是防止被别人听见了。 正文 卷一 第一百零九章 高楼欲跃 先前被甄氏掀开的那扇北侧木窗把风放了进来吹得近处的帷幔飘起又落下。 雨声也很明显声音不大却笼罩在所有地方如此倒更加方便说话。便如同在人多的酒肆“嗡嗡”的人声嘈杂但反而不易被人听去、适合交谈嫌吵坐近点就行。 甄氏便坐得离郭氏很近说话也很小声“君以祭祀之名回汝叔父(郭立)家上午出宫下午便可回宫。” 她想了想接着说“我就说有个亲戚也是寡妇、但很在意名声叫秦仲明来帮忙报我的恩。我们先在义父(郭立)府邸附近安排一处别院当天我先到别院接应秦仲明、藏于院中。 待到君祭祀罢义父必设宴款待。君饮酒后装作不胜酒力头晕在叔父家的庭院不方便便到附近的别院设行宫稍作歇息午睡时屏退左右。我便带着秦仲明从后门进卧房与君相会。” 郭氏暂且没吭声打断她这个谋划的细节上似乎并不完善但甄氏骤然想出来的事有疏漏也情有可原之后还可以继续斟酌、谋划周密。 甄氏蹙眉寻思稍许果然继续说道:“我们不用让秦仲明知道君是谁先把榻上的帐放下来。然后君便如召御医诊脉、只把手腕果露出去一样以帷幔遮住榻的一侧再俯身将后半身探出去即可。秦仲明来了之后我从旁监督教他怎么做。” 郭氏终于开口道:“接下来做什么?” 甄氏的神情稍显复杂好像有点生气道:“我叫他先把脸凑上去。”她接着便开始描述该怎么办。 郭氏忍不住提醒道:“说慢点再仔细些。” 甄氏观察了片刻郭氏的神色撇嘴道:“又没有外人别装了。我不信君在宫里那么长日子、什么也没做过。”郭氏垂着双目便犹豫着把手轻轻伸向交领慢慢探入长袍中。甄氏在身边继续描述现在她说得很细致就好像是真的发生了一样。 不得不说甄氏很有想法而且她能把过程说得、与刚才回忆的描述不一样。甄氏也了解郭氏的性情与她不一样所以感受和反应之类的叙述也不相同。 但对秦亮的描述倒与先前的说法差距不大。甄氏又重复了一遍他的手是什么样的、臂膀是如何的、有很浅的山羊胡云云以及各处的模样但郭氏并不嫌甄氏赘述。 过了好一阵子郭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甄氏见状也住口了然后从袋中摸出了一张手绢、默默地递过来。郭氏也伸手接住。甄氏扬了一下下巴蹙眉道:“君这么握不疼吗?”郭氏白了她一眼把脸轻轻侧向一边并不回答问题。 郭氏沉默稍许便说道“只是说说而已卿以为我们真敢那么做阿?” 不过听甄氏说起 来确实非常让人上头感受比之前还要强、便是听甄氏讲真实经历的时候。郭氏稍微想了一下大概是后面描述的参与者是她自己。而且这不只是胡思乱想只要把甄氏的谋划细节再周全一番好像真的可行耶;只要郭氏愿意做、就可以发生这样的想像更让人紧张。 “只要安排好又不会有外人知道。”甄氏看着郭氏的眼睛正色道。 郭氏轻咬了一下嘴唇心里仍然很紧张:“卿的胆子真大。” 那种犹豫又贪婪的心火再度被引|诱出来了。害怕与欲|望不断在心中纠缠。 郭氏拥有很多也缺乏很多。她拥有常人得不到的地位、尊崇、锦衣玉食但也缺乏安稳和自在的安全感。总觉得随时会被人威胁、命运亦操于他人之手。 以前先帝在位时对宫廷里的人想杀谁就杀谁、包括皇后她只能谨小慎微地过活。现在她好不容易做了太后但朝廷内外从上到下、连宫廷禁卫中也有权臣收买的人她照样如在牢笼。 郭家家族如今已有荣华富贵家势兴盛。但毕竟全都是叔父、堂叔家的人郭太后决定不了他们的选择最多只有一定程度的相互依赖。郭家因为有她做太后、便能因诸公的拉拢而获利;郭太后也因为郭家家势兴盛地位能得到一些拱卫。仅此而已。 她只能克制自身的各种想法表现得非常安分守己这样一来、权臣应该就没必要拿她怎么样。不过当她想到各种需求时仍会感觉到内心的心魔。 甄氏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掩嘴道:“君还真以为我在出谋划策呀?当然只是说说而已。真的做出来的话这事万一败露君可能没什么事我可要倒大霉了。” 郭氏轻声道:“卿便是我最亲近的人我必会想办法保住卿。” “姐有这份心就行。”甄氏点了点头她又沉声道“想做就可以做、就好像将要发生一样这样想想是不是更激动人心?我也喜欢想这样的事而那些明知不会发生的东西、多想也没意思。” 郭氏没有回应只是幽幽道:“想起了偶尔经历过的一种感觉站在高台阁楼处、往下看不时便会想到纵身一跃跳下去会怎么样?” 甄氏瞪眼道:“君可别吓我君有何想不开的事?” 郭氏摇头道:“没有想不开的地方就是偶然莫名会有这样一种想法想完之后自己也觉得可怕。本来不畏惧高处这么一想倒越看越可怕了。卿就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甄氏认真地寻思了片刻轻轻点头道:“好像真的那么想过跳下去当然是摔得血肉模糊。不过回头我就忘了没有像君一样还记在心里。” 郭氏忽然问道:“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秦仲明不 会愿意罢?” 甄氏怔了一下随即一脸恍然大悟接着笑道:“君说得对最好事先安排两个可靠的人手把地道从旁边的宅邸、挖到别院房中。也不让秦仲太早过来当天中午才把他从地道带入午睡的寝房。君的腰殿那么好看便在榻上把袍服先撂起来引|诱他。我再哄他、只说是认识的一个好友是寡妇但很在意名声。他自己就是校事令做点这种事又不怕被谁抓做梦也想不到是太后来都来了看见这么美的地方、又欠着我的恩情多半不会拒绝。” 郭氏红着脸点头道:“这个法子至少比前一个好。不过我的姿态确实有点不像话。” 甄氏笑道:“越年轻的儿郎看见美色越容易昏头君瞧我打扮美一点什么肉都没露两句话就让他就范了。” 她接着又道“我开始也考虑到了秦仲明的感受只是仓促之下忽然说起便没想太周到。不过我说先给他施恩也是这样的考虑比与他讲交换条件要好。既让他不觉得自己在出卖身体也无法拒绝之后的要求、因为好处他已经拿了但凡知恩图报之人就该想办法回报。” 郭氏小声道:“万一事情不慎泄露被人告|密了某人要杀了卿、来恐|吓警告我我却可以与他做一些交换保住卿的性命。皇室还是有一些他们需要的东西。秦仲明倒不用太担心他是王家女婿为了这种事去牵扯太多他们应该不会自寻麻烦。” 甄氏摇头道:“想这样的事便不要想万一多没意思。” 郭氏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便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冷风一吹她顿时感觉到袍服里面的腿凉飕飕的。她也不太在意犹自走到了窗户边眺望着灵芝池在雨中的样子。 甄氏也随后走过来站在她的身边。 郭氏转头看了甄氏一眼“卿下次见到秦仲明告诉他卿劝服了我、便依他的制盐计策施行。我还可以派大长秋的中宫谒者跟着谒者台的人去督办。” 甄氏观察着郭氏的脸问道:“君怎么改主意了?” 郭氏小声道:“我回头又想了一阵那个制盐良方的事确实问题不大。我以赏赐的名义、分给秦仲明一些好处本来就有恩不如把人情也送卿一份。卿怕是还要与他来往罢?” 甄氏轻声道:“之前倒是说好了那么做只能一次多了容易出事。” 郭氏笑道:“卿自己信吗?” 甄氏红着脸道:“我其实也要名声的。那些流言不过是捕风捉影可从来没坐实过。本来就没有的事能找到什么真凭实据?” 郭氏不言这时她观察到雨似乎小了一些远处的景阳山、已经能看到黑漆漆的山影了。 正文 卷一 第一百一十章 房中对(1) 傍晚下值之后秦亮先回自家那个院子取点东西。 他和令君住在王家、已有一月但好像没有谁有意见。王令君乐得住在娘家、她更熟悉的地方。王广也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满毕竟庭院是隔开的秦亮打搅不了王广的日常生活;逢一逢五两人都要去上朝王广还会在前厅等着秦亮同路。 秦亮在院子里看见了董氏顿时又想起几天前与甄夫人发生的事。那事秦亮确实有点操作失误但回头一想问题似乎也不大毕竟甄氏只是寡妇。 随便碰人|妻才须要考虑风险副作用也大。所以董氏当初一副主动不反抗的姿态、她夫君王康也暗示秦亮没问题且当时秦亮憋了几年没沾过女人但还是忍住了没动董氏。 但甄夫人是寡妇就不同连孩子也没生实在无人会为她的奸|情上头。不然怎么说寡妇门前是非多呢没风险无代价的事、太容易让人产生想法。 只见董氏不见王康今天下午、王康好像去了洛河对面的庄园。 董氏走到上房门口见礼说道:“君不在府上的这段时间妾也每天把房间打扫过。” 秦亮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有一丝淡淡的感动。想到董氏照顾了自己两年生活起居、洗衣做饭整理房间即便没有歼情秦亮也多少觉得有点情谊。 他想了想道:“这段时间我正在谋划改|组校事府的官职到时候给王康一个属官做。” 董氏顿时抬起头一脸惊讶地看着秦亮:“我们那样的出身还能做官?” 秦亮淡淡道:“一府长官有人事权可以自行辟除属官我说能做就有办法做。王康是有功劳苦劳的人。” 董氏急忙跪到地上不顾院子里的泥地便伏地行大礼。 秦亮立刻拽住她的宽袖往上轻轻提“起来。说过了我们都是自家人这会儿只是让王康领份俸禄日子好过点。” 当然王康能领俸禄到时候饶大山便也要领因为两人是同时跟着秦亮出来的人干得好不好先不说、反正他俩干的事差不多。 董氏从地上红着脸爬起来时秦亮又开玩笑道:“以后我得叫汝董夫人了。王康大小是个官才没多久之前、我不也是个属官?” “君一向庇护妾与夫君请一直把妾等当自家人。”董氏小声道。 秦亮没再管她径直去了上房里屋。 房间里的模样、已与秦亮成婚前大不相同里面添了梳妆案、柜子等家具还能看到精美的铜镜、胭脂粉黛的盒子以及女子衣物配饰。有了王令君之后生活的地方确实大不一样。 看到这些令君用过的东西秦亮有点迫不及待想去王家了。其实在他的感觉里有令君玄姬的地方、就是他的家管它房子是谁的。 于是秦亮取了东西便径直离开院子赶回王家。 晚膳后王令君悄悄告诉秦亮凌晨时姑要来。秦亮心里顿时了然于是夫妇俩沐浴更衣后便睡觉了。玄姬第一回凌晨来的时候秦亮入眠前先与令君做过夫妇间的亲近事但等玄姬到了王令君在旁边、又要承受风险她便很容易再起兴致。但继续的话王令君的身子受不了因为每回她都会接连发出沉闷狂躁的雌虎声音几次。于是最近两回如果是玄姬要来的那晚秦亮入睡前便什么都不会做。 今天凌晨没下雨天亮前的庭院里十分安静。 良久后不再有哭啌的玄姬已经从睡榻上起来。她来这里几回后似乎已形成了习惯穿好衣裳从睡榻上起来、便会跪坐到不远处的梳妆台前整理一下妆容和头发。 秦亮仍是负责点灯。经过了第一回凌晨用火镰火石费劲点灯之后现在秦亮已经有准备会在睡觉前准备一个有木炭的炉子。本想等王玄姬一来就点灯但她不好意思故而秦亮现在才把灯点亮。 径直在火炉里取火种、点燃油灯过程很短。但秦亮依旧穿好袍服坐到了胡绳床上。 否则夫妇俩在睡榻上躺着、等着王玄姬自己走人感觉会不太好。 玄姬画了眉、涂了胭脂但是现在有点花她正对着铜镜在轻轻擦拭。她的五官很妩媚一张鹅蛋脸的颜色明艳单是看她衣冠整齐的样子也很养眼那鹅蛋脸的轮廓很有圆 润感就像她身体另外两处地方的线条十分匀称的圆润感、天然而美好。 王玄姬转头看了秦亮一眼声音轻缓而婉转:“我挺喜欢呆在这间房里但又不敢来得太早怕经常耽搁你们歇息。仲明白天还要上值。” “没关系每逢这样的时候我们晚上便睡得早。”秦亮随口回应了一句。但他听玄姬这么说心里也很温暖。 秦亮渐渐在加深对玄姬的了解他发现玄姬确实是个很为别人考虑的人跟她在一起、常有一种贴心的感觉。 就在这时未穿衣裳盖着被褥的王令君面对着外侧忽然喃喃道:“我总觉得你们俩人都有心事。” “是吗?”玄姬回头看向睡榻。 经王令君一说似乎真没说错。玄姬应该是藏着心事她的眼神常略带忧伤。明明那双凤眼很妩媚若她愿意笑着撩人、媚意必定来得毫不费力。然而玄姬并没有倒常有些许忧伤与羞涩。 如此宁静的凌晨秦亮向外屋的门窗方向看了一眼天还很黑。等了一会儿玄姬没吭声秦亮便开口道:“我确实是心里一直都有事压着不仅是在去年、今年。本是三五年都解决不了的长期压力、天天想着没必要不过会影响心境难免。” 王令君温柔地问道:“能告诉我们吗?” 有些话秦亮本不想对任何人说只能藏在心底。但王令君与玄姬这么好的女郎一心一意地待他所以也没必要不信任她们。以前没去提乃因说出来似乎会影响大家的心境、如同刚才所言。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沉声道:“如今大魏国实际是二元共治。二元共治并不稳定因为只要搞|掉对方、便能立刻大权独揽。目标清楚诱|惑极大。” 王令君道:“大将军与太傅?” 秦亮缓缓点头:“大将军望之不似人主我看多半不是司马氏的对手声势浩大也只是表象所以我现在也在向司马师靠拢。但卿想过没有王家封疆淮南、与势头日盛的并州士族多有联姻威胁不小。司马氏一旦除掉了曹爽府势力会放过王家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阿。” 正文 卷一 第一百一十一章 房中对(2) 王令君已从榻上坐了起来拿被褥裹在身上虽是衣衫不整的时候挺拔雪白的脖颈看起来、却仍有端庄的气质。玄姬离开了梳妆台前的筵席轻轻坐到塌边。 这些朝政天下事诸公是不愿意对妇人说的连王广也会当众说薛夫人、头发长没见识。但秦亮偏要对女郎说暂时反倒不愿意与别人谈论此事。而王令君与玄姬也愿意听他说话。 一时间秦亮倒已理解为什么那天凌晨、王玄姬会愿意倾述她儿时在外面成长的经历了。 秦亮再次开口道:“现在大魏国势头最好的士族便是河东并州的家族。司马家拉拢和结交的大族最有实力的也是河东并州那几家。 而王家本身便是并州士族彼此之间多有联姻、结交。卿之祖父在这个关系网中的地位、完全不比司马懿低直接威胁到司马家的势力屏障。曹爽一旦倒了司马家掌握中|央大权必欲除王家以绝后患。” 王令君怔了一会忽然问道:“君有这种想法为何还要与王家联姻?” 秦亮道:“外舅(王广)示意姻缘之前我从来没想过与王家联姻。我成婚只是因为看上了卿这个人。” 王令君听到这句话似乎很受用久久注视秦亮的眼睛。他知道自己的眼神很坦然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心里有诚意、眼神自然亦如是。 借着青瓷油灯的光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塌边的王玄姬“我觉得对一个人动心只需要一两面之缘。当然相处是另外一回事。我见到卿等二人都是立刻便很动心。不过动心往往也不会有非分之想她若完全不给希望、那也只是看看而已。因为明知做什么、都是无用徒劳之举。然而外舅(王广)暗示我给了希望所以才会有媒人提亲的事。” 玄姬侧目向秦亮她的脸颊微红一声不吭。 王令君轻声道:“君也应知家父有些嫌君出身倒不想、君也嫌王家连累。” 秦亮笑了一下道:“倒没有嫌王家。我是明知故犯自然也不可能后悔。就算终将无法改变什么死了亦不后悔反正卿等还要陪着我好些年。以前我就说过人生只是个过程长短而已珍惜眼下也很重要。” 王令君听到这里洁白的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把光的手臂一下子伸出来、要拉秦亮的手被褥一下子往下一滑她又下意识地拉上来、一手把被褥按在心口。 玄姬开口轻声道:“仲明说过的那一席话、不全是说情意与许诺却也是在说谋略成败。 ” 秦亮伸手握住玄姬的手:“事关性命的重要因素当然应该考虑到许诺里。” 王令君幽幽道:“君确实不是信口之言。” “我又不会骗你们。”秦亮道。 三人沉默了一阵夜静如水天亮前的凌晨光线尤其黑暗。唯有那青瓷灯里的一朵火光在秦亮的眼睛里反射着略微抑郁、又坦然惬意的目光。 王令君道:“不过君也不要太忧心毕竟是很久以后的事。” 秦亮点头道:“是阿。朝廷里应该有人能察觉到、局势的危险不稳但多半也觉得那是以后的事不愿想太远。” 他接着说“但我们也不应坐以待毙起码要做些准备。我得先铺摊子具备一些实力待有机会时、才能做点事。否则仅靠三寸不烂之舌经常不好用有时候说得是有道理当|权者偏不听也没办法。曹爽就是那样。” 玄姬对王令君道:“仲明说得很有道理我相信他的看法。他在淮南的作为、我从前厅奏报中看过确是颇有谋略。可惜大将军不用他真是自作孽、该当绝。” 秦亮神色尴尬道:“唇亡齿寒他绝了我们也危险。这事搞得明明挺厌恶他偏还愿他好。曹爽不死他就一直都是司马家的最大敌人轮不到王家倒霉。” 他沉吟片刻又道“目前我的处境是两边都进不了心腹圈子。曹爽不太信任我、也不想重用司马氏对曹爽府掾属出身者当然也该有所保留。 有一个办法能得到司马氏的信任便是做出什么与曹爽决然之事。但我那样做、并不明智因为我的目标不是完全依靠司马氏……孙礼将军倒可以考虑这条路。因此要说我选择哪一边那只能是王家。但是我也要逐渐靠拢司马氏谨防曹爽倒的时候、我们立刻跟着曹爽倒霉。” 王令君问道:“君认为曹爽一定会输吗?” 秦亮想了想道:“输的可能仍然很大。” 他继续道“司马家与曹爽府其实目前还在阳谋阶段便是明摆着铺摊子各自积攒势力、争夺重要权力、监视对手博弈都在明面。曹爽府还有优势。 但这么斗下去时间会非常漫长十年二十年也可能分不出胜负。司马懿年纪大了恐怕不愿意带着这么大的悬念进坟墓估计最终仍是阴谋政|变、突然一击。 阴谋则讲究的是快、短、狠。整个过程就像长蛇阵在关键节点上很脆弱风险极大。因 此谋划不能太复杂过程越长、关节越多、参与谋划的人越多越容易出差错。一环错全盘乱。谋划的人须要少做法要简单而直接尽量减少出错的环节。 但凡领兵打过仗的人都知道复杂的战场上将帅只能掌握关键决策和方向有太多不可掌控的因素、会影响战役结果。大家都在赌胜率高低而已。 司马懿这种带兵经验丰富的人反而更懂得怎么搞阴|谋他不会把政|变弄得太复杂。这方面曹爽多半不是司马懿的对手我看他安排的事有些事环节也不多却仍是漏洞百出。” 秦亮稍作停顿又道:“而我眼下也在铺摊子的时候只能一边苟且一边想办法积蓄点实力做好各种准备等待时机随时根据情势的发展、调整方向。不然手里没人没实力只能做谋士部署不了什么决定性的大事。 缘由也是我刚才说的那样有些事一旦启动便不能把线索做得太复杂。不仅容易出错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情况可能会发生各种无法预料的变化。譬如以前我就完全没想到、会与王家结为姻亲。” 玄姬的声音道:“没想到仲明心里还想着这么多艰难而复杂的事。” 王令君低声道:“君尽力而为可矣以后妾愿与君生同衾死同穴。”她说罢侧目看向玄姬“姑有什么话对我们说吗?” “再等等罢今天时辰已不早。”玄姬抿了抿朱唇接着回头一看说道“我真得走了。” 秦亮从胡绳床上起身说道:“我去送送姑。” 王令君点头道:“嗯。” 两人出了卧房沿着庭院一侧的廊芜走到门楼果然又见莫邪在那里打瞌睡。门楼的大门是闩了的莫邪坐在门后面。秦亮与玄姬都没出声莫邪还没注意到。 于是秦亮再次一把搂住了玄姬的腰亲吻她时把手按在了她的胸襟上。过了好一会儿莫邪终于醒了愕然看着眼前的情形。 玄姬轻轻推开秦亮在他耳边道:“今晚妾会再来。” 她快步走了门楼在转角处又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秦亮仍站在门口目送她的背影。这时莫邪把门楼重新关闭红着脸站在原地片刻后抬头小声道:“妾绝不会说出去。” 秦亮点了点头迎着凌晨寒冷的微风回到卧房迅速脱掉袍服钻进被窝。他拥着此时的令君回头看了一眼门窗外的光线又有不想去上值的冲动。但终究也只是想想而已。 正文 卷一 第一百一十二章 感激之情 正始二年十月十九辛酉年的第一场雪、在初冬时节就下来了。以前豫地有大象的温暖气候已是一去不复返。 秦亮在邸阁署房里正在拿着名册挨个召见校事从早上到下午都在干这事。 面前坐着的校事叫朱登是个其貌不扬、脸型还有点丑的中年汉子但朱登并未因为秦亮弱冠年纪、便礼数荒疏反而态度恭敬甚至有讨好的感觉。 秦亮问道:“识字吗?” 朱登道:“回府君话仆识字经书看不通。” 秦亮又问:“如果叫汝去大魏国境以外的地方办事但奖赏更丰厚汝愿意去吗?” 朱登拱手道:“府君叫仆去何处仆便去何处。” 秦亮点点头拿起砚台上的朱笔先在一张简牍上画了勾然后换黑笔开始书写。 片刻后秦亮便用潦草简略的字句写了一行继续与朱登说话。秦亮并不问这些人的过往和出身因为这里面有诸公安插的人秦亮不是在自查内部而是在准备改组官职。 又问了一阵话秦亮特意看了一眼门口向朱登暗示。 朱登起身揖拜告辞走了两步又回头道:“府君没问不过仆一向是隐校事的人。” 秦亮点头不语。 他又看向木窗外的小雪与天空估摸着快到酉时了便不再继续召见校事。收拾了一下案牍秦亮准备下值回王家。 不料马车刚出校事府不远他就看到了路边一辆马车旁穿着青狐裘、戴着帷帽的甄氏她见过秦亮的马夫王康、故已掀开了帷帽双手捧在朱红的嘴唇前吐着白汽。 秦亮顿时感觉有点头大但想到甄氏与郭太后的关系、最好不要得罪他立刻叫王康停下了马车。甄氏也不拘泥俗礼见到秦亮掀开尾部的木门、立刻径直上了车。 这寡妇虽长得貌美、身段挺辣但秦亮并不想与她保持歼情。因为有王令君与玄姬他觉得够了。主要是没必要去招惹流言毕竟甄氏与郭太后关系不一般秦亮现在的策略还是尽量低调地苟。 “走罢。”秦亮拍了一下前面的木板。 马车轮毂发出了“叽咕”的声音颠簸摇晃着出发了。 甄氏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心笑道:“仲明上值还带美人呀?” 秦亮想了想回应道:“她是我的人完全靠得住。上回去甄夫人的别院我的随从不也是这两人?” 吴心听到这里别过身去面对着前方的木板就像面壁思过一样。 接着秦亮好言道:“我之前确实不知道甄夫人的身份做的事有点失礼还望甄夫人……” 甄氏打断了他的话柔声道:“是妾没把君侍候好。” 这美妇确实很会说话气氛一下子变得不一样起来。最近王令君的身体已经不舒服了好几天刚刚才好转。秦亮本来就不愿意去想那种事顿时无言以对。 但秦亮仍不禁多看了甄氏几眼。妇人穿青裘、白裘都显贵气青色的皮毛却更能把皮肤衬得白皙甄夫人今天也画了妆容白皙的脸上黛眉朱唇的颜色很鲜艳确实是个美妇。不过裘衣不比绢布深衣无法显身材。不过她的裘衣下长什么样秦亮还记得毕竟才过去没多久。 有些时候人的感觉、真的就只是化学反应秦亮本不想沾花惹草但看到甄氏这个样子他的情绪依旧会上升。 甄氏的声音道:“妾今天相见是为了告诉君上回君给殿下出的主意殿下不是没答应吗?但经妾劝说之后殿下改主意了。” 秦亮顿时十分诧异脱口道:“这种事殿下也听从卿的话?” 甄氏不以为然地笑了一声“信不信由君明早去朝会君不就知道了?” 秦亮寻思了片刻甄氏是由郭太后先父养大的姐妹俩说不定从小一起长大或许郭太后不仅是信任此人、还会受她的影响。甄氏虽然有时比较胆大但不像个信口开河之人。她刚才说的事应该是真的。 若按照之前的策略精盐是垄|断经营、当奢侈品卖给全大魏的士族豪强利益便必定不小。就算分小头秦亮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秦亮这些年来不说穷得叮当响反正剩不下多少钱财。大魏商业凋敝但钱财依旧有大用。 今天的消息简直是个大惊喜他也顾不得掩饰内心的高兴笑容立刻浮到脸上拱手道:“感激之情实在是无以言表。” 甄氏笑吟吟地说道:“妾就是动动嘴而已。” 秦亮想了想说道:“今天太晚了明天中午我去上回的别院与甄夫人见面。” 甄氏抬起手白皙的手指涂抹了鲜艳的红指甲她的手指轻轻按在下颔边看着秦亮的眼睛用吐气一般低沉的声音道“见面做甚君又在想什么坏事?” 秦亮笑道:“夫人上回说那种事只能一次不会是诚心的罢?” 甄氏低声道:“说这句话的 时候是真的本来次数多了便容易败露君以为妾真不要名声呀?但实在、实在上太上|瘾了。”说到这里她立刻拿手捂住了脸。 片刻后甄夫人又不好意思地小声道:“君今晚能迟些回去吗?” 一天也等不了?但秦亮现在心里对甄氏的感激也是真的。不过是萍水相逢、一次露水之情人家就真心实意地帮了秦亮那么大一个忙秦亮还有点感动。他一个男子根本不用太在意男女之事连王令君都不在乎。 车厢内沉默下来有点颠簸木轮子转动的噪音倒一直笼罩在空气中。 秦亮说话并不喜欢夸张但比较有实干精神。于是他径直把手伸进自己的衣袋先掏出手绢、发现太小便又掏出了一张写了字画了图的布帛递给甄夫人。 甄夫人展开布帛看了一眼蹙眉道:“这是什么?” 秦亮不动声色地提醒道:“声音不要太大这里可不是卿的别院里。” “这里?”甄夫人用神情复杂地看他。 秦亮点头道:“我不想回去太晚。” 已经下雪了的天气木板毡顶的马车根本不保暖人在车里全靠身上裘衣袍服。要是在马车上宽衣、那可得冻僵不过办法总能想到。 天色已经不早了如果一会儿天黑之后、马车也不好赶路。于是秦亮的动作飞快之后便叫王康赶车、先把甄夫人送回了她的别院。接着立刻往王家赶路。此时天色已渐渐黯淡唯有雪花在空中飞舞的景象、分外清楚。与甄夫人道别时秦亮还告诉她下次不要来校事府附近、校事府的人比较杂实在有事就去王家或者秦家。 此刻的吴心一声不吭不过她已经把身子坐正面对着车厢侧面的木板。 秦亮有点难堪地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卿也听见了甄夫人帮了我大忙如果这事都不答应她实在太矫情过分。” 吴心养了许多日皮肤仍然苍白平整匀称的瓜子脸浮上红|晕后、看起来竟然略显病态。但她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拉起袍袖来看露出了几个淤青的指痕。 秦亮此刻感觉脑子还有点混乱见状便下意识给她揉了几下吴心的手敏捷地轻轻一缩、但马上停下来了。秦亮皱眉道:“卿不会吭一声就那么让她抓你?”他转头看了一眼车厢木板上面居然也有淡淡的痕迹。 吴心看了秦亮一眼声音略带沙哑:“妾吭声能说句什么?” 秦亮抬起头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三章 嚣张的爽 十月二十一秦亮像之前几次一样与王广同路一早先去皇宫的朝堂。朝会开始后他在朝堂上从来不说话、也就是旁听一下。但今天刚到东堂还没开始朝会他忽然就听到、大臣们都在说一个爆|炸性消息。 满宠死了。 老年人在气温骤降的时候确实是一道坎。太尉满宠是四朝元老远在赤壁之战时、满宠就已经做上了太守秦亮到现在都没做上。曹魏历任皇帝在位、满宠都得到了重用如今威望地位之高满朝能比肩的没两个人。 算起来满宠与王凌还是老搭档他俩在扬州满宠做都督、王凌做刺史但是关系不和斗了许多年。现在好了恩怨彻底了结。 太极殿东堂里大家都在惋惜感慨但连秦亮很快意识到众人是不是真的关心这个老臣死活、实在不好说而这件事让人真正关心的地方在于:满宠一死太尉之位就空出来了蒋济也是四朝元老理所应当升任太尉。 蒋济升官不要紧但他原来那个禁军统帅的职位领军将军、也就空了出来。 秦亮在议论纷纷的朝堂上不禁看了一眼敞开的朝廷大门外。前天的第一场雪已经停了但天气依旧阴云密布这样平静的天气却总让人觉得、随时可能有暴风雪。 一如现今的大魏朝廷今年吴军的攻势退缩后、便一直平静无事。但这样的平静经不起哪怕一点点的扰动。 这时大将军府长史令狐愚也来了朝堂径直便走向秦亮两人相互揖拜见礼。秦亮前两次与令狐愚相谈甚欢现在令狐愚总想与秦亮呆一块。 性情中人便是如此有点情绪化很重视自己内心的喜恶感受。 令狐愚是中年人长着一张国字脸、仪表端正他此时正在秦亮旁边小声道:“安邑侯毌仲恭年底自幽州回京述职近两日便会到。夏侯泰初(夏侯玄)与之相善故大将军欲设宴为之接风洗尘。但如今太尉薨逝宴席恐怕要推辞一阵子。” 秦亮有点走神他正用有意无意的目光观察着前面的司马懿。司马懿一直都在与蒋济谈论着什么显然司马懿已经看到了后面几步棋少有地露出了紧张的举止。 片刻后秦亮忽然醒悟毌仲恭不就是毌丘俭?这可是个大人物。 “是阿。”秦亮回应了一声留意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太后和皇帝还没来朝廷上闹哄哄的笼罩在“嗡嗡嗡”的人声噪音中。他便道“不过也说不定。” 令狐愚一时没回过神脱口道:“说不定推辞?” 秦亮轻轻点头小声提醒道:“要看新的领军将军是谁。” 令狐愚顿时恍然大悟沉声道:“到底我们是亲戚这话仲明可只能对我说。” “当然。”秦亮道。 如果曹爽府这回能成功拿下领军将军的位置那洛阳中外军便全数控制在了曹爽手里。因为护军将军已经是曹爽的表弟夏侯玄。 这样的话此次博弈对 于曹爽简直是天大的胜利可以说几乎奠定了必胜的局面。京城政|变、能控制洛阳中外军的话相当于拿着枪去打赤手空拳的人根本想不出输的理由。 但是曹爽会筹划发动政|变吗?秦亮陷入了沉思。 无论如何以曹爽现在日趋膨|胀的心态他才不管一个元老侯爵薨逝的致哀不赶紧开宴庆祝还等什么?实际上就算大魏皇帝死了新皇都还在欣赏歌舞、亲近女色上面的人早就不讲究这些了。 秦亮在曹爽府干了好几个月掾属、又在校事府干了几个月校事令还是有用的。起码补足了大魏庙堂的各种信息。朝廷有什么事、或者诸公谈的国政他几乎都能解读出背后的信息不存在看不懂的时候。 就在这时曹爽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朝堂众人纷纷揖拜。曹爽的姿势非常嚣张但也许只有秦亮理解他太胖的人走路不容易平衡、才很容易走成这么嚣张欠揍的样子。 没一会太后和皇帝也到了上位入座众人依旧稽首高呼“万寿”。 接着是熟悉的场面诸公开始“指桑骂槐”各自向太后皇帝启禀诸事。司马懿提商议满宠的谥号并要派人去抚慰满宠的子孙。 曹爽则径直说道:“禀陛下、殿下臣以为领军将军蒋子通四朝老臣有功于社稷资历威望盛于朝野理应升为太尉金印紫绶位列三公。” 此时秦亮非常想看蒋济的神色但秦亮的位置站得太后面了、只能看见蒋济的背影。蒋济至少没有拒绝。 而司马懿此时可能想骂|娘:蒋济阿蒋济以前别人告你卖中外军的官我问你怎么回事你还敢开玩笑说童叟无欺、少一文钱不卖。我也只是一笑而过现在你怎能贪慕虚名高位?不吭声你踏马究竟靠不靠谱啊? 还有郭太后也没有吭声连说让诸公商议的话都没有。秦亮顿时觉得郭太后是懂朝政的一下子已明白了曹爽想干嘛。她平时就几乎不会给朝臣拿主意但眼下沉默与回应之间的区别她拿捏得很准。 朝堂上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冷场。 这时司马懿道:“昌邑侯方薨昭伯不用着急商议太尉之位先等昌邑侯家办完丧事罢。” 曹爽没有反对过了一会儿郭太后端庄从容的声音这才传来:“太傅言之有理昌邑侯有功于国家应先命使者往昌邑侯家抚慰。余事容后再议。” 司马懿拜道:“殿下仁厚。”众臣纷纷附和称颂。 于是散朝诸公再行大礼。 秦亮慢吞吞地走出东堂用余光留意着大门等着看有没有宦官留他。因为前天甄夫人说过殿下改主意了、答应督盐之策今天是不是会告知一下? 这时令狐愚先走了过来邀请秦亮同行。秦亮不好拒绝便一边磨蹭着往太极殿庭院的西面走一边留意有没有宦官赶来。 然而并没有等到宦官秦亮便与令狐愚走出皇宫西门径直上了令狐愚的马车让王康赶车在后面跟着。 令狐愚道:“毌将军的接风宴宴请宾客的名单由我来办仲明到时也来罢。” 秦亮拱手道:“愚侄恭敬不如从命。” 令狐愚摆了一下头:“哎!我们自家人说话不要那么见外。” “好。”秦亮笑道。 令狐愚又小声道:“蒋济若被免去了中领军我觉得接任者可能是大将军的弟弟曹昭叔(曹羲)大将军前阵子还当众夸他弟弟做事沉稳谨慎。我也觉得曹昭叔为人不错。” 秦亮道:“司马太傅今天便有些不满可能还要争吵两次。” 令狐愚点头道:“仲明言之有理。” 曹爽目前的形势简直是一片大好。秦亮却暗自叹息了一声没有多说。 今天秦亮没有像上次那样跟着令狐愚绕一大圈路。在一个路口他便下车道别说道:“设宴的那天仆早点过来我们叔侄再聊。今日先告辞了。” 令狐愚回礼道:“等安排好我把时间写在帖上给卿送到表兄家去。” 秦亮着急忙慌地赶回了校事府立刻叫人去把隐慈找来到邸阁二楼相见。 钱的事太后那里还没有确定目前的消息只来源于甄夫人的话。但人的事秦亮也要抓紧了。 之前孙礼去扬州当刺史从洛阳中外军中带了一些人马。后来孙礼回京做少府那部分中外军先回家轮休现在应该已经回到洛阳军营。 曹爽的人一旦完全掌握了中外军可能会大肆换上自己人做将领。秦亮认识的那些人一旦失业不赶紧拉拢过来?动作稍微慢点大士族们就会招募过去、做他们的私兵将领。 这可不是在地方上做太守容易搞到的人。太守毕竟能给的官职不大辖地上本身能找到的人才也有限。 隐慈上楼后揖拜。秦亮没有任何废话直接说道:“卿亲自接管中外军中的卧底军营中有任何消息立刻单独上报给我。” “喏。”隐慈道。 秦亮踱来踱去忽然站定道:“慢着还有时间不急这几天。明天我宣布改组校事府再把增设诸曹、增募人手、开展刺探吴蜀军情的奏章呈上去。到时候卿再接管卧底一切便顺理成章。” 隐慈点头低声道:“府君所虑周全校事府里确实也有奸细。” 秦亮看了他一眼:“我上任之前就知道明摆着的事。卿去忙自己的罢。” 隐慈揖拜道:“仆告退。” 秦亮踱步到了北窗看着邙山的隐约山影心里竟然体会到了当年曹操那般求才若渴的感受。认识的那几个中外军将领确实不错、带兵没有毛病当时在芍陂之役中他们已经证明了布阵统兵的能力。 一定不能吝啬钱财最好先给笔安家费表明诚意。太后那里的钱究竟是不是真的?实在不行得找王广借钱以后还给他就行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 势与形 司马师跟着老父司马懿回到太傅府径直进了内府庭院的一道房门。门口的侍女等他们走过便立刻跪在地上拿着布巾擦地板上的脚印。 “中午再来收拾。”师转头看了一眼地板说道。 侍女应道:“喏。”赶紧爬起来埋着头出去了。 师说回过头说道:“前两天的雪下得不大积雪存不住反倒把地面弄得到处都是稀泥。” 他说罢关上房门脱掉靴子在炉子前的席子上跪坐下来把手伸了出去又道:“这天气真冷。” 司马懿进门后已在一条胡床上坐着刚才一直没吭声这时才若有所思道:“化雪的时候最冷没下的时候反而会好些。” 师看了一眼关闭的木门不过他刚从外面进来自然知道今天的雪已经停了、天空正阴着。此时究竟是在化雪还是云中的雪没下来呢?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儿师开口道:“儿会叫爽府的人、往后多加留意看爽府是否在密谋什么事。” 司马懿点头不语。 师又皱眉道:“曹爽可能会让其弟曹羲做领军将军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中外军全都在爽府手里了。他们会不会趁势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来?” 司马懿的小眼睛里、不再有丝毫浑浊空洞竟然忽然之间变得锐利起来或许是紧张的情绪激发了他的精神。司马懿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开口道:“曹爽这个人懂点势不懂形。” 师听到老父又从人心的角度看问题便顺着话题问道:“阿父所指何为势何为形?” 司马懿摸着下巴的胡须眼睛微微仰视上空稍作思虑便道:“形势可以转化。就像围棋棋盘上的局面一眼看去占了多少地盘、强弱优劣何如便有个判断这便是势。但若要计算一步步具体怎么做、预料对方怎么做准确无玄虚、眼睛可以看到的东西便是形。比若能吃掉对方一条大龙形就转化为了势 。” 他略作停顿接着说“曹爽此人懂道理重直觉他知道朝廷是什么局面也知道该获取什么东西兵权、用人权、威望。但如要他主动把手里的东西、具体地用出来他便会无所适从不知道该从何入手。曹爽做事做完一步经常便没了下一步或许事先根本没有通盘考虑。” 司马懿话虽这么说说得让人稍许安心但他脸上些许的紧张神情、在儿子面前已没有掩饰。而满宠之死太突然司马懿心里可能也没有准备。 师问道:“阿父言下之意爽不会做什么疯狂之事?” 司马懿点头时、仍有点犹豫“应该不会但还得多看看他身边的人。” 师想了想建议道:“据报吴军在皖城(安庆西)屯田阿父何不请旨带兵出京击退吴兵?” “这个办法好。”司马懿看了一眼师回答得很快。 师受了鼓舞继续道:“爽府若不反对阿父南下督军一时便应无杀心。由此还可提醒曹爽如今吴蜀仍威胁国家他不擅长带兵打仗轻举妄动会乱国家全局。 而国家亦赖四方都督忠勇我们在地方上的势力、他不该忘了。如此或许能稍稍唬住他不要去想铤而走险的诡计。” 司马懿点头道:“不过领军将军的位置还是不能就这么轻易放了。” 他说到这里顿时恍然想起了什么指着师道“对了假如爽府掌控了洛阳中军以曹爽的性情多半要换上不少他的人。其实那么做不一定有什么大用现在的中外军将士家眷在别处、早已被各种法办吓住了他们谁的话也不会听只听朝廷调令。不过那些被换下来的人卿倒可以尝试联络收拢。” 师拱手道:“儿依言照办。” 少顷师又沉吟道“领军将军蒋子通究竟懂不懂朝政阿?” 司马懿瞧了儿子一眼:“历经四朝至今平安无事汝说他懂不懂?当 年的朝廷什么情况汝不是不知道吾能苟且到现在什么事没忍过?” 师以为然他也知道、暗地里还有人骂阿父老乌龟但苦于查不到是谁先说的。 师皱眉道:“那蒋子通可能会生异心?” 司马懿摇头道:“蒋子通这等人岂能像寻常人一样要求他?他又不是我们家的奴他有自己的想法。蒋子通想升任太尉对他来说是最有利的地位威望高脱离了风口浪尖在两边都多少有些余地。 现在这情况输赢还说不定怎么能让蒋子通对汝言听计从?他能心向我们已是交情匪浅。” 师感慨道:“大智往往若愚。” 司马懿也发出感叹:“人最关注的还是自己。” 父子俩交谈得差不多了师便告退而出。他走出庭院时看了一眼天空的云层顿时觉得、好像云层全都压在了自己心口上刚才的开解之言并没有完全消除他心中的重压。其实即便是阿父此时又岂会觉得轻松? 这时司马师看到了厢房门口有个中年妇人立刻便走了过去招呼妇人进厢房。 妇人是司马师不久前才安插到黜妇吴氏府上的人以前司马师都没管吴氏。当时丑侯之子吴应回家乡了吴家没什么好重视的东西。现在他才派个司马家的人去主要也是为了方便联络秦亮。 进了厢房妇人轻轻掩上房门揖拜道:“妾到吴府之后秦仲明只见过吴夫人两次都在前厅厅堂里第一次碰巧有一个姓甄的寡妇在场。秦仲明对吴夫人以礼相待关系生疏全不似有什么事。这回吴夫人叫我来说秦仲明想请君支持他最近的上书、关于改变校事府的事。” 司马师随口道:“知道了。” 说罢他不再多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现在朝中情势有变曹爽的压力忽然增大司马师对秦亮的事、一时间确实没什么心思去重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景如画 跪坐在灵芝殿的阁楼上、转头往北窗看郭太后常有种看一幅画的错觉并非风景如画般美、而是一动不动。她很少往南面看风景因为那边更无趣只能看见一排宫墙阙楼还有最高的太极殿的殿芜。 她反而喜欢下雨或下雪的天气起码能看见有东西在动弹。 不然太阳明媚的大晴天也行能看得更远。皇宫外的百尺楼、总章观以及华林园(本名芳林园避讳改)的亭台楼阁都可以看见更远的邙山山形、也在视线之内。 而眼下这种冬季的阴天无鸟无虫只剩下死气沉沉。 最近满宠薨了朝廷里倒是很紧张。郭太后也挺紧张不过她的紧张仅仅是怕说错话她又做不了什么。谁胜谁负根本不是她说了算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就在这时大长秋的中宫谒者令张欢上了阁楼拜道:“禀皇太后殿下甄夫人进宫来了奴叫人径直带了她进来。现在估摸着已进西游园。” 郭太后的眼睛里顿时浮现出一丝活气点头道:“好。” 张欢弯腰后退。 甄氏在宫外、寡居之后几乎没人管她总能说些有趣稀奇的事让郭太后除了看案牍书卷之外、能感觉到点趣味。初次之外最有趣的人便是中宫谒者李仓便是那个能把洛阳诸事说得惟妙惟肖、还带动作表情的宦官。 这么一想皇宫里的生活似乎还好而且经常还能到朝堂上接受尊崇礼拜、听一下朝政大事。 果然甄氏一进来心情立刻不一样了真是跪坐过来便亲热地拉住了郭太后的手臂接着她才想起来、忙起身揖拜。郭太后见状抬起袍袖轻轻一挥剩下的宫女也退走了。 甄氏小声说出的第一句话、就能让郭太后怔住甄氏低声道:“我们在大街上做了那个。” “什么?”郭太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甄氏。 甄氏忙捂住嘴摇头道:“说错了是马车上、但马车在街上行驶。” 郭太后蹙眉道:“那不就是在野地里做苟且之事?” 甄氏的神情渐渐变化说道:“姐一说好像是那么回事但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郭太后的声音有了点朝堂上的端庄感觉“卿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不怕被人察觉?” 甄氏默默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布帛。 郭太后接过来观摩了一会上面用线画着示意图写着东曹、西曹、参谋曹、度支、兵曹等字用线框起来又有上下连线。郭太后想起了两天前、秦亮的上书便道:“这好像是校事府的官职草稿图卿要给他当说客吗?我不是说了不反对。” “什么意思?”甄氏困惑地又看了一眼布帛便做了个往嘴里放的动作“布帛我这样用免得发出声音。虽然也有声音但外面听不到车轱辘和木板摇晃还有声音呢。” 郭太后顿时无言以对心里忽然有一种很复杂的荒唐感觉。有着官府意象的布帛、却在野郃的时候放在妇人口中仿佛有着莫大的风刺嘲弄。秦亮简直就是在故意辱没冠冕堂皇的东西。 但郭太后竟然有一种莫名的惬意之感。她小声问道:“马车上有冷又硬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甄氏似乎已发现郭氏有了兴趣便 又开始描述详细过程。甄氏还说因为时间紧迫有点慌忙所以秦仲明动作非常迅速与上次的感受完全不同。她差点昏了过去因为怕被人发现心里很紧张速度快却不敢出声指甲现在还在痛。 郭太后的脸上已经感觉到热此刻说不出一句话来。甄氏又小声道:“记得我给姐说的御医诊脉吗只要拿出必要的地方。马车上确是挺冷我们也是那样。不过背对之时可以探手到衣裳里取暖若是相拥之时则可以敞开襟亦不怕冻。” “汝等真是的。”郭太后似乎看到了一副画一般的景象一时间话也没说完整。 这时甄氏俯首过来耳语道:“上次我与姐想的那个法子可能到时候的情况与这回差不多又怕又紧张、心里还挺慌可能动作会很快也不敢出声真的很受不了不小心能昏过去。” 郭氏终于不再端着了恬着脸低声道:“到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卿不如说仔细些。” 于是甄氏继续小声叙述。 良久之后郭氏长叹了一口气但她并没有觉得心里舒坦反而好像有什么东西压在心头不管如何也找不到出口十分憋屈难受。 甄氏忽然说道:“似乎有点对不住同车的女郎估计没留意把她抓伤了。” 郭氏愕然道:“旁边还有人看着?” 甄氏有点不好意思道:“秦仲明说是他的人很可靠。外面天寒地冻的时辰也不早了马车在行驶中总不能把人赶下去。” 她一副寻思的模样过了一会又轻声道:“那女郎一直没吭声但我知道、她能感觉到我的感觉我的声音、手劲、神情她就在旁边必定能懂我。” 郭氏嘴上故意说道:“卿是太孤苦了总想有人陪着不如找个人再嫁罢。” 甄氏笑道:“秦仲明若没成婚我就愿意再嫁。不然日子可能没什么意思每天还要不厌其烦地做那些表示顺从的礼仪。” 郭氏道:“简直是离经叛道难怪别人都不说卿好话。” 甄氏一脸无奈。片刻后她又叹道:“这次刚见面时秦仲明还客气知礼起来好像不太愿意。唉我这名声虽不太好可多少人对我垂涎三尺我自己送上门他竟然不情不愿气死我了。” 郭氏略微寻思便好言宽慰道:“不是卿不美而是他不缺。” 甄氏想了想便点头认同接着说:“后来我提起说服了殿下制盐之策的事他立刻改口相约次日去我家别院相会。不管怎么说秦仲明至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是人已在跟前我哪里还愿意再等一天于是才有了野郃之事。” 郭氏轻声问道:“一天也等不得?” 甄氏看了她一眼“卿若尝过就知道了。” 郭氏轻轻咬了一下朱唇不置可否。 甄夫人不会在皇宫里过夜她又陪着郭太后出灵芝殿在西游园内散了一会步便回去了。天气挺冷确实在外面呆着不适。 次日是十月二十五秦仲明正好也会来上朝。 今天朝会上又提起了蒋济升任太尉的事基本已经无法改变因为蒋济的资历威望功劳、升任太尉是顺理成章的事即便是司马懿也不好反对、之前司马懿只能是拖。 能 拒绝的只有蒋济本人但蒋济一直不吭声这事便没有疑问了。 挺大的一件事但郭太后并不太在意因为她没办法改变什么只能任其发展留意观察就就行了。 她在垂帘后面倒是想再看看秦仲明的样子可惜秦仲明站得太远了前面还有许多人挡着郭太后根本看不清只能大概看到秦仲明站的位置。 郭太后也不可能听到秦亮说了秦亮来了朝会几次从来没发过言。 及至朝会结束郭氏便叫中宫谒者去留秦亮说有事召见。 等了一阵东堂上的人都差不多走完了、皇帝也走了只剩下宦官宫女。秦亮便跟着中宫谒者返回东堂他走进大门、向帘子这边走了过来。 天虽然阴着但东堂有十道大门正面的墙几乎就是敞开的门所以殿堂里的光线很明亮。 宦官宫女都在帘子外面没有人敢在这里直视太后的脸所以郭氏只要端正跪坐的身体不要动她的眼睛怎么看、没人能知道。虽然隔着一道帘子但郭氏离帘子很近所以她看外面比较清楚、外面倒看不太清她。 “臣亮拜见殿下殿下圣安。”秦亮跪到跟前行稽首大礼。 别的大臣在郭氏跟前、并不经常行大礼但秦亮两次的礼仪都恭敬非常。郭氏看到他俯拜后、直起身的样子忽然想到了甄氏说的在马车上他跪坐着的。郭氏的耳边好像又听到了甄氏的声音可以背对着他、也可以相拥般的姿态。郭氏顿时好像看到了一幅画一样而且画中之人很真实地就在面前。 但郭氏不敢走神赶紧用端庄从容的声音道:“平身。” 秦亮道:“臣谢殿下。”遂谨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双手依旧拿着竹牌。 竹牌并未挡住秦亮的脸因为郭氏的位置更高可以俯视他的脸。果然完全如甄氏细致描述得那样连浅浅的山羊胡也一模一样手掌手指似乎也差不多、但此时郭氏看得不太清楚。 郭太后道:“此前卿进献制盐之策吾退思之后以为此策利于国家之用可依卿之策施行矣。” 秦亮的神情没什么变化但眼睛似乎更明亮了、显然很高兴。他抱着竹牌说道:“殿下决策真乃英明。以宫中管盐方、制贡盐可以售卖更高的价格朝廷获利甚丰正如殿下所言利于国家。” 郭氏有点被逗乐了心道:我能决策什么还英明决策。 不过看秦仲明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还挺好看的。他的眼睛里确实如甄氏所言有一种忠正坦荡且诚恳的目光整个人看起来俊朗干净这种俊朗英气却并不高傲、反而叫人有亲近之感让人有信任而安心的感受。 郭氏看到秦仲明的气质品行又想到他颇有谋略心里忽然有一种冲动的想法:我若真有任免权力必辟此人为相。 “具体的事让张欢与卿说罢。”郭氏不敢与秦亮说得太久了。 秦亮果然是个知趣的人立刻揖拜道:“臣请告退。” 在他后退转身之前郭太后又贪婪地盯着他多看了几眼。甄氏说的与这俊朗亲切的身体结合后那种十分亲密、融为一体仿佛活在世上不再孤苦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样的?只能听甄氏说可语言并不能完全说清。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六章 缘不可言 以前秦亮在淮南打赢了芍陂之战在寿春的庆功宴上时暗自有过一个很正熊量的感慨便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此刻他忽然又想起这句话。 转过身面对太极殿东堂大门的一刻他才发现天气已经微微放晴了。 天空上还有云层太阳并未当空高照而是在厚薄不一的云层里遮遮掩掩、朦朦胧胧。不过这样的阳光倒也有点别致颜色好像更深更柔。东堂一整排大门估计有十道稍有阳光、大殿里便十分亮堂。 甄夫人没有骗他郭太后确实改主意了。这回制盐的法子虽然没有达到预想的效果、未能让秦亮加官进爵但总归是能得到钱财并没有白干。 秦亮刚走两步又听到郭太后的声音道:“汝与秦仲明过去找个地方谈谈。” 宦官的声音道:“喏。” 这时秦亮注意到郭太后说话的声音前后是有微妙区别的。 她刚才对宦官说话的感觉与上次秦亮献策时说话差不多。但唯独刚才、对秦亮说的那寥寥数语细听有点些许不同。 郭太后说话主音音节是那种很有韵味的庄重女中音节奏很从容;但辅音与咬字间隔音会有点娇声娇气的感觉让她的声音更富层次感。秦亮听出的区别就在于辅音尾音那细微的感觉好像郭太后对自己说话时更温柔有情意。 那种感觉确实很微妙不容易留意到也不能确定。 因为秦亮看不到郭太后的样子、只闻其声而且他觉得郭太后的声音很好听才听得比较用心;加上有甄夫人的事所以秦亮才能细心听出微妙的异常。否则不注意、根本听不出来。 或许只是错觉? 不过秦亮仍有一个大胆猜测甄夫人已经把歼情告诉了郭太后? 这样的猜测并不只是胡思乱想、或灵光一现。那甄氏是郭太后先父收养的养女与郭太后便算是姐妹关系多半从小就一块儿长大。甄氏把私|密之事告诉她信任的人实在是太正常了。 于是秦亮见到张欢之后言语间也在想那件事。 大长秋的中宫谒者令张欢谈了一会制盐分成的事彼此间说得很隐晦。皇太后殿下把贡盐赏赐给盐官盐官供奉宫廷一部分钱财、当作制盐的花销;殿下再以赏赐的名义定期分秦亮一部分钱财、作为对进献良方的嘉奖。 其中大头是国库的再次分成时、大头也是宫廷的。没有办法盐这种事、不把好处分给很多人根本做不成。饶是如此对于秦亮来说也是一项巨额的收入。 秦亮心里仍是非常高兴。 但他离开皇宫后却表现得非常沉默并带着点凝重而可怕的心情。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然后就顺着念头一直往下想。神情也渐渐变成了一种半闭着眼好像陷入了追忆往事一般的出神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终于回过神来发现吴心正在观察自己。吴心发现他“醒”来便不动声色地把目光看向了别处。 听说不爱说话的人往往内心世界很丰富不知道吴心是怎样的。 这时秦亮又回想起来他与甄氏相识纯属偶然。于是他不禁有一种玄而奇妙的感受又想起了两年前离开曹爽府时的感慨便不禁把话说了出来。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进展往往只在看似风平浪静的瞬间、已决定了缘分深浅。错过就是错过了就很难再找回那种稍纵即逝的时机。”秦亮感慨道。 不料同车的吴心这回竟然回应了秦亮这样没头没脑的话她开口道:“妾在廷尉府监牢时以为必定要死在那阴暗潮湿肮脏之地哪里能想到、会被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救出来?更没想到会有什么缘分。” 秦亮看了她一眼知道吴心理解错了。他其实是在说甄夫人与郭太后也有点回忆与曹爽的关系。 但秦亮没有解释自然也怪不了吴心……他又没说具体的事人家怎么知道他在说什么?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想稍微倾诉一下却又不想说得太明白。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 云里雾里的感慨又怎么会有那么多似是而非的人生哲理?便如同后世的朋友圈不时就有一条“终究还是独自扛下了所有”谁知道她说了什么她只是想说、却不想说明白而已。 秦亮听到回应看向吴心时她如同刚才一样、把目光巧妙地移向了车窗外。此时的人们似乎不太习惯与人对视于是姿态又变成了吴心看窗外秦亮看她。 云层里那种别致的阳光随着马车的移动、让木窗棂的阴影也在活动光暗交替映在了吴心有点苍白的漂亮瓜子脸上。秦亮看在眼里忽然觉得这个干过刺|客勾当的女郎隐约有点文艺气质。当然也许只是光影带来了错觉。 秦亮问道:“卿识多少字?” 吴心回头道:“寻常的字都认识太复杂的字有些不识。” 秦亮又问了一句:“卿与隐慈怎么不是一个姓?” 吴心道:“我们兄妹不是在一家长大后来觉得、不要以兄妹相称更方便。所以我们没在别人跟前承认过是亲兄妹关系。” 秦亮挑开竹帘看了一眼便道:“等有空的时候稍微说一下你们的成长经历罢。” 吴心道:“喏。” 到了校事府秦亮照常办公他已经大致规划好了新的官职。隐慈做兵曹掾王康做门下掾饶崇(字大山)做武猛从事。除了属官校事官依旧管他们原来的兵卒分属各曹外勤。 这事已上书朝廷只要没人反对太后应该会批准。秦亮便可以着手开始干办好后再上书汇报。因为校事府没有上级官府程序上只能向皇帝太后上书。 东曹便是对吴情报机构、西曹对蜀其中东曹的工作是重点项目。 午膳后秦亮休息了一阵又到了邸阁上面看邙山。他独自呆着的时候又琢磨了一遍上午想的那些事。 其实秦亮对于有出卖色相嫌疑的作为是有抵触心理的。他不是不好色但在男女之间的关系上他确实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七章 冬季热汤 才过几天甄氏便在王家府邸附近等到了秦亮邀约他前去相见。 仍是那座别院位于宜寿里属洛阳城中的东南区域离校事府的距离有点远。别院反倒距秦亮自己那座乐津里的院子稍近但最近秦亮住在王家没有经常回去。 午膳时间刚过秦亮便与吴心二人乘坐马车出发。吴心戴了顶斗笠、裹着厚厚的斗篷在前面赶车。他们先回秦家院子换了一辆更普通的马车然后才去甄氏的别院。 从乐津里再去宜寿里路便不远了。马车进了别院大门径直赶到了内宅门楼前面的墙后这个地方确实挺隐蔽。秦亮从马车上下来时见到穿着裘衣的甄夫人已到门楼来迎接、略施粉黛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 两人相互揖拜甄夫人转头看向吴心道:“外面冷女郎到旁边厢房里呆着罢。” 吴心看了甄夫人一眼面无表情道:“多谢夫人提醒。” 秦亮指着内宅门楼的木门说道:“夫人可以找人把这道门换了换厚实密闭一些的门。” 甄氏脸色微红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靠近了小声道:“君嫌妾的声音大?” 秦亮不置可否又问道:“大门口那两个人可靠吗?” 甄氏道:“他们夫妇是我家从凉州带过来的人放心。” 两人一路沿着廊芜走秦亮又轻声说了一句:“王家府邸卿应知在何处。” 甄氏的漂亮杏眼里露出了不解之色仍轻轻点头。 秦亮接着说:“府邸大门往西走然后右转沿着里墙走。快到街尾时、能看到一个土地小庙小庙旁边有处里墙的双坡檐顶稍有损坏下面有小半块包砖是松的。那段路的人不多早晨刚开里坊门的时候、几乎无人经过。夫人若要见我便取下里墙上的包砖扔到小庙墙角;若里墙上那处地方空着、则塞半块砖上去。” 甄氏掩嘴笑了一下小声道:“妾记住了。想法真有趣君怎会想到、去留意那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秦亮也笑道:“夫人不觉得马车速度很慢、在马车上呆着的时间挺无聊吗?” 甄氏摇头轻叹一声不过她似乎已经品出味来问道“妾都不怕君担心什么?” 秦亮说道:“甄夫人的身份其实有点敏感。谨慎一点好。” 甄氏想了想道:“不就是因为妾的姐是皇太后殿下?” 秦亮点头称是。 郭太后此时应该没多大权力重要的事情她决定不了。但她并非就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至少有名分在某种极端时候、郭太后说不定正是至关重要的关键人物。连司马氏也在不遗余力地拉拢郭家朝中之人若是完全忽视郭太后、那便有点愚钝了。 甄氏把秦亮带引到房中请他在筵席上入座她却去厨房盛了热汤忙活了好一会。她还说道:“妾会做饭君若来早一些妾可以为君亲手准 备午膳。”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觉得、甄氏似乎有点上心并非只把他当作偷凊的对象。 他跪坐在筵席上便端起热汤喝了一口气。这时甄氏已脱下了身上的狐青裘只穿着里面裁剪合身的黑色深衣、很显身材衬托出了凹凸有致的身段曲线。甄氏很懂得怎么吸引人。 这时她在旁边跪坐下来脸上的表情温柔而有点委屈问道:“妾在殿下跟前、为君说了话君是不是因为感激妾才答应邀约?” 秦亮看了她一眼摇头道:“自然不是。” 甄氏稍微挪近了一点柔声道:“妾还以为君嫌弃妾呢。” 秦亮伸手拉住了她白净的纤手作为回应。他拿右手端起碗又喝了一口热汤沉吟片刻终于问道:“此前我在太极殿东堂见到了卿故卿常能见殿下?” 甄氏笑道:“殿下就像我的亲姊一样。” 秦亮沉吟道:“朝堂里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却不知殿下是什么样子?” 甄氏顿时轻笑道:“君胆子不小这算不算不敬?” “不算罢。”秦亮用随意的口气道“每次上朝都能听到殿下的声音却连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只是好奇而已。” 甄氏便道:“殿下年纪比妾还大一点但肌肤养得很好看上去冰清玉洁比妾也漂亮多了。” 秦亮随口道:“听声音便知殿下是端庄雍容的贵人。” 甄氏笑道:“我姐就是喜欢端着其实她……” 秦亮再次转头看着她的脸说道:“我又不会说出去我们只是悄悄说几句话罢了没人知道。” 甄氏轻轻摇头说道:“反正长得很好看她与我长得不像因为我是养女。性情也大不相同她的话不多……”甄氏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她喜欢听我说。” 这时甄氏忽然打量着秦亮的脸靠近过来小声道:“君一会与我那样的时候不会在心里一边想着殿下一边做罢?” 秦亮有点尴尬地问道:“现在是谁大不敬了?” 甄氏咬了一下朱唇说道:“反正我说什么话姐都不会治我的罪。何况也没人知道阿。” 秦亮笑道:“卿学我的话倒是挺快。” 甄氏抬头看秦亮的眼睛神情很认真轻声道:“即便君在那种时候想着她妾也不会生气。要不君一会想着她罢。” 秦亮与甄氏对视了一会沉声道:“卿单说她肌肤如冰似玉、人长得漂亮太笼统模糊我该怎么想呢?” “也对。”甄氏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接着她又描述了一通相貌个子比她高半头鹅蛋脸、但轮廓不圆润额头平坦。说了一会甄氏又道“襟比我的高而且不怕疼。手指长、但是没我这么柔手背上能隐约看到筋挺有手劲。她会弹琴或许是手指用得太多了。” 秦亮只能想出个大致的模样因为人的整体相貌太容易产生差别比如同样长着杏眼、却可以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甄氏越说越有兴致早已放下了起初不好意思的表情“但是她不穿衣裳的样子我好多年没见过了。她进宫后我也不好留宿宫中。下回我再进宫里便邀约她一起沐浴帮君看清楚一点。” 秦亮愕然他之前就知道这美妇爱想像但仍未料到、她能想像这些。 今天不像那天傍晚一般、时间紧迫于是俩人说了一阵话才到榻上。中途甄氏忽然问秦亮、是不是在想着别人秦亮不愿搅人雅兴只好说是。 ……正合表叔令狐愚的说法曹爽的亲弟弟曹羲、确定了领军将军的官位。至此曹爽府完全掌控洛阳中军已经成为定局。 不出秦亮所料曹爽府立刻准备大摆宴席名义是为毌丘俭接风洗尘。 当天上朝的时候诸公已不再争论有关蒋济、领军将军的这个话题。司马懿提出要去皖城攻打吴军曹爽没有反对但有别的朝臣提出了质疑。 朝臣质疑估计并非针对司马懿个人、而只是就事论事。毕竟曹爽得到了天大好处后也没有急着要与司马懿过不去别人急什么?有几个人大意是说吴军在皖城筑城、修了工事离吴国也近容易得到增援魏军远道出征可能讨不着好。然而司马懿很坚持自己的主张并说等明年冬季、河水水浅的时候出击。 表叔令狐愚给秦亮发了请帖。秦亮这几天都在收集有关毌丘俭的诗文想大致了解一下这个人的立场。 大魏国拥兵甚众的边关大都督总共也就四五个毌丘俭是其中之一当然是很重要的人物。 秦亮与毌丘俭并不认识或许在宴会上连话也说不上两句但有所准备总是好事。 宴会设在大将军府的邸阁前厅邀请了很多人两侧设了几排席位。秦亮上次参见这么多人的宴会还是在淮南王凌的庆功宴上。 大将军府前面的庭院与这个厅堂秦亮都很熟悉。但如今他很少再来今天到了这里、感觉心境似乎已经大不相同。 大厅上烧着红彤彤的炭火肉香酒香味已经弥漫在温暖的空气中在这样的气氛下人们自然不会肃静周围笼罩着说话声。坐在上位的曹爽与毌丘俭说了几句场面话丝竹管弦之音便随后响起。 果然秦亮没什么机会与毌丘俭说话主要是因为坐的位置有点远。 安排作陪的大将军府长史令狐愚、就坐在毌丘俭的身后也好像没说上几句。毌丘俭与曹爽的表弟夏侯玄关系更好两人时常交谈着。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跪坐在案前说道:“令狐长史请君到他旁边入座。” 秦亮听罢看了一下前面的令狐愚令狐愚正扭头做着手势指着旁边的空位那张案上还摆着菜肴酒壶。但秦亮依旧把自己的筷子和酒杯拿走了不然一会谁坐过来、不留神会使用这副筷子酒杯。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为谁好 秦亮移筷于令狐愚之旁位前面的两个人、应该也留意到了令狐愚的手势动作便回头与秦亮打招呼。 毌丘俭的相貌长脸须多气质既不儒雅、也不凶悍本事能耐暂且不说他的神情感觉独特性格可能有点头铁。 夏侯玄则长得很英俊面白而少须举止十分从容淡定隐约有不羁的傲气。这个中外军的护军将军却颇有儒雅之风。夏侯玄打招呼时只说了一句诗:“天下谁人不识君。” 秦亮顿时笑了一下。 这时厅堂上响起了有节奏的鼓声一群十几个女郎踏着鼓乐、缓缓走到了大厅中间。虽是冬季但她们穿得很薄穿着姹紫嫣红的花衣裙裙后的拽地燕尾更显身段婀娜多姿头上珠光宝气配饰鲜艳打扮得十分光彩华丽。 如此艳美的场面刚挂掉不久的满宠、可能也想活过来再看看。 众宾客也被这美人成群的场面吸引了注意纷纷停止交谈望向大厅中间。 “叮咚”如流水的琴声加入其中鼓乐节奏仍然变幻众美随之翩翩起舞步履轻快欢乐长袖的挥舞旋转的幅度非常大舞蹈大开大合并无小家子的模样给人以放开心胸的豁然之感。 而且舞女不是只长得好看眼睛也要有神她们的目光流转会对着宾客抛媚眼。越是地位高的人、越能得到美女爱慕一样的目光。当众享受美人仰慕的眼神宾客们会得到心理上的满足感与自我肯定。 秦亮坐后面也得到了一个眼神确实很受用有一种她非常喜欢你、欣赏你的感觉简直是如沐春风。 舞姬身上还喷了香料随着身姿摆动衣裙飞扬香味弥漫在空气中。她们在琴声鼓声的间隙中齐声歌唱:“嘉关雎之不淫兮哀蟋蟀之局促……” 歌虽这么唱、叫大家不要淫但大家并不听。连头铁的毌丘俭也盯着一个美人不放看得津津有味仔细得把人家女郎全身都审视过了。 令狐愚欠身过去对毌丘俭说道:“此女郎确实可以身材纤肥合中看起来也很年轻康健这样的女郎多沚且紧实味美毌丘将军好眼光。” 秦亮:“……” 毌丘俭却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附和道:“好像不错。” 令狐愚小声道:“一会酒过三巡毌丘将军可到庭院厢房内稍作休息。仆去找人把她带到厢房来。前厅厢房里没有睡榻不过稍抒雅兴并不碍事。” 毌丘俭有点不好意思道:“在大将军府如此做恰当吗?” 令狐愚道:“仆必为毌丘将军安排妥当。” 秦亮不动声色地加入了谈论“此女郎跳舞不太熟练眼神也很生疏毌丘将军一直看着她她竟不知回应。仆以为她是刚被收入大将军府不久做伎的时间不长多半还是完璧之身。毌丘将军既然看得上不如收入府中何如?” 毌丘俭道:“这是大将军的人不好吧?” 秦亮道:“将军常居苦寒之地为国家打了一辈子仗就不能从洛阳带走个美人享受享受吗?仆表叔就是大将军府长史可以做主的。” 令狐愚点头道:“仲明言之有理应该没多大问题。” 秦亮又道:“幽州虽不比洛阳繁华但女郎跟着毌丘将军这样的英雄也是一条挺好的出路。” 毌丘俭尴尬地笑道:“这么说我这也算是怜香惜玉阿。” 秦亮陪笑道:“当然美女配英雄皆大欢喜的事。” 三人的头靠近顿时笑了几声。 午宴持续的时间挺长除了歌舞表演、酒肉随便吃间隔之中曹爽与几个重要人物还会当众祝酒。宾客们活动也算自由有的人会去茅厕有的人喝多了、会找地方休息一下或者关系好的人抱团在庭院里走走、相聚交谈。 秦亮等叔侄二人相约一起去如厕到了茅厕两人便隔着一块木板说话。 令狐愚道:“仲明挺会说话毌丘将军好像很满意。” 秦亮道:“还是表叔能见机行事留意到了毌丘将军的心思我都没注意那事。而且表叔的建议恐怕更合毌丘将军起初的想法他可能只是简单纯粹地想与那女 郎交郃。” 令狐愚笑道:“就是想交郃都是大丈夫谁不知道谁那点心思?不像那夏侯泰初架子大装清高。” 秦亮呼出一口气整理袍服时说道:“表叔乃性情中人待人坦诚自是性格不一样。” 令狐愚点头称是。 性情中人其实相处起来不累但干事情、有时候可能不是很靠谱。曹爽也有点性情中人的感觉跟令狐愚倒是很合。 秦亮又道:“在贵人眼里身份卑贱的歌伎舞女作何感想、并不重要。我是因为出身不太好以前常与那些低贱的人比熟络才会多想一想跟讨好毌丘将军无关。毌丘将军在幽州做官我在洛阳做官谁也管不到谁我讨好他做什么阿?” 令狐愚转头打量了一会秦亮说道:“仲明之仁不在嘴上与我那同族叔父不是同一种人。” 秦亮一时不太了解令狐愚口中的“同族叔父”但得益于看过的信息很多很杂倒是隐约有点印象令狐家族还有个人、官职很早就挺大应该是令狐邵。 两人同路出来时秦亮便随口道:“自家人说几句不中听的话表叔也不必太往心里去。” “我哪里会小气?”令狐愚道“自家人也有没安好心的时候满口为汝好其实就是看不起汝。我那同族叔父便是看不起我认为我们家只因靠了联姻王家。他总是说我坏话也不告诉我该怎么做才对就是简单地咬定、我这人不行!” 秦亮听罢便低声附和道:“人都是为自己好。自家人能相互帮衬不也是为自己好?” 令狐愚点头道:“卿言之有理我最烦表里不一、满口仁义道德的人。还是我们叔侄两人更谈得拢阿。” 他提起自己的同族叔父后、好像有点上头了又嘀咕了一句“等我干好了官做得比他大再给他看看叫他瞧不起我。” 秦亮道:“表叔是有志气之人真乃我们的榜样。” 两人一路说话一路回到了邸阁大厅继续午宴。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好人做到底 大将军府邸阁的宴席很隆重热闹不过名为接风宴、宾客也很多故此大伙也不方便着急祝贺曹爽。 宴会一结束令狐愚便带着属官们在大门阙楼旁送客。令狐愚确实与仲明相处得来送别仲明时、话也多说了几句。 前厅只剩下自己人后众人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向曹爽恭贺胜利。上位的曹爽一张肉脸已经快笑烂了。道贺的人中长史令狐愚自然也不甘落人下风。 但头发枯槁、其貌不扬的大司农桓范径直给了曹爽一瓢冷水:“不久前都督荆豫的兵权莫名其妙就给人夺了去。如今拿到领军将军的位置只不过算是给我们的补偿大将军何必太高兴?” 厅堂上的欢笑声渐渐地消停了一些。 众人无言反驳乃因桓范说的是实情。今年在荆州魏军与吴军的樊城之战大魏明明打赢了可是荆州方面的都督夏侯儒、却被撸掉了兵权。说是莫名其妙也不过分。 桓范似乎觉得这瓢冷水还不够莿激又说道:“荆豫兵权丢掉后太傅府力荐王昶都督荆豫对王昶的拉拢更进一步。而王昶离任青徐后接任者胡质是蒋济的同乡、得蒋济知遇之恩才入仕。一番动作下来我们是赔得掉本!” 大厅里已渐渐安静桓范回顾左右道:“如今诸公都只盯着领军将军的事却又忽略了太傅要督军、攻皖城吴兵的提议。这是什么意思?仆以为这是在示威!四方都督心向大将军府者、还剩几个?这也是在嘲讽!边关有军情大将军府却不能用兵退敌。” “嗤。”一声轻微的从舌尖发出的声音传来。声音很小但离令狐愚很近令狐愚遂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尚书邓飏。 邓飏乃汉朝名将之后年纪轻轻已官居尚书之职他白面少须相貌还算俊但苍白的脸色、略带厌倦般的表情应该是枞欲过度的症状。邓飏枞欲好涩那是有名的为了搞友人的姨娘他便拿官位与人交易、条件就是友人把其父之妾送给他搞事情弄得全洛阳 都在传诵。 那斜眼瞟向桓范的眼神带着些许不屑的笑意。那宽衣博带的潇洒举止正是贵族般出身的不羁。那略有厌世般的神态恰如见惯人世繁华后的饱嗝。声色犬马已经玩腻了的豪族后人大概便容易是这么副模样。 邓飏开口道:“我大魏精锐尽在中外军。如今大将军府手握中外军之权一战之功何愁不能立威名于天下耳?” 他的好友李胜立刻附和许多人也陆续跟着赞同。 ……不料秦亮在宴会上随口说的一句话却引来了那舞姬女郎的登门道谢。女郎从令狐愚口中、得知了那天发生的事并打听到了秦亮住在王家。 人是大将军的要把女郎安排给毌丘俭、则是令狐愚的主意。 事情起初与秦亮没多大关系但女郎的下场迥异、确是因为秦亮稍微站在了她的立场想问题。因此女郎出身大将军府感激的人却是秦亮。 女郎原先叫杨氏进大将军府后叫红瑛现在叫杨瑛。 她都有心登门拜谢了于是秦亮干脆好人做到底又送给了她一盒小金饼做嫁妆。做妾也是嫁人。 毌丘俭是大魏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之一身份较为特殊。秦亮便叮嘱杨瑛以后不要再来了、也勿书信往来好好跟着毌丘将军过日子。 杨瑛本为感激而来却又拿了一笔嫁妆事情显然出乎了她的意料。估计走的时候她脑子都是嗡嗡的说不定在这样的世道、还能感慨一声世上还是好人多阿。 没过多久年关就近了秦亮也更加忙碌没去在意毌丘俭何时离京返回幽州。 秦亮向王广借了一大笔钱财王广虽说不用还但秦亮还是许诺、殿下的制盐赏赐到了就还毕竟开口说的是借。不还的话秦亮会直接伸手要反正也算是自家人。 接着秦亮便到处送礼。礼物里面包括一条鲤鱼腹中藏祝福词句的尺书毕竟秦亮 有文人的身份该风雅的细节还是要风雅一下。 曹爽、孙礼、令狐愚、陈安甚至高柔、吕巽、钟会、邓艾、张欢等等交情不深的人都备了礼。大多时候都是秦亮亲自上门送礼还能寒暄几句只是没有留下吃饭。 正如秦亮离开淮南时的感慨专门花精力时间的人情来往、有时候与情谊深浅无关。人生就是这样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做有眼前最现实的事情要面对只要不再有利益合作、多半就没有机会只为了那点情感专程来往了。 回到乐津里的秦家院子秦亮叫王康和饶大山把一只大木箱搬了下来把他俩叫到了上房。 两人虽然在校事府挂名了官职但干的活与以前差别不大主要还是管秦家的事。 特别是饶大山当上武猛从事后、最大的作用只是吓唬人。他的身材又高又壮力气也很大穿上官服挂上印绶、再挂一把重剑跟在秦亮身边非常吓人。但了解他的人都知道饶大山就是个样子货。 秦亮把箱子放在地上打开指着里面的麻袋道:“快到年关了这个袋子里是我给你们家眷的东西。” 王康忙道:“仆等领到了俸禄、已为家里人备了东西君在官场上走动开销不小暂且不用在自家人……” 秦亮懒得听他说没用的话打断了王康的话便道“蜀锦是我夫人给嫂子的礼物剩下的是我带给长兄的东西。你们回平原郡团聚后正月十五之前回来就行。” 饶大山道:“俺这回衣锦还乡不知道多少人要请俺喝酒。” 秦亮看了饶大山一眼:“汝不像王康识文断句、做事缜密起码要练练武艺身手不然将来有了官位、也不敢给汝坏事。” 饶大山一脸不好意思地站在那里。 王康道:“想要前程便听秦君的叮嘱。” 饶大山向秦亮拜道:“喏。”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章 是寒是暖 年关一过便是正始三年干支壬戌春天来了。 但洛阳雪花纷飞的景象叫人几乎分不清这是春天、还是停留在去岁的寒冬腊月。 皇宫北面的华林园内自然也是银装素裹、白雪飘扬的景象。华林园(芳林园)不属于皇宫内但紧靠着皇宫北墙乃皇家园林。 太后郭氏经常住的灵芝宮、所在的西游园则位于皇宫内部。不过她也喜欢来这北面的华林园因为这里的占地更大、风景更丰富。 华林园的天渊池又叫大海比西游园的灵芝池大得多而且大海西侧还有景阳山。景阳山下靠大海的方向有一处温泉。 郭氏与甄夫人此时便在景阳山下的温泉室内。泡在白汽腾腾的温泉里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的样子、冷风从木窗灌入一时间郭氏竟不知是寒、还是暖。 一如她的心情不知是惬意还是苦。极端反差的意象纠结在一起滋味甚是复杂。 甄夫人讲了前阵子的经历她给仲明描述了郭氏的相貌身材甄氏还说、仲明在那种时候便会想像郭氏的模样。接下来再次见仲明时他更大胆了说是经常在朝堂上能听到郭氏的声音那种时候会想着那声音。 “他想着姐说话的声音时好像真的更有兴致我能感觉得出来。”甄夫人小声在郭氏旁边耳语。 郭氏浇着热水在身上清洗她昂起头手沿着冰清玉洁的脖颈用力而缓缓地拂过。白汽朦胧她的眼神也有些迷离。空气中是暖还是寒她早已分不清只是觉得自己已有些恍惚。 她看到了多姿的雪片又仿佛看见了满天的春季花草蒸汽又好像是云层追忆往事与未发生的幻觉、在心中交织如梦如幻。 不知过了多久郭氏才渐渐清醒了一些不禁问道:“那段损坏的里墙下面的半块砖有用吗?” 甄夫人点头道:“有用再次相见便是如此成功传递了消息。” 郭氏忽然想起了去年召见秦仲明时的想法、寻思此人可为相之类的她顿时笑了一声心说此人果然心思缜密是做事很可靠的人。郭氏又问:“他那样念着我卿不会妒忌难过?” 甄氏轻轻摇头柔声道:“若非先父收养妾不知此生、会活得有多艰难。如今我们家只剩姐了我什么心姐还不知道吗?” “唉。”郭氏听罢十分动容不禁轻轻抱住了面前的甄氏但俩人没法靠得太近、除非拥抱用的力气稍微大一些。甄氏的脸因温泉的热度而有点红打量着郭氏轻声道:“下次我可得告诉他君是什么样子的。” 水蒸汽让郭氏的呼吸有点不畅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我们说的话仲明还不知道罢?” 甄氏道:“我没告诉他我跟他的事、说好了要保密。他不知道我已经告诉姐了。” 郭氏沉吟道:“仲明可能会猜到。” 甄氏笑道:“不一定毕竟姐 是殿下。但无论如何他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能说得那么细致。” “那倒是。”郭氏红着脸、垂下美目“谁会好意思描述那种事也只有卿了。”郭氏说罢不动声色地从泉水中起身倚坐到了池边的胡床上。甄氏也跟着缓缓爬了上来。 俩人沉默良久甄氏的目光流转又与郭氏对视了一会俩人仍未开口说什么。郭氏正是心情緊张有点吸气困难、甚至有点头晕的时候这时她却发现、甄氏脸上露出了些许愤愤然的表情。 “怎么了?”郭氏轻声问道。 甄氏道:“我忽然觉得很不公平想治一治他。”郭氏不解道:“有什么不平?”甄氏抿了一下嘴唇小声道:“便是他避免危险而找的借口。” 郭氏寻思片刻立刻明白了轻声问道:“他不愿意罢?” “先给他些恩惠。”甄氏靠近过来在郭氏耳边说了几句话。郭氏瞪了她一眼过了一会、却指着旁边木架上的衣物低声道“那件里衬两天没换洗过天气冷便偷懒了两日。”甄氏笑道:“我便说是偷来的。” 这时甄氏杏眼里灵动的眼珠往上一转又有了主意说道:“下次我再与他相见时间邀约在正月三十下午的酉时那时闾阖门的会敲响鼓声。君听到鼓声便知时辰正好。我会事先描述君此时的样子那时再让他闻着君的气味回想君的声音。” 郭氏顫声道:“卿可真会想事情。”甄氏浅笑道:“我这孤苦伶仃的人无事便爱胡思乱想。” “好了说得仿佛、卿真的好可怜一样。”郭氏没好气地说。 说了一会话她们重新回到了水中暖和一下身子便准备离开温泉。大冷天泡温泉虽然很舒适但时间长了也不好手上的皮肤容易泡皱。 甄氏穿戴整齐之后先跟着殿下的车驾回皇宫。甄氏也没再去灵芝宮径直让宦官带着出宫去了。 等到正月三十下午郭氏自然记得甄夫人说过的约定。她独自呆在阁楼上焚香写文借此屏退了左右。 不知过了多久果然南边传来了“咚咚”的鼓声身在阁楼上郭氏听得非常清楚。那鼓声仿佛一下下敲在郭氏的心头上她愈发緊张憿动。 犹豫片刻郭氏终于把毛笔放下搁在了砚台上。她轻轻闭上了眼睛很快想起了秦仲明的模样以及甄氏描述过的、更细节的样子。此刻秦仲明应该正在甄氏的别院里闻着那件衣裳的气味、回想着甄氏描述过的温泉室内景色他在想像着殿下、好像裑下的人就是殿下。郭氏也在想像着他此时此刻。 郭氏紧闭双目手臂抬了起来修长的手指也从宽大袍袖中滑出轻轻放在锁骨上。郭氏三十岁出头多年锦衣玉食肌肤很光滑只有修长的手指没那么光滑但因练习弹琴比较有劲。 刚听到鼓声时郭氏心情很憿动和期待仿佛腹空之时闻到了炖肉香味的心情。但良久后等她长长地幽幽叹出一口气时又觉得好像炖肉是馊的并不是想像中那么美味。那种不 能尽兴的心火便好似吃了馊的东西、食物不能消化身体里涨着一股气不管怎么都无法消气。体中心慌急躁的感觉、确实已稍微消退了但并未觉得舒适、只有空虚失落之感。 次日便是大朝朝会依旧在太极殿东堂。 郭氏如同往常一样身穿朝服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皇位一侧的高台上跪坐在垂帘后面。 好几十人在下面跪拜稽首唱礼等过场没有任何变化。郭氏很快在人群后方看到了秦亮离得比较远确实看得不太清楚。好在皇位这边的位置高俯视的角度几乎能看到朝堂上的所有人秦亮前面的大臣也挡不了视线。 秦亮今天穿着春季的青色袍服头戴武冠他手里拿着竹牌执笏举止很沉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自然也没有抬头往这边看。可惜看不清他的表情他也基本不太可能在朝堂上发言。 今天司马懿与曹爽等人说的事还挺重要的再次提到了曹爽的弟弟曹羲说曹羲的品性如何谦恭高尚、能力如何文武双全云云。 这是在说领军将军的候选人了领军将军是洛阳中军的统帅关乎京城安危。 但如此重要的事情郭氏也不太关心反正她也决定不了什么她只顾观察秦仲明那边。垂帘内只有郭氏一个人旁边的人也不可能转身抬头直视她所以郭氏很清楚只要自己的身体与头不要动、眼睛怎么看没人知道。 这时曹爽的声音道:“请陛下、殿下明鉴。” 郭氏忙调整心绪正想说一句让大伙商量。但她见秦仲明站在那里侧耳倾听的样子知道仲明在悄悄地仔细听自己说话甚至会在那种时候、把她的声音想像成叫声。郭氏的心情紧张中带着興奋只觉心口“咚咚”直响。 她暗吸一口气用端庄从容的声音道:“邵陵侯之功传于后世配享太祖庙庭。曹昭叔(曹羲)、邵陵侯之子谦恭谨慎可委以重任。望诸臣慎重商议。” 本来就是为了多说几句话让秦仲明多听一下。但没话找话的几句话倒让大将军曹爽十分满意曹爽谢恩时的声音也大了不少好像在告诉众人:看罢殿下也说我弟弟好。 其实事情到了现在曹昭叔做领军将军几乎都确定了说什么都是多余的。郭氏不再多嘴只让朝臣们继续奏事。 不过她心里还想说话、想把秦亮留下来离近点说。对了可以借制盐良方、与他谈赏赐的事。虽然依旧是隔着垂帘但离得更近郭氏想到这里、便十分期待。 然而过了一阵郭氏终于还是心情失落地、打算放弃召见。秦亮一个五品官单独留下谈话的次数过多可能容易引起朝臣们关注。找什么借口也只是骗自己别人仍可能察觉、太后对秦仲明不一样的对待。 赏赐之事还是只叫张欢去说一声比较妥当。 郭氏暗自叹息了一口气目光从东堂的大门看出去见空中的云层在涌动。此处的视线开阔、十分敞亮她却觉得很闷。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一章 某个时刻 朝会罢秦亮走出皇宫西门他走上马车尾门前、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沿着城楼、两侧阙楼上的甲兵看了一遍然后弯腰走上马车。 当年何进被宦官骗到宫门杀掉的时候皇宫也在洛阳却不知道走的是哪道门。杀完何进天下便进入大乱节奏不过行动本身是成功的。 而今的权臣们也学聪明了估计不止一方势力在洛阳中军安插了卧底。所以即便曹爽掌握了洛阳中军兵权可能也不容易故技重施、在人毫无知觉之下杀人于宫门。 不过情况还是挺吓人。司马懿紧张得已是第二次在朝会上说、要南下皖城攻打吴国屯兵相当执着。 马车启动之后秦亮挑开车窗竹帘一角看到了从一道墙后面探出来的树枝已经发出了绿色嫩叶。他忽然再次意识到今天已是二月初一。 昨日是正月三十甄夫人刚邀约过秦亮。 坐在对面的吴心从怀里掏出了一只小小的布包敞开布包里面是一件浅青色的坦领薄亵衣她说道:“府君昨晚让我保管的东西。” 秦亮看了吴心一眼伸手拿了起来。从竹帘外面透进来的朝阳阳光让薄薄的丝绸泛着一种收敛的光泽看起来十分有质感。这种天然材料织成的丝布、亮度并不高却有一种柔和舒服的感觉。 衣边有花纹但不是刺绣上去的这料子应该属于锦。而且穿过之后没洗过它的主人留下的气味与布料皱褶很明显。 虽然秦亮窥探到了某些风光不是纯粹为了感官但有些风光确实很莿激。他一时间脑子有点混乱。 秦亮捧起衣料靠近深深吸了几口气。复杂带着芬芳的气味直冲脑中十分上头而且秦亮能想到这件料子贴身包裹着的形状、甄氏昨日描述过。想到它主人的身份秦亮产生了一种在深渊里坠落的感觉有点恐惧、迎面的风又很爽。 人在做一件事时通常会有一些明确的目的。但做着做着过程本身 则很容易脱离准备变得很复杂。 秦亮放开了丝布抬头看时见吴心正在瞧着自己。但吴心并不知道这件亵衣是谁的。 “气味与昨晚有一丝不同夹杂了卿的气味。”秦亮道。 吴心的脸有点红没有吭声。 秦亮把东西递还回去不动声色道:“帮我保管罢我不可能把这东西带回家。” 吴心默默地接了过去重新收好。 甄夫人说衣裳是她偷拿的秦亮暗自认为、从宫里偷东西不是很容易、当然也不是不可能。但他有一个更大胆的假设甄夫人把什么事都与殿下说了! 秦亮一直没问过甄夫人但他去年便从殿下的声音细节里猜测、殿下可能已经知道了歼情。现在看来或许甄夫人在殿下跟前、完全就没有保留。 两姐妹从小一起长大现在都成了寡妇。秦亮也收集过信息殿下家里已经没别人、就剩甄氏。 而郭氏家族那些人殿下的叔父、堂叔等并没有在一个家庭里生活过算关系都是一个家族、但感情其实需要日常相处培养。 所以秦亮作出了自认更合理的判断:殿下与甄夫人的信任度非常高、亲密无间什么都说衣裳是殿下自愿给予甄夫人对殿下身体的描述、也是殿下主动展示。 秦亮靠在木板上更细心地回忆、昨天在甄氏别院的细枝末节。他又发现了个奇怪的地方。 当时气氛已经到位但是甄夫人仍在扭捏拖延时间秦亮只以为她是在半推半就。但此刻他才想起甄夫人允许他进时、隐约有鼓声?洛阳城的鼓声其实是一种报时工具。 甄夫人与殿下约好了时间让殿下想像某个时刻、秦亮与甄氏在做什么?因为甄氏总是提醒他想着殿下还把那件衣裳放到他面门。 “呵。”秦亮犹自笑了一声。 秦亮一路细想还想起了甄氏 的一个暗示抚着他的嘴唇悄悄告诉他要公平。不过这事、他当时就立刻懂了没答应而已。因为他都还没那样侍候过王令君与玄姬…… 校事府距离皇宫西门、并不是很远很快马车便驶入了府中秦亮也收起了心情。 对吴蜀国的情报工作他打算先从商队入手进行渗透。 三个国家的通关、都需要一种官府发的“过所”通常由竹简制成在渡口、关头等地需要过所效验。如果直接派人去吴蜀两国有可能因为伪造过所而被查出来。而且三个国家的士族庄园都多大部分地区流动人口较少陌生人跑过去、也很容易被注意到。 但商队是一个口子。不管各国之间的关系多差、甚至交战的时候商队都在干买卖蜀国的蜀锦外贸甚至成了国策。在洛阳大市很容易买到蜀锦、吴国铜镜、青瓷灯台等各种商品。 这些商人在各国都有合作譬如洛阳大市的某大铺会找蜀国商队定期采购蜀锦铺面的人还会跟着商队去蜀国、选购畅销的花色。奸细便可以混在这些商队里先进行渗|透再寻找据点、内应。 ……曹羲在二月下旬、正式就任领军将军一职。果不出所料中外军完全被曹爽府掌控后各营的将领就开始了换人。 秦亮在淮南时与孙礼麾下的中外军将领比较熟悉。当时他做刺史部的兵曹从事跟将士们一起训练战术、上阵杀敌相处时间不短。 其中关系最好的人是骑督杨威、马军部曲督熊寿。这俩人刚见面就想给秦亮一个下马威不过俗话说不打不相识后来最服秦亮管的、也是这两个刺头。 现在那几个武将蹦跶不起来了正面临失业。不过如今的世道会武艺和布阵打仗的武将并不会真正失业这些人很快就能在大族那里找到工作多半是做私兵将领。 刚到四月通过校事府的卧底秦亮第一时间便得知、杨威等七八个人被除职。于是秦亮立刻派隐慈前去联络。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好去处 “府君人都到了。”隐慈在马车跟前揖拜道。 秦亮刚到自家院子里从车尾弯腰下来转头看了一眼隐慈拱手道:“好。” 他与令君已在王家宅邸住了几个月最近很少回这座院子不过王康等人平时还住在这里。 “人在上房仆已设筵几王门下叫人买了酒肉送到厨房。”隐慈又道。 秦亮第二句话也很简单:“很好。” 办事还是隐慈兄妹与王康比较靠谱都不用秦亮仔细交代怎么做他们自己就会安排好。 秦亮没有多言埋头走进了上房。跪坐在外屋的七个人显得有点拥挤几案筵席靠得很近。这屋子不是很大为了摆下筵席秦亮那张床都被搬走了。 喝着茶汤的几个人纷纷从席子上站了起来看向秦亮揖拜道:“府君。”“拜见府君……” 秦亮立刻收起了刚才还在思索的表情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一边转着方向一边向人们还礼在场都是在淮南认识的人。秦亮开口道:“此情此景倒让我想起去年那晚在芍陂东岸全琮军攻势被阻、秦晃被阵斩我们回营相见借着火光彼此间也是如此景象。” 杨威等大汉顿时笑了起来屋子里的气氛也稍显热烈有人说道:“府君还作了首诗喝葡萄酒的俺记不全了。” “诸位入座。”秦亮做着手势道。 这时隐慈走了进来一把便就把墙角的桐油布拉开然后把一只只箱子打开。箱子里面的金饼、铜钱、丝绸很快都露了出来。大伙儿的目光被亮闪闪的场面吸引纷纷侧目。 秦亮拱手道:“承蒙诸位不弃我为将军们准备了点安家费。” 大脸大眼、嘴唇生得很厚实的杨威在中外军时的职位最高他立刻还礼道:“可不行!请府君收回成命。仆等不能收这钱听隐参军说这些钱是府君从丈人那里借来的仆等岂能贪财?” 秦亮不以为然道:“拙荆之祖父王都督诸位都见过王家缺这点钱吗?自家人的钱我借了也可以不还。不过要还也能还得上宫廷会定期赏赐我财物。杨将军等不必推辞。” 其实秦亮从来不喜欢自吹自擂。但今天他一进屋便先暗示自己在淮南、练兵打仗如 何厉害又说自己的姻亲王家是如何有钱有势的家族还提到宫里与自己有关系。 这些话着实是无奈之举。有时候谦虚并不适合所有场合谁不想跟着有本事、实力、关|系、前途的公司老板?有什么东西最好直接摆到桌面上来好让大伙能有点盼头。 接着秦亮作出一脸感动表情回顾左右道:“我也知道诸位离开中外军后不是不能找到好去处。过来投我暂且只能凑合做个校事官俸禄也不高、还不能带兵。各位仍然不弃这便是情谊。” 这时肌肉长满全身的熊寿开口道:“仆等今天才除职府君马上就将仆找了过来。仆想找别处也来不及阿。” “哈哈哈……”上房里顿时哄堂大笑。 等笑声消停杨威才正色道:“府君马上召见安仆等之心这是因为府君看得起仆等。” 秦亮不动声色道:“杨将军说得对。若是某大族把卿等招募了去还是做将领也不会怎么亏待。但诸位想过没有?各家有各家的人大族原来的将领、说不定祖辈都跟着主家那才是自己人。诸位过去不管干得多好始终是外人。” 道理其实很简单一点就通。大伙纷纷点头赞同。 秦亮道:“但我这里不同我与诸位将军、曾在一起出生入死过命的交情。诸位过来我还能亏待自己人?”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古人大多并非精算利益的性情杨威先带头跪地几个武将纷纷跪地。杨威道:“仆如丧家之犬之际得蒙府君赏识厚赠钱财官位。从今往后仆等愿为府君前驱以效犬马之劳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众人一起道:“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秦亮顿时脸都笑烂了上前亲自扶起杨威等人说道:“患难见真情路遥知马力诸位快快请起。叫王无疾、饶大山把酒肉拿上来。” 隐慈道:“喏。” 没一会儿秦家院子里的三个人便把食物搬来。董氏也在院子里不过她在厨房忙活并不负责上菜。毕竟王康现在也是官、不可能再叫他妻子来这种场合。 倒上第一杯酒秦亮便居于上位说道:“我现在是校事令只能先让各位做校事官暂时让各位受委屈了。”说罢先干了一杯。 一杯酒下肚秦亮心道:现在就等一个太守位置到时候把这帮人的 军职、恢复到原来中外军的品级便不再是什么难事。 大伙仰头喝干杯中酒杨威道:“不做那中外军将领也好现在仆等可以把家眷接来不用像以前那般、一年半载也没法团聚一回。” 秦亮点头道:“所以我才要给诸位备上安家费在洛阳安顿住处、添置用度都要钱。诸位明天先去校事府登名造册把官职录上。接着便可以回家把家眷接来洛阳四月二十之前来校事府报道。” 众将纷纷抱拳道:“喏!” 大伙在这不太宽敞的屋子里继续饮酒吃肉相谈甚欢。 其实秦亮在洛阳一直比较低调但这回他的胆子很大一次性就招募了六七个中外军武将到麾下。主要是机会难得错过了这次以后再想招募这些人、便不容易。 而且司马家最近似乎正被吓得瑟瑟发抖、生怕曹爽密谋发动政|变曹爽好像也不在乎秦亮干这种事。两家相互盯着估计没人在意、秦亮收几个除职的武将到校事府。 何况校事府近来增加新业务、也在招募人手。中外军的除职武将有武艺、能管束士卒被校事府看上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根据校事府卧底从中外军收集的公开信息看近来不少除职的将领都在与同一家族有联络号称颍川蔡氏。什么颍川蔡氏在目前的大魏国名不见经传蔡文姬那个家族也不是颍川的。秦亮估摸着说不定是司马家的人。 …… 然而最近曹爽府并未密谋政|变却在谋划兴兵伐蜀、欲立威名于天下。这件事正在少数人商量的阶段所以外人并不知道。 出主意的人便是邓飏汉朝名将之后。其好友李胜随后也加入了这个主张。 因为太尉满宠去年忽然死了曹羲今年二月便就任了领军将军一职;司马懿随即要提出攻击皖城已经说服朝臣准备今年冬天趁河水枯浅便率军南下。所以曹爽府也不甘示弱对蜀作战的谋划可能要提前。 关中都督赵俨已经七十多岁年龄比扬州都督王凌还要大。曹爽若叫赵俨回洛阳、给个地位高的官位养老赵俨估计非常乐意。赵俨一调走曹爽府正好可以伐蜀的名义、把关中兵权占住。 邓飏的密谋看起来似乎是个一石数鸟的妙计。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三章 午后对弈 以秦亮的酒量毫无意外地喝了个大醉。酒席散了之后他也没法醉醺醺地去校事府在家里睡到下午、便乘坐马车去王家宅邸。 马车在城中的行驶速度很慢回王家的路上、其实是一个比较漫长的过程。他还没有完全醒酒但倚在车厢木板上、无法再睡着。 秦亮在大魏国生活了几年早已习惯了这个时代的生活关心的人也变成了魏朝人。但时不时地前世的一些生活场面、仍会偶尔浮现在脑海中。 特别是在这种无聊枯燥的时候。他想起了与前世妻子在一起、吃冰淇淋的场景。 当时妻与他刚在一起不久感情还很不错并不到烧他衣服的田地。妻子说女人年龄稍大、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并说了他很多优点挣钱多、性格稳重、能包容、对人诚恳等等。 妻子还说嗳情只是憿素的骗局爱上一个人可以不可理喻、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但时间长了就会消退淡化没有意义。选择他是经过了权衡、考察、感动之后的慎重选择。虽然没有纯粹发自本能的一见钟情但理性的选择更加长久和负责任。 总之当时彼此之间处得很不错能坐在一起吃冰淇淋。 以前他吃冰淇淋是咬着吃有时候太大口了、还会因为冻嘴而吐出来。妻就教他吃说冰淇淋要添着吃才行。她教得很仔细不能只盯着一个地方添也不要太有规律舌苔的角度力道更要变幻莫测要先在周围添、然后重一点快一点去添要吃的地方还要投入把融化后的冰淇淋津津有味地吃下去。并让他多加练习这样吃才不会浪费昂贵的冰淇淋。 后来他吃冰淇淋吃得非常好完全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也算是学了一项生活小技巧。 很快马车到了王家秦亮便收起了回忆依旧从右侧的狭窄夹道走径直去令君居住的庭院。秦亮沿着廊芜走了半圈便轻车熟路地上了阁楼果然见王令君在这里。 但不止一个人四个女郎都在 阁楼上还有王玄姬以及侍女莫邪、江离。年龄较小的那个侍女叫江离并不叫干将。秦亮也随口问过令君原因是两个侍女不是同时收的阿父喜欢读《离骚》所以老早就给那个侍女取了江离的名字叫习惯了就不必再改。 令君起身与秦亮缓缓相互见礼秦亮又向王玄姬揖拜称姑。 “君去赴宴了?今天回来得很早。”王令君随口道。 秦亮点头道:“宴请了几个中外军除职的将领。我是不是打搅了卿等对弈?” 王令君微微摇头:“只是闲事。” 玄姬已跪坐回席位上她的目光有点闪躲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没有怎么吭声。 这时秦亮才意识到虽然隔几天就能见到玄姬但都在深夜凌晨已有很久没在白天见过玄姬。难怪在人前、她还挺尴尬害羞可能一下子在晴天白日里见到、有点不习惯了。 其实在场的人、都应该能猜到玄姬与秦亮夫妇是怎么回事但大家衣冠整齐、礼仪未疏所以不会说破。 玄姬穿着润黄色的对襟宽袖衫腰用帛带系着下面是浅色的拽地长裙。薄薄的织麻衣料在晴朗下午的明亮光线中颈窝等处雪白如缎的肌肤隐约可见细腻而有光泽。秦亮看到她鼓囊的柔软衣襟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个白生生的场面。 她应该没想到、秦亮今天回来得早脸上没有丝毫粉黛颜色看起来很白净神情宁静。然而秦亮看到她那张漂亮的鹅蛋脸想到的却是带着哭啌的表情。确实是好长时间、没见过她白天的模样秦亮几乎都快忘了。 “呀!”王令君忽然一喜拿起白子往棋盘上一摆然后就开始不客气地收了一把黑子顿时不禁掩嘴笑了起来。 秦亮看向棋盘问道:“令君与姑谁下棋厉害?” 王令君无奈地说道:“今天我就没赢过这一盘可能会赢。” 秦亮侧目道:“原来姑很 擅长对弈。” 玄姬婉转的声音轻声道:“以前空闲时间很多。” 这时阁楼外面响起了一阵鸟雀的啼鸣秦亮循声看了一眼古朴的木窗外阳光明媚树梢在风中轻轻摇曳。静谧的下午、一声声鸟鸣点缀其间。近处的清风却送来了阵阵女郎的清香芬芳。 秦亮坐在几案旁边观棋不想走了。他很喜欢和两个女郎呆在一起感觉很温暖轻松。如果可以自己选择生活他只想与王令君玄姬宅在家里既不用应酬社交、也不想应付歼情。 王令君轻轻拖住深衣宽袖动作平稳地又下了一子她的姿态端庄动作非常好看。秦亮坐在旁边与其说是观棋不如说是赏美他连棋盘上的局面都没仔细看明白。 先前莫邪下楼去了这时走了回来。她手里捧着一只碗跪坐在秦亮旁边、双手递过来:“妾为君热了一碗汤可以醒酒。” “好。”秦亮伸手接过来一边喝一边看棋盘。 王令君微微侧目轻声道:“莫邪挺有心的。” 莫邪的声音道:“妾应该做的事。” 王令君转头看了秦亮一眼她的意思似乎刚才的话是对秦亮说的。 秦亮见状便转头看向莫邪。莫邪跪坐在地上微微低下头耳朵好像有点红。 王令君早就说过庭院里的女子都可以侍寝她也不在乎。但秦亮一直没动其实有了王令君与玄姬之后他对其他女子的兴趣、早已没有成婚前那么强烈包括外面那个甄夫人。毕竟有兴致的时候随时可以亵渎身段窈窕、相貌秀丽的王令君亲近美艳柔软的玄姬也不难。莫邪十几岁年龄不大看起来骨骼纤细身材单薄肌肤倒是很有青春气息但实在不用急。 玄姬的话很少她好像有点走神很快又丢失了好几枚黑子。她心里好像一直有什么心事但秦亮与王令君并未催她只等她自己愿意的时候说出来。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企图单纯 人有聚散岁有枯荣。炎热但明艳的夏季过去得很快。秋意渐深之际除了阳光不如夏季那么强葱郁草木的凋零、也让万物的颜色变黯。 大将军府的属官多穿秋白色的官袍也仿佛在昭示着季节的轮回。 廷尉高柔竟然来大将军府了这真是个稀客。 待事史陈安将其引到邸阁拜见大将军曹爽。礼仪罢高柔便说想借一步说话。于是曹爽带着高柔上阁楼他爬楼梯得有点艰难也算是给了高柔足够的重视。二人上阁楼后曹爽又挥了一下袍袖屏退左右。 曹爽来到窗前站在高处看着外面的庭院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这时高柔开口道:“这几个月众人都很忧心以为好日子不多了大将军真的不顾天下人感受了吗?” 曹爽一脸诧异顿时转过身道:“此话怎讲?” 高柔皱眉道:“明摆着的事。大将军府完全掌控着洛阳中军怎能叫人安心?” 曹爽冷笑道:“人是指太傅罢与天下人何干?太傅府不是还有三千兵吗?” 高柔沉默了片刻说道:“大将军明鉴这样下去是不行的朝政已失衡。君若想维持局面须得做出些变化。” 曹爽踱了两步说道:“我知道高廷尉不过是来做说客。但青徐胡质、荆豫王昶都是太傅府的人让我弟做中外军领军将军并不过分。” 高柔沉声道:“太傅与关中都督赵俨交好可劝赵伯然回京养老关中都督一职由大将军府安排太傅等不会多言。同时护军将军换司马子元。” “哦?”曹爽看了一眼高柔严肃而皱纹深的脸顿时觉得伐蜀的商议、是不是已经泄露。 本来邓飏李胜等人的谋划事情还在大将军府内部商量怎么司马家了如指掌似的?不过这种事也不是很奇怪双方都在对方府上多少安插了人。但大将军府究竟谁是奸细?没多少人知道的事竟然也给探听去了曹爽准备要好好查一下内部。 赵俨年岁已高让他回京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若能与司马懿达成了一致那曹爽府得到关中兵权的过程、便能少一些麻烦。 高柔又道:“仆知大将军是顾全大局之人。洛阳中军干系重大如今领军将军、护军将军同出一门长此以往必让情势紧张叫人有朝不保夕之感大家都不能安心。” 稍作停顿高柔的声音又低沉地问道“莫非大将军已准备好独揽乾坤?” 曹爽看了高柔一眼他心里顿时有种莫名的恐慌不得不说、高柔这个说客不错。 虽然重要职位、曹爽都让可以信任的亲戚好友来掌握但人在高处还是会有一些不安稳的感觉。底下那么多人、都是安分守己的吗?都愿意听他曹爽的话吗?所以曹爽一直以来虽想集|权又时常觉得力有不逮。 高柔好像看穿了曹爽的心思一样继 续沉声道:“诸公都是讲道理懂规矩的人过着锦衣玉食的好日子大家好说好商量何必把局面做得如此紧张?” 曹爽抬起袍袖比划了一下道:“公且回去我与人商议后再行答复。” 高柔揖拜道:“仆请告退。” 第二天上午众官来到大将军府前厅议事曹爽便把高柔的提议说了。邓飏李胜等、赞成与太傅府达成一致这样的话伐蜀的阻力会大减。但桓范等人反对桓范甚至对整个伐蜀的谋划不满。 不过诸公各有主张也很正常最后还是曹爽自己拿主意。曹爽心里已经倾向于与司马懿达成一致毕竟双方商量交易已不是一次两次。 就在这时桓范忽然说道:“若大将军已决定伐蜀仆建议把秦亮叫过来做参军一起参与谋划。” “秦仲明?”曹爽马上想起了这个人毕竟是做过大将军府掾属的官而且是秦朗的族人、王家的姻亲。 经人提醒曹爽很快想起了有关秦亮的事面露诧异道:“我记得大司农的妻族仲长家与亮有隙。” “不止有隙仆根本不喜这个人看到他就不顺眼。”桓范道“但以此人在淮南的表现看其擅长军谋对战阵多有见解大将军让他参与谋划或有裨益。” 推荐有仇怨的人?曹爽马上便认定桓范是出于公心好意。 而且曹爽记得亮一个文官、动不动就讲兵法如何应该确实有些心得。桓范说得也没错亮在实际战阵中也证明自己。 “善。”曹爽立刻答复道。 传达消息也不用专门派人大将军长史令狐愚是秦亮的亲戚曹爽知道他俩关系不错。直接叫令狐愚遇到秦亮的时候带话便可。 ……八月二十一的朝会之前秦亮在太极殿庭院里遇到了表叔令狐愚。从令狐愚口中秦亮知道了大将军要他去做西线参军的事。 如果不是令狐愚叫他去做参军秦亮还不知道、曹爽府已经在谋划伐蜀。 校事府对内的卧底人员秦亮几乎没有任何改变主要是考虑朝廷诸公的感受透明一点也好、大家都有安全感。而且校事府在各府邸都有卧底唯独在曹爽府没有。 所以对于大将军府发生的事秦亮这个大将军掾属出身的人、反而消息不太灵通主要是靠亲戚令狐愚和媒人陈安。 其中陈安很少参与军机。不知道令狐愚是否参与谋划反正之前令狐愚没有谈过伐蜀之事、可能因为叔侄见面总在皇宫场合的缘故。 秦亮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沉声道:“大将军若是叫我去做谋士我会劝阻他伐蜀。” 令狐愚立刻问道:“为何?” 秦亮环视了一眼空旷宽阔的庭院广场低声道:“如此仓促大将军充分了解西线的情况吗?蜀军一直以来兵力都不多若真是那么好打蜀国那点地盘耗都耗死了。 想对付蜀国须得从长计议。目的要单纯就是要灭国、就是要统一九州而不是什么复杂又决心不大的企图。否则以西线这种地形艰难的战场魏军几乎必遇挫折决心不强一遇挫折就容易退缩还不如不打。” 令狐愚缓缓点头道:“仲明说的好像挺有道理。” 秦亮又小声道:“以前孙将军做大将军长史时与大将军不太合得来。表叔做长史倒与大将军相善表叔应该劝劝大将军叫他多想一下。” 令狐愚道:“我找机会再劝劝。” 俩人小声谈论了一会见时间差不多了很多大臣都进了东堂。他们也停止了谈话一起往东堂大门走去。 在殿堂里没呆多久司马家的几个人也从大门走了进来。司马师又一次专门向秦亮拱手秦亮也回礼揖拜。 这次朝会主要谈的是司马懿整顿兵马、调兵遣将准备南下皖城。皇帝曹芳照着一份简牍宣读内容大意是皇帝要亲自送司马懿出征。 因为此事几个月前就在商议秦亮早就知道所以也没怎么注意。他有点走神心里犹自琢磨着刚得知的伐蜀策划。 前世他没有专攻历史只记得一些大概的情况想不起有曹爽伐蜀的事件。但稍微一寻思他便知伐蜀应该没有成功否则还有钟会邓艾什么事? 何况秦亮自己寻思也觉得这事很玄、估计结果很难改变大概理由已给表叔令狐愚说了。 秦亮并不会召唤神兵临时叫他去参谋、能起到什么作用?最主要的是这回叫他去、又是做佐官谋士能发挥的空间也不大有招多半也使不出来。 当初在淮南的情况不一样孙礼多会做人。 以前王凌与满宠在淮南一个做刺史、一个做都督经常发生龃龉有时候王凌想调兵调不成相互掣肘。但孙礼与王凌配合得相当好芍陂之役时王凌为了让孙礼安心顶在前面把长子王广都送到了孙礼军中。 且孙礼对下也足够信任对秦亮不说言听计从但有道理的谋划都会认真采纳秦亮在孙礼麾下、当时属于主导方略的首席谋士。这才使得秦亮以一个小小的兵曹从事在淮南也干成了事。 而曹爽那边的情况秦亮想想就头大。什么丁谧之徒在秦亮心里、就是个专出馊主意的狗头军师还有邓飏何晏等人秦亮也不太喜欢看神情举止、秦亮不禁会想起后世某些吃不完穿不完的明星。唯独大司农桓范虽然其貌不扬、私德不行且与秦亮有过旧怨但秦亮觉得这个人至少头脑很清醒;秦亮与他的关系依旧很差相互看不顺眼不容易在一起合作。 恐怕到时候秦亮的主要精力、不是在战场上却是在内部斗|争上。自己没有兵权干谋士的活计就是这样没有决策权事情成废、很大程度上还是要看决策者。 于是秦亮心道:还是要设法劝阻曹爽如果劝不住可以考虑婉拒。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五章 没有活过 皇太后殿下道:“太傅年高仍为国家操劳。幸有司马太傅等肱骨之臣国家方得四境安宁。” 她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没看司马懿而是留意着后面的秦仲明。刚才还在走神、沉思着什么的秦仲明这时微微抬起了头在认真倾听太后的话。 司马懿揖拜道:“老臣食君之禄当忠君之事分内事不敢推脱。” 亏得司马懿不会抬头直视就算抬头也不容易看清楚垂帘后面的眼神。否则老头定能发现他一个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权臣、竟然会因为秦仲明这个五品官而被殿下无视说不定会恼羞成怒。 朝会很快结束了郭太后照样按部就班地回后宫。今年已过去了大半她没再单独召见秦亮过一次不过几乎每隔五天、便能远远地看到他。 有时候她感觉挺神奇明明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甚至自己长什么样子、他都没见过。但郭太后觉得彼此间已相当熟悉亲密毕竟相识的时间不算短了。 随行的宦官宫女里面混着一个穿道袍的甄夫人。她一个妇人混在里面并不显眼。 不过有心者总能留意到、甄夫人不是宫廷里的人。好在以甄夫人的身份和关系不时出现在殿下身边并不奇怪。而且秦亮未雨绸缪把他与甄夫人的关系掩盖得很密实事情似乎没有多少让人担忧的地方。 回到灵芝宮后郭太后在宫女的服侍下取了凤冠、换下身上的蚕衣穿了一件宽松柔软的绸缎深衣。更衣罢她便主动挥手示意宫女们退下。 前两次甄氏进宫来都没有谈秦仲明的事。郭太后也没问今天她仍想再等等瞧甄氏能不能自己说。 郭太后的性情相当能忍即便她非常渴望的东西、很想听的话也总能藏在心里任其反噬着自己。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兴许只是习惯了。 她凑近铜镜先看了一眼朱唇胭脂在唇角处涂得较淡嘴显秀气、人也似乎年轻了一点。她轻轻侧头看了一眼脸颊肌肤仍然像羊脂玉一样、没有半点皱纹。但她唯独没有看眼睛凑近看自己的眼睛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这时甄氏把脸轻轻靠过来倚在了郭太后雪白的脖颈边。甄氏看着同在一个镜子里的两个人果然主动开口小声道:“他现在好像已把我当成了殿下殿下才是灵。” 郭太后轻声道:“卿总叫他想着我能怪得了谁?” 甄氏道:“我自己愿意的没说这样不好。不过苦了姐只能听我说。” 郭太后幽声叹了一气感慨道:“事情好乱。” 甄氏那对杏眼十分灵动转了一眼马上有了主意上前耳语道:“要不我准备一个漏壶计时。我们约定好时刻阊阖门的鼓声响了之后某刻我便俯身某刻我仰躺或是侧躺跪坐。姐也照着时刻做同样的姿态想着我给姐说过的感受。” 郭氏胸襟顿时一阵起伏深深吸了一口气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她让自己稍 微冷静想了想道:“还是算了。如此刻意还有个漏壶在厢房里他会觉得很奇怪。” 甄氏眼睛亮晶晶的沉声道:“我从没告诉过他殿下知情他连问都没问过。就算猜到殿下想着他、也没关系秦仲明不可能说出去这可不只是大不敬。” 郭氏沉默了一会终于忍不住说道:“如此一来去年卿想出的那个主意更不容易成。仲明或许不会再相信、卿说的什么好友寡妇。他会猜是我然后不敢同意。如果他不敢来我们还能绑他吗?事情必定不能成了。” “去年的主意?”甄氏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小声道“挖地道?” 郭氏犹豫了一下盯着甄氏的眼睛轻轻点头。 甄氏沉声道:“君不是想想而已、真要做阿?” 郭氏的心一横说道:“我不是卿卿似乎更喜欢想出来的东西。” 顿时宫闱之中一阵死寂跪坐在旁边的甄氏动也没动神情也变得严肃起来。郭氏良久没有说话却毫无征兆地抓住了甄氏的手臂吓得甄氏浑身一颤。 这时郭氏忽然低声道:“我已经忍了很久我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滋味怎样的温度、怎样的触觉我想知道不再一个孤苦的心灵是什么感觉哪怕只有一次也好。我身体里好像闷着东西越是克制越是心慌。 卿不要怕我身边哪些人、是谁的人我一清二楚只是不想说出来。我仔细想过带哪些人出宫、安排在什么地方每一步该怎么做。卿的主意乍听很夸张但其实可以做到。” 甄氏轻轻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终于没吭声。 郭氏又道:“即便事情被人告密了我也有办法保住卿卿不要怕。” 甄氏终于出声了颤声道:“姐不怕吗?” 郭氏盯着甄氏道:“我当然怕卿知我一向胆小谨小慎微。但是我们之前说的话、悄悄做的那些事不知不觉已是罪不可恕。到头来如果就这样了却便如一个没偷到财物的窃贼、仍是窃贼我不甘心。卿说得无论多么细致都只是隔靴搔痒我感受不到。” 她跪坐在几案前伸手抚摸着铜镜里的人像手指越来越用力把铜镜捏得“嘎吱”响“我已觉自己是一具死屍没有感受没有魂魄。我没有活过现在就已经死了只等着那个冠冕堂皇的名号。名号能存世很久许多人求之不得不过它一开始就是死的不是给活人准备的东西。” 良久后甄氏道:“姐与我不一样姐想得多、说得少。我本想劝劝姐……让我再想想罢。” 郭氏颓然跪坐在那里身体也好像失去了力气、软了一截脸上露出了一丝凄美的笑意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只是说说罢了其实我也挺犹豫。” 甄氏仔细打量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是吗?” 郭氏微微点头不再出声。 ……朝会结束后秦亮先去校事府 直到黄昏时分他才坐车回王家。 马车过了义井里沿着大街继续走了一段路秦亮便挪到了车厢左侧顺手轻轻挑开竹帘看着外面的光景。灰蒙蒙的天气这段路没多少行人只能看到无趣的里墙。 很快一间低矮的土地庙出现在了视线内。秦亮转头向前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段双坡檐顶的损坏处。此时的城市变化很缓慢这处坏墙一年多了、几乎没有丝毫改变也没人来维修这样的细枝末节。那双坡檐顶下面半块松动的砖正塞在那里。 他回想了一下砖头之前还在小庙的墙角。甄夫人有一段时间没发信号了。 等到第二天中午秦亮在官府内吃过简单的膳食依旧让吴心赶车。两个人先回秦家换上一辆更普通的马车、让吴心戴上斗笠裹上斗篷然后绕了一些路才去甄夫人的别院。 甄夫人确实很会打扮。她上身一件灰绿色的对襟宽袖收口衫帛带系腰的位置靠上腰带下面的衣襟并未叠在一起、故意让里面的深赤色裙腰若隐若现这样显得身材比较高挑窈窕。 今天她几乎没戴首饰但上好的丝绸料子颜色与质感都不错所以缺少饰物的打扮却并不显素。反而让她显得更清爽白净倒像是某家境殷实的少|妇妻子而非寡妇。 两人进了厢房甄夫人便把门闩住了今天外面的风挺大。 她却没有去睡榻边上而是在几案旁的筵席上跪坐下来叫秦亮也过去。 秦亮见状知道她想说什么事或者又要玩什么新花样。 但是今天甄夫人的神情好像有点严肃秦亮见状也不动声色地跪坐到席子上展开双臂撂了一下、把秋白色宽袖甩到身后去。 甄夫人看着秦亮微微露出了笑容柔声道:“妾有个好友姓……不说她是谁了挺有身份的人她不想被人知道自己的姓名也是个年轻寡妇。如果她愿意君想不想试试新鲜的感觉?” 秦亮不动声色地观察她的眼神问道:“长得漂亮吗?” 甄夫人点头道:“嗯比妾更美。不过君不能看她的相貌因为彼此都在洛阳她担心万一碰见、被认出来。是不是有点为难君?” 秦亮道:“可以理解其实谨慎一些的人更适合在一起悄悄做密事。我也不想平白招惹麻烦。” 他稍作停顿又故意问了一句“确定是寡妇?” 甄夫人笑道:“妾还会骗君吗?” 秦亮心道:我看很可能。 甄夫人的声音道:“有夫之妇妾也怕别人夫家问罪阿自然不会引荐。不过妾也是假设她还没同意妾只是顺便问一下君是否有意。” 秦亮沉吟片刻道:“夫人不如继续说一下假设要怎么安排。” …… …… (感恩书友“心如止水10”的盟主。)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只是风 甄氏说话的声音很轻也尽力没表现出波动。她大概是说在前后背对着的两个院落之间挖一条地道再让秦亮通过地道过去相会。 但是她的眼神她吞咽唾沫时琐碎动作已让秦亮感觉到了紧张的情绪。甄氏又轻声道:“妾如此这般对待良家之妇是不是一种罪恶……” “哐当!”忽然木门猛地摇晃了一下随即外面传来了风声呼啸。甄氏顿时吓得浑身一颤哭丧着一张脸。 秦亮挪过去把手轻轻放在甄氏的肩膀上拍着“别怕只是风。” 甄氏身体一软顿时依偎在秦亮怀里把头轻轻靠在他的肩窝上说道:“会被天谴?” 秦亮犹自露出一丝笑意心道:涉及贵人就是罪恶那高大宏伟的宫阙、邸阁的威仪下面究竟又埋藏了多少对待庶民的罪恶?他开口道:“如果天谴会管这种事天下早已大同。” 过了一会甄氏缓了过来说道:“其实也不一定会做我们只是在说如果。我的名声不太好那个夫人的名声却非常好也很珍惜羽毛她很小心。” 秦亮寻思了一会其实他能想到别的法子。但考虑到、郭太后以为他还不知真相而且似乎仍在犹豫害怕以及其它的一些考虑;秦亮便觉得、事情还是要让郭太后主导这样会让她多一些安全感。 于是秦亮没有否定甄氏的谋划只是在此基础上说道:“两个院子的房间不能离得太远越近越好否则地道会不可避免地偏离很难正好通到指定位置。 挖掘地道者不能用甄夫人的人。因为甄夫人的随从知道院子是谁家的又参与挖掘掌握的信息越多、越容易猜到事情本身。夫人负责安排地方我找人来挖而且我不会让他们知道地方在哪里。” 甄氏问道:“让人来干活连地方都不知道吗?” 秦亮道:“很简单早上出发时给他们戴上头套我系花扣并自己赶车。到了地方地道入口的房间门窗全部封死锁门。每天干半日中午我再赶车过来接他们回家。安排的是自己人本来也不会说出去加上这一道 过程可保万无一失;他们只知道在挖地道地道在哪里、作用是什么一概不知。” 他稍作停顿又道:“另外要让那位夫人的随从先检查前面的院子、夫人再入内午睡。然后叫那位夫人走地道过来甄夫人留在原地、可以应变某些小意外增加容错。” 甄氏想了想:“随从搜出地道了怎么办?” 秦亮道:“我有办法检查地板、基本就是敲击听声音;我们把出口的地板下面做实心即可上面再放一些家具掩盖。” 甄氏沉默了一会不禁抬头仰视着秦亮的脸:“君愿意做那种事?” 秦亮心道:我还想问呢太后那么胆小谨慎的人真敢干啊? 他不动声色道:“去年夫人替我在殿下跟前美言帮了大忙我没有为夫人做什么算得上回报的事。这次就算两清了何如?” 甄氏轻轻点头。 两人暂且不再谈论挖地道只是静静地跪坐在一起。秦亮缓缓抬起手用指背放在甄氏的脸颊肌肤上往下轻抚又捏住了从鬓发垂下来的一缕青丝指背沿着她的耳朵轻拂。甄夫人说是寡妇其实还不到三十、也没生过孩子她若在后世完全还可以称作女生。 “呼!”甄氏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偏头拿脸蹭住他的手然后伸手抓住了秦亮的手指两人的目光对视在了一起。 但今日的气氛有点怪异因为门外真切地响着一阵阵风的呼啸声。 ……不出半个月甄夫人已经安排好了地方。 天没亮秦亮就醒了他轻轻把王令君光着的胳膊拿开然后从榻上起来。这么早王令君是起不来的除非她身子不适的那几天。 收拾了一通他又在门外找到在木桶里泡发的柳枝沾了点混合粉末胡乱刷了一会牙。接着便到府门内的马厩取了马车自己赶车回到秦家院子。 秦亮心道:过两天便搬回家去住一阵子。 进乐津里秦亮把马车赶到院子里这时王康和饶大山已经起来了两人走下 檐台揖拜。 “走罢。”秦亮道。 三人进了另一辆马车的尾门秦亮便拿出头套笼到他们的头上然后亲手系上绳结。两人都没有多言更不用交代保密之类的话所有的这些过程、已经足够说明此事的慎密程度。 秦亮从马车尾门重新下来走到前面戴上了斗笠。 马车在城内转悠了一段复杂的路线来到了甄德宅邸附近。但秦亮进的院子不在甄家宅邸的那条街上而在一座别院的后面。前门对着一条僻静狭窄的巷子若是迎面有马车过来估计都不容易错开。 秦亮默默地把马车赶到院子里的马厩然后把王康等二人带下车把头套给他们取了。秦亮带着二人拿上工具、水壶等物来到最里面的上房走进了一道门、再进一间里屋这里已是靠近院子后墙的位置。 关上两道门之后里屋里黑乎乎的光线很微弱。这间屋没有窗上面还有一层低矮的阁楼、光线也很难从房梁瓦缝里透进这屋。秦亮捣鼓了一通点燃了油灯。 “有些事不止我一个作主为了让合伙人安心。”秦亮简单说了一句。 王康道:“君让仆做什么仆便甘愿做什么。” 饶大山道:“秦君知道俺本事不大忠心不说二话。” 秦亮笑道:“算汝有自知之明记住去年底、我给汝说的话有空的时候别偷懒。” 说罢他指着地上的墨圈“今天先往下挖土搬出来装麻袋。要挖的地道不长活不算很多可以慢慢做也不用每天干。地洞不用挖得太宽能容一人俯身通过则可为防万一塌方要上横梁。不过每次我都会一起过来到时候慢慢说还有锤线、直尺等东西教你们用。” 两人揖拜道:“喏。” 秦亮道:“中午我再赶车接你们。” 王康与饶大山在校事府有官职但他俩之前就经常不管公务常为了秦亮的私事不上值。所以只要他们不时去一趟校事府便与平常没什么不同。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七章 解开绳结 秦亮正在干的事郭太后从甄夫人口中、已经知道。她一连几天都有点不敢相信。 清晨没有阳光阴着的天气有风。皇太后殿下的车驾仪仗、通过昭阳殿庭院时郭氏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看一眼那辆尊巨大宏伟的龙凤铜像。 路上的砖石铺得很匀称马车轮子的颠簸很有节奏不过大车四面窗棂上的绫布、正被风吹得乱响。一如郭太后此时的心境有点乱又好像没有脱离某种范围。 郭太后跪坐在大车中间的垫子上犹自拿着根布绳在那里系扣子有时系的花扣很复杂精巧有时心乱了却怎么都解不开。 她轻轻闭上双目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又慢慢从朱唇中“呼”出气睁开眼睛、重新慢慢地理着绳子的脉络终于再次解开了绳结。 车驾来到太极殿庭院郭太后在宫女的搀扶下缓缓从大车里下来。 十分寻常的一次朝会殿堂上黑压压一片人们已经换上了冬季的袍服。 除了衣裳颜色、稍有不同的地方便是太傅司马懿已带兵离京站在朝堂最前面的一个老头、一个胖子如今变成了只有一个胖子。当然前排还有别的老头、但都不如这个胖子重要。 宫女宦官、诸公大臣殿堂上总共有上百人之多。庙堂上亮敞而崇高却潜藏着各种暗流。 郭太后与秦亮隔得挺远、连目光的交流也没有连接两人的只有空气。别说外人就连郭太后偶尔也觉得、她与秦仲明好像不认识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关系。 但谁又能知道人群后面的某个人的所作所为闻着她的亵衣、想着她的声音、以及身体样子做那种事。而且他现在还在挖地道想做更严重的事依旧是悄无声息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不过秦仲明应该没猜到“那位夫人”是皇太后殿下否则他多半没胆子。他身边不缺女郎没有必要冒那么大的险;也没有太大的用郭太后并不能辟除重要官员帮不了他太多。 当然就算秦仲明以后猜到了他也不敢说出去。郭太后也只想最多 尝试一次而已。 郭太后轻轻把两只袍袖放到了前面手又摸到了袍袖里的绳结。她有点好奇秦亮给两个力夫的头上套上布袋后究竟打得是什么绳结。 ……朝会结束时天上终于下起了小雨。秦亮与表叔令狐愚一起出西门令狐愚主动邀约道:“仲明与我同车罢。” 秦亮稍作迟疑便点头道:“好。” 叔侄俩在车厢寒暄了两句马车沿着皇宫西侧的大路南行。秦亮挑开车帘一角看到外面的景色、比别处更加宏伟壮丽因为这条路上能看到的宫阙、邸阁很多。 视线不够开阔雨幕就像雾气一样笼罩在空中不过远处那高耸的阙楼、倒似乎显得更宏大了。雨雾中看不全建筑人下意识会觉得里面还有暗藏的部分。 这时令狐愚开口道:“伐蜀之事我找了几次机会进言劝不住。” 秦亮放下了车帘转头看着表叔的国字脸。 令狐愚道:“现在事情已经比较复杂了太傅府那边的人也参与了进来不是我劝几句、随便就能停下来的事。大将军反倒叫我带话要仲明尽快去府中议事。” 秦亮想了一会说道:“我去议事也只能劝大将军不打这一仗但照表叔所言、说这些话已无用。” 令狐愚沉声道:“仲明有‘儒虎’之号善于军谋。不过有些道理卿却想歪了方向。” “愿闻表叔赐教。”秦亮拱手道。 令狐愚看了他一眼“大将军主持的大事有没有功很重要吗?谁有功谁有过功过怎么赏罚又是谁说了算?” 一句话把秦亮给说得怔住了因为表叔说得好像有道理。譬如那个王昶没有尺寸军功照样都督荆豫两州。而秦亮从淮南回京不也是想在洛阳找关|系? 如果掌|权的两家不点头像秦亮进献制盐良方、利国利民的功劳连个浪花都激不起来。最后还是靠郭太后才弄到点钱财。出身、关|系、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功劳只是个由头而已。 令狐愚接着说:“太傅那边也派了人过来参与便是有功大家分的意思。若非大将军听信了大司农的话、看得起仲明这种好事别人想参与也进不来。” “表叔说得好像有理耶。”秦亮沉吟道。 只要参与就能分杯羹战败了也不要紧?听起来好像很荒诞但经表叔一点醒说不定真是那么回事……除非让曹爽府倒苔不然没人能治他的罪毕竟现在皇帝不太管事。 不过这种事、理论上就不该干所以秦亮才一时没想通。权|力有时候不仅来源于上面、也与下面有关仗打成了什么样天下人又不是瞎的。如果曹爽胡乱封赏能没有副作用吗? 而且秦亮究竟能分到什么? 秦亮便先沉住气说道:“太傅府也参与进来?这上下都不是一条心、各怀鬼胎的局面此役的部署很奇怪。恐怕这是在浪费国力军力没人反对吗?” 令狐愚瞪眼道:“谁反对?大将军府已与司马家做好交易。” “什么交易?”秦亮小声问道。 令狐愚道:“护军将军换关中都督。这是主要的交换还有别的一些事有些我也不知道。总之太傅府的人不会反对仲明想想、最近有人提这事吗?” 秦亮听罢脸上的神情非常复杂怪异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令狐愚看了秦亮一眼无奈道:“起初提出伐蜀谋划时并不是这样的。但事情做着做着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二人沉默了一会秦亮再次掀开车帘见外面的雨不大、雨声挺小却越来越密。全城仿佛都笼罩在半透明的灰白色之中。 令狐愚的声音道:“后天上午大将军府有议事仲明要来吗?卿若不来大将军恐怕会更加不满对仲明的仕途不利。” 表叔显然是来做说客的但秦亮立刻回头、颔首道:“表叔想让我去参加我当然要给面子。” 令狐愚顿时松了口气:“终究是自家人不然我在大将军府也不太好交待。”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大力出奇迹 秋雨依旧绵密。 与令狐愚道别后秦亮回校事府、不再过问府事。他来到了阁楼上的几案前很快面前摆上了一张布帛脚边放着一堆竹简。 秦亮跪坐着吴心站着两人都看着案上的布帛但心思可能各不相同。布帛上是一张地图山的形状画得挺像、但要忽略它们的大小;山之间的空白上画着线表示谷地道路这个更要忽略大小否则比例扩大那里就是一块大平原。 非常抽象和笼统十分考验想象力。 校事府的西曹对蜀工作进展也没那么快目前正在通过商队进行人员渗透。蜀汉在崇山峻岭后面商队往来一次也要很长时间西曹奸细还来不及渗透到蜀汉官府系统中。 目前得到的情报都是平民百姓也知道的常规信息。 譬如镇守汉中的人是蜀汉镇北大将军王平。 据说王平此人不识字后来自学了一些、但估计读不通复杂的书籍属于半文盲。但王平相当励志虽然读不通书却请人给他读、还要解释意思。 秦亮终于把目光从布帛上挪开转头看着外面如雾的小雨心道:表叔说得对也许应该换个角度考虑事情有些事可能不是军事问题。 于是到了第三天上午秦亮乘车来到城东北的大将军府后他便打算听一下谋划就行、不准备多言。毕竟他从来没去过大魏国的关中。 秦亮走近邸阁前厅时曹爽还没来。场面一度有点尴尬其中有两三个人看他不爽连站也没站起来。秦亮也懒得理他们更不会主动去揖拜。 他与几个起身执礼的人互拜后便径直与令狐愚寒暄。反正只要淡定闲扯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没一会身穿花边黑袍、头戴远游冠的曹爽来了依旧是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走到上位。众人纷纷揖拜说客气话曹爽也向东西两边分别还礼特意看了一眼秦亮说道:“仲明也来了。” 秦亮揖拜道:“亮拜见大将军。 ” 曹爽点了点头便将长袍后摆一撂、跪坐了下去抬手道:“入座入座。” 众人谈论了几句很快秦亮便留意到今天议事的关键人物是尚书邓飏伐蜀的主意好像就是此人出的。 邓飏侃侃而谈:“……前锋进击大军仍走傥骆道以雷霆万钧之势先围汉、乐二城围而不攻使敌不能动弹。我军再分兵西进占关城(阳平关)阻断金牛道使益州后方之贼不能救援。则汉中可定!” 他接着说道:“当年邵陵侯(曹真)秋季大军开拔不幸遭遇连续暴雨方至无功而返。故此役事不宜迟应在春季发动先定鼎汉中、斩杀王平可扬威名于天下。” 秦亮听到这里好像明白了什么邓飏的谋略、靠的是简牍记录的旧事。曹真当年遣多路攻打汉中好像就想用这个套路。曹真也是准备一到汉中便去堵金牛道的路口让汉中变成瓮中之鳖。 这回邓飏是想故技重施却是简化版的想走一条路无脑平推? 不过大力出奇迹、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直接以优势兵力硬干……对于曹爽这种没什么战争经验的人这种做法似乎很对口味。秦亮没吭声既不劝曹爽罢兵也不想出谋划策。 不料这时令狐愚当众说道:“仲明有何见地?” 经表叔一提曹爽也附和道:“对仲明总说兵法大司农也举荐汝怎地一声不吭?” 秦亮只好起身道:“仆若为谋欲先去关中了解一番实情才好为大将军出谋划策。不过仅谈邓尚书之策仆倒有少许看法。” 曹爽抬起手道:“但说无妨。” 秦亮道:“其一大军单路出击人多容易拥堵。前锋定要出其不意突然发动兵贵神速先抢占路口要地后续大军才能通行。其二仆查阅了几份案牍发现各次大军出傥骆道很少在春季;又看图上之傥水、只近傥骆道南边一段路故请大将军先问明沿路水源状况。” 不料秦亮为了严谨的话术却被邓飏 抓住。邓飏从舌尖发出“嗤”的一声轻响道:“说了话与没说何异?汝既不了解实情何必大言不惭?” 秦亮本就看不顺眼此人一副肾亏的样子满脸玩世不恭的表情尽出馊主意。既然邓飏不客气秦亮便直接反问道:“谁又了解实情?” 一群谋划的人根本就没人亲自去关中打过仗。司马懿倒是对西线很熟悉、以前在那边和诸葛亮打得火热但司马懿早早就溜去了南方皖城似乎不太想管这事。 秦亮还想说水源问题一直是很重要的行军因素。但曹爽开口道:“别争了说正事。” 于是秦亮要给大将军面子遂不再多言跪坐回了自己的席位上。 他犹自还在腹诽:虽然是常识但也不能忽略。著名的土木堡之战的战例、就很说明问题一个外行宦官主事把明军带到了没水源的地方结果被蒙古人的骑兵按在原地动弹不得活生生渴死。 不过秦亮在前厅没再说话了多说无益。 很明显这次的首席谋士是邓飏因为提出、并被采纳方略的人是他。方略很简单事情却很复杂如同令狐愚所言、暗藏了很多交易。 议事罢秦亮也没打算走。他在台阶下面等了许久见到令狐愚、便说想去案牍库查阅文书。那地方秦亮是轻车熟路不过如今他已不是曹爽府掾属还得经过长史允许才行。 令狐愚亲自带他过去一路上令狐愚说道:“大将军刚才私下说仲明懂兵法可选为参军谋士之一。” “邓飏是主要谋划者刚才表叔也看到了我要出点主意不容易。”秦亮叹了一声接着沉声道“其实我并不再想做谋士费力没功劳。” 令狐愚道:“仲明放心此次出兵是大将军主事只要立了功帮了大将军的人还能受亏待?”他回头看了一眼又低声道“仲明不用与邓尚书呆一起大将军的意思、想让汝去辅佐前锋郭刺史。” 秦亮点了一下头随口道:“如此或许好些。”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一层层墙 雨停了几日但天气没有放晴干脆变成了雨雪交加。这雨雪天气、有比下雪还要冷的错觉。 秦亮的黑色官袍里面加了三层衣服。亏得他的身体好扛得住不然这才刚到冬月、就想穿毛皮裘衣了等真正寒冬腊月的时候不得穿成粽子? 前阵子他与王令君已搬回了秦家院子去校事府的路反倒更远。 那个小土地庙旁边、取放转头的地方也不在这边而是靠近王家府邸。秦亮打算下午回家的时候专门绕道过去看看。 挖地道的工作已经完成前后两个院落本就离得很近;选择的房间也紧靠围墙。所以工作量并不算很大不过也挖出了很多土就近填进了院落里的小水池、让水浅得不到膝盖。事情做得很细光是做郭家别院里的出口就足足花了三天晚上。 正想着这事马车刚出秦家、只转了个弯便听见王康的声音道:“君请看左前侧。” 秦亮挑开布帘瞧了一眼见一个披着斗篷的女郎正在招手这个女郎有点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秦亮叫王康停车下车后便拿到了一片竹简。原来是吴夫人邀请他过去赴晚宴便是丑侯的女儿。 伐蜀之役进入了准备阶段这个时候吴夫人约见可能是司马师的意思。 秦亮在校事府呆到下午便叫王康回家带个信自己则与吴心一起去吴夫人的府邸。 如常前几次一样吴夫人迎到内宅庭院的门楼外然后引秦亮进去。两人走进了一间狭窄僻静的厢房里面没有人。不过秦亮发现几案是三个上面各摆了餐具、炖肉、菜羹、酒水等物。 两人相互行了一礼秦亮便坐到了西侧吴夫人跪坐到对面上位的几筵留着。 这间厢房很小、且无窗几筵离得非常近。密实的门一关上外面细微的自然噪音也听不见了。 沉默了一会秦亮无事可做便有意无意地打量吴夫人。吴夫人的身材并不突出但整个人看起来很顺眼匀称对称的瓜子脸、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骨骼也很顺颇有娇美之感她的形象不怎么扎眼但很耐看。 吴夫人即便比不上秦亮家里的两位但也算得上是一个大美女绝非随处可见的美妇容貌。不然当初那尹模也不会上头。 每次秦亮见到吴氏便会有点好奇司马师怎么刚娶进门就休掉了她。 今晚吴氏脸上很干净没有半点妆容首饰也只有一支花簪。她穿着一身黑色深衣衣边绣着花纹。秦亮没有盯着她但一直在看她他一直以来的心态便是:美女养眼只是看看又不犯法。 “君后来与甄夫人见面了吗?”吴夫人忽然小声问道。两人刚才有一会没说话她开口倒是问得很直接。 秦亮稍一琢磨那次还没见到甄氏、吴夫人就说了一句:甄夫人是个寡妇、名声不好。那句话听着似乎不像是好话这俩人的友谊可能很一般甄氏不太可能把吴夫人当作信任之人。 于是秦亮便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夫人为何忽然说起她?” 吴夫人抬头看了秦亮一眼低声道:“她生性放浪妾以为她还会联系秦君就知道秦君不是那种人。” 秦亮想起自己与甄氏干的事顿时有点汗颜他便随口道:“或许夫人看错了我。” 吴夫人又低声问道:“君喜欢放浪的妇人?” 秦亮不留神一下子给问住了忙摇头。 吴夫人的双手捏在一起微微欠身还想悄悄说什么不料门传来了“嘎吱”一声响一下子把她给吓了一跳、立刻坐正了身子。 个子高高的司马师进来了。 秦亮与吴夫人都站了起来秦亮揖拜道:“幸会将军。” 司马师听到称呼手势稍微停了一下马上又露出一丝微笑回礼道:“仲明别来无恙。入座罢不用客气。” 今天的气氛有点不同三人对饮之后司马师竟然吃起了菜并不急着说正事。而之前秦亮与司马师见面时司马师总是直入主题、绝不拖泥带水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秦亮也沉住气径直吃起了肉不然一会又要饿着肚子回家。他的吃相并不夸张面前的地方很干净、没有把残渣弄到几案上但他吃得多。 酒过三巡闲聊了好几句司马师才说道:“听说仲明要去做郭伯济的军谋?” 秦亮一听心道:曹爽府绝对有司马家的奸细而且不止一个两个。 他说道:“听表叔令狐长史言有这么回事尚未确定。仆本不想去做谋士但表叔两番劝解难以推却。” 司马师点头道:“邓飏已是主谋若在曹昭伯身边为谋、确难发挥所长。仲明即便有良谋他们也不听。” 秦亮听到这里不禁心道:几天前在大将军府前厅的议事司马家已经知道了整个过程?说不定正是听说了秦亮的言论才有今天的晚宴。 司马师今天确实与以往的作风不太一样“做谋士最重要的是与主事者的关系要得到信任和重用不然做不成事。” 秦亮点了点头随口道:“确如将军所言当初仆在淮南时颇受孙将军重用。” 司马师道:“这次也不错。郭伯济是王都督的妹夫仲明还得叫一声外姑公。既是亲戚仲明若有什么看法见解大可以与郭伯济商议不用往曹昭伯那边说。” 秦亮应了一声暂时没有多话。他一时没太明白司马师是什么意思不过这句话听起来、似乎倒也正常。现在大家都讲关|系亲疏司马师的话也没毛病。 不过司马师已是护军将军算是权力很重的人物他专门约见、不可能只是为了说几句闲话。 秦亮试探性地说道:“仆只做分内之事不过问别事。” 司马师看了他一眼道:“都是为国家出力仲明不必多虑只要一心辅佐郭伯济即可。” 说罢忽然他就缓缓站了起来“我还要去别处不便多留。” 秦亮也起身道:“仆也得回家了。吴夫人告辞。” 司马师先走前面刚到门口还没开门忽然他又转身用随意的口气道“对了仲明是想做太守?上次因为曹昭伯一句话、未能达成。此次仲明若能有些功劳我保仲明出任太守、并加将军号。” 秦亮的眼睛顿时睁大了两分。司马师又是这样明明说要走、却忽然才说句关键的话叫人没什么心理准备。 “多谢将军栽培。”秦亮忙揖拜道。 司马师道:“话说在前头总要有一点值得提起的功劳我才好安排人帮汝。我与阿父不可能亲自为汝说话曹昭伯会觉得很奇怪。” 秦亮点头道:“仆明白了。” 司马师站定缓缓说了一声:“仲明是明白人能明白就好。” 三人一起走出厢房司马师道:“仲明是宴请来的客汝去礼送他我先走了。” 吴夫人道:“我去为秦君拿把伞。” 秦亮客气了一句:“吴夫人留步。” 虽然吴夫人亲自相送但并不是孤男寡女散步那么回事。内宅庭院里有人之前那个中年妇人就站在檐台上对二人的言行举止看得很清楚。出了门楼后前厅庭院的奴仆更不止一两个。 然而刚出内宅门楼吴夫人便微微转头小声道:“先前那个四旬妇人便是司马府派来的人。” 她的声线略微有点粗特别是小声说话时不过声音挺有女人味。身材娇美的人有时候声音却并不清脆。 “哦。”秦亮应了一声不知怎么回话。 吴夫人又道:“妾刚进司马家的门便被废黜了君知为何……” 秦亮留意到吴夫人的目光便道:“应有府上的奴仆来带我去马车那边夫人请留步。” 吴夫人把伞递了过来其实秦亮乘车不需要伞但还是接了过来。两人相互揖拜告辞。 秦亮刚才走出了一道门楼又乘车出府门都是一层层的围墙。马车行驶了一阵、出了坊门又是一道双坡檐顶的里墙。 雪雨纷飞的傍晚天色尚未完全黑尽但天地间一片朦胧昏暗能见度不高。身在偌大的城市里回顾周围却都是墙壁只能隐约看到那一层层墙的后面露出来的屋顶、望楼楼阁仿佛只是在看水面的冰山一角。 秦亮在马车上反复回忆着司马师说过的话。今晚司马师的话仍旧不算多秦亮一连想了几遍几乎都能背下来了、尤其是感觉独特的那一两句话。 这时秦亮又想起表叔令狐愚说的一些话确实是有点道理。别说令狐愚是性情中人会不会打仗不知道、却大概懂些正治。 影响此役的因素好像不在战场上而且做着做着早已变得面目全非。 但不管怎样曹爽没有明白许诺的赏赐司马师却很具体且痛快、明确说了太守加将军号!于是秦亮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想感慨朝政黑暗、又很喜悦期待着太守官位想高兴、却又觉得事情扑朔迷离。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章 腊月初八 自与司马师见过面后秦亮想的事更多但心情还不错。 只要在伐蜀战场上立功这次太守加将军号的期待应该很稳。曹爽主战事大概不会再从中作梗司马师也有许诺;到时候还可以找王家出面说句话。 若非十拿九稳秦亮不会向王家开口。在他的方向性规划里王家应该还有关键的作用。秦亮不能过早让王家人感觉到、太被依赖以免将来他说话没人重视。 没过多久秦亮察觉到甄夫人的信号便又去赴了约。 秦亮对郭太后、甚至甄夫人有其它期许所以他偶尔才会有出卖身体的错觉但其实并不怪她们。 譬如现在甄氏在榻上坐起来抱着被褥脸上的红色还未褪去但并没有做出一副满意剔牙的表情、反而有点心事重重的模样。 秦亮做着琐事依旧是先沐浴穿衣。今天没有再起风所以两人的沉默、让房间里显得很寂静。 甄夫人终于开口道:“腊月初八大蜡节君真的能去吗?” 秦亮转头道:“能去起先说好了的。” 甄夫人的话有点反复纠缠细枝末节“君不祭祀吗?” 秦亮道:“我上午祭祀中午再过去来得及。” 他说罢坐到了塌边把手掌缓缓放在甄夫人的削肩上拍着又轻捏着她光溜的膀子温言道:“别担心事情只有三人知情我们的准备很细致不会出什么问题。” 秦亮话这么说但他自己也能意识到此事仍旧有少许风险。毕竟后果并不轻巧有一点风险也能叫人紧张。 甄夫人不顾冬日寒意忽然放弃了被褥一把搂住秦亮的脖子过了一会她才轻声道:“妾是担心万一被人知道、妾便身败名裂了。” 秦亮心道:恐怕不止那么简单。 其实秦亮对郭太后姐妹的关系有点好奇这已超出了亲姐妹的信任与付出。甄夫人冒的危险确实比较严重寻常情况下她没必要做这种事。 这时甄夫人又道:“君刚沐浴更衣妾忘记了不能在君的身上、沾上气味。” 人在紧张的时候可能便像甄夫人现在这样、过分关注细节。 “没关系只要不带回家长期居住、拙荆其实完全不在乎这种事。”秦亮好言道“以前我只是觉得、说起来很复杂暂时想让事情简单一点。” 秦亮没有马上离开坐在塌边陪了甄夫人一阵。许久之后甄夫人红着脸、重新把被褥裹在身上说道:“恕妾衣衫不整不能相送。” 于是秦亮起身道:“我先告辞了。腊月初八。” ……到了腊月初八秦亮先在家里祭祀然后带着王令君去王家府邸。天气晴朗不过今天搞祭祀活动的人很多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烟雾在大街上也能闻到一股香烛、烧竹子的气味。 临近中午秦亮便说有友人宴请然后乘车离开了王家府邸。回秦家院子他叫董氏做了点吃的接着换上一身黑色袍服在外面裹了一层斗篷、拿上斗笠自己赶车出门。 在城里转悠了两圈他才赶车来到了郭家府邸后面的那条巷子。巷子里依旧没有车马行人否则两辆马车不好错开。 秦亮把马车赶到马厩解开驽马、给它喂水。接着他把院门封死在院子里走了一阵便来到里面的上房。内外两间房的门也闩上外面的窗全部锁住。 他又把墙边的一只木柜推开然后轻轻撬开了一块木板双手把竹筐实心夯土填充物提起来。下面便露出了一个仅容单人通过的地洞。接着他从睡榻下面取出木梯搭在了洞口里面。 默默地做了许多琐事秦亮便在青瓷盆里洗了手然后坐到几案旁边的筵席上。 外面有阳光但里屋的光线非常暗。盖因外屋的门窗全闭、里屋还有一道门关着;房梁上方有一层低矮阁楼头顶看不到瓦片光线也没法从上面直透下来。 不远处的睡榻上挂着帐密不透风的房间里一点风也没有帷幔静静地一动不动。秦亮坐在筵席上许久没动弹心情十分复杂。 其实甄夫人描 述郭太后的模样作用不是很大只能让秦亮明白、郭太后大概是什么类型的身材相貌语言描述的信息、其实没那么准确。 真正直观的印象是郭太后的声音以及她的亵衣传达的间接气味。 这时秦亮才察觉到屋子里的气味不是很好闻。长期无人居住的房屋即便经过了打扫也有一丝陈腐的气味。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秦亮时不时倾听、地洞里是否有动静心里挺紧张又很好奇。他甚至想象着、皇太后殿下从那个地洞爬出来的景象应该会比较神奇和荒诞。 但渐渐地秦亮意识到郭太后今天可能不会来了因为静谧持续的时间太长。 甄夫人约定好时间之后、到现在已有一段日子足够甄夫人从容传达信息、提前做好安排。郭太后如果爽约原因多半是她的意愿问题。 秦亮不可能把事情说出去无论秦亮是否能猜出郭太后的身份、郭太后应该也不用担心他这边。而且郭太后必定对他的信任感不低否则这事一开始就不会谋划。 不过郭太后是个谨小慎微的人之前的制盐策略也经过了波折、秦亮已经看出来。或许郭太后临阵退缩了? 又等了至少一个多时辰秦亮的肚子已经有点饿了再等下去的话、会等到吃晚饭的时辰。 秦亮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从筵席上站了起来。他又开始默默地做琐事把一切重新恢复到原状。 打开里屋的门再打开外面的门。西垂的太阳、顿时把光斜着照射进了古朴的房间秦亮眯起了眼睛只觉阳光刺眼。眼睛在黑暗里呆久了一时竟不能适应明亮的光线。 他心里大概有点失落但没有被放鸽子的恼怒。他早已经历过无数次的愿景落空。世事就是这样不是做过的每件事都有用你也不能掌控所有事能掌控的只有自己的意志。 半敞的门里一道夕阳的阳光把房间分成了明暗截然不同的地方。秦亮再次回头看了一眼逗留过很久的那间里屋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只有一道光线里、自己的身影被拉得很长。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一章 想得多做得少 秦亮头戴斗笠、身披斗篷独自赶着马车准备先回乐津里的院子。路面上只剩阴影只有东侧双破檐顶的里墙、沐浴在冬日的夕阳下。 空气很干燥树枝光秃秃的一片灰色快要下山的夕阳颜色饱和度很高即使他身在洛阳此时也有几分苍凉之感。 还没进乐津里的里坊门秦亮的车便被一个身穿袍服、头戴帷帽的女子拦了一下。秦亮立刻认出她是甄氏于是他把马车赶到了转角处、停在了甄氏的车后面。 秦亮从前面跳下车转头看了一眼甄氏自己先走上马车尾门。没一会甄氏也走上来随即取下了帷帽露出了白净的瓜子脸。 甄氏开口道:“妾昨日在那土地庙旁、动了记号君未看到?” 秦亮点头道:“昨日我还在乐津里这边今天上午才去王家宅邸心里有事没注意看。” 甄氏沉吟片刻轻声道:“那位夫人有事无法成行来不了。妾本想今天中午自己去那院子免得君白等。但因位置在郭家宅邸旁妾怕自己坐在前面赶车、遇到熟人给认出来只好来此等候。” 后面那句话、说不定是郭太后的主意越是事到临头越小心谨慎。 “君生气了吗?”甄氏观察着秦亮的脸色。 秦亮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不动声色道:“本来也是为了报答甄夫人的帮助我们的心意尽到便可。” 甄氏轻声道:“毕竟准备了那么多再等一阵罢。上次君说要去关中了君且安心军谋做成了事、更受世人敬仰。那位夫人也说待君立功归来再密约相见如何?” “好。”秦亮点头道“此地不便多言先告辞了。” 秦亮回家换衣裳然后叫饶大山赶车出发还能赶上王家府邸设在前厅的家宴。 今日的家宴王广并未叫那些家伎来表演于是大家有更多的时间说话。家宴上一共十来个人三个成年男子除了秦亮便是王广和他的四弟王明山余下的都是妇人与孩童。妾室也算家眷王凌的小妾白氏、王广的两个小妾都在。 秦亮搬回家之后又有好久没见过王玄姬。今天上午与王令君去祖庙祭祀也没碰到玄姬。晚宴上他自然有意无意地看她玄姬则是一副与他不熟的样子、几乎没有任何目光接触。她心里必定也在关注秦亮但怕被人看出端倪来。 王广举杯道:“大将军已任命仲明、为伐蜀前锋参军。趁今日有酒祝愿仲明得胜归来。” 秦亮道:“借外舅吉言婿当不辱使命。” 众人都举杯看向秦亮他也转头与亲戚们示意然后双手捧起酒杯先干为敬。大家都是宽袖饮酒时仿佛衣袖遮面似的。 王广又道:“仲明是否确定好启程日期?” 秦亮道:“现在已是腊月总得过完年再走。大概在正月初五六仆打算提前出发先到关中 了解一番实情。” 王广听得频频点头回顾左右道:“这才像是干正事的人。” 秦亮笑道:“外舅过誉了只是笨鸟先飞。” 王广道:“仲明虽年轻但有军功此番从汉中携功而归我叫汝外祖亲自出面给大将军带个话。” 既然王广主动开口秦亮便不明确推辞只道:“但愿仆能为此役做出些贡献。” 刚才王广祝酒亲戚们都举杯同祝。于是秦亮便瞅说话的空隙按照辈分高低慢慢单独向人敬酒。待轮到王玄姬时秦亮便终于可以直视着她说道:“听令君说姑是很好相与之人以后多走动阿。” 白氏微微侧目。 王玄姬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波动只是看着秦亮礼貌地笑了一下端起了酒杯。但她的脸已经有点红了、仔细能看得出来仿佛喝酒所致似的。但秦亮了解王玄姬她与令君喝酒都不会上脸说不定比秦亮的酒量好。她满面泛红的情况多是哭啌之时喝酒反而不会。 玄姬拿袍袖轻轻一遮便与秦亮对饮一杯。宽大的袍袖遮住了脸但抬起手臂反而把黑色胸襟布料突显了出来秦亮看到鼓着的黑色布料却仿佛看到的是白色的水波在剧烈摇动。他急忙定住心神实在是晚上见玄姬的次数多正常来往的时候反而少所以脑海里的印象很容易偏。 这时薛夫人道:“姑侄二人相处得一直都很好令君与她姑最亲近。令君出阁后妹怕是有点不习惯。” 王玄姬转头看向上位随口道:“平素少了个说话的人着实少了些趣味。” 薛夫人立刻道:“妹也可以多一个能说话的人。” 王玄姬的神情顿时变了。她其实有时候说话很呛人但今天面对嫂子的戏谑竟然忍了没吭声。 薛夫人见自己占了便宜顿时高兴地笑道:“阿翁远在扬州姨母可得多留意好儿郎哟。” 前厅里的亲戚顿时都面露莞尔白氏的回答也出奇地低调:“是这么回事。” 薛夫人还不打算放过玄姬故作歉意地又说了一句:“好了妹的脸都红啦我不对不该当众说这种事。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郎呢。” 秦亮默默地听着她们闲聊心里却也有点不安稳。薛夫人其实说得不无道理玄姬大约已过十八岁在古代属于大龄未婚女郎早就应该嫁人。起初秦亮就意识到了这种窘境;而现在情况变得愈发紧迫。有些事在洛阳不容易办这次一定要成功外任太守! 但奇怪的是这一年多白氏居然没有逼迫王玄姬嫁人。王玄姬的父母都在哥嫂肯定不能插手王凌估计顾不上这个洛阳的妾生女但白氏应该会很上心才对。 之前秦亮就问过玄姬这事玄姬只说安抚好了白夫人却没说怎么做到的。 让王玄姬嫁人秦亮肯定不会答应。他对王令君与玄姬都用了心否则他不会自愿陷入灭三 族的危险境地。如果有得选秦亮不太想要什么大权可以与王令君玄姬安稳厮守、他觉得短暂的一生就能过得挺好。 酒过三巡大家不再拘泥于、一个人说话别人听的形式各自闲聊了起来。不时还能听到笑声前厅里闹哄哄的。 玄姬转头与王令君说着话她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放在黑色深衣的交领上忽然抬眼向秦亮看了过来美艳的凤眼与秦亮对视了一眼。秦亮看见她的雪白的手放的位置马上明白她的黑色交领上有红色刺绣花纹。 玄姬在人前一向非常注意掩饰今晚她的胆子居然这么大。或许还是因为好长时间没见秦亮了又经历了一番忍耐煎熬。 果然晚宴一结束秦亮与王令君刚回到后面的庭院王令君便悄悄告诉他:“姑凌晨便要来。” ……今夜的灵芝宮郭太后在寝宫里注定辗转反侧。 本来已经约定好的事郭太后竟然临阵退缩她猜测着秦仲明此时的心情、估计有点恼羞成怒。她也恨自己明明已经想好的事为什么会临时变卦? 前阵子郭太后考虑得相当仔细比如带着哪些宦官宫女侍卫她心里都有比较详尽的安排。 里面要混几个别家收买的人但地位不能高。这样一来奸细能参与“行宫”的搜查能在外面负责戒备可以当别人的耳目;却无法决定事情便只能旁观、不能忽然做出什么事来。 好像是万无一失的部署。 不过前天晚上郭太后做了个噩梦。那个梦相当可怕便好像真的发生了一样、场景很清楚。梦中她正趴在那里像召御医把脉只露必要地方的时候姿态相当丢人忽然外面冲进来了很多认识的人捉歼当场让她最难以启齿的隐私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当时想立刻就死完全没脸面对人了。醒来之后郭太后的心坎还“噗通”直响心情久久无法平息。 她当然能很快意识到梦是假的也几乎不可能发生那样的事。但当临近约定时间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害怕。 估计还是因为、她在宫廷里呆着的时间太长。 人在一个地方被困久了其实想的不是突破牢笼反而是不敢出去会陷入想得多做得少的状态很奇怪的心思。 夜色已经降临等到这次机会已经错过她躺在榻上又很后悔。如果今天胆子再大一点现在说不定已经办完了事安安稳稳地回到了宫中。 那么现在就可以回味那些真切的感觉了。 “唉。”郭太后翻了个身对着里侧幽幽地小声叹息一气而今剩下的又是空寂漫无目的的等待不知还有没有下次机会。她把双手捂在心口上方、按着雪白的肌肤手指绷得很用力心头各种各样的情绪都十分强烈一颗心好像要跳出来。 许多感受难以描述但最确定的、便是她此刻非常清醒完全无法入眠。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二章 象棋盘 王家前厅的晚宴后玄姬静静等着下半夜的到来本可以先睡一觉、但她睡得很浅。 偶尔之间她会有一个奇怪的疑问认识秦仲明之前有那么多年、自己究竟怎么过来的? 怀着忐忑又期待的心绪穿过静谧而昏暗的夜色她又一次静悄悄地来到了那个熟悉的房间。房间里的油灯忽然点亮了其实只不过是一朵火光而已。 但在黑漆漆的凌晨气息也忽然变得热烈而光明起来光亮仿佛照亮了玄姬在低处徘徊的心又好似聚光在了她的每一个隐私的角落。 她想像不出仲明声称的冰麒麟、是怎样的一种神兽意象但感受到了一种发自内心深处的疼爱。 房间里有各种让人不堪倾听的声音唯独没有成句的话语王玄姬却好似真切地听到很多无言的情话。仲明在纵情地倾述、仿佛对着井在述说他毫无保留的迷恋他极其投入的温柔与热烈、甚至就像吞咽了玄姬的灵魂。玄姬不用问他是否嫌弃只消感受他爱不释口的疼爱怜惜已无须多此一问。玄姬觉得他倾述的触觉不是在对着井说而是每一句都在触碰她的心坎。 绚丽明艳的憿动情绪、终究要被衣料遮住夜色再度恢复了宁静唯有青瓷灯台上火光还亮着但光线此刻已不如先前明亮似的。 空气里弥散着多种气味香味、汗水与难以描述的气息混杂在一起仿佛香料洒进了浑浊的水中。芬芳却十分潮湿并无清爽之感如同她用手指挽起长发时、指尖上留下的湿腻触觉。 此时玄姬已经冷静下来便不好意思去看秦亮夫妇。当秦亮投来目光时她都假装不知道闪躲的眼神没有回应。先前她的情绪很投入但过后确实又觉得事情有点难以启齿。 玄姬打量着铜镜中的样子厚实的深色袍服、已经掩盖住了她的雪白细腻的肌肤不过长发有点凌乱、妆容也花了皮肤还残留着未散的红晕与汗腻。这副狼藉模样看上去便好像刚遭受了强迫似的。 在这寂静的凌晨时分昏暗古朴的房间里嗳昧、温暖、倦意的气氛中又仿佛有一些不安。 如同之前一样秦亮送玄姬出门。 秦亮看起来有点忧心忡忡的样子玄姬不问也能猜到他的心思。 两人沿着回廊走快到前面的门楼了秦亮却拉着玄姬的手、有点不舍的样子。玄姬不禁小声道:“明天下午仲明可否早点回来?” 秦亮点了一下头。 ……次日午后太阳刚刚偏西秦亮便如约回到了王家府邸。 那间位于卧房侧后的旧屋秦亮已经很久没去过了毕竟后来他与玄姬亲近、无须再回避王令君。今天玄姬好像真的有什么话要说。 两人从卧房一侧的小门出去依旧走过了一段火熏的木板檐台。 旧屋内的废旧木家具上又积满了灰尘。秦亮比玄姬的个子高一截他便用袍袖一拂柜子把她抱起来坐到了柜面上便想 迎面去亲吻她。玄姬却推着他的胸膛轻声道:“仲明先听我说我想告诉卿一个秘密。” 秦亮便搂住她两人的脸离得很近说话声音很小也能听清。 玄姬坐在柜面上眼神有点复杂她忽然直视着秦亮的眼睛好像终于酝酿够了勇气隐约还有点冲动开口道:“其实我不是王家之女。” “哦。”秦亮应了一声。 玄姬一脸诧异之色脱口道:“此乃何意?” 秦亮道:“姑长得不像外祖有时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说什么朝不保夕的话我大概便能猜到。只是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 玄姬看了他一眼“但我的相貌有点像阿母大家都以为我的长相随母。仲明可知为什么没人怀疑吗?” 秦亮静静地等待着。 玄姬果然开口道:“阿母跟着阿父是在青州。彼时阿母一直住在刺史府内宅宅中没有别的男子。她确实怀了身孕王家主母来青州把她赶了出去但阿父是看着阿母的肚子大起来的。所以后来阿父要接我们回王家也毫不怀疑地说、我是他的亲生女。” 她幽幽叹了口气又道:“但阿母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没两天就死了且是个男婴。正好她的青州老家遭灾她堂姐带着刚出世的婴孩投奔那个婴孩就是我。” 玄姬说着说着声音渐渐有些哽咽“后来生母找过我被白夫人劝服了说是让我做王家之女、能过上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但她没有哭出来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长叹胸襟也随之轻轻舒展。 秦亮把她搂得更紧了一些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玄姬的声音已变得异样“我们一直在欺骗王家的人。” 秦亮轻声道:“姑告诉王家人也没用祖父、外舅那么要脸面的人还能允许事情传出去阿?事到如今他们只能继续认姑姓王并且不会同意姑跟我在一块。” “是阿。”玄姬叹道“妾本不是王家人这样的出身、君会嫌弃妾吗?” 秦亮道:“卿觉得呢?” 玄姬紧紧抱着秦亮“妾只能靠君才能活下去了……”她稍作停顿又道“但妾也不是因为想重新找个依靠才与君相知。” “我知道。”秦亮道“不然卿大可以嫁人还能明媒正娶。卿不把秘密告诉别人白夫人难道还敢说出去?” 秦亮想了想问道:“白夫人没逼姑嫁人姑的法子、便是用此事要挟白夫人?” 玄姬轻轻点头“以前她要挟我说要把秘密说出去然后送我去做歌伎。那时候我年纪小很多事想不明白只知道害怕。现在我知道、阿母比我更怕所以换作我要挟她。” 一时间秦亮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了象棋的棋盘。车盯着马、炮等着车保持着某种短暂而脆弱的平稳。 “暂且是 个法子。”秦亮道“但此事已不能久拖等我外任之后便想办法把姑藏起来。” 现在秦亮确实不方便藏人远了不易见面近了洛阳人多眼杂、容易被王家找到。最好还是到地方上玄姬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找地方一藏几乎没什么风险。 玄姬听到这里竟然露出了兴奋的神情“把妾藏起来整天只与君、令君在一起。君会一辈子养着妾吗?” 秦亮道:“不养姑只需从土里汲取水分、然后晒太阳就能活着。” 玄姬咬着朱唇柔声道:“那妾不是变成花草了?” 秦亮忍不住又沉吟道:“我去关中估计要几个月时间几个月应该不会出事罢?” 玄姬道:“君且安心不会有事。阿母真的被吓住了她相信我有胆量敢说出真相现在都不敢打我只是哭诉养育之恩。我与她说清楚了只要让我出阁我就把秘密说出去。” 秦亮沉声道:“此番伐蜀之役我定要立功以求太守之位万无一失到时便接姑离开洛阳。我临走前叮嘱一下令君有时候姑便找她商量。” 玄姬用双臂搂住他的脖子拿鼻子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妾等着君归来。” 秦亮道:“到时候姑的日子大概不如在王家过得好也没这么多人陪着可能有些无聊。” 玄姬摇头道:“只要过得下去、不用提心吊胆妾就很满意了。妾与阿母不一样想要的东西并不多。” “要告诉令君吗?”秦亮轻声问道。 玄姬道:“仲明去关中之后我找机会给令君说。只是一直觉得对不起王家才难以启齿便想先告诉仲明。” 两人拥抱着耳鬓厮磨秦亮只觉玄姬很柔软、味道很好闻此刻的位置倒不用变化。秦亮把手掌放在她的脸颊上下午明亮的光线里她被这么凑近欣赏渐渐地有点不好意思一双漂亮的凤眼低垂着、不时又与秦亮对视一眼。今天玄姬没有画妆穿着一身深色麻布长袍但脖颈锁骨上的肌肤雪白而细腻、身体的线条也十分美妙秦亮开始想像粗布下面的风景。他的手也摩挲到了玄姬的衣带。 良久之后玄姬从柜子上轻轻跳下来伸手把袍服两侧的衣襟拉拢叠在一起她看着柜子与地上又抬头看了一眼秦亮轻声道:“君先走罢大白天若叫人看到、我们孤男寡女走一起仍不太好。” 秦亮应了一声他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了一件琐事便转身看着正在收集积尘的玄姬“每次都能在回廊上碰见姑姑在哪里等着?” 玄姬红着脸道:“书房站到木梯上。” 秦亮恍然点了点头。 他沿着来路走到卧房的房子里又从正门出去然后来到了庭院里的书房里。他在这座庭院里住了很久自然也常来书房只是没太留意那副木梯。此时他忍不住爬到了木梯中间弯着腰往窗户外看果然能看到门楼进来的路面。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三章 长安不远 过年之前司马懿便带兵从长江北岸返回了洛阳去得快、回得也快因为他根本就没打仗。 魏军还没到地方吴将诸葛恪便搞了个坚壁清野把辛苦积攒的物资一烧、带着人提前跑了路。司马懿带兵转悠一圈又巡视屯田完好无损地返回了洛阳。 皇帝曹芳亲自送行的征讨过程显然不太精彩。不过也算是胜利。 曹爽决定在明年春季(满宠去年就死了关联的事有所提前)发动对蜀大规模攻势。至少在发起阶段很顺利朝中没什么人反对。司马懿已经默许、还打算派司马昭去做夏侯玄的副帅事情也就不再有什么阻力。 秦亮亦已做好准备领取了印信、文书等各项物品。 正始四年干支癸亥。 正月初五凌晨门外还一片漆黑但秦亮等三人已经起榻。经过了临行前的最后一次缠绵天亮后他就出发。 王令君今天没躺在睡榻上也穿好衣裳起来了。本来行囊已经收拾了两大包她又打开秦亮自己带的随身包袱把他的东西整理一番。 那只包袱里有一身玄甲王令君昨天就知道。但她再次看到甲胄时动作依旧有点迟疑。 秦亮见状好言道:“不用担心只是个准备之前我在孙将军麾下做兵曹从事也领了一套甲。我就是去做谋士不用上战场拼杀。” 他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脑袋笑道:“我干的事靠这个。” 王令君也配合地露出了一丝笑意垂下眼睛柔声道:“夫君是多温暖的人还得用言语宽妾之心。” 秦亮好言道:“我说的是实话谁会让谋士上去打仗?” 玄姬也在帮着整理她抬头看了一眼秦亮抿了一下胭脂有点花的朱唇“待仲明出城之时我就不便相送了。” 秦亮点头道:“这次有好多人送行外舅和令君都会去还有一些好友。我们现在已经见过面姑不用去。” “嗯。”玄姬的眼睛依旧看着他。 秦亮脸上带着轻松简单的微笑。 卧房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光线昏暗外面一片静谧。秦亮大概已经习惯在黎明前的夜色里、在昏暗古朴的房间中与两个女郎说话或默默地对视。 其实他此刻的心境就跟这夜色似的既不轻松、也不太乐观。 这场战争很诡异秦亮还没出发、便已经觉得胜算很低。如果按照他的思路来看待不太可能打赢的仗、最好的选择是不打。好在败仗也可以立功因为他不是主帅、无须对全局负责。 即便秦亮还没到关中只是看了一些简牍文书他也觉得、邓飏的总体策略实在太奇怪了。秦岭如此难以翻越的山脉居然一路突进简直是把蜀将王平当傻子。 从关中到汉中一共四条主要通道。当初诸葛亮在汉中修筑汉、乐二城作为屯兵的军事据点并没有修在险要的关口就是为了控扼四条路。汉乐二城主要就不是为了守城而是机动兵力的据点和补给基地。 魏军走的傥骆道便位于东面乐城的兵力辐射范围内。按照书面上得到信息蜀汉军从乐城出发、水路并进在兴势山就能控制傥骆道出口;在黄金戍能控制东侧的子午道。 如果由秦亮来修改方略他首先就要西边那两条通道上出疑兵起码可以分散蜀汉军的有限力量、不敢把全部兵力压在乐城。 但就是这么奇怪的谋划司马懿等人居然没有反对! 司马懿对西线非常熟悉在那里不知打了多少仗他肯定知道曹爽这个方略不太行。 这时秦亮又想起了司马师那天晚宴上说的话反正有点奇怪特别最后那句“仲明是明白人能明白就好”。两个明白说得郑重其事司马师专门站定了说话。 而那个郭淮的一生、大部分仗都在西线打的可以说是雍凉地区的地头蛇当年与司马懿是老搭档在一起不知道打了多少仗。 郭淮确实是王凌的妹夫但亲戚与老战 友、究竟谁的关系更好秦亮不太清楚。很明显的是郭淮与老战友司马懿的关系肯定远远超过曹爽。 “夫君。”王令君的声音打断了秦亮的思绪他抬起头立刻看到了王令君清澈明亮的眼睛。 他的目光从秀美端庄的王令君脸上又看向玄姬那妩媚明艳的鹅蛋脸两人的肌肤似雪、身段线条美妙他仿佛在仙境中怀揣着七情六欲又如看到女郎有着诱人的酮本、却在弹奏阳春白雪。 秦亮的心中充斥着迷雾、此刻倒不禁生出一种感慨有时候他以为自己的理想在天下其实凡人渺小、人生短暂或许王令君与玄姬才是他的理想。 玄姬婉转的声音道:“时辰已不早我该走了。” 秦亮转头对王令君道:“我去送送姑。” 王令君点头应一声。 两人走到廊芜上秦亮便握住了玄姬柔软的手走过书房时他不禁转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又看门楼的方向。玄姬抬起袍袖遮着嘴笑了一声但旋即又收住了笑容。 秦亮道:“姑笑起来挺好看。不用多想几个月时间过得很快。” 玄姬抬起头仰视他轻声道:“仲明也不用挂念我又不会跑掉。” 到了门楼后面玄姬的拥抱很主动。她走出去之后又回头看了一眼。秦亮仍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这次离开洛阳的场面比上次要热闹一些不仅有王家的人还有官场上的一些好友。甚至甄夫人也在一辆马车上她没有过来道别、但人是来了的。 秦亮三人骑马出发带的随从是杨威、熊寿两个武将。秦亮做谋士没有兵权军中的兵也各有将领带着杨、熊二人只是因为他们身手更好。 马蹄声响起时他们背对着洛阳城外郭的方向西行能看到大路上人马的影子。朝阳已经升起了。 其实洛阳去长安并不算远也就七八百里路比回冀州平原郡还要近得多。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梦想与现实 骑马去长安不过数日路程。 秦亮等三人进城时已快到黄昏时分。他们一到长安便立刻被汉朝宫阙吸引了目光。 人们不可能不注意到那些宫阙殿宇因为长乐、未央二宫直接就占据了整座长安城的近小半简直是庞然大物眼睛不瞎都会看到。 另外还有一座建章宮在西边的上林苑据说比长乐、未央二宫还要大。 如此宏伟的建筑群已经历了数百年风霜留存到今实属不易。秦亮久久侧目看着南面的方向感觉到西汉留下的宫阙、比现在洛阳的大魏皇宫更加宏大。 那宏伟的高台大殿、古朴的楼阁仿佛向世人展示着、华夏族群第一次建立稳固而辽阔版图的气势倾述着那时忐忑进取中的雄心勃勃。 汉朝人曾经挺进陌生的西域远征危险的漠北开拓遥远的南方将汉文明的地盘、在地图上首次夯实了根基从此万里疆域永称汉地。如同这些宫阙群的夯土基础可以屹立几百年而不倒。 但是无论多么伟大的帝国都有寿终正寝的一天而且那天来得、比建立者的想像更快。 夕阳西下远处的陈旧破败的宫阙、显得额外冷清与落寞完全没有人气;略显干燥的空气、夕阳的光线更增荒凉之感。 没有了足够多活生生的人、没有经济不管那宫殿有多么宏大它只是个奇观、景点一样的东西而已。 其实整个长安城、甚至关中地区秦亮察觉到其活力都已远远比不上洛阳中原地区人口少了显得有点荒凉。这大概也是东汉、大魏都没有再回到关中建都的缘故罢。 如今益州等蜀地还剩一些汉朝复兴者在那里顽抗。兴许起初那批人、确实是怀揣着理想的但秦亮明白很多大事、做着做着就会变得面目全非不得不面对现实。现在那里的人究竟为了什么、是不是还因为理想?秦亮觉得实在比较玄得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 汉末乱世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三国连年混战并没有由乱入治仍然是这副凋敝困顿的败像。 虽然魏国的朝政就像洛阳一层层墙隔绝后一样昏暗但依旧是实力最强的政|权想结束战乱、仍得靠曹魏。汉它只是个符号真正有意义的还是人魏人也是汉。 秦亮等三人牵着马沿着行人寥寥的宽阔驰道先找到了刺史府。眼看太阳快下山了他决定叫刺史府的官吏安排个房间、住一晚上再说。反正三个汉子生活要求比较简单。 不料天还没黑便有个小官找到了秦亮说是刺史听说他到了、请他去吃饭。小官没有自荐官职但应该就是陈安那样的掾属秦亮便又嘱托了一句、叫人给两个同伴也安排饭食。 或是因为秦亮刚到洛阳郭淮临时准备宴席来不及邀请宾客今晚便没有外人而且设宴的地方在刺史府的内宅里面都是郭淮的家眷。 秦亮被侍女带到庭院中时先有个中年妇人带着个小孩招呼秦亮“卿便是秦仲明罢。” “外姑婆?”秦亮揖拜道。 王氏顿时一脸喜色“仲明先跟我来厅堂汝外姑公马上就回来。” 她并未引荐身边的小男孩只叫侍女带走。那小男孩多半是郭淮的小儿子秦亮还得叫长辈估摸着王氏也觉得有点尴尬。 关中的中外军将士、兵屯人员与其它地方一样家眷并不在关中被分开了的。但郭淮的妻儿都在刺史府估计其长子已经出去做官了。 外姑婆大概有四十多岁秦亮留意看她的五官果然与王凌、甚至王令君都有些许相似的影子。这王家的女性确实长得不错外姑婆四十多了、应该已生了几个孩子仍有风韵犹存的风姿举止气质之间自有端庄雅致之感。 秦亮看第二眼时觉得王家妇人生得好看可能因为头部以及身材各处的比例很好所以即便上了点年纪、骨骼因为地心引力没那么纤细仍很匀称美观。 王氏走到前厅台基上又回头笑道:“王公渊很会选婿嘛愣是给他找到了个如此俊朗有礼的儿郎。” 秦亮陪笑道:“外姑婆过誉了。” 他顿时对这位奶奶辈分的长辈、颇有好感。可能是王家的家风缘故男子虽多为武人但王家人对人挺儒雅亲切心态大多比较平和。包括家主王凌也不是个锋芒毕露的人。 王氏等着秦亮走近、到了旁边稍微靠后的位置才一起进前厅。她又说道:“不过我们家令君从小也是个美人胚子我都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 秦亮道:“若有外姑公回京述职的机会外姑婆也可以同行一起回来团聚令君也挺念想外姑婆。” “真的?”王氏喜道。 反正秦亮从来没听王令君提过这个亲人不过秦亮只是不愿在家里撒谎、而在外面说几句假话问题不大。 他便面不改色地点了点头:“她说外姑婆是非常好的人今日拜见果然如此。” 王氏掩嘴一笑接着脸上竟有露出些惆怅叹了口气道:“是阿好久没团聚了。” 她没坐上位却跪坐到了侧面请秦亮入席。秦亮见筵席上有个木头垫子便拿了过来也跪坐下来。在陌生长辈跟前他的姿态还是比较守礼的。 王氏侧身问道:“卿去过太原王家宅邸吗?” 秦亮道:“尚未去但听令君说起过。” 王氏点点头“其实就是很普通的庄院还有点无趣仔细想想大概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我做梦还能梦到可能因为在那里长大太熟悉了。”她的目光看着半空“前面的路要穿过一片树林路上铺了石板一到夏天石板上的阳光便斑斑点点。” 她忽然回过神来忙强笑道“卿别见笑人老了就是啰嗦。” 王氏见到亲戚、好像隐约有思乡之情秦亮便好言问道:“君怎么不回去看看?” 她摇了一下头说道:“妇人便是这样从小长大的地方却不是自己的根郭家这边才是家。” 秦亮点头道:“外姑婆说的话确实颇有哲理。” 就在这时一个大概五十余岁的壮汉大步走进了前厅。他的个子不算很高但是气势四平八稳颇有官威。此人应该就是雍州刺史郭淮肚子有点鼓、大脸双下巴。年轻时身体结实的人年纪一大不注意确实容易发福。 秦亮从筵席上站起来揖拜道:“仆秦亮拜见外姑公。” 郭淮还了一礼好言道:“仲明不用多礼。我刚听说汝到了刺史府便叫汝外姑婆下厨做了几样菜。”郭淮的眼神十分锐利很容易让人产生敬畏之感那种威仪是神情与举足之间的自然流露并不是故作姿态。 秦亮的心态比较稳但面对郭淮、心情也完全没有了刚才与王氏交谈时的亲切轻松。 他说道:“原来是外姑婆亲自下厨如此盛情仆着实感动。” 王氏的神情也更加正然端庄她轻声道:“我反正没什么正事第一次见仲明给卿尝尝太原的口味。但不知仲明是否吃得习惯。” 秦亮道:“必定习惯不过好像只有仆不是太原郡出身的人。” 郭淮在上位跪坐下来伸手做了个手势说道:“想来颇有缘分我第一个官职就在平原郡。” 秦亮说道:“是阿没有缘分更不会成亲戚。” 王氏侧身小声道:“第一次见汝外姑公的儿郎多半都怕他说不上几句话仲明倒是大方竟能与汝外姑公说家常。” 秦亮微笑了一下心道:虽然是亲戚但任职上我是曹爽的人雍州的官、谁还能动我不成?即便秦亮对郭淮的心态仍很谨慎却也是因为司马家的缘故。 郭淮的声音道:“那是外人我平素比较忙没那么多时间与他们说家常。而仲明是自家人怕啥?” 秦亮附和了一声端起酒杯道:“还望外姑公往后多多教训指点也多谢外姑婆亲自操劳饭食仆先干为敬。” 三人对饮了一杯。这时郭淮便问道:“仲明为前锋参军对此役可有见解?” 秦亮沉吟稍许又想起了司马师的话有什么见解可以与郭伯济商议、不用往曹昭伯那里说。 而且他今晚亲眼看到郭淮见识到了威仪忽然有了一种揣测:之前都督雍凉的一方诸侯赵俨已经七十几岁了、显然很快就会卸任;不料曹爽直接调了夏侯玄过来接任都督郭淮在西线打了那么多仗、对此事很满意吗? 想到这里秦亮比较谨慎地说道:“仆刚到关中暂且还不太了解实情。况外姑公是久经沙场的将军待外姑公安排好仆倒可以做些查缺补漏之事。” 郭淮点头对王氏道:“别看仲明年轻他是很有战阵谋略之人卿二哥也在信中不吝赞言。今日一见倒觉仲明也是个谦逊之人。” 秦亮道:“不敢仆只能为国家尽一些绵薄之力罢了。” 这时郭淮举起了酒杯三人继续宴饮。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五章 最近的路 在腹诽诸公各怀鬼胎之时秦亮也不得不暗自承认、其实自己也是各怀鬼胎者之一。 秦亮想到了出任太守、加将军号后可以推进他的长期规划加快积攒实力;而玄姬的年龄也拖不得他只要外任、有了自己的地盘便可以把玄姬藏起来;他甚至还想起了甄氏说的什么立功而归更受敬仰之类的话。所思全是私利。 只因战争的全局、秦亮完全掌控不了即便他想大公无私也只是自讨苦吃而已。 而相比曹爽的“不会亏待帮助大将军的人”司马师的许诺更加具体准确。于是秦亮的想法是、听从司马师的“忠告”同时设法立功以便事情结束之后分得属于自己的那杯羹。 昨晚秦亮与郭淮吃过饭也算是拜见了直属上司雍州刺史。今天一早他抓紧时间、去见都督雍凉的夏侯玄。等拜完了码头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活。 除了曹爽身边那几个狗头军师秦亮与很多人都能相处。这个夏侯玄还记得秦亮抄过的诗对秦亮印象不错。 虽然表叔令狐愚评价夏侯玄“装什么清高”但夏侯玄的长相挺俊、气质儒雅形象不错秦亮并不厌恶这个人。只是夏侯玄不太像是武将在这方面给秦亮的印象、比颇有威仪的郭淮确实有点差距。 秦亮在都督府还意外见到了司马昭。 夏侯玄引荐司马昭时秦亮先揖拜。司马昭回礼两人都颇有兴趣地相互打量了一番。大概因为年纪相仿而且司马昭应该从他哥那里、听说过秦亮。 他们司马家父子三人的个子都挺高也都是长脸司马昭长得与他长兄有点像但眼睛没那么大。司马昭的皮肤也更好有点细皮嫩肉的感觉除了因为年轻估计也没司马师那么操劳。 高个子、不胖、长脸但有点奇怪司马昭与他的父兄一样、看起来就是不俊朗。五官单独看都没什么大问题凑在一起的感觉却不怎么协调。相貌完全不如旁边的夏侯玄外观简直是云泥之别。 不过司马昭这等人物相貌、年龄什么的并不重要了。 司马昭刚成年就是乡侯不像很多人拼了老命才是亭侯。刚出仕、则是两千石的典农中郎将起步溜达了一下找人上书吹嘘几句干得很好、但好像又不知道好在哪里便直接干到九卿级别。现在年纪和秦亮差不多大没做几年官已经封了征蜀将军、在此役中的地位仅次于曹爽和夏侯玄。 秦亮也懒得管那么多他与两位大人物寒暄了一番意思到位很快就告辞走了。 时间并不充裕郭淮出发的时间就在下月。因为是前锋所以出兵要比曹爽的主力早。 秦亮带着两个随从便开始寻人问话先是找刺史府里走过蜀道、熟悉秦川的将士然后他又去了骆谷口附近找官吏屯民询问。 不出半个月秦亮从洛阳专门准备的佐伯纸、便消耗了将近一半。幸好他早有准备不然这么多图用简牍、不知道有多重。 据说这些纸张不容易保存但秦亮也不是为了存档反正能保存几个月就已足够。 图当然不准确但比他在洛阳看的简牍要详细得多而且不限于傥骆道的路线。因为傥骆道近太白山所以太白山周围的河流、地形、水源情况他都会询问。 果然不出秦亮所料根据走过傥骆道的老兵叙述傥骆道上有多段路找不到水源。而且郭淮显然知道他在准备出征时备了很多水袋和葫芦。 很多事都来不及做了秦亮只向郭淮提了个要求制作一些加长的步兵矛。长矛最容易制作长安城就有制作兵器的作坊一根木杆加个铁矛头而已。 二月上旬前锋近万众挥师出兵。 此时曹爽与他的参军谋士们还没到关中但估计已经率领中外军离开洛阳。 秦亮跟着中军离开长安城之后便往西南方向进行关中平原的道路又宽又好走。但刚渡过芒水(黑河)秦川的山影便出现在了天边仿佛是黑云压境。 很快大军到了骆谷口先扎下军营然后分批进山。 前一天大伙还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刚进骆谷口景色便是骤变。秦亮仰头观望特别是道路西边的那片山又高又大、形成山脉一眼望不到头人也不可能爬得上去。 两边都是大山秦亮回望长长的军队忽然觉得、千军万马在这里都显得十分渺小。 不几日便开始有栈道、过索桥军队走得并不快遇到损坏了的设施还要停下修理。 秦亮看着荒山野岭上的险峻栈道只觉得除了军队、估计没人愿意走这样的路。战争的残酷还没打就能体会到为了弄|死对方、这种非人的地方也愿意来。 道路非常难走高低落差也很大极费体力很多地方都不能骑马、除非不怕摔下山。一路上几乎没见到人烟完全是风餐露宿。估计身体差的人扛不住这样的旅途得死在半路上。 说不定曹爽和他的谋士、只知道傥骆道的路最近进山后只有大约四百里但等亲自来了看到这副景象估计他们也会懵。 每到山口秦亮会带着杨威等人在周围转转。到了傍晚军队安营扎寨他便翻出之前画的图进行修改。 这时郭淮路过好奇地驻足看了一会秦亮忙起身揖拜。郭淮道:“山太多不好画我们是记在心里。” 秦亮顺着他的话道:“将军言之有理仆是第一次走傥骆道随手画一遍、倒记得牢一些。” 在军中他不再以亲戚相称。郭淮听罢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嗖”地一声顿时周围许多人都侧目看向山林里不知什么动物一闪而过。 接着山间传来了“嘎……”长声幺幺的鸣叫仿佛有回音一般。此时太阳已经被大山挡住光线有些黯淡这样的声音顿时叫人觉得十分瘆人。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凡事看开点 记得有一句话: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就成了路。 秦川中有很多山谷、河谷地傥骆道之所以能通四百里乃因有人走、有人修。 除却主道沿途还有多个山口各处仍有人活动过的迹象。秦亮探察地形时、也不得不感慨世人的探索欲确实很强。 郭淮军在骆谷一段行进时会偶尔修缮道路因有栈道和索桥。但等过了一处名叫华阳集的地方再通过一段回旋上升的路便没再遇到栈道。道路虽在山谷中、大部分路段却不算狭窄。 此地距离兴势山与乐城蜀军距兴势山的路程已是差不多远。秦亮很想催促郭淮加快行军速度、以便抢占地形。 因为之前魏军在骆谷段行进时经过的大部分地区、是寥无人烟的山林;那时蜀军还真的不一定知道魏军来了。所以郭淮前锋过了华阳集之后说不定能出其不意先占地势!不试试怎么抓住机会呢? 但秦亮终究没有多嘴。 这郭淮在西线干了半辈子的仗他要是不懂军事常识秦亮是不信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你以为自己聪明、能看到下一步说不定别人看的是下面五步。 于是前锋军依旧不紧不慢地前进到达形势山时总长四百来里的傥骆道一共走了十余天。 “下令全军戒备各营择地构筑营寨。”郭淮一看到山上的旗帜便立刻大声下令。 旁边陆续传来了“喏”的应答。 远处有人、有蜀军的旗帜正在一个山口活动。郭淮选择扎营的地方便在其东北面的另一个山口停在此地确实比较稳。 两军遥遥相对一副谁也别想打谁的架势。 但后面还有曹爽的近十万大军郭淮前锋居然不趁对方也立足未稳、拼一下? 此时此刻秦亮算是彻底明白了:郭淮应该是与某人做过交易。某人压根不想让曹爽赢…… 本来邓飏那蹩脚的单路突进方略赢面就很小但事情也怕万一。万一蜀军那边犯了蠢把魏军十万大军放进了汉中盆地那真的可能大力出奇迹了!所以魏国大臣们一定要堵住这个万一郭淮就是堵住漏洞的塞子。 谨防曹爽运气爆棚莫名其妙地干下了汉中盆地。彼时魏国便可直接威压蜀汉、改变西线的形势那还了得?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影响大势的丰功伟绩、并非谁都能承受。后来的钟会、邓艾如果想明白了这个也不会稀里糊涂就挂掉了。那司马昭自己不会打仗就把别人往死里坑。 估计曹爽心里也比较清楚所以他的心思不在军事上一直在干拉拢的事。把司马昭弄到副将的位置、分一大碗羹还有郭淮什么的也不是曹爽的人。曹爽意思大概是:有了大功、大家一起分享我吃肉你们都有汤。 但曹爽还是太年轻了别人可能更想要的结果是:我吃肉你去|死。 秦亮心道:这踏马还进攻个鸟。 站在山口观望的郭淮忽然转头看着秦亮。郭淮的目光十分锐利好像能看穿别人的心、让人有一种无可遁形的错觉看得秦亮心里也是一紧。 不过秦亮早就有心理准备他之前便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此役迷雾重重因此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也并不意外。 秦亮一脸茫然地转头与郭淮对视目光很坦然地看着郭淮的眼睛:“外姑公怎么了?” 之前秦亮在军中都是称呼郭淮将军这会再次把亲戚的关系搬了出来。 郭淮遥指前方道:“前面的谷地就像个大盆我军一进去万一作战不利后面路口狭窄、不好退兵。仲明可有良策?” 秦亮点头道:“外姑公早有准备应无大碍。我们先看看情况。” 郭淮缓缓点头眺望远方发出“唔”地一个声音他的站姿依旧四平八稳颇有官威威仪。 局面是相当草蛋秦亮却并不沮丧。 如果是那种一根筋的忠直人士、看到这种情况应该会很生气。不过秦亮暂且也是一肚子私利所谓天下乌鸦一般黑凡事看开点、心里就会好受些。 此刻秦亮心里已经有了数此役的重点不在进攻而在于兵法上的一个术语、叫做:退战。 战争的目标有时候不一定是弄|死对方也可能是保全自己只要达成战役目标、那么就是成功的作战。这样的战例有不少在后世不算稀奇。 秦亮若是谋划退战便没有问题。 因为即便是司马懿也不可能愿意看到十万魏军、全丢在这荒山野岭里那真的伤筋动骨了。西线立刻就会全线糜烂大家抱团一起死?那可不是好主意。司马懿只是不想让曹爽赢但也不想把整个大魏彻底搞烂抱负社会。 不过来都来了秦亮还是在周围找眺望点想亲眼看看这兴势山。 别说古人没有测绘工具但对气候地理的琢磨很有一手譬如修长城的线路就很巧妙。这兴势山的名字取得不错山太太肉眼看不出形状但若是落到纸上山谷山形真的有点像个“兴”字还是简体字或者草书的兴。 蜀军堵住的山口就是兴字的左下角。魏军则在左上角第二笔的山口不过来路在右上角的山谷。中间有一片的谷地加起来得有个足球场那么大谷地地形不平但起伏不大。 只不过那一“横”很不规则好像是有几座大山挤在了一起形成了蜿蜒的一道横贯极长的高高山脉。 难怪王平会派人堵这里魏军若想绕道就得绕过那片横贯山脉绕很远的路、而且也不知道能绕到哪里去。说不定绕行了半天前面又有堵截。 秦亮觉得绕行侧击的机会不太大倒可以派侦察小队去看看。但他暂且已不想多言郭淮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魏军前锋就堵在这里一连观望了两天一箭也没放。两军相安无事。 傍晚时分秦亮跟着诸将一起到中军帐中吃饭。条件有限每个人面前只有一张草席饭菜都摆在地上。 见礼罢郭淮回顾左右说道:“过了前面的大谷南下还有很长一段山谷两侧山势没那么陡峭可以布兵。我军兵少若冒进入谷恐遭伏击大败。” 众将纷纷附和“幸得将军沉稳不然仆等的性命便要葬送在此。” 郭淮在雍凉地区当了很多年的官手下估计都是自己人。秦亮也跟着点头称是。 “蜀军早有准备如今受阻该当何如?”郭淮询问道。 马上有人说道:“等大将军率大军前来再做打算。”又有人道:“俺们兵不足万进谷白白送命还是等一等好。” 郭淮看向秦亮:“仲明以为如何?” 秦亮沉思片刻依旧点头道:“幸好将军早有准备我们方不至于大败。” 郭淮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神情。 部将抱怨道:“本就是大将军的谋士邓玄茂有问题叫我们走傥骆道一路过来被堵实属意料之中。” 秦亮的话很少只等郭淮开始干饭他也跟着拿起了筷子和饼。 这时秦亮不小心把一点麦渣滓掉到了席子上他便埋头那手指轻轻蘸了起来小心放进了嘴里。军粮从傥骆道运过来这条道有多艰辛、秦亮是亲自走过来的何况他还没负重搬东西只是空手行走而已。 忽然他发现、郭淮在观察着自己的小动作两人对视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各营又驻扎了两天郭淮终于有了点动静他一早便派了一员参战出动了好几百人、在中间的大谷里步阵。然后派出轻兵上去挑衅。 蜀军那边已经在山口构筑了营寨工事还把写着“刘”字的红色军旗插得满山都是听郭淮说这里的蜀将可能是刘|敏。但不管魏军怎么挑衅叫嚣蜀军就是不应战。 敌军明显就是想打防御战当然不听魏军将士的叫骂。于是双方操着口音不一样的话又开始大声对骂语言的发音不同可是内容仍然充斥着对别人母亲的喜爱、这一点区别不大。 不料魏军前排的人骂得起劲走得太近忽然挨了一通弩箭受伤多人只得收兵退回了山口。 次日一早郭淮再次调兵出阵这次超过千人形成了整齐的几个方阵并推进到近战范围。双方在山口一通拼杀蜀军营寨藩篱被破坏很快魏军又鸣角收兵无甚进展。 此地四面都是大山一时间也搞不清楚蜀军究竟来了多少人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人好像是越来越多。郭淮军驻扎在山谷里动弹不得不过防御倒是颇有章法收住了关键的地方并未遭到反攻。 直到三月下旬有消息传来曹爽主力已通过了骆谷段兵过华阳集。不两日曹爽便调来了第一批数千中外军精锐并催促郭淮继续进攻。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以德服人 没过多久曹爽率军、已至兴势山的东北方向二十多里的大谷内便不再前进。因为再往兴势走的这段路很狭窄、地形起伏很大七八万之众不可能摆到崎岖的山路上。 秦亮收到了传令召他去曹爽大营议事。 事情到了这一步各方都各自使出了三板斧秦亮渐渐预感到、或许差不多该自己干点事了。 一大早秦亮就起来了。郭淮把他叫到帐篷里一起吃了早饭郭淮竟然要亲自送秦亮等人、并且走了很长一段路。 走了挺远之后山谷里仍然成长蛇阵一样排布着帐篷到处都是人。曹爽最近又调来了几千人加上郭淮的人马这段山谷里根本摆不开。蜀军已经控制了前方山口现在此地堆再多人都是枉然。 前边兴势山倒是有个大谷、单是开阔地都有足球场那么大但旁边的山口就有敌军魏军也不敢把军营设在别人眼皮底下。 “大将军可能会问起仲明前方的军情。”郭淮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终于说出了一句话。 平素一向很有官威、叫人敬畏的郭淮仿佛不能被忤逆半点此刻他倒忽然显得有点紧张语气也亲切和蔼了不少。 秦亮看了他一眼好言道:“将军请放心仆只需如实禀告。” 郭淮连续点头眼睛看着地面道:“当然应该这样的都是为国家尽忠。” 有些话确实不太好明说。那些号称自己是直肠子的人或许只是因为面对的事、都太简单了。 郭淮道:“仲明路上慢些……对了汝外姑婆对汝是真的满意私下夸过两回了说王公渊找了个好婿。” 秦亮谦虚道:“多谢外姑婆慈爱之心。” 郭淮又道:“仲明若是吃得惯太原口味回长安了叫汝外姑婆多做几顿吃。” 秦亮笑道:“外姑公不嫌我吃得多那仆便恭敬不如从命阿。” 郭淮也皮笑肉不笑道:“我还舍不得几餐饭食吗?” 秦亮揖拜道:“外姑公留步仆告辞了只待议事之后便尽快返回前锋军营、回禀外姑公。” “对早去早回这山里天黑后蛇虫什么都有。”郭淮道。 秦亮等三人牵着马往前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了一眼再次向郭淮揖拜。 身后的熊寿说道:“郭将军虽威严对府君倒是挺好。”杨威发出了“哼哼”一声。 秦亮听到这里回头看了一眼目光从两人的脸上扫过口上只是随口道:“是阿。” 看熊寿的表情他应该根本没看明白是咋回事边都没摸到。而杨威似乎要更懂官场一些难怪都是寒门出身杨威以前在中外军的官却做得更大。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大山之间的天空又道:“山里的昼夜温差确实大已是初夏季节早晨还挺冷。” 三人骑马走过一段将近十里地的山谷谷中很远也零星有魏军军营。然后便进入了崎岖的山路上下的坡都很长。因为 走过一遍所以秦亮知道只要过了这段山路路就好走了。 人少就走得快因为不会走走停停堵在路上有些路段还可以骑马。秦亮等人走了二十多里地到了曹爽军营路边草叶子上的露水都还没干透。 宽阔得可以轻松摆下一座村庄的山谷里大片的帐篷、营寨出现在眼前场面十分大。实际上谷口本来就有座村庄西北方向纵深更远的平坦土地上、甚至还有很多庄稼地。不过这里的人口应该是蜀国的人大军来之前就跑光了。 至少几万人马聚集在这里营地简直一望无际。可是看上去似乎依旧没多大的气势实在是因为两边的山非常大、在气势上太有压迫感。 不过魏军并不渺小因为人们来这里、不是为了把秦川掀翻;大伙真正想要毁灭的同样是人而不是山脉大地。 秦亮来到村庄里被带到了一座瓦房院子只见那些房屋的斗拱下面、还有特色的木柱子。接着他便走进了堂屋只见曹爽等十来个人正在里面。 曹爽这么胖秦亮有点难以想象、他怎么走过了那些栈道和起伏很大的山路。 “大将军召见亮特来拜见。”秦亮揖拜道。 曹爽一脸凝重皱着眉头点了点头没吭声。 在场者、全是级别很高的人都督雍凉的夏侯玄、征蜀将军司马昭连参军谋士邓飏等人都是尚书级别的官员。不过其中有个文官模样的人秦亮不认识看绶带应该品级不高。 秦亮进来之前堂屋里就在争论这会又说了起来。秦亮便暂且坐在靠后的胡床上旁听。 “请大将军下令把邓飏、李胜二人拖出去斩首!然后撤军。”那陌生文官开口就语出惊人。 只消一句话让刚刚还注意秦亮的人们立刻侧目看向那文官。 邓飏气得脸都白了指着文官的鼻子直呼其名:“杨伟汝找死!” 秦亮看了一眼邓飏顿觉此人的水平确实不行白瞎了那么大的官。 这个杨伟、秦亮从来没听说过要么是地方官、要么在洛阳也是小官。邓飏居然和他争论。 其实要想“说服”对方还得像郭淮一样真正对权势全身心投入、自带威仪和威慑力的气质如果手里还有影响对方前程的权力那便更有说服力了。但如果对方已经完全不怕自己或者自己毫无威慑力仅靠辩论、很难辨出什么结果。 眼下杨伟显然不怕邓飏报復。 秦亮一向看不惯邓飏但对这个杨伟的第一印象也不太好。并不是说与坏人作对的人、就一定是好人有可能都不是啥好人。 曹爽发起伐蜀之时顺利得简直丝滑几乎没人反对当时这帮“忠直敢言”的人都干什么去了? 邓飏怒道:“刚遇到敌军马上就想后退仗是这么好打的吗?” 李胜的声音道:“请大将军继续调集重兵再增兵褒斜道并从子午谷出兵、以破兴势之局。” “八九万人还不够粮草呢?”杨伟道。杨 伟还想继续辩驳曹爽紧皱眉头、忽然开口道:“行了!” 曹爽把目光投向秦亮“前锋战事境况何如?” 秦亮拱手道:“前锋郭将军刚到兴势山谷口就有蜀汉军和旗帜蜀汉军已先行占据了谷口。郭将军派人挑衅敌军坚守不出。后来我军几番攻打因敌军占据地形只顾龟缩防御不易有进展。不过郭将军亦有准备并未有败绩。” 他没有说半句慌但同样一件事用不同的说辞、可能是相反的意思。比如刚到兴势时蜀军来了多久准备如何、有多少人;郭淮“几番攻打”是怎么攻打的打一下就开始退还是拼死冲杀? 秦亮还没说郭淮在大路上磨磨唧唧毕竟曹爽也没问、只问“战事”。 曹爽却忽然来了一句:“仲明不劝我退兵?” 秦亮稍微沉默了片刻才揖拜道:“请大将军明断。” 这时夏侯玄道:“太傅听说运粮的骡马缺水粮草转运也很艰难他在信中也谈了很多利弊。” “现在来劝我?”曹爽道他脸上的肥肉已经变红了。胖的人脂肪多曹爽的脸变红、便是真的情绪很上头。 不过劝说的话由夏侯玄来说确实更让曹爽重视毕竟夏侯玄是自己人。 夏侯玄道:“太傅并未劝大将军那些话只是私下的信件。” 司马师的结发妻夏侯徽便是夏侯玄的亲妹妹。虽然夏侯徽已经死掉了但两家毕竟做过姻亲还保持着私人书信往来、实属正常。 夏侯玄神情很沉重忧虑说道:“太傅其实说得有道理大将军切勿意气用事。当年太祖与刘玄德争夺汉中便是在争险地时损失惨重愍侯(夏侯渊)因此战死。大将军不可忽视危险。” “嬢的!”曹爽忽然大骂了一声。连夏侯玄也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 众人都愣住了堂屋里顿时鸦雀无声。 似乎唯独秦亮早有心理准备因为秦亮以前就观察了出来、曹爽的脸一红就是真的动气了。上次杀尹模的时候曹爽也气得红了脸杀完才似乎有点不高兴。 “全都是!”一把竹简忽然被曹爽扔出来“哗啦”一声满地都是。 话音一落堂屋里继续死寂。不怕死的杨伟过了一阵才缓缓俯身从地上捡起了一份竹简左右看了一眼却把目光留在了秦亮脸上。可能他觉得秦亮年轻、思想比较单纯而且曹爽还专门问了秦亮的话估计秦亮说得上几句话。 杨伟把竹简递了过来小声道:“钟稚叔写的。” 他说的就是钟毓大名鼎鼎的颍川士族出身、钟繇之子。钟会就是他弟弟。 秦亮与钟会比较熟便忍不住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 简牍上大概写着:仆以为运筹帷幄不需亲自带兵作战。王道的做法是以德服人。看到有机可乘才进形势不利就退伸缩自如才是大丈夫。请大将军多想想阿! 不错以德服人确实境界更高。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八章 誘惑极大 曹爽问了一些前锋的军情然后叫秦亮回去催促郭淮、加紧攻击兵力若不够中军可随时增援。 秦亮在村子里的中军行辕吃过午饭到下午才带着两个随从启程返回。大山里太阳落得快不过秦亮等人回到郭淮军中时太阳仍在山顶。 郭淮立刻屏退左右问议事情况。 秦亮道:“很多人劝大将军退兵但大将军尚未拿定主意。将离开时仆得大将军要求、回来后催促外姑公继续进攻。” 他停顿了一下又道:“议事时争吵得厉害。不过仆经常在大将军府遇到这种情况倒也习惯了。” 郭淮听罢沉吟不已似乎欲言又止。 秦亮见状便不动声色道:“仆只是如实禀报前锋军情敌军已经占据地利、外姑公也没什么好办法。” 郭淮听到这里顿时强笑了一下神情也似乎稍微放松了一点淡然道:“确是如此仲明是明白人。”他说罢便叹了一口气作势好像要起身。 这时秦亮忽然说道:“蜀军会堵我们的后路罢?” 郭淮立刻又重新坐了回来一脸诧异看着秦亮。他当然不是对秦亮的说法诧异因为不止秦亮一个人、在考虑这种可能。郭淮估计是觉得意外、秦亮竟忽然有了主意。 因为秦亮在军中已经有一个多月一直在摸鱼做的是前锋参军谋士、其实什么谋都没有。说不定郭淮还觉得秦亮之前那个颇有谋略的名声、只是浪得虚名而已。有时候郭淮主动问策秦亮说的话基本也是、说了等于没说。 现在秦亮主动说起了正事郭淮脸上是掩不住的惊讶神情。 秦亮又道:“蜀汉大司马蒋琬在涪县(绵阳附近)从调集人马、到走金牛道花费的时间估算这会也快到汉中了。仆若是蒋琬必不甘心白跑一趟得想方设法反击。” 郭淮听罢也点了点头。 这种想法十分正常。当初秦 亮在淮南能说服王凌和孙礼反攻除了大家的关系处得还行的缘故也是因为、挨揍的一方本来就容易产生反攻的冲动。 郭淮道:“可是蜀军要怎么反击和堵路?走褒斜道或是找小路?褒斜道的斜谷口、离傥骆道的骆谷口确实不远但蜀军也得先进入关中平地。目前关中空虚确实是一个法子但仍很危险;搞不好被魏军反堵斜谷口、进退不得。” 果然说到跑路、郭淮一下子就变回了明白人对用兵之法说得头头是道。 秦亮拱手道:“外姑公言之有理所以仆估计是找小路。” 郭淮沉默了许久说道:“不容易办到人们数百年才陆续在秦川中开辟四条通道蒋琬要临时另辟蹊径不好找。” 秦亮道:“但誘惑也极大。一旦蒋琬能把傥骆道前后堵死不用打、便能把魏军近十万大军饿死在山谷里。彼时大魏西线空虚、半壁糜烂蒋琬便有机会在顷刻间据有雍凉大片地盘这可是当年诸葛孔明都不敢想的事。诸葛孔明北伐了那么多次也只是想占据陇右而已。” 秦亮接着沉声道:“这么大的机遇完全值得蒋琬冒险。” 这时光线渐渐变暗了二人不禁侧目看向账外大白天的多半是最后的太阳光、刚被西边的大山完全挡住。郭淮的目光、却并未因为光线而黯然反而更加明亮。两人的位置也不禁挪近了一些。 有时候危险就是来得这么悄无声息在大祸临头之前、人们都很难真正感觉到。 据说当年魏延出奇策、想走子午谷奇袭关中但秦亮觉得那个奇策的机会并不大因为魏军西线的有生力量并没有被消灭。魏延要对付的不是长安的城墙、而是人;就好像魏军入秦川不是为了把秦岭给掀翻。 反倒是这次蜀汉有扭转乾坤的可能。当然大战继续之下华夏的人口还得进一步下降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曹爽就像一个输了五百文钱的赌徒在那里恼羞成怒。说不定对面的赌徒已经盯住了这边的全部家 产根本不是那五百文。 沉默了一会秦亮忍不住又道:“外姑公调偏师一部与仆仆去找小道并提早戒备。万一蒋琬真的胆大如斗、剑走偏锋我们破坏了其策略便是退战中的首功。” “退战?”郭淮沉吟道。此时还没有退战这个术语听起来确实有点奇怪退却叫战。 郭淮的神情看起来、似乎还是觉得有点难以置信稍有犹豫。 秦亮想起了后世营销的策略不能让对方有太多犹豫他便加强了语气斩钉截铁地说道:“五百!仆得五百精兵可定鼎全局!” 摸鱼者秦亮的言论忽然变得非常激进。而且他也不像郭淮、对于之前的事遮遮掩掩此刻秦亮直接赤果果地说道:“要是真撞见了蒋琬外姑公派的兵、是主将君得主功、仆得次功。” “唔。”郭淮一脸沉思。 秦亮马上又沉声道:“二百!仆只要二百兵。” 郭淮终于猛然抬起头来不再犹豫开口道:“仲明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我给汝五百兵去盯着蒋琬。” 秦亮松了口气抱拳道:“外姑公英明!” 郭淮道:“大将军尚未下令退兵前锋的兵马不敢走。我给仲明的军令调兵理由是探路、寻找绕行的进攻道路同时防备敌军袭营。” 秦亮点了点头又道:“若真撞见了敌军仆先顶在前面防守并立刻派人向外姑公告急。外姑公定要尽快增援。” 郭淮道:“仲明放心。彼时大军应已退兵我亦出了兴势山东北的山谷收到消息、全速行军两天内援兵可至。” 秦亮想了想觉得问题不大。郭淮做前锋的时候有点磨叽但这回是事关跑路郭淮没有理由不快速增援。 太阳被山挡住之后天黑得却比较慢。秦亮长舒一口气观望外面的大山时依旧能想像到火热的太阳、仍存留在山后的天空上。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押宝者 四月中旬秦亮得兵五百余众遂北行。 军中最大的武将、是一个步军部曲督名叫马述。并不是马谡所以应该还是比较稳。 傥骆道北段称为骆谷、南段称为傥谷。 秦亮带着人马离开兴势山附近便先沿着傥谷走不到三天就到了华阳集。华阳集周围的山不陡、地势稍微平坦一些因此以前这里是个集市但现在此地早已荒废。 华阳集有大量魏军军营秦亮在这里居然碰到了司马昭。原来司马昭率领的兵马、仍逗留在这个地方根本没南下。 司马昭见到秦亮一脸惊奇而且目光很复杂、略带羡慕好像在说:汝这就要先跑路? 秦亮是得了郭淮军令的本不想多解释只是为了礼貌才谈了几句。 司马昭告诉秦亮蒋琬倒是益州刺史但听说蒋琬有病、不可能跑来秦川中蜀军要来、也应该是费祎。这事秦亮还真没听说但反正都是没见过的人、对秦亮来说没啥区别。 秦亮率军继续前进刚过华阳集不久很快又进入了深山谷地。路上简直惨不忍睹路边渴死了很多马骡驴甚至有牛。 尤记去年底在洛阳大将军府秦亮只说了几句话、其中有一句便是提醒诸公注意水源彼时邓飏那略带轻蔑“嗤”的冷笑、仿佛就在眼前。 现在好了终究还是整成了这副模样。 大哭声充盈在山谷夹杂着无数抽泣的声音仿佛山中飘荡着数不清的冤魂鬼魅。 这些运送物资的牲口应该多半都是官府所有但死了就要屯民自负。秦亮了解过曹魏实行的是记亩税法在这个税法下灾荒、牲口死亡等造成损失官府概不负责。官府只负责收税屯民饿死也得先交田税。 “哇……”一个汉子瘫坐在地上守着一匹死骡子在那里哭得比孩子还凄惨。看起来、他这辈子是还不清债了。 秦亮帮不了他身上没带钱财而且在这里嚎啕大哭的人实在太多。还有更惨的连人也死了。 不远处有个汉子便在地上不断磕头用关中口音念叨:“汝快醒醒俺怎么向阿母交代阿!” 众人见之无不神情黯然 。 秦亮等一众人有自己的事要做、顾不得这些民夫他们也没权力管只能继续往北走。众军每天赶路直到一个叫太白门的大山谷里扎下了营地。 此地已位于秦岭之巅太白山的南面。 之前秦亮经过这里时便已留意到……当时他还想起了一句话来着什么世上本没路、走的人多才有路。 现在回到这里秦亮埋头看着地上被踩实的土、更加确定这边经常有人经过。 秦亮带着小队人马继续往西走山谷里有很多碎石应该是一条河床、但现在是干涸的。 这时身边一个武将道:“道士会来这里北面就是太白山据说是离天最近的地方能采到仙气。” 秦亮发出一个声音又回头道“叫大伙就地歇会。” 杨威答道:“喏。” 秦亮从马背上取下包袱从里面掏出了一大叠佐伯纸翻看着上面自己画的草图。有些图画得很写意、难以辨认不过傥骆道沿途的总体形势他倒是通过各种方式、差不多已搞清楚。甚至有些地段他还目测估计了海拔落差数据。 他翻了很久图纸并犹自沉思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的手指沿着婿水、慢慢往北划然后指尖在纸上连点了两次。 这时他才察觉到旁边的目光抬头一看几个人也一脸好奇地看着图。其中那个马述也在看秦亮抬头两人顿时对视了一眼。 马述忍不住问道:“蜀军真会绕这么远的路过来?” 秦亮点头道:“有可能而且能穿插到傥骆道的路可能还不止一条。” 只要蜀军能沿着婿水、开辟出一条南北通道便可以大致沿着婿水从乐城直接穿插到傥骆道的西侧。 不过傥骆道已经很难走起码是开辟成熟的通道人们要离开主道、在秦川穿插的难度很大。 所以汇总各种因素后秦亮觉得、费祎可能穿插过来的地方有两条山谷;其中最可能的便是眼前这一条。 另一条在位于南边那座大山脉南面、还有一条不通路的横贯山谷也不能完全排除可能。秦亮只有五百兵、不可能再 均分兵力他必须把主要的兵力押在一处、就像押宝一样。最多再做些预警安排万一猜错了倒也可以尝试南下驰援。 而最糟糕的情况是蜀军两路同时进军那就防不住了。但费祎本来就是想偷偷断后路路难走、须要边走边修如果还兵分两路那简直是脑仔有病……除非费祎能提前猜到有人在守他;那么费祎就不会来了。 “唧!唧……”忽然半空传来了鸡叫一样的声音。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便看到了一只鹰一样的大鸟在盘旋。但应该不是鹰鹰的叫声不是这个样子可能是雕。 不过鹰好像可以驯化能提到侦察的作用可惜魏军中从来没有过那东西。 好几个人也循着秦亮的目光抬头看那只鸟。郭淮给了秦亮兵权所以秦亮在这里是比较受众人关注的人。 “今天先回去罢。”秦亮终于站了起来。 接下来两天秦亮派出了几组人、以三人为组分别去南北两条谷道探路。同时他自己也沿着山谷西行深入观察地形。 可能是这阵子一直琢磨山谷晚上秦亮做了个梦梦见费祎同时从两个山谷杀了出把他围在了中间!他立刻惊醒了过来才发现只是个梦。 秦亮从桐油布小帐篷里出来见天色已经开始发白。今早山谷里有雾汽两边的大山仿佛隐匿在云层里让人觉得有些可怖。 他深吸了一口气寻思了一会、觉得费祎或许根本不会来。 因为北谷探路的人沿着婿水折向南行后有一组人回来说前方已是人迹罕至的地方河岸全是荒山野岭。南谷的人则说山谷里灌木丛生、行进十分困难。 一时间秦亮也不知道究竟需要担心、押宝的敌军路线错了还是应该担心自己根本在瞎折腾、什么功劳也捞不到? 估计后者的可能性还大一点军队在秦岭中穿插确实不容易。等到费祎一边开路一边到达目的地说不定曹爽军早已补给不上、扛不到那个时候。 但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干到了这个地步秦亮觉得不能再拖延。正好五百人马已经休息了两三天他便带着人、去事先选好的两个地方安排武将们监督士卒挖工事。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章 虎威将军 时间已经进入五月太白山下的盛夏倒不炎热甚至早晚还有凉意。 秦亮不止一次在想费祎不会来了。 好在秦亮两世已经历过太多没有结果的等待习惯了失落的人生其实面对这样的事、也没什么大不了。费祎不来只是没有军功而已起码同时没有危险。 身边的随从杨威以前在中外军时是个骑督。骑督统骑兵五百是挺大的一个武将级别比那个马述整整高了一级;以前统骑兵一百的马军部曲督熊寿级别和马述一样。 秦亮坐在山上见旁边没有外人用随意的口气说道:“各兵有各将暂且没机会让你们带兵。这些兵是郭将军的人我不可能夺了马述的兵权。” 杨威开口道:“仆等投府君麾下便甘愿为府君效犬马之劳。带不带兵都一样做马夫亦是效力。” 秦亮听罢一掌拍在杨威的肩膀上。 就在这时忽见一人骑着马向这边奔了过来。秦亮观望着山上的许多人都纷纷瞩目看着那由远及近的骑兵。 骑士直接沿着横斜在山坡上的路冲到了半山腰然后翻身下马、不及到地方他便抬头大喊道:“敌兵来了!” 山上一阵哗然许多人还兴高采烈。危险来临之前人们的感受并不直观大伙挖了那么久的工事、现在的感觉大概只是不想白干。 马述的声音道:“简直神了!秦参军像是、能看到费祎的心思。” 秦亮心道:我要是有那本事也不用画那么多图、走访那么多地方脑瓜仁都想疼了、晚上还做梦。 他一时间没吭声终于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又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他继续眺望西边的景象接着又抬头、看向落到山顶的红彤彤的夕阳。 山巅之阳仍普照万方仿佛驱散了天地间的所有迷雾起伏的山间一片明朗。那山上的草木在风中摇动仿佛是观众一样在围观着荒山野岭山谷中的大战之幕。 但此刻秦亮倒更希望是阴云下雨的天气。那样的话山坡上潮湿路滑这仗不用打了几乎等于坐等军功。 可惜看样子老天不想让他那么轻松。 这时秦亮从怀里掏出了准备好的纸从里面挑出三张。三张都盖着印信上面写着同样的内容向郭淮告急请援。 “郭将军应在华阳集。三道文书尔等每隔两炷香、分批出发带上火把昼夜兼行。”秦亮道。 面前的士卒拜道:“喏。” 秦亮又挑了一员武将指着他道:“汝带兵东行到傥骆道上拦下所有运粮的民夫。除了留下看守物资的人别的民夫全部征召过来继续搬石头。” 武将道:“得令。” 秦亮“唰”一声拔出了佩剑深吸了一口气大声道:“兄弟们此役关乎大魏安危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 众军瞪圆双目举起兵器发出“赫”“赫”的喊声。 秦亮回顾左右正色道:“如今疆土割裂民生多艰困顿多年。结束混战者唯有大魏。天下太平九州统一 !” 将士们不见得有多关心大势但先站在大义的高地上、肯定没错。反正便是要告诉大家现在做的事似乎非常有意义。 果然武将带头高喊:“统一!” 众军齐声呐喊几百人的喊声、在山谷的回音中加强声音此起彼伏声势顿时不小。不知道的人、可能还以为魏军主力在这里正在准备发动灭国战争。 秦亮等了稍许抬起手示意又道:“诸位将士定要服从军令与安排。个人力量很小唯有团结一心、组织聚阵方能力摧山河。一旦散乱全都得死在此地!愿诸军共勉。” 诸将听罢无不肃然。 良久之后远处的蜀军越来越多大批人马陆续聚集、立刻开始构筑工事营地西边的山谷里很快就一片尘土飞扬。阵仗非常之大。不过秦亮并未被吓住反正敌军的兵力是绝对优势一万人与十万人现在有什么区别?反正都不会飞。 一队人马缓缓靠近其中一面红色旗帜上隐约好像写着“费”字。 司马昭说的没错蒋琬有病来的人是费祎。 很快那队人马去了北侧的山脚下好像正在那里观望。 此地正面的山谷是个坡道北侧靠太白山的方向、山势陡得像悬崖根本不可能爬得上去。唯有南侧的山能慢慢攀爬……所以对方跑到斜角位置应该是想看南侧山上的兵力布局。 那个观望的人、说不定就是费祎。但太远了秦亮看不清楚长啥样只能看到个人影。 南侧山上有疑兵秦亮在那里放了一些像长矛的木杆、并派人藏在灌木草丛中。从费祎那个角度看只能察觉山上布了兵但搞不清楚究竟有多少人。 而且人在下面连山后的地形也看不见。等蜀兵爬到了南山山脊他们会发现:上得去下不来山背的陡坡摔不死他们! 包括山谷正面的工事亦是易守难攻全是拖时间的伎俩守个几天一点问题都没有。 此地真正的突破口在南边费祎需要绕行数里还得翻越山脊;然后沿着南边那条山沟杀过来。 所以秦亮的准备一开始就不是死守此地。而是先通过工事、疑兵拖时间等南沟守不住了至少能有两天时间。 之后他会趁夜色把人马成梯次撤退并安排阻击的队伍。全军撤到下一个阵地再坚守一天那时郭淮的援兵也该到了……郭淮说的是两天内华阳集过来、急行军差不多能赶到。秦亮守三天便算是完成了关键性的战斗! 叫人心情紧张的一夜过后太阳还没升起蜀汉军立刻就派出了人、稀稀拉拉地沿着山坡上的斜折道路上来了。 费祎是蜀汉的大将军他恐怕是冲着全歼大魏西线主力而来可不会像郭淮那样打攻势一开始就相当干脆。 这时稀疏的蜀军将士沿着斜坡上的路已经走了一半多。 秦亮等人在正面坡上俯视下面那条路便像一个“之”字横摆在那里。石头砸下去很容易砸到人。 但秦亮抬起手、阻止了将士说道:“来人太稀这是试探。稳住别急先拿弩射。” “啪、啪、啪……”一通弦声响起斜坡上曲折的路上立刻传来了几声惨叫。 果然只是试探那些人挨了一阵弩射便立刻调头下山。 进攻没有丝毫停歇下一波来了更多人简直是无缝衔接。一帮人直接拿着铁锄等工具在山坡上挖了起来。刀盾手在前面攀爬后面的人在挖梯路。 秦亮看他们推进到了半坡便回头道:“推石头!” 众军一起把大块石头推下去小块石头往下砸。那坡上的敌军立刻往下跑跑得稍微慢的运气不好者被石头砸死砸伤多人又是悲惨的叫喊声一片。 但是蜀军后面拿着环首刀的督战队压了上来第二波人重新上来继续挖梯。同时南侧的山下蜀军也开始组织人手爬山。 军队行军时一般都是找山谷河谷若非实在没路、不会去强行翻山。但进攻的战场上很多没路的地方、人也能上去……之前那兴势山的地形还不如这里险峻所以非要进攻的话完全可以爬山强攻。 不多时只听见下方弦声一片秦亮抬头时便看见半空像雨点一样的弩矢。 旁边的杨威拿起橹盾为秦亮遮住头顶。但半空落下来的弩矢大部分都插到了山坡前后的土上只是偶尔才有运气不好的士卒中箭受伤。 坡顶前侧、挖了个平台魏军士卒稍微后退一点山坡下的弩就无法直瞄。坡顶上又有反斜面想拿弩箭射魏军、不太容易。 秦亮早就看过了从正面几天都攻不上来!敌军不仅在半道要不断被石头砸等靠近坡顶还有一道人工挖的坎需要攀爬。坎上的平台上有密集长矛阵等着他们。 攻正面就跟蚁附攻城似的攻城还不会挨那么多石头砸。若是蜀汉军头铁、只攻正面秦亮在这里守几天简直轻松。 但蜀军已有人沿着山沟过去向南摸索探路去了…… 第一天的战斗充斥着各种忽悠和乍骗等蜀军通过多次进攻、爬山大概搞清楚了状况太阳已落到了西边的山下。大片蜀汉军人马开始在各处在鸣角收兵。 这时山坡下才有人大声喊道:“曹将何人?为何无旗帜?” 魏军搞的是大军团建制这个步军部曲督只有一种旗帜、在这里没用。但其实秦亮军中也是有旗帜的不过是些五颜六色的布条没写字、看起来有点怪异。 过了一会秦亮便回应道:“大魏虎威将军秦亮尔等速速投降可免一死!” 他不管那么多先给自己封一个将军好像手下有好几千人吓吓这些竖子。果然身边的几个将士都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 山坡下的人又大喊道:“大将军言秦仲明如若归汉定可封侯拜相。曹魏篡汉虐|待人民使民骨肉分离将军切不可再助纣为虐!” 秦亮大声道:“汉孝献皇帝禅位魏高祖唯今大魏有一统天下之力可结束战乱。尔等偏居一隅勿要再负隅顽抗。” 此人难道想做诸葛孔明、骂死王朗?秦亮不等对方继续废话便回头沉声道:“可问候一番他们的女眷亲属。”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退战 此地秦亮准备守两天。但是真正的压力应该只有小半天时间。 今天下午魏军会死不少人将非常难熬。秦亮觉得最后这半天时间自己有可能会翻船。 从一大早开始蜀汉军就发动了进攻。山谷间的喊叫声、惨呼声笼罩其中噪音“嗡嗡”回响。 正面的坡道上石头乱滚到处摆着尸体但蜀汉军依旧一次次地拿着铁锄在挖梯道。南侧的山腰上各处都是慢慢攀爬的人。 “啊……啊!”有个蜀兵大叫着忽然从山腰上滑落下去了身体很快就开始翻滚。山体的斜坡非常长蜀兵在半山腰一时间摔不死充斥恐惧的叫声持续了好一阵。 这时正面的敌军再次被打退了上面的魏军人群里发出了一片欢呼声。 步军部曲督马述看到战果脸都激动得红了又念叨道:“太神了!秦参军我们用五百兵挡住了敌军数万大军!看西边那阵仗没有数万、也起码有一两万。” 秦亮没吭声犹自坐在一条小胡床上手里握着剑、杵在地上。他没有跟着欢呼反而神情非常凝重、眉头紧锁。 下面的蜀军可不是在餸死他们是为了在正面保持压力消耗魏军将士体力、牵制魏军的有限兵力。 到今天为止费祎应该差不多搞清楚了状况包括附近的详细地形、以及魏军的大概人数。蜀军一部已经绕行到南边翻山去了他们的重点突破方向、已经找到。 但正面蜀军依旧不顾伤亡多次进攻、只为牵制魏军情况看起来很疯狂。费祎想尽快打通道路的渴望很强烈进攻节奏快。 战斗烈度恐怕比秦亮预计的更大。 到了下午果然蜀军完成了绕行、翻山、聚兵的过程从南沟杀奔而来了! 秦亮从胡床上站了起来伸手把剑从土中拔出转身盯着马述道:“我再带走一个百人队去增援马将军在此督战一定要顶住正面。把民夫也叫上去扔石头。” 马述拱手道:“秦参军放心。” 秦亮沉声道:“只要坚持小半天到天黑!白天不敢退一退就崩了。” 马述也感受到了秦亮的情绪正色道:“喏。” 秦亮点了点头叫上杨威等二人然后下令聚集在反斜面的百人将、带兵跟着自己去后方的山沟。 山沟里的地形十分狭窄最窄处横排只能摆下寥寥数人。秦亮等人刚到地方便听到了里面杀声震天。人们堵在这个狭仄的地方疯狂叫喊光听声音就十分瘆人。 秦亮带兵来到一段稍微宽敞的地方先列阵等待。刚才还在山坡上欢呼的这个百人队此刻已是 神情紧张。 蜀兵在督战队的催促下简直疯了一样!一些人攀附到了山沟东侧的陡峭山体上从侧面滑下来导致魏军侧翼的一些矛兵扔了长矛、拔刀去杀那些人。 许久之后敌军终于开始后退换人。 秦亮也马上下令道:“鸣角收兵。左屯刀盾先行上!” “呜呜呜!”急促的角声一吹前面的人群开始转身后退。不多时果然蜀军成排的弩兵在远处准备放箭。 魏军矛兵来不及退远的、伤了几人。后面的刀盾兵齐步上前弩兵从两翼鱼贯而出。 退下来的魏军将士里有人受伤椯息声与伤兵的痛苦申吟在耳边不断盘旋。 “杀!杀……”山沟对面一阵呐喊敌军再次冲进了狭窄地段。 “嚓”地一声响杨威在侧翼挥起环首刀、一刀横扫秦亮几乎听到了颈椎在猛力下断裂的声音。血水立刻被甩得满天飞。 而熊寿拿着戟直接反冲而出带着劲风的长戟砸下去木盾“哐当”裂了正面一个敌兵连人带盾被砸翻在地。熊寿的招数非常质朴就是靠重击杀开血路。 秦亮虽然也会剑术、身上穿着玄甲但他却没有亲自上前拼杀。 在熊寿的猛击之下魏军刀盾兵跟上反击杀得蜀兵一时间节节后退。 杨威和熊寿都是骑兵将领比较习惯横冲直撞。但杨威还是比较清醒的马上喊了一声:“熊伯松!” 熊寿立刻会意招呼身边的人退回了狭窄地段。 蜀军的步兵很快又压上来戟兵开路刀兵随后前面打成一片几乎变成了混战。山沟里的刀枪挥舞人声简直震耳欲聋血腥味与臭味在狭窄的谷中无法散去。 秦亮不断抬头看山顶的太阳只觉太阳移动得非常缓慢。 但无论如何必须要扛到天黑! 到现在整整两天两夜快过去了。郭淮说好的两天内、驰援一定到如果现在就能来那该多好! 也不知道郭淮还在搞啥情况紧急为何不昼夜兼行?华阳集离这里大概也就一百余里路除去报信的时间就算路不好走行军时间也完全够。如果一个白天或晚上几十里都走不了还叫啥“驰”援干脆叫爬援算了。 郭淮是战场老油条他不愿意昼夜行军、估计是为了保持军队战斗力以便轮到他面对费祎时能打得更好。 昼夜行军、急行军确实非常影响军队战力;但是曹爽有那么多兵可以后继增援郭淮又不是只有郭淮一股人马单独面对费祎。郭淮却只顾他自己完全不在乎秦亮的死活。 踏马的郭淮似乎就是个专坑亲戚的人。 好在太阳渐渐下山秦亮总算是熬到了天黑。秦岭中的白天应该比外面还要短一点。 蜀兵攻势一停秦亮立刻派出事先指定的百人队、先行前往阻击位置。 百人队由军中最高品级的马述亲自率领毕竟马述与将士们熟悉晚上用他更容易约束将士。 只要利用好蜀军将士晚上看不到地形、以及不清楚魏军部署的局限加上事先准备的石头和工事以有备击无备拖延一下时间是能做到的。等到魏军主力到达第二道防线阻击殿后的百人队看准时机撤退回来有人接应、便不会有什么大事。 不过情况确实比秦亮预料中、还要严重几乎没有什么容错率。 主要还是兵太少如果此时有一部还没使用的预备队情况会大不一样。 晚上的视线很近本就不容易控制军队所以大多情况下、带兵的人都不愿意夜战。但今晚不一样费祎已经摸清状况兵力也到达了南边那条山沟里极可能冒险夜袭。 趁敌军暂时没进攻秦亮不敢拖延随后便召集了剩下的人、赶紧离开此地。 众军列队快速东行。秦亮回头看时发现南边的山沟里、无数火把像一条大火龙一样在移动蜀军果然开始了追击。 忽然之间秦亮察觉好像有点不对劲负责阻击的百人队似乎没有留在阻击点已经散了? 秦亮看这形势脑子里顿时“嗡”地一声心道:我再也不相信姓马的武将了! 将士们也发现了情况不对劲队伍里骚乱起来。马述都已逃了秦亮不久前才拿到兵权、根本不是这帮魏兵的将领。 这下完了队伍里立刻有许多人丢了火把在夜色中撒腿开跑。后面负责牵马的几个士卒趁人不注意把马也给骑跑了。 杨威拔刀上去大声怒喝道:“违令者杀无赦!”一刀砍|死了个逃兵。但一两个人根本止不住溃散何况他们也不认杨威等人。 秦亮身边的兵受到了影响跟着乱跑的人正在增加最后几乎是一哄而散! “事不济也府君快走。”杨威的声音道。 秦亮回顾左右几乎所有人都在自顾逃窜只有杨威和熊寿一直紧随身边。关键时刻还是自己收的人靠得住。 场面简直混乱周围都是“叮叮哐哐”甲片碰撞的声音很多人把头盔也丢了。熊寿很快也把手里的长戟扔掉。 秦亮一边奔跑一边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整片山谷里仿佛都是火把就像满天的繁星似的但此刻看起来非常恐怖。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山间正气 半轮夕阳挂在西边的大山上仅存最后的余晖。 大帐内曹爽问了一句:“秦仲明呢?” “死了。”在末席禀事的文官道。 文官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郭将军今早率军赶到太白门附近与贼军争险大战趁贼疲惫立足未稳、郭将军首战获胜。我军已逼退贼军至太白门以西并抓住了一些蜀兵俘虏。 据俘虏称蜀军被堵在山谷两天两夜、错失良机昨夜攻破秦亮军后、蜀将怒不可遏在追击时杀光了所有人。 五百人几近全军覆没!唯有昨夜负责殿后的人马率先临阵逃脱跑得快的一些人活了下来。余者无一幸免。” 曹爽听到这里“唉”地感慨了一声。 邓飏的声音道:“这些人回去的路上竟变得如此奋勇?” 杨伟冷冷道:“没有前军奋勇此时我军十万大军堵在傥谷前后不通、补给殆尽后果不堪设想!” 他稍作停顿又道“只可惜了秦仲明为了大魏军主力安危、从一开始便决心舍掉了自己的性命。有勇有谋一腔赤子忠心为国家不惜头颅。若士者皆如此国事何至于此?” 邓飏还想开口说话曹爽看了他一眼说道:“人都死了少说两句。五百人迎战数万敌军别说大战两天两夜没马上跑便是勇士。” 众人听到这里无不伤感。 杨伟道:“大将军说了句公道话。仆虽不识秦仲明但此等忠烈若再诽言只忧寒了天下人之心。” 这时有人嘀咕道:“能猜测蜀军要来断后路倒也正常可秦仲明怎么能摸得那么准、恰恰在费祎的来路上阻击?” 帐中无人能回答这个问题。 过了一会才有人接话道:“是不是校事府在费祎身边有奸细?” 曹爽也再次感慨了一声:“秦仲明阿。” ……秦仲明并没有死但也感觉快了。 昨晚他们三人先是跟着乱军跑路很快秦亮就意识到跑不掉。因为第二道防线的坡道很大还修了土坎工事这么多人争先恐后会被堵在坡道的小路上。 于是秦亮等人提前摸进了南边的一个山沟不料一些乱兵也尾随而来。蜀军追兵至在后面追杀。几个人慌不择路沿着山沟到处乱窜跑到下半夜仍是惊魂未定。 盔甲早就相互割掉绳索扔掉了三人浑身都是荆棘树枝挂出来的皮伤。 他们找地方歇到了天亮又在周围的山谷里 转悠迷了路。不过就算能找到路秦亮等一时也不敢出山蜀军现在已经占据太白山南面那条山谷了。 眼下最急迫的问题是先找水饿肚子都是次要的。这盛夏时节没水是真的扛不住太久。 三个人只有熊寿带了水袋、只剩下半袋水一整天早已分食完。 此时秦亮正背对着两个人一边往水袋里尿一边暗骂:我糙你玛阿、马述我糙你玛阿、郭淮! 他忽然意识到郭淮五十多了、老嬢估计早入了土又想起王氏风韵犹存便心道:我糙你老婆阿。 过了一会秦亮拿着有点温热的水袋递给了熊寿叹了口气皱着眉一脸严肃道:“如果只是喝自己的尿就算了若要喝这混合尿确实有点难以下咽。” 熊寿嫌弃地接过水袋说道:“俺反正不喝渴死算了。” 秦亮仰头看着西山仅剩一角的太阳叹了一口气低头继续观察着地上的土好像是有人走过的痕迹、不太像野兽。于是三人循着山沟继续赶路。 “府君!”杨威忽然沉声唤道。 秦亮抬起头也发现了半山坡上有几间木茅屋。 这荒郊野岭居然也有人住大概不是道士、就是猎户。他想起了马述说过的话:此地近太白山、靠天最近的地方道士喜欢来这里能采到仙气。 杨威道:“府君留在此地仆等上去打探军情。” 秦亮道:“人都快渴死了。如果折损了你们我也活不成一起上去看看。” 于是三人抽出了刀剑循着山坡上的小路向那隐约能看到的茅屋爬上去。 秦亮心道:若是猎户或道士便讨点水喝再拿值钱的东西交换食物。自己里面的两件里衬倒是丝绸的料子不过有点破了。 三人刚爬上去还没靠近茅屋忽然从屋后冲出来了五六个人!其中一人还拿着弓箭。 弓箭对准了熊寿因为熊寿的个头最大、至少看起来最有战斗力的样子。 秦亮等人立刻提着兵器站在原地片刻后他才看清楚对方六个人、其中还有个穿土黄色长袍的妇人看他们的打扮确实像是道士。 这么多兵器看起来不像是正经道士。但对方没有马上动手秦亮便立刻开口道:“大伙都冷静点打起来、汝等也不可能全身而退!无冤无仇平白死伤何苦来哉?” 黄袍妇人哼了一声打量了一番秦亮等人狼狈的样子问道:“魏兵?” 秦亮听她说话好像有点青州口音应该不是蜀国 人便道:“是的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找点水喝。” 就在这时一个汉子靠近妇人唤了一声“师母”便在她耳边悄悄说起了什么话。 妇人听了一会忽然“嗤”笑了出来随即收住笑容问道:“汝真的往死人头上那个……尿?” 秦亮恍然说道:“真是缘分阿挺偏僻的地方你们有人看见了?” 妇人打量了一番秦亮径直收了剑转头接过一个葫芦往这边扔了过来。 秦亮用左手接住顿时发现里面叮咚水响他马上拧开塞子。 杨威道:“仆请先饮。” 秦亮没多想递给了杨威。杨威仰起头就猛灌了一口气等了片刻才把葫芦递给秦亮。 “哈……”秦亮大喝了几口惬意地叹出一口气把葫芦递给了熊寿。 很快三人便喝光了葫芦里的水还给妇人后又要了一葫。秦亮径直把剑放回了剑鞘以示回应善意。但他喝了水之后、体力渐渐恢复拔剑速度很快。 秦亮问道:“阁下等是道士?” 妇人点了点头。 秦亮若有所思地观察着他们。 妇人又道:“不是黄巾军黄巾军早已结束。我们只用符水救人不谋畈。” 秦亮道:“就算是黄巾军也无所谓我又不是大魏皇帝关我何事?” 他心道:若是黄巾军余党更好。刘汉统治者恨|死了黄巾军这些人是黄巾军、同时做蜀汉奸细的可能性就会小一些。 冒险害人者、总有动机。现在最危险的便是为蜀汉效力的人把秦亮等逮去立功领赏就是动机。 就在这时发生了点尴尬的小事。这妇人其实长得不怎么漂亮主要是脸上的皮肤不太好但不胖不瘦、身材线条有女人味而且她那个黄袍不够厚、胸襟略微有点轮廓走光秦亮几个月没碰女人、喝了水体力一恢复袍服竟然有了异动他只能假装不太舒服弯下腰。还好机智应该没人发现。 生命危险其实并未解除情况仍然糟糕但有些事是纯粹的化学问题、与理智对错等因素全无关系。秦亮就是如此即便死亡摆在面前、也能挺起堪称浩然正气。 “府君咋了?”熊寿最先问道。 秦亮摆手正色道:“没事喝急了一会就好。” 妇人观察着秦亮冷笑道:“水里有毒会把眼睛毒瞎。”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三章 知亮莫若岑 全天下的人都在打听秦川中发生的事。大魏洛阳城的人们更是时刻关注十万大军存亡、足够伤及国家根本。 只需两天两夜前线的事便已奏报到洛阳。 夏日骄阳、一大早刚升起就分外刺眼雄伟古朴的殿宇肆意建在平地上太极殿庭院宽阔而平坦。这里的人们即便听到秦川的描述似乎也很难想像那里是什么光景。 数十穿着赤袍的公卿官员、正在明净敞亮的东堂里。一个官员念着奏报道:“校事令秦亮率军五百于太白门西挡贼军费祎部数万众激战两日两夜秦亮及以下全军尽没为国捐躯……” 垂帘内的郭太后神情有点呆滞她事先已经听人说起了这件事此时再听仍不敢说话、怕人听出声音异样。好在奏报还在继续念她暂且不用吭声。 她的眼睛是干的但是喉咙感觉又咸又热有什么液体沿着鼻腔、喉咙往肚子里流愣是没有露到脸上。 此时郭太后已非常后悔心说年前就应该给他的毕竟他想了自己那么多次至少能让他临死前如愿以偿。她原以为自己还可以忍一忍哪想到事情会变成了这样。 她心里还很生气魏军那么多人却只给了秦仲明五百兵?她也气秦仲明简直是愚忠!满朝公卿都在为自己打算他去逞什么英雄阿。 郭太后的脑海中不禁又浮现出了秦亮的模样那诚恳而忠正的文人气质俊朗挺拔的仪表音容笑貌如在眼前。 官员念完了奏报郭太后尽力定住了心神开口道:“国家得士如此社稷方安。朝廷应追赠爵位。” 她想到自己活着就为了等死后的那个名。事到如今也只能为秦亮争取身后名了这是她唯一还能做的事。 朝堂上一时间无人反对司马懿也没吭声。毕竟给一个为国而死的死人殊荣既不过分也影响不了什么。 ……王家宅邸前厅刚刚听到消息的王令君、已直接瘫坐到了地上薛夫人等人急忙扶住她。王广也起身过来了一群人围住了她。 前厅里的人只有玄姬没围上去。玄姬一脸茫然面无表情心里放空了一般不愿去想这个消息是什么意思。 王令君脸色煞白说道:“不可能!他绝不是那样的人。” “唉!”王广叹了一口气。 薛夫人说道:“令君别急先坐着。” 王令君犹自摇头道:“必定是他们说谎!我们在他心里才是最重要的国家社稷并不是他不可能舍得丢下我们。还说什么忠勇无惧、临敌前已决意殉国是不是写错了?” 王广听到这里忙道:“此乃军中奏报还能向朝廷谎报军情吗?令君可不能这么辱没先夫。” 薛夫人小声提醒道:“先别说这些。” 王令君拽住王广道:“请阿父再问问是否有误?” “唉……”王广只能叹息。 过了一会王令君可能意识到了事情是真的终于坐在那里哭了起来清丽的脸上全是眼泪。 不是嚎啕大哭她只是一阵一阵地抽泣别人说什么话她也全然不理会只顾在那里发出“呜……呜”缓慢的沉闷声音。声音不大却持续了很久怎么劝也劝不住便像是活回去了、变成了个哄不好的孩童。 看到王令君在哭玄姬倒有点羡慕她。毕竟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夫君死了可以正大光明地当众哭泣并不是什么不得体的事。 有那么些人在劝解王令君玄姬听完消息、过一会就默默离开了前厅。 她径直回到前厅东侧的庭院穿过“咿咿呀呀”歌女练着歌喉的大亭子沿着走廊往里走到了那处以房屋围成的小院落。进了卧房她便径直坐在榻上。 外面隐约“叮咚”的琴弦声依旧可闻一如往常好像是很寻常的一天。 不知坐了多久玄姬感觉有点累便和身侧躺到榻上。 刚躺一会白氏便进来了白氏的脚步声骤然加快上来便拉了玄姬一把。玄姬毫无反抗地被弄成了平躺胸襟微微平摊后、倒觉得似乎轻了一点。 白氏观察着玄姬的眼睛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汝的心思!” “哦。”玄姬应了一声。 白氏想了想终于做出了一副和颜悦色的表情坐在了塌边好言道:“现在没人乱汝之心了罢?我与汝说个事知道尚书何晏吗?” 玄姬应道:“知道。” 白氏道:“何尚书有个侄子有意与我们结为姻亲明媒正娶。起先他们家嫌汝是妾生女并不愿意;幸好有何尚书之子何骏从中帮忙、极力在促成此事。何骏对汝的印象很好在他堂弟跟前说了很多好话以后大家若成了亲戚、还得好好感谢何骏。” 玄姬没吭声。 白氏劝道:“人都死了何况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汝就放下罢。何尚书娶的可是公主何家这样的家势又是让汝去做结发妻我觉得差不多可以了不要错过为好。” 玄姬依旧没有说什么感觉实在没有心力去理论。 白氏见状便道:“汝不反对便好。只等选好媒人我再与媒人商量。” 玄 姬还是没有争执反对白氏顿时轻轻吁出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惬意的微笑。 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玄姬次日才去王令君的庭院里她走上阁楼果然王令君正在上面、眼睛又红又腫。 俩人跪坐在几案旁沉默了一阵玄姬开口道:“去年在这里我唱陌上桑、令君跳舞多高兴阿。就好像是昨天的事。”她回顾左右又轻声说了一句“此地还是什么都没变。” 王令君“嗯”地回应一声。 “算了。”玄姬颓然道。她不愿意再去想什么唱歌跳舞什么最后那句“姑笑起来很好看不用多想几个月时间过得很快”。她全都想不起来了。 王令君忽然问道:“姑是不是想自尽?” 玄姬沉默了一会喃喃道:“没什么意思时间特别难熬。想着还有那么长的日子我便心慌不敢想、要怎么才能打发过去。” 王令君蹙眉道:“昨晚我听阿母说起白夫人和何家的那件事姑没有反对?” 玄姬闷闷道:“懒得和她说。” 王令君叹了一口气道:“夫君交代过说姑有什么事、可以找我商量。” 玄姬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好像冷笑似的。 王令君看了她一眼说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姑先不要急。” 玄姬顿时抬起头来目光停留在王令君脸上。 王令君道:“姑这么看着我做甚?我没有失心疯昨晚又仔细想了许久。天天与夫君在一起我知道他但凡有点活命的机会、他就会想尽办法保命没那么容易死。像奏报写的那样、决意殉国完全不可能的事。夫君多半是被蜀汉俘虏了他会立刻投降再设法逃回来找我们。怎么没人信我?阿父也是这样。” “是吗?”玄姬怔怔道。 王令君悄悄说道:“他有多舍不得我们姑还不知道吗?什么大魏社稷别说与我们比我觉得恐怕比不上、他在外面偷偷找的那个妇人……其实不带回来、我又不在意懒得管他。姑还得继续要挟白夫人。” 令君这么一说玄姬觉得心里似乎暖和了一些急忙用力点头:“我从不想与那姓何的扯上关系何晏父子都不是好人。” 王令君想了想道:“万一夫君真的死了也要先把尸首运回来安葬。姑不要想着自尽我把姑藏起来。以后姑死了我找人把姑悄悄埋到他的棺椁下面到时候我也可以名正言顺地遗言合葬。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过得多高兴。” 玄姬寻思了一会问道:“若是卿先死怎么办?”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必在意 秦亮等人在山间茅屋中、已经呆到了第三天。 他只记得败亡的当晚几个人进的是南边的山沟想要出去、还得往北走先找到太白山南麓那条东西横贯的河谷。但蜀军费祎部控制了那里现在可能还是战场贸然前往几乎等于自送上门。还得多藏几日才敢走。 这几日的气氛非常微妙。其实何止是秦亮提防着道士们道士们也同样提防着三个败兵。 秦亮是担心道士们是蜀汉的奸细会出卖自己去领功受赏。并非完全没有这种可能费祎率军穿插之前派出奸细过来探路、是说得通的做法。 不过道士们给水给食物表现出了善意的一面。秦亮也就有了幻想更不好撕破脸。 而对于道士们来说败逃的军士本身就很危险何况道士里有妇人、其中那个“师母”甚至有些姿色。杨威与熊寿看起来都不像是善茬特别是熊寿那身肌肉、看着极具攻击性。 好在秦亮的形象不像是坏人而且两个汉子口称“府君”对秦亮很恭敬。这似乎给了道士们一定的侥幸心。 秦亮的相貌仪表似乎挺正派而且他外面的青色破袍服、料子很好衣边有精美的刺绣。白天天热的时候他只穿着又脏又破的白色里衬里面也是上等丝绸。看他的行头便是个有身份的人容易给人、仓廪实故知礼节的错觉。 于是双方都小心翼翼地、维持着此时的平衡。 秦亮三人住同一间茅屋晚上都不敢全部睡觉轮流起来在门窗边守着。主要不是防偷袭而是防着对方悄悄派人下山告密! 好在三天过去了一切都风平浪静再熬个两三天就能下山。 傍晚时分太阳刚被大山挡住。秦亮等人便在茅屋外面、用一个瓦罐熬煮菜羹并丢了许多熏肉进去都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肉、反正是某种野生动物。 “师母请君过去谈谈。”一个道士在中间的土坝上说道。 杨威与熊寿先后站了起来。 秦亮小声道:“别担心他们真要动手、也不会先动我。”他说罢抬头回应道:“这就来。” 没一会秦亮便向那黄袍师母走过去来到了小土坝的边上。下面是很长的山坡往下看非常危险。四面都是大山太阳下山后那巨大的山影、便仿佛某种人类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 师母独自站在山边别的道士都没靠近。而秦亮的两个人也在不远处默默地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秦亮上前揖拜师母抱拳拱手 相互见礼。 “亮此番落难蒙受食水之恩。亏欠之恩情他日仙姑若有所求在下定当诚意回报绝不推诿。”秦亮径直说道。 他上来先承认人情主要是为了安抚一下对方。古往今来人们都挺重视恩报秦亮等人真想肆意干坏事的话没必要认恩、把自己放在道德的不利位置。 果然师母的神情似乎有些变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秦亮回应道:“贫道姓陆。” 她接着又沉声道:“君眼睛不要随便乱看易叫人误会紧张。” 秦亮心道:只是看看又不犯法。 他便说道:“在下并无歹意。” 陆氏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道:“君若有何想法可以先说出来。君也放心我们不是蜀国细作。” 秦亮看了她一眼沉吟道:“五斗米道应已从汉中北迁了。” 陆氏道:“实不相瞒我们是太平道。” 秦亮略微舒出一口气说道:“太平道销声匿迹之后现在还真是少见。五斗米道受大魏厚待道义好像也差不多信那个的日子会好过点。” 陆氏轻声道:“世上好过的人、总是少数。” “也是。”秦亮点了点头。 陆氏又道:“既称府君便是个贵人。君为何要为一个村妇复仇?并去偏僻之地祭奠她、口述祭文还俉辱歹人屍首。” 秦亮笑道:“没什么原因就是想那么做。” 陆氏的声音道:“府君气度儒雅所为之事粗俗却让人敬佩。” 秦亮摇头叹了口气:“所为不过小事不如太平道当年那些人甚远。” 陆氏诧异的声音道:“君如此看太平道?” 秦亮转头看了她一眼不禁沉声道:“执国者为拉拢豪族、尽私公侯的世道黔首反抗不是正义之举吗?” 陆氏的目光变得十分明亮久久观察着秦亮的眼神终于轻声道:“君真敢说。” 秦亮道:“过几天我们走了这辈子可能也不会再见面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陆氏听到这里忽然问道:“君乃饱读经书之人可知怎么才能成事?” 秦亮的神情渐黯感慨道:“有些大事做着做着、就会变得面目全非即便成功多半也只是一个新的轮回。仙姑不是说了世上好过的人总是少数。” 陆氏摇头道:“那反 抗还有何用?” 秦亮一脸嘲意:“不能总是那几家享受干了那么多坏事换换人不挺好?” “呵!”陆氏笑了一声笑得有点难看。两人又在山坡边站了一会默默地看着越来越黑暗的山影。 或许陆氏没有说谎他们真是太平道残余。又过了三天秦亮等依旧没什么事。 时间也大概差不多了秦亮等人当晚便把水袋、葫芦装满水向道士们讨要了一些肉干决定明早启程。那个缺口的破瓦罐也要带走在路上可以煮些野菜充饥。 最后一晚上秦亮仍不能放松心情。半夜他忽然就惊醒了渐渐回过神后暗忖:那些道士看起来不像是蜀国奸细应该没什么问题。 就在这时秦亮察觉到坐在破门板后面、正在值夜的熊寿在打呼噜! 秦亮上去摇了一下熊寿。 熊寿脑袋一摆马上伸手去抓刀鞘回头借着依稀月光看到秦亮的脸他脱口道:“俺睡着了请府君治罪。” 秦亮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什么。 接着秦亮轻轻打开房门便去屋子后面的茅厕。这里只有一间茅厕而且搭建在悬崖一样的陡坡边上若是蹲大的、还真的有点吓人。 他走到茅厕门口却发现门关着正想去掀门里面发出了“嗑”的一声。听声音是个妇人。 于是秦亮只得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很快里面的妇人开门出来正是那师母陆氏。她神情尴尬地看着秦亮两人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秦亮小声道:“不必在意明天我们就走了没人知道。” 陆氏颤声道:“我有夫的。” 秦亮愣了一下忙低声道:“我只说刚才难堪的小事。” 陆氏抬头看了他一眼却站着没走。 气氛顿时变得有点奇怪秦亮忍不住又看向她的身体脑子里忽然“嗡”地一声没有别的原因几个月没见过妇人、实在不好自控。他慢慢地伸出手放在她的手腕上又试探着往上挪。陆氏一动不动地小声道:“君一直看可以让君摸一下。但地方只有这么大极易被我的弟子察觉君倒是先走了我怎么说?” 只一小会秦亮便把手从她的黄袍里抽出来深深吸了口气终于把她从怀中放开。陆氏也默默地往前走没走两步路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却没看秦亮的脸、而是看他的袍服。两人忽然不约而同地长呼了一口气。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五章 恭敬不如从命 道士们不是长住这里只是返回魏国时、路过傥骆道不料在路上发现了军队他们才临时躲到了太白山南边的落脚点。 因此茅屋中的用品匮乏譬如装水的容器不够。 秦亮等人一早离开时只要到了一只水袋、一个葫芦。 不过事情也巧那次秦亮拿着尹模的头颅、去祭祀受害的村妇正好被他们中的某人看到了。大概是当时有个道士、正在司隶州的村子里用符水给人治病撞见了那事。 所以几天前那个道士一见到秦亮、就把秦亮给认了出来。 师母陆氏能让秦亮伸手进哅襟摸一下或许也是因为祭祀村妇那事、很合她的意。只不过片刻工夫、啥事都没做反倒让秦亮更难熬。 秦亮等人循着道士们描述的路线在山沟里转悠到下午总算找到太白山南麓的那条河谷。没有见到兵卒蜀军果然已经退走。 很快几个人找到了一条小溪便立刻上去补充水。之前三人确实是渴怕了于是那个盛混合尿的水袋、熊寿还没舍得扔。 熊寿正在溪边清洗水袋。但不管他洗多少遍那只水袋里装的水、秦亮肯定不愿意喝。 溪边有一棵树熊寿把脏的水袋靠在树干上拿另一只水袋一边挤、一边往里面喷水冲刷好像当成了水枪一样用。他倒了非常多的水进去脏水袋已经满了他依旧不停任由水沿着树干淌。 “不用清洗了。”秦亮招呼道“接下来走傥骆道不走小路。” 一行人当天就到了太白门然后上了骆谷道。 直到出了骆谷三人终于追上了一部魏军。秦亮便向武将借了一匹马派熊寿即刻出发、先回洛阳去报信。 秦亮与杨威则要去长安城。 开阔平坦的大地上长安城的宫阙楼台、驰道大街尽在眼前。秦亮再次来到长安感受与上次已大不相同不再觉得长安人气冷清反而有一种重回人类社会般的感受。大概只有在群居的地方才有容易得到的食物饮水、比较舒适的生活环境、不会随时面临生命威胁的安全感。 他刚进城门便站在城中回望四周颇有感触地深吸了一口城市的气息。 听说曹爽也还在长安不过秦亮要先去刺史府见郭淮。 郭淮在邸阁前厅见到秦亮时眼睛里充满了诧异似乎不敢相信秦亮还活着。即便是郭淮这种老油条在没有心理准备时、果然也会把情绪暴露在脸上。 秦亮不仅活着而且活得很好身上除了被棘刺树枝划破的皮伤一点伤都没有。 郭淮看了他一番点头道:“回来就好。”语气依旧带着四平八稳的官寮腔调。 秦亮忍住恼 怒、总算没有发作他说道:“幸得运气不错捡回了一条性命。” 郭淮看了他一眼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我就不该让仲明带兵出去。汝外姑婆还怪我说令君刚出阁不到两年、便成了寡妇不知该怎么交代。战场之上生死是弹指之间的事须得慎之又慎阿。” 秦亮点头道:“有道理。” 这时郭淮便招呼侍卫先带杨威去安顿、提供膳食。 等厅堂里只剩下两个人了郭淮才沉声道:“事情都过去了仲明能活着回来少不了功劳封赏。” 秦亮沉默片刻说道:“总算是有惊无险。” 郭淮等了一阵见秦亮不质问增援的事便起身道:“仲明也去沐浴更衣用些膳食。一会去见见汝外姑婆让她亲眼看一眼好放心。” 听郭淮的意思应该只是担心亲戚之间的关系、怕秦亮到王家说坏话所以才让王氏出面安抚。 至于官场上的事看起来郭淮已经是、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事情有点复杂而且曹爽做事不太靠谱郭淮与秦亮应该都心里有数。 秦亮寻思许久一时好像还真拿郭淮没办法只能自己强忍下一切情绪。 在侍卫的安排下秦亮住进邸阁外面的一间厢房。他收拾了一下身上的破烂脏污、全部塞进一个行囊包袱里接着吃喝了一顿。 没一会果然就有侍女来请他去内宅应该是王氏派来的人。 秦亮进门楼便见王氏迎了过来。王氏上下打量着秦亮眼睛里露出了惊喜之色她的情感看起来要比郭淮真实得多。先前郭淮说、外姑婆担心不好面对王令君那些话可能并非虚言。 “你们下去罢不必送汤水进来。”王氏挥手道接着对秦亮道“我们去阁楼我有话与卿说。” 秦亮道:“让外姑婆担心了。” 王氏松出一口气便微笑道:“能再看到仲明我们都很高兴。” 两人遂一前一后往上次吃晚饭的地方走。上了台基跨进门槛他们接着走上木楼梯上阁楼。 秦亮走在后面不禁多看了王氏几眼。王氏穿着柔软的绸缎长袍夏天的料子很薄秦亮顿时觉得、她的身段保持得可以。她走路的姿势很端庄但因为腰殿比例、迈步时会自然而然地扭着。王家人的皮肤好像都生得白王氏挺拔的脖颈上肌肤十分白皙。 他忽然想起暗骂郭淮的事如今人就在面前他心中不禁浮现出了更具体的细节。 “卿外姑公也有苦衷。”王氏一面说一面忽然转头看了秦亮一眼。 她顿时怔了一下然后踢到了木梯身体向前一扑。秦亮下意识地伸手拉了她一把王氏又向后仰、后背直接 贴住了秦亮差点没把秦亮从木梯上掀下去。王氏急忙想挣脱但已经被秦亮搂住。 王氏沉声道:“卿是不是疯了?” 秦亮听到这里便放开了她。 来到阁楼上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前王氏似乎准备了很多开解秦亮的说辞这时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王氏的目光闪躲呼吸不匀伸手想去推木窗却忽然又被秦亮拥住了后背。她的手放在木窗上终于没有掀开。 过了好一阵后秦亮忽然想起了、此前尚在秦岭中时的一件小事便是熊寿清洗那个水袋的场景。紧接着战场上、逃亡路上的许多片段本来以为可以淡定面对的血星、生死场面纷纷扰扰地闪过此时他才仿佛一下子释放了情绪。 王氏把深衣放下然后将一团东西塞进了秦亮的袖袋低声说道:“带出去扔掉袖口收着点有气味。”这时秦亮才懊恼道:“对不住阿。其实我觉得王家人都很好无论如何君是无辜的我不该如此对待君。” “快走!”王氏催促道。 秦亮只得打开小房间的门闩快步走到楼梯口然后下去了。厅堂里一个人也没有侍女们或许以为、王夫人在说什么密事没人敢进来。 他独自沿着廊芜向门楼走去不远处的侍女有点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他也没理会直接出了门楼然后去自己之前沐浴吃饭的厢房。 把袖袋里的东西|藏进自己的行囊后秦亮便躺到睡榻上、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觉。 醒来时他忽然想起了下午的事一时没回过神、还在寻思是不是自己做了个梦。 及至傍晚居然有人来叫秦亮去内宅用膳。他只得硬着头皮再次回到了那座庭院顿时有种恍惚的感觉。 而且郭淮暂时没回来又是王氏迎接他不过这会身边有两个侍女。 几个人到了厅堂侍女们也退下了气氛顿时变得沉默而难堪。王氏终于装作若无其事地开口道:“仲明什么时候回洛阳?” 秦亮道:“明天拜见过大将军之后。” 又是一阵冷场王氏可能觉得她的反抗不够坚决便小声解释道:“他这几年只去两个年轻宠妾那里。” 秦亮刚想说话却察觉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这时郭淮阔步走进了门。秦亮便没再说话随口起身向郭淮揖拜。郭淮见状眼睛里顿时闪过些许笑意似乎对秦亮的礼节感到很满意。 郭淮道:“我们在傥谷中说过仲明吃得惯太原口味可以叫汝外姑婆多做几顿吃。” 秦亮道:“外姑公不嫌我吃得多那仆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郭淮听罢会意“哈哈”笑了一声。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宽容之心 若是在秦川之中夕阳早早便会被大山挡住在这个时辰大概天都快黑了。但在长安城的厅堂内还有残存着最后阳光、斜照进来。 光线已不强烈但气温好像比中午艳阳高照时还要高被晒热的地面往上渗热气有点闷热三人都有点汗涔。 跪坐在上位的郭淮目光锐利仍是好像能看穿人的心思似的。但秦亮只相信物理规则便犹自在那里吃肉与菜羹吃得津津有味。别说外姑婆做的确实挺味美。 可能是天气热的缘故外姑婆王氏的脸微红眼睛会有意无意地看秦亮一下。不过郭淮有点无视她注意力主要还是在秦亮脸上。 郭淮终于主动说道:“傥谷那段路本就很难走我一得到消息便即刻拔营仍是差了时间。我军赶到太白门附近时兵马疲惫、行伍不整在与费祎争险大战险些落败。” 他稍作停顿又道“若非马述违反军法此役断不会如此艰难。临阵脱逃乃军法大忌我已经斩了。” 秦亮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余光从外姑婆脸上扫过他说道:“很多事不过是一念之差过去的事外姑公就让它过去罢。” 郭淮顿时露出了笑容满意地点头道:“仲明确实是个明白人。好我们不提也罢。” 秦亮心道:不然的话现在还能怎么办? 郭淮先吃完了饭放下筷子便爬了起来。他看了一眼起身的秦亮便一边做着手势一边道:“仲明继续吃不用管我别客气就像在家里一样。我还有点事让汝外姑婆与汝说说家常话。” 秦亮点了点头。 郭淮又道:“这几天仲明都可以到家里来吃饭。”说罢向门口走去。 过了一会王氏便轻声道:“汝外姑公去年底才新纳了个妾每天一回来就去找她。若非仲明在这里用膳可能一整天都看不到人。” 秦亮“哦”了一声。 王氏的声音又道:“我确是人老珠黄了。” 秦亮转头看她其实王氏仍然颇有风韵主要是气质很好做琐事、吃饭也是慢悠悠的不慌不忙。 她长着一张圆脸脸型与王凌有点像面容线条比较圆润颧骨低、立体感不强。嘴与下巴倒很秀气与寻常圆脸类型的妇人不太一样。她的容貌挺美皮肤白皙纹路也很少相貌无甚挑剔之处。 身材乍看也不错虽然没有少女的纤细感但比例相当好。不过生过几个孩子的妇人若无衣裳的修饰确实有不少问题。好在总有好看的地方殿与髋的轮廓就不错。 几个月前第一次见面秦亮都没注意看她的容貌身材因为心里没有邪念这次他才仔细瞧了一会。 不过今天下午的事秦亮确实没做对。不仅是因为化学问题而且他的情绪也上头、有种恼怒无处发懈的冲动。现在他总算冷静下来再想起、连自己都觉得有点难以置信。 这时秦亮便随口好言道:“正因君生得美貌仆才控制不住犯下大错。” 王氏的目光顿时在秦亮脸上回旋观察他的眼神。 秦亮本是顺着王氏的话、为了安慰她说完又忽然觉得话有问题便又道:“仆本无不敬之心实在是一时昏头。秦川中发生的事我之前有些恼怒。但静下心来一想我也明白此事与外姑婆没关系。我对王家人也没有任何不满甚至觉得你们就像亲人一样。” 王氏道:“我也知道仲明不是那种人。刚才卿说一念之差我也懂的年轻儿郎哪能不犯错?” 秦亮听罢顿时有点感动只觉外姑婆宽容又慈爱有一种母性的温暖。他忙道:“多谢外姑婆宽恕仆以后再也不敢有轻慢之心。” 王氏沉默了一会又小声问道:“卿真觉得我的身子美?” 秦亮怔了片刻忙道:“当然是真的。” 他总不能轻辱了别人然后还嫌对方不好看罢?秦亮绝对不会这么对待妇人。 王氏的眼神里的意味很丰富并不像年轻女郎那样、眼睛里的情绪与想法都比较直接。她 转头瞟了秦亮一眼幽幽说道:“确实是差了不少的。不过我生孕之后找了奶娘故较别的妇人会稍微好些。” 她说罢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拿手轻轻托了两下。又将手放在了交领上。 秦亮顿时瞪着眼睛心里有点紧张。但片刻后他才醒悟王氏不可能在厅堂上拿出来虽然袍服交领比较宽大、又没有扣子其实很容易拉下去。 王氏果然没有做什么重新拿起了筷子转头道:“之前仲明都没看到。” 秦亮却放下了筷子不动声色地抬起手臂挥了一下双袖手放到前面。 王氏见状轻声问道:“仲明见了大将军后立刻就要回洛阳吗?” 秦亮点头道:“仆已离家数月想尽快回去。” 王氏深深吸了口气忽然小声说道:“反正已经错了一次再有最后一次何如?” 秦亮顿时转过头两人对视了一会。他寻思令君确实不在乎他找别的妇人但王氏不一样。这事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于是他没有回应。 王氏的脸渐渐红了眼睛里露出了难堪之色。她起身道:“跟我到阁楼上来只说几句话。” 秦亮只得跟了上去。其实在这里非常危险下午没出事也只是运气好。刚上阁楼王氏便搂住了秦亮说道:“再抱一下我。有人上来、木梯上会有声音。” 这么简单的要求秦亮不好拒绝两人便拥抱在一起。王氏把口鼻在秦亮的脖子上用力地闻着说道:“下午我像疯了一样原来是这样的感受我好想变成令君。” 秦亮闻着她身上的气味沉声道:“太危险了即便没被人撞破也容易叫人怀疑。事情一旦败露对谁都不好。” 但他不忍心、让王氏觉得被嫌弃。开始歼情几乎就是因为秦亮强迫了王氏事后再嫌弃的话实在有点过分。于是秦亮搂住了王氏的腰对她的嘴亲吻了上去。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过一会便得马上下楼去。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最好闭嘴 “叮叮叮……”豆粒大的雨点打在瓦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一大早就下雨了。 没一会雨便越下越大瓦缘上流水成柱。难怪昨天感觉非常闷热这种天气确实容易下大雨。 不过大雨给人很犀利的感觉骤来骤去倒也痛快。 秦亮也感觉挺痛快因为太守之位、似乎是稳了! 在都督府见到曹爽时曹爽听完秦亮讲述经历、说了如此一番话:“费祎是蜀汉大将军名气很大。仲明让费祎吃了亏这下要名满天下了。仲明有赤诚忠勇之心待回京后朝廷自会论功行赏。” 曹爽这样的态度非常重要表明他认可秦亮的贡献。那么只要司马家信守承诺太守加将军号的事、根本没人再反对。 而且王广还曾说、要其阿父给秦亮说句话。另外郭太后在朝中虽然没啥权力但说几句话还是多少管用的。 形势如此秦亮觉得期待非常稳不太可能再次失望。 邸阁前厅里邓飏也在场。邓飏似乎看秦亮不爽但今天也没有多话。显然曹爽刚才的表态在大将军府圈子里、已经有了定论而不是随口说说。 秦亮没提傥骆道缺水的问题说了也没什么用。邓飏的谋略、何止是没注意傥骆道的水源?可以说整套方略完全是一团糟! 这次战役死了无数的骡马驴牛折损雍凉民力、兵力失败当然没有人负责。看邓飏、李胜二人都好好的仍然是曹爽跟前的座上宾。 说不定这两人回去、多少能编出点功劳来毕竟连司马昭都有军功。 听说情况是这样的:魏军退兵后许多人聚集在地形比较开阔的华阳集等待着依次撤退。蜀军尾随而至趁夜发动了一次袭营。司马昭从睡梦中惊醒一脸懵地坐了一会外面有点乱、他连帐篷都没出……于是军功便从天而降强行糊了他一脸! 次日马上有人上书称赞司马昭坐镇军中巍然不动运筹帷幄方使蜀军袭营失败。 秦亮懒得管那么多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积的德秦亮只想要属于自己的那份酬劳。太守加将军号他便满意了。 也只能满意。秦亮这号人在官场的天花板便是这个。 至于州一级的都督、刺史别想了。 大魏朝的都督、刺史只有三种人。第一种是曹爽的核心圈子;第二种是司马懿的核心圈子;最后一种是在曹芳登基前、已经是都督刺史的人郭淮就是这种。曹爽和司马懿都不想去动只想拉拢。 至于什么军功没有那么重要不管多少功都不可能给一个州如果功太大了、背不动那便直接去屍。 很简单关键人事都是曹爽和司马懿两家说了算他们自己都在争各州的兵权如果拿去给外人、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好在秦亮早就知道这些事所以期待的东西很现实。 拜别曹爽时秦亮便声称要回校事府处理公务请先回洛阳。 秦亮回到刺史府想辞行。外姑婆又留他说不如等明天一早雨停了再动身。 中午郭淮也来了午膳后郭淮喝着茶汤多聊了几句。 郭淮正说了一句:“有一次王公渊在书信中提及仲明善音律。可惜此次相见公事繁忙未得一闻。” 他的语气变得和蔼亲切了一些官威架子也稍微没那么明显了。 这倒让秦亮想起了在兴势山的时候曹爽召秦亮去议事。郭淮送行彼时的态度与现在差不多。 上次郭淮是怕秦亮乱说话这回秦亮要回洛阳、好像郭淮也是这个意思。果不出所料郭淮主要还是有点担心、秦亮在王家说坏话。 秦亮道:“外舅有溢美之辞。外舅真正精通音律仆只是略懂。” 忽然秦亮觉得郭淮对自己的要求似乎也不高:便是闭嘴别乱说话。 外姑婆王氏的声音道:“公渊从小就喜欢琴瑟诗赋难怪与仲明谈得来。” 秦亮看向王氏这时才意识到王氏好像与王公渊年龄差不多、大不了两岁。 王氏又道:“仲明有儒虎之称便是出自二哥之口。” 秦亮道:“外舅家确实对仆甚好。” 外姑婆又与秦亮说了一些王家的事。郭淮见状便起身道:“我还得去前厅办点事。仲明在长安没什么事便与汝外姑婆多说说话。” 王氏听到这里没吭声。 秦亮随口道:“明日一早仆便启程回洛阳下次下面不知何时。此番到长安多谢外姑公、外姑婆悉心照看。 “亲戚之间这点小事算什么?”郭淮又转头看向王氏“带仲明去阁楼上坐坐。”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一怔飞快地与王氏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目光都立刻回避了。王氏的声音道:“还得爬楼梯在这里说话也一样。” 郭淮挥了一下袍袖不以为然道:“楼上风景好清静一些。” “那行罢。”王氏也从筵席上站了起来“我带卿上阁楼看看。” 于是秦亮与郭淮揖拜时用不经意的目光观察郭淮。郭淮显然还是在意、想维持与王家的良好关系。 不过他可能做梦也想不到、还有别的什么关系毕竟王氏差着两辈、年龄也差距不小。何况秦亮这是第一次来长安郭家与外姑婆以前不认识这么快连熟悉都谈不上。 王氏也向郭淮执礼郭淮递了个眼色。王氏点头轻声道:“妾知道了。” 两人前后沿着楼梯上去。阁楼上四面开窗王氏请秦亮在一张案前入座。王氏并未多言只是默默相对。 昨天她有些情绪失控却被婉拒了此时似乎觉得有点难堪。 秦亮主动靠近了一些便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花香味中夹杂着香料的气味。王氏抬眼看着秦亮她的眼神如潭水一般心绪仿佛很复杂。两人的目光若即若离并未有肢体接触她的呼吸已渐重很快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一道小门。 秦亮会意便与王氏默默地站了起来走进了那间小屋把门闩上。秦亮想起昨日王氏说过的“之前仲明都没看到”正好小屋里没有筵席却有一个木柜于是他便小声叫王氏到木柜上。王氏的上身轻轻仰躺下来轻轻呼出一口气。小屋的门窗虽然关着但白天的光线仍然很亮她的脸颊上渐渐浮上了红氲。本来这是谈话的时间王氏虽张着嘴、却几乎没说话。柜子边缘留下了一些指甲痕迹若是有人细心看到估计会好奇是怎么才能弄上去。 下午秦亮没多留回到了邸阁旁边的庭院休息。再住一晚明早他便准备启程东行。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八章 炎热夏日 艳阳当空王家前厅庭院里明暗分明庭院里的树木、回廊的木柱都在地上投出了影子。蝉虫在鸣唱一阵高过一阵给炎热的夏日增添了几分聒噪。 “回来了!”有人来到前厅门口说道“秦君到了。” 顿时大伙都说起了话然后起身出门。玄姬也跟在后面一起出去迎接。 门外的阳光十分灿烂天地间仿佛都一下子明朗了起来。蝉的叫声仿佛也没那么聒噪了倒与人们的说话声一起为庭院增加了几分热闹与喜庆的气息。 但是空气很热大家的脸上都有些许汗意。玄姬尤其觉得闷热因为她的胸襟撑得比较紧为了不走光穿着比较厚的麻布宽袖衫。便仿佛是衣衫捂住了她的心一般才让那颗乱窜的心、总算没窜出来。 离门楼不远的回廊上大伙很快就迎上了秦亮。只见他穿着不太合身的单衣单衣有点短让他的小腿露出来一截看起来有点好笑、又显得个子挺高。 还没走近玄姬隐约看到了他熟悉而亲切的目光她便一下子好像闻到了他身上的气味、感受到了那亲密的触觉。 漫长而无味的时光也像忽然被撒下了一大把调料立刻有了丰富而美妙的滋味颜色、香味、口味都变得生动了起来。 “外舅、外姑、四舅、四姑各位长辈怎么都出来了?”秦亮揖拜时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看向了王令君与玄姬。 玄姬站在后面向他嫣然一笑秦亮顿时愣了一下。玄姬赶紧垂下眼睛、收住笑容不然全家人几乎都在被看出来就太难堪了! 不能怪玄姬他自己说的、姑笑起来很好看。这不是笑给他看吗? “夫君回来了。”王令君的声音有点异样。玄姬从侧后看去才发现王令君的眼睛里泪水在打转但她居然还能保持着平稳的礼仪、姿态端庄地向秦亮揖拜。 秦亮也还礼揖拜只是伸手紧紧捧住了王令君的玉手停顿了一会才放开。王令君的姿态、好像想扑到秦亮的怀里顿时人们都停止了谈话。但终究两人还是没有怎样不过相互对视、揖拜的时间长了点。 王广在旁边微微点头对于夫妇二人相敬如宾般的表现、并没有当众失仪感到很满意的样子。 薛夫人看了一眼王令君也轻轻抹了一下眼角、脸上却带着笑容。 王广的声音道:“都以为仲明人没了。” 秦亮勉强露出笑容道:“还好仆命大。” 前面几个人都在嘘寒问暖秦亮便抱拳一一说话向玄姬拱手时、说道:“姑也以为我死了吗?” 天气本来就热玄姬感觉脸上更热。玄姬心道:仲明的胆子是越来越大这么多人、跟我说什么话? 她没敢直视秦亮垂着眼睛道:“我还好不过令君眼睛都哭肿了。” 王令君那微微上翘的漂亮的小嘴轻启终于也开口道:“ 只有刚得到消息那天太突然了。当天晚上我就没再哭我就知道夫君能回来。” 王广道“好了今天大家都高兴。先进厅堂边吃边谈。外面太热了。” 众人一边走王广又一边说“前方奏报说仲明忠勇无惧临敌前已决意殉国。” 秦亮直接摇头道:“怎么可能?” 说辞好像也与王令君一模一样果然令君拿宽袖掩嘴“嗤”地笑出了声。 秦亮道:“我就只是想立点军功而已如果殉了国、军功还有什么用?本来部署得好好的梯次撤退大家都没事。有个叫马述的步军部曲督招呼也不打一声自己先溜之大吉使得全军大溃否则仆等没这么狼狈。” 王广诧异道:“不是说仲明五百抵挡数万众两日两夜?” 秦亮道:“费祎至少有两万人。不过利用好地形与工事挡个两三天完全可以做到。” 王广笑道:“难怪汝外祖会叫汝儒虎果真猛如虎。” 秦亮抱拳道:“外祖过誉。” 一行人一边说话一边来到前厅各种佳肴酒水已经摆好厅堂里弥漫着烤肉炖肉香味、与酒的芬芳。大家都出了汗空气中还夹杂着咸濕的汗味。 午宴没有叫家伎表演不过一家人杯盏交错谈着秦亮逃生的惊险经历气氛十分热烈。 玄姬知道王令君以前一向很爱干净、简直到了偏执的地步容不下身上一丁点污垢。但此时王令君吃肉的小动作倒让玄姬觉得有点稀奇。 只见王令君用筷子夹起了一块带骨的烤羊肉想吃骨头上的肉她便用手指捏着、稳住骨头。她吃完那块肉后先是拿手绢拭了手指似乎仍嫌指上沾着油便把手指放到口中仔细吃了两遍。 看王令君慢慢吸吮手指的样子却不知这是爱干净呢、还是性情变了? 午宴过后大家便陆续散去。玄姬也离开前厅、回到东侧后面的小院子里午睡。 白氏进来坐了一会才走外面这么大的太阳她下午肯定不会出去会留在庭院里。 玄姬完全睡不着便起身来到外屋趴在几案上侧头去看太阳等着太阳下山。 没过多久玄姬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走到了屋门口。外面的地面上光线亮得刺眼周围一个人也没看见估计都躲在屋子里昏昏欲睡。“嘎……嘎”的蝉叫依旧不知从什么地方响着。 玄姬便闪身出门默默地过去开了小门的门闩然后走到了外面的甬道上。 来到令君那庭院的门楼前时守门的人居然是莫邪。玄姬顿时猜到秦亮夫妇此时不想被别人打搅。但玄姬不是别人所以她红着脸埋头走了进去。 莫邪没有阻拦不过大白天的玄姬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玄姬看了一眼阁楼便径直走到卧房的房屋外面抬起手“笃笃 笃”敲了几下门。里面秦亮的声音道:“谁?”玄姬便答道:“我。”等了一会门便开了。玄姬顿时瞪大双眼浑身无法动弹。王令君开的门秦亮也在后面站着两人现在的样子简直不堪直视。 外面阳光刺眼屋子里也很亮。大白天的夫妇二人便如此样子。玄姬一时间感觉有点懵因为她的眼前忽然浮现出、刚不久之前王令君那副端庄雅致的礼仪姿态。 王令君道:“进来阿。”玄姬脸上发烫垂着眼睛走进去。王令君又小声道:“已经这样了姑先在旁边陪着罢。”玄姬顫声道:“嗯。” 玄姬忍不住打量了一下王令君因为两人虽然关系亲近玄姬还真的没在阳光刺眼的大白天、这么清楚地看过她。王令君确实生得很美腿又长又匀称显得殿的轮廓更加美好誘人。她的脸也长得秀丽清纯、十分养眼特别那嘴型尤其漂亮。别说男子了玄姬也喜欢看谁不爱看漂亮的事物呢? 王令君蹙眉道:“姑这样站着做什么?” 玄姬不知所措道:“那我该怎么做?” 王令君没好气道:“就君一个人衣冠整齐。” 玄姬听罢会意便伸手轻轻放在了带着刺绣的浅红色交领上。卧房里这么明亮确实有点难为情之前玄姬与秦亮躲在后面那间旧屋里、感觉还好点毕竟只有两个人。 但过了许久玄姬才知道、难为情的不止如此。玄姬又是惊讶、又是不敢相信她忽然想起了午宴的时候王令君吃那块排骨时的事。王令君小声说还是要避免姑的风险没有办法。但玄姬眼睁睁看着确实感到不知所措。主要还是夏天的午后阳光灿烂光线太强。 天气也热玄姬等人浑身都是汗就像沐浴后没擦身体一样。今天玄姬不能潦草地整理一下就走一旦走出这个庭院便可能碰到人她这副样子都不用说什么、一看就知道她干了什么。于是玄姬只能先沐浴特别要洗头发。她哭几次之后头发上也全是汗凌乱的青丝已粘在了脸颊上。 忙活了好一阵琐事玄姬话也来得及说几句便急匆匆地要走毕竟是下午。 玄姬走到卧房门口转头看了一眼秦亮衣衫不整便道:“别送了。有什么话我下半夜再来。” 秦亮用力点头道:“姑放心我身体没问题。” 玄姬笑了一声撇嘴道:“那么久没见只是还想说说话。” 她快步回到自己住的小院一路上除了莫邪、居然没碰见人。大热天人们都不想出来。 玄姬躺回自己的睡榻上这才长长地松出一口气浑身虽然很疲惫、但很舒坦平静有一种说不出的安稳的惬意感。 因为急急忙忙地来回她此时还有点恍惚好似自己还躺在王令君的睡榻上。仰躺着看着蚊帐顶部那上面绣着一朵芙蓉。芙蓉仿佛不是绣上去的、而是活的正在蚊帐的布料上一下下地跳动、愈发快起来。玄姬呼一口气翻了个身对着里侧后背的衣料也随之箍緊了一点。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忠勇可嘉 秦亮在令君住的庭院里歇了两天没出门楼半步三人互诉衷肠。 直到第三天他才决定去校事府转悠一下露个面表示自己还活着。 本来只叫饶大山来赶车不料来了四个人。王康、饶大山还有隐慈兄妹一大早都在王家宅邸大门等着。 秦亮意识到以前自己希望遇贵人如今自己却好像变成了“贵人”已经成为一些人的人生希望。当然彼此间相处了那么长时间同时也是有情谊的。 吴心看起来很憔悴、脸色显得更苍白眼睛也好像有点肿。初时秦亮以为她染了风寒后来才知道、她之前曾伤心欲绝。 她的话总是很少老是默默地陪在秦亮的身边秦亮也习惯了她的存在、有时候还真的有点无视她。或许正因她的沉默才没人能明白她的感受。 秦亮去校事府、不过是走个过场。现在他仿佛回到了去年的某段时间已经不太想管校事府的事又开始坐等太守之位。 上朝还得去万一正说到封赏的事呢? 不过看样子还得一阵子要等曹爽从关中回来。虽是大败仗但受封赏的应该不止秦亮一个人。 一大早秦亮与王广同路进了太极殿的庭院时太阳刚刚升了起来。 初升的朝阳红彤彤的此时的光线还没那么强烈空气中也还带着点潮濕的露气。据说植物在夜间也会产生呼吸作用、清晨的空气并不好。但夏季的清晨至少空气的感觉挺好有点湿润也没那么热。 皇宫庭院非常宽阔东堂外面的砖地就像个广场。橙红的太阳光辉、与太极殿东堂的红色黄色柱子相称古朴霸气中多了几分绚丽。几年新修的宫室确实不错有一种开阔和光辉的气质。 今天有不少人主动上来见礼寒暄即便没有说话的大臣、也会注意一下秦亮。以前秦亮来上朝就是个透明人现在好像不透明了他还有点不太习惯。其实被人无视、有时候会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表叔令狐愚看到秦亮时神情挺激动不及揖拜便在远处唤了一声:“仲明!” 秦亮揖拜道:“表叔许久不见。” 令狐愚这才向王广与秦亮揖拜然后便径直一掌拍到了秦亮的膀子上转头说道:“表兄的贤婿这下名满天下了!” 秦亮一边向路过的官员拱手回礼一边笑道:“表叔说得有点夸张了罢?” 王广却毫不客气地说道:“汝表叔没说错。费祎是蜀汉大将军兵带了数万 寻常人连抵挡的胆量也没有却遭仲明几百人挡在了秦川山谷。这已经不仅是在大魏朝廷闻名的事了。” 令狐愚也点头道:“吴蜀两国的士人都会谈论尤其是蜀国人。” 他接着饶有兴致地问道:“仲明是怎么做到的?” 秦亮道:“战役不大地形复杂。回头再与表叔细说。” 其实秦亮觉得他在芍陂之役中的表现更能体现水准毕竟包括的练兵、战术、天时地利各方面而且战争规模更大更庞杂。 而秦川中的阻击战其实都是些细节性的问题大量的精力都在猜费祎的心思上了。干的事就跟赌搏似的连猜带琢磨。 当时费祎被堵在地形十分不利的山谷里不管是五万、还是五十万都没鸟用根本摆不开费祎只能靠添油战术纯耗魏军体力兵力被迟滞两天很正常。秦亮真正的难点、其实是猜路线可能还会猜错。 不过世人就喜欢关注有噱头的事什么五百打五万、开口一说就觉得很莿激。秦亮此时不禁想起了一句话:善战者常无赫赫之功。 令狐愚笑道:“我以前还羡慕仲明那个‘儒虎’名号如今方知还是仲明当得起阿。” 秦亮道:“因为是外祖父的认可我确很高兴。” 王广兴致勃勃地说道:“该进朝堂了。过几天我再设宴庆贺贤弟也来。” 令狐愚道:“一定到。” 到了东堂秦亮依旧站在队伍的末尾。但今天时不时就有人转头看还指指点点地说话。秦亮微笑对视若对方拱手他也会还礼。 没一会司马懿父子在十几个大臣的前呼后拥下也走了进来。 秦亮在庙堂里见过司马懿许多次但从来没说过话。今天司马懿竟然转过头、特意看了秦亮一眼司马师照样是拱手随意做了个礼。秦亮也揖拜回礼。 司马懿那个眼神比郭淮更加锐利真正像是能看破人的内心似的。而且司马懿的目光有时候又有点浑浊无神并不会一直都给人压力。 秦亮从直觉就能感觉到此人不仅更加老谋深算而且各种状态的演技特别好可以说根本不是在演戏、而是在入戏。 但司马懿那一眼的压力秦亮仍旧扛住了。 司马懿是有丰富带兵经验的人他肯定能推演得出来秦亮这回的战斗虽然名气大、但也有运气成分;不会觉得秦亮就有多神。司马懿关注秦亮、应该只是因为最近谈论的人多或者有别的意思。 这时郭太后与皇帝已就位众人便稽首如故高呼万寿。 现在魏国的权臣在朝郭太后的权力有限但依旧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当今大魏至少她的名分是无人能及。所以不管是司马懿、还是谁都得给她下跪。 很快秦亮就明白、司马懿关注自己的原因了。原来有官员专门点到秦亮要他禀奏伐蜀之役的见闻。 今天秦亮想轻松苟在后面旁听、看来已是不能。他只得上前向陛下殿下揖拜谨慎地禀奏。 秦亮的眼睛看着捧在手里的竹板据说大臣们奏事的时候、可以写提示的词在上面免得忘记内容。但秦亮的竹板上一个字都没有只好慢慢说。 兴势山的情况无非就是老生常谈秦亮在曹爽跟前、也是像现在这么说的。 谈到太白门西的阻击战他才编造了一点细节毕竟是在冠冕堂皇的庙堂之上、需要将立意稍微升华一下跟写经文一样。 秦亮说道:“时贼军费祎部数万众来袭臣部下劝曰贼势甚众、我部兵少不能挡请退兵。然大魏国家社稷重如泰山臣等之性命轻如鸿毛。臣感皇恩浩荡、朝廷待遇甚厚正应勠力抗敌遂不敢轻退。 战不利全军溃散臣欲以死殉国以报皇恩。部下救起臣等奔入山林方得侥幸苟全性命回朝继续为陛下殿下效犬马之劳。” 众臣听罢稍微有一阵扰动几个人悄悄回头、看了过来。 郭太后的声音也隐约压制着情绪在帘子后面说道:“秦仲明忠勇可嘉真乃国之良臣。待曹昭伯率军归来朝臣商议之后应论功行赏。” 这时秦亮心道:等到封赏下来多半会有不少绢布。到时候便把绢布送到长安去当众交给马述的上峰将领分给那些阵亡的将士家眷。 秦亮拜道:“臣谢陛下殿下之恩。”说罢他便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站的位置上。 郭太后的声音还是那么端庄从容带着克制情绪的辅音、甚至更加好听。秦亮一时间倒忍不住有点好奇郭太后究竟长什么样子。 去年底甄氏说如果秦亮立了功受人敬仰“那位夫人”仍有可能同意密事。但现在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不知道那位夫人改主意没有。 那位夫人出门、走到哪里必有一大群人护卫确实风险不小。她的胆子似乎又比较小不见得愿意冒险。何况她的身份和名声、都非常有分量秦亮觉得此事仍然悬。其实若非有别的期许秦亮也不太愿意冒险。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章 不敢再来 次日清晨秦亮再次经过了那个小土地庙。马车刚驶过去里墙上一段损坏的双坡檐顶、便如期出现在眼前;下面里墙中间一道墙缝里、塞着半块砖。 这细枝末节与昨日的情况已有不同。 于是秦亮去了甄夫人的别院与之见了一面。 安抚完甄夫人的焦急之后秦亮马上便得知原来“那位夫人”郭太后同意要见面了。而且那位夫人已暗自选定了随从安排好六月十五、就是这个月的行程她要先去郭家祭祀供奉夏季的蔬果。 甄氏与郭太后似乎还担心秦亮不愿意赴约一来是因为上次郭太后爽约二来大概是担心秦亮猜到身份、不敢再去。毕竟以郭太后的身份事情真的很严重几乎没人愿意冒那么大的险。 其实现在的情况是秦亮与郭太后、似乎都觉得对方没胆子。 甄氏还说很多人都在谈论秦亮说他用兵如神、忠肝义胆。她只能听着不好搭腔。 初时秦亮以为是自己最近的名声、让郭太后有了更多兴趣。 接着甄氏才解释“那位夫人”是以为他死了、伤心得不行现在秦亮几乎是死而复生“那位夫人”才下定了决心。那位夫人还怨他不该去冒险拼命。 秦亮真不知道、郭太后是什么心思。 人都没见过只是有过两次简短的对话说的都是冠冕堂皇的场面话她连语气也是端着的。秦亮当然不知道她的想法。 而且就算甄氏说了、郭太后伤心得不行秦亮仍然不太容易理解。毕竟彼此间的交流、几乎没有。 反而是吴心的伤心秦亮还多少能猜一点。 毕竟秦亮救过吴心的命然后平时对她也很温和;而且隐慈也说过吴心是那种对她好一点、她就舍得性命的人。 但秦亮依旧无法真正体会到、吴心心里的感受有些东西不说出来别人不太能知道是怎么回事。当然也可能是秦亮习惯吴心之后有点不够关注她。一个不爱说话、大多时候也没什么表情的人实在不容易经常被人留意。 至于郭太后秦亮更是连长相都不知道了解她更是无从谈起…… 到了六月十五那天秦亮上午就离开了校事府。他径直回到秦家院子叫董氏给给做点膳食不然中午他也没地方吃饭。 今天秦亮无事不如上次那么赶。但忽然之间他倒觉得赶一点可能还好些;有眼前的事情忙着不会一直在心里惦记、整得一直心慌。 吃饱了饭秦亮又喝了一碗茶汤。董氏煮茶喜欢在茶里放姜喝起来有点辛味。 秦亮猛喝了一口腮帮鼓着、让茶汤在口中含了好一会然后才“咕噜”一声吞下去。或许他一口喝得太多了又有点走神没注意一下子便吃呛了立刻“咳咳咳”地咳嗽了几声。 放下碗秦亮便径直去了里屋。把红色官服、印绶、小冠等物都放在卧房里换上一身灰色的单衣。然后他戴上斗笠自己赶车出门。斗笠稍微压低一点行人便看不见他的脸。 秦亮的马车很普通简陋路上戴斗笠草帽赶车的人也不少、主要是为了遮阳。 今天早上曾下了一场阵雨雨下得很大但此时已经晴了、太阳当空高照。路面上的光线依旧非常刺眼不过湿热的空气气温已远不如昨日。起风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一阵惬意的凉爽。 时间还比较早各处里墙后面、不时能看到炊烟缭绕有些家户估计还没做好午饭。 秦亮此时的心情确实复杂。 可能还是因为对方身份太高的原因他心里忍不住紧张、担心之余、却又觉得莿激而期待。心跳的速度也比平时快不少虽然谈不上什么山盟海誓的情意但郭太后本身、就让他觉得新奇而严重。 偶然间他甚至感到了些许的恍惚有点不敢相信、自己正在干的事是真的。而且郭太后上次就放过一次鸽子给秦亮留下了印象他此时便有一种见不到人的预想。 确实可能发生的情况是他又会在上次那密闭的房间里、干等一个下午。 马车进了那条小巷子这边空无一人阳光照不到的地方十分潮濕。因为下过雨“呱呱……”的蛙鸣还没天黑就响起了、与蝉虫的叫声一起此起彼伏夏日的大自然十分吵闹让人莫名觉得焦躁。 秦亮把马赶到马厩然后闩上院门。他站在大门后面深深吸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内心的情绪、以及湿热带来的些许烦躁便仔细地做着琐事不留下一点纰漏。 他四处看了一番接着走进了里面的上房依旧像上次一样关闭两道木门。 外面的噪音忽然就小了。许久没人居住的房屋内稍微静谧下来、有一点荒废陈旧的气味。秦亮只觉自己不像是在 室内倒像身在荒郊野岭的破庙下面。 屋中光线有点阴暗但因外面的阳光强烈眼睛慢慢适应之后其实视线非常清晰。 秦亮做了一会琐事后跪坐在了筵席上从腰间取下水袋。他仰头大喝了一口“哈”地叹出一口气来仿佛是想把内心纷乱的情绪给呼出来。 其实不仅是秦亮、即便古人也会觉得跪坐的姿势费劲但跪坐是一种端正的礼仪随意放松的时候有绳床、床等坐具。现在这屋子里没有别人秦亮依旧跪坐在这里一时间心里确实放松不下来。 需要点时间如果等了很长时间郭太后仍不来他自然就会慢慢放松并逐渐降低期望、直至接受结果。 安静而无事可做的时间里那里衬的幽香、夹杂着复杂清淡的气味渐渐再次进入了秦亮的想像中。 他又好似听到了郭太后的声音那端庄从容的字句仿佛是从天上传来、带着威仪娇美的辅音、又好似如水的妩媚柔情。 然而那种端着的庄重感一旦让秦亮起了亵渎之心他便会莫名地产生一种破坏慾想让她放下伪装想听听真实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感觉。 而甄氏的描述的容貌视觉反而不直观。秦亮只能想像出一个高挑的古典美人形象朦朦胧胧如同身在云端好似笼罩着烟雾若隐若现看不太清楚。 随着时间的一点点流逝估计已经是正午了秦亮渐渐觉得心里不上不下、十分难捱。主要还是无法确定对方究竟会不会来。 就在这时忽然地板上的洞口传出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有人来了! 秦亮侧耳倾听果然有动静。木梯也响起了细微的声音来人的动作比较缓慢、很轻有点小心翼翼的感觉。 没一会地板上的洞口、便先出现了一把精美的绸面大执扇执扇后面只能看到挽鬓一角的乌黑秀发。确实是她!因为甄氏不会是这样的动作。 秦亮身体没动但袍服一下子就动了他甚至连呼吸都有点不畅仿佛什么东西堵住了嗓子似的。有时候气氛和心情到了只要一想到马上就能做的事、就能让人憿动根本不需要别的什么东西。秦亮不动声色地侧目几乎屏住了呼吸看着她的身体、逐渐从地板下面上来。 房间里依旧很安静但秦亮的心跳等声音仿佛很大充斥着整个脑海。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一章 原野风景 这间上房有阁楼内外两道门、两层墙没有窗所以非常密闭。 先前院子里外的各种蛙“呱呱”拼命叫唤、蝉虫也在撕声力竭其实非常吵。但此时屋子里却十分安静只能听到细微的自然噪音空气中宁静却不死寂。 直到此刻秦亮已经看到人从地洞入口出现了他仍然有点不敢相信、殿下真的来了?他甚至有一种在做梦的感觉想掐自己一下。 但是如此清醒的中午空气中的陈旧气味、小虫飞舞的细响、木地板上的损坏小缺口、眼前的郭太后手脚并用的生动姿态一切景象与感受都如此清楚做梦不可能做得这么细致。 这时郭太后一只手撑住木地板一只手仍然侧举着执扇人便默默地站到了地面上。 秦亮一下子看清了她的身段感觉脑子隐约“嗡”地一声。 甄氏说郭太后的年龄比她稍大秦亮估计郭太后超过了三十岁但她的身材确实好得不像话! 从紫色的长裙估摸她的腿挺长、身材高挑。那垂到了髋的宽袖浅桃红上衣、还算比较合身但腰身的绢布仍有些宽松飘逸之感隐约中能叫人察觉到那布料下、柔韧的小蠻腰。皷囊的哅襟甚至让绢布料子也綳得很緊。 她应该是换了外面的衣裳才来的首饰也取了、隐约闪了一下应该还剩耳环。 甄氏确实没有骗秦亮、说话的可信度很高郭太后的身段非常吙辣比甄氏好多了。甄氏还说郭太后冰清玉洁、长得远比她漂亮秦亮此时更加好奇所谓郭太后的漂亮相貌、冰清玉洁的肌肤是什么样子。 但郭太后全身严严实实一把大执扇遮住了头颈没露出一点皮肤。 拿着执扇的手指能看到。手指果然很修长、隐约能看见筋修长的手指很白不似女郎的娇嫰小手、却有一种会做事的女人味。 她走路的姿态也很端庄好看步子雍容平稳素雅的着装、也藏不住那种自有的华贵气质但她的腰和殿会很克制地轻轻摆动凹突有致的身段、会让其成熟媚感自然而然地流露。 两人都没有说话秦亮起身去把洞口重新盖住。郭氏稍微停了一下微微侧头从执扇下面看了一眼。秦亮只从余光里、看到了一眼那雪白而秀气略尖的下巴还有涂着胭脂的嘴。她的朱唇胭脂涂得很别致好像没涂嘴角显得嘴挺小。 郭氏的身份还是“那位夫人”所以她一句话也没说。估计怕开口就让秦亮听出来然后把秦亮当场吓倒。 秦亮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沉默着等她走到榻前。 他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气正想过去。这时郭氏把床帐放了下来然后自己脱了鞋仍旧拿执扇贴着脸、便转身坐到了塌边。很快她把腿与脚也收了上去将床帐紧紧拉拢了把秦亮挡在了外面。 郭氏的动作正经而守礼这种时候、做事仍然 是有板有眼看得秦亮有点想笑。但没一会秦亮便惊呆了简直不敢相信会看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秦亮忽然醒悟过来好像宫中的人生病了、御医把脉就是这样。她还真是一本正经地执行着事情。 秦亮当然不能让她这么生硬地应付过去他又想到了那种叫冰麒麟的神兽。 她在帐中、好像用被褥蒙住了头于是过了一会她的声音就像是屋外的蛙鸣蝉叫隔着墙听不太清。 其实秦亮是否能够充分投入情感、述说的情话有多么深入对方的内心与井本身的关系不大却与女子全方位的整体美感有关。一个真正美人你会觉得她无论什么地方都必定带着芬芳。又如琴瑟和鸣、不是独奏而是默契与相互鼓舞形成的状态。 无言地述说了好一阵秦亮终于有言地开口道:“殿下我把帐拉开罢。” 郭氏的身体顿时一顫立刻慌忙缩回了幔帐。过了一会她才轻轻拉开幔帐露出了一张通红的脸。 甄氏确实是比较诚实的一个妇人她说郭氏的话、一点夸张都没有郭氏真的非常漂亮。 那流畅的面部线条虽比鹅蛋脸稍微少点圆潤感但脸型五官均匀端庄有一种大方的美感。一双杏眼自有一种誘人心灵的睸色;加上那小嘴、略尖的下巴的秀丽感觉正是端庄大方的美感中、带着娇睸的气质。相貌与她的声音感觉竟然很搭。 她的肌肤白得像精细的瓷器、滑若羊脂玉不太通透却相当白皙。那羞荭的脸让妩媚之气、更增添了几分。 一瞬间秦亮感觉身体都是飘的感觉脑子有点昏。 郭氏唤了一声“仲明”便不好意思地拿宽袖又遮了脸娇声道:“卿猜出来了居然还敢来?” 她的音色没变庄重的主音中、带着娇气的辅音但语气不一样了完全不像在朝堂上那样平缓从容此时的情绪表现得十分明显。 秦亮不知如何作答心道:上次是谁不敢来、放了我鸽子? 他便随口说道:“正因是殿下仆才胆敢。” 郭氏咬着下嘴唇盯着他道:“卿为了我真的什么都不怕阿……什么都愿意做竟然、那样对我。” 秦亮道:“得亲殿下芳泽我自愿的、且甘之如饴。” 她的目光变得微微迷离非常小声地说道:“前阵子听说了卿之噩耗我真的好伤心、后悔。去年就不该退缩我恨自己、太害怕了。” 秦亮顾不上多说便侧坐到了塌边靠近拥抱郭氏。郭氏马上回应沖动地緊緊搂住他发出了终于如愿以偿般的叹息。秦亮伸手放在郭氏白皙的脖颈上轻拨交领向她肩头滑去她完全没有抗拒。秦亮便埋头闻着她肌肤上的气味。 郭氏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太清晰:“是不是跟我那件里衣的气味一样?我身上的模样、又是否与卿想的相同?” “嗯。”秦亮应了一声他感觉自己需要更多的氧气。 人的感觉、与心境有关并不一定非得去什么地方才能开怀。此刻秦亮便觉得自己并不是在密闭的房间内却是在一片原野之上。 原野上的风景多么美妙艳丽的桃花满天飘飞漂亮到极致春风吹得万物渤发桃花变桃果、熟得充侐了果汁。柳枝像青丝一样在风中飞舞玻动。一切都是如此开阔而畅快叫人觉得心胸如大海一样宽广。骏马在原野上飞奔马肩上洋溢着肌肉的力量、在汗中闪闪发光它全力以赴左冲右突盡情地放开了马蹄乱奔。那骏马扬起前蹄后蹄奮力一蹬径直飛跃上了半空从餱中发出一声长啸。 良久之后郭氏“咳咳咳”地咳嗽了几声軟軟地跪坐在木地板上的她、终于吃力地站了起来。秦亮捧着她的脸颊她则目光闪烁垂着眼睛只顾看地板。 偶然对视一眼。只见郭氏的眼神十分复杂目光脉脉含情矜持内敛的羞涩中、又隐约深藏着似笑非笑的放枞且在瞬间不断变幻着。那明亮有神的眼睛如同幽深的潭水一般刚被轻轻触碰了一下、遂蕩起了层次奇妙的涟漪。 两人都没有说话郭氏开始寻找地板上到处都是衣衫。榻已几乎快被拆掉了幔帐撕出了一些布条被褥也裂开了上面一团乱没人去整理。 “我得走了。”郭氏拉扯了一下宽袖上衫轻声道“逗留得越久越容易出意外。” 秦亮点了一下头帮忙去掀开地洞的木板与竹箍夯土。 郭氏刚走到地洞旁边却忽然转身一把搂住了秦亮用口鼻贴着秦亮的脖颈使劲闻着。郭氏搂得很緊仿佛想把她整个人都压进秦亮身体里、以便合二为一。秦亮也立刻吻住了她的嘴唇相互呼吸着对方口鼻中的气息。 过了一会郭氏才挣脱开来盯着秦亮狠狠看了一眼沉声道:“我真的走了。”她终于提起长裙、转过身用脚踩到木梯上。 秦亮等了一阵直到地道里细微的声音完全消失。 房间里又恢复了宁静仿佛除了秦亮、从来没人来过。秦亮开始仔细地重新掩盖地洞入口然后收拾了一下房间准备带走破烂的帐幔被褥等物扔掉。 他打开两道房门午后的阳光顿时好像“哗”地一声涌进了阴暗的屋内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了光辉之下。他不禁仰头看了一眼万丈骄阳脑海中又浮现出了殿下跪在自己面前的景象忽然有种莫名的权柄慾望充盈心间。 除了亿万束阳光骤然出现外面聒噪的雨后蛙鸣、蝉叫也重新响起这些动物真是不嫌费力。不过这屋子的隔音确实好关上两道门后、这么大声的噪音也传不进去那么里面像是垂死挣扎般的拼命哭诉应该也传不出来。 秦亮久久站在门口的太阳底下。直到身上感觉被晒烫了他才长长地吁一口气回头拿东西准备离开。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雨中的琴声 郭太后穿戴整齐一身红青色的蚕衣、长裙拽地凤冠印绶、玉佩金饰一应俱全她的姿态端庄从容迈着平稳的步伐走出上房。 太阳光顿时火辢辣地照到她的脸上立刻就有宫女近前、拿御伞给她遮住了阳光。但她身内火辢的感觉却没法缓解每走一步都需要忍耐。郭太后回顾周围在场的宫女宦官都躬身侍立应该是无人察觉出异样。 之前郭太后还没进这座院子便有侍卫和宦官在各处搜查过为了殿下的安全。然后院子里各处、有宦官宫女守着前后门也布置了将士侍卫把守。 没出什么意外恐怕便没有人会觉得、中午发生过什么事。 她暗自松了口气打起精神不顾走路时的疼痛、以及长袍里使不上力气有点打闪的腿依旧保持着平稳不慌不忙地走上了华丽的辇车。车上有一块弧形的小木凳专门方便跪坐的坐姿郭太后跪坐下来时、默默地咬着贝齿端正地跪坐在了车厢正中间。 甄氏没有随行估计她想等人们走了之后再检查一下房间内、是否有什么疏忽。 其实倦意与力软郭太后觉得、倒不是很难忍受。 她经过了很长的时间才回到西园的灵芝宮接着沐浴更衣便继续到榻上睡了一觉。 不知过了多久她便在一阵噪音中醒了过来。她很快察觉宫殿外面已下起了暴雨。 “哗哗哗……”宽敞的宫室内好像所有角落都笼罩在了雨声之中。 郭太后好像没睡太久但此时已经睡不着了。她刚醒来脑海里便全是各种各样的感受与片段此时她才发现更难以忍受的、其实是时间。 才分开一下午她又想马上见到仲明。 让人沉迷的、不仅是那难以描述的强迾感觉还有心里感受到的侬烈的情意就好像是拥抱时的用力、恨不得融到一起、合二为一。 “呼!”郭太后叹出一口气。她知道自己现在身子已受不了但仍然很想与他 继续亲近有一种想死在他怀里的冲动。 她双手緊緊地交叉在前面这样就好像正被他抱着一样。 郭太后心里寻思着自己无法经常回去祭祀而且那个院子只要第二次去、便容易让人留意也很危险。 下一次见面究竟要到猴年马月? 窗户外面的大雨仍然未停一阵阵飘起的帷幔之外天空已经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阴云密布。雨中的树木也好像灰蒙蒙的完全没有盛夏的绿意。 郭太后观望了一会顿时觉得天地间的万物、好似都已黯然无光。 以前没与仲明见过面、只听甄氏描述郭太后便很好奇。她以为只需要见一次面亲自体验一下、甄氏说的感觉就行了。但事与愿违现在她反而感觉更加难受。 不过她也明白一时间没希望再次见面否则她恐怕会更加心急一天都等不了。 没一会宫女带着裙袂潮濕的甄氏走了进来地上的木板上也留下了一串雨水脚印。 甄氏揖拜后主动说道:“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没到宫门、忽然就下起来。” 郭太后随口道:“去给甄夫人找件深衣。” 宫女弯腰道:“喏。” 郭太后也从睡榻上站了起来让几个宫女服侍着穿好袍服。 等宫女刚一走甄氏便跪坐到郭氏的身边然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小声道:“好像没人发现。”她观察着郭氏的脸“我没有过去殿下是怎么做的?” 郭氏的脸有点异样看了甄氏一眼道:“不是卿教的?中午在叔父家才用过膳都饱了。”甄氏跪坐在那里、顿时瞪着眼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沉默稍许郭太后又轻声道:“因为是仲明其实也没什么。这种事最不能接受的、是怕遭人嘲弄事后被出言俉辱。仲明不可能那么做、那么说卿也是我信任的人所以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甄氏想了 想道:“姐说的话、好像真是那么回事耶。秦仲明那个诚恳认真的样子不像会拿这种事玩笑的人。” “何况。”郭太后便俯首在甄氏耳边、悄悄说了句话。 甄氏撇嘴道:“太偏心了下回也要他这样对我。” 郭太后笑了一声随即又收住了笑意叹了一声道:“卿至少想见不难。” 甄氏沉声道:“我说了很上瘿罢?之前几个月没见他我用膳食都觉得没味道了。” 郭太后幽幽道:“何止?我都不知道还有几十年该怎么活忽然觉得日子好没意思。” 甄氏摇头道:“姐可别这么想。” 郭太后看了甄氏一眼突然醒悟虽然是同一个仲明但甄氏的感受应该不太一样。 她慢慢回味时也觉得自己沉迷的、不仅是触觉和感官还有内心那种缠绵悱恻的情意。所以仲明身上的气味不香她却极其渇望闻到;莫非仲明身上的气味有毒吗?还不是因为那个人、那份心。 郭太后想到这里便深深吸了一口气却只能闻到焚香的残留、各种香料气味混合在潮湿的空气中。 甄氏想了想道:“姐可以找些事分散心思要不弹首曲子给我听罢。” 郭太后这会没什么事做便点头应允接着她便唤来了宫女搬琴案、焚香。 “叮咚”的拨弦试音之后悠扬的琴声便在雨中响起了。甄氏的话似乎有道理郭太后觉得好像心里好受了些。她要回想曲谱、还要留意手法心里便少了很多想法。 不过音律本身就会激起一些意象。郭太后一边弹奏一边看甄氏眼前看到的、却仿佛是秦仲明的样子。 雨天的午后潮濕的风吹进来带着丝丝凉意她的衣裙与发丝飘逸。她弹着琴仲明微笑着倾听他的眼睛里满是欣赏爱慕与绵绵情意。不用说什么话只消那目光的交流便让她心里暖暖的教人十分惬意。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大败嘉奖 庐江郡守! 秦亮与郭太后见面后的次日便听到了这四个字。他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 不过事情这才刚刚有点眉目。王凌派人来洛阳想联合扬州刺史诸葛诞、把现在的庐江太守文钦弄走让秦亮去接任庐江郡守。事情还处在王凌的谋划商议阶段。 然而只是提起这个郡守秦亮就没法淡定了。 别看扬州一分为二、魏吴各占一块魏国扬州只有两个郡;但扬州对郡守来说简直是当今大魏最好的地盘、没有之一。 有两个原因。其一魏国各地的中外军、兵屯都是家眷分开做人质实行严苛律法。一旦将士有逃亡、叛乱便会把军士的家眷抓起来处死或为奴。所以吴蜀两国骂战的时候骂曹魏篡位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骂曹魏使军民骨肉分离所指便是错役制度。 不过这制度有漏网之鱼扬州没有实行。所以地方军政主官对将士、兵屯的控制力极大没有后顾之忧。 其二秦亮查过文书最近大魏朝廷的统计户口只有六十多万户、不到四百万口。最奇妙的是十年前的户籍案牍、写的还是七十多万户人口居然在负增长? 实际人口当然翻倍都不止。各地有士族豪族藏匿了大量人口这帮人在朝野都有关系、说不定关系特别强大一个太守根本不敢动。 魏国朝廷简直是一团糟看上去有多达九个州但朝廷权力分散还有各种士族豪强分走了大部分利益根本没法把全国的力量充分动员起来。 所以司州、豫州那些看着地盘大又平坦实际上利益早就分得差不多了太守能过手的东西很少。 而扬州那地方是魏国后来才占据的又是魏吴征战的前线、士族的庄园财产没有保障。所以看着地盘不大、人口少实际上官府几乎都能调动起来。 秦亮之前在孙礼门下做刺史兵曹大概估算了一番如果芍陂之役吴国不是忽然来袭王凌把兵屯召集起来、聚集个六七万大军一点问题都没有。 庐江郡比淮南郡小 一点直接按兵屯名册点名召集个两万人也没太大问题。 加上现在的士族官寮养私兵有些郡守手里是正大光明的两三千步骑编制。到时候秦亮整个两三万人、还是经常在前线打仗的老兵实力直接起飞! 秦亮拿着王凌的亲笔信一连读了三遍才还给送信的劳鲲。 劳鲲看了秦亮一眼双手接过竹简然后拿给王广。 秦亮几乎急得想团团转但他还是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心神。 他太想要庐江郡守了这是最好的地方! 而别的地方关中最差那里有不少司马懿旧部好不容易有个郭淮是王家姻亲、还是个蛇鼠两端的人;司马懿在荆州、幽州打了一些胜仗颇有威信在当地也提拔过人。四个方向只有扬州才能不怎么受掣肘和监视毕竟那里是王凌的地盘。 扬州就只有两个郡其中一个淮南郡是州治。庐江郡就是万里挑一的地方外祖父的想法、简直想到了秦亮的心坎上。 秦亮的思维速度很快考虑了没一会他便神情凝重地说道:“外舅明鉴具体策略上、这样做应该是成功不了。” 王广转头看向秦亮。 得益于秦亮在曹爽府、校事府干了很久还是了解不少关系的。 他便说道:“庐江太守文钦是大将军的同乡被大将军当自己人。文钦在景初年间就该被治罪大将军保了他、后来他才做了庐江郡太守。现在外祖父与刺史诸葛将军联手、上奏文钦之罪确实给了压力但大将军恐怕仍然不会答应。 劳鲲道:“文钦谎报军功已经查实了人证物证都有。” 秦亮心道:就大魏朝廷这个鬼样子、全看关系什么证据有用吗? 王凌从太和二年开始、就开始在扬州做刺史经营扬州到现在已经十五年有余。中途只有一年多、干了一下豫州刺史其余时间一直在淮南。 以前王凌就想把满宠弄走、没得逞最后靠比谁活得长把满宠熬走了。现在这个文 钦明显不是王凌的人所以王凌也想把他弄走。 秦亮便劝道:“还得奏功升迁因为我们的目的不是为了报復出气、而是把文钦调走!大将军这次在伐蜀之役中大败回来定会嘉奖很多人趁机让大将军把同乡文钦也顺带升迁才有一定可行性。” 劳鲲听得一头雾水困惑道:“君所言大败嘉奖?” “对!”秦亮看着他道“阁下没有听错。” 这时王广沉吟道:“仲明之言颇有些道理。大将军把文钦调到扬州正是丁谧之谋、故意为之。” 又是丁谧?秦亮的眼前、立刻便仿佛看到了一个八字胡的狗头军师。之前秦亮在芍陂立了功、却被弄到了校事府主意便是丁谧出的。 秦亮道:“所以大将军只要极力反对那事情必定办不成了。另外仆以为不能与诸葛诞联名上奏。既然诸葛诞也不想与文钦共事便让诸葛诞一个人上书。” 他想了想接着说:“丁谧出主意、掣肘的就是外祖父外祖父虽是扬州都督但在此事上反而不好说话。 诸葛诞与夏侯玄是浮华友互为知己;大将军又很信任夏侯玄。因此诸葛诞的态度在大将军府更管用。 外祖父不要参与反而可以降低大将军府诸公的戒心。而诸葛诞上奏在大将军府看来、则只是内部事务而已。” 王广点头道:“我也觉得仲明的做法、更容易成事我这便写信给阿父改变计策。” 秦亮欣慰地看了一眼丈人说道:“可以让诸葛诞带话给夏侯玄、请夏侯玄也帮忙写封信。” 王广立刻同意了秦亮的策略。 秦亮最后还是叹了口气道:“如此一番作为下来调走文钦应该不难但仆仍不一定能接任庐江郡守。” 不过秦亮没有轻易放弃他想继续尝试争取一下。除了请郭太后出面表叔令狐愚在曹爽府干得不错、好像很得曹爽之心也可以去找一下令狐愚。司马师那里可以先问态度。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求不得放不下 送信进京的劳鲲便是庐江都尉。或许他认为、秦亮有可能做庐江郡守所以不顾年龄差距几乎一倍劳鲲仍执礼甚躬拿东西也是双手奉上。 不过也可能因为、秦亮是王家婿。 劳家也是太原郡祁县人士、跟着王家做事似乎有两三代人了。便如同秦亮在杨威等人面前说的那样世家大族、各家有各家的人。 劳鲲看起来挺会做人不像那文钦走到哪、便被嫌到哪。上面的王凌和诸葛诞都想送他离开、到千里之外。 这个庐江郡都尉劳鲲自然不会掣肘秦亮。而剩下的那些人、只要是文钦有权任命的如果秦亮真的坐上了庐江郡守位、便有权直接橹掉。 当然前提是秦亮能出任庐江郡守。 劳鲲道:“若只是调走文钦主公(王凌)恐怕不太满意请君再想想办法。” 他又看了一眼秦亮“主公非常欣赏秦君的文韬武略听说了秦君在秦川阻击费祎之事后主公赞不绝口、惊为天人更是朝暮期盼只待秦君早日来到麾下。”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暗忖利益一致的感觉真好! “还得是外舅家才是自家人阿。”秦亮感慨道。 王广听到这里也相当受用神情欣慰之余又皱眉道:“不过人只能谋事成不成得看天意。” 秦亮点头称是。 即便是世家大族的王凌也没法决定一个郡守的职位只能对洛阳的决策产生影响。 那曹爽与司马懿才有权决定别人的前程权势确实叫人羡慕。 于是王广先写好了书信交给秦亮看完才拿给劳鲲。劳鲲也参与了今天的谋划所以回去之后还可以口述、补充来龙去脉。 秦亮离开王家宅邸的前厅时间已不早他便径直回后面的庭院。校事府的事他早已不想多管。 昨天早上下过雨、下午又是暴雨直到现在天气都没完全晴转。太阳在云层里时隐时现大多时候、天空都是阴沉沉的。 庭院位于两道高墙之内总算是听不到蛙鸣了但夏天的生命好像特别活跃各种虫子在庭院的树木花草中、一直叫唤。还有蚊虫才是最烦躁的存在。 “嗡嗡”的蚊虫翅膀细响让秦亮觉得随时可能叮咬自己他下意识地伸手在空中飞快地抓了两下。 但那声音过会又响起了刚刚才开始思考的秦亮、再次被声音吸引了注意。他遂在阁楼前厅里来回走着。 人不能有希望尤其对于非常渴望的东西。有希望又明知很可能会落空那其中的感受、简直难以形容让人抓狂。 他忽然想起了后世佛家的一句话不禁念叨了出来:“求不得放不下阿。” 这时令君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君此时是求不得还是放不下?” 秦亮转身看向王令君随口道:“既求不得也放不下。 ” 王令君说完话仍旧款款地执礼揖拜:“夫君。” 秦亮则随便而荒疏地拱手了事不过他的目光一直没从王令君身上移开。看到她那端庄舒缓的气质他觉得心情似乎一下子好点了。 “君也不知道焚香这种香能驱蚊。”王令君清澈的声音道“妾去取些火种来。” 没一会王令君重新回来便在厅堂里做起了琐事。雕镂的青铜香鼎里没一会也缓缓飘出了白烟。 秦亮觉得、自己在家里懒一点是对的这样就可以看王令君做琐事。 看她慢悠悠地做事的动作确实就是一种享受。她其实很有力气肌肤也十分紧致看似优雅平稳的动作、温柔其实也需要体力。所以秦亮晚上都得稍微留点神不然一炷香内他就可以睡觉了。 王令君也知道、秦亮喜欢这么欣赏她的动作她焚香之后便道:“妾再给君煮碗茶汤。” 说话时她转头看了一眼单眼皮的清澈眼睛里、带着些许微笑。可能她早就习惯了秦亮的眼神但因为那张瓜子脸长得清纯而秀丽浅笑时她仍会给人羞涩的错觉。 焚香的气味缭绕秦亮盘腿坐在筵席上渐渐也放松下来。于是他不紧不慢地开始说话把庐江郡守的事说了出来倾述一下自己的感受。 王令君在做事故有点分心只是不时回应一句。没过多久茶也煮好了。 秦亮还没喝就知道大概是什么味道。此时的人们饮茶喜欢放佐料这样倒有了区别每个人煮的茶味道都不同。像董氏每次都会放姜王令君则喜欢放蜂蜜。 王令君也在几案旁边跪坐下来秦亮便有意无意地看她的腰殿和髋。她的姿态赏心悦目或许还是因为身段本身长得美妙。不然也不会有东施效颦这个词了。 然而她那修長荺称的双蹆却非在穿着长裙时、能被欣赏到。长裙也显得蹆长而且很能修饰髋的美感却突出不了美蹆秦亮还是觉得她双蹆捰露的样子更好看。钟会曾经说的、把女郎拉到厢房里的下一步动作秦亮也喜欢这么对待王令君。让她只穿着一件廠开的上衣、反而更能凸显殿与那双长蹆。 这时王令君的声音劝道:“君还是顺其自然罢尽力就行了。” 秦亮道:“卿言之有理。” 王令君柔声道:“妾也知道君不想我们的下场不堪。不过无论结果如何君对我与姑有这份心、便已足够。” 秦亮不禁沉吟道:“起初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为了我们自保。但是事情往往做着做着、心境就会产生变化。” 王令君抬眼看着他一副倾听的模样。 秦亮与她对视一眼如实地说道:“我同时又觉得拥有不可轻视的实力、手握权柄的感觉可能会很好很有大丈夫的气概。” 王令君想了想道:“是吗?” 秦亮心里有点混乱也说不清楚。他沉默片刻便把身体挪近一些伸手放在了王令君 的手臂上。 天还没黑但秦亮已欣赏了令君好一阵这时又与她玑肤接触于是他等不到晚膳过后了。王令君想安抚秦亮的情绪遂小声说、愿意让他在家里体会大丈夫的感觉。秦亮忽然回忆起了郭氏的做法便教了王令君。不知过了多久秦亮察觉厅堂门口有人来了紧接着便听到“哐当”一声大响。 莫邪呆站在门口不留神把青瓷盆摔得、满地都是碎片。 今天秦亮夫妇只是临时興起没顾得上去关门。不过这庭院里、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就算有人来门楼那里当值的侍女、会先通报。所以他才没太在意。年纪不大的莫邪显然平素对王令君是相当敬畏忽然看到王令君跪在筵席上的场面、才会如此震惊。 莫邪忙跪俯到地上伸手去捡碎片她又惊又恐口齿不清地说道:“妾错了这就收拾。” 王令君的神情也充满了难堪与不好意思脸顿时变荭咬了一下朱唇人便站了起来她说道:“还收拾什么?把门窗关上。” 莫邪拜道:“喏。” 都已经这样了秦亮不可能因为莫邪的打搅便做事未半、而中道停止。莫邪战战兢兢地做琐事时夫妇二人在几筵上继续。前厅的几扇木窗都是向内开的莫邪关好门窗把自己关在了前厅里。王令君便招呼她过来拽住她的红灰色收口宽袖一拉、莫邪的上衫交领便到了手腕上方。这是王令君亲手拉的莫邪完全不敢恢复衣衫原状只能跪坐在旁边不知所措。 不知道莫邪十几岁了玑肤倒是白嫰但看起来身材仍然很单薄纤细秀气的脸上还带着稚气她也没经历过人事、此时看起来实在是有点可怜。 秦亮有王令君就可以所以暂时没打算让莫邪受伤但见莫邪可怜倞慌的样子他便伸手去轻轻抚着她的削肩安抚她的情绪。莫邪是个坚强的女郎不愧是能陪着王令君练剑的人当秦亮忘乎所以下意识苚力捏她的时候她仍然一声不吭默默地承受着。 及至晚膳的时间饭菜摆的地方、就是这前厅的几案。秦亮看王令君穿着整洁的紫红色深衣、端正跪坐在对面他一时间倒有点恍惚总觉得之前好像没发生过什么。 莫邪端着木盘进来先跪坐在木案旁边然后把上面的碗端到案上。秦亮观察莫邪时才觉得确实发生过什么事。莫邪的脸很荭垂着眼睛完全不敢看二人手还有点抖。 秦亮好言道:“不用怕汝家女郎与我、都不会伤害汝。” “嗯。”莫邪小声道“妾不是怕。” 王令君看着秦亮的脸道:“君真是多温暖的一个人阿。” 秦亮扬了一下下巴指莫邪道“这么长时间了她一直在这座庭院里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没说。忠心可靠的人总是比较难得。” 王令君微笑道:“放心罢妾自己选的侍女当然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 莫邪小声道:“妾无依无靠在女郎身边过得很好。即便是女郎与君要瘧待妾妾亦不会背叛。”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五章 皮面光 之前秦亮尚在长安之时去雍凉都督府拜见过曹爽等人其实当时曹爽等人、就已经认可了秦亮的功劳。后来秦亮回到洛阳朝廷诸公也多有称赞。 加上司马师去年就许诺过大概意思是只要秦亮不乱说话、有一点可能摆到场面上的军功太守加将军号很稳。 所以秦亮这回做太守基本没有阻力。问题只在于、能不能做庐江郡守? 能做的事秦亮都已全力去做了没有忽视任何有帮助的人。 果不出其然曹爽人在长安、便已表奏封赏了很多人。包括郭淮、司马昭都有赏赐。其中郭淮被授以“假节钺”的待遇只要在战时无须任何上报便可以先斩后奏、直接将人处死。 七月曹爽回到洛阳立刻又提拔了一些人并向令狐愚许诺兖州刺史、向李胜许诺荆州刺史。 诸葛诞的上书请功、夏侯玄的建议曹爽估计也听从了要升迁文钦为执掌洛阳各门屯兵的四品城门校尉。 但秦亮的事还没有听到确定结果。 趁上朝的机会秦亮提早来到太极殿外的庭院等着。见到令狐愚他便上前见礼打听内情。 令狐愚道:“事情有点波折一会出宫之后仲明上我的车我们细说。” 秦亮忍不住心急便不动声色道:“表叔先简单说个大概。” 令狐愚便点头道:“大将军挺痛快。夏侯玄在长安说过此事言称扬州既有公休(诸葛诞)不如调迁文钦。 不久前大将军回到洛阳我哪能不给仲明说好话?我也在大将军跟前说许多人都有升迁而仲明亦在秦川尽心出力何不让仲明接任庐江郡守?在我舅舅手下做官、也能得到一些庇护。” 秦亮的心情很复杂此刻听起来好像很顺利但令狐愚事先又说过“有波折”。他便一声不吭只待令狐愚继续说。 有人从路上经过两人偶尔会揖拜回礼稍微打断一下谈话。但秦亮与令狐愚离路面有一段距离不是很熟悉的人、便没理会。 令狐愚小声道:“大将军马上同意了。当时丁谧也在前厅似乎并不愿 意赞同;但因大将军已经听从夏侯玄的话、要调走文钦而仲明确有大功我也出面提及此事丁谧便没吭声。所以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奏书还是我写的给大将军过目后便送去了中书省。不料中书令孙资不同意要我重新考虑。” 秦亮瞪眼道:“为啥?” 令狐愚想了想低声问道:“仲明与那孙资有没有过节?” 秦亮道:“我从未与他打过交道只是在东堂见过面没人引荐、连话也没说过。”他立刻又悄悄说道“这事可能与孙资关系不大而是司马家的意思。” 令狐愚点头道:“应该是。” 秦亮顿时心下恼怒暗道:我糙你玛阿司马师!你们做烂事的时候、我没多话现在你们父子俩专门与我过不去? 令狐愚道:“回头我请大将军亲自出面看事情还能不能有转机。” 秦亮点了点头揖拜道:“表叔帮了大忙。” 令狐愚回礼拍了一掌秦亮的膀子“我们叔侄还说啥客气话?” 两人也没时间多说便一起走进了东堂。曹爽、司马懿等人都是姗姗来迟。 司马懿父子进来时秦亮等人仍向其揖拜。司马师专门拱手向秦亮回了礼阴人果然是表面客气如同马粪皮面光。 很快太后皇帝也临座了众臣依旧稽首如故。秦亮跟平常一样站在后面旁听。他忽然感觉朝会过程有点枯燥只有当郭太后开口简短说话时、才仿佛有了点意思至少郭太后的声音很好听。 ……朝会结束之后郭太后回到灵芝宮歇息便听说甄夫人在宫里。甄氏最近有好一阵时间没来了。 郭太后只把身上的许多配饰取下并未更衣仍穿着秋白色的蚕衣便来到灵芝宮阁楼上、等到了甄氏。两人坐在一起先说了一些洛阳的逸闻趣事。 待左右退下后甄氏很快谈起了秦仲明“他托我进宫来、想请姐帮他说几句话他想做庐江郡守。” 郭太后应了一声悻悻道:“仲明在伐蜀之役中有军功这阵子就要封赏大将军府为他请功、外任郡守倒也恰当。 我知道这件事。” 甄氏看了郭太后一眼“姐反正不容易见到他我才更不想他离京但没办法唉。他说了什么话我必定要告诉姐的不可能瞒着姐。” 她停顿了一下沉吟道:“仲明应该是非常想做庐江郡守为了让我在姐面前说好话什么都给我做了。” 听到甄氏的暗示、什么都给做了郭太后自然立刻意会。甄氏一提醒她马上轻易地想起了各种触觉、温度以及自己回忆了很多遍的感受。 郭太后记得当时自己俯在榻上挂着幔帐。因为一开始彼此都没有说话郭太后还以为、他尚不知殿下身份她便没露脸。再度想到那御医诊脉般的做法、以及难堪的姿态郭太后的脸马上荭了秋白色蚕衣哅襟也因呼吸而一阵起伏。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甄氏无言以对。不提还好甄氏一提起却是越说越难受。 甄氏沉声道:“仲明说只要殿下这回帮他他会记着一辈子恩。不管以后殿下的要求、有多么过分他也会真心实意地舍命回报。” 郭太后听到这里立刻侧目心里也重视起来想了想道:“王凌在扬州或许是这个原因。” 甄氏点头道:“兴许罢。我看仲明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姐不如试试帮他?” 郭太后道:“只要他开口了我当然会尽力。这种事主要还是看大将军与太傅的意思。不过他当众说过、为大魏社稷不惜性命我据此表明一下态度倒没问题。” 说到这里郭太后慢慢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她在宽敞的厅堂里来回踱了几步忽然转头道“既然如此我倒有个办法。”她轻轻招了一下手。 甄氏俯首过来郭太后便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番话。 “叔父、义兄他们好像与太傅府关系很好真的要这么做吗?”甄氏正色小声道。 郭太后的贝齿轻轻咬了一下朱唇心一横、目光也明亮了几分“他的话说到了那个份上愿意舍命回报我就帮他这一回。若仍然不成那我也实在没办法了。” 甄氏沉思一阵终于轻轻点头:“姐拿主意。”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与亮无关 郭太后的办法是直接旨令中书监刘放、拟诏给秦亮封赏。 她在东堂听完曹爽奏事之后便召见了中书监刘放、要刘放写诏书赐爵秦亮为乐安亭侯调任庐江郡太守、加虎威将军。 刘放与孙资一起守中书省照通常的做法只要诏令是真的他们不能忤逆。能提出诏令不合理、进行劝诫的人基本是侍中寺的官员诸如黄门侍郎、散骑常侍等。 但刘放并未立刻拟诏而是叫孙资去了太傅府。 事情确实变得蹊跷了郭太后从未这么做过。 若非她今天这么干大伙差点都忘了诏令原来是皇帝或殿下的旨意而非大臣的意思。 司马师听到消息也从护军将军府赶去了太傅府。护军将军府、在洛阳内城的南门内而太傅府在皇宫东南边过去距离不近。不过事情似乎有点严重司马师也不辞辛劳。 司马师到了太傅府便有人径直把他带到了邸阁下面的劵室内。打开木门这间房间很小、且无窗。不过三个人跪坐在一张几案旁正好合适。这里本不适合坐太多人。 孙资年纪挺大了但神志看起来并不糊涂。 此人掌管机要已有二三十年之前曹家宗室就曾在背地里指桑骂槐说他活得太久了、看还能活几天! 但那些宗室已经被罢官回家孙资至今还好好的呆在中书省。 见礼罢孙资便径直说道:“皇太后殿下受了爽的胁迫?” 司马师立刻摇头道:“不至于此事得利的人是王彦云(王凌)。曹昭伯何必那么上心?” 难得爽府与太傅府有一点共识比如把文钦安插在扬州当初丁谧献策、司马家也是支持的。 现在曹爽调走文钦还要把王凌的孙女婿秦亮放在庐江郡本身就不合洛阳中枢的利益。如果说曹爽因此去胁迫郭太后、那也太奇怪了。 此时阿父司马懿的神情、却愈发凝重。 司马师想了想试探地问道:“难道郭太后是在主动向爽府示好?” 房间内沉默了一阵孙资终于说道:“恐怕真有可能。今年正月陛下就已元服最近爽府还在张罗陛下大婚立文昭皇后甄氏(甄宓)的侄孙女为皇后。宫中格局有变。” 孙资说的事便是十一岁的皇帝举行了成年礼然后要娶十三岁的妻子、并立为皇后。 即便是魏朝人十一岁娶妻也有点急。但这样一来即表示皇帝已成年开始亲政将来诏书可以直接以皇帝的名义、曹爽控制的皇帝。 那么郭太后在朝中的作用便会进一步下降很多事情她都无法作主、只能听从皇帝(爽府)的安排。 所以郭太后为了自身的处境想主动向爽府靠拢? 司马师沉吟道:“可是……郭家那些人郭太后的叔父郭立、堂弟甄德(郭德)都获得过我们的帮助。” 阿父司马懿终于开口道:“毕竟是叔父、堂叔。不过殿下已无至亲郭立是殿下最近的亲属汝尽快叫郭立与殿下见面让郭家人探问殿下的态度。” 司马师忙点头道:“ 儿随后便与郭立见面。” 现在最重要的、便是郭太后的立场态度而非秦亮那点事。 曹爽等人占据了皇室亲戚的名义控制皇帝是轻而易举之事。司马家则与郭家交好如果郭太后竟然意外地倒向了曹爽那形势便非常难堪。 这时司马师灵光一闪脱口道:“此事与秦亮有没有关系?” 司马师说出口之后、才又细想了一下解释道:“我忽然觉得郭太后倒向爽府、有点不可思议。因此我才尽力去想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阿父皱眉道:“事情必定是王凌的主谋只有王凌才能说动诸葛诞诸葛诞再说服夏侯玄。而秦亮家几乎没有门路他族兄秦朗亦已完全退隐他能有什么办法?可能会找一下令狐愚令狐愚不也是王凌的外甥吗?” 稍作停顿阿父司马懿又开始琢磨人“我未曾与秦亮说过话只在庙堂上看过几眼。此人谨小慎微军谋上心思也挺细密。但这种出身不好的人胆子很小、不敢轻易冒险乃因承受不起失败代价失败一件事可能半辈子都爬不起来。” 孙资道:“秦亮以五百兵、抵抗费祎数万人朝中诸公都说他胆子大。” 司马懿摇头笑道:“此役难办的是、猜中费祎走哪条路。只要猜中了选择有利地形提前准备把蜀军堵在山谷里两天、难度不是太大。” 司马师道:“对秦亮就跟入赘一样听说他大半时间都住在王家宅邸。” 孙资听到这里也不禁莞尔说道:“郭太后应该不是想倒向爽府只想示好、以便自保。有了皇帝的名义后爽府会越来越强势。” 司马师赞同道:“孙公一说确有道理总比我忽然冒出的想法、要更说得通。” 阿父司马懿的眼神也不浑浊了一副沉思的样子过了一会、他犹自点头道:“郭立、郭芝两家应无甚大问题。”他抬起头又道“还是要先试探郭太后的态度。” 司马师小声道:“涉及大事妇人都靠不住。” 阿父却不以为然看了司马师一眼道:“不一定。” 孙资问道:“那郭太后的旨意?” 阿父司马懿的声音道:“听她的。爽府不管王彦云我们没必要出头。不然把郭太后和王彦云全得罪了却没多大好处。” 孙资点头道:“便依太傅之意。” 司马师也没有意见。这事最要紧的地方、还是郭太后的立场秦亮那事反而不是重点。毕竟秦亮只是去做郡守王凌多了个孙女婿执掌庐江郡、他也仍然是都督扬州而已不会多出一个州来。 这才上午谈完正事三人也不多说司马师与孙资都揖拜告辞各回各府。 走出邸阁司马师不禁抬头看了一眼。地面上有风天上有云太阳在薄云中穿梭。 倒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景象。 不知怎地司马师又想到了秦亮。这会想到的是去年的事那时秦亮听说曹爽反对他做太守脸上一瞬间表露出了丰富情绪。 司马师稍作思索决定提前与秦亮见一面。 办法依旧是通过黜 妇吴氏的邀约。事不宜迟约定的时间便是今天下午否则秦亮会从别的地方、先听到庐江郡守的事。 其实司马师觉得秦亮这人还不错。 秦家没什么根基秦亮全靠寄人篱下、依附姻亲王家。他在军谋上挺有些能耐人看起来也聪明可靠郭淮那事、暗示一下他就懂了也没出岔子。 而且司马师观察下来发现秦亮的品行也很端正守礼不是那种好色之徒。秦亮与吴氏来往了那么多次却从来都很注意言行每次司马师要走、他也立刻辞行。听吴府上的那个人说秦亮从未与吴氏私下往来。 其实吴氏是挺有姿色的一个美人且是越看越好看那种。当初司马师一眼相中吴氏的时候丑侯家已经没落若非吴氏的姿色、司马师一开始就不会娶她。 而今秦亮有机会经常接近他却坐怀不乱。对于一个二十余岁的年轻人来说确实要很有修养才行。 到了下午司马师便提前来到吴府。 司马师的马车赶进了宅邸大门径直到马厩。他从马车尾门出来时马厩中间的木挡板、直接挡住了里面的光景前厅庭院里的人看不到这边。 他很快就走进了两座厢房房屋之间的缝隙然后沿着房屋背后与高墙之间的狭窄空间来到了内宅高墙下面。吴氏已经开了小门他便走了进去。 吴氏暂且已屏退了内宅的侍女司马师并不想被人看到他与吴家来往。 司马师进了一间不大的厢房很快那个中年妇人便进来煮茶了。 茶汤刚煮好司马师才抿了一口吴氏便推开木门、带着秦亮走进来。司马师遂放下茶碗起身与秦亮相互见礼。 煮茶的妇人告退三人在同一张几案旁跪坐下来。司马师依旧坐在上位忽然便开口道:“阿父与我已经同意让仲明出任庐江郡守。” 司马师留意观察秦亮的眼神果然他脸上顿时一喜而且是惊喜的样子。看样子秦亮这会才得到消息。 秦亮拱手道:“多谢太傅、将军。” 他接着说道:“仆听说外祖父的意思、想让仆去庐江郡仆本没报多大希望却未料事情如此顺利。” 司马师心道:哪有那么顺利?不知道后面有多少人掺和! 秦亮又道:“庐江郡守挺好外祖父是扬州都督倒可以照看一下省心许多。” 司马师不动声色道:“并赐乐安亭侯食邑三百户加虎威将军。” 之前雍州前线来人奏事提起过、秦亮对费祎谎称虎威将军这将军号多半来源于此。 一时间秦亮的脸都笑烂了他笑道:“没想到将军不但是言而有信之人还有额外的惊喜!” 司马师摇头道:“仲明立了军功郡守加将军号必定没问题。不过庐江郡守是汝外祖父的意思并经手了爽府的人脉。 起先中书令孙彦龙(孙资)不赞同我与仲明有来往之事、他并不知情。我知会孙彦龙之后事情便无甚阻碍了。” 秦亮道:“甚好其实我倒不是太在意、做哪里的郡守但去扬州确实不错。”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七章 宁静致远 兴许是心理作用那个中年侍女煮的茶汤特别难喝;顺带着秦亮觉得她长得也难看。之前吴夫人曾指过那中年妇人、说是司马家的人。 不止如此秦亮甚至越看司马师、越觉得他面目可憎。 以前秦亮还不觉得认为司马师个子很高、长脸大眼五官整体感觉有点奇特只是属于异相。而眼下秦亮是越看越不顺眼。 但不得不承认司马师的演技不错说的是煞有其事、一本正经。 而且司马师说话的策略很好。此次秦亮能成功拿下庐江郡守司马师承认了曹爽府的推动作用、也不否认孙资的阻碍;他只在关键信息上进行篡改。 撒谎就得这样!不能满口胡说要绝大部分话、都说真话。 不过秦亮能确认庐江郡守之事司马师的消息、确实最早。所以秦亮的惊喜也未曾有假。 就在这时司马师的脸色有点难看忽然便从筵席上爬了起来说道:“我失陪稍许。”说罢便打开房门出去了随手掩上木门。 顿时狭小无窗的厢房里只剩秦亮与吴氏二人。 吴夫人背对着房门秦亮跪坐在西侧。而正对着房门的位置、便是刚才司马师的席位。 片刻的沉默后秦亮便轻声问道:“上回吴夫人提起被休的原因?” 吴夫人有点诧异接着回过神来转头看了一眼房门。 秦亮小声道:“我猜他不是内急、而是拉肚子要一会。” 吴夫人便悄悄说道:“他的结发妻死了说是染上了瘟疫。我只是有点好奇便在司马家打听了一下。然后我就休了那时刚过门没几天。” 秦亮观察着吴氏能感受出她的怨气。 果然吴夫人忍不住又低声道:“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便是认识了他。”她稍微停顿道“非常可怕的一个人冷血无情到难以理喻。而且休了我还要管我的事。” 秦亮沉吟片刻便轻声问道:“尹模的事夫人是真的感激我吗?” 吴夫人点头道:“那是当然为我出面的、竟然是素未蒙面的秦君。” 秦亮仍旧端坐在那里表情也很认真毫无玩笑之意说话一直很小声:“那夫人怎么感激我?” 吴夫人愣了一下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秦亮的目光打量着她的身材骨骼生得很顺虽然重要的地方不是很突出明显、身材稍显单薄但还是有些东西的。譬如哅襟位置这个时代没有垫子、甚至文胸也没有只要穿着衣裳能有些许高度那遮住的地方必定有形状。她的皮肤也挺白皙削肩娇弱看起来有娇美之感。 这时秦亮便盯着她的衣襟某处沉声道:“能给我看看吗?” 吴夫人顿时神情复杂地变幻着从不解、到诧异接着便是羞矂脸也立刻红了。 秦亮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轻声道:“我也觉得他是个很可怕的人。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觉得夫人很美却不敢越雷池半步。我胆子不够大只能默默地独自想着夫人。” 吴夫人听到这里眼神一凛鼓足勇气抬头看着他:“真的要看?” 秦亮道:“我想了许久下面是什么风景只看一眼便已无憾。” “只准看。”吴夫人顫声道。 秦亮点头道:“夫人还不知我是怎么样的人吗?” 吴夫人很重地呼吸了几口气便背对着木门轻轻把宽袖对襟的领子向两侧挑开、然后把坦领里衣拉了起来。秦亮之前的估计果然没错他瞪大眼睛仔细欣赏并欠身靠近了细看眼睛几乎凑到了她的玑肤上。但时间很短吴夫人很快就把衣衫恢复了原状。 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把手轻轻按在哅襟上脸都白了好像吓得不轻。她随即转头看了一眼木门这才又松了口气。 重新回到安全的状态吴夫人才大胆地与秦亮相互对视着目光在秦亮俊朗而用心的脸上流转。秦亮没有一丝笑意与她一样很紧张。 没一会木门忽然发出了“嘎吱”一声响吴夫人的削肩微微一顫跪坐的姿势更加端正。秦亮展开双臂然后把宽大的袖子甩到前面来遮掩手将袍服内的物品拨偏了个方向。 司马师进来了重新到上位跪坐说道:“不好意思久等了。” 秦 亮道:“才一会工夫正好能安静地喝茶。喝茶便讲究个心境宁静致远。” 司马师笑道:“好一个宁静致远。” 秦亮强笑道:“若不静一下心容易得意忘形。仆真没想到竟然封了侯。” 魏国的封侯是实封便是划出某地一部分民户本该上缴的税赋、直接送到侯爵那里。当然负责征税和管理的仍是当地官员侯爵并无行政权。 司马师说了几句果然也没多话很快便重新起身说道:“我还要去见别人仲明继续喝茶?” 秦亮道:“仆也要告辞了多谢夫人煮茶款待。” 吴夫人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说道:“午膳时间已过只有简单的茶汤请秦君勿要见笑。” 于是三人都站了起来。 “对了。”走在前面的司马师忽然转过身来。 秦亮站在原地。 司马师沉声道:“仲明去了扬州之后常能见到王都督恰当的时候可以说几句恰当的话。阿父与汝外祖父私交甚好望能长久维持情谊。” 秦亮拱手道:“仆明白了。” 三人相互揖拜拉开木门走到檐台上。吴夫人如同前几次那样跟着送秦亮出内宅门楼。司马师则往后面走去。 吴夫人的眼睛看着地面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内宅里静悄悄的除了那个煮茶的中年妇人站在一间门开着的厢房内、面朝这边没见到别的人。 二人沿着回廊走。回廊靠庭院的一侧敞着的、只有柱子不过走到转角处便有一段路修了墙面支撑。秦亮忽然从身后抱住了吴夫人。吴夫人好像确实不太懂被咯之后、竟然回手往秦亮的袍服上抓了一下便吓得她要挣脱。她转过身来秦亮立刻准确地亲吻住了她的嘴。 只片刻工夫秦亮便放开了她。吴夫人瞪了他一眼急忙若无其事地快走几步。秦亮也跟了上去两人很快走出了转角处。 …… …… (感谢书友“让人记住昵称”、“大熊1669”的盟主。感谢大家的订阅和打赏支持西风非常感动。)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八章 猜不到 刚入秋季不久七月的阳光便没那么辣了。太阳从稀薄的云层里穿梭了出来天空很高微风拂过正是一派秋高气爽的风光。 马车刚驶出吴府大门秦亮便握紧拳头、在空中用力一挥脸都快笑烂了但总算是没有放声大笑。 他发现吴心坐在旁边便憿动地一把搂住了吴心的身子。吴心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手臂自然地垂着浑身一动不动。她的玑肤比较紧实、也有点瘦但秦亮感觉哅襟倒是很软比吴夫人要饱滿许多。 片刻后秦亮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放开吴心。接着他便仰起头张着嘴做出一副无声大笑的动作方能宣泄此刻心中的憿动。过了一会他才仰起头鼓着腮帮对着半空“呼”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庐江郡守乐安亭侯、虎威将军。”秦亮转头对吴心笑道“可算是落了地。” 吴心开口用有点沙哑的声音道:“恭喜君侯。” 秦亮道:“还没实施下来才从别人那里得到消息。扬州庐江郡到时候你们都跟着我去。” 这时他马上想起了郭太后一向谨小慎微的她竟然勇敢地用直接诏命的方式、在关键时刻帮助了他。 秦亮长叹一声感慨道:“对我好的女人我一定要好好对待她们。” 以前秦亮比较无视吴心这会想起她在旁边侧目时、她也正好转头看向自己。两人遂对视了一眼。 秦亮的神情也平稳了下来说道:“卿是更特别的人跟别的女郎不一样。今天卿就跟我回王家庭院见见令君。其实你们见过。” 吴心应了一声:“喏。” ……郭太后的作为确是引起了一阵波澜连曹爽府好像也在议论此事。满朝公卿全都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不过各方倒也没有轻举妄动尚在留意观察。 率先有所小动作的、是司马家的人。 郭太后的叔父、骑都尉郭立托宦官送来了口信要郭太后尽快来郭家一趟。 她都不用多问便知道这是司马家的授意。因为郭家好几个人与司马师关系密切郭家是明摆着倾向司马懿的家族。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因为曹爽府有很多诸曹夏侯氏的宗亲可以很容易亲近和控制姓曹的大魏皇帝;迟早要交出皇权的太后、对爽府来说价值有限。 郭家只能投靠司马氏那边才不至于逐渐失去受拉拢的价值。 前几天郭太后竟然只听从曹爽奏事、直接旨令中书监拟诏!此事便如同将已经结冰的稳定湖面、砸出了一丝裂痕。 司马家与郭家的人都出现了些许紧张的表现完全在意料之中。 但众臣的思考方向全是错的他们做梦都猜不到是怎么回事。郭太后在后怕之余、竟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高兴心情就好像把世人都戏弄了她暗自还有点沾沾自喜。 不知是甄氏天马行空的想法、激发了郭太后还是因为秦仲明的事让她有点失去理智;总之郭太后现在察觉、自己好像在慢慢变化。 以前她一直按部就班从来不愿意去做稍微出格的事谨小慎微地活着。但而今她不仅一连做了两件严重的事而且忽然又想到了新的法子。 郭太后这次出宫打算微服出行去往郭家当然也会带一些随从。 这种事其实瞒不住很快曹爽府与太傅府都能知道。但她也不怕因为大家都知道她一路出宫后、是去密见了叔父郭立。 为何她非要搞得神神秘秘?那就让诸公自己猜。 现成的理由也说得通后宫不便公开与外戚来往过密。 殿下稍微把事情做隐秘一点大臣们也能理解。包括大将军府也不会说什么因为他们知道、郭家与司马家比较亲近。 于是郭太后没有马上回应、要见叔父郭立她先等到了义妹甄氏商议此事。 姐妹俩虽不是亲生的却是一家仅剩的两个亲人了。所以甄氏对郭太后毫无二心但甄氏上次已被吓得不轻听完郭太后的描述后、她顿时紧张 了起来。 甄氏的目光仔细打量着郭太后小声道:“姐简直比我还疯。” 郭太后小声道:“密见叔父本就比大张旗鼓、仪仗成群要好。上次是祭祀还有理由才过去一个月我若再次大肆张扬地回郭家一个后宫的人、在朝野的评价也不好。” 甄氏点头道:“可姐的目的是要见仲明。” 郭太后轻声道:“这次的理由更充分。为避人耳目我可以只去那处别院与叔父见面。没人会觉得如此安排有何不妥比上次不胜酒力之后、专门移驾别院自然得多。” 她的脸因为纷乱的心情、而渐渐出现了红韵一时间她又觉得危险、又很期待甚至开始着急起来。 甄氏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无奈道:“姐一旦起意我恐怕劝不住了。”她说罢又蹙眉道“常在河边走啊!这么下去可能会败露。” 郭太后忙道:“仲明都要去扬州了哪能常有?这回就是最后一次。” 甄氏一副思量的神色终于微微点头道:“姐说得是那我便帮姐安排最后一次?但仲明会同意吗?” 郭太后毫不犹豫道:“他必定愿意为我冒险。” 她见甄氏脸色都是白的便好言安慰道“别太担心就算败露我也有办法保卿。时间先定下来便是本月……五天后的上午。” 甄氏问道:“来得及吗?” 郭太后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一下心情想了想道:“只要你把消息带给了仲明便来得及。我选一队宫女宦官立刻就可以出发。叔父那边亦已传过消息。” 甄氏道:“我今天出宫先用原来的方式约见仲明。万一他没看见我便去王家宅邸附近等他。” 郭太后悄悄道:“卿也一定要谨慎不要让任何人发觉、卿与仲明的关系。我们的事之所以谁也猜不到便是因为我们之间联系不到一起无从推测。” 甄氏点头道:“姐言之有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无法躲避 刚从司马师那里确定消息时秦亮非常惊喜興奋。能出任庐江郡守应是他在正常仕途之中、最为至关重要的一步。因为以秦亮的出身几乎不可能再升到州一级。 不过狂喜的心情并未持久。风险的直觉、也随之笼罩在他的心头。 郭太后直接诏令的方式(甄氏说的)容易引起诸公的警觉。朝廷诸公都没有怀疑到秦亮头上只因秦亮与郭太后、郭家人表面上毫无交集推测缺失关键的一环。但秦亮和郭太后如此明目张胆的做法仍然像是在走钢丝。 秦亮倒是因为太过渴求庐江郡守慎重权衡、也认为值得冒险。但郭太后这次真的是纯粹为了帮助秦亮。 郭太后阿她的这份心与情意都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回报。 人就是这样没得到的时候、只会一门心思想着目标。等到手之后秦亮才会去关注更多的方面。 以至于王广在家中宴请宾客到了庆功的时候秦亮也没觉得有多么憿动。这么大的成功他此刻的心情好像还比不上之前在淮南都督府、芍陂之役后的庆功宴。 当时几乎是一无所有但处境确实比较简单。或许越简单的开心却是越纯粹。 “咚咚咚……”轻快的鼓声中炊箫的三人亦在左右摇摆合奏音乐。几个美貌的舞姬梳着高鬓、裙子拽地赤着白生生的脚随着音律载歌载舞。她们的腰身像柳枝一样摇动长袖飞舞如云身体轻盈地旋转空灵中带着柔媚之态。 不少宾客看得脸上又是笑容、又满面红润高兴又莿激正好借女色助酒兴。 不断有人向秦亮举杯道贺秦亮也微笑着答谢。 亲朋好友不吝溢美之词不仅多次赞叹秦川之役还有人美言、 秦亮是如同柳下惠一般的谦谦君子。 虽然鲜花与掌声谁都喜欢。但这样的谬赞让秦亮也有点不好意思承受他想起自己干过的那些事、脸上微微发烫只说实不敢当。 不过他在王家府邸确实还是很注意言行的。像王广养的几十个美姬以及各种小妾妇人他一直都保持着距离。王家宅邸中有很多美妇秦亮从来不碰、除非她姓王。 这些唱歌跳舞的美姬在表演时会目送秋波。今天是秦亮的庆功宴他得到的目 光自然最多。不过他仍假装没发现在宴上主要还是陪令狐愚喝酒说话。 表叔令狐愚这次真的帮了大忙。 叔侄二人相谈甚欢及至宴席结束秦亮又专程把喝醉了的令狐愚送回去。其实秦亮也喝多了他本就酒量不好。 回来时秦亮发现了甄夫人的信号。 他现在并不想与甄氏来往过密但依旧决定明日赴约。最近甄夫人也出了力秦亮实在不好转头就变脸。 于是他再次去了那处别院、安抚了甄氏。 如同往常一样秦亮事后不会马上就走他收拾好之后会在厢房里坐一阵与甄氏说说话。 甄夫人还没起来只用薄被裹着身子坐在了卧榻上。 默默相对的短暂时间里秦亮又细想了一遍、有关与甄氏来往的过程。 吴夫人府上的家奴应该有人知道、甄氏曾在吴府遇到过秦亮。但那次相见、纯属偶然彼此也只是在厅堂里见过一面而已。何况已经是去年发生的小事目前看来好像没人注意估计除了吴夫人、人们早就忘了。 这时甄氏的声音道:“秦君有心事?” 秦亮回过神见甄氏正捧着下巴、看着自己他便脱口问道:“夫人还记得去年在吴府初次见面的事吗?” 甄氏咬了一下嘴唇点头轻声道:“那么奇异之事还能忘吗?” 秦亮道:“当时卿应该带了个马夫马夫在车厢前面、估计没看到我的相貌?” 甄氏立刻道:“他已经死了今年春病死的。” 秦亮“哦”了一声。 甄氏道:“守这座院子的夫妇是妾从西凉带过来的人何况他们从没见过君。每次马车都是径直到内宅门楼前前边有堵照壁从前面看不到门楼门口的光景。” 她撇了一下嘴幽幽道:“妾的名声不太好说不定两个奴还以为每次进来的马车、便是妾找的野汉。” 秦亮心道:难道不是吗? 不过他没吭声。事情直到现在应该确实没有什么纰漏。毕竟甄氏除了与郭太后有关系并非重要人物。连郭太后也没多大权力甄氏这样的人对朝政影响几乎没 有。 甄氏的声音又道:“放心罢妾这边没有疏漏。殿下与君、都忽然重视起这事来。” 秦亮听到这里叹道:“毕竟是殿下心思确实缜密。如今这情况我与甄夫人的来往不被察觉、尤为重要。” 甄氏点头道:“妾明白了。不过殿下还想见君最后一次。” 秦亮顿时一怔。 甄氏见状小声问道:“君不愿意吗?” 秦亮看了她一眼马上说道:“既然殿下开口我没有不愿意的道理。” 此时秦亮的脑子中、再次浮现出了上次见到郭太后的光景那嘴角未涂胭脂的漂亮小嘴里放着东西的景象、让秦亮的印象尤其深刻还有她走路克制扭腰的端庄仪态以及在空中飘扬玻动的一头乌黑青丝各种片段画面纷纷闪过眼前。 刚刚才安抚过甄氏的他竟然一下子感觉袍服中不太舒适。 秦亮确实也很想见郭太后而且一想到她的情意他便十分感动。秦亮对这位只见过一面的太后在不知不觉中、已是上心了。 但是好不容易、马上就能赴任庐江郡守秦亮刚刚表现出的勉强、确实只因危险意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阿。只要干了事哪有完全没风险的法子? 秦亮暗自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夫人先说说罢殿下想怎么安排。” 甄氏便把准备好的法子谈了一遍时间安排得很急。 秦亮想了想周围人都不敢直视殿下的情况便道:“这次我去殿下的行宫那边。尽量不让人产生疑心、尤其重要反而是被人大胆撞破的可能性更小。毕竟人们对于殿下这样身份的人、多半只会暗地里悄悄琢磨连看也不敢看一眼。” 他接着沉吟道:“有时候看似危险的方式实则是最好的选择。越躲越容易坏事。” 两人商议了一会秦亮便告辞而出。甄氏衣冠不整自是不用在乎那些繁文缛节。 秦亮来到庭院中时只见院子里有风树枝在一阵阵地摇晃叶子飘得满地都是。古朴雅致的庭院竟然莫名地多了几分萧瑟之感。 …… …… (祝书友们端午安康。)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章 风声不匀 郭太后约定的时间只剩一天。但在此之前七月二十五、秦亮还要参加一次朝会。 这次来太极殿应该是他今年最后一次。之后他便不打算来了只等东南的行程暂且避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 有时候人们会想要得到关注、想找点存在感而秦亮现在倒希望、诸公都能无视他。但这又是不太可能的事今天投来目光、以及见礼的人更多了。 曹爽如同往常一样在前呼后拥之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模大样地走进东堂。 两侧许多公卿官员向其揖拜秦亮也在此内。 伐蜀之役的大败似乎没有太影响曹爽的声威至少表面看起来如此。 今天曹爽特意向秦亮点了一下头。 跟在侧后位置的令狐愚立刻对秦亮说道:“为仲明请功封赏之事我先上书不管用。还是大将军亲自出面向殿下请了旨。” 这些事令狐愚在王家宴会上、已经说过。秦亮会意这是说给曹爽听的话。 秦亮也配合道:“仆感大将军厚待。” 曹爽从鼻子里发出“嗯”地一声向前走向他的首位位置。 曹爽这胖子秦亮对他的感受、真的是有点复杂。经常是想骂他但有时又觉得他人品还行。 没一会中书令孙资路过竟然上来寒暄了两句。这是秦亮第一次与孙资说话。 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刘放、孙资二人守中书省、掌握机要确实是朝廷重要人物。但现在秦亮并不能左右朝廷大事被这些人关注、感觉并不好。 等到司马懿路过时他一边走一转头看向了秦亮。这次他的目光甚至停留得更久把秦亮上下都打量了一遍! 司马懿那张老迈长脸上、眼睛挺小平素看着很普通但聚光之后相当有穿透力。单是这个目光、所表现出的心智便不是郭淮能比的郭淮只是气度有四平八稳的官威。 饶是秦亮两世为人也被司马懿看得、差点不淡定了。他莫名产生了一 种被扒光衣裳示众的感觉又像自己的隠俬都被曝光了似的。 但秦亮的理智、还是战胜了感性心态他不断暗示自己:老年人没有想象力不可能想到那么奇异曲折的情况。 而且外戚郭家是倾向司马懿的家族这里面的关系太复杂了。 每次曹爽与司马懿都是姗姗来迟大概这就是手握大权者的作态罢贵人多忙碌。只要这俩“都督中外诸军事”的人到了皇帝太后也很快便会到。 然而不管他们多有权势这会仍得与秦亮一样恭敬地趴到地上行稽首叩拜大礼高呼道:“陛下、殿下万寿!” 十一岁的皇帝声音还带着稚气说道:“众卿平身。” 皇帝曹芳在朝会上几乎不说话就像一尊泥菩萨坐在中间说话的人一般是郭太后。 不过今天曹爽谈起了皇帝大婚的事、一旦等皇帝结了婚说话的人就要轮到曹芳了。 既然是曹家的人提起、郭太后自然不能反对大婚她还称赞了一句:“听说文昭皇后侄孙女甄氏贤惠静姝知书达礼便请诸公卿商议议定。” 毕竟文昭皇后甄宓的侄孙、与平原公主是冥婚冥婚夫妇的义子甄德、其实是郭太后的堂弟。现在这位准皇后甄氏在名义上与郭太后还算是亲戚。郭太后叫那位十三岁的准皇后一声姑姑、好像都可以。 郭太后的声音依旧端庄从容温文尔雅。秦亮听到她说话的语气甚至有点不相信、明天郭太后就会与他幽会。 秦亮已经发现郭太后其实是个非常能忍耐与克制的人当条件不允许时、她能表现得完全看不出端倪。 而且郭太后的忍耐、与王玄姬又不一样。 王玄姬也能克制情绪但好像是用了一种自我催眠般的办法。当王玄姬不想表现出极端情绪时她整个人都是呆滞的反应也很慢了解她的人其实能稍微察觉到异样。 但郭太后不一样她能照常应对眼前的情况还能做出妥当的判断与回应。 朝会结束后秦亮因为刚才听到了郭太后的声 音、看到了垂帘后面的身影心情竟然再次急躁起来。 大概是因为精神压力有点大秦亮出现了一些逆反心理。他不仅没被吓住反而更想亵犊权威!他此时是一边感觉到恐惧、威胁、风险一边又很想找到反抗的出口。 这次约定的时间不是中午而是早上。 因为郭太后不能每次的借口、都是不胜酒力要休息她白天在郭家别院睡觉本身就不应该是常见的情况。 所以秦亮要早点去借郭太后等待叔父的时间、与郭太后见面。并且此次是秦亮过去直接在郭家别院里相见。 他宁肯冒险、来到宫廷随从的眼皮底下也不想让郭太后的行程看起来有一丝蹊跷、惹人多想。 一大早太阳还没升起秦亮已独自赶着马车来到了那窄巷中的院子。 不过今天应该是看不见太阳了一早就下起了秋雨还有风。 秋风一阵一阵的每当起风之时、好像雨也会随之变大似的密集的小雨点便斜着刮向树梢发出“哗”一声雨声声音骤然变大。风一过雨声又恢复了“沙沙”的声音笼罩在天地之间。 院落中的景象并不稳定起风的节奏不均匀不知何时便会一下刮起风雨。 秦亮像上次一样、来到两道门内的里屋他打开地道入口先坐在筵席上等着。 屋子里的陈设没有变只有破了的幔帐与布垫、被秦亮收走了。光线也比上次暗了不少今日外面没有阳光。此时此刻秦亮倒有一点物是人非般的错觉。 看着这些熟悉的陈设秦亮仿佛看到了光影一般郭太后的影子、正以各种姿态在屋子里出现她的声音也好似回荡在耳际。 不过今天郭太后不会出现在这里更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后面那座庭院里会有宫中的宦官侍女。 郭太后这次出宫不带仪仗但她乘车出来、应该无须掩盖身份多半会正常穿着皇太后的常服更能威慑身边的侍从。秦亮想到这里不禁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地吐息着。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密信 甄氏在前面提着灯后面只有微弱的光。地道确实狭窄而且很低矮。秦亮的个子高弯着腰也很难走几乎只能四肢着地爬行。好在地道并不长一会就能走完。 秦亮问道:“汝叔父何时到?” 甄氏弯着腰回头道:“他说上午来到底什么时辰不知道。殿下已屏退左右但君不要把她的鬓发、深衣弄乱了。也不要太快上房的外面便有宫女容易听到声音。” 没过一会、秦亮来到木梯上时便好像刚走出隧道一般的感受外面的亮光刺眼一切都忽地豁然开朗了。 刚才在地道中消失的雨声也一下子“沙沙”地笼罩在上面的瓦顶上不时发出“哗”地一声。 他探出头时发现郭太后也站起了身。 郭太后果然穿着宫廷常服看起来非常华丽。乌黑清秀的单鬓、戴着珠玉步摇装饰真金簪珥。她穿着交领蚕服深衣青红色的上衣皷囔囔的非常明显下裳青白色柔韧的腰身间系着绶色绲带。 秦亮寻思她在庙堂上、接受百官朝拜时的样子多半与现在差不多可能打扮会稍微复杂一点而已。 她在东堂上位隔着帘子而且大家都不敢抬头直视她几乎不知道她什么服饰。现在秦亮倒看了个清楚。 郭太后的身材高挑站姿十分端庄不过看起来有点紧张。她的双手颇有礼仪地叠在腹前此时一手正使劲地抓着另一只手那用力綳紧的手指仿佛在表达着她此刻的心情。 见到秦亮上来郭太后便下意识地款款向前走了两步头上的步摇珠玉轻缓地摇晃着。 她保养极好的脸上冰清玉洁的肌肤略施粉黛看起来更加艳丽庄重。略尖的秀气下巴上方漂亮的小嘴抿了一下她好似欲言又止。一看到秦亮郭太后的杏眼顿时亮了几分闪出了生命般的光辉变得更加生动了。 “我是否不该让仲明来?”郭太后顫声道。果然说话的口气与东堂上已有不同。 秦亮深呼吸了一下说道:“臣也很想见殿下。另外上次忘了一些事。” 这时甄氏道:“我 到外面去守着。” 郭太后转头轻轻点了一下头。 秦亮也先把入口处恢复了原状。不过原来压在入口木板上的木架已经推开了他没管木架。 这处上房一共分成了四间大小不等的房间。秦亮带着人挖地道的时候来过而且很熟悉毕竟单布置这个地道的出口、便耗费了两天两夜。 此间便是卧房侧面还有一间很小的房间。出去的门、开在南墙西角出门后有一间不大的屋子;再出去是会客的房间。要从卧房走到庭院一共要进出三道门。 但是为了更密闭秦亮便上前拉住了郭太后修长白皙的手把她往旁边的小房间带。郭太后叠在腹前的手放开了仍由秦亮拉着。 秦亮有很多话想说但这紧张的气氛不太对上房外面又有宫女宦官他便只是低声说道:“殿下诏令中书省为我冒了很大的险我会一直记得殿下之恩。” 郭太后看了一眼他的袍服荭着脸轻声道:“仲明只要知道我的心便可。” 她被秦亮拉着走了几步接着又小声道:“自从认识了仲明我的心境已是全然变了。” 两人进了旁边的小房间关上门。里面空间不大只放着一张几案地上铺着筵席。 时间不见得很紧迫但主要是不知道郭立啥时候来于是秦亮也不好多说话。因为不能弄乱殿下的衣饰他也没立刻拥抱她便径直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殿下见状脸颊浮着一层红韵神情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但也默默地垂下眼睛轻轻解身上的绲带。深衣的上衣下裳连在一起全靠束带解开绲带后便能廠开了。秦亮要趁这次见面、与殿下议定一些事方便以后能保持书信沟通而不须再通过甄氏转述。 他也不浪费宝贵的见面时间先进入了正题、然后才从怀里拿出了一些佐伯纸。 “这是数字符号。”秦亮伸手把一张佐伯纸放在几案上。殿下眼神缥缈地看着纸张上的数字嗯地回应了一声声音听得秦亮又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秦亮道:“殿下回去后记住这些符号、所表示的数字然后把 纸烧掉。前面三位表示页数;中间两位是列数;最后是某列的第几个字。” 郭太后伏在几案上看着纸张上写的东西说话的声音几乎不成句:“我会记住的不会让别人看到内容。” 秦亮接着说道:“便以《汉书》的十二篇纪用简牍抄写成一列二十字、二十列的竹卷拿着编写的数字、在竹卷上数。我们把密信、尽量写简短一些。往后若要改变编写方式亦能用密信重新商议。” 那汉书的纪篇是叙述文文字还是挺丰富简单的书信内容、大概都能在里面找到相应的字。于是郭太后又复述了一遍密信的方法她说得很慢断断续续的。 若将来觉得字不够用后面还有七十篇传编写的方式也可以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卧房忽然传来了开门声。秦亮二人顿时停在了原地殿下转头与秦亮对视了一眼他们都没动弹。 很快这里的木门外面甄氏的声音便道:“叔父与弟都到了。” 殿下忙道:“我马上就来。” 甄氏点头道:“好我先去招呼他们。” 殿下向前挪了一下她离开秦亮后便赶紧起身系衣带、整理衣裳她的手很麻利一边忙活一边沉声道:“才这么早我以为他上午才来。”她转头看了一眼秦亮露出歉意与紧张之色她小声道“等我走了之后让甄夫人陪陪仲明罢。” 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冒着那么大的风险。秦亮顿时生出了一不做二不休的心情说道:“我有办法。” 卧房出去那间屋有一张坐塌木床属于坐具。去年秦亮挖通地道后便做了这么一张坐塌。他没想到能使用不过当时费了不少工夫挖通地道遂发挥了很多想象是临时起意的作为。坐塌下面的四面用木板封了的但是可以打开里面藏个人很宽松。木床上面中间有一块木板也能掀开。 这时秦亮也站了起来他侧耳倾听着屋顶上的雨声仍是犹豫了稍许。 …… …… (感谢书友“ 剑影狂踪”的盟主以及书友“书友简”的打赏。)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二章 往昔不堪回首 卧房南墙的门开在西角。走出门之后便是中间的那间屋子、面积不大此时屋内没有人。 甄氏等人与来客尚在外面的会客室。 中间这屋子里挂着一道帘子;帘子半透通过帘子能看到人影、只是看不太真切。这光景如同在太极殿东堂朝会上一样。 不过郭家不比朝堂、毕竟到访的男子也都是郭家人殿下也可以不挂帘子的。但宦官宫女布置行宫之时还是挂上了帘子总归是一种态度、表示后宫之人的不同。 皇室后宫之人自与寻常士庶不同当然非常之矜持与庄重。哪怕是郭家男子也要隔开稍作回避。 帘子里面、靠近卧房门口便是一张坐塌位于房间西半。 坐塌三面都有锦缎围屏东向正面是敞着的。 坐塌面积不小高矮适中上面铺着筵席。郭太后蹬掉锦绣绸面鞋履先垂足侧坐在榻上然后挪动身子到了榻面。 她把筵席向前推了一下然后轻轻提着青白色下裳跪坐下去。披在外面袍服下摆落在坐塌上她展开双臂轻轻甩了一下宽博的衣袖衣料飘到两侧。 刚才前推的柔软筵席正好垫着膝。坐具上有一种支撑跪坐的小木凳但她并未使用。 “请叔父。”郭太后声音平稳地唤了一声。她刚说完话贝齿便咬住了朱唇、胭脂未涂嘴角的唇显得小而秀美她从鼻中重重地呼出一口气。片刻后她的牙齿终于放开嘴唇缓缓地叹息了一声。 南面的木门很快被打开了三个人走了进来。 甄氏的声音道:“汝等先出去罢把外面的门关上。” 宦官的声音道:“喏。” 郭立与甄德看到垂帘正要行大礼。郭太后忙道:“叔父且止。” 她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一丝异样忙调整呼吸双手叠在腹前、用力地拉扯着。 郭立等便没跪拜一起揖拜道:“臣等拜见皇太后殿下。” “叔父、堂弟入座 罢。”郭太后道。她的声音已恢复了端庄平稳但呼吸还是有点不畅快哅襟好像太緊了咯得肌肤有点难受。她的坐姿很端正因为浑身都很緊张。 郭立的声音道:“殿下的叔母、一早下厨做了汤饼殿下以前最爱吃的。” 他说罢打开了一只木盒从里面端出了一个木盘、上面隐约放着碗筷勺子。甄氏便接过木盘挑开垂帘走了进来。甄氏把木盘放在坐塌上上下打量着郭太后。 郭太后的脸颊稍微有点荭眼神也有些缥缈但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样。不过外面的人隔着帘子也看不太清楚光景何况叔父等人也是知礼节的官员并未直视垂帘。 外面郭立的声音道:“汤饼要趁热吃臣知道殿下吃汤饼、爱放葵菜和蘑菇这回也放了。” 甄德的声音道:“阿母用的西凉做法不过在和面时、调了肉沫进去浇上肉汁、葵菜吃起来更猾腻顺口。” 其实甄德就是郭立的亲儿子不过他已经过继了名义上的母亲、是魏明帝之亡女所以按理不能再称呼生母为阿母。 但甄德显然是为了表明他的郭氏血脉此时仍称阿母。 郭太后道:“早膳我已用过。不过叔父叔母好意我尝尝罢。” 她说话尽量很简短但很平静。 于是郭太后身子前倾端起了前面的碗、拿起筷子顿时又呼出一口气然后作势对着碗吹气。汤饼里果然有葵菜和蘑菇看到那朵蘑菇前面很大她不禁多看了一眼便用筷子夹起蘑菇吃接着才吃汤饼、饮汤。 果然叔母改良后的汤饼做法很味美、口感也更好当初在西凉的条件、确实远不如洛阳。洛阳压面的手法工具也不同做得非常紧实、有嚼头外层又很猾滋味简直难以描述。郭太后虽然吃得慢却仍是口中生津只觉美妙的汤饼从入口时、鲜美的味觉便像刮着整个食噵直到心底。 “好吃。”郭太后不动声色地赞道。 甄德顿时像受到了鼓励立刻说道:“以前每次去堂姐(郭太后)家、都有许多好吃的儿时每逢过年过节弟最期待去堂姐家 作客。” 他抬起头来立刻引起了郭太后的警觉。不过甄德只是看着屋顶、作回忆状“弟记得堂姐会用竹子做一种玩具两头用青果塞緊拿木棍猛地一桶噼啪直响非常带劲哈!青果还会打出去很好玩。” 郭太后深呼吸一口说道:“不过是玩物弟还记得呀?” 甄德感慨道:“是阿儿时总觉得什么都有意思长大了、反而没那么多有趣的事。堂姐心灵手巧会做好多东西儿时弟便总惦记着、过节去姐家玩。” 他说的这些陈年旧事不知道有多少年没提过了。这会忽然专门说起也是在为了重叙亲戚情分必定是有目的的。 郭太后心说:难怪汝说儿时有意思。儿时多简单的心情哪会像现在这样、想得那么复杂。 兴许也是因为、儿时对什么都好奇很简单的东西便能激发兴趣。长大之后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了只因兴趣与好奇之物、都已发生改变。 此事郭太后有些失神等她回过神来发现口中已经被汤饼塞得満満当当、两腮都脹得鼓起了她只好又吐回了碗里。看着碗里的汤饼顿时便没了胃口。 不过堂弟提起往事倒让郭太后想起了家乡西平郡的风光。 重峦叠嶂的山影十分壮丽一层山高过另一层山苍劲的气势中带着粗犷景色与洛阳这边完全不同。她的脑海中浮现出那样辽阔的意象一时间真想放声大喊。 但坚韧的性格、端庄矜持的坚持让她忍住了内心的冲动。她只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然后左右微微晃动了一下身体立刻故意咳嗽了一声。 郭立的声音道:“殿下慢点吃。” 郭太后道:“走神了。” “唉。”郭立叹了一声“多久没回家乡了阿。” 郭太后长呼一口气心道:回去又有什么用?家里人都没了。 忽然之间她在担忧之中竟然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有个亲生的孩子、或许也不见得是件坏事罢?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三章 或有它事 叙过亲情果然甄德率先说起了正题他沉吟道:“不久前殿下听从大将军奏事后、旨令中书监之事我们都很意外。” 此时郭太后感觉很疲惫身上没什么力气也稍微放松了下来便不想说话一时没吭声。而且她的心里挺乱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不过算算日子倒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这时叔父郭立的身影一动扭转上身向后面的窗户看了一眼。甄德会意也跟着转头看去。 中间这间屋子前后都是房间只有东侧墙上有窗户。窗户关着但是漏风的一直都有风灌进来垂帘也在随风轻轻飘摇着。 一时间几个人都没说话冷场下来后屋顶传来的“沙沙……哗啦”的雨声更加明显了仿佛忽然间才弥漫在屋内。 因为有雨声而且甄德父子在垂帘外面、也离了一段距离所以三人谈论的声音不算很小。 郭太后眼前、仿佛看到了这样一个画面:窗底下猫着一个宦官贴着墙在侧耳倾听宦官多半是大长秋的中宫谒者令张欢。然后在庭院里的某个地方又有另一个人在躲着悄悄观察着张欢。 这是很可能出现的景象。 宦官们的法子看起来笨倒并不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容易被发现;而是人们常常找不到更好的法子当时机出现时、只有选择做与不做。 中宫谒者令张欢在太和年间(明皇帝)就在中宫当值了他并不是外臣安排进来的人。不过郭太后听说最近几年张欢与大将军府的人来往较多有可能会被收买。毕竟如今皇室衰微到不像话即便是宦官也可能有二心。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密谈上面估计没人能想到、还有更难以置信的事正在发生。 其实仲明事先也没与郭太后商量否则她可能没胆子答应。到现在她还緊张害怕到不行。 这时叔父郭立开口了他把声音压得小了一些“大将军对殿下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郭太后话还没说完 忽然住嘴了。她不禁闭上了眼睛放松的身体也再次绷緊跪坐的姿态更端正了。 叔父郭立“哦”了一声点头回应。 郭太后尽力稳住呼吸不动声色道:“明皇帝待郭家不薄我们家、能有今天的家势几乎全靠明皇帝的恩泽。忠心大魏的臣子理应厚待以为天下人榜。大将军进宫所奏之事、说得确实有道理并非我想倾向于大将军府。” 一番话她说得非常努力终于没有出现异样。没办法该说的话、总得说清楚。 甄德听到这里垂下头没说话。 叔父郭立则道:“原来如此。” 什么大魏国家社稷叔父等人显然没放在心上即便明天魏国就改姓、他们心里估计也毫无波澜大家都在为自己考虑罢了。 果然甄德好像想明白了他抬起头沉声道:“大将军毕竟也算宗室其府中常走动者、也有不少远宗他们对郭家不怎么理会。倒是太傅府时常有些帮助见面说话也很客气。” “咳!”叔父郭立咳嗽了一声。应该是嫌甄德的话、太直白了。 于是父子二人又开始转弯抹角旁敲侧击地说重新谈起了家常。这种方式不相干的话便比较多很费时间。 郭太后只好感受复杂地、继续与他们谈论。三人至少又谈了半个多时辰。 估计叔父郭立终于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便是郭太后毫无倾向大将军府的打算。他们这才满意、起身揖拜告辞郭立又说了一句:“殿下不时可以回来走动一家人也得经常来往阿。” “好。”郭太后几乎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才平稳地说出了一个字。 叔父郭立等人走出南侧的房门甄氏也送了出去。郭太后这才如释重负般地长长叹出一口气仿佛骨头都没有了一样、软软地跪坐在榻上。这样的谈论、实在太费神她要在如此状态下思考各方关系、做出恰当的回应确实耗费了全部精力。 甄氏很快从外面返回了房内反手把门闩上。她好 像比郭太后还緊张靠近坐塌便弯下腰小声说道:“君快走罢。” 接下来的短暂时间里郭太后只能匆忙地、悄悄说了两句简短的话没有机会多言。 这时西侧卧房的门再次关闭郭太后与甄氏一时间面面相觑。 甄氏的目光打量着郭太后然后垂足坐到塌边她靠近之后悄悄说道:“我真是服气我都快不认识姐了。” “我有什么办法?”郭太后有气无力地小声说道“先不说了回宫再说。” 甄氏从袖袋里拿出手绢轻轻揩着郭太后鬓边缘的汗珠。郭太后的皮肤非常白头发乌黑清秀鬓发边缘与肌肤交界处那细短如绒毛般的几根发丝看起来别有一番美好。甄氏悄悄嘀咕道:“这么冷的天气姐站起来、我再察看一下。” 于是郭太后艰难地挪动身体垂足在坐塌边上把脚伸进鞋履中想站起来时蹆竟然一軟差点没坐下去幸好她伸手扶住了坐塌。 她沉下心咬着贝齿终于缓缓站了起来。 甄氏仔细地看了一会又退后两步看总算轻轻点了一下头走近后又耳语道:“只有脸色不太对姐稳一下心神再出去。我去卧房一趟。” 于是郭太后又等了一阵子便去南侧打开了木门走了出去。 甄氏送到上房门外的檐台上弯腰躬身揖拜说道:“妾恭送殿下。” 郭太后转头看了一眼宫女拿打伞一遮她便保持着庄重平稳的步伐不慌不忙地走上了旁边的马车。她目不斜视从余光里暗自数了一下人这才稍微放心了下来。 此时郭太后仍有点难以置信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当事情过去之后、成功地没有出事她在极度緊张害怕之余竟有察觉到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快意。仿佛便是某天游园、走了很多路忽然疲惫地歇下来反而会有一种畅快的心情。 车轮动弹之后她便端坐在马车里微微闭上了眼睛。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四章 妇人是老虎 回到后面那座窄巷中的院子秦亮默默地做了些琐事、然后关闭上房的两道木门。 秋雨仍密他不禁在房檐下稍微站了一会。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哪怕雨声有些喧嚣仍给人静谧的错觉。 时间还是上午秦亮已感觉到了困意。先前他躲在坐塌下、超过一个半小时那么长时间能触到的只有那圓潤的轮廓却让他消磨了三番兴致。或许激励他的不只是触觉还有殿下谈论时那种端庄矜持的声音、很像是朝会上说话的感觉。而殿下在朝会上说话秦亮听的次数最多。 此刻秦亮是真的进入了圣贤状态对女色已毫无想象须要时间恢复。 但不管心情有多么复杂与后怕、身体是否疲惫他顾不上太多回味了现在就得赶去大将军府。今天还有个午宴。 东南行程在即只等相关府寺出具正式文书。这次趁爽府设宴秦亮正好赴宴、当作临行前的辞别。 匆匆回秦家院子换了身秋白色的官府、戴冠秦亮便径直赶去曹爽府。 进了大门后立刻就听到了丝竹管弦之音午宴好像已经早早就开始了。 秦亮沿着熟悉的回廊加快迈动有点发软的腿。回廊外面的假山水池、奇花异草亦是看了很多遍此刻他全然没有兴趣。 及至邸阁前厅果然宴会已经开始。宾客坐满了两侧的席位正发出“哈哈……”的满堂哄笑声。 笑声当然与刚进门的秦亮无关而是因为中间跳舞的尚书邓飏。那邓飏缠着一个舞姬、正在跳对舞。 这种对舞让秦亮想到了恰恰舞当然动作不一样相似之处是舞女的打扮很清凉。那些舞姬穿着拽地长裙上身却是又窄又小的舞衣且舞衣薄如蝉翼、最厚的地方可能只有宽袖。如此着装别说上身的肌肤若隐若现要是靠近一点、连蒲萄也能隐约看见。 其中一个舞姬与邓飏面对面正抬起手臂、扭动腰身俯身随着音乐舞蹈。离得很近的邓飏哪里忍得住有细心的人已经发现了他的异样嚷嚷之下、才引起了哄堂大笑。 厅堂中间在跳舞秦亮便沿着边缘往北走。但依旧有多人扭转上身向他拱手秦亮也陆续回礼。 及至上位他便走到几案旁边向曹爽兄弟揖拜。 曹爽也知道、秦亮在洛阳的时间不多了便指着几案一侧的筵席道:“坐罢。” 秦亮道:“此番仆能封侯、外任郡守全仗大将军垂爱。” 曹爽的态度似乎已有些改观好言道:“仲明到了庐江郡好好干。” 毕竟尹模的事、已经过去了很久曹爽也该淡忘了时间很神奇、能愈合一切。 而且因为令狐愚说的那句话“大将军亲自为仲明奏事”曹爽应该也知道秦亮感激他于是他反过来对秦亮的感官、也似乎变好了点。 果然曹爽趁一曲罢便举杯当众说道:“借今日之宴便为秦仲明送别愿卿此行一路顺风。” “一路顺风。”众人纷纷举杯祝词。 秦亮还没入席正有点尴尬忽然旁边的年轻侍女递上了一杯酒已经事先斟满了。她好像一直默默留意着、秦亮的需要。 于是秦亮便举杯道谢并称先干为敬。 曹爽的亲弟弟、中领军曹羲顿时侧目笑道:“今天大伙都高兴仲明不用拘谨。我看她对仲明很有点意思。” 秦亮看了一眼脸有点荭的侍女顷刻之间他下意识便露出了本能抗拒的神情。那侍女穿得有点露能在好色成性的曹爽身边斟酒、长得也算年轻漂亮;但秦亮反而立刻是一副、唯恐避之而不及的模样。 他其实最喜欢看美女但眼下身体实在有点虚同时在下意识里、大概担心出现不挙的丢脸状况。于是此刻他的心真的非常纯洁。 年轻的曹羲把秦亮一瞬间的神情、看在了眼里顿时忍不住仰头大笑。 曹爽也不禁莞尔说道:“妇人又不是老虎卿怕什么?” 秦亮一时间解释不清楚有口难辩、顿感尴尬。毕竟这才是上午他也不好 说一大早就已经吃饱了。 曹羲叹道:“仲明相貌俊朗、仪表不凡竟不近女色倒有些出人意料。” “将军或有误会。”秦亮只得说道。 他并不想装清高便随即岔开话题道:“今日仆迟到了还望大将军见谅。仆本想早点来不料路上遇到个熟人下车见礼踩到石头上、摔了个嘴啃泥只得回家换衣……” “噗嗤!”曹羲差点没把酒噴出来引得宾客们抬头观望上位。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好笑整得秦亮也只能陪着笑却笑得很勉强。 秦亮也不想多解释便拱手道:“仆先入席待宴席结束再来拜见大将军、领军将军聆听指教。” 曹爽点头道:“去吃点菜。” 秦亮到表叔令狐愚旁边言谈对饮了一会这时他发现、马钧也在席间。 给事中马钧做木轮机械、颇有见地早在去年秦亮便见过。秦亮很欣赏马钧的才能一直想结交上次王广家设庆功宴、秦亮也邀请了马钧。但因为没有深交的契机两三面之缘也只能泛泛而谈。 虽然马钧也姓马但他不是武将。也许不是武将、便应该会靠谱一点呢? 于是秦亮端着杯子专门来到马钧旁边搭话。这时待事史陈安也过来了三人便没话找话地闲谈。 马钧说话有点口吃比邓艾要畅快一些。但邓艾颇有些文采、只是嘴上说不太利索马钧是根本不善长高门大户中的社交。 不过今天挺受关注的秦亮、特意前来交谈马钧还是很高兴不顾口吃、亦多说了几句客气话。 很快就要离开洛阳了秦亮便觉得以后可能没多少机会、继续加深交情。他沉吟稍许直接说道:“德衡是五品给事中庐江郡是边郡、可以设两个都尉郡都尉也是五品。德衡有没有兴趣来庐江郡做都尉?” 可能秦亮的话太直接、毫无征兆马钧顿时愣在那里。 马钧的反应倒让秦亮不禁反思有时候自己说话是否不够委婉?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遥控千里 因为都是口吃秦亮不禁也想到了邓艾。 马钧说话有点口吃却比邓艾的口吃情况好不少总之都是不善言辞。 这两人的境遇也不太相同。邓艾早年非常倒霉他是真正的怀才不遇、而非无病眒吟熬到中年之后一朝受到太傅府的赏赐前程是可以预见的光明远大。 而马钧要年轻不少早年的运气其实不错老早便已出名、并且被辟为了给事中。给事中这个官其实很不错体面有地位、想清闲偷懒也不会出事很多世家大族出身的人、也看得上。 但马钧的运气似乎一下子就用光了多年都是给事中再也看不到前程。 最近两年、他好像找到了曹爽弟弟曹羲的路子曹羲也终于被说服、向大将军举荐了马钧。但马钧至今没被提拔。 秦亮现在的实力有限他寻找人才的法子是捡漏。像那些中外军的失业者就是他的选择。 而面对马钧这种级别的官员以前秦亮做五品校事令、根本挖不动。此时秦亮封侯、但郡守还是五品官五品来挖五品仍然很勉强。 见马钧怔怔未语秦亮便开始劝说他。秦亮是一点也不口吃有时候他话很少、很沉默但说起话来不论语速快慢都很流畅。 他说道:“若是出身士族者做侍中寺的给事中、是很好的官言官既为家族增好评又不用为繁琐政务所累。但德衡是有志向之人身居洛阳侍中寺、毫无实权不过是在虚度光阴。 如果卿到地方上来都尉有实权、可以调动更多人力物力正是建功立业的地方。将来我还能举荐卿到南乡侯王都督等公卿跟前说不定比耗在洛阳、坐等贵人赏识要好。 只要卿愿意庐江郡都尉、是我能推荐的最高品级的官位。德衡何不考虑一下、改变仕途策略?” 原先的制度是郡守主政郡都尉主兵。但后来太守的权力扩张(都尉缺钱粮干不成事)何况郡守加将军号、将军就是要领兵的意思还封侯;这样的郡守实际便是一郡之中、军政人事财各方面的最高决策者对都尉是上下级关系。 这时马钧留着八字胡的脸已憋红了终于开口道:“说服人太难在、 在下遭受了多少轻蔑、与嘲笑。在君侯面前却无需多言。君侯如此看重在下愿效犬马之劳!” 一下子轮到秦亮发怔了但他反应快得多马上回过神来沉声道:“场合不宜你我别行礼。领军将军既然与德衡相善待我推荐之后卿便找领军将军帮忙说话、多半能办成。” 马钧点了点头两人互看的目光与之前相比、已是大不相同关系立刻就发生了极大改变。 秦亮转念之间、又暗自感慨好像说话不用那么委婉直接点也挺好。 人们之间总在相互试探、缓慢增进了解得有个不怕被拒绝的人、厚着脸皮出来先捅破那层纸把关系与心思给道破。这样做风险大但效率高。 不过马钧的心情秦亮也懂。马钧改良了织机、水车等工具才能却不受重视。秦亮当初还发明了制盐技术不也没什么用后面获利也是靠了郭太后。大魏国的仕途还是要自己找门路关系。 “咚咚……”鼓声琴声依旧厅堂上舞姬的腰肢仍在摆动。杯盏交错之中千里之外的庐江郡重要职位、却已经在庭院深深的宴席上议定。 午宴继续直到下午。秦亮待大将军曹爽离开上位又通过令狐愚、入内拜见听了一下临别前的赠言。 随后待事史陈安便主动送秦亮出邸阁。 二人走到回廊上时陈安忽然说道:“郡守应有几个掾属位置君侯若不嫌弃可愿辟仆为掾?” 秦亮先是有点诧异然后便恍然。陈安也做了待事史好多年、职位一直没见动他在大将军府也属于边缘人物。 这世上能得到重用的人、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没什么前程很正常。不过陈安一向还算是比较淡泊名利的人。 秦亮道:“我当然愿意但郡守的掾属、比大将军府的差远了。当初我离开大将军府主动做孙将军兵曹掾至少也是个刺史部的掾属阿。” 陈安看了一眼秦亮不动声色地说道:“君知道仆无所谓官位。仆只想离开大将军府而已。” 他转头看了一眼回廊“今天邓飏的样子君也看到了。还有那李胜大将军言、有机会便让他做荆州刺史。” 秦亮点了点头。 陈安道:“仆隐约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想到陈安对自己也算实诚秦亮便小声道:“卿的感觉是对的。” 秦亮想了想道:“但不要急于一时。庐江郡旁边便是大别山山里说不定有铁矿。到时候我找到了矿山向朝廷奏事开矿卿请命过来做铁官。卿在大将军府那么多年求个小官官位以大将军的性情多半会答应。” 陈安点头道:“也好。” 秦亮把手放在陈安的小臂上说道:“以前我还在大将军府时便与季乐相善。后来与王家的昏事又是季乐为媒。我们两家的情谊可以传几代人(不被诛三族的话)。” 对于马钧来说秦亮那里可能是个天坑。但陈安是大将军府掾属想跳到庐江郡做官最多是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至少还能多活几年。 陈安叹道:“君已封侯仍不忘贫贱之交实乃君子所为。” 秦亮笑道:“那时候我们也算不上贫贱不过将来能更好。”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谈陈安说了一句:“昨天裴秀还与马钧争论过。” “裴秀接受大将军征辟了?”秦亮惊讶道“难怪今天在午宴上看到了他。” 见陈安点头秦亮心道:这裴秀乃士族出身见识却还不如陈安可见英雄不论出身。 不过裴秀是河东士族出身即便立场站错了却仍有拉拢价值到时候向司马懿认个错、应该有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机会。毕竟河内司马家结交了很多河东、并州的士族。 陈安送到府门外方止秦亮与他相互揖拜告辞又转头道:“季乐止步望早日再会到时便又能朝夕相处。” 秦亮从尾门走上马车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心便“呼”地长吁一口气简直是瘫坐到了木板浑身又軟又疲倦。 直到此时他仍不禁暗自佩服郭太后。王家两个绝色美人一起上都能让秦亮给服侍得讨饶郭太后一个人、竟然还能保持着端庄从容的语气说话。那份忍耐与定力确非常人所能。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六章 故地重游 已是八月上旬距离中秋节不到十天。 但秦仲明等不到中秋诸事已办妥明早就要启程。 这次离开洛阳一行有几十人包括追随他的十余人、以及家眷。人多眼杂所以仲明已与玄姬商量好等到了六安之后、再回来接她。 在洛阳的最后一天夜里玄姬又悄悄来了里侧的庭院。 夜里不是总有王玄姬但她几乎都出现在夜色中哪怕是在道别的时候。 起初并没有机会说离别的话许久之后玄姬在被窝里懒了一会、才终于挣扎着起来。秦亮转头看她时她已把雪白的胳膊伸进衣袖、然后便将交领里衬裹在了身上。她瞪了一眼秦亮心道:刚才还没看够阿? 玄姬依旧跪坐到了梳妆台前侧头对着铜镜在观察自己凌乱的头发、以及弄花的妆容。秦亮也起来穿衣了。 听得“嘎吱”一声王令君翻了个身面朝外侧、用手轻轻撑住头。 每当这个时候一切声音都消停下来了三人才会开始谈论一阵。 玄姬疲惫地呼出一口气打起精神便侧目先说道:“最容易猜到、我去了仲明那里的人便是阿母。不过她不敢说她怕我把秘密告诉王家人。” 白氏处心积虑、蒙骗王家那么多年事情一旦败露恐怕不轻巧。何况白氏只是个出身不好的妾到时候能不能保住性命也不一定。孰轻孰重她应该能权衡。 刚提到白氏仲明的神情便隐约露出了恼怒之色。 果然仲明开口道:“我看白夫人只是想依靠姑来获取好处。不如我们把密事告诉外舅如此一来姑忽然不见了王家人可能还容易接受一些。” 玄姬的眼睛里露出了复杂的神情随即摇头道:“阿母有养育之恩若非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说出去罢。” 不管怎样阿母无数次地哭诉养育之恩似乎真的有用玄姬没法不顾多年的恩情。 这时王令君冷冷道:“以前姑经常有淤伤、都是她干的罢?何况吃穿度用都是王家供的她算什么养育之恩!” 玄姬轻声道:“算了我也不怪她这样挺好少欠她的情。”她稍作停顿又道:“阿父又不会管我的。” 提到王凌令君的语气有些不同:“祖父还是认为姑是他的亲生女。” 玄姬撇了一下嘴马上说道:“以前我与阿母住在青州最长有两年时间、阿父都没来看我们亦未派人来送东西。后来才知道他全然把我们忘了整整两年、竟未想起。” 王令君听罢也无言以对过了一会才道:“此事除了白夫人最在意的人应该是我阿父。” 玄姬点头道:“是阿长兄怕我影响王家的名声。但我‘父母’都在他管不了。若真是他来管我们的事当初就不会认我是王家人毕竟阿母的事本身便不太光彩。” “唉。”王令君叹息了一声。 玄姬看向她道:“没关系我确实不是王家人阿 。我与阿母欺瞒了那么多年王家已待我们不薄。” 秦亮应该确实对白氏相当不满这时又开口道:“这事得怪白夫人姑还是孩童、能有什么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先这样办。姑临走时留一封信。便称与佛有缘决定出家修行几年望家里人不要挂念。姑不是干系朝政的重要人物此事可能会引起王家人的猜测、或是不悦但不会很严重。” 佛家自汉朝传入之后已经有不少女性出家为尼、并不稀奇女子出家的寺庙叫尼寺。 王令君的声音道:“姑在书信中便说令君知道姑在何处、让大家不要担心。阿父问我、我不说他没办法的。” 秦仲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再等等总有一天我能让姑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 玄姬听到这里转过头来眼睛对着油灯在铜镜里看起来亮闪闪的。 这时她留意看了一眼门外顿时回过神来忙说道:“没时间多说我得走了。明早我来前厅再见你们一面。” 秦仲明依旧送她出门楼。 玄姬回想起来她与仲明一起走过最多的路就是这条回廊、而且大多是凌晨黑漆漆的时候。秋意渐深黎明十分很凉不过仲明握着她的手倒挺暖和。 去年秋快到中秋时玄姬相当煎熬、简直是数着时辰在等待但今年的中秋节、她是没什么期盼了。不过再忍耐一下这次等来的事情会更好。 离别有时候也不一定很伤感如果能很快再见面的话。玄姬去过的地方很少只有青州与洛阳两个地方她当然没有去过淮南却不是那边是怎样的风景。 ……一大早前厅庭院里笼罩着些许雾气不过天气尚好应该不会下雨。 穿着白青色袍服的莫邪打扮得就像一个俊俏白净的儿郎她走到厅堂门口便说:“女郎他们都在府门口等着了。” 王令君转头应了一声。 薛夫人还在依依不舍地拉着令君说话“到了六安多注意饮食谨防水土不服记得捎信回来。” 王令君好言道:“阿母不用担心两三年前我还去过淮南。祖父也在那里离得不远。” 薛夫人叹了口气道:“六安离吴国很近每次水贼来袭便是奔寿春与六安卿要当心阿。” 王令君好言道:“夫君可不怕吴军想想之前芍陂之役吴军来了正好立功。” 令君一直只能与她阿母说话秦亮便出面向大伙揖拜告辞。他对白氏执礼时仍是唤了一声“姨婆”。 但他想起之前白氏要把玄姬嫁人还让何骏从中奔走心里的怒气便不打一处来好不容易才忍住没表现出来。此妇还不到四十岁而且相貌客观地看很不错、不然也不会攀附上王凌但在秦亮眼里已是面目可憎。 王玄姬是王凌妾生女在洛阳坊间的名气、反而比王令君大。秦亮记得在吕巽的宴席上何骏等一帮人议论过王玄姬说什么看到一眼、几天睡不 着觉之类的话。想到这些事秦亮的情绪十分上头。 他如今的心境确已在不知不觉中改变心中多了不少狂躁与慾念。但以前只想与王令君玄姬在一起、平淡过一生的那种愿望或许本来就不现实罢? 秦亮又不动声色地继续向王广揖拜。王广叮嘱道:“有什么事仲明多与汝外祖商议。” “好仆正当如此。”他点头应道。 他接着向王玄姬执礼时趁机多看了她一眼。她的头发隐约还有汗腻估计凌晨时分不方便烧水洗头发不过脸上居然重新上了淡淡的脂粉。秦亮隐约感觉到了她的心思又想打扮漂亮一点、又怕被别人看出来。 王玄姬轻声道:“仲明照顾好令君阿。” 秦亮道:“令君去了淮南之后还能与姑书信联络。” 王玄姬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头此时她已无法再多说什么。 秦亮继续向四叔、叔母等人辞别便带着令君离开了前厅。 王广等人继续送到城门外玄姬没有跟来。 郡守并不带中外军一行人好几十个人全都是秦亮的人、以及他们的家眷。杨威等人从校事府辞官后现在无官无职都带着家眷。 秦亮还没有儿子、而且也不是都督刺史把王令君带上也没人管。妇人没有资格做人质在朝堂诸公看来妻子可以随时重新娶一个。 马钧去六安做都尉的事也很顺利但他要等一阵才能赴任。只要马钧自己愿意、找领军将军一说几乎就是走个过场。而且没人注意到这件事毕竟秦亮与马钧以前没多少来往说不定还有人猜测、马钧是曹爽府主动调到庐江郡的人。 大伙从南城东侧的开阳门出城立刻便横渡洛水。 秦亮骑在马背上不禁再次回望了一眼洛阳城。只见城楼正笼罩在清晨的雾气沉沉中模样已有些模糊。 回想起来他曾几次离开洛阳、又几次回到这里。 但这一次秦亮觉得除了中途短暂停留、他不会再想轻易回来了。 从洛阳到淮南有一千余里。但道路很好走出洛阳先到阳城、在县寺客舍歇一晚然后便可以沿着颍水一路向东南行进。沿途几乎全是平原人口也比较稠密郡城、县城、亭等随处可见休息补给都很方便。一行人骑马乘车慢慢走半个月内也能到。 秦亮打算先去寿春城拜见一下王凌等人然后才到六安城赴任。 淮南那地方他是相当熟悉之前在那边呆了一两年为了战争准备、考察地形气候的时间也很多。这次前往简直就是故地重游。 人们大概都喜欢熟悉的地方秦亮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这时太阳已经升起了嵩山西麓的薄雾很快就被驱散一切都亮堂起来。而洛阳城、亦被山势阻隔被人们抛诸身后。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大群号:937747140 vip群:须先进大群)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单双全压 众人到了肥口这里是淮水和肥水的交汇处像个“人”字型。要去寿春城得渡河两次或者沿着河流行船一段水路。寿春主人城接送宾客若是足够重视、多半会到这里。 秦亮在此地遇到了令君的二叔父王飞枭。二叔已带着船在此等候多时。 隔得老远王飞枭便在河边“哈哈”大笑挥手招呼大喊道:“儒虎!” 淮南果然才是秦亮该来的地方!刚到肥口、还没进城他简直就像回家了一样这里的人说话又好听。不仅有关系好的亲戚迎接而且王飞枭身边的几个武将、秦亮都面熟。 连秦亮身边的杨威、熊寿等人也认识王飞枭身边的两个武将大伙刚见面就闹哄哄一片叙旧一点拘谨的气氛也没有。 大家见礼罢王飞枭便道:“仲明早就该来淮南啦在这边大伙相互照应可比在洛阳痛快!” 二叔长得虎背熊腰身材极其魁梧脸上胡须很少、跟王凌长得挺像。 王飞枭估摸着有四十来岁了人到中年有点发福本来挺小的下巴、已经变成双下巴但他看起来一点不胖。秦亮这几年与王家人逐渐熟悉此时已经意识到了他们的长相特点便是腿显得很长。他们的个子、估计比不上司马家的人高主要是身材比例问题。 王令君竟然没有下车拜见二叔父只叫莫邪上前拜见、说回府之后再向叔父见礼。可能是这么人太多的缘故她不会出面。难怪秦亮觉得令君的美貌、不输玄姬却没什么名气令君都不露面别人也不知道她。 一众人渡河之后从西门入寿春城。到了都督府秦亮去拜见王凌、又见到好多熟人。 在午宴之前经人引荐秦亮见了扬州刺史诸葛诞。这是他第一次与诸葛诞见面相互都打量了一番。 从名义上看其实诸葛诞才是秦亮的直属上司、王凌不是。然而王凌相当于一方诸侯多方面都能节制诸葛诞、特别是兵事。所以对秦亮这种关系的人诸葛诞拿他没啥办法。 诸葛诞皮肤生得白、差不多能与何晏比了 虽然长得相貌堂堂、身宽体胖但看起来全是脂肪、没什么肌肉感。整个人一点勇武之气也没有。 边地刺史、几乎必加将军号要带兵的诸葛诞就是昭武将军。秦亮看他的相貌简直无法想像此人该怎么带兵打仗。不过此时很多统帅都是士族出身、不用亲自上阵冲杀所以人不可貌相。 想到诸葛诞属于喜欢搞玄学的“思聪八达”之一他的这副形象、好像倒不该让人意外。 不过秦亮对此人有戒备心。因为他的长女刚不久前、嫁给了司马昭的弟弟司马伷而他又与夏侯玄互为知己良友这是在司马懿和曹爽两边讨好。此子明显是在多面下注立场非常模糊不是很靠得住。 实际上他们诸葛家都是这个干法在三个国家都有人做到高位。 但秦亮也不好多说什么这些公开的情况、王凌肯定是知道的。都督与刺史还是要搞好关系不能因为诸葛诞是墙头草、便冷眼相对。 倒是诸葛诞的次女诸葛淑长得很不错。 秦亮到邸阁二楼的侧厅去拜见叔母的时候意外见到了诸葛淑。因为叔母引荐他才知道名字。 诸葛淑看起来还是个孩子估计也就十三四岁脸上的稚气很明显但是发育得挺好。秦亮自然没有丝毫杂念他对这种小学初中年纪的女孩一向都没啥兴趣主要是观念作祟若他对小女孩乱想时、下意识会产生自我否定。 “见过儒虎……不对君侯。”诸葛淑揖拜道。 顿时侧厅里哄堂大笑。 这女郎看起来有点卑怯紧张说话都不太利索。想那诸葛诞家也是高门大户却不知道女儿怎么会这个性格。 秦亮回礼微笑道:“多谢女郎美言称赞。没事我外祖这里、大家相处得都不错不必见外。” 女郎说话出错秦亮也多看了一眼。再看时倒觉得有点稀奇。 诸葛淑的眉毛很细眼睛有点小、鼻子嘴巴也小便显得平坦的颧骨位置的脸颊稍微比较宽。这种五官其实很容易看起来平淡 。实际上秦亮第一眼看她也没多大印象只是女孩满脸胶原蛋白、皮肤又白嫰乍看觉得挺白净漂亮。 但诸葛淑的脸型不错并不突出的五官搭配起来、倒颇有点别样的味道。她的相貌越看会觉得越有特别的气质只是这种小家碧玉般的清白气质、不怎么符合其士族身份。 不过秦亮也不在意。他向女性长辈们打过招呼、见过礼便对王令君道:“令君陪着叔母们说说话我出去见外祖、叔父。” 王令君缓缓揖拜道:“夫君请便。” 看王家的女郎这礼仪姿态的端庄平稳完全把诸葛家的人比下去了。 秦亮向叔母告辞走出木门、来到厅堂上拜见王凌再次受到了众人的关注。他在洛阳很不习惯被瞩目、心里发毛但在寿春却感觉好多了毕竟大家几乎没有恶意。 脸上有络腮胡的三叔道:“在秦川以五百兵打五万的人便是我们家仲明。” 秦亮拱手道:“三叔言重了只是阻击了两日最后还全军大溃仆的性命也差点丢在了那山沟里。” 上位的王凌笑道:“就是阻击战算得那费祎、怕要气出病来了。” 王凌一发话众人顿时附和。 二叔王飞枭点头道:“仲明此役最要紧之处确应是事先料定费祎的行军通路。不然别人怎么没算到?” 秦亮顿时看了二叔王飞枭一眼王家人里、长得最魁梧雄壮的就是他倒不料他还颇有点见地。有时候文武才能确实并不冲突。 这时侍女奴仆们排队入厅堂开始上菜。王凌看到一盘粉蒸肉便道:“这个菜我爱吃。” 众人意会又是一阵笑声恭维说什么将军比廉颇老当益壮。不过已经满了七十岁的王凌牙还没掉完、确实算厉害的。 都督府里没有养家伎此时也无音律却也十分热闹。谈笑的人声已经够吵了。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大群号:937747140)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八章 大将军很好 天刚蒙亮秦亮等数十人便从寿春城出发。 上午他们路过芍陂西北面的阳泉县城县令率属官迎于城门欲邀秦亮入城巡视。秦亮婉拒了理由是此番只过阳泉县城、还有两个县去不了命他们一个月后再到郡城述职。 不过秦亮只是要节省时间而已想早点去六安城安顿。 当天大伙就到了沘水东岸后只要沿着沘水一路南下、便能到六安城。 就在不远处两年前被吴兵烧毁邸阁的安城仍在这座城镇属于庐江郡的兵屯管辖、却不是县城。芍陂附近的屯户本来就多吴兵过来抢走了起码上万人口。当时秦亮不在意现在看到安城忽然有点肉疼。 寿春到六安的路约两百里秦亮等人的车马在路上没怎么停次日快到六安城的时候太阳已在西天垂垂欲落。 晴朗的黄昏天边的云朵边缘映照着一层金光、点缀在空中显得天幕更加宏大。此地属于低丘地带虽有起伏低矮的小山但视线亦是十分开阔。 宁静的庄田里村庄错落有致田里还有农人、此时都纷纷直起了腰正好奇地打量着大路上的队伍。他们也许还不知道这支队伍里的人马上便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六安!”队伍中有人情绪憿动地大喊了一声。 夕阳的橙黄光辉中前方的城池显得愈发古朴骑在马上的秦亮也不禁久久眺望着。 庐江郡以前的郡治长期在南边的舒县现在的舒县已经毁于兵祸。而六安以前也是个县城所以城池看起来不大、比寿春城小不少。 但秦亮一点也不嫌弃它它再小、也是自己的城!秦亮折腾了多少事、奔波了多少地方终于有了自己的地盘怎么可能嫌弃它呢? 而且六安建城的时间不短了底蕴并不差城墙修得非常厚实、并包砖护城河等设施一应俱全城外的路也修整得很好。所以吴国大军多次来攻拿守军不多的六安城却没办法。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直线轮廓的芜殿顶城楼、也愈发清晰。陈旧的瓦顶一面泛着夕阳的光辉、一面藏匿于阴影下光暗之间仿佛在述说着岁月的痕迹。 或许只是心理作用作祟秦亮看这座城是越看越顺眼暗里已给它的一切赋予了很多诗意。 六安县令等官员已经等在了门口秦亮下马与大伙见礼。人不少县令叫陶文别的那些人、一时间秦亮记不全名字。 队伍顿时又充实了一番浩浩荡荡入城。城中有十字形驰道里墙、宅墙隔成棋盘房屋修得非常紧凑。本来就是县城大小的城池而今塞下了更多官府、兵营就变成了这般样子。不过这样也好显得人口更稠密繁华。 及至郡府秦亮竟在门口看到了文钦。 秦亮并不认识此人不过听说过他长得很壮起初只看见前面站着个穿着官服的魁梧大汉、十分扎眼秦亮便已差不多猜出来了。等到彼此见礼寒暄自荐之后果然证实了猜测。 这是秦亮在魏国见过的、身材最魁梧的人本来已经够吓唬人的饶大山、在文钦面前身材气势也似乎矮了一截。 文钦根本不用像曹爽一样、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他光是往那里一战感觉就足够傲慢无礼。他的个子十分高壮却直着脖子用俯视的眼神看人;何况表情也不太友善像是冷笑着、并瞪着别人那姿态神情不嚣张都难。 秦亮感觉倒还好毕竟文钦现在已经是四品城门校尉、比秦亮品级高。但是王凌、诸葛诞跟文钦打交道时遇到个属下这么副欠揍的样子那是啥感觉? 文钦道:“我的人已经撤干净暂居在县寺只等仲明来明日便走。现在府邸是仲明的了。” 秦亮不动声色道:“府邸是朝廷的祝贺文将军高升。” “谈几句?”文钦转头看了一眼望楼。 秦亮点了点头挥手招呼大伙进府先行安顿。他又对陶文道:“今日时辰已不早诸位都下值罢明日邸阁上见。” 陶文等拜道:“府君舟马劳顿卑职等便不敢多扰请告辞。” 于是秦亮与文钦走到了门楼旁边的一座望楼上。他站在窗口只见城中的无数屋顶、楼阁尽收眼底景色甚是宏大顷刻间他差点忘了自己来干嘛的只顾在那里张望。 文钦的声音道:“诸葛诞不可能那么好心给我 请功。” 诸葛诞怎么也是个刺史直呼其名真行。 秦亮定住神转身道:“仆听说正是诸葛将军奏的功。” 文钦“哼”地冷笑了一声:“他寻思着怎么整我那还差不多。” 秦亮心道:看来你心里很有比数阿既然如此我刚认识你、能聊什么? 踱了几步秦亮摩挲着光溜溜的下巴说道:“文将军回去见大将军便知怎么回事。此事确实是诸葛将军请功又找了他的好友昌陵乡侯夏侯将军、在大将军跟前美言。如此一番之后大将军才奏请皇太后殿下迁文将军为四品城门校尉。” 文钦忽然道:“主意是汝出的罢?汝想来做庐江郡守。” 秦亮没留神顿时怔了一下。因为此事连司马师也觉得、应该王凌的主意这文钦一个武夫居然一下子就猜中了? 但片刻后秦亮明白过来文钦不是靠推测、他是靠直觉。估计王凌同样对文钦很不满文钦自己也感觉得出来。 文钦一双大眼带着冷笑、观察着秦亮的表情。 此汉的个头很有压迫感眼睛也挺大但在秦亮的感觉里、实在远不如司马懿的目光有压力甚至比郭淮还差不少。被文钦盯着秦亮没什么感觉。 反正现在的秦亮、已经成功站到了庐江郡府的楼上加上文钦不是司马氏的人秦亮也不用太小心翼翼便“呵呵”笑了一声不置可否道:“还得我外祖才请得动诸葛将军。” 果不出其然秦亮已经不否认了。文钦仍然拿不准的样子又哼了一声、犹自在那里琢磨。 亲眼见到文钦、这个人见人嫌的武将秦亮反而没什么恶感。于是秦亮临时起意、想结个善缘便再次提醒道:“仆也是大将军府掾属出身反正不会害将军。” “大将军很好。”文钦点头道。 他看秦亮一眼竟然主动深深揖拜道:“仲明后会有期。” 秦亮顿感诧异便立刻回礼。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大群号:937747140)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六十九章 高台夕照中 辞别文钦走下阙楼。此时夕阳已被高大的郡府围墙挡住前厅庭院笼罩在了阴影中。唯有建在高台上的邸阁仍沐浴在夕阳仅存的光辉下。 秦亮率先穿过庭院中间的铺砖道路走向邸阁石阶。他身穿秋白色的官服、头戴小冠腰间挂着印绶、以及邓艾送的破剑按剑而行缓缓走上石阶、走到了高高的台基上。 走出阴影暖洋洋的余晖顿时笼罩在身上光线骤然变亮天地也恍若更加开阔了。西边只剩小半的夕阳、阳光的颜色饱和度很高已成橙黄的颜色。不那么刺眼的浓厚色泽倒似乎更有一种厚重之感。 秦亮此刻的心情可谓是百感交集。 放在整个大魏国郡守的职位确实不算高。但是在庐江郡这个地方他将说一不二。 秦亮独自走进了邸阁前厅阔步走上上位的木台、来到几筵旁边便在中间的筵席上端正地跪坐下来俯视着空旷的厅堂。一缕阳光从大门侧面斜照进来仿佛就像洒在地板上的有形之物。 没一会杨威、王康等十余人陆续走了进来发现秦亮已入座他们便走了过来。 庄客出身的王康的脸有点红上前道:“康拜见主公!” 大伙听到称呼不动声色地侧目并未吭声。 秦亮马上开口笑道:“至少得一方诸侯才敢称主公阿!不要急待在场的各位、都比我这个位置更高了再叫我主公不迟。” 众人听到这里情绪很快上来了好几个人都压抑着憿动纷纷揖拜道:“仆等拜见君侯。”“仆拜见将军。” 秦亮拱手回礼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哪怕是刚才与王康玩笑。 他心道:有时候做所谓主公确实不能太谦虚底下一群人效忠总得有点盼头。 此时没有外人秦亮便又不动声色道:“我在秦川之役中临时从郭将军那里拿五百兵便能坏掉蜀汉大将军费祎的大略。兵还是要看在谁手里!只要我有数千兵必可纵横一方带着诸位一起立功封侯。” 一向比较沉着冷 静的杨威这时也沉声道:“仆愿为君侯前驱!” 众人马上跟着附和。 秦亮点头道:“那伏德便做郡守部曲兵(私兵)的参战将并暂领六安城驻军兵权。” 杨威用力拜道:“喏!” 秦亮看了一眼王康王康便摸出了一卷竹简立刻开始宣读在场诸位的任命名单。 杨威以前在中外军是统兵三百骑的骑督参战将若是带步兵、起码是两三千人的规模整整升了一级。熊寿则直接升为骑督剩下的五个中外军失业武将全都官升一级。 虽然他们是做私兵武将但秦亮掌庐江郡之权战时以暂领名义、这些私兵武将的兵权还能扩张。 王康则辟为上计掾、兼领郡府守卫的部曲督饶崇(大山)为门下掾、在王康麾下兼领部曲将;隐慈为纲纪主簿兼领情报工作。 念完了任命文书秦亮也不多言立刻从筵席上起身道:“各位旅途劳顿都回去歇着罢。” 于是众人揖拜告辞秦亮也离开了邸阁。 郡府是城中最大的建筑群光是前厅庭院以及两侧的院落、署房便能住下很多人秦亮带来的人可以直接住在官府里。 当然郡府的大小、自是比不上大将军府太傅府那些地方大将军府中光是守卫兵马就驻扎了三千人。 之前秦亮与文钦说话在大门边的一座阙楼上。那时他就大致看清了郡府的格局类似一个长方形。靠近府门的前端修了邸阁、署房、营房等建筑。 北边进一座门楼是一个大庭院便是郡守的内宅。 内宅后面还有两个略小的庭院不知道是干什么的。不过其中西侧的庭院里有一座很高的望楼比府门的阙楼、围墙四角的角楼还要高;应该是郡府中最高的建筑上端又高又窄。那座望楼有点意思估计爬上去之后、能把全城的格局都看个清楚。 秦亮走近北边的门楼后发现这座内宅庭院确实很大。大概因为此地宽度要与前厅一致修得太小了郡府建筑群便不对称所以面积 才这么宽。 里面有假山、花草树木许多厢房、亭子还有阁楼。整个庭院又用走廊和房屋分割成了几个区域。 上一任太守文钦已经把人全部撤走偌大的庭院看起来空荡荡的。 此时太阳已经下山光线暗得很快。庭院里的建筑挺旧夜幕降临之际古朴陈旧的房屋、阁楼看起来竟然有点阴森。估计还是人太少、而造成的错觉。 现在这里一共就四个人除了秦亮夫妇与两个侍女便是吴心。 之前秦亮在洛阳时刚从司马师那里得到要做郡守的消息那天便把吴心带了回去让王令君再见了一面。王令君对她的印象不错所以吴心现在与秦亮夫妇住到了一个地方。 秦亮来到阁楼厅堂里吃晚饭莫邪与江离将菜肴端进来王令君还招呼了吴心、让她一起来吃。 三人跪坐到了一张案旁秦亮径直说道:“明天六安城的官吏来拜见我先大致安排一下郡府的事后天出发;对外的说法便称我去寿春城了不用解释去做甚。我一个人骑马三天内就能到洛阳很快就能回来。” 王令君转头看了一眼吴心说道:“既然夫君信任吴心叫她一起去罢。” 秦亮沉吟道:“我们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人还不太熟悉。” 王令君微笑道:“祖父在寿春说了明天舍人劳精就会带着一大队王家门客过来帮忙都是太原郡人府君不用担心。何况都尉劳鲲手下不还有兵吗?” 秦亮想了想扬州这地方、本来就是王凌经营十几年的地盘应该无碍。他便看了一眼旁边的吴心点头道:“好罢。” 吴心不知道秦亮赶着又去洛阳做什么她也没问只是欠身道:“喏。” 秦亮尚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把庐江郡的人、事搞清楚。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把王玄姬接过来。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qq大群号:937747140 vip群:书友须先进大群进vip群要满足一定条件哦。)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章 上梁下梁 王玄姬的联姻事忽然就没了消息。 何骏正急得团团转在亭子里走来走去。让抱着孩儿的卢氏看得也很心烦她本来已经躲到庭院里来了何骏又撵了上来。 “阿生晒晒太阳。”卢氏对着孩儿犹自说着话。 她心里却对孩子说:可不要学你爹。你爹、就是学了他爹上梁不正下梁歪。 何骏瞪着她道:“汝倒是说句话阿愿不愿意去见白夫人?那白夫人最喜结交权贵汝是卢家人、又是妇人她不会不理会。” 卢氏蹙眉道:“妾说了不去!妾不认识什么白夫人与王家也无甚来往干妾何事?” 之前何骏还殴打过卢氏后来金乡公主站在了儿媳这边卢氏最近已经不怕何骏了。 更何况此事就算挨一顿殴打卢氏也不愿意去做! 何骏道:“堂弟去拜见阿母了阿父不在、阿母便不见他现在他只能在前厅与奴仆说话。我这去见他怎么说那事?那白氏做事也靠不住联姻之事究竟行不行、话都不给一句!汝不帮忙还是不是何家人?” 卢氏不理他对着孩儿说:“阿父说我们不是何家人。” “唉!”何骏气得用力踱了一下脚。 卢氏太知道何骏是什么心思了什么替堂弟着想、都是幌子。 说出去别人可能还不敢相信堂弟还没去妻、何骏就想着堂弟媳!卢氏可不想掺和这种事简直是在给自己找大痲烦。 何骏跟他父亲一个德性满脑子都是妇人。 他父亲最近两年、已经不近女色卢氏猜测多半是身体不太行了。服用五石散后那种兴致确实很高但长期服用对身体必定不好加上何晏的年纪也渐大了才迫不得已收敛。 饶是如此阿翁何晏心里、仍然离不开妇人。即便是出谋划策心思都在妇人身上。最近皇帝要大婚何晏等人好像正在给大将军出主意、想把皇太后殿下赶出皇宫。 这父子俩的好色在洛阳可谓家喻户晓另一个齐名的人、便是邓飏。 而何骏还很年轻沉迷女色的兴趣、根本劝不住卢氏已经不想说他。他现在是越玩越大了不久前隐约听说他与邓飏二人软硬皆施两个人一起、与黄门侍郎臧艾的姨母同了房。 家里有那么多年轻的 美姬歌女好友家中也可以交换何骏非要去碰人家的姨母也不嫌年龄大。好像还是因为身份很稀罕。 卢氏认为何骏想着未过门的堂弟媳、还有一个原因她知道何骏惦记那个王玄姬几年了! 不知王玄姬究竟长成什么样竟然能让喜新厌旧的何骏记了几年。 据说何骏与几个士族子弟在什么地方见过王玄姬一面然后就到处宣扬王玄姬的美色。这些士人在洛阳结交甚广几个人都在传以至于王玄姬在坊间的名气非常大。说什么看一眼几天睡不着觉还有懊悔娶妻太早、回去打妻子的得了相思病、卧病在床几个月的……总之说得神乎其神。 但卢氏不相信王玄姬就能长三头六臂她再怎么貌若天仙也只是个女郎而已。若是何骏真的能沾上三个月内必定生厌!看腻了的国色天香哪有新鲜的人莿激? 何骏说道:“我乃公主之子白夫人居然敢不理会我?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他琢磨了许久说道:“会不会秦亮与她搞在了一起?” 卢氏听得想笑:“她可是秦亮之妻王氏的姑姑怎么可能?” 何骏不以为然道:“竖子几年前就与王玄姬认识白夫人还找过他。听说他娶妻之后天天住在王家像个赘婿一样可不是有了机会勾搭?” 卢氏犹自摇头。她想说你以为谁都像你?秦仲明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但卢氏不能说出口否则显得自己很了解秦亮似的。 好在何骏很快想通了自己说道:“着实不可能。以前白夫人对秦亮与王玄姬、连明媒正娶也不答应而今难道要让王玄姬给他做妾?秦亮就算与王玄姬搞在了一起白夫人也不会因此不理会我!” 卢氏听到这里松了一口气。 自从有了儿子之后她现在已经不想再提起秦亮。卢氏非常懂得利弊她当然明白亲儿才是最靠得住的人。 然而何骏一提起秦亮便无法马上停下立刻恼怒道:“他怎么没死在秦川?前阵子听说他死了我是真高兴。没想到死了还能活过来!真是祸害活千年。” 好像只有这个愿望、卢氏才正好与何骏一致。 她当然不恨秦亮、毕竟以前提出断绝关系的人是她自己;但如果秦亮死了确实是好事什么隐患都没了、不至于心里一直提心吊胆。 “还他嬢的能封侯!”何骏越说越气“这种人竟然能称将军、君侯?” 卢氏听到这里心情复杂道:“别与他来往便是。” 只要一提到秦仲明何骏便用狐疑的目光观察卢氏。 卢氏顿时神情尴尬“有没有事夫君洞房时不知道吗?何况都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还去纠缠做什么?妾如今有了阿生还愿意背叛何家不成?” 一番话确是出自她的真心。 何骏出身好整天却不务正业、至今都没封侯卢氏在亲戚并没有多大的脸面。如今听到秦亮的事年纪轻轻便有作为可以称呼为君侯、将军她难免会有些后悔心里酸溜溜的。 偶尔她也会想如果当初选择的是秦仲明说不定过得更好。但事到如今后悔也没用。何况她只要好好把儿子抚养成人过得也不会差即便心里有点不知足也得面对现实。 何骏道:“阿母最近一直护着汝对汝那么好汝要向阿母多学妇道。” 卢氏觉得何骏也是好笑别人家妻子、甚至姨母他没少动心思;但对自家妇人、则是绝不容别人染指半点。连对母亲的要求也是如此何晏都不在乎不知道他做儿子的在乎什么。 不过金乡公主曹氏贵为公主何晏其实管不住她也只有儿子才能让她没办法。卢氏做了母亲后太懂金乡公主的心情了。 何骏继续道:“还有汝不要时不时回娘家瞎走。看看阿母的礼数阿母便极少出门也不见外人。亲如我堂弟、才十几岁的儿郎阿父不在家阿母面也不见。” 卢氏点了点头诚心地认可阿姑的性情。阿姑金乡公主确实是那样的人即便阿翁以前到处沾花惹草她也苛刻地守着礼数。 金乡公主偶尔在自家房中会比较随意但或许正因心中无事才不太注意。 卢氏与她相处了这么久觉得阿姑才是真正守身如玉的人。卢氏表面上做得还不错心性确实比不上阿姑。 谈到金乡公主何骏终于放弃了强迫卢氏说道:“不愿意算了!我先去见堂弟我们自己想办法与白氏见面。”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qq大群号:937747140 vip群:书友须先进大群进vip群要满足一定条件哦。 不太常用的微薄: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一章 仲明不近色 八月下旬秦亮离开洛阳已有半月有余。 这时受命跑到洛阳来联络秦亮的人陆凝(号师母)、袁师真等几个人才刚到洛阳。他们正借住在五斗米道的“治”中治是信徒道民参加祭祀等活动的简单房舍。 陆师母便是在秦岭山中遇到秦亮的女道她其实是五斗米道的人但当时情况很紧张、怕被识破是蜀国奸细便谎称自己是太平道。不过她确实是姓陆这倒没骗人。 当年张鲁割据汉中时刘备最先来招降张鲁。张鲁说:宁为曹公作奴不为刘备上客。遂不降坐等曹操前来。 但是道友阎圃等人带着一些道友率先降了刘备;袁师真一家也追随阎圃降了汉。 后来张鲁在曹魏大受恩宠曹操之子曹宇娶了张鲁之女并封张鲁为万户侯。降了曹操的重要人物、都得到了厚待跟着北迁的信众做了曹魏的农奴。不过五斗米道也在曹魏各地也日益传开了。 (蜀)汉国便利用五斗米道到处传教的机会让投奔汉国的一些道民做了奸细。 陆师母等人之前跑到秦川中便是为大将军费祎探路。不料他们在太白山南麓发现了魏军仓促之中才躲到了一个道教“静室”中落脚便是那几间茅屋。 直到这会出门刚回来袁师君、还在拍大腿“彼时汝等若能抓住那秦仲明带到大将军跟前此时我们必受大将军(费祎)封赏重用、如张师君在曹魏故事。” 陆师母道:“他身边有两个部将相貌凶悍、携带利刃其中一人身壮如牛没有十几个人怕是奈何他不得。我们数人不是对手多半会反遭擒拿。何况大将军只叫我们打探道路也没说秦仲明是何等重要之人。” 袁师真叹道:“大将军之前就听说过此人还亲口称赞芍陂之役打得好。秦川之役后大将军更想联络他了。” “我以为大将军会很生气。”陆师母道。 袁师真不以为然道:“各为其主而已 。此人乃扬州都督的孙女婿现在叫他投汉不太可能但因汝与他结过善缘来往一下不难。但我们来迟了秦仲明已经去了庐江郡做太守还得去一趟庐江郡。” 陆师母看了一眼小门外轻声道:“只是来往那大将军为何派个美人来?” 袁师真恍然道:“今天我才见了汝那同族亲戚陆罡、想找他帮忙去官府拿一份‘过所’(路引)又旁敲侧击谈了一些洛阳逸闻。听说秦仲明不近女色那美人没用了得送钱财作见面礼。一会我再去见陆师兄向他借些钱财过阵子寻机送还与他。” 陆师母“哦”了一声不置可否。她想起了秦仲明的袍服又想起那晚在静室茅厕外面的事心里寻思秦仲明不近女色的传闻、大概有误。但她当然不能对丈夫这么说只得住口。 她一想起那晚在屋后的事脸上便立刻发烫。 陆师母并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反而挺守规矩。虽然当时知道了秦仲明为村妇复仇祭奠的事、让她颇有好感而且秦仲明的相貌身材也确实很好;但是陆师母仍然不会做什么她不愿与任何人发生歼情。 大概还是因为那句“今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又没人知道”一个有好感的人即将永别她才大意放枞了一些、昏昏沉沉地让他摸了一下;而那秦仲明也是过分让他摸、他竟伸到袍服里去。 陆师母更不会想到这才没过多久却要主动与见面!事情让她觉得有点恍惚。 她想了想秦仲明大概不是那种到处乱说的人。何况她也不会承认。 ……但秦亮此刻已经又回到了洛阳只是没人知道。 俩人骑马到达洛阳附近时间是下午。秦亮找了个地方停下便叫吴心去建春门外的马市、买一辆马车随后二人乘车进城。 吴心几乎没有社交在洛阳极难遇到认识她的人何况还带着斗笠。秦亮不一样他不想轻易露面。 虽然接走王玄姬的事不是太严重但做得谨慎一点、 总不是坏事。 他们赶着马车进城便径直回了乐津里的院子还得做些准备事项。 这院子现在没人住王康夫妇、饶崇都跟着去了庐江郡连个奴仆也没有只是空着。秦亮在这里暂且落脚是最好的选择没有客舍那么多人。 吴心打开了院门的锁便赶着马车进院子随即闩上大门。 秦亮走出车厢便叫吴心去附近的小市、买几块豆腐回来。他则忙着解开驽马把带回来的豆料草料拿过来又给驽马喂水便来到熟悉的上房等着。 王家宅邸里、令君住的那个庭院有一座阁楼。阁楼的二楼北窗能看到里坊墙外的别家屋顶。秦亮与王玄姬约定好的信号便是往那处屋顶上扔几块纸包豆腐……太硬的东西容易引起房屋主人的干涉东西太小、在远处又不容易看到。 玄姬算着日子大概到了、就每天去阁楼上观望一下只要看到信号则在次日清晨来秦家院子汇合。然后神不知鬼不觉走掉。 她一早独自出王家府邸门房奴仆看见了确实会觉得有点奇怪、但必定不会阻拦毕竟玄姬是王凌之女。等她出门的情况引起王家人注意的时候三人大概已经离开了洛阳。 没过太久吴心买好了豆腐。秦亮立刻用颜色比较白的佐伯纸、包好豆腐块趁着里坊门没关俩人赶去了王家府邸后面的里坊。找到地方吴心下车把豆腐扔到了屋顶上陆续发出“扑”地沉闷的轻响。 事情十分顺利说不定今天傍晚、玄姬就能发现待明天天刚蒙亮三人便能出发! 秦亮二人默默地赶着马车回去整个过程几乎悄无声息。 熟悉的洛阳城还是原来那个样子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又或许正在发生着许多并不引人关注的小事。秦亮离开这里、不过才半个多月城中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qq大群号:937747140)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二章 道士有妖气 晴朗宁静的黄昏里坊格局的城市一般的街道上没有市场商铺、也没有喧嚣平静得不像是都城。 吴心在前面赶车马车已进乐津里。忽然右侧的房屋后面隐约传来了喊声秦亮侧耳倾听大概是有人喊“站住”、“别跑”之类简短的话。 他不禁好奇便挑开了侧面竹帘的一角朝右边观望。一时间啥没看见只看到宅邸的围墙、房屋的瓦顶。 马车驶过两座院子之间的巷子时秦亮忽然一脸惊讶。只见一个女子正在巷子里、向这边狂奔后面追逐的兵卒已经到对面的巷口了。 让秦亮意外的是那个女子他认识便是在秦川中碰到的那个姓陆的女道士!毕竟相处了好几天而且事情没过多久即便陆师母脸上的肤色不同了、但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刹那之间秦亮便隐约感受到了某种温暖而细猾的触觉。接着缺水快渴死的那种极度难受、以及陆师母供给食物饮水的事纷纷闪过还有他自己说过的许诺大概是什么亏欠了恩情、他日有机会定当回报不会推诿之类的话。 这女人怎么会在洛阳、而且在乐津坊?秦亮顾不上多想顷刻便下意识地做出了决定他对前面说道:“暂且慢下来。” “吁……”吴心发出了一个声音。 接着秦亮掀开了尾门少顷陆氏便奔出了巷口。秦亮对着她唤了一声:“这边!” 陆师母看了一眼果然也立刻认出了秦亮急忙朝这边奔过来。眼看陆师母即将追上慢下来的马车秦亮反应极快、转头便道:“快!马上转进左边路口。” 追上了马车陆师母伸手按住车厢底板她满脸都是惊慌恐惧用力一跳、直接扑了上来。顿时扑了秦亮一个满怀把他按翻在了车厢里。他的胸膛温軟一片满怀都是妇人身体婀娜的感受鼻子里还闻到了些许香味、许久没洗头的头油腻味。 陆师母好像觉得秦亮身上有钉子一样立刻想挣脱。这时“噼啪”的挥鞭声过后马车往前一冲惯性之下两人差点被甩出去。秦亮反应很快伸手便抓住了车窗边缘一手搂住了身上的陆师母正好用力按在她腋下的侧胸上。 等那股惯性冲劲过去了陆师母马上拽住秦亮的手用力拉开。两人也分别坐了起来。 陆师母正在瞪眼看向秦亮秦亮则一脸严肃回过头对前面的吴心说道:“先远离此地想办法尽快出乐津里!” 吴心隐约回应了一声“喏”。 秦亮暂时没理会陆师母随即闩上尾门轻轻挑开侧帘观察着外面的光景。 没一会吴心逐渐让马车恢复了正常速度在乐津里的街道上迂回行驶。坐在旁边的陆师母也没吭声她的脸色难看惊魂未定一脸紧张。 马车终于出了乐津里在里坊门时并未被阻拦秦亮稍微松出一口气。 此时他才暗自有些懊悔。如果刚才运气不好被官兵缠住他倒是没什么事找个回洛阳取重要东西之类的借口、便能脱身。但如此一来很多人都知道他回洛阳了谁接走了王玄姬、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虽然到时候也可以解释姑想清修一段时间令君便托付他回来、接送照应一下姑;然后不承认他与姑有什么问题。这样王家人也没什么好办法、毕竟令君会认下此事。不过无论如何秦亮仍然会多很多麻烦。 刚才刹那之间、确实太急迫了他根本来不及多想只凭本能直觉在做决定。而陆氏在秦川中的帮助、确实影响了他的判断。现在想来秦亮前世其实不是个坏人观念还是倾向于知恩图报。 秦亮转头看了陆师母一眼有点好奇她脸上的皮肤怎么变色了。之前她在秦川中蜡黄中略显粗糙的脸大概是抹了什么东西但抹得相当自然秦亮彼时没注意、疏忽之下竟未看出来。 他喜欢皮肤白的女人但彼时陆氏一张脸像因风吹日晒、晒黄了似的他仍然觉得有些姿色;如今看来他确实看走了眼这陆氏其实长得挺漂亮。她脸上的皮肤虽不似洛阳美人一般非常白皙细嫰却也不错有点风吹日晒的痕迹但肤色是浅浅的鹅黄色、挺漂亮。 不过她把脸上涂的东西弄掉之后整体肤色不太一致遮住的地方挺白嫰脸颊又是鹅黄色、有些日晒的痕迹;加上衣裳不太干净……隐约有山林的气息。她生得一双内双眼皮的勾人柳叶眼哅襟不是很高但腰身细长。 这次给秦亮的印象竟然好像有一种与普通士庶妇人不同的妖气!道士不是伏妖的吗? 陆师母仍然没吭声蹙眉看着他。秦亮这时才 意识到自己的袍服出现了状况。 之前三天秦亮马不停蹄赶着来洛阳身边虽有吴心、但他不可能有时间想那种事。一连几天未近女銫很容易有反應在陆氏扑倒他的时候他就出现了异样。难怪陆氏会想挣脱他。 秦亮那时很紧张自己倒没太注意。有些东西就是化学范畴他主观上没想那么多仍然无法控制浩然正气大致就是如此。 他不动声色地抬起衣袖把宽大的袖子拂到前面、暗中拨了一下这才一脸不解地开口问道:“仙姑怎会在洛阳且出现在乐津里?” 陆师母脸上没什么血色声音略粗、顫声道:“我们来洛阳就是为了见府君。打听到府君的住处想过来看看不料被以前的同门师兄出卖检举了!我夫君被官兵抓了府君有没有办法救他?” 秦亮还不太清他们究竟来干什么但从片言只语中他大概猜测、这帮人就是费祎的奸细!毕竟之前秦川初见他就有些怀疑。如果他们是蜀国奸细那来洛阳可能是为了挖人。 他心道:你们有人被抓了一拷打还能不招?那我还不赶紧避嫌? 秦亮出生于冀州是王凌的孙女婿、年纪轻轻就做了郡守如今在魏国的光景很好。所以他没有叛洮的理由朝廷诸公也不会因此怀疑他。何况又不是秦亮主动联系的费祎他真要投靠费祎的话、为何在秦岭中破坏费祎的大略? 但秦亮也肯定不会主动去捞人。他不是坏人但也不算不上什么好人他帮陆师母逃脱已经冒险了、不可能什么都愿意做。 他便沉吟道:“暂且可能做不到你们毕竟是蜀国人。仙姑先别急等一段时间再想想办法。” 陆师母急道:“府君那么大的官、家里还有人做都督只是想避嫌、不愿被曹魏怀疑罢?” 秦亮看了她一眼心道:有些话心里有数就行何必说出来? 不过陆师母估计也是因为心急所致。果然片刻后她便回过神来叹息道:“府君能救我已是大恩大德。妾不该强人所难。” 秦亮道:“仙姑对我也有恩。但此事确实急不了现在我也有麻烦。”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过年旧事 乐津里的秦家院子不能回了。 官府应该不会闯进去搜人毕竟抄官员的家是非常严重的事而此时王凌、秦亮都在大魏有兵权。但今天抓捕蜀国奸细的事发生在乐津里为防节外生枝秦亮等去了吴心的住处。 三人围坐在一张小几案旁上面放着吴心买豆腐的时候、买回来的五味卤肉还有几块之前带的麦饼干粮一坛酒。 秦亮犹自拿筷子蘸碗里的酒水在木案上画着直线。一边画、一边琢磨城中的路线。 玄姬若是步行赶去乐津里那便能在半道等到她。但如果她先叫人赶车、送到乐津里附近的小市或是别的地方那在路上就很容易错过了。 当时商议的时候并没有说起这么细枝末节的事。 世事便是如此即便是接个人这么简单的单线事件中间出现一点意外、便可能打乱计划。 如果是某项太过复杂、多线并进的阴谋执行时出现意外、脱离预计几乎必然会发生。这也是秦亮认定阴谋谋划者必须短、准、快的缘故。 “明天刚开里门我们便先去乐津里的院子。”秦亮看向吴心道“卿到院子里等着我赶车去半道找人找没找到都回乐津里接你。陆夫人就在这里等着等我们办好事再回来接夫人。” 吴心点头应了一声。 陆师母小心地问道:“府君等要去何处?” 秦亮看了她一眼“回庐江郡。仙姑可愿与我同行先去六安?” 先前秦亮已经想好了费祎既然大度不计较战场上各为其主的事、还费劲派人过来拉拢那么这条线最好保留着。到时候万一他在魏国的处境无力回天他可不愿意坐以待毙必将设法带着王令君玄姬等人跑路。秦亮对司马家的信誉完全不信戒心已是太深。 当然不到万不得已、马上要掉脑袋的境地他不会跑路。 但身在庐江郡其实最容易跑的地方是吴国去蜀国有点费周折。不过吴国那边没接上可靠的线多一条路总不是坏事。 陆师母有意无意地仔细观察着秦亮。 秦亮自认神情举止还是很端正、正气的。所谓相由心生他平素并没有多少婬邪之心主要因为他认为食色性也、有时候不过是正常慾念而已所以很坦然。 不像大多数古人一边有慾念、一边又自己认为是邪恶的事;所以即便是纨绔子弟、也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会说一些“小女郎让哥哥玩一下”之类的猥琐话表情也很婬邪。秦亮几乎不会这样做他很正经。 果然陆师母犹豫了一会便开口道:“夫君尚在牢狱之中我暂且不想回蜀国。我在洛阳也没有了信任之人若府君不弃只能如此。” 秦亮不动声色道:“你们不是还有使命吗?” 陆师母一脸不解地看着他。但他此时并不想多说。 其实这事就跟歼情似的你以为妇人不情愿说不定她半推半就、就等着你勾搭妇人又不好主动。秦亮也是如此他不能主动说自己有异心蜀国那边什么态度、得使者自己说出来。 但秦亮与陆师母只是第二次见面、彼此间的关系仍很微妙仿佛回到了秦川茅庐。双方从表现看应该都没有害人之心、反而有恩义但又无法完全信任。这回彼此都比在秦川时的防备心少了很多不过又未完全消失。 ……此时在王家宅邸穿着灰色麻布深衣的王玄姬轻轻走上了阁楼。衣料颜色似乎与古朴的房屋融为了一体。 然而只有衣料颜色没什么用她白净无妆容的脸、脖便与朴质的木头窗棂格格不入。那白皙的肌肤非常细腻有光泽白如雪细如缎、非常明艳与周围无生命的木窗墙壁十分迥异。 线条圆润的匀称鹅蛋脸上一双瑞凤眼更是顾盼生辉眼尾上扬之姿、更是有妩媚之气但她的神态却很严肃些许忧伤中带着不近人情的眼神。 此时她的心情还很复杂期盼之余又有些焦急、担心着失望。 无声无息的刹那间她倒忽然想起了在青州过年的旧事。那时候她还小只是不想干活、想玩闹想吃好吃的、 穿新衣所以很喜欢过年。一到过年阿父多半会来看望她们母女并送很多东西。 只要阿父来了过年就会非常高兴。不缺吃不缺穿她还能“阿父阿父”地叫他撒娇打闹阿父都笑吟吟的。阿母的心情也会变好不会打骂她了变得十分宽容、做出很宠爱她的样子。 但是阿父不小心就会把母女俩忘掉有两年过年他都没来。后来玄姬便不是很相信他甚至暗藏了多年的怨气。 想来也奇怪阿母经常打骂她、威胁她她没什么怨恨;反而是阿父从来不打骂她只是有两年让她失望她便记着怨气、直到现在还记得。 以前玄姬不懂现在她倒是明白了其实她在阿父心里、位置并不多。玄姬也渐渐不怪罪阿父了毕竟他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人。 这时王玄姬站到了木窗后面先转头看一眼阁楼木梯然后她便踮起脚尖侧着上身轻轻把头探出去头轻轻左右晃了一下调整角度。 外面远处那青色筒瓦上几块白色显眼的东西、忽然映入眼帘! “呼!”王玄姬伸手按住胸口、顿时将衣襟麻布按出了一个深窝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放开手时深窝黏着手恢复了鼓囊的原状。 片刻后她再次探头看了一眼这次看了良久、看得非常仔细。渐渐地她的凤眼里露出一丝妩媚的笑意。直到一阵凉风掠过吹得她鬓发的一缕青丝飘起她的眼睛闭了一下、立刻收起了笑意。 王玄姬关上木窗纤手轻轻提着深衣下摆步履轻快地走到了楼梯上。弯曲着的回旋形状的木梯就像正在随着清风盘旋宛如萧竹吹奏的婉转起伏的旋律。古朴的阁楼里原本死寂的一切事物、好像都忽然生动了起来。 这才过去半个多月来回两千多里路仲明比她预料中来得更快! 仲明确实不一样玄姬是在他的心深处、非常安稳可靠。即便他预测了一些可怕的未来但玄姬好像也没太担心大概是因为她相信、仲明会一直陪着她。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四章 爱恨逃避 夜幕降临之后庭院中的丝竹之音仍然可闻。王玄姬住的这个院落数面都有房屋阻隔;卧房离外面、还隔着两道门声音其实并不大。 但这种乐器声、唱歌声玄姬一直都不喜欢。细思之下她也许只是抗拒歌伎舞姬带来的某种意象、一种不安稳的感觉。 正如阿母白氏所言别看现在那些家伎吃好的、穿好的也不用干活可一旦稍微人老珠黄便会被主人卖掉或送人日子会越过越差。以后她们会完全失去什么风雅只有争抢残羹冷炙、丑陋苟且。这种事阿母说过多次倒不是在骗玄姬。 玄姬也可怜她们但没有办法。以前阿母威胁玄姬要送她去做歌女她想着的也只是、干脆死了省事!免得整天提心吊着朝不保夕。 今晚阿母白氏又来了王玄姬房中。 印象里白氏来玄姬的房间谈话玄姬经常都是毫无精神地躺在睡榻上。有时候她不想听阿母还会掀开她的被褥、强迫她听。烦得要命好像看到玄姬心情好点、阿母就会浑身难受似的! 不过这会玄姬没在榻上正跪坐在小小的梳妆镜台前面。阿母也坐了过来。 阿母白氏又提起了何家的事说是何骏又给她带了话行不行总得给个回复。苦口婆心地劝说秦仲明一去淮南不知道要多少年玄姬错过了好家势、以后可不一定有机会了。 白氏居然还没有回绝何家!她仍然吊着这件事看来是还没有死心。 何晏父子好色婬乱的名声在洛阳很多人都知道白氏却只看重他们的家势。她把话说得很直接说什么做何家人的发妻、比做秦亮的妾强得多。 玄姬只好再次威胁白氏。说上次阿母提到何家的联姻自己没有反驳是想直接把秘密告诉王公渊!因为之前已经说清楚了只要逼她嫁人、就把秘密说出去。 白氏果然吓得愣在那里终于放过玄姬、离开了房间走出门口才隐约骂了一声。 玄姬只得“唉”地叹息心里并不好受。 母女二人相依为命那么多年不管白氏抚养她出于何种目的但时 间有那么长玄姬有时想到她也会心酸、甚至心疼希望阿母能好过。但玄姬又不愿意与阿母在一块只要见到阿母她心里便特别难受、满腹怒气消沉甚至想自暴自弃觉得生活毫无意思。 玄姬对白氏的情意真是非常复杂纠缠想恨却恨不起来想好好待她、又做不到。 还是与仲明在一起简单。虽然起初只是好感与念想令君成婚的时候、玄姬已经放弃后来稀里糊涂地便与仲明搅在了一起;但在一块之后便几乎只有高兴。 她有时候还会有奇怪的念头若能与仲明在一起高兴地过两年、逃避掉一切烦恼然后死掉算了。 玄姬心情低落地躺到榻上伸手在垫子下面摸到了两份简牍她才缓缓舒出一口气。一份是留给王家人的便是解释想静修两年云云。另一份则是威胁白夫人的信。 只剩最后一晚上了。想到这里玄姬的心情才渐渐上升期待之余甚至还开始有点焦躁、简直是一刻都很难熬。 仲明现在已经在洛阳必定在乐津里的院子里等着她。哪怕没见面只要离得近一点玄姬心里也感觉完全不一样;如同他之前住在王家宅邸、或是搬回乐津里玄姬的心情都不同。 各种与秦仲明在一起的细节浮现出来玄姬又抱着被褥开始辗转反侧双腿紧压着被褥、不时翻身把榻上弄得一团乱。 半个多月都已经等过去了一晚上却好像特别难熬。 晚上她睡得断断续续还做了好几个梦。天刚蒙蒙亮玄姬就起来收拾好她在房间里转一圈又细想了一下善后诸事。 服侍她的两个侍女她在信中说了请王公渊送到令君那里然后由令君派人、送到她静修的地方照顾起居。 虽然只是侍女玄姬却不想不管她们因为相处久了总有些情分与回忆。当年玄姬刚被接回王家宅邸的时候她们俩还不到十岁便一直在玄姬身边服侍。 玄姬还记得、初次见到她们的模样皮肤晒得有点黑手上长着冻疮一脸蠢蠢的样子什么都不懂。现在她们早就养得细皮嫰肉若是不管她们、多半会被送去做伎女。 估摸着里坊门快开了玄姬欠身在窗边仰头看了一下天。东西也带的很少她便静悄悄地走出房门。 沿着回廊走到门楼前时玄姬不禁又回头多看一眼这个庭院已经在这里住好多年确实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了。 但这里已无仲明、甚至要好的令君也不在玄姬实在没有太多留恋头也不回地走出门楼。 她现在只剩下满心的期待或许太心急、又不想被人看出来快慢不协调的步伐走得有点奇怪。她走到府邸角门后面门房为她开了门只是揖拜打了声招呼悄悄看了她一眼、果然没有多话。 玄姬刚出门立刻把纱巾蒙在脸上、并戴上帷帽埋着头快步向里坊门那边走。 刚出里坊门没一会忽然右侧有人吹了一声口哨。路上人不多玄姬有点紧张、同时心生厌恶。 她穿着又厚又大的粗糙麻布衣裳头上也遮得严严实实就是为了防止被人注意。玄姬也知道自己的美貌只要露面总会招惹目光。却不知那边的登徒子为何会注意她。 又是一声吹哨玄姬蹙眉转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辆马车前面坐着个人他伸手抬起了头上的斗笠露出了一张俊朗亲切的脸。玄姬顿时笑了又是诧异、又是惊喜。 明明说好的在乐津里见面没想到他已经早早赶来了此地等着! 玄姬急忙转身向那边奔过去忽然一辆马车驶来马夫喊道:“找死阿快让开!” 心急的玄姬这才赶紧站定等马车过去便跑到了对面的巷口。 “仲明!”玄姬几乎要哭出来小声唤了一声。 秦亮也长长地松了口气沉声道:“姑上后面等会再说。” 玄姬用力点头走到马车后面、打开尾门跨上去。她立刻挪到了车厢前端掀开前面的竹帘从木板之间的缝隙看着仲明的背影、心里一阵舒服。她甚至已能闻到仲明身上的汗味、与那熟悉的气息。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打嗝的吴心 朝阳刚刚冒头洛阳各城门便已开启。 虽然昨天廷尉府收到检举、捉了几个疑似蜀国奸细的人但今天城中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廷尉府每天都会获得检举抓捕各种各样的嶵犯。 柔和的阳光穿透了薄薄的雾气整座城都亮堂起来。 除了廷尉府的监牢里。阴暗密闭的刑汛室里没有半点阳光最亮的地方便是烧着炭火的炉子墙上还挂着各种可怕的刑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太浓、但是非常复杂的臭味。 许多嶵犯在受刑时不仅会失禁濕的、可能还会有干的。不时便有狱卒提水进来冲洗地面。正因用水冲过、又不能完全冲干净那股子臭味才非常怪异跟茅厕不一样。 监牢里随时都笼罩着各种怪异的声音有发疯一样的叫喊声、有哭声甚至有大笑声还有密闭刑汛室里、传出去的隐约惨叫声。就像鬼魅在其中游荡。可怕、阴暗、肮脏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 “噼啪!噼啪……”鞭子在空中甩得清脆打在人身上又发出闷响。每一声鞭响过后道士袁师真就“啊”地惨叫一声。 一轮鞭子下来袁师真终于喘着气说出了一句话:“我啥都招倒是问阿!” 其中一个狱卒却道:“俺们只打不负责问。” 就在这时两个人掀开房门进来了。 袁师真垂着的眼睛顿时瞪大看着其中一个人道:“朴师兄我们从小就相识为何要出卖我?” 道士朴罡前面的官员道:“他是我们大魏的道士检举奸细还需多问?” 袁师真道:“修行之人何必太在意一点功赏?” 朴罡并不回答问题只道:“还有个人没抓到。她会躲在何处?” 袁师真哭丧着脸道:“我们未曾料到会被出卖没有准备我从何知晓?我们住的地方汝不都知道吗?” 朴罡道:“看来要用大刑。” 袁师真急忙讨饶道:“我所知道的事全都愿意说!” 朴罡的目光仔细观察着袁师真过了一会转头道:“奏谳掾仆想单独与师弟说几句话。” 官员皱眉道:“不合规矩阿刑汛时最少三个人高公定的规矩。” 朴罡道:“只稍许工夫有什么事他会喊。” 官员听罢终于点头招呼狱卒出门。 朴罡顿时恶狠狠地盯着绑在柱子上的袁师真小声问道:“陆凝在何处?” 袁师真叹了口气道:“我确实不知道。何况我们被捉了几个人有什么要问的、都能问出来拙荆不会知道更多消息。” 朴罡沉声道:“什么消息我根本不在乎我只想睡汝妻!” 袁师真顿时怔在那里用不敢相信地眼神盯着朴罡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朴罡的脸有点荭了眼睛也很亮:“出阁之前我就见过她实难忘怀却不料后来嫁给了汝。不过她的姿色倒没变反而更勾人了!” 袁师真摇头道 :“汝还是道士吗?汝不要被相貌所迷惑拙荆不是那种人绝不会答应。” 朴罡好像吃过丹药脸色荭得很怪异他瞪眼道:“道士不能有七情六欲的话汝还要娶美妻?蛇一样的腰身婀娜的身子扭起来感觉啥样?那双勾人的眼睛还有那娇美的哅脯、美貌妖娆之气叫人做梦都会梦到阿。快告诉我她躲到哪里了让我亲近一下此生无憾矣!” “哈哈哈……”袁师真忽然仰头大笑了起来笑得非常难看。 难怪在这阴暗的地方不时还能听到奇怪的笑声原来是这么回事太疯狂了。 ……陆师母大概也知道丈夫在受罪她一早就满脸愁容。但又没什么办法只好跟着秦亮等人先离开洛阳。 不过刚出洛阳没一会她就被请到前面去赶车了。秦亮的说辞是魏国几乎没人认识她何况戴着斗笠、身披蓑衣。 而最了解廷尉牢狱是什么样子的人却是吴心。 她不仅进去过还在里面呆了将近两年。魏国刑狱最高等级的牢狱里面管得挺严一般不会发生故意把人打死、婬辱之类的事尤其是对重要犯人;但不时被拷打、瘧待、恐赫暗无天日的气息能让人绝望简直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马车上四个人一个满面忧愁去赶车了。一个吴心有点不舒服她在打嗝。心情最好的大概只有秦亮与他刚接到的这个女郎。 昨晚忽然多了个人准备的食物不够吃。吴心便在家里找到了几个剩下的鸡蛋早上她自己吃煮鸡蛋。其中一个鸡蛋个头很大比寻常的蛋还要大她又吃得急拨开蛋壳后整个放进嘴里咀嚼结果便噎着了。虽然喝水吞了下去但现在还时不时“呃”地一声根本无法控制。 她对面的女郎、浑身用灰布麻衣裹得严严实实头上也戴着帷帽里面蒙着纱巾。透过坠在帷帽四周的纱布能隐约看到一对漂亮的瑞凤眼吴心并不认识。 这时秦亮道:“姑把帽子摘了罢她是吴心自己人。” 女郎这才取下了东西时吴心顿时也看得怔住了。之前吴心就知道、秦亮的妻子相貌绝美但眼前这个女郎较之完全不差且是不一样的美銫。 她的肌肤实在太好了非常细腻光滑鹅蛋脸柔和而流畅匀称明艳动人的脸、惊为天人。那双瑞凤眼里带着些许羞涩明亮的眼睛含着笑意不时便有意无意地看秦亮一眼。别说秦亮连吴心见着她的模样也觉得十分妩媚动人。 女郎穿着宽松的麻布袍显然是为了遮掩身段。不过被撑起的袍服哅襟、以及显得极其宽松的腰腹早就叫吴心发现女郎的身段非常不一般。女郎一点也不胖从下巴便可见一斑鹅蛋脸的下巴不太尖、稍微多一点肉就能看出来不过女郎的下颔十分娇美。这么个甚至略瘦的人衣襟竟然如此丰盈。 “幸会女郎。”女郎看了一眼吴心声音婉转地说了一声。 吴心也忙揖手回礼不禁又多看了一眼。 朝阳的阳光从侧帘透进来映在女郎的肌肤上让她雪白如缎的脸泽泽生辉。一时间吴心有种错觉好像她与秦亮刚刚登上了月宫是从月宫里绑回来的人。 不过气氛有点怪 异。秦亮与这女郎一直在相互看、目光火热他们仿佛有千言万语但又不太方便说话。吴心想找个地方回避可在马车上也没地方去。 秦亮小声道:“以后白天也能见到姑每天厮守在一起。” 女郎又瞟了吴心一眼立刻垂下眼睛“嗯”了一声。旁边的秦亮的手放在木板上慢慢地触碰女郎玉白的纤手两人的呼吸都已变沉了。 看着他们急不可耐的样子吴心也紧张了起来。果然秦亮搂住女郎、手放得也不对了女郎主动把鼻尖贴近了他的脸颊。吴心的神情有点尴尬但见女郎那一对眼尾上扬的妩媚眼睛已有些迷离、又瞧了吴心一眼。 吴心的脑子里“嗡嗡”地响眼前一直浮现着刚才那个复杂的眼神。娇媚的嫣然笑意中、有着害羞不好意思的紧张如愿以偿般的高兴、却又忍耐克制。 “旁边有人阿。”这时女郎小声提醒道。 秦亮忽然伸手拉住了吴心修长的手吴心顿时浑身一顫脑中简直一团乱麻又像是豆浆凝固成了豆腐、已经无法流动。她看到了秦亮的袍服脑海里全是早上那个煮蛋。 “呃!”吴心的上身不禁又轻轻抖了一下。 其实当初吴心看到秦亮第一眼、他便立刻进入了她的心里。彼时吴心刚从阴间一样的地方出来而这个救她的人俊朗又亲切还拿着干净的丝绢给她擦拭伤口;她至今还记得当时的感受恍惚中仿佛还身在那阴暗的地方、而秦亮是忽然出现的明光。 那天吴心察觉到秦亮的亲近举动时便打算从了他不过只是出于报恩奉献之心。 等到她自己主动开始胡思乱想的时候却是那次甄夫人在马车上。吴心至今还记得、甄夫人抓自己手臂的轻重力道。当时吴心心中非常乱看得又怕又好奇好奇甄夫人怎么受得了、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但吴心仍不断在告诉自己:只是愿意奉献自己、因为她没什么东西可以回报仅是报恩! 这时秦亮稍加用力垂足坐在木板上的吴心便直接跪到了车厢里、到了秦亮跟前她毫无反抗的准备。秦亮随即便伸手拽住了吴心的交领领子。 旁边女郎的声音道:“我们还不熟。”吴心也稍微回过神来了轻轻按住秦亮的手她沙哑的声音却道:“府君能不能只看右侧左侧被鞭子打坏了有疤、很丑陋。” 秦亮没有说话不过他把手挪到了另一边。 然而吴心后来才明白这只是秦仲明的权宜之计他之后不仅看、还专门仔细地抚慰她的伤。吴心不想示人的遮掩终于还是放弃了。初时她有一种自弃般的心思;很快她却隐约感受到了不是嫌弃、却好像在治愈。 她又仿佛来到了悬崖边脑子里是某种可怕之物。但当她终于跳下去时发现摔下去的剧痛并非出现而是跳进了水里浑身都软软地泡在了水之中热辢辣地満満充盈在身内。 不知过了多久女郎无力地把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吴心则默默地在木板上找了一下飞快地拾取一件有朱渍的布料塞进了自己的宽袖中。她苍白的脸上还浮着一层红韵。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六章 笑得很真 几个人乘马车赶了一天路当晚在一个亭中歇下打算明日找个城镇、换马骑行以便尽快赶回庐江郡。 他们在同一间屋里烤火吃东西时气氛十分尴尬很少有人吭声。只有秦亮多说了几句、换马之后希望路上不要下雨之类的话。 先前那马车车厢与前面赶车的位置中间隔着木板、里面挂着竹帘。陆师母看不到车厢里的情况估计也不好意思回头瞧。但此刻从她的表情看来她估计听到了车厢里的动静。玄姬堵着嘴但仍旧从鼻子里哭出了声音声音不大但前面赶车的地方贴着车厢、很容易听到。 秦亮还是太急了应该等赶回六安郡府之后、有的是时间。而且他也没想到吴心是完璧之身在马车上实在仓促。他在车厢里胡天黑地到现在脑子都有点混乱。 其实秦亮这几天回洛阳的事只要有人知道了、便容易与玄姬离家修行的事联系在一起。好在陆师母在大魏国几乎不认识什么人也不知道玄姬是谁、甚至都没看清玄姬的脸。陆师母必定搞不清楚、秦亮等三人是什么关系。 歇了一夜次日四人便骑马沿着颍水南行。最近的运气果然不错经过整个豫州、都没遇到下雨。等他们进入扬州过阳泉县地界的时候才碰上淅淅沥沥的秋雨斗笠蓑衣勉强能遮挡。 进得六安城已是下午吴心先回郡府赶马车出来、将两个不便露面的女郎接回郡府。陆师母则暂且被安置在外面、位于郡府西边的一座院子里。 秦亮去邸阁前厅露了个面见了扬州都督府的舍人劳精、以及一些属官武将。很快他又回到内宅三人呆在了一个卧房里。 直至次日清晨。 忽然秦亮感觉到睡榻一阵摇晃他顿时睁开眼睛、迷迷糊糊中便看见一个白生生的人影。等他稍微清醒一点时才意识到是玄姬忽然爬起来了。她正四肢趴在睡榻上下面仰躺着刚刚睁开眼、也是一脸懵的王令君。玄姬正惊慌地转头看着外面白亮的窗户。 二人这个姿态秦亮忽然觉得很熟悉、想起昨夜的场面。他扎巴了一下嘴用手背 一揩便道:“这里是庐江郡姑哪也不用去多睡会罢。” 玄姬一头凌乱的青丝也是睡眼惺忪的样子这时她才回过神伸手放在心口长松一口气妩媚的眼睛里露出了些许笑意叹声道:“对!我忽然醒过来、看到窗户大亮吓了一跳忘记自己已经来扬州了。” 她说到这里垂目看了一眼忙有手遮住然后重新猾进了被窝挤到了秦亮与王令君之间。 秦亮见她惊魂未定便搂住她柔軟的身子、轻轻拍着她娇美的削肩好言道:“庐江郡府这地方内宅没人敢进来姑不用再担心什么。” 王令君翻了个身也搂住了玄姬有气无力地说道:“姑真是糊涂。” “我倒是该起来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秦亮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一样犹自又说了一句“把事情做好了将来厮守的时间能更长。” 他终于从温軟的被窝里坐起来。 玄姬荭着脸小声道:“妾服侍君更衣。” 王令君嘀咕道:“我实在是起不了一点力气也没有。” 秦亮轻言细语地说道:“没必要我自己穿衣洗漱、反而更节省时间。” 时到九月间已是深秋季节气温越来越低下雨的天气更加湿冷。秦亮忙了一阵走出卧房时仍然感觉手脚很僵。 秦亮来到邸阁前厅便一面熟悉郡府的新面孔、一面完善治理庐江郡的谋划。 以前在孙礼麾下、只是练兵现在秦亮干的事会更加庞杂。不过秦亮如今是为自己干所以更愿意卖力。一个郡就是他能得到的最大地盘庐江郡则是最好的郡。成不成就看这回。 奸细工作也得马上开始安排主要是针对吴国、其次是对内。秦亮一个郡守当然没法跨江进攻吴国;但可以预判吴国的动向避免再出现芍陂之役准备不足的窘境。 何况若能提前勾搭上吴国有分量的人物万一将来情况实在不利、跑路吴国才是最好的选择。到时候只要 离开自己的地盘便只需穿过一片无人区马上就能进入吴国境内。 但蜀国那边对待投奔的降将也不错坑死自己全家的马超、去了蜀国也过得很滋润。大概与蜀国创业者刘备的待人风格有关。 于是秦亮在前厅忙活了一上午便坐马车出府邸去了西边的小院落见陆师母。吴心负责日常供给陆师母吃穿用度今天也是吴心赶车。 陆师母打开了院门。等到秦亮从马车尾门走下来她正等在旁边一边拱手行礼一边用复杂的目光看了他一眼脸顿时就荭了。 秦亮揖拜回礼随口好言道:“仙姑若是缺什么东西只管对吴心说。” “多谢将军照看。”陆师母道。 秦亮站在原地等了一会陆师母才邀请道:“将军请。” 于是二人沿着檐台上的路走进了上房内在几筵旁入座。木门敞着天井里的空气中充斥着秋雨雨幕雨点飘飞落得缓而稀疏瓦檐上落下来的水珠、滴得“叮咚”直响。 陆师母侧目望着外面的雨好一会没说话。 秦亮心里也愁这女道好像最在意的是自家丈夫安危蜀国的使命大概也在其次。 他跪坐了一会终于忍不住、开始主动引导话题他问道:“费将军是怎样的人仙姑见过吗?” 陆师母回过头来点头道:“与夫一起见过。大将军很简朴跪坐在一张草席上脸上带着微笑说话和气、口齿清楚不慌不忙的样子。” 秦亮沉吟片刻问道:“什么样的微笑?” 陆师母想了一会才道:“笑起来很真。” 她这么一说秦亮顿时对费祎也有了兴趣能做到大将军的人笑得很真?费祎的为人应该比司马懿好不少耶。 秦亮伸手放在下巴上想像了一会便轻轻点了一下头。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重情重义 未上漆的木窗木门是木料的本色古朴而淡雅。雨天潮濕的空气中灰尘积垢好像被凝固在了房屋的边缘角落;不过房间被人仔细打扫擦洗过大部分地方倒反衬得、更显一尘不染。 跪坐在几案对面的陆师母穿着浅灰色的布袍给她找的衣裳挺合身包裹着她婀娜的身子、显得腰身更加细长柔韧。 浅浅的鹅黄色脸上那漂亮勾人的柳叶眼在这朴质的房间里、又好似多了几分古典的气质。交领中偶尔露出了一小块肌肤大概常年不见光颜色比脸脖更浅。陆师母有一种少见的妖异气质确实容易让人觉得好奇稀罕。 当然秦亮只是看看而已、看看又不犯法。他有了王令君玄姬对女色其实并不执着。 陆师母忽然开口声线略粗、但挺有女人音色“夫在洛阳听说了府君的评语说是君不近女色?” 秦亮听到这里手上似乎又感觉到了那姣好的形状、光滑的触觉。不过他只是被提醒忽然回忆起了往事而已。 他略有些尴尬道:“品评往往有差错。但我也不是故作清高多半只是误会。” 稍作停顿他又道:“男女之事比较隠私我不喜欢让别人知道更不会到处说。这种事一旦有不相干的人评说那便放不开了会涉及礼法、名声等十分复杂的事彼此间便会有所保留与戒心、变得十分无趣。” 他说得比较含蓄其实就是喜欢悄悄干只干不说。 陆师母顿时用十分奇怪地眼神看了他一眼。 秦亮不愿继续谈论这种事他心里还挂念着蜀国的拉拢。虽然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叛洮但留条后路是很有必要的事。 如今费祎有心、派来的蜀国奸细就在跟前实在是机会难得。秦亮若是错过了偶然的机遇将来自己去部署那就得费老大的劲、还不一定能成。 他的思维速度很快就像剑术一样、以速度见著很快心里便有了策略。 于是秦亮先从陆师母感兴趣的地方入手“仙姑的夫君、以汉国奸细的罪名被抓进了廷尉府很难不招珙奸细的罪怕是坐实了。” 果然陆师母的注意力集中了一些。 秦亮看了她一眼继续道:“魏国官场没人能救他不管谁去撈人、都容易被怀疑动机。我更不能正如仙姑所言我最应该避嫌。” 陆师母忙问道:“那该怎么办?” 秦亮道:“只有一个办法。” 陆师母之前目光闪躲这会却盯住了秦亮的眼睛求道:“请府君赐教。” 秦亮沉声道:“让汉国朝廷救人但汉国朝廷由很多人组成、费祎将军就是很好的选择。” 陆师母蹙眉道:“魏国廷尉会听汉国朝廷的话?” 秦亮从嘴里发出一个声音看了她一眼“仙姑是江湖中人似乎不太明白權力场这地方、什么人之间不能交易?别说现在就算前线正在恶战仍然可以谈的。交易的对象不是重点关键是有没有筹码。” 像臧霸也是一代英雄人物如今他的美妾被儿子拿去交易官位这个玩过来、那个玩过去。而敌国之间交换点东西不是很正常吗? 陆师母似乎明白了轻轻 颔首。 秦亮见状便道:“仙姑的夫君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换人本身不难难点在于费祎将军是否愿意拿出筹码。仙姑得先为费祎将军办好事回去再求费将军此事便成了大半。” 陆师母用力点头道:“府君言之有理妾光顾着着急没想那么多。” 秦亮好言道:“出了事光是伤心着急没用总得想点办法。费将军想让仙姑做什么事?” 陆师母打量着秦亮沉声道:“大将军很欣赏府君的才能欲与府君来往。君愿意私自与大将军来往、或是投奔汉国?” 秦亮顿时暗自松了口气他要的就是这句话。 但是不管是费祎、还是陆师母他都还不能完全信任谨防这事被人抓到把柄那就麻烦了。秦亮收拢的人员、经营的一切都在大魏蜀汉目前只是一个备选方案而已。 秦亮从筵席上站了起来稍微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若叫仙姑一无所获就这么回去恐怕事情难办。” 他踱到门口观察了一下空无一人的天井便走回来小声道:“仙姑回去见了费将军除了把我们之间的事告知暂且还可以转述我的一句话。我也很仰慕大将军的品行为人。” 陆师母诧异道:“府君真的想投奔汉国?” 秦亮看了她一眼说道:“我在大魏的仕途顺利此时当然没有那种意愿。但这些话、仙姑不用告诉费将军。” 他暗忖:伐蜀之役打成那个样子加上蜀汉在魏国可能有奸细费祎多半能知道现在大魏国内閗很严重、一些官员很危险。所以费祎仍有希望拉拢到一些大魏人才。 只不过双方刚联络上秦亮此时不想把话说得太明白先给点提醒暗示、让费祎自己揣摩好了。 陆师母深吸一口气目光在秦亮脸上回旋“府君这么做是因为我吗?” 秦亮想着在秦岭中快渴死了的经历也不想骗她便好心实话道:“不止如此。但我对仙姑没有歹意也不愿见到仙姑满脸愁绪。” 陆师母看着他轻声道“府君在洛阳冒险相救之大恩妾尚未报答。如今又设法救我夫府君为何要如此待我?” 秦亮轻轻挠了一下下巴“我有自己的考虑不便多说。不过仙姑与我之间实有恩义只是相处日短尚缺一些信任罢了。” “君别无所求?”陆师母又问了一句。 秦亮观察着她有点难堪的神色心道:我要是为了图你的美色还想办法救你丈夫做甚?我有所求那也只能费祎能给你给不了。 他便微笑道:“仙姑不用觉得亏欠了我。秦川中的恩义我做什么都不算多。 有些东西本来很寻常、譬如饮食却要看在什么地方在某些地方便尤其珍贵。而有些恩率先付出的一方才最心诚因为极可能会白白付出。故仙姑不用介怀可坦然受之。” 陆师母忽然小声道:“那君还摸我?”她说罢脸上便是一荭。 秦亮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一时无言以对当时几个月没见过妇人了哪能想那么多? 他便岔开话题道:“仙姑回汉国见费将军仍走秦川?夷陵这边倒是近不少。” 陆师母道:“ 绕路走秦川最稳妥。傥骆道有小道、且几乎没人走但太白山周围有不少道士我能找到人接应。” 秦亮点头道:“仙姑刚奔波了那么远的路可以在此静养一段时间养好身体回去可得绕两千里路。到时候我发出过所派人送仙姑去关中。” 陆师母道:“此行幸得府君照顾周到。” “都是小事。”秦亮道。 他想说的话、已说得差不多当下便揖拜道:“我得回郡府了告辞。” 陆师母对秦亮突如其来的辞别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一双柳叶眼仿佛在说:这就要走? 她怔了片刻忙回礼道:“妾送府君出门。” 秦亮转头道:“仙姑且留步不用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他走出房门便把蜀汉的事、暂且抛诸脑外快步走向马车因为回郡府还有别的事要忙。秦亮个子高腿上一快走得也很快。 秦亮很快就沿着天井旁边的路走近了马车。他跨到车厢尾门时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一个古典婀娜的女郎站在古朴陈旧的檐台下周围一个人都没有气息竟然有些诡异妖气的感觉。 陆师母还在下意识地向前挪步。秦亮再次向她拱手便上了马车。 院子离郡府不远秦亮没一会就回到了邸阁。中午他也不回内宅吃饭只在邸阁中与官吏们一起吃公家饭节省来回的时间反正中午回内宅也很仓促、与王令君玄姬说不上几句话。 雅致的邸阁前厅地上堆着成卷的案牍案上放着纸墨笔竹简一派儒雅的场面。但秦亮正在捣鼓的谋划内容却是翔和尿。 他正在琢磨组织之法好让兵屯、民屯的百姓堆肥发酵;另外人畜的排泄物要制作一批大瓦缸进行煮沸。目的都是为了得到熟肥。 本来是很简单的土地增肥法子却因为古人不知道有病原体、微生物等的存在大概一直到清朝、全世界几乎都不懂得熟肥更有效率。 从肥料上着手庐江郡的农业收成可以极大地增产亩产翻倍或许也不是难事。 秦亮早就意识到了战争打得就是经济、哪怕在古代同样如此。中外军比较精锐无非是着甲率较高、粮食供应比较稳定。 什么武艺都不是重点如果士卒饭都吃不饱哪来体力训练?此时那些一个月出不了两次操的军队也就那么回事。 还有曲辕犁也是非常简单的结构秦亮已经画出了大概模样。他前世出身农村对犁的样子很熟。不过最好还是等马钧到了再让马钧给完善一下让他来负责制作。 此时的农户、屯兵不仅是耕犁的结构问题。因为盐铁官卖他们还缺铁很多人都在使用木犁浪费的体力、效率的低下可想而知。秦亮正期待着陈安早点过来做铁官以便弄出质量更好的铁料先装备曲辕犁。 及至下午秦亮又叫来了王康、派他回平原郡一趟。 伐蜀之役结束、曹爽回到洛阳后最近司马懿好像开始挂机了什么也不做、曹爽也不准他再出洛阳。于是秦亮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他打算先做好准备等观察好洛阳的情况之后、便在庐江郡放开手大干一场。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八章 最后一面 秦将军来过这里三天之后他又来了。不过此次应是最后一次见面为了道别。 陆凝到六安城的几天连绵秋雨几乎没停。今早才放晴泥泞的地面都还没干透。如同她大老远第一次来庐江郡、地方都没仔细看过便要离开了。不过因为心里有事她还是决定早点出发。 秦将军走下马车露出了那张俊朗的脸他弯着腰还在车厢尾门、便道:“请仙姑回上房稍等一会我再来说话。现在身上臭得很我与吴心去厨房烧点水先洗洗。” 陆凝留意一看果然见他的官袍下摆全是泥身上还有些不明污渍好像去了乡间、下过地。 她见礼说了句客气话毕竟男女有别、总不能自己主动要去服侍沐浴罢?想到这里陆凝心里有点不好意思便开口道:“房间里有以前的主人还留下了一些东西妾去为府君找身干净的衣裳暂且穿着。” 秦亮点头道:“也好劳烦仙姑。” 此时做些琐事陆凝倒觉得有点恍惚好似秦仲明是非常熟悉和亲近的人、就像他是某个亲戚。但这其实只是他们在秦川萍水相逢之后、第二次见面而已。 忙活了一阵秦仲明穿着有点小的麻布袍服走了出来。陆凝便请他去上房。 秦亮拱手笑道:“失礼了。” 陆凝受了影响露出微笑道:“府君不必拘谨这宅子本就是府君的地方。” 秦亮道:“我刚赴任郡守不久正好这阵子事情比较多。今日与仙姑辞别也显得很仓促。” 陆凝看着天井里半干不干的泥土一边在檐台上走路一边不禁回头看了一眼随口叹道:“是阿该辞别了。” 她回头时便见秦仲明正在打量自己的腰身甚至殿部。接触到她的目光秦仲明竟很坦然地与她对视了一眼。 此人必定不是什么“不近女色”的人陆凝想起了他干的那些事。在秦川中有一点机会就摸她还有回庐江郡的路上、当时那么紧张他竟然在马车里做那种事而且身边还不止一个女郎。 但很奇怪的是陆凝觉得、他竟然没有婬邪的感觉。 两人沉默着走过天井一侧的路。陆凝寻思大概还是因为秦仲明的所作所为。 秦仲明不仅救了她的命竟然还想办法救她的夫。事情做得挺复杂显然不只是因为、当初在秦川中结下的那点善缘给了他们一些水与干肉。 何况秦仲明这样的侯爵、大官即便为了贪图陆凝的美色也做得太多了。 倒是他几天前那句“不愿见到仙姑满面愁容”最让陆凝的印象深刻。在这危险的魏国、举目无情的陌生地方秦仲明这样的人、确实让她觉得心里很暖和。 这时秦亮的声音道:“从庐江郡到司州、再到关中沿途都是大魏腹地没什么险恶之处。仙姑的存在我不想太多人知道明天便只叫吴心走一趟、送仙姑去关中。 拙荆在关中有个亲戚正好叫拙荆写封问候的家书叫吴心带过去。如此一来即便你们路上遇到官吏盘问也不会被人怀疑。” 陆凝先走进上房转身道:“府君想得真是周全。” 秦仲明沉吟道:“细节往往决定成败。” 陆凝忍不住观察着他此时沉思的模样觉得此人做事确实很可靠难怪年纪轻轻就能封侯、拜将军。 她转头看了一眼门外的秋色离别总是让人有点伤感便脱口说道:“见面与道别都很突然心里没什么准备。” 秦仲明点头道:“确实很仓促。” 陆凝忽然看着他道:“府君一会离开之后我们是不是不会见面了?” 秦仲明点头道:“明天我就不送仙姑了仙姑勿怪。” 陆凝又道:“永远不会见了?” 秦仲明抬眼看着她不知道他一边看、一边在想什么他沉默了一会才说道:“有可能。” 陆凝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其实不太愿意做奸细不过因为夫想要建功立业我才为费祎将军做事。有些可怕下次不来了。费祎将军的亲笔信府君收好下回费将军应该会换个人、带着信过来。毕竟这次我们有几个人被抓了我再来魏国很危险。” 这时她意识到自己的话可能在暗示什么诸如以后不会见面、今天便可以放枞一下? 她回过神来果然察觉秦亮的目光不禁蹙眉道:“府君总是喜欢乱看?” 秦仲明把目光避开嘀咕道:“只是看看而已若是长得不好的、我还不想看。” 气氛渐渐变得有点尴尬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凝终于开口道:“不过我确实没什么东西能回报府君的恩义。” 秦仲明好言道:“仙姑并无亏欠。” 陆凝心里挺矛盾夫君现在还在受苦她确实不该与别的男子眉来眼去这样做很不对。但眼前的秦仲明一会也要消失再也见不到了。 欠了秦仲明的恩情就要这样算了、什么都不给他永远留下遗憾吗? 陆凝忽然想起几天前、秦仲明说过的话隠私之事他不喜欢被别人知道、不会到处乱说。 反正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房间里安静了一会陆凝便顫声道:“府君想不想看到更多?” 果然秦亮的眼神充满了好奇再次打量着陆凝的哅襟、细长的腰身。他直视着陆凝的脸轻轻点头陆凝却不好意思地躲开了他的目光。 陆凝心一横起身过去把房门闩上转身用背贴着木门道:“妾有夫的府君不会说出去、让妾身败名裂罢?” 秦亮摇了摇头:“仙姑放心我绝不是那样的人。” 有了陆凝的话他也走了过来、目光变得愈发肆无忌惮像有形之物在拂过陆凝的身体。陆凝深吸了一口气身上很紧张、手也握紧了。 秦亮的声音好言道:“仙姑放松一些什么都不用担心。” 陆凝道:“府君喜欢看我我也想回报君。君只能看……摸不要做别的事何如?” 秦亮沉声道:“我这身体好像有点问题极难让人怀上身孕。不管我们做什么、或不做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没人知道。” 陆凝声音发顫:“君不要骗我我这样已经很对不起夫了。府君对妾用心妾不能什么都不给但妾真的不想背叛夫君。” 秦亮道:“我一会走了今后我们一辈子也不会再见面能有什么事呢?” 陆凝的心情顿时又多了几分伤感一时间简直是五味杂陈她漂亮的柳叶眼里、目光十分复杂。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七十九章 聚众庐江 若非那晚在秦川茅屋后面的事秦亮或许不会对陆师母有非分之想、哪怕她颇有姿色。但有过管中窥豹却不知全貌他反倒有些好奇、心心念念。有时人便会有一些如此莫名的执念。 这次秦亮总算如愿以偿仔细看清了陆师母的全貌。 然而陆师母表现得很纠结秦亮见她并不是半推半就而是确有极大的心理负担。他权衡了轻重终于还是没勉强她。女道士的作为也着实奇怪她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让摸。 本来说不再去送陆师母但次日一早秦亮还是叫饶大山赶着马车在城北门附近的路边目送了她们。 陆师母几番回首。她戴着帷帽秦亮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感受。但人和人的感受不一样反正在秦亮的心里、主要是不安定感。若是安稳他也不会早早就开始准备蜀国的后路。 ……不过这种不安定感很快就淡化了。秦亮接下来的时间忙得昏天黑地没有太多精力再顾及自己的感受。 很简单的事情主要是推广堆肥以及考察大别山北部、两个因兵祸被废弃的铁矿场。 难点在于急迫。若是假以时日持续个十年八年堆肥得到粮食增产定会让周围的豪族、屯户渐渐效仿不用费多大劲就能扩散。但秦亮等不了几年立刻开始推行、只能依靠行政命令官吏屯民都没多大积极性只是为了应付郡府的差事。 所以秦亮无数次到各地去巡查并当场指出具体问题。他经常身上脏兮兮地回府便是因为离堆粪太近、不注意就会沾上混合腐土。 庐江郡一共四个县包括郡治六安县芍陂西北岸的阳泉县六安西南方向、沘水西岸的博安县以及六安南边的灊县。 兵屯就有两万多户还有数万民屯以及豪族占田的附农。秦亮光是去当地召集管理五十户的屯长、让他们来学习堆粪便要花很多时间。只是口头下令县令以及属官不太管用官吏们干得太慢。 秦亮这时才明白了司马师为何总是匆匆忙忙、很少有寒暄废话的原因。估计司马师手下也有很多事而且他一直在亲力亲为不断处理各种具体事务所以来去匆匆。 ……年底之前马钧、陈安也如约来到庐江郡赴任。秦亮接待后、便没怎么管他们只是拨了钱粮给陈安叫他自己找人先想办法把铁矿开起来建造汉朝炼铁高炉、能冒烟再说。马钧那边则给了曲辕犁的图纸。 秦亮自己还有不少事忙活除了堆粪他还在招募私兵。兵员主要从民屯中选选到的户、便从屯户简牍中减去。反正豪族也在侵吞屯户少两三千户没什么大碍。 庐江郡的大士族都在吴国在老家早已没了根基。剩下的都是一些小豪族像以前秦亮在平原郡的庄园一样有一些土地附农;并且多半有人在郡城、县城里做官吏与郡守和县令勾连一气。 秦亮也没动他们的产业否则剩下的百姓都是目不识丁的屯户、附农没人管理地方了。不过进行了一些交易把之前安城附 近被吴军劫走了人口的庄园分了秦亮独占了近半。 而那些民屯便几乎等同于农奴用了官府耕牛的屯户田税高达荒诞的近七成。所有人都处于半饥饿状态活得相当惨。但凡不老实的、或是有点关系的人都不会做民屯的屯户日子实在太难。 那些人之所以没跑到东吴是因为据说东吴那边的士族庄园、压榨得更狠天下乌鸦一般黑。以前魏国朝廷想在淮南、也实行家眷分离的错役制导致一直有屯民逃跑去吴国。后来朝廷取消了错役制不再管淮南民屯人们也就不跑了。 但即便半饥饿的屯户也总有一些天生个头比较高大的青壮。秦亮把他们挑出来然后在六安城的南边分屯地、调运供给粮食吃饱了好训练。 新招募的人马不叫私兵名叫郡守部曲。虽然不止秦亮有这种兵但他还是找好了理由便是开垦并守卫舒水流域的耕地。 庐江郡原来的地盘不小但现在屯户几乎都集中在了芍陂、沘水附近。 而东南边的巢湖、巢湖西侧的舒水流域因为之前那边不时发生大战、袭扰掠夺现在大片土地上没什么人口。以前包括舒县、居巢等地方都是庐江郡的县亦已毁于兵祸。 于是秦亮筹划在舒水北岸建造军寨屯田屯户便是他新招的部曲。并在舒口、居巢口设置据点预警吴军从水路来攻。 ……年底长兄秦胜来了带着几十个庄客庄客们的家眷还会陆续赶来。 长兄在平原郡好像干得不错因为秦亮的原因、长兄颇受平原郡守重用。看他带来的人便知庄园人口显然又有所扩张。 果然秦亮在城门口接到他、刚寒暄两句长兄便径直道:“汝嫂子舍不得离开平原郡我们家已有好几片地又收了不少附农。” 刚走下马车的嫂子张氏立刻说道:“不是舍不得我们一走那几个庄客还会管好事吗?等回去了不知道还能剩多少东西。” 反正人都来了秦亮便点头附和道:“嫂子说得也有道理。” 虎背熊腰的秦胜却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康说得对几块地算什么?仲明做了郡守以后我们秦家也能做士族。大哥不帮汝管点事谁帮?” 秦亮听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王康。王康牵着马弯腰揖拜。 一时不便多言秦亮道:“我们回府再说令君此时大概已备好酒菜。” 长兄听罢感慨道:“王家待我们不薄阿。” 一众人便入城径直前往城北的郡府。庄客们安顿在前厅署房秦亮则带着兄嫂侄子去内宅准备了家宴为他们接风洗尘。 秦亮与王令君玄姬、现在并没有住在内宅而在后面东侧的小庭院。前面的内宅庭院现在只住了三个侍女除了王玄姬以前的两个侍女、还有江离;莫邪则住在东侧庭院里就近服侍。 而西侧那座小庭院、有六安城最高的望楼格局却有点怪异。只有一道门楼开在面 对东侧小庭院的方向。 人们要进那座庭院要先穿过郡府内宅大院、再来到东侧庭院然后才能进西侧庭院。进出比较麻烦所以王令君才没选那里。 几个人沿着走廊、向内宅门楼走去时张氏小声问了一句:“弟妇的肚子还没动静阿?” 秦亮有点尴尬道:“不用太急。” 长兄转头道:“汝管得多。” 张氏说话很快马上回敬道:“我又没与君说话。” 长兄还是那样不与张氏多说立刻住了嘴。 张氏则犹自对秦亮悄悄说道:“出发之前我在郡城求了个方子。那个郎中名气非常大专门治妇人的肚子。” 不过很快、张氏也不再说这个话题令君与侍女已经迎到了门楼里面。她正端庄平稳地向兄嫂揖拜行礼“兄嫂远道而来妾有失远迎。” 长兄回礼道:“弟妇不用多礼。” 张氏揖拜笑道:“大家闺秀不出门楼半步迎到这里便是远迎。”说罢上前拉住令君。两人在洛阳便已有过很多道礼仪倒能说上话。秦亮则与长兄走在前面兄弟俩谈些平原郡的事。 秦亮找到闲聊的间隙径直说道:“我已事先把六安县尉调到博安县去了长兄且屈居县尉何如?” 长兄道:“挺好我在平原郡也做县尉熟悉诸事。何况我们家现在看的是二郎这个郡守我只是来帮忙能做什么事汝说了算。” 秦亮点了点头又道:“郡府东南边有座宅子乃前任太守的宅邸我已经派人收拾出来了。长兄嫂子便暂居在那里离县寺也很近。” 长兄道:“仲明安排得很周到。” 几个大人和两个小孩来到了厅堂上入席上位空着。这时四个侍女陆续端菜上来了。 对面的张氏一时间竟未说话正饶有兴致看着王令君的举止。秦亮侧目看了一眼他倒是看习惯了、不过王令君的动作姿态确实十分舒缓端正说话也不紧不慢的。 没一会张氏便转头笑道:“士族家的女郎确是不一样阿。” 长兄应了一声神情倒不惊不乍好像意思是秦家以后也能做士族。 席间没有玄姬。她到庐江郡两三个月了因为内宅的庭院中、没有外人进出她平素几乎都与王令君在一块。但来了客她仍不便相见。 原先秦亮以为王广会有所怀疑、并派人过来看看。不料王广完全不管这事门客把玄姬的两个侍女送来后、次日就回去了。 玄姬之前说的话好像没错王家并没有那么在意她。 白氏也没有消息不知她作何感受但眼下看来她应该也不敢轻举妄动。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章 叫人分心 秦家兄嫂来庐江郡了家宴还未结束。 郡府没有歌舞姬听不到丝竹音律之声。甚至这些庭院里的侍女、也只有四个今天傍晚依旧很宁静。 天色渐渐黯淡时空中忽然飘起了小雪亦是寂静无声。 王玄姬对佛经没什么兴趣她在洛阳留下的信好像欺骗了王公渊、其实她跟佛多半无甚缘分。玄姬便放下佛经来到了不远处的书房。 她慢慢地在书房里踱了一会便走到秦亮经常坐的位置端正地跪坐在了筵席上。 每当沐休的时候郡府官吏都不用办公秦亮就会在这个书房里写写画画、或是沉思。王玄姬稍微想了一下遂放松了身体、做了个屈腿坐着的姿势。然后她让身子微微前倾将手放在下巴上眉头微微皱着、盯着房间中间的那块裂了的木板。 她尽力让自己沉思心里只能想到:裂了的木板还不换? 但只持续了片刻她便自己“嗤”地一声笑出来微微摇头心道:算了一会被撞见学他他说不定会生气。 不过仲明好像极少生气特别是对王玄姬。他平时说话很温和除了那种时候有时会很用力速度也非常快、很要命。 仲明也挺忙碌这三个月以来没见他歇过一天。 但王玄姬与令君从来不怨他除了知道他为什么那么卖力的原因其实玄姬也喜欢男子干正事的样子。她会有一种莫名的安稳感哪怕他说过、处境并不安稳。何况仲明就在身边每天都会回来。 玄姬把细白的双手从狐裘中伸了出来捧在朱唇前面吹了一口白汽便饶有兴致地翻看着几案上的东西。 有简牍、佐伯纸等物旁边还放着没清洗过、黏着墨汁的毛笔。她看到毛笔上的毫浆在一起的样子脸颊顿时露出了羞涩的红韵。 玄姬把目光移到了纸上只要细心看上面画的、写的所有东西她几乎都能看懂。毕竟玄姬以前连儒家经书都能读通、甚至背诵。 简牍与纸上的内 容有种地的犁、怎么肥沃土地之类的文字图画。还有烧铁水的窑甚至还画了一辆稀奇的马车有四个轮子前面两个小、后面两个大中间画了一些组件。 仲明便是如此有才能的人不仅会武艺军谋、会写文章还能下马治民制作新物件。他忙活的这些东西明显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粮食。 玄姬感觉、自己或许与真正的士族确实不一样她反而喜欢看到男子有能耐、能做正事。 这时玄姬玩兴一起便拿起毛笔仔细地描那辆马车的车轮圆圈让它看起来更像车轮。她重新在砚台里蘸了两下又在车前面画了一匹马。 没一会门楼那边隐约传来了说话声。玄姬便从筵席爬起来走到墙边堆放简牍的木架位置目光穿过敞开的木门。等了一阵她果然看见回廊上有人影只是傍晚时分已看不太清楚。 于是玄姬不动声色地走出书房沿着回廊过去毫无意外地偶遇了秦亮与令君。 这座庭院里没有外人只有个莫邪。令君却依旧揖拜称“姑”看她一丝不苟的拜礼玄姬也只得回礼。令君就是这样的人、早已习惯了如此生活的举止。 只不过玄姬还不太习惯看到清纯端庄、甚至有些清雅仙气的令君礼仪又这么讲究玄姬的眼前总会浮现出许多难以直视的场面。令君敢做的事、比玄姬更多但平常又更加端正守礼反而是玄姬一直都不太适应这样的反差。 玄姬与令君已经相处很多年了但以前只知令君对待礼法的态度、几近苛刻确实没想到她在秦亮跟前、会变成那副模样……以玄姬对令君的了解必定因为令君认为二人是结发夫妻令君会认为服侍夫君是天经地义的事所以十分放得开。 秦亮也跟着揖拜道:“姑用过膳了吗?” 玄姬看了他一眼收住心思露出不好意思的笑意“吃过了。” 秦亮怔怔地看着她的笑意片刻后才叹道:“家宴也不能让姑参加让姑受了冷落阿。” “没关系。”玄姬轻声道。 秦亮道:“以后定有机会把姑引荐给兄嫂。” 仲明就是如此总觉得他对玄姬不够好。 令君的声音道:“我觉得兄嫂为人挺不错的。” 秦亮道:“嫂子泼辣可别惹到她。” 三人一边说话一边沿着回廊走到书房门口。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天色吁出一口气道:“你们先去沐浴歇着我稍晚一点回房。” 令君道:“我去为夫君煮一锅热汤。” 玄姬也告辞回到自己住的房间。只呆了一会她便默默地去了书房假装在木架上找书卷看侧对着秦亮。这时秦亮翻看着案上的东西忽然抬起头看向这边“呵”地笑了一声。玄姬侧目瞪了他一眼。 秦亮道:“姑能坐过来吗?” 玄姬便拿着一卷简牍坐到了几案边秦亮便把手伸了过来。玄姬急忙抓住他的手从白狐裘的哅襟里拿出去没好气地小声说道:“一会令君来看到了说我耽搁仲明做正事。” 秦亮作罢说道:“她不会那么说。” 玄姬看了一眼案上自己的画的东西荭着脸道:“一时没忍住手给君弄花了。” 秦亮道:“画得很可爱我一看到便想亲近姑。” 画得又不是春宫仲明真是好奇怪的兴致。或许玄姬就不该进这屋耽搁他仲明一看到她、就像看她的身体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不过等令君端着木盘进来了玄姬便感觉自己的罪责小了很多。因为秦亮也喜欢看令君做琐事他一直在留意着两个女子早就分心了。 果然秦亮干脆把毛笔放下坐在那里专心地喝汤默默欣赏着两人的笑颦姿态。 这宁静的傍晚外面又下雪又起风的大伙只能呆在房间里。虽然没做什么事但空气中仿佛流动着某种心情隐约的慾念与些许的暖意渐渐与放了蜂蜜的热汤白汽混合在了一起。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交情淡如水 淮南过年与洛阳差不多城中到处烟雾缭绕各家各户都在祭祀祖先。没有鞭炮声倒不时能听到杀猪的嘶叫。 过完年便是正始五年甲子年此乃干支的一个新轮回。 正月十五一过种稻谷的水田、便可以开始犁田了。堆粪已经强制推行但都尉府没能制出太多曲辕犁铁料不够大部分屯户春耕仍旧要使用长直辕犁、甚至木犁十分费力。 秦亮一大早便带着几个人沿着沘水骑马南下来到了沘水之畔、靠近大别山的铁官城亲眼再看看炼铁的进展。 陈安等官吏出城迎接秦亮没有多话径直要求巡视铁窑。城很小除了陈安的属吏、找来的匠人便是庐江郡调过来的民屯、守卫没有别的居民。 半空也没有冒黑烟炉窑显然还没烧起来。 陈安引荐了个叫杜衡的属官说是从司州荥阳县征辟来的人建造炉窑就是此人负责监工。 秦亮一边听杜衡介绍他监造的几个炉子一边观察那些底部是椭圆形状的砖土炉窑据说这种形状没有火力死角。秦亮对冶金的具体技术不太了解便没多话。汉朝人就会建造高炉关键是找到有能耐经验的人。 听了一会秦亮仅靠直觉便觉得这个大汉好像真的会炼铁。因为杜衡还谈到了、用生铁制作熟铁与钢的步骤把铁料烧成半熔后反复翻炒云云。秦亮听说过这种法子。 还有杜衡建造在沘水边的水力鼓风机能转起来、鼓风还很大。据说都是汉朝传下来的工具若是没点经验的人、应该做不出这种东西。 很快大伙把小小的铁官城转了一圈众人便到官寺中歇息。秦亮单独与陈安走出官寺在满是尘土的路上走了一阵。 秦亮见陈安比在洛阳黑瘦一些了便好言道:“铁官不归郡守直管我只能找季乐来帮忙。若有什么难处卿只管明说。” 陈安皱眉道:“只是找人不太容易之前辟了两个人都不行。事先说得很好还有个祖上做过将作大匠找过来一用他建造的炉子第一天便烧塌了。若非如此三四个月定然能出铁。毕竟沿着沘水上游过去铁矿、石炭都是现成。” 秦亮点头道:“我看这个杜衡有点能耐。” 陈安叹了口气道:“希望如此。” 秦亮看了一眼他蓬乱的八字胡笑道:“我记得季乐自称是懒人。” 陈安虽然长着八字胡但人中位置很平整不算是“八”字、而是一横(下巴没什么胡须的、都叫八字胡)并非丁谧那种狗头军师的造型。 陈安露出一丝笑容淡然道:“懒人到什么地方都能随遇而安。” 秦亮感慨道:“记得我刚出仕的时候起初与那个孙谦相谈甚欢跟季乐倒没什么话、后来慢慢才熟识。不过现在我与孙谦已经没有来往倒与季乐情谊日增。” 陈安忽然小声道:“那个孙谦似乎有点问题。” 秦亮立刻沉声道:“原来季乐也有察觉?” 陈安一脸诧异道:“我以为府君不知。” 秦亮思索了一会。 好久没见过朝云了他起初就怀疑、朝云可能是谁家的奸细。后来发现曹爽做事没那么细致警觉他心里便曾琢磨朝云可能是司马家的人。 以此往下想秦亮才觉得孙谦可能与朝云也有关系。秦亮刚被征辟到洛阳的那天请客的人就是孙谦朝云也在当晚出现。 还有白氏与朝云有来往。但秦亮倒认为白氏的嫌疑不大毕竟当初白氏还在青州、魏明帝也在位司马家不太可能把触角伸那么远。多半朝云只是学习歌舞技艺、才认识了白氏。 想了一会秦亮便轻轻点头道:“刚认识他时他便十分热情如今想来、说不定是别有目的。” 陈安道:“仆暗示之后大司农桓范也如此认为还向大将军私下说过。但苦于找不到真凭实据。” 秦亮道:“大司农是大将军府头脑最清楚的人他既然出面我们便不用再多说。大将军若是连桓范的话也听不进去更不会听我们多嘴。” “府君应该与大司农有隙。”陈安看了秦亮一眼。 陈安在大将军府干了好多年掾属对府上的人事确实很了解。 秦亮便不动声色道:“一事归一事他同样看不顺眼我上次伐蜀、不也举荐我做军谋?” 陈安微笑着轻轻点头。 秦亮道:“我这阵子事情比较多也没好好与季乐叙旧等有空了我们喝两盏。” 陈安淡淡地说道:“上次在大将军府的宴席上我们交谈之后、仆回去想了想如今仆与府君已有身份高低之别不必再多提旧事为好。” 秦亮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陈安却不以为然道:“我们的交情不能只靠以前往后仆还得对府君有点用情谊方能继续。府君且放心仆会尽快把铁料烧出来。” 秦亮顿时叹了一声寻思陈安这句话、好像也没说错只是这种话一般不用说出来。不过若非诚心结交的人、也不会明说总比口蜜腹剑背后捅一刀的人好得多。 他便拍了一下陈安的臂膀道:“不管今后交情疏或密我也能记得旧事。” 这时秦亮看了一眼太阳位置说道:“今日我还得去舒水暂且便不多说下次来、再去看看铁矿与炭矿。” 两人遂在尘土弥漫的土路上相互揖拜。 正要转身秦亮忽然听到陈安唤了一声。他转头时陈安忽然沉声道:“大将军府事或不济仆望府君保重。” 秦亮怔了一下观察了一会陈安的脸他便轻轻点头回应。 那司马懿如今有了点退隐的迹象但确实是个让人忌惮的人物。连陈安这种信奉玄学、口上挂着君子之交淡如水的人都已早早嗅到了危险。 其实司马懿的实力很明显只有曹爽那帮人不当回事。别说都督中外诸军事、手里有兵以及在士族中的人脉;便是司马氏经营的河内郡几代人经营的地方就挨着洛阳便够有威胁了。 两人也不多说一前一后回了署房。 并非所有城寨都像郡府周围那样、铺了砖石这里的路便比较差。秦亮的官袍上此时已全是黑灰色的土手上也都是灰尘。 …… …… (微信公众号:西风紧)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二章 看长远的爽 巢湖西边舒水北岸。 明晃晃的水田里不时就能看到农人、单人扶着曲辕犁在水里跋涉前面的水牛一边甩着尾巴、一边慢吞吞地向前走。潮濕的泥土从水里翻了上来露到水面之上。孩童提着竹篮在田埂上乱跑一边叫嚷一边等着大人从田里扔泥鳅小鱼上来。 不远处的村庄外面一群数十个身着布衣的青壮汉子正拿着长戟正在阳光下挥舞时不时发出“杀”地一声大喊。一个浑身肌肉的雄壮大汉裸着小臂在周围转悠不断上前纠正人们的姿势他对着一个人的殿上踢了一脚大骂了一句。被踢的人红着一张流着汗水的脸闷头不吭声不过吃饱了饭的人、被打骂几次并无怨言。 旁边的土墙寨子里则是烟雾缭绕不断传来马嘶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当心点被踹!”有人大喊一声正拿着一块马蹄铁上来。 秦亮等人在杨威的带引下骑马四处巡视了一番。他已发觉短短数月之后此地的场面、已与上次过来看到的样子大不相同。 舒水流域本来就是熟地因为兵祸才废弃只要把人口调过来、提供额外的粮食曾经的无人荒地便很快开始走向秩序。 但当秦亮离开这片村寨之后马上又是另一番景象。 沿途河岸上杂草丛生田垄模糊、与荒地变成了一体。废墟般的村庄只剩下些许夯土痕迹没有了屋顶的遮盖、雨水冲倒了大多墙壁一副尘归尘、土归土的模样。 即便头顶上的春日高照、地面上草木焕发生机没人居住的地方亦无可避免地熵增混乱。 秦亮没有时间耽搁等他骑马赶回六安城时、城门已快关闭了。但他还没进郡府在门口便遇到了隐慈、刚从洛阳回庐江郡没两天。 于是秦亮又去了郡府西侧的“绢仓”本来是存放物资的一个院子现在是纲纪主薄的“仓库”。 隐慈长着一张鞋拔子脸、面部比较平整白面少须年轻力壮一身精肉。他见面便道:“上午仆去邸阁找过府君人 说府君出城去了。” 秦亮不理会这些琐事径直说道:“汝找的那些人都写到简牍上给我看。怎么认识的哪里人以前做什么再写上两句简单的品评。随后我召见他们的时候也能先知道些情况。” 隐慈点头道:“仆正在写。” 二人走进一座大院子里秦亮不往里走他也不客气自己向旁边的一间厢房走去。他走到门口、转头看了一眼饶大山饶大山便站在檐台上面对着天井。 隐慈进来后关上木门立刻说道:“之前淮南有个钟离县令名叫马茂投降了吴国如今在吴国很受重用。因有隐蕃之事仆以为马茂可能是诈降想在吴国建功立业后、回大魏讨赏。仆正想联络此人。” 秦亮想了一下又是个姓马的但他对此人完全没有印象。大魏的县令太多了秦亮知道的很少若是郡守、说不定他还有所耳闻。 吴国人也是有意思魏国官员诈降了那么多次、吴国荣还会信。不过说不定是相互利用呢? “甚好得先试探出他的心思。我们先策划好一个接近马茂的法子然后再详谈。”秦亮很快就做出了决定。 隐慈紧接着又说道:“府君还记得朱登吗?仆过命的兄弟然而府君叮嘱过、不要用校事府的旧人他便仍在校事府做校事官。” 秦亮点头道:“单独与他谈过一次话印象中此人其貌不扬。” 隐慈继续道:“这次仆去洛阳又见了他一面。叙旧时谈了些校事府的事但都不是什么机密。” 秦亮道:“校事府根本打探不到各家机密何况我们也不便多问。寻常的消息只要够多便可以分析出各种迹象。” 于是隐慈从怀里掏出了一卷简牍上面潦草地写着片言只语他便一边想、一边讲述。 消息果然很庞杂当秦亮认为某个消息没什么用时便打断隐慈、叫他说下一件。但他仍然提醒若是隐慈自己认为有用则可以详细写下来、书面呈送到邸阁 。 其中有一些人事动向引起了秦亮的额外注意。大将军府新征辟了好几个人做属官有裴秀、王沈、王济等人。 秦亮还在洛阳的时候便在曹爽府的宴会上见过裴秀那时秦亮没太注意。但现在听说王沈、王济也做了曹爽府的掾属秦亮终于意识到此事似乎不同寻常。 不过今日已经天黑时间不够秦亮大概听了一下隐慈的禀报便道:“明日一早汝到邸阁来继续详谈。” 隐慈道:“喏。” 秦亮走出厢房、上了马车准备径直回郡府。他还没吃晚饭估计王令君等人已等了他许久。 今天白天是晴天但夜幕降临后倒刮起了风风从车窗灌进来把竹帘不断掀起、落在厢板上撞得“噼啪”作响。秦亮掀开竹帘只见外面街道上没什么人微弱的光线惨白树叶、尘土与杂物在风中乱飘看起来十分凌乱。 天上一轮下弦月在云层里若隐若现正好能叫人隐约看到、空中的云在流动翻涌。 秦亮很快放下了车帘拿手压住。他疲惫地呼出一口气然后拿手指轻轻揉着太阳穴好让自己今天能最后一次集中注意力。 裴秀是河东人。王沈、王济是太原人二人皆是都督荆豫的王昶家的后辈年轻人……而那王旭是怎么做到都督荆豫的秦亮很清楚。司马懿把夏侯儒搞下去、并极力推举王旭的时候秦亮曾在东堂上亲耳听着。 起初曹爽征辟裴秀的时候秦亮完全搞不懂曹爽要干什么。 现在曹爽又陆续征辟了好几个并州、河东的年轻士族子弟包括王昶家的两个士子。秦亮终于不得不作出判断:曹爽这是已经准备好了、要熬|死年迈的司马懿然后独掌大权! 爽府的打算还真是长远。现在拉拢不到王昶等河东并州士族他们就早早地从后辈中培养以便将来执政、能得到士族的支持。 秦亮不禁继续揉着侧额一时间无话可说。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三章 无非迟早 秦亮老早就觉得、不能对曹爽有太多期待如今看来果不出其然。秦亮这些年在大魏朝东奔西跑好像并未改变什么;看这个情况大势几乎仍沿着原来的方向在发展。 实在管不了曹爽秦亮也懒得多过问洛阳的事。别说他一个庐江郡守即便是都督扬州的王凌、对洛阳的影响也有限。 无论是人事、还是兵权司马家与爽府都在明争暗斗外人插不上手。还有许多士族盯着确实是个是非之地。 秦亮思考过很多次想想也是……司马家是挨着洛阳的河内大士族且在士族中的人脉经营了许多年如今他们在洛阳还有兵权;秦亮这样的出身、家势底蕴与资源跟司马家玩权谋实在是没什么作用。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秦亮在洛阳的时候随便想干点事、便是处处受制。而且做任何事都得小心翼翼憋屈得慌、生怕露出马脚就会死。 不过他在洛阳之时也从来不是想与司马家斗权谋就是想得到个郡守的职位而已。 好在曹爽和司马懿终于把秦亮外放出来并给了一郡之地。 如今秦亮便只须安心经营自己的地盘干了很多事。 他每天都要去很多地方。他会先看事情的进展然后说话很简短、对官吏武将指出具体的问题和要求说完立刻去下一处。 这种办法很费时间但秦亮一时也没找到更好的组织方式。毕竟官吏们的想法与他完全不一样只是召集起来议事人们很难领悟他的要求。 其实他做的事与物大多都是利用已有的现成技术工艺。只不过组合起来要达到什么目的其中的思维与见识、确实古今有别。不经长时间的磨合只有短短一年时间、属下很难理解他的想法。 幸好郡守在当地的权力够大秦亮又有扬州都督王凌为靠山没人会跟他对着干。不需要人们明白为什么只要按照他的政令执行就可以。 何况秦亮根本没动官吏武将们的利益粮食增产后 大家还多了一些好处。 离开洛阳才一年洛阳的大多人、估计快把秦亮忘了。毕竟只是一个郡而已大概没人觉得他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忙碌起来、时间过得很快秦亮觉得正始五年的春天、好像还在昨日等他意识到时间的时候发现官服已是该换冬天的黑色了。 虽然忙得昏头转向但秦亮还是比在洛阳时的生活愉快。估计王玄姬也这么感觉她的笑容越来越多哪怕每天都只能禁锢在庭院里。 而王令君以前未出阁时、就很少出门她也没觉得日子有什么不好何况如今还有姑陪着。 不过今天秦亮一身泥回到东侧庭院时竟没见到王令君出门迎接。他并不在乎这种繁文缛节、只是觉得异样好像出了什么事。 他来到上房果然见令君正在坐在筵席上“呜呜”地哭玄姬与莫邪也在旁边。 “怎么了?”秦亮瞪眼问了一声。 王令君却不理人只顾在那里哭。 玄姬递了个眼色秦亮见状快步走上前拿起几案上的简牍看了起来。 原来是王广写的信。片刻后秦亮也怔了一下薛夫人居然死了? 秦亮细看上面的字确实是王广的笔迹。他一时间也很意外脱口道:“去年我们离开洛阳的时候外姑身体还很好阿。” 他把书信看完。原来是前阵子洛阳的天气骤冷薛夫人不慎染上了风寒吃了许多汤药都不见转竟因此一命呜呼。感冒也能要人命! 秦亮长叹一声放下了书信便坐到王令君身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我没有阿母了。”王令君忽然扑到了秦亮怀里哭得更凶。 秦亮只得好言道:“人都是会走的无非早迟而已。外姑早了点不过没受什么罪卿往宽处想。” 王令君哽咽道:“去年离开的时候她还叮嘱我注意饮食保暖谨防水土不服。我 没想到那是最后一面……” 秦亮只能不断安抚她说些没有什么用的好话。薛夫人不是他的母亲甚至与秦亮相处的时间也不多他实在不怎么伤心、只是惊讶纯粹是心疼王令君而已。 过了好一阵秦亮才道:“卿不要太伤心按理我们得回去奔丧。若是身体太虚弱了一千多里路卿怎么办?” 王令君这才说道:“我们明天便启程回去。” 秦亮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王令君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失神地坐在那里。 时间紧迫秦亮便叫玄姬陪着她然后去安排诸事先把郡府的事交代一下。好在杨威、王康、吴心等一众人都住在郡府内傍晚找他们也很简单。 待秦亮回到庭院里便又与玄姬商量问她是否回去奔丧薛夫人在名分上也是她的大嫂。但玄姬回去之后可能走不了于是权衡之后事情还是作罢了。秦亮叮嘱吴心留在内宅中照看。 不过庐江郡经过了秦亮一年多的治理内外都是他的人在六安城不可能有什么问题。 一晚上王令君都没睡好在秦亮怀里翻来覆去、把他弄醒了几次。这种时候玄姬也没在房里一起睡觉。 次日一早一行人十余人便骑马出发。除了饶大山等几个随从还有两个女郎。吴心在庐江郡以及老家徐州找了些妇人做手下不是无儿女的寡妇、就是死了爹妈的村妇一年时间竟陆续找了几十人养着。随行服侍王令君的两人、就是吴心的手下。 因为莫邪与江离跟着王令君学过剑术又是比较亲近信任的人所以留在玄姬身边更好。 六安城到洛阳有一千多里幸得地形平坦、大路很好走。人们拖家带口坐车、或步行路途会很远但若骑马则只需几天晚上还能找城中客舍或亭休息。 秦亮在庐江郡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待他回到洛阳时、却又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感受好像很多东西都变得陌生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四章 服丧之时 秦亮夫妇回到王家宅邸先换了丧服再去令堂哭丧。 按照礼制王令君属于丧服中的“齐衰”穿一种熟麻布做的衣服;她是出嫁了的女儿生母去世需要服丧五个月若是父亲去世便更长。秦亮是女婿穿细麻只需服丧三月。 若是依照旧礼丧服期间酒色肉、娱乐会客等需要一应杜绝。 但在大魏不同只要宣称自己在服用五石散规矩就可以吃肉喝酒甚至亲近女色因为服用五石散之后需要大量吃酒肉、否则身体难受。 很多喜欢玄学的士族都在服用五石散他们做着各种官所以就是这么规定的。毕竟皇帝在丧期都带头不讲究也就没人在意这些了。 不过王家人还是稍微守旧一些。王令君的丧母之痛也是真情实意秦亮认为、令君真的会守丧五个月。他也只能穿细麻衣三个月、表示一下态度但别的讲究就不想多在意。 灵堂上人们披麻戴孝一片哀恸之声秦亮也只能面露悲伤的表情上前叩拜。随着道士的敲敲打打与唱词王广几岁大的儿子拿着丧杖跪在最前面行礼。 等到歇息的时候众亲眷才停止哭声开始相互交谈。秦亮上前扶起王令君劝道:“圣人言悲痛之时伤害身体也是不孝。卿三天不吃饭若是再过于悲痛怕身体吃不消。” 王广听罢叹道:“事已至此仲明说得有道理。” 这时秦亮才与亲戚们相互见礼。令君的两个叔父、叔母都回来了但王凌作为扬州都督未归。外姑婆王氏竟然也赶回了洛阳郭淮是大官自然也没回。 秦亮向王氏揖拜时说道:“昔日在长安承蒙外姑公、外姑婆照看。” 王氏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睛还礼道:“应该做的事仲明节哀。” 有时候、人连自己的想法也无法控制秦亮愣是想起了王氏麻衣下的身体只得暗自吸了一口气强行把不相干的画面从脑中抛开。 丈母的灵位就摆在这里想到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确实有点不敬不过主要还是因为考虑王令君的伤心心情。 秦亮正待要转身王氏却又道:“令君的书信我收到了本想来淮南一趟看望我阿兄或许能与令君见面便没回信。 ” “无妨不过令君现在精神不好。”秦亮看了一眼王氏。王氏的脸颊隐约有点红韵不过她的表情倒没什么纰漏严肃中带着悲伤、睫毛上还有些许泪痕。 长安到淮南至少有两千里路王氏竟然想来。 她又说道:“汝外姑公说路太远了不让我来因此才一直没能成行。” 看得出来王氏根本就不伤心悲伤与哭泣都是装的。这也很正常她对侄媳妇能有多深的情意?虽然礼制规定了很多感情表达方式、以及亲属之间怎么相处但不是发自内心的情感、要遵守礼制那便只能演戏了。 即便是很讲究的士族、也难以避免不守礼否则所有家族都该其乐融融、而不是勾心斗角现实当然是恰恰相反。 没一会道士又开始念经众人便继续守在灵堂里。 今日守过去明日就要出|殡下葬。因为要等着亲眷们回来看最后一眼、尸体已经停靠了好几天现在人已差不多到齐便不能再拖延否则要臭了。 到了傍晚时分不是近亲的人们都陆续散去各自回到住处。此时的丧事与后世不一样主人三天不吃只给亲戚提供简单的素食并不摆宴。 秦亮也陪着王广父子、令君等人守堂中。不过他跪坐久了便会到庭院里走一圈再返回。 没一会王广也跟了出来二人在廊芜中走着。王广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令君的姑姑在何处仲明知道吗?” 秦亮道:“令君不让仆说。不过姑有人照料令君言、姑只想无人打搅静修两年外舅不用担心。外姑仙逝后姑未离开静修之地但也服丧、并为外姑念经祈告。” 王广皱眉道:“我与汝外姑都不信佛。” 秦亮不动声色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念经祈告不是坏事。” 王广转头目光在秦亮脸上打量了一阵。 但秦亮已经接受过不少人的审视故面不改色。 令君是王广的亲女儿、她都不说王广拿秦亮确实没办法。以前王广对秦亮应该相当满意但这件事大概不合他的心意。 片刻后王广叹道:“当年王家人被养在外面后又接回来已经 有很多人说玄姬的事。不要再给人谈论了说的话不好听。” 秦亮道:“姑是避世本就不愿出现在世人面前。” 他停顿了一下又沉声道:“仆与王家的荣辱是一致的让王家受损绝非仆之所愿令君也是如此。” 王广听到这里思索片刻微微点头看秦亮的眼神才隐约有了些变化。毕竟秦亮在洛阳时、经常住在王家丈婿相处的时间不短也一起谋划过一些事王广还是比较信任秦亮。 就在这时二叔父王飞枭从后面走了过来三人见礼、寒暄了两句。王广要回灵堂秦亮倒没急着回去而是陪着王飞枭继续在庭院里走走。 王飞枭长得十分高壮、腿也很长他长着一张圆脸脸型脸并不是圆的不过颧骨不突出、下颔角内收的脸型应该都叫圆脸跟王凌长得挺像胡须也很少。 秦亮与二叔喝过两次酒谈论过几次。在秦亮的看法里王飞枭在王凌的四个儿子中、应该是脑子最清楚的一个。 于是趁四下无人秦亮便不动声色地暗示道:“二叔以为大将军府与太傅府会怎样?” 王飞枭的眼神立刻一变过了一会才开口道“看起来不是一类人士族多愿与司马家交好。” 秦亮小声道:“大将军府最近也在拉拢河东并州士族裴秀、王沈、王济等人入大将军做了掾属都是年轻之辈。” 王飞枭点头道:“我知道他们的出身。” 秦亮用感慨的语气道:“司马太傅年纪已大大将军只需等待时日便可独掌朝政了。” 王飞枭的神情却变得十分严肃在回廊砖地上来回踱着步子。 显然王飞枭也觉得有点不合常理。因为司马家如果就这么等下去他们家便会因司马懿去世而不断走下坡路不管是权势还是人脉。一个家族一旦往下走可能滑落得非常快丑侯吴质就是比较极端的例子。 连媒人陈安都说了没有现实好处的交情、会渐渐淡化。司马家要是失去权势以前交好的那些人会因为前辈的友谊、继续与司马懿的儿子们关系紧密吗? 秦亮只是先提了一下并不急着多言便道:“仆先回灵堂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廊上的人 秦亮在廊芜中与他二叔说话王广则先往灵堂走了。王广刚走出廊道又遇到了白氏。 王广叫了一声:“姨母。” 白氏急忙还礼好言道:“公渊莫要太过悲伤。” 她说罢便观察了一下王广觉得他其实也不是很悲伤。王广这两年的身体不太行、连那个美妾李氏也不沾了听说他没再与薛夫人睡一屋不过因为有儿女夫妇俩的感情才算不错。 王广点头回应接着忽然小声问道:“对了姨母真不知妹去了何处?” “她长嫂的丧事也不回来真是白养了她!”白氏先骂了一句。 她却没多说只是心道:玄姬认识哪些人、我一清二楚若没人帮她她怎么活都是问题更别说什么静养。无非就是秦亮夫妇俩干的好事。 白氏这阵子心里最担心的是玄姬已经把秘密告诉了秦亮!秦亮只要把秘密闹出去玄姬不再姓王、身份不再是姑母那他就能纳玄姬为妾。这是最简单的法子。 此时她又不禁暗叹:要是早知道秦亮这么有能耐、如今又封侯又叫将军的自己当时就让玄姬嫁给他做正妻也不是很差。总比现在事情一团糟要好。 白氏沉默了一会说道:“应该是令君给她找的地方信里也这么写。玄姬只能如此。” 王广点头道:“姑侄二人一向相善……仲明可能与此事有关?” 白氏忍着复杂的心情说道:“仲明多半只是听令君的安排。” 王广想了想沉吟道:“听说仲明成婚前与玄姬见过一面不过姨母也知道、后来便没有再来往。何况仲明完全不好女色成婚后亦未与玄姬往来见面时比较冷淡此事大概与他没多大关系。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如果有关令君也不会帮她姑找静修之地确实应该就是她们姑侄俩的问题。唉令君以前也爱抄佛经。” 白氏的脸颊微微抽了一下尴尬道:“公渊言之有理。” 王广叹道:“罢了本来也不该我管我只怕传出风言风语。我们 倒是对不住姨母耗去了妹的光阴得耽搁妹的终身大事阿。” 白氏道:“一家人哪用分我们?没办法管不住她。” 两人遂道别各自往相反的方向离开。 白氏沿着廊芜往门楼方向走没一会、她便看到了秦亮与王飞枭刚刚分开。她走过去先远远地与王飞枭招呼一声王飞枭拱手叫了声姨母。 ……秦亮就在跟前也揖拜招呼道:“外姨婆。”见礼之后便要走。 “仲明。”白氏却叫住他。 秦亮只得站在原地。他与白氏没什么话可说也不想给什么好脸色但礼数上倒过得去。 这时白氏叹了口气竟然道:“几年前的事我如今也后悔了。” 秦亮顿感诧异一时间倒有点不会了。 他脑海里立刻浮现出当初白氏穿着豹纹的模样白氏那挑剔而趾高气扬的神色、他如今还能想起来。印象是有点深所以秦亮忽然感觉不太习惯。 不过这妇人根本没搞明白、秦亮究竟为何对她不满。当年白氏上门有羞辱之意却也是砸钱羞辱回头秦亮想想、不是件大不了的事。如今他不满的地方只因白氏想把玄姬嫁给何家。 秦亮不好说明便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仆已不在乎那件事。” “真的?”白氏观察着他的眼神。 秦亮的目光不太友善仍然点头道:“我何必在姨婆跟前说些客气的谎言?” 白氏又试探道:“玄姬对仲明说过什么话?” 秦亮稍微想了一下过了片刻才开口道:“我有一阵子没见到姑了。” 玄姬威胁白氏不要紧毕竟她们是母女关系。而秦亮并不喜欢威胁别人威胁人、暂时可能会占据极大优势但也是把双刃剑可能有副作用。 譬如现在秦亮能感觉到司马家的威胁他就在想方设法怎么弄他们;对于司马家来说这可不算是什么好事。 白氏依旧哭丧着一张脸看起来比在 灵堂上假哭时、还要难过许多。她沉声道:“以前是我不对我知道错了。” 秦亮:“……” 他揉了一下下巴说道:“姑没跟我说过什么话。不过我听令君说过姑是很有孝心的人若非不得已、她并不想看到姨婆受罪。我们做晚辈的都是如此心情。” 白氏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又似乎悄悄松出口气低声说道:“我绝不会乱说话。” 秦亮不是很想与白氏交谈这时便道:“我还得去灵堂先告辞了。” 其实玄姬的事秦亮也是迫于无奈若非拖延下去、玄姬极可能会被嫁人他也不愿意把事情办成这个样子。 此时已是傍晚许多亲戚也离开了这座庭院。主人不吃饭亲戚们还要吃。庭院里并不热闹不时才能看到有人来往。 秦亮陪着令君在灵堂呆了一晚上只能跪坐着打瞌睡。 第二天他整个人都有点昏送葬的时候走路也想睡觉。 回来后令君便劝秦亮在前厅厢房找地方休息。她对母亲的心、确是十分真诚无论如何她应该不会愿意在守孝期同房。 秦亮熬到黄昏便出发回乐津里。若非为了与王令君玄姬呆一块他也不是很想在王家府邸居住。 出王家宅邸没一会秦亮便顺手挑开车帘看了一眼小土地庙旁边的砖头那空隙里竟然塞着半块砖头。 秦亮外任郡守的时候已与甄氏约定改了信号便是砖头在墙上的缝隙里、才代表约见。因为时间长了他会记不住之前的状况。 甄氏显然一直留意着王家的情况她已经知道王广之妻亡故了且猜测秦亮会回来奔丧。 秦亮看到了信号后寻思了一下决定还是不去甄氏的别院为好但要另想它法见一面。如果他去那处别院不发生点事、恐怕出不来。 丈母这才刚刚出|殡此时的时机显然不对。王令君平时不在乎也不管他找女人但这种时候秦亮认为、最好还是自觉收敛一点。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六章 难得好话 果然不去甄氏的别院才是正确的决定。 秦亮次日下午回乐津里的路上见到了甄氏。她认得赶车的饶大山在路口招手。待秦亮叫饶大山把车赶过去她便离开自己的马车进了秦亮的车厢。 甄氏把蓑衣和斗笠一取妆容艳丽的模样、凹凸的身段立刻让秦亮开始胡思乱想何况她的目光火热。 见到秦亮诧异的神色她立刻露出笑意:“还不是跟君所学。”接着马上又问“君看到墙上的砖了吗?怎么没来见面?” 秦亮只得说道:“我外姑过世正办丧事不易走得开。” 他早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太好掌控几天不碰妇人稍微受点提醒、便是满脑的低级趣味。他的眼前又浮现出了白的红的各种意象耳边也似乎听到了甄氏带着另一种感情色彩的声音。 秦亮下意识地轻轻甩了一下脑袋仿佛想把有关妇人各部位的意象从脑海里抛出去。 甄氏打量着秦亮笑得很奇怪:“妾还以为君不近女色了洛阳不少人都这么说。” 秦亮尴尬地笑了一声再次暗示道:“毕竟是拙荆的生母生她不易怎么也的守一段时间。” 妇人一般不好意思主动、哪怕是夫妇之间主动提出之后若被拒绝会很受伤。秦亮先暗示她便是不想让甄氏主动说出来。 甄氏的微笑变得有点难堪简直像是一种复杂的假笑、凝固在了脸上似的。不过她总算是个心思灵巧的人应该立刻就懂了秦亮的意思。 她看向秦亮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失落地轻声道:“妾前来相见乃因殿下给君写了信。” 甄氏说罢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份佐伯纸信封。 佐伯纸是汉末一个叫佐伯的人造的纸原料是桑皮麻料比以前的纸张更白。但是佐伯纸产量少比较昂贵而且据说照样不能长久保存。人们日常都不用、宁肯用竹简但特殊条件下用起来比较轻便。 秦亮拿到手里想起在六安城郡府才有《汉书》的特定抄写格式只得先放进怀里。他也从怀里摸出一封信交给了甄氏。 这时甄氏的神情渐 渐露出了忧色小声道:“殿下才是疯了她还想与君见面。听说君已回洛阳、殿下很急妾劝不住她。妾只怕这么下去迟早得出事。不过她倒是说了这回真的是最后一次以后便不再相见。” 秦亮沉吟了稍许抬眼看甄氏时两人顿时面面相觑。 甄氏又道:“不过最近这几日不行她正好不太舒服。刚知道君回来仓促之下她也来不及安排。君什么时候离开洛阳?” 秦亮道:“我过两天就得赶回去。不过四个多月后我会再回来、接拙荆去淮南。”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此事严重不能太仓促。不如请殿下等几个月我回洛阳时便与她见面。” “只能如此。”甄氏神情有点凝重“那再帮你们安排一次?” 若无郭太后上次帮忙他的庐江郡守可能没戏。而庐江郡守的职位确实非常重要当初秦亮心里着急还许诺过将来殿下无论有多么过分的要求、他都会真心实意地舍命回报。 想到这里秦亮便缓缓点头道:“明年二月回洛阳便与殿下相见。” 甄氏打量着秦亮欲言又止、终于叹道:“既然如此这个冬天之后相见罢。此地不便说话妾先告辞了。” 与甄氏见过面秦亮在洛阳又呆了几日。按照礼仪丧期不能走亲访友他也没去拜访在洛阳认识的人。 王令君是已出嫁的女儿服丧期间不用一直守在娘家不过她担心与秦亮住在一起无法守礼、仍想在家里为母亲守灵。秦亮也只能依她的主意到时候再回来接她。 在与令君挥泪道别后秦亮把饶大山等人留下只带了几个随从便骑马出发。虽然王家宅邸的侍女门客成群又是王令君娘家的人但秦亮还是留了几个人、更方便联络。 秦亮一早出发刚离开王家宅邸没多远竟在大街上遇到了大司农桓范的马车。 桓范的车驾比较简朴没有带仪仗。若非桓范在马车上喊了一声秦亮注意不到他的车驾。于是双方的人都停了下来秦亮下马后才揖拜见礼。 桓范长得一个萝卜般形状的脑袋面部棱角不明、轮廓模糊须发枯槁干燥 实在是个其貌不扬的人。比起数年前、秦亮刚认识他的时候他枯槁的发髻中已隐约夹杂了一些灰白的头发。 原本彼此都相互看不顺眼秦亮在平原郡时、便与桓范的妻族仲长氏发生过龃龉。 但今天相见似乎与以前的感觉又有了些许不同。至少桓范主动招呼了秦亮。 秦亮也未冷目相对随口说道:“外姑过世了仆向诸葛将军告假赶回洛阳奔丧这便打算回庐江郡。” “我听说了王公渊家的事。”桓范点了点头打量了一眼秦亮身上的细麻丧服。桓范与王家平时没什么来往这回自然也没来吊唁。 秦亮又道:“听令狐表叔提起伐蜀之役前仆能出任军谋多亏了桓公极力举荐。” 曹爽待令狐愚不薄今年已赴任兖州刺史。薛夫人的丧事他也回来了不过他来去匆匆这次秦亮与令狐愚没能说上几句话、当然也不好在丧事上说道贺的言语。 桓范听到这里似乎有点意外便又仔细观察秦亮目光在秦亮的脸上停留了一会。 而秦亮愿意对桓范好言主要还是因为曹爽的事。这几年他早已想过很多遍、将来在不同情势下的策略其中最先要面对的情况仍是曹爽的决策。 不管怎样如果将来曹爽不被政|变整掉、或者不那么快投降情势都会大不相同。毕竟曹爽是牵制司马懿的最强力量。 所以秦亮才一直没有放弃、试图影响大将军府的决策。什么邓飏、丁谧、何晏等人秦亮实在没法来往反倒是这个有旧怨的桓范、似乎可以说上几句话。 桓范“哼”了一声:“我只是为大将军谋罢了。”不过他接着又说了一句“结果我也没看错仲明善于军谋在秦川中做得很好。” 秦亮强笑道:“难得大司农说句好话。” 桓范看了他一眼说道:“那我便不多耽搁汝的行程了。” 秦亮揖拜道:“后会有期。” 拜别桓范秦亮带着人马继续南行开阳门就在前面。如今的洛阳确实已像个暂时停留的地方庐江郡才是秦亮此时的归处。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七章 年轻郡守 庐江郡的景象与去年没什么不同还是那些城、那些土地但又好似渐渐有了变化。 铁官城的炉火大半年之前已经全部烧起来了。整座土城上空日夜烟雾沉沉黑灰乱飘连附近的树梢上都是一层灰。 有些土窑的顶部缝隙里在冒黄色的烟那是预炼铁矿石的窑。更多的椭圆形炉子是汉朝高炉每个高炉的顶上都黑烟腾腾下面开着四个风口水轮带动的鼓风机“哐当哐当”在摇动木轮磨出的“叽咕”声令人牙酸刚来这里的人会不太习惯。 有些水排坏了、要换新的便有二三十屯民守在附近轮流去拉动皮橐直到水排恢复运转。 整个场面就像工厂作坊一般。但这里所有的东西百年前的汉朝就有现在几乎没有任何新的东西。只不过官员们找到了有经验的人在这里建造起了新作坊而已。 城角里还有一个炉子下面的炭火在鼓风的时候已经烧到了外面上面高高地放着个灰陶大缸铸铁被烧得半融之后便流到下面铁池里几个人在那里拿长铁棍不断搅动还有人撒混合的泥粉进去。 这些经过翻炒的铁料有一部分会拿去锻造铠甲甲片郡守宣称武库的甲胄保存不善要新造一批铠甲。但大多铁料则直接送到各城的铁匠铺立刻锻造成犁头。 舒水北岸的郡守部曲兵屯首先用上了曲辕犁。 刚刚从部曲将的军寨回来的一个私兵士卒祁大更是在今年初就第一批用上了新犁。 此时他一边沿着田亩间的小路步行一边正看着手里的一块竹片、念念有词。 竹片是教书的佐吏发的上面有几个字。祁大要在十五天内将这些字的笔画、在地上抄写记住还要记得怎么念每月朔望都会检查。 这只是朔望的差事另外他隔天还要步行一里地去屯寨、下雨便往后延在那里训练排队、使用刀矛和弩等手艺。还不管饭快到中午屯长就会叫大伙回去。 但祁大没有怨言在大冬天里他反而红光满面。 此时的光景他实在没什么不满意的。想想前年冬天、他家还是民屯的屯户时候记得那时下了雪一家人晚上冷得发抖白天还得干活像这种快中午的时候、早已饿得两眼发花了。 当年祈家在民屯分了四十多亩地(宽一步、长二百四十步人们计算面积是以一步见方为单位二百四十个单位就是一亩)家里有祁大夫妇、未娶妻的二弟加上老人孩子总共六口人剩下的粮食不太够吃一年。 最好的田用来种稻谷和宿麦风调雨顺没遇到天灾的时候一亩每年收成、舂得两石多米(一石约三十公斤);坡上的旱地主要种些豆、粟、麻、桑等。交田税六七成剩下的粮食已不太够吃。 特别是祁大等汉子要下地干重活拼了老命才能侍候好四十多亩地。他们吃得多只能多煮一些菜叶、以及能食用的树叶草根才能勉强把肚子填饱。妇人更是只能忍饥挨饿让男人多吃一些、才有力气耕田干活。 这还是好年生若是遇到天灾那便更惨必定会死一批人。祁大的弟弟祁三便是有一年遭 了涝灾到冬天活生生给饿死了。 只要是灾年过后第二年有些熟人、就会悄无声息地消失连丧事也没有裹张草席的事。 祁大一家人那时候每天什么都不想只想着吃想方设法去找能吃的东西有时候看到树干、也想上去啃两口树皮。 直到那个叫秦亮的郡守上任祁大便感觉像做梦一样、日子忽然开始改变。祁大被选入了郡守部曲的兵屯祈家的情况好转突如其来! 祁大至今还记得、那高大的白面官员说的话带着北方口音指着祁大说:“汝去登名骨骼不错。” 于是祁家迁到了舒水北岸先分了七十亩地。 一开始祁大心里“咯噔”一声觉得完了这下交不完的田税!如今这世道根本不缺地主要是缺人分的地太多了耕不过来田税却是照亩数收的! 但事情完全不是想的那么回事。首先从六安城里源源不断的白米被调运了过来直接分给兵屯。不是借、是给没说要还。 当时已经入冬了本来家里余粮不多的祁大立刻就吃了个饱。 接下来就是修城寨、恢复耕地、修水渠、挑粪堆肥反正干不完的活但也吃不完的饭。 没人告诉祁大为什么要干那些活反正屯长说怎么干、他干就是了干完分米。祁大一边干活一边还寻思新任郡守是不是傻了。 今年初祁大家首先得到了一把奇怪的犁屯长说东西是官府的。但屯长又没说要钱粮反正给他们家使用(据说民屯那边新犁与官牛只能一起租还要加税)。祁大用这把犁耕地发现十分省力比原来的大犁好用很多。原来七十亩地并不多。 到了夏秋祁大惊奇地发现一亩地竟然收成了三四石米! 更神奇的是田税仍旧照亩收石数而且兵屯田税比民屯更低。一来一去相比以前每亩地增收的部分粮食、并没有交田税。 官府的人也不吭声没人说要加税使得祁大每天吃饱喝足、家里还有余粮没吃完。 果然刚到竹编泥糊的院子外面祁大碰到洗衣裳回来的妻子妻子正好提起这事:“夫见过太守面太守是不是比以前的官糊涂屯户多收了谷他怎么没加加税?” 祁顿时大笑道:“汝大字不识一个还说太守糊涂哈哈!” 妻子虽然不识字但是吃进口的东西多少她算得一清二楚能细致到有多少升米。 妻子一脸不解。 祁大遂道:“庐江有过多少任太守手下还有一群舞文弄墨的军师汝算得过他们?秦太守就是想让我们吃饱不然去年运那么多粮来干甚?” 妻子问道:“秦太守为何要如此?” 祁大脱口道:“想让我们卖命哩!卖命就卖命反正我们的命也不值价。” 妻子道:“夫忽然懂大道理了。” 她恍然道:“对了门槛下面的石头有字夫不是识字吗?” 祁大没学会多少字但见妻子把自己看得那么高大 他只能硬着头皮去看。石头上有几个模糊的字祁大还真的认识其中的三个便念道:“孝子(跳过)之……”他猜道“墓!” 他立刻说道:“这是块碑放在这里不吉一会便抬走。” 妻子的眼睛瞪得很大:“夫真会识字!” 祁大不以为然道:“不识字我空闲时在地上写什么?” 这时妻子才忽然想起了有事:“小姑来了。”她马上又小声道“来借粮的。刚才吃了三碗饭还没吃饱锅里没有了她把米汤也喝了大半。” 祁大听罢毫不犹豫道:“今年的粮食有剩余得接济一下他们家。” 妻子脸上有点不情愿但也没多说。 祁大刚走进院子便见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的年轻妇人正是他的亲妹。妹吃了三碗饭后精神好像不错见到祁大、她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脆生生地叫道:“阿兄!” 老父与弟弟还在外面干活阿母听到喊声也走了出来。老少妇人都围着祁大虽然他不时就会耽搁、并不是每天种地但家里人都知道能吃饱饭是因为祁大在郡守麾下做私兵。 祁大先走到堂屋在上面的席子上坐下来在军寨里学的姿势很是板正。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妹回去告诉妹夫屯上让你们堆粪便去学着做真的能多收粮。那个新犁你们也去租再叫屯长多分点地。到处都不缺地只要你们敢多要屯长就敢多收田税。最后总要多得一些谷。” 妹用力点头:“我们听阿兄的话。” 妻子道:“我再去煮锅饭夫吃了要下地。” 待妻子去了灶房阿母立刻伸出枯瘦的手小声说道:“汝妹能背动多少米汝给她多装一些。” 祁大干脆说道:“下回叫妹夫来妇人能背多少?” 妹听到这里顿时“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 阿母伸手抓住她“嫁出去了也是自家人都惦记着汝。” 祁大拿麻袋给妹装好了米放在她的竹背篓里因为她还要走很远路祁大便不挽留早早送她离开村子。 祁大在家里干了一天多的活第三天天刚蒙亮、他又走路去了屯寨像往常一样跟着屯长操练。 太阳刚升起不久祁大便看见一队人骑着马来了。当前穿着黑色官袍的俊朗白面官员正是秦郡守! 屯长急忙弯着腰上前揖拜。 郡守以手拿剑拍马来到这边中气十足地大声道:“汝等没上过战阵但记住我的话。战阵之上单独一个人只是待宰猪羊!唯有依靠身边的弟兄团结结阵同进退、共生死方能获胜亦可保命!” 众军跟着屯长应答大喊:“喏!” 屯长拱手道:“仆等定当谨记府君训话。” 祁大对这个郡守很有好感觉得郡守是个实在人。大家心里都有数就算脑子不聪明肚子感觉饿不饿总是知道。 不过郡守很匆忙说几句在远处驻马看一会便离开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八章 巧则巧 秦亮回到了庐江郡先花几天时间把各地的部曲私兵、兵屯巡视了一遍。 大魏的总兵力约在五十万人左右大多数是平时种地的兵屯、否则军队粮食不够吃其中扬州都督王凌节制的兵力有八九万、包括庐江郡的两万多兵屯。 扬州是对抗吴国的最重要前线徐州、荆州的地位也要次之;无论攻守扬州都是控扼水陆的战略要地。所以扬州的淮南淮北地区兵屯比例极大布置了重兵。 正因兵民比例超常所以大量的兵屯平时都在种地只有少数兵马轮流戍守和训练。 (历史上毌丘俭可以出动六万精兵北上野战诸葛诞则在寿春聚兵十五万正是扬州前线兵屯比例高之故。不过那时朝廷已有警觉从北方迁来了一些错役屯兵到淮南诸葛诞都督扬州时、北方士兵愈多对抗朝廷时战斗意志不强、光吃饭不想打仗还容易跑路。) 大魏朝廷若要在扬州方向发动大规模战役需要沿汝水淮水、颍水、涡水等水道调粮才能把扬州的大量兵屯都召集起来。否则以扬州的人口养不起不种地的十万大军王凌和诸葛诞麾下常备兵不超过三万人、主要是中外军。 其实以朝廷能控制的人口也养不起五十万大军作战。军队大多时候只是在种地魏国国力能同时调集二十多万人已是比较极限的行动。 秦亮作为扬州治下的庐江郡守情况与王凌类似庐江郡作为前线有屯兵两万余理论上他可以动员两万多兵马纸面兵力远超内地的郡。 但庐江郡照样养不起那么多兵实际常备兵力大概有四千主要是防守郡城六安。以前庐江郡的规矩是兵屯的五分之四轮休五分之一戍守、还经常不足额所以平时只有四千兵。 庐江郡南部是无人区、两国隔离带中北部则是屯兵基地。 秦亮在庐江郡堆肥、造曲辕犁费劲折腾了一年多照样无法把两万多屯兵全部召集起来训练。庐江郡的地盘和人口本来就不足以支撑这么大规模的军队。 不 过秦亮还是想到了办法。便是在屯兵轮戍六安城的时候对原先的组织进行整编训练。 以前驻扎六安城的人马大概有四千人现在秦亮发布政令戍卫减少到近三千人。在这帮兵马聚集到六安之后他便把近三千人重新编成一个战斗单位仍照此时的习惯称作“部”相当于混成旅。 秦亮很早就发现魏吴蜀在战场上、都是大兵团建制组织比较松散。这会正好有机会把兵力组织成两三千人的混成旅。 两万余众兵屯可以得到七个混成旅加上在舒水屯田的郡守部曲秦亮纸上能有八个旅。 他还提拔了大量底层武将把郡县的佐吏派出教武将们识字。又与有经验的武将一起教武将们行军布阵的技术性手段…… 都尉马钧确实有才能以前他发明的织绫机、龙骨水车都很实用朝廷也给了他封赏辟为给事中。 但他后面改进的连弩、轮转发石车确实没多大用。 起初秦亮还有点好奇后来马钧在六安都尉府造出了实物秦亮才再次加深了对初中物理的信任。 像军队用的单发弩大多是蹶张弩大半身的力量都用来开弩储蓄势能。而连弩那点力气储存的势能威力必然大减否则就破坏能量守恒定理了。不管做得多么精巧、都无法突破物理规律何况现在的材料也不太行。 诸葛亮拿去对付南方山林里的无甲野人可能还有用。放在中原大阵上简直像挠痒关键还很费箭矢、制造箭矢也不容易。 还有马钧造的轮转发石车同样的原因一次性放几十枚石头靠两个人转动大木轮的一点能量效果可想而知。而且那些木轮传动机构还容易坏放在没有避震装置的马车上、走一段路就没法用了。 难怪马钧后来在洛阳造东西没人想理他年轻的裴秀喜欢抬杠还与马钧多次争执。 不过如此情况不能全怪马钧古人的思维方式本来就不一样。马钧也确实有天赋从他造出的织绫机和翻车便可见一斑。 后来秦亮给的曲辕犁图纸马钧也在完善之后很快造出来了。还有四轮马车秦亮记不清转向装置的具体构造马钧花了几个月时间、也琢磨捣鼓了出来继续再改进一下可靠性、应该就能实用。 秦亮来到都尉府、与马钧交谈时寻思马钧也是个执拗的人于是说起转轮发石车秦亮便比较委婉“确实很精巧原先的投石车几十个人在前面拽绳子很费力效果同样不太好。” 他只想用“同样”的词暗示转轮发石车也不怎么样。 果然这么一说马钧反而一脸思索、沉吟道:“巧则巧也尚未尽善。” 秦亮心说:方向都是错的怎么尽善?靠人力畜力的时代连发武器本来就是邪道。 他便提醒道:“不如换个法子多注重投石的力量虽然慢、但投得远杀伤大不失实用。” 马钧一时未言伸手摸着胡须。他的脸颧骨低面相看起来奇怪、原因就是胡须人中位置的胡须十分浓密下巴却很稀疏。 秦亮又道:“原先的投石车就像弓几十个人同时发力、同时投出石弹。只要像弩一样便能事先蓄积力量在瞬间释放。扭力、重力都可以利用。回头我先想出个大概有劳德衡完善、试造。” 马钧点头道:“也好。” 秦亮又道:“对了德衡对木轮传动颇有心得船上能不能装上轮桨?” 马钧寻思了一下说道:“应该可以。”他接着笑道“将军亦颇有心得近段时间来、已有几样新物面世仆不如将军。” 秦亮随口道:“我只是在前人的智慧上、做些总结而已与德衡的才能无法相提并论。” 马钧或许以为他在谦虚秦亮却只是说实话。 靠自己创造能发明一两样东西、便是很天分的人比如马钧。秦亮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不过是复制已经见过的东西、难度根本不是一回事。 正文 卷二 第一百八十九章 故技重施 辞别马钧秦亮又前往隐慈管的“绢仓”。看天色这是他今天回府之前、去的最后一个地方。 天气很冷雪还没下、却是湿冷秦亮在细麻袍服里面穿了三件衣裳。 马车直接驶入院门。停下后秦亮刚走出尾门立刻见到了迎接的隐慈。隐慈道:“府君这边请。” 这座宅邸原来不是官府也无阁楼里面还有个院子、秦亮从来没进去过。他甚至连正屋也没进两次今天也是一样在隐慈的带引下、径直去了西边的厢房。 刚进门一个陌生男子便从席子上站了起来不断打量着秦亮。 秦亮转头看向隐慈。 隐慈道:“这位便是马庆原钟离县令的族子乃马县令亲近之人。” “哦。”秦亮顿时恍然。 之前秦亮与隐慈商量过最终还是决定让使者混在商队里面。好不容易才见到了马茂使者带去了秦亮的劝言劝马茂不要在吴国搞事成不了、会白白送命。 使者跟着商队回来、说马茂当时非常惊恐以为密谋已经泄|露了。其实秦亮什么都不知道完全是猜的。以前有个叫隐蕃的魏国人在吴国就干过秦亮据此猜了一下没想到马茂还真的想故技重施! 也许这就是摸仿莋案。 但这么干就能行的话孙权怎么活到了六十多岁? 隐慈道:“此乃庐江郡守秦将军。” 马庆揖拜道:“庆拜见府君。” 秦亮也回礼道:“幸会。”他又看了一眼马庆此人面瘦、皱纹多有点像苦瓜脸却取了个喜庆的名字。 马庆忽然看向隐慈迟疑道:“仆听闻过庐江郡守乃王都督之孙婿却未曾见过。” 隐慈愣了一下恍然道:“明日一早我带着阁下、去邸阁署房内。彼时府君会来邸阁听属官禀事。阁下且看看上位坐的是谁。” 马庆点头答应又向秦亮抱拳道:“还望府君勿怪。” 秦亮犹自跪坐到上位的席子上又邀请两人入座。屋子并不大无法分席三人只能围坐在一张小几案旁。 入座后秦亮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开口道:“谨慎一些好哪会怪汝?丈母过世了仍在丧服期内。” 他接着立刻直入主题“卿回去后定要劝说马将军万勿想着兵变不可能成。前有隐蕃故事马将军是魏国人孙仲谋怎会没有防备之心?我都会这么猜测何况孙仲谋似乎是个疑心不少的人、更不容易被算计。 而且马将军那么做也没有太大作用。吴国那边是由多个大士族领兵即便马将军成功了吴国重新选个皇帝登基、就能维持局面。当年的隐蕃起兵是为预警王都督乃舍身救人。马将军却不必那么做。” “不过……”马庆欲言又止话说一半不说了。看样子另有隐情估计想确认了秦亮的身份再说。 秦亮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马将军在吴国势单力薄得不到增援。不如继续潜伏在吴国内部设法把吴国的消息传回来让大魏能知己知彼。如此对国家贡献巨大将来我们必定为马将军请功马将军之功劳、绝不下于兵変且不用丢掉性命。” 当年秦亮做校事令费劲对吴蜀开展情报工作但没能涉及到两国的高层;像马茂这种情况可遇不可求需要点机缘死了确实可惜。 秦亮不是因为执着于校事府的旧事他想监视吴军的动向不仅是为了魏国边防也是为将来、做多手准备。万一形势太糟糕到时候被迫要在淮南起兵;这淮南是战略要地却也是四战之地吴军背刺盟友的习惯、不得不防! 这时马庆不置可否道:“府君不如明日再说。” 秦亮点了点头从席子上站了起来。马庆、隐慈也起身揖拜房间狭小秦亮走到他们面前很近的地方拱手道:“你们且留步明天再见。” 天色已渐渐黯淡秦亮回到了内宅东院。个子有点矮身材娇小的江离、以及玄姬的两个侍女在这里照顾秦亮的起居。 但玄姬与莫邪搬去了隔壁的西院那座原本无人居住的旧庭院、有六安城最高的望楼。 吴心则住在内宅大庭院里那里已有几十个人都是她找的手下、全是妇人女郎。起初秦亮见到那些人时无不是蓬头垢面、面露饥饿的菜色看皮肤肉色、全都出身穷苦人家。据说不是没生孩就死了夫便是父母早死、失去依靠的人。 玄姬也是为了守孝毕竟她的名分仍然是王家人。她说大嫂丧事没回去、心中很惭愧想为大嫂服丧。 不过有时候中午秦亮会回内宅五日一天的沐休、他也多半在府邸呆着还是能与玄姬见面。玄姬说能见到仲明已比以前多日不见、遥遥无期的等待要好过很多。 也许玄姬对薛夫人同样没有什么感情仍是看在王令君的情分上。莫邪和江离是令君最亲近的侍女对于庭院里发生的事、多半会告诉令君。 王令君平时对秦亮和玄姬都很好这会两人也算是听从了内心的感念。 穿着麻服的秦亮独自吃了晚饭到书房待到夜深又独自回到他与王令君住的卧房睡觉。 秦亮服丧大概已有一个多月。其实白天还好因为比较忙碌、不会多想到了晚上放松下来有时候会比较难熬。不过他以前几年都能熬过来倒不是做不到。 他在睡榻上躺了一会一时难以入眠不禁起身又拿出了郭太后的密信来看。翻译之后的纸已经烧掉了但内容他还大致记得。 文言的书信写的是相当含蓄连情意都没有直接写只是在意象中表达了一些思念之意。比如写西游园的灵芝池出水口的小溪什么水流潆洄;还有秋天时在灵芝殿久久驻足看大雁、羡大雁远飞云云。 如此含蓄委婉的言语还用了简单密码的加密。秦亮脑海中却浮现出了郭太后情绪憿动时那些露骨的片言只语、连他一个男的平时都说不出口一时间脑子还有点混乱。 已经约定好了回洛阳接令君的时候、与郭太后见面再等三个月便可相见到时候听她还会不会说溪水、大雁。 然而甄氏说得也没错次数一多、更容易出事所谓久走夜路会闯鬼、便是这个道理。只不过这回既然许诺答应了、须得再冒险一次以后确实要克制! 渐渐地诸如未涂唇角的朱唇张着、紧闭的双目等各种画面渐渐浮现在了秦亮的眼前。秦亮立刻收起了密信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尽力让自己不再胡思乱想。 其实秦亮的问题并不大他毕竟守着王令君和玄姬只等二人的丧期一过又能日夜亲近对郭太后的情意多是思念和遗憾。而郭太后在皇宫里没有别人虽然她是个很能忍耐的人、却也不知是否熬得住…… 次日一早马庆在邸阁见到了秦亮。待秦亮入署房中相见时果然从马庆口中得知了隐情。马茂以前是钟离县令已投靠了王凌他假装叛洮去吴国、乃因王凌的命令。 当年魏明帝遣隐蕃去吴国之事好像让王凌得到了灵感想故技重施的是王凌! 于是秦亮直接带着马庆骑马赶去了寿春城想劝说王凌。顺道还向王凌推荐曲辕犁和堆肥。 好在王凌在很多事上、确实很相信秦亮毕竟之前策划庐江郡守官位一事、结果又证明了秦亮的见识。于是陈说利弊之后王凌终于答应劝止马茂贸然发动兵変。 权衡利弊并不复杂马茂既然成功打入了建业官场还做外都督参与军事其作用根本不只有莿杀孙权那点事、成功率也太低。 只要建立一条情报传递线路将来吴国想对淮南发动大规模攻击的话奇袭偷袭都别想了。在吴军策划集结兵马的阶段扬州就能知情并做好准备吴国想再有芍陂之役的出其不意、已不可能。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章 夜景 秦亮在庐江郡已经过了两个冬连续两年都下了雪。 没过多久就到了除夕所有人都按照习俗在忙碌有些习俗甚至保持了两千年直到后世的世界已经完全变了样、仍旧没改变人们到了那个日子就会做特定的事。 妇人们会把灶房打扫得干干净净亲友相互馈赠礼物、团聚饮酒还会守岁。 秦亮不能饮酒但与往常一样、给兄嫂属官武将等人送了丰厚的礼物。犹记在洛阳时送礼还要向丈人借钱。而现在秦亮的财物却已比较宽裕主要来源于宫廷的盐利分账已经积攒了几年。 果然当初秦亮的预计不错真正有钱的是士族豪族。精盐利润哪怕分了几道落到秦亮手里只是小头但依旧丰厚主要以丝织品和黄金的形式兑现。庐江郡一个郡的税收除去粮食与麻布形式的田税剩下的财税、还比不上宫廷分给秦亮的钱财。 而秦亮还是食邑三百户的亭侯加上两千石的郡守俸禄、五品将军的俸禄这是个人收入、也不低。 到了晚上人们会在每个屋子都点上灯守岁熬通宵。世人对于喜庆的感受便是要把自己整得十分疲惫消耗掉所有精力似乎这样才能尽兴。 秦亮也来到了内宅后面的西院与王玄姬莫邪一起三人围坐在炉子旁边闲聊守岁。秦亮身上还穿着麻衣但三月之期只剩不到十天。 炉子上的水烧开了白汽缭绕玄姬阻止了莫邪、自己却煮茶。莫邪只得重新跪坐下来小声对秦亮道:“多谢君侯送的绢有好几种颜色呢妾还没有在除夕收到过这样的厚礼。” 秦亮笑道:“去年我送礼之时难道忘记卿了吗?” 莫邪忙改口道:“没收到过别人送的绢。” 她虽然是个侍女但平素几乎不出门养得细皮嫰肉。她的骨骼纤细、又很年轻虽然身材有点单薄但其实长得不错。若是带着莫邪去乡间那白净俊俏的形象估计很吸引目光。 但女郎确实怕比较有玄姬在旁边一对比莫邪便好像失去了光泽、显得有点普通。 哪怕玄姬不着粉黛穿着毫无修饰的白麻衣裙但那线条圆润的艳丽鹅蛋脸、宽大痲衣下隐约的美妙身段仍是十分誘人。玄姬的双瑞凤眼露出点笑意更是仿若情意绵 绵叫人如沐春风。 女郎好似都一样该有的地方都有。但又好似完全不一样便像每个人煮的茶汤、味道各不相同。 譬如王康家的妇人董氏喜欢放姜令君爱放蜂蜜。而玄姬更特别她常常会放点盐。 盐放得不多甚至不仔细尝不到咸味、却会让茶汤的味道完全不一样秦亮倒不禁想起了她另一种汤的味道。亦不知是否巧合好像饮水里放点盐、确实更能快速补充水分很适合玄姬。 玄姬先倒了一碗茶汤跪坐着双手捧到秦亮面前的案板上秦亮也伸手把住茶碗嘴上没说但动作表示了谢意。两人的手指轻轻一触玄姬便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十分明亮。本来俩人已是挺熟悉了最近也经常见面不过两三个月没有亲近稍有肢体接触眼神便隐约有点微妙。 秦亮看她的脸时那细腻雪白的肌肤映着些许炉火的红光仿佛又多了几分羞意的颜色。 玄姬忙活了一阵却是接上了之前的闲话说道:“我给仲明缝制的青色深衣等仲明去除孝服的季节、正好能穿。却不知合不合身。” “我试过很合身。”秦亮点头道。不知道玄姬有多熟悉他的身体哪能不合身? 三人喝着有一丝咸味的奇怪茶汤继续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 莫邪的瞌睡好像一直都很多以前在王家宅邸时、半夜叫她守门楼她也经常坐着打瞌睡。今晚除夕守岁莫邪也是一样刚过午夜她就开始歪斜着身体打瞌睡也不说话了。 秦亮便对玄姬道:“我们去看看夜景今晚的景色多半不一样。” 玄姬问道:“要去何处?” 秦亮指了指门外“旁边那座望楼应是六安城最高的楼。” 于是两人拿着一盏吴国产的精美青瓷油灯往望楼走去。推开下面的门里面是个厅堂。这座庭院只有莫邪一个侍女进出平素估计打扫不过来里面弥漫着一股尘味。 往上走、过了二楼之后空间就变得十分狭窄就像佛寺的塔一样。到了瞭望的高点只有一个小房间呆两个人亦显得拥挤他们只能离得很近。秦亮把油灯放在木台上刚掀开窗户一股风灌进来灯光晃了两下直接给吹灭了。 但外面的 一片灯火立刻就映入了眼帘。 “呀!”玄姬发出了惊喜的声音。 今夜各家各户都点上了灯整座城灯光成片仿若天上的银河一般甚为引人瞩目。虽然六安城不大但忽然看到如此绚烂的夜景确实很漂亮。 “不错罢?平时没有这么多灯。”秦亮道。 玄姬“嗯”了一声黯淡的光线中仍能看到她点头的动作。两人挤在一个窗户边欣赏夜色离得很近秦亮闻到了玄姬身上熟悉的清香味。 没一会玄姬便发现了什么小声说道:“忍了两个多月就剩几天时间了。唉呀有点冰。”秦亮沉声道:“只要心到了就行没必要严格遵照礼制、不过是形式而已。” 玄姬的呼吸也渐渐变化态度开始动摇“是这样吗?” 秦亮好言道:“好多人连父母去世、也是百无禁忌我们的心意早已足够表达哀痛的意思了。” 玄姬的声音断了又续“君说得好似、好似也有道理耶。”她又有点担忧道“但是在这么高的地方会不会整个府邸的人都能听到?” 秦亮道:“我慢一点这里正好有个布袋。”他说罢从袖袋里摸出了一只布袋揉成了一团。 玄姬便伸手把窗户关上了。两个穿着麻布孝服的人站在这里一起面对着关闭的窗户、确实有点怪异不过还好灯已经熄灭狭窄空间里的光线黯淡场面只有朦胧的轮廓。 良久之后秦亮不知怎地又想起了秦川中的一件小事。便是他与杨威熊寿离开道士的茅屋、返回关中路上时熊寿在一棵树干边清洗水袋的场景。 每次在好多天不近妇人之后他总是会想起那事。人的头脑确实很奇特对于有些几乎毫无意义的小事细节、反而会记得很久。 玄姬使劲撑着墙壁的手、忽然按到了木窗上“哗”地一声不慎把窗户重新掀开敞在二人的脸前。外面灯火一片的绚烂夜景顿时又映入了眼帘! 虽然周围几乎没什么声音但那夜景的绚丽、便仿佛化为了喧哗之音“嗡”地一下不断涌到耳边。佳节的情绪直到此刻似乎才达到了叫人心情极度憿动的高度。秦亮浑身绷緊瞪目看着遍地的灯火真想大喊一声、过年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一章 脚踏三只船 除夕一过便是正始六年干支乙丑。 正月里秦亮便惦记着下个月的出行与令君约定好的、二月初便去洛阳接她回来。当然他还约定了别的事。 但考虑到路上的时间秦亮正月下旬就得出发。因为此番去洛阳他与数十随从得坐马车去然后在洛阳买马、一人双马再骑回来顺道的事。 魏国兵屯都有一定比例的骑兵但淮南兵屯的骑兵少一些。这两年、秦亮一直在陆续少量地购置战马然后通过减免一定田税的方式、把多出来的战马散养在屯户家中。尤其是新招募的郡守部曲骑兵比例正日渐增加。 本来马匹就会不断有损耗边将想办法补充一些战马很正常。只不过庐江郡的战马、日常损耗较低因为秦亮叫人给战马装上了马蹄铁。还有铁制的双马镫也做了出来只是囤积暂时没装上马匹仍旧使用原来的布、皮马镫。 秦亮的生活还算简朴与平民相比无非能多吃点常见的猪羊肉、衣服穿得好点。但他的宫廷分利、食邑、俸禄、占有庄园等大额款项每年几乎都花了个干净有时候还想向王凌筹借。除了买马等花销他还会购买兵屯手里的余粮囤积。 正当秦亮筹划好诸事时留在洛阳的庄客张洪忽然回来了送来了令君的书信;令君带信却叫秦亮不必再来洛阳接她、因为她的阿父王广也会一路来淮南。 令君自然是好意不想让秦亮多跑一趟、来回两千余里。 王广在准备续弦的事。 秦亮与王玄姬都为薛夫人守了几个月王广自己倒不守礼了。不过王广来淮南兴许并不会马上成婚也可能会再等一段时间。 考虑到新妇是诸葛诞的次女这事多半也不是王广自己的主意可能是王凌的意思。扬州刺史诸葛诞在寿春与王凌经常能见面两人比较方便勾搭商议。 不过那诸葛诞确实把墙头草的做法、干到了极致已经不是脚踏两只船了而是脚踏三只船!求生欲简直已经满载以便全方位保证自己不落水? 诸葛诞与夏侯玄的关系非常好曾与另外两人合称“四聪”;又与司马家联姻把长女嫁给了司马懿的儿子司马伷。现在王广才刚丧妻几个月他又想把次女嫁给王广。可不就是三方下注? 想到这里秦亮忽然意识到王广要娶的新妇、应该才十几岁! 因为扬州刺史诸葛诞的长 女、嫁的是司马伷司马伷也才十几岁;诸葛诞长女多半比司马伷年龄还小一点次女当然比长女小。如此一算新妇不就只有十几岁吗? 王广都已经四十几岁的人了一嘴的大胡子。却不知十余岁的新妇看到他作何感想。 不过这年代就是这样在家族利益面前年龄差距根本不是什么问题。当年刘备娶孙权妹的时候也是五十来岁了也没影响他娶年轻妻子那还是一国之主的妹妹。 王广比当年的刘备年轻几岁何况长得其实不错只是胡子太多看起来显老。他的身材比例也很不错个子高、不胖不瘦而且腿长。 傍晚秦亮与玄姬谈起这件事时不禁提了一句“回头见面还得叫一个十几岁的人作外姑。” 玄姬却好像见怪不怪轻声道:“仲明不也不叫我姑?我也比仲明小。” 秦亮看了她一眼笑道:“姑不一样有时姑也自称妾。” 玄姬抿着朱唇瞪了他一眼。 秦亮道:“我倒无所谓。不过外姑过世令君那么伤心恐怕对此事不太高兴。令君往后应该叫诸葛氏继母、或是后母?” 玄姬轻声道:“若是不悦还可以叫假母。” 秦亮点头道:“这个称呼更有意思。” 玄姬却又道:“我只是随口一说。以令君的性子多半不会如此对待长辈。” 秦亮想起令君的模样神情顿时点头附和。 不过秦亮原计划去洛阳的事他觉得还是不能取消因为郭太后那边也有约定。 若是一开始就拒绝反而更好不给人希望、便不会有失望。已经让别人等了几个月临时再取消的话、那种失望恐怕会极大地倍增。 …… 洛阳王家宅邸令君果然很不高兴。 她来到阿母的灵堂上香又抹了几下眼泪但对王广、她并没有说什么更无歹话。 王广有自知之明观察令君时、表现得有点小心翼翼。王广也上了三炷香作拜见令君出门便急忙跟了上去。 他心里最在乎的就是亲人更何况这一对儿女是他最亲的人。令君对她阿母有那份心自然也会同样对待阿父。 王广叫住令君皱眉道:“又是这副模样有什么话、汝也不说。” 令君回应道:“我做女儿的能说阿父什么?” 王广听罢长叹一声解释道:“汝知道老幼之别我也只能听从汝祖父之意。此事我也不愿意全因迫于无奈这种事怎能反对汝外祖?只能等到去了淮南之后再劝说他让亲迎的日子、延迟到丧服期之后。” 令君听到这里神情有些改观:“阿父没骗我?” 王广正色道:“当然没有。汝阿母去世后若照我的意思、我是完全不想再娶。我有了你们续弦不过是徒增烦恼。” 令君幽幽说道:“我也不是反对阿父续弦只是阿父的服丧期未过便有新妇进门。我想起阿母便很伤心。” 王广点头道:“是这样的。何况急着再娶别人说起来也不好听。” 听到这里令君好像立刻就相信了王广的话。王广确是如此其它理由可以不信可他那句“说起来不好听”是真的。他就是这种人自己也知道。 别的话也没欺骗令君王广是真不想续弦。 不过他权衡了一下便语重心长地说道:“汝外祖都督淮南诸葛诞是刺史两家联姻有利无弊。都督与刺史若是不合相互掣肘也很麻烦当年汝外祖与满伯宁便是如此。” 令君点头道:“道理我都懂可是阿母……”说到这里她又哽咽了拿手抹了一下眼泪“我想起阿母叮嘱的话忍不住难受。” 王广看令君梨花带雨的模样这段时间身体也比以前消瘦了一些顿时也有点心疼他便叹气道:“好了我知道唉!去了淮南我一定会劝劝汝祖父至少再等一段时间。我在寿春多留几个月叫汝三叔回洛阳便是。” 父女二人沿着走廊走出门楼令君揖拜告辞要回她居住的庭院。 王广又多说了一句:“到时候见到诸葛氏最好还是不要给人脸色以免显得我们王家人刻薄。” 令君道:“我哪会如此?此事与她也没关系。” 王广这才放心点头道:“去罢。” 令君揖拜道:“阿父告辞。” 王广看了一眼她的背影犹自摇了摇头。他心道确实没想到、妻子竟然这么早就去世了。新妇的名字叫诸葛淑但不见得性情就会贤淑她太年轻、多半不如薛氏那么贤惠安静。王广想想就头疼。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二章 道别 要不了多久、秦亮便会来洛阳。郭太后反倒有点度日如年的感觉每天都没心神做别的事总是走神。 一大早皇后甄瑶就从昭阳殿来到了灵芝宮在郭太后这里哭哭啼啼。甄瑶入宫以前、没见过郭太后不过也把郭太后当作亲戚很多事都愿意与郭太后说今天是因为挨打了。 郭太后没多少心思管皇后的事便劝她:“过几年或许能好些。” 皇帝曹芳今年才到十三岁确实也只能这么劝甄皇后。 只是劝说似乎无用甄瑶仍旧可怜兮兮地抽泣道:“阿父阿母也没打过我。” 但郭太后也没有好办法自从曹芳冠礼后名义上的母子关系变得更差、有些事曹芳根本不听她的。 譬如去年郭太后在她母亲的祭日上伤心落泪曹芳连礼节性的安慰也没有、甚至冷笑了一声毫无人子之礼。今年初曹芳又到华林园去学骑马。不仅郭太后、多个大臣也劝他皇帝出行都是车驾学骑马没有用。他却不听还想继续学剑术。 这半大小子完全不知道世道险恶真当自己是明皇帝的亲儿子。郭太后越来越不想管他。 旁边的宫女也对皇后的哭诉无动于衷毕竟皇后不是第一次来。 宫女正一门心思、专心致志地盯着手里的橙子在那里往水晶杯子里挤橙汁。那水晶杯是用水晶石打磨而成制作非常费劲是很珍贵的器皿。宫女小心翼翼心无旁骛的动作神情以及昂贵的水晶杯都让那个橙子身份倍增。 不过蜀汉出产的寻常橙子也得看在什么地方、什么季节寻常的果子运到了魏国的洛阳便确实很珍贵。 橙汁从开的小孔里被挤了出来一股果汁抵着水晶杯的杯壁、击打在上面发出滋滋的声音。郭太后实在不想多听皇后的哭诉、又不好明说只得无趣地观察宫女做橙汁。忽然间郭太后想起了什么、便有点不好意思地避开了目光不过她想起的事物更有力。过了一会两只水晶杯都盛了大半杯果汁。 宫女又取来了一只木盒打开木 盒里面露出了洁白晶莹的精盐。她拿起小木勺舀了一点盐均匀地洒在了两杯橙汁的表面上。 “好了别哭了。”郭太后好言道伸手拿起一只水晶杯递给了甄瑶。 甄瑶只得接住拿着手绢默默地抹泪。 郭太后看了甄瑶一眼只得轻轻叹了一声伸手拿起了另一个剔透的水晶杯。她走到了木窗旁锦缎拽地长裙拂过一尘不染的地板。郭太后看着波光粼粼的灵芝池沉默了一会想着朝廷的情况过了一阵她终于回头看了一眼甄瑶道“且忍着罢等等看。” 这时甄瑶总算是点头答应了。 郭太后便不再多说。她把手里的水晶杯放在嘴前轻轻饮了一口虽然她的动作很端正轻缓但依旧在透明杯沿上、留下了一点浅浅的朱红唇印。 甄瑶在灵芝殿呆了一阵便离开了此地往她居住的昭阳殿而去。 郭太后也清净了些但心情依旧无法平静下来。她想得很多有时还会想也许秦亮只是为了报恩、才甘愿冒险。但事已至此情绪难以释放她已顾不得那么多。 正月底义妹甄夫人来到了灵芝殿。郭太后在害怕与煎熬期待中总算与甄夫人商量好了时间、仔细的安排。 议定的事情依旧是秦亮从后面的院子、来到作为行宫的郭家别院。 这样做就在宦官宫女、郭家人的眼皮底下看起来危险实则更好一些。即便出现意外秦亮还能找地方躲起来郭太后再怎么失势、也还有些威仪和人脉一般人不至于当着她的面、强行搜查行宫。 ……二月初秦亮如约而至。 等他终于回到了后面的院子、走出上房的门时感受与上回一样复杂强劽。后怕、侥幸等五味杂陈丝毫没有减弱。 但终究又没出事他不禁长长地松出一口气。 其实他与郭太后见面的频率很低时隔一年多才又见了一面。只不过这种事多发生一次、便多一次风险如果私情一直继续多半会败露。 郭太后似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危险今天她对秦亮认真地说、这是最后一次相见还说了一些道别的话。从她的神情来看应该是下了决心的。郭太后不是一般的妇人极能忍耐克制她确实可能说到做到。 道别常常并不在秋季也可能在春光明媚、二月春风似剪刀的季节。 如此挺好。秦亮赶着马车离开这座院子时又回头看了一眼心道:事情便到此为止以后就只当是一段回忆。 在这个世上能与秦亮长久厮守的人大概也只有王令君与玄姬。 郭太后的事、秦亮一时间当然没有告诉王令君。事情说起来实在太复杂而且过于离奇。古人的观念大不相同王令君是真的毫不在乎男人干这种事、甚至见怪不怪否则秦亮也不会干;但妻子都不在乎、还把玄姬莫邪送给他他一个男人管那么多作甚。 只是王令君恐怕想不到秦亮在外面几乎没找别的女人、却找了皇太后殿下。 所以秦亮见面时说话很温和、凡事都顾着她的感受多般好言安慰令君丧母之痛、更是理所当然会做的事。 这两天王令君已经去除了丧服不过衣裳颜色依然很素雅人也比去年瘦了一些。 不过薛夫人已经没了活着的人总要习惯这种事。若是活得够久多半要眼睁睁地看着熟人、一个接一个地全走生老病死本就是无法抗拒的自然规律。 当秦亮这么安慰王令君时她也听得进去。有时候秦亮说话是这样或许死过一次的人总会看得开一点。 几十个随从去建春门外的马市、买好了乘马便陆续返回六安城。 秦亮身边只留了饶大山等两三个随从他在王家府邸住了几天便跟着王广的队伍一起南下、准备先同行去一趟寿春城。 现在的庐江郡、虽然也有很多事等着他但秦亮心里已不如赴任那次着急毕竟很多事都可以往后稍作拖延。上次只是因为玄姬独自在洛阳他不太放心。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三章 晚宴之暇 寿春有中城与外郭。中城又叫金城外郭则周长十几里;有芍陂渎穿外城而过实乃一座大城重镇。六安城的规模与之无法相提并论。 这次来寿春二叔三叔都出城迎接来了。队伍从外郭西门之一的沙门入内、进金城从逍遥楼下经过去了都督府。 与上回相比晚宴时几乎没有邀请宾客大致相当于家宴男女都在一起;吃饭的地方也不在邸阁前厅而在内宅中的一座大庭院。大概还是王广还处于丧服期的缘故。 扬州刺史诸葛诞却来了不知他是否属于王家的家眷毕竟女儿还没嫁。 诸葛诞的席位故意挨着王广席间二人一直相谈甚欢、不时交头接耳。白胖的诸葛诞看起来比王广还年轻常带笑脸显然对王广十分满意、或者对王广丧妻的事很满意。 多半是因为后者。毕竟王凌的四个儿子都娶了妻王广若不丧妻诸葛诞想联姻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秦亮不禁留意到对面的王令君、一直在注意着她阿父的动静看起来心情有些复杂。 之前还在洛阳时王令君曾说她阿父续弦、可能还要半年多要等阿父去除丧服之后。但如今看来诸葛诞与王广打得火热估计等不了那么久。 这时三叔的声音道:“为仲明接风洗尘。” 秦亮转过头便伸手端起了酒杯。 三叔一嘴络腮胡但胡子还是不如王广侬密。他挺爱喝酒这会不管那么多端起酒杯又要与秦亮喝。 秦亮的酒量不行先陪三叔对饮了一杯然后便找借口道:“外舅还在丧服仆若喝个大醉只怕失态。下回三叔来六安城仆定当作陪不醉不归。” 三叔笑道:“仲明却不用服丧了。” 好在王飞枭出面道:“仲明说得有道理三弟别劝了。” 秦亮顿时对王飞枭投去感谢的目光。 三叔总算听他哥的摸着脑袋悻悻强笑了一声。 秦亮道:“三叔好意下次定不扫兴。” 晚宴上既没有歌舞也不便饮酒过多秦亮只顾吃菜吃饭筷子没放下过。很快他就吃饱了但今天他已无事可做、不好提早离席遂起身到庭院里去走走消食。 宴席就是这样时间往往很长所以席间大伙经常到处走不限于一直呆着厅堂里。 果然没一会王令君也走了出来。她看到秦亮在廊道旁边的一个亭子里便走过来揖拜。秦亮还礼道:“在寿春没什么事做明天我们就回六安罢?” 王令君点头说了声“好”接着轻声道:“晚宴之前妾去拜见了祖父祖父又陈述了联姻考虑。妾以为阿父亲迎的日子等不了太久那时我们还会来寿春这次不用久留。” 秦亮听到这里好言劝道:“诸葛将军是扬州刺史王家与之相善确有好处。外舅多半还是为了王家考虑而非不愿为外姑服丧。” “嗯。”王令君应了一声。 秦亮又转头看她的脸下意识想知道她此时的心情。 令君的神情竟然很平静。她的眼睛里隐约映着西边的余晖比之前稍微消瘦一点的清丽瓜子脸上、神情挺严肃无一丝笑意;不过因为她脖子挺拔端庄神情气质看起来好像也没有什么悲伤。 王令君也察觉了秦亮的目光转头看了他一眼:“夫君不用担心祖父所言确实有理。” 秦亮点头称是。 令君是这样的人她对关心的人自然会有各种情绪、情感但也不会太过意气用事。就像之前、秦亮死亡的消息传回洛阳令君也比其他人更沉得住气。 就在这时只见二叔王飞枭独自沿着廊道走了过来。 他还没进亭子秦亮夫妇便揖拜见礼招呼“二叔”。 王飞枭回礼却先说了一声“令君也在这里阿。” 令君知趣地说道:“我正待回厅堂与祖父说一声、要先回房了。” 秦亮却挽留道:“等下一起去。” 然后他看了一眼王飞枭道“趁太阳还未完全下山可以在外面多呆一会。我什么话都对令君说过的。” 王飞枭面露诧异脱口道:“上次在洛阳灵堂外那些话也说过?” 秦亮微笑道:“说得更多。” 王飞枭转头沉声道:“我想了许久比较赞同仲明的看法恐怕太傅不会如此坐以待毙。不过太傅与阿父相善、很早便交情不浅这些年阿父常年在外、来往少了一些却也不时有书信联络。” 秦亮不动声色道:“二叔若真认为情谊便能抵消利弊便不会再与仆谈论此事。” 王飞枭沉吟片刻看了一眼秦亮小声道:“仲明何不说得仔细一些?” 秦亮道:“谈论的话题若传了出去万一传到太傅耳中他知道我们有提防心、定会反过来更提防我们那可不是好事。” 旁边的王令君轻声道:“二叔比三叔谨慎。” 王飞枭点头道:“即便是汝外祖、二叔母我暂且也不会对他们说。” 于是秦亮道:“假如仆只是在假设推演假如二元共治的局面、并不会如此悄无声息地结束而是变成了轰轰烈烈的场面。二叔希望谁赢?” 王飞枭刚才还说王家与司马家交情不错这会圆脸上便露出了尴尬的表情“大将军当政或许要稍微好一些。” 二叔在亭子里踱了两步又沉声道“若是太傅获胜最先急的可能是兖州刺史令狐愚令狐愚多半会找汝外祖共谋大事。太傅与阿父亦会相互猜忌将来何如、实在难说。” 秦亮听到这里心道:果然二叔才是王家脑子最清醒的人我没有看错。 他便决定多说几句遂小声道:“不止如此。司马家冒险打破局面当然是想自家独掌大权。王家的势力人脉本身对司马家就是个威胁除掉王家有利无弊。 司马家与并州那边的士族交情甚厚相互依仗;但司马懿一旦离世这种交情联盟、将会变得游离不稳定。包括郭家、贾家荆豫都督王家河东并州士族是一股很大的势力甚至还有不是河东人的太尉蒋济。 除开司马家、能够把并州士族联系起来的节点便是外祖王家。司马懿只要灭掉王家便能对并州士族起到震慑、重新拉拢的效果。 再加上刚才二叔的疑虑双方都觉得令狐表叔会慌不择路产生猜忌。司马家一旦独掌大权王家处境恶化、几乎是可以完全预见的局面。” 二叔的步子愈急在面前走来走去。反而是秦亮很淡定毕竟他面对这样的情况 、也不是一年两年了根本没必要在这个时候着急。 不过王凌家的人必然也有些警觉看王飞枭的样子就知道了。只不过事情还没到眼前他们才吃不准、结果究竟会怎么样……不然怎会有不见棺材不落泪的说法呢? 王飞枭看向秦亮道:“至少道理说得通。汝外祖、外舅都认为仲明有谋略果不出其然仲明如此推测、是什么时候的事?” 秦亮可不只是推测、还有后世的知识故而语气很肯定:“仆出仕之前就想到了所以何晏先派人征辟仆根本不想出山。可是后来与仲长氏发生龃龉、长兄被抓进了监牢迫不得已、仆才入大将军府为掾。因为那时除了大将军没人愿意征辟。仆只得走一步、看一步。” 王飞枭沉吟片刻又看了一眼侄女“令君确实知书达礼贤淑大方。” 令君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哪有叔父这样说自家人?” 王飞枭没回应想了想道:“大将军府一定会败?” 当初王令君也这么问显然曹爽的实力、大家都很认可。 秦亮低声道:“大将军府胜率不大主要是几个主事者的问题。回顾一番伐蜀之役不管从哪方面看都是漏洞百出。比如郭将军投靠了司马家专坑大将军仆知道、大将军府那么多人却不知道。” 王飞枭愣了一下又点头道:“姑父与司马懿私交确实也不错。” 秦亮接着说:“大将军府不发动伐蜀之役还好说不定司马懿心里还有点虚这么一搞反倒鼓励了司马懿。朝中二元共治将如何结束、恐怕绝不会善了。” 王飞枭沉默了一会神情有点犹豫:“汝外祖掌握全局仲明之言是否先告诉他?” 秦亮却摇头道:“我觉得还可以再等等。 二叔身边的人简单一些但外祖周围有很多门客部将谋士之类的人谨防泄露。此事尚在密议阶段、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少一个人知情、便少一分风险。 绝生死存亡的关头、很多人都靠不住根本没必要参与预谋决策。只有我们几个自家人生死绑在一起才不会出卖彼此。” 本来就在权衡的王飞枭顿时点头道:“言之有理便依仲明之言。三弟那里也先不说了三弟平时还好不过嗜酒、只怕喝醉了说漏。”他看了一眼令君“还有长兄常年在洛阳暂且也最好不说。” 秦亮道:“二叔所虑甚是。” 就在这时只见厅堂侧后门里走出来了两个人正是王广与诸葛诞。 王飞枭道:“以后有机会再谈我过去打个招呼。” 秦亮揖拜道:“我们与外祖、外舅拜别之后也要回房歇息了。后会有期二叔。” 王飞枭向二人回礼。 片刻后王令君便小声道:“对祖父也不愿告知君却让妾旁听?” 秦亮笑道:“若是连你们都靠不住那我躺着等死好了挣扎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王令君抿着嘴唇抬头看了他一眼。 秦亮转头回应她的目光时正面向西边。太阳下山后天地间的景象已迅速黯淡下来天边的云上却还有一片残存的亮光。明明是大晴天此时的意象却仿佛有点诡异。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四章 取舍 秦亮离开洛阳还不到一个月郭氏却发现、她可能怀上了! 午膳刚过郭氏心头便再次涌上了一阵呕吐感各种反应已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此时旁边有宫女在收拾小木案还有宫女端着茶汤上来好几个人在周围;郭太后愣是忍住了没表现出来。 她默默地从筵席上起身向阁楼上走去。 症状当然不止于此本该十余天前就有的月事没来她这阵子还感觉很容易疲惫心口那里的感觉也很奇怪。郭太后当然不能找御医来诊断、肚子也看不出来然而症状确实很像怀孕。 秦亮还曾提起他身体可能有点问题极不容易让妇人怀孕;当初甄氏也说她的办法可以避免风险。结果还是怀上了? 问题或许在时间这次秦亮回洛阳的日子、正好在郭太后的两次月事之间。也可能是次数郭太后本来决定不见面了、最后一回见面难免如此。但现在才去想缘由已是无用。 郭太后来到寝宫声称要午睡先屏退了左右。她却没到榻上而是跪坐在了镜台前然后轻轻拉开衣带把哅襟敞开对着铜镜仔细观察着。过了一会她才重新拉拢衣衫蹙眉跪坐在原地。 这可怎么办?郭太后的心里有点懵各种纷乱的思绪仿佛已经挤满心头又仿佛一片空白、抓不住一点线索。 但是乱糟糟的心里竟然暗藏着一丝难以克制的喜悦!那喜悦毫无理智、不管她的处境只顾在郭太后的身体里游荡。 郭太后的父母双亡、没有兄弟姐妹全家就剩她一个还有个妹妹甄氏、却只是先父收养的养女。当今皇帝曹芳是她的养子但不是亲生的、当然不一样她一想到曹芳的表现就来气。 因此郭太后其实一直都很想生孩子想有个亲近的人。不过她已经三十余岁且是守寡的皇太后殿下哪能再生养?现在却忽然好像怀上了感受自是复杂。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自己仍旧平滑的小腹眼睛里不禁露出了些许爱怜之色。 但只要等肚子大了起来这事怎么瞒住朝臣们?宫里的眼线不止来源于一家这么明显的事持续好几个月不可能悄无声息。 寡妇、太后、怀孕。郭太后想到这些说辞自己也感觉脸上发烫。 当天晚上郭太后又做了个噩梦、梦境与以前那次差不多。她正以难堪的姿态伏在榻上做出御医诊脉般的样子忽然一群人就闯了进来有很多熟悉的面孔。她最隠私而无颜的一面就这样暴露在了众目睽睽之下!她顿时想找个地缝藏进去。 郭太后惊醒过来发现发梢都已被汉水浸润了心头的恐慌久久无法平息。 及至上午甄夫人来到了灵芝殿。郭太后把她带到阁楼上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把事情给甄氏说了。 甄氏当然十分震惊。她跪坐在那里、好一会没动弹整个人好像被定住了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甄氏才摇着头、沉声问道:“你们是不是一时兴起没有避免危险?” 郭太后在义妹面前顾不得羞意只得小声道:“只有那次、仲明藏在坐塌下面根本没有机会避免但那是前年的事了、怎么可能现在才出现症状?”她看了甄氏一眼又悄悄说道“总不会吃东西也会怀上罢?” 甄氏的神情变幻不定看了一眼郭太后纤细的腰身眼神还有点疑惑。于是郭太后只能把她叫到小屋里红着脸廠开深衣、让甄氏看身体的变化她并没有生病有些地方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改变。郭太后又解释自己这阵子的反应除了怀孕的原因、确实无法解释。 顿时甄氏也说出了一句郭太后的心里话:“这可怎么办?” 郭太后一边系着衣带一边垂着眼睛说不出话来。 甄氏沉声道:“孩儿必定是仲明的。” 郭太后瞪了她一眼:“难道还能有别人?” 甄氏又道:“此事得尽快告诉仲明他作的孽让他想办法。” 郭太后叹了一声点头道:“他一个郡守能有什么办法?不过他是孩儿的阿父应该告诉他。” 甄氏想了想又道:“最好是想办法打掉。” 郭太后不置可否但她心里也清楚这也是一种可行的办法、甚至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甄氏悄悄说道:“我知道有种凉药方子、可以打掉孩子。姐可能要遭点罪但如此便能防止被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总比公诸于天下要好。” 郭太后沉吟道:“听说服凉药打掉之后以后也怀不上了。” 甄氏皱眉道:“先帝早已驾崩姐是皇太后殿下、都三十余岁了还想坏什么?” 郭太后尴尬地点头道:“是这个道理我心里很慌也糊涂。” 她的心里确实是一团乱麻无法再找回平时的镇定从容。郭太后是个很能忍耐克制的人但胆子并不大一向谨小慎微的忽然遇到这样的人确实很难下定决心。 甄氏的目光在郭太后脸上徘徊沉声道:“姐是不是很想要个孩子?” 郭太后把修长的手放在小腹上轻声叹道:“只是舍不得但实在没有什么好办法。” 甄氏想了想道:“两三个月内应该看不出来不过先尽早告诉仲明罢。” 于是郭太后点了点头起身走到书房里、找到了几卷自己抄写的书便开始在纸上写密信。封好信封她才走出书房把信交给甄氏又有点不放心地问道:“怎么送信?” 甄氏道:“姐与仲明不都说过此事要谨慎。只能我亲自跑一趟庐江郡。” 郭太后问道:“通过关津时、会有人盘问查验妹一个妇人独行怎么说?” 甄氏小声道:“姐是不是忘了我是道士、自然有办法避开盘问另外得伪造一份过所以防万一。过所看不出真假的、主要是为了防止不识字的附农屯民逃跑对我们这种人几乎没用关津的佐吏兵卒对骑马的人不会多问。何况一过洛河南下不用走关津我也能找到路。” 郭太后忧心忡忡地说道:“妹定要谨慎小心。” 甄氏道:“我知道了。” 待甄氏离开灵芝宮后郭太后犹自坐在阁楼上心里仍是一团乱麻。人便是如此好像什么都想要有了尊荣的地位、锦衣玉食又想要孩子和亲情。不过无论是谁大概总有必须取舍的时候。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五章 草率的中午 三月底秦亮听到隐慈禀报有个不愿露面的女道士想见他。 初时秦亮还以为、陆师母又来了等他来到“绢仓”的一间厢房时才发现没猜对。身穿道袍的妇人把斗笠轻轻往上一掀、虽然脸上还蒙着黑纱、只露出对眼睛但秦亮立刻认出了她是甄夫人。 他转头看了一眼便把木门掩上沉声问道:“夫人怎会来庐江郡?独自来的?” 甄氏一脸委屈脸色很差。秦亮一看她的模样便心里“咯噔”一声预感出了什么事。 果然甄氏走到他跟前低声说道:“我自己来的。殿下怀上了。” 秦亮顿时怔在原地。又见甄氏拿出了一个信封他便伸手接过来、看了一眼放进袖袋多半是密信、需要回府才能知道内容。 一时间他几乎还没回过神来。毕竟是大魏朝的皇太后殿下这个消息确实有点荒诞。 那种避妘方法确实不是很保险。不过秦亮与王令君、玄姬亲近的时候都曾多次没有任何保护照样没有怀上他原以为自己身体有问题。没想到终于还是怀上了而且居然是郭太后! 秦亮稍微往下一推演便意识到事情好像挺严重。 但或许因为、这几年秦亮总是在练习掩盖自己的情绪此刻他的脸上竟然没什么反应。 当然他也不能胡乱惊叹、说出怎么会怀孕之类的话叫人听着好像不想负责一样。郭太后深居皇宫除了秦亮还能有谁? 甄氏见秦亮不吭声又悄悄说道:“妾离开洛阳之前又去了一趟皇宫当时殿下已是第二个月没来月事了还有别的反应。妾也希望是误会但看起来恐怕错不了。” 秦亮踱了两步不管怎样、现在自己是什么感受并不重要出了事便得先想办法收拾。他想了一会点头道:“我必须得去洛阳一趟。此地不便多说我先为夫人找个地方歇息。” 甄氏便戴上了斗笠二人走出厢房径直上了秦亮的马车。吴心赶着车把他们带到了上次陆师母住的地方。秦亮本来猜测是陆师母不过换作甄氏也是一样安顿。 两人到了郡府西侧的旧院子里又商量了许久。甄氏看起来十分烦恼、倒是很正常的事这事她脱不了干系。不过起初若非甄氏从中牵线身居皇宫的郭太后、根本不可能与秦亮有什么歼情。 甄氏问了几次“该怎办”秦亮遂临时想了个办法。他还来不及深思熟虑只是凭直觉、暂时做了个谋划。 天黑后秦亮才回到郡府。他准备了两天然后与甄氏一起、仓促骑马离开了六安城。 事情一时说不太清楚临走前、秦亮只得对王令君玄姬说有点事要办等回来之后再与她们解释…… 今年春天都还没完全过去从淮南到洛阳这条路、秦亮却已是第二次踏足。 可能还是因为秦亮年轻、而且道路很宽敞平坦要说多累确实谈不上。骑马确实要费点力但几百公里路、分作几天走中间要休息多次其实感觉也就那样。 数日后到达洛阳甄氏先去换了马车 二人才进城。秦亮在大魏国内活动、倒没啥阻碍他就是太守诸如过所之类的竹简、他自己随便写。这回他装作是送紧急公文的信使在信筒背囊的泥封上盖了印章、沾一根羽毛那些关津的佐吏问也没问一句。 秦亮也不住在乐津里的秦家院子他先准备了一些熟食麦饼便去了吴心的宅子在那里落脚。甄氏则进宫去送信联络。 轻车熟路的见面方式临时都不用另外想办法。 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原点这回郭太后就像初次见面一样、理由是回娘家供奉祭祀季节物产祭祀完后到行宫小憩。 秦亮则按照约定的时间临近中午时赶到后面的别院。 初夏的中午照样有蛙虫的鸣唱天气晴朗好像一切都很普通寻常。既没有风雨雷电的天气也没有喧嚣复杂的景色就是秦亮一个人简单地进了一座院子。 他心中压抑着担忧仍能感受到危险一颗心是提着的生怕出现意外。可是如此平静普通的过程连他自己也不禁怀疑、事情是不是做得太草率了? 兴许并不草率毕竟他之前一直很谨慎小心。到了关键时刻事情反而变得简单了。 有时候决定一件重要事情的时间、确实就是一瞬间而已后面商量再多、都是在为决定找理由。不用怀疑人遇事后的第一个念头、往往就是对的! 秦亮走进了那间上房四下看了一圈。 房间看起来、比以前更加冷清因为帷幔、布垫、被褥等丝织品损坏后早已被秦亮拿去丢掉了现在这里空落落的只剩一些木家具。完全是一副无人居住的荒废气息空气中的腐朽尘味依旧如故。 他打开了地道入口见几案前还有张席子干脆拿起席子扫了一下木案、直接坐在了案上。 秦亮右手放在额头上搓了几下口中发出“呼”的一个声音又将手放在下巴上无意识地揉捏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大魏国这些年、总是在干提心吊胆的事几乎就没安生过。 前世他操劳是操劳、可哪里会有这种刀口舔血般的事?但以前他也做不了郡守、这么大的官人在乱世富贵险中求或许这就是必须要经历的过程? 就在这时地道里发出了微弱的窸窸窣窣声响。秦亮沉住气瞪眼看着出口。 过了一会地上先是出现了乌黑清秀的鬓发接着是如脂似瓷般的雪白肌肤、直到那略尖的秀气下巴也露了出来。郭太后探出脸时两人对视了一眼。 位置有点奇怪加上这不透光的陈旧古朴屋子、像废墟一般阴暗忽然在地上出现了极其漂亮的美女头部、反而叫人觉得有点诡异。 郭太后已经换过了衣裳她慢慢爬上地面便与秦亮相互打量着。接着甄氏也提着一个包袱上来了。 郭太后循着秦亮的目光、低头看了一眼她伸手放在柔韧的纤腰上轻声道:“还看不出来。” 秦亮道:“事不宜迟请殿下移驾走罢。” 郭太后愣了一下:“就这么走?” 秦亮脱口道:“不然还要与谁道别吗?”他觉得自己失言接着又道“事情何去何从臣在密信中写明了的。” 甄氏提起包袱道:“殿下换下来的东西都带着。” 郭太后的步履徘徊:“我还没答应。今天见面本想再商议一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秦亮用斩钉截铁的肯定语气、沉声道:“没有别的办法了。什么凉药根本不可靠极可能一尸两命!” 郭太后的神情复杂盯着秦亮道:“卿的胆子是真大。” 秦亮道:“我的胆子不大但凡事总得下决定必然好过什么也不做、坐以待毙。” 这时郭太后的眼睛里、已笼罩上了恐慌的神色“可是我十来岁就进了宫出去后不知道该怎么办会被抓回去吗?还有郭家人怎么办?” 郭太后的声音很异样已没有了朝堂上的庄重威严。 秦亮理解她的心情。放弃以前的所有面对未知的未来;对未知的恐惧是人的本能而已何况郭太后的胆子有时候确实挺小。 但他仍旧说道:“也总好过、吃药吃死了人。” 郭太后看向甄氏。 甄氏顫声道:“殿下怀孕之事一旦被人知道朝臣必定会怀疑到我头上要把我抓去拷打、逼问孩子的阿父是谁。我可没吃过那种苦头!”她用力地摇头。 这个地方实在不宜久留每过去一弹指、秦亮都觉得随时有风险。此刻他顾不得那么多了便从怀里拿出了麻绳说道:“请殿下恕罪。”又向甄氏递了个眼色。 “你们要做什么?”郭太后沉声道。但她本来就很犹豫、只是一时没下定决心所以挣扎很无力。 前世的妻子教过秦亮不少东西、还找了些视频给他看所以秦亮系绳子也有一手。当初挖地道的时候秦亮给王康等人的头套上系花扣时、便很有技巧。 很快郭太后便被绑住了动弹不得她挣扎时只会勒住特定的部位、并不会伤到她。 郭太后小声道:“快放开我。” 秦亮道:“得罪了一会就为殿下松绑回头臣再向殿下赔罪。” 他直接拿出了一团布塞到了她的嘴里然后把布两边的绳子系在她的脑后。他与甄氏便直接拉着郭太后、出了上房然后把郭太后拽上了马车尾门。郭太后的衣裙本来有点宽松却被绳子巧妙地一系身段反倒露出了很誘人的轮廓线条。秦亮忙把不合时宜的心情克制住毕竟今天他不是为了幽会。 甄氏将包袱丢到车厢里来到了马车前方。她把蓑衣斗笠穿戴好在前面问道:“可以走了吗?” 秦亮道:“我去开院门。” 他下车后稍微驻足又转头看了一眼那间上房。 秦亮与郭太后在这里只私会了三四次但地道是他安排挖的其实他已经来过很多次、对这里是相当熟悉。 他想了想没有东西落下心里又不禁感慨了一句:这下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六章 蓄谋已久 司马师心道:这事若非曹爽的人所为我把这辆马车嚼着吃了! 但此时、他只能在马车上呆着正从车窗观望着远处人来人往的光景不太方便直接在人前露面。 过了一会竟然有不长眼的兵卒上来盘问。马车外随从的声音道:“去去!该干啥去干啥。” 兵卒道:“瞧瞧马车上有什么。” 随从恼道:“饭吃太饱蒙心回去瞧你嬢滚!”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上来解了围招呼兵卒离开接着年轻人便径直从尾门上了马车。来人正是廷尉高柔的族子高珣。 高珣拱手道:“拜见将军。” 司马师回礼直接问道:“子玉查到了什么?” 高珣道:“殿下当然不可能插翅而飞有地道、通往后面的院子。” 司马师看着他的脸不语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高珣便道:“院子是殿下义妹甄氏置产仆等正在找那院子以前的主人。另外问了殿下的随从除了甄氏、所有人都还在。”他接着降低声音小声道“随从头目、中宫谒者令张欢似乎是投靠了大将军府的人廷尉一时没敢轻举妄动。” 司马师轻轻点头。 高珣继续道:“廷尉府派人去了各城门严查出城之人尤其是妇人。但要关闭城门搜查尚需等待上奏、得到诏令之后。郭立、甄德父子高廷尉也劝诫他们暂时不要离开洛阳。” 司马师欲等众人走了之后再亲自去看那院子和地道但此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地道是什么样子?” 高珣想了想道:“两座院子的围墙挨着就隔了一条巷子。地道两个出口都靠近后墙几乎仅容一人弯腰通过。前面的口子在木地板下面内垫夯土;以至那些宦官好一阵也没找到后来掀开了大片木板才发现其中蹊跷。此乃蓄谋为之。” 司马师道:“子玉回去继续查验。” 高珣揖拜告辞。 司马师等他下车便对前面说道:“回太傅府。” 一行人来到皇宫东南边的太傅府司马师走进了邸阁下面的券室然后推开一道小门。狭窄的房间内果然孙资刘放都在阿父也坐在上位。 司马师进来关上门四个人挤在一张几筵周围房间顿时显得有点拥挤。 司马师向三人揖拜除了阿父两个守中书省的大臣都起身还礼。 先把情况详细说了一遍司马师便道:“此事是蓄谋已久的阴谋廷尉已在洛阳各城门设卡但殿下可能已经不在洛阳城内。随行的宦官宫女都在只有殿下身边的甄氏不见了人廷尉接下来会查甄氏结交之人。但据说那甄氏是个生性放蕩的寡妇有很多奸夫和男女密友查起来、涉事之人会非常庞杂。” 刘放道:“明摆着的事不就是何晏、邓飏、丁谧之辈?” 孙资点头表示赞同。 守了几十年机要、见过各种阴谋的刘放接着道:“这么大的事背后必有人物撑腰除了曹爽那边的人、还能有谁?”他接着又神情复杂道“不过掳走殿下这种事真是闻所未闻太离奇了!” 司马师冷笑道:“爽府那些人不可以常理度之什么奇事干不出来?像去年的事两人一起与臧艾的姨娘同房不是何晏与邓飏、而是何晏之子与邓飏。 去年那几个人就在悄悄密议怎么把殿下赶出皇宫。起初我还以为、他们只想把殿下迁到西南边的永宁宫着实想不到、他们会干出这种事来。” 孙资皱眉道:“事情做得悄无声息宦官里有没有内应?” 司马师道:“中宫谒者令张欢就是爽府的人但廷尉暂且没敢动他。里面也有一个我们的人我派人去问了他。说是行宫卧房内一个多时辰没动静然后有人去奏事、才发现蹊跷。” 孙资不动声色道:“郭家的人靠得住?” 一时间几个人没吭声因为郭家与司马师关系不错。 这时中书监刘放淡淡地说道:“若甄氏是内应趁殿下睡着、放歹人入内打晕殿下就能掳走。” 司马师又是灵光一闪脱口道:“殿下一定是 被掳走的吗?” 孙资刘放二人都愣了一下刘放问道:“何意?殿下会自愿离开皇宫?” 刚才沉默的司马懿开口道:“刘子弃说的不错应是被人所掳。殿下去了永宁宫也是皇太后。她不是皇后皇帝也不能夺走他的名位。殿下进宫二十年她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知道?” 司马师想了一下立刻呼出一口气点头道:“阿父所言甚是。”他又沉吟道“爽府密议将殿下迁出皇宫如此一来、诏令可全凭爽府之意;但他们为何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殿下径直掳走……甚至杀害?” 小小的密室内忽然就安静了下来气氛仿佛凝固了一般。大伙的神色也渐渐更加凝重。 人们暗自狐疑的情况总得有人出来挑明司马师终于干脆说道:“爽府有人警觉担心我们会突然发动什么密谋所以先把殿下藏起来或除掉让我们没有名分?” 孙资与刘放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 司马懿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确实更镇定一些他说道:“以曹爽的胆量此事不一定是他所为。不过爽府倒有几个人胆子大做事乖张离奇诸事不经深思熟虑、且不顾后果确有可能。” 司马师忍耐着怒气沉声道:“如果曹昭伯真不知情那人却把我们害惨了!曹昭伯必会怀疑、此事是我们干的。” 此时司马懿脸上的皱纹几乎都聚到了一起恐怕他之前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是一个相互猜忌的过程。如果事情不是曹爽干的、甚至曹爽自己也不知道那他就会猜忌首先怀疑的对象多半不是他们自己人、而是司马家! 理由很简单:司马家想把殿下“保护”起来因为司马家不知道爽府会对殿下做什么、殿下会不会暴毙?殿下万一暴毙皇帝又在爽府手里那司马家便很难在洛阳做什么事了。 四人沉默了许久这次司马师却没有忙着要走。哪怕有一段时间不说话他也呆在原地耗着。 良久后司马懿忽然道:“我身体不太好手脚已有些不听使唤大郎来扶我。”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七章 廷尉不读法 晴天白日朗朗乾坤之下大魏的皇太后殿下、在都城中被人掳走? 大司农桓范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发出了“安”的疑问声音使得禀事者又重新说了一遍。 桓范立刻出门正要去大将军府却又临时决定、绕道先去一趟廷尉府。 此时日已西斜初夏时节、天气一片晴朗。城中却平白无故起了一阵大风飞沙走石、树叶杂物乱飞桓范刚探出头去看便被吹了一脸泥沙。他“呸呸”地吐了几口骂道:“妖风!”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简直是什么奇事都能发生。 来到廷尉高柔倒是有礼节亲自接待了桓范还讲了一下案件的大致情况。虽然各为其主不过两人都是掌控一面大权的人物彼此表面上还过得去。 高柔已经下令逮捕了一批人。桓范不太懂刑律但他还是细看了一下逮捕之人的名单、问了几句话。 有关系的人并没有抓譬如郭立父子。连随行殿下的宦官宫女也没全抓里面的人多半也有来历。如此短时间内、倒是逮捕了一些关联不大的人。 事情表面上看起来很简单并没有妖孽就是挖地道、通往殿下在郭家宅邸旁边设的行宫然后把人掳走了。 但地道并不好挖、特别是在洛阳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挖地道需要大量时间;要掳的人又是皇太后殿下事态严重。若非幕后有大人物干不成这样的事也不可能有如此熊心豹胆! 何况殿下的义妹甄氏也不见了可能是内应。能长期收买、或威逼甄氏这样的贵妇能是一般人物? 高柔又带着桓范到监牢去看那些被逮捕的人。 阴气颇重的地牢里、弥漫着臭味桓范刚从太阳底下来到这种地方顿感不适。 这时高柔叫人打开一道门里面正在拷问一个犯人桓范不想走进去、便只在门外站了一会。 “拜见府君。”佐吏上前揖拜。 高柔道:“继续审问。” 于是佐吏拿起了一卷简牍对趴在一张案上的犯人道:“去年九月汝在人前所言之事。甄夫人来买绢汝趁旁下无人便告诉她、汝那里很大。甄夫人媚声曰不看怎知?汝二人遂躲于茅厕内行雲雨之事。” 后面竟然开始说详细过程言辞污秽、不堪入耳。 桓范听得难堪与高柔对视了一眼。高柔道:“那甄氏与多人有通歼。据报不分男女只因妇人很少把歼情说出来、一时才没查到。” 桓范寻思自己也管不了廷尉府只得在心里暗骂:入你嬢这都在审些什 么? 不去审郭立父子审这些不相干的人?不过想想高柔这人、确实不会去审郭立更不会让司马家沾上关系。 但是这种事不是司马家干的;却是甄氏与一些贩夫走卒勾结、便敢掳走皇太后殿下? 荒诞可笑! 高柔却一本正经道:“此事的关键便是甄氏。只要把甄氏结交来往的人逐一审问查明后面的关系便能揪出幕后贼首!” 桓范也不客气了转头看着高柔“哼哼”冷笑了一声。 高柔愣了一下沉声道:“我知道诸公都在推测但刑律须得人证物证、过程清楚。在此之前只有揣测并不足以论罪。” 桓范不置可否心道:平常的案情是这么回事。可现在汝完全排除了司马家、郭家却在我面前讲这些当我三岁孩童? 在廷尉府耽搁了一阵桓范也不想多说离开后、便直奔城东北的大将军府。 桓范来到了邸阁后面、一处房屋台基下面的券洞中心说这地方议事倒也密闭一些。不料他刚被人带下去迎面就扑来脂粉香气、夹杂着些许奇怪的婬靡奇怪臭味。大将军等人聚在这地方、平时不知道干了些什么但似乎不是为了议事。 果然好几个人早就到了见到桓范进来他们暂且停止了议论。 肥胖的曹爽没有跪坐、而是坐在了一把小胡床上姿势看上去有点奇怪像在蹲茅坑。 桓范上前揖拜后便到旁边入席。他的目光立刻从七八个人脸上扫过多看了两眼何晏目光便停留在邓飏苍白的脸上。 邓飏顿时笑了“嗤”地从舌尖与牙缝里发出声音发出中气不足的懒洋声音道:“大司农看我做甚不会怀疑是我干的罢?” 桓范想了想道:“嫌疑最大者还是太傅府的人。太傅府通过郭立、甄德父子最容易指使寡妇甄氏。” 邓飏笑道:“大司农可是说了句公道话。我能干那种事?找死也不是那么找的。” 他接着大声道:“还什么嫌疑就是司马懿!先前我们都推论好了。这事不是他们干的我叫他一百声父!” 稀疏八字胡的丁谧抬起头看向坐在上位、正沉默不语的曹爽拱手道:“现在最要紧的事是立刻上奏陛下把廷尉给换了!” 邓飏马上附和道:“对早点让高柔滚说不定还能留下些蛛丝马迹。查明了司马懿干的事别往我们身上泼脏水!” 桓范却沉吟道:“恐怕还是迟了。除非事情不是太傅府所为不然就是这几天时间有什么痕迹不能抹去、什么人不能杀?他们对皇太后殿下都敢掳走杀 几个人算什么?” 八字胡丁谧又道:“还是先换人赶快给高柔安排个三公之位让他高高兴兴走人。卢毓怎么样?” 与卢毓有亲戚关系的何晏、却最先反对:“还不如陈本。” 桓范道:“陈本有才华、识大体但从来不做具体的小事完全不读律法文书对于诸事庞杂的刑律之事恐不擅长。” 邓飏不以为然道:“擅不擅长刑律要看擅长谁的刑律不是太傅府的人就行了。” 桓范想到高柔的干法不再反对并微微点了一下头。 曹爽见状终于开口道:“善明日在朝堂上便说此事。” 桓范想了想又忍不住说道:“知道为何别人会说、事情乃邓玄茂等人所为吗?你们去年密议、怎么对付皇太后殿下别人转头就知道了。大将军府有些人早已被收买!” 他越说越气遂看向曹爽道:“大将军孙谦为何还在府中带兵?” 曹爽皱眉道:“若因几句捕风捉影的话便去怀疑他还有人能用吗?” 桓范道:“不是怀疑应该直接杀掉!非常时候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以震慑猖獗的贼子奸细!” 邓飏顿时又露出了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别人还怀疑我背叛大将军、瞒着大将军干歹事大司农不会在后背劝说罢?让大将军直接杀我。” 桓范心里恼怒冷冷盯着邓飏道:“汝即便想投靠别人别人要吗?” 邓飏吵架时也不太严肃冷笑道:“桓元则是在替我说话还是在骂我?” 曹爽立刻抬起手道:“好了好了每次都要吵!” 桓范遂不再理会邓飏目光又看向何晏。寻思这何晏与司马懿在文章立意方面都提倡“孝治天下”俩人虽无甚来往但亦有几分心灵相通。 但桓范想了想何晏曾在品评司马师时、给了差评大意就是司马师只会干小事、却没有深远的才能人品也不行属于无才无德之辈。所以何晏好像不太可能与司马家暗通款曲。 于是桓范没说什么只对曹爽道:“大将军喜爱狩猎仆也不多劝说。不过大将军与领军将军(曹羲)切不可同时出城无论何时、都应有一人留守洛阳。否则司马懿夺了宫门把城门一关大将军等如何回来?” 曹爽点头道:“元则言之有理我知道了。” 桓范不顾啰嗦仍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太傅府的人已经丧心病狂了!什么都干得出来再干出任何事、都不算意外往后大将军千万要小心!”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八章 细雨六安 秦亮等赶车进入六安城时已是十天之后。 天下正下着绵密的小雨雨点又细又密远远看去城池中的景物、就像笼罩在大雾中。风一吹那茫茫的雨幕在空中飘荡如同是一阵阵白烟缭绕似的。 郭太后等二人并未立刻进郡府天还没黑秦亮暂时把她们安顿在了郡府西北的一座小院里。 郡府有四座角楼但六安城几乎没有流动人口、人员还是比较简单以前秦亮没有在北面的两座角楼上布置岗哨士卒。不过他把郡府后面的宅子全部征用了、以作官用实际上全都空着。 郭太后等此时逗留的宅子便位于郡府后面。隔着一条大街郡府的角楼在绵密的雨幕中、看起来有些模糊意象仿佛变成了另一种别样的风格。 秦亮换好官服便暂别二人、打算回郡府做些准备。 他赶车来到绢仓附近换作步行去找隐慈赶车。否则郡守亲自赶车进去会显得有点奇怪。 隐慈见面后便道:“仆有要事、正欲见府君王无疾(王康)说府君出城了有什么事可与他商议。仆寻思还是等两日、府君回城再说。” 秦亮道:“去邸阁谈。” 于是隐慈把马车赶进了郡府二人下车进前厅庭院沿着走廊往里走、上了高高的台基。秦亮并不去前厅他向见礼的属官佐吏点头回应便带着隐慈去了一侧的署房内。 秦亮在庐江郡做太守一两年经常都是这样平时看不到人、多半在外面巡视安排具体事务回来的时间很晚马车直接就去了内宅。有时候他长达一两个月、不在前厅与属官见面议事大家早已习以为常。 隐慈这时伸手进怀里拿出一只细竹筒来然后从里面抽出了一卷纸双手递过来。 秦亮展开看了一下抬头问道:“校事府朱登的信?” 隐慈点头道:“仆无法常去洛阳与他见面便告诉他若是洛阳发生了什么事、便写书信送过来。” 秦亮问道:“谁送的信?” 隐慈道:“黄远。” 秦亮一时间没想起黄远是谁片刻后才想起。幸好黄远的名字 、是秦亮给取的所以他才有印象。 黄远便是管洛河南岸庄园的庄客是个目不识丁的壮汉。秦亮一下子记起后还想起了那壮汉说别人叫他阿黄、狗子斗大的字只识两箩筐。所以秦亮才取了个名字。 隐慈的声音道:“此人似乎挺忠心。有一次仆回洛阳时去了府君在乐津里的院子不料正好有人开门进来。仆不知来人是谁便先躲到了柜子后面。 来人正是黄远和他的妇人。他叫妇人打扫房屋自己要去检查瓦顶是否漏雨还对妇人说了许多话大概是府君对他一家有恩、感恩戴德之类的;又说王康饶崇也是庄客却做了官他只消先做一些能做的事将来也能为府君效力。 彼时院子里没住人黄远不知仆躲着他对自家妇人说的话、多半是真话。看他的模样也不是奸诈之辈故仆以为、此人应该靠得住。仆便给他安排了个差事若是朱登送信去了庄园则叫黄远送到六安来。” 秦亮想了一下黄远一家的底细很清楚、从上辈人就是附农本来就没什么问题。而且秦亮做过校事令找校事官打听点洛阳的公开消息也不是啥了不得的事。 他便点头认可了此事。 隐慈接着迫不及待地自己沉声道:“皇太后殿下被人掳走了!” 秦亮只得故作有点吃惊的样子不禁看了隐慈一眼。 传递消息的黄远、多半是骑马而来竟然比秦亮等人先到六安。 隐慈又道:“现在还不知干这事的究竟是大将军府、还是太傅府。” 秦亮默默地先把书信大致看了一遍。殿下被掳走的消息、对他来说没有什么用因为事情就是他干的。 但书信里还是写了一个有价值的消息大将军奏事后、将廷尉换了人。高柔升司空陈本上任廷尉。 看到这里秦亮顿时稍稍舒了一口气。 殿下这件事若是高柔主持查案可能希望还大一点。高柔的审案手段、可能比不上满宠但他在廷尉干了二十多年至少经验很丰富算是个能做实事的人。 而那个陈本秦亮也知道一些。秦亮在做校事令的时候有关这些出身大士族的官员 文书、他几乎都看过。陈本与夏侯玄关系很好但压根不懂刑律、也没有半点经验且是个完全不管具体事务的人。 这样的人、来查这样的案子陈本能查出个鬼来。考虑到夏侯玄的关系陈本临时上任廷尉、显然是征治站位的结果。 不管怎么样这回曹爽又算是莫名地帮了秦亮一把!当然太后的事其实也利于曹爽府。 秦亮点头道:“卿办得很好。” 隐慈便揖拜道:“仆先告辞。” 秦亮却没有立刻出门犹自留在署房的筵席上呆了一会。 他心里仍旧是提心吊胆。有一种犯了命案的不安生感仿佛变成了个没落案的逃氾就是那种睡觉都不怎么踏实的感觉。 此时他一个郡守、其实杀了人不算什么大事掳走太后却比杀人严重多了。可见人们敬畏的、多半不是人的生命而是法律的制裁。 唯有依靠理智方能勉强克制这样的感受。 秦亮再次回忆了一遍自己干的事、很谨慎。时间过去太久了那院子附近本来就没什么人来往、院子前面的窄巷子从没遇到过行人;何况每次秦亮都披着蓑衣、压着斗笠。案件也不是命案现场屍体凶器之类的一概没有、连痕迹都很少;此时更没有指纹鉴定、基因检测、摄像头等各种技术手段。确实不容易查到他。 而且主事者换成了陈本这事便几乎别想查出什么线索了! 当然最隐蔽的原因在于没人会怀疑到秦亮头上来。他没有动机、与甄氏几乎没有社会关系与郭太后的那点关系不算否则满朝文武多少都有关系。 加上现在的洛阳、两谠的目光都在对方身上他们更不会联想到秦亮这个“不相干”的人。 因此他应该不太可能暴露忧心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再说就算怀疑他也没人敢随便查秦亮手里八个混成旅、加上皇太后殿下的印绶又不是拿来好看的。现在想对付秦亮洛阳来的人少了、直接是送人头;来的人多了那便不是查案、而是平叛。 秦亮鼓着腮帮“呼”地吐出一口气心道:事已至此还能怎么办? 正文 卷二 第一百九十九章 让人想不到 小雨一直没停雨幕中雾沉沉一片。人在庭院中连天井里对面景物、也看不太真切。 秦亮来到内宅大庭院里便见到了吴心。吴心说陆师母来了一共三个人两天前就到了六安。她把陆师母等人、安顿到了郡府西侧的那个院子。 秦亮一时间顾不上陆师母便说能抽开身时、再去见面。 他径直走进东侧庭院。玄姬先发现了他接着王令君也走了出来迎接两人脸上都有笑意分开已有十余天团聚时尤其高兴。 但等三人来到书房秦亮关上门之后她们的笑容很快就凝固在了脸上。 秦亮道:“我把皇太后殿下接回来了。” 王令君一脸不可置信喃喃道:“皇太后殿下接回来?” 秦亮神情尴尬只得硬着头皮道:“殿下怀孕了只好如此。” 玄姬一时没说话瑞凤眼中的神情却是十分复杂。 王令君抿了抿朱唇“君的孩儿?” 秦亮点了一下头:“因为事情很复杂以前就没说对不住阿。” 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姑侄俩似乎都没回过神她们估计无法想像、深居皇宫的太后怎么与秦亮搞上的。 秦亮回忆了一会这才开口把过程慢慢讲述了出来。起初是误会他以为甄氏是司马师送的美妇、结果不是然后甄氏把两人的私情详细告诉了太后。大致过程都说了一遍。 良久之后秦亮说完了便叹道:“早就该告诉你们只是有点难以启齿才拖延到了现在。” 王令君终于开口道:“这么大的事能瞒得住吗?” 秦亮道:“正如刚才我说的过程朝臣想破头也想不到我头上来。” 王令君的声音道:“君做事一向慎重、周全妾确实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玄姬看着他、摇头道:“让人想不到才是仲明的作为。” 王令君估计还是为王家担忧而玄姬的表现、多是诧异在这事上似乎反倒看得开一些。 于是秦亮沉声道:“单是此事牵连不到王家。但就算什么也不做司马家照样不会放过王家的。” 王令君一脸沉思俄而抬起头、又看了秦亮一眼她的眼神十分明亮。 秦亮沉默了一会又道:“起初我对殿下确实有利用的想法除了想在朝中有人帮忙说话还寻思起兵的时候、能不能从殿下那里拿一份诏书。 但后来殿下为了庐江郡守的事甘冒风险我当时已不想再利用殿下。不料殿下竟然怀孕了如今迫不得已只好把人带走。” 他想了想“一开始我与殿下私会可能在风险考量上、确实欠缺点深思熟虑做得不太对。但事到如今殿下怀上了带走殿下已是唯一的选择这件事完全没有做错。 在皇宫那样的地方那么多人盯着殿下怀孕了便无法掩盖。当时做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纰漏时间越长、风险越大。只有直接走掉最简单的选择反而是最好的办法!” 王令君站了起来双手放在腹前在书房里缓缓踱着步子。 秦亮继续说道:“我们便对外宣称、是令君怀上了身孕。令君住在东侧庭院外人无从知晓只有莫邪可能察觉。 然后让姑搬到西侧庭院去住莫邪多半会以为是姑怀上了、不便示人。如此一来此事便只有我们几个人知情。毕竟事情严重越少人知道越好。” 他看向玄姬道:“姑必定愿意与令君呆一起委屈姑了。” 玄姬道:“没关系。” 又是一阵沉默秦亮看了一眼天色只得直接问道:“你们能原谅我吗?” 王令君忽然转头道:“君做了任何事妾都会原谅君。” 顿时换作秦亮愣在原地。 王令君看着他的眼睛道:“夫君还不明白吗?妾既然嫁为君妇便不会有二心君即便要谋反妾也不会劝阻。” 秦亮怔了片刻脱口道:“不是谋反是勤王。” 王令君竟然笑了那笑容有点诡异。此情此景仿佛是回到了那天风雨交加的雨夜姑姑玄姬衣衫不整地蜷缩在睡榻上令君却在笑笑声疯狂而扭曲。 令君平时看不出来但性情有时候确实有点极端还有某种执念。秦亮忽然又想起了她说过的那个故事便是妇人把手臂砍了、血流满屋云云。 秦亮的脑子有点混乱他便从筵席上起身不管有多扭曲径直搂住王令君的后腰亲了她的嘴一口接着又转头亲玄姬说道:“回头再说我先去把事情安排好。” 他乘车出了郡府。 安顿陆师母的院子就在西侧挨着郡府不远于是他叫吴心先赶车去了那座旧院子。刚下马车陆师母便独自迎了上来。 陆师母拱手见礼声音哽咽道:“妾的夫君被人害了!大将军已照魏国雍凉都督的条件放了几个重要的俘虏魏国廷尉也放了人。但那个告密的朴罡追了上来在半路谋害了夫君。究竟是何冤仇竟然如此心狠手辣……” 秦亮心里有别的事便径直问道:“仙姑是想莿杀朴罡还是想让他身败名裂、被绳之以法?” 陆师母顿时面露惊讶之色神情复杂地看着秦亮:“府君毫无犹豫便愿意为我报仇?” 这女道可能又以为、秦亮是为了女色什么都愿意干的人实际上这郡府内外、三个世上难见的绝色美人正等着他。 陆师母确实长得漂亮尤其是那双勾人的柳叶眼、细长的腰身颇有妖异的韵味。不过比起那三人确实差了不少妇人的姿色差距稍大、哪怕不是一个类型也很容易分出高低。 秦亮没时间解释只说了一声:“我也痛恨背后捅刀的人。”他看了陆师母一眼“但要将他绳之以法的话便得等待时机我一时间仍得避嫌。” 陆师母却有些犹豫。 秦亮转头对吴心道:“卿先回府半个时辰后再到这里来。” 吴心看了一眼伤心的陆师母也不多说便揖拜道:“妾先告辞。” 等吴心出门了秦亮才沉声道:“仙姑可以多权衡一番。现在我有件小事正要仙姑帮忙。” “何事?”陆师母问道。 秦亮道:“一年多以前我记得与仙姑闲谈时仙姑说不仅会卖符水还会医术?真的会把脉?” 陆师母点头道:“会。” 秦亮又问:“怀孕两个月左右能从脉象判断出来?” 陆师母毫不犹豫道:“喜脉是最简单明确的脉象之一。”她听到报仇有望也不哭了又问了一声“府君又让谁的肚子大了?有夫之妇?” 秦亮愕然道:“什么又?我成婚几年了仍无子女妻妾都没坏上。仙姑不用多问请随我走一趟罢。” 他说罢来到车尾拿了斗笠蓑衣出来:“六安城没人认识仙姑有劳赶车。” 正文 卷二 第二百章 动荡迷雾 陆师母从脉象诊断殿下确实有孕。地方在郡府后面的一座民宅里陆师母多半以为、殿下是某位有夫之妇秦亮也没解释。 误会就误会洛阳有许多人、还误会秦亮不好女色现在有人以为他喜欢有夫之妇、也没什么大不了。 绵绵细雨一直下到天黑雨幕中的能见度很低。轻细的雨似乎更容易持久全不似暴风骤雨。 秦亮经常晚上才回来。今天是饶大山赶车但他并不知道马车上是一个人、还是三个。 饶大山把马车赶进了内宅门楼里秦亮便叫他回去歇着了。接着他自己把车赶进内宅又径直进了东侧庭院。 秦亮把马车停下从前面走下来将门楼重新关闭。他打开马车尾门后里面两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人便走了下来。 他拿出半袋豆子打开后放在驽马跟前小声道:“一会有人来牵走我们先去西边的院子。” 三人刚进西侧庭院把身上的蓑衣等物取了、放在了门楼中。 郭太后头上还戴着斗笠她轻轻抬头、依稀露出了雪白略尖的下巴。秦亮就在她面前借着微光他倒想起了第一次见郭太后时、她拿扇子遮着脸的样子。 秦亮道:“这里没有外人了殿下小心脚下。” 郭太后听罢遂把斗笠取下来。 郡府中的建筑有了些年头古朴中显着陈旧。 穿着烟绿色宽袖上衫、浅青色长裙的郭太后形象依旧不俗。美艳的容貌、如脂玉般的肌肤凹凸有致的高挑身段走路的端庄仪态在夜色中亦叫人神往。但她那双娇媚的杏眼里此刻却有些许惶恐之色。 郭太后只是个征治人物她的能量在某些时候、远超寻常人但只要脱离了那个环境她的生存能力等方面多半比普通人还不如。这种时候一旁的甄氏恐怕也比郭太后厉害甄氏还能独自跑到庐江郡来送信。 于是秦亮好言安慰道:“这里不会有外人来臣定会护殿下周全。” 郭太后回顾周围看了一眼烟雨中朦朦胧胧的望楼又转头看了秦亮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秦亮又道:“让殿下受委屈了不过只能如此。” 事情败露就一定会被捉拿刑汛的甄氏似乎对这样的安排倒很满意她苦笑道:“原先要见一面多难现在好了府君跨过一道门楼便能与殿下相会。” 郭太后瞪了甄氏一眼。甄氏荭着脸小声道:“上回你们在叔父堂弟面前都行还不能说呢?” 三人继续向一间亮着灯光的厢房走去进了房门秦亮便掩上门请殿下上座。 郭太后离京一段时间了此时她的心情似乎依旧很复杂。她很沉默有时会悄悄打量秦亮伸手放在仍然很纤细的腰身上。有时有会望向窗外的雨幕微微发怔。 人都会考虑自己的生存问题即便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妇人、需要依附男人然而做别人的妻妾也是一种生存方式。 郭太后的身份连稳定地做妻妾也不能。所以她心里应该明白宫廷中的那个名分、才是她的生存方式。 这一点秦亮也心知肚明当初他在尹模手下救下先帝的姬妾便已知道那些宫妇的处境。 秦亮遂沉吟道:“殿下生完孩子后有机会还能回到皇宫。” 郭太后果然在想这事立刻开口道:“回去怎么说?” 秦亮沉声道:“要不带兵回去什么也不用说。要不我败亡了殿下便说受到仙人召唤在名山上建了一座凌霄宫之类的地方修行反正臣子、皇帝总不能对皇太后殿下刑汛逼供罢?” 郭太后一脸惊诧地看着他:“仲明一个郡守要谋反?” 秦亮再次强调道:“是勤王。朝廷此时的局面恐怕不能善了或许不只我一个人打算起兵。” 他寻思片刻接着说道:“我既然带走了殿下便是选了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没法再这样安生做官了。如今处境在动荡期要拨开迷雾、看到稳定的前景尚需时日。” 郭太后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幽幽地“唉”地叹了一声气:“起初让仲明赴约便是我害了仲明。” 秦亮道:“没有谁害了谁都是我自己甘愿选的。殿下也不用多想先在这里安心把孩子生下来且等待一段时间。” 郭太后轻轻点头。 就在这时木门被掀开了。两个绝色美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个木盒。 郭太后像惊弓之鸟似的看到有人她便立刻站了起来。 秦亮起身好言安抚道:“拙荆王令君。这是王玄姬令君的、姑姑。殿下放心拙荆与姑是我最信任的人。若连她们都不信那我没有可以信的人了。” 王令君与玄姬听到这里看了秦亮一眼。 他转头又道:“皇太后殿下以及殿下的义妹甄夫人。” 在这古朴陈旧的小屋里一下子聚集了三个绝色女子甄氏其实也长得很漂亮。在秦亮说完话之后一时间都没人吭声房间里安静异常。 几个妇人都相互打量着郭太后多半也与王令君等人的心情一样在尴尬之余对彼此的容貌都颇感惊讶。 她们任何一人、都有罕见的姿色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毕竟郭太后就是艳压宫廷的人王令君与玄姬可是一点也不比她差、还更年轻。她们都聚到了一起还是在这么个地方确实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忽然之间秦亮倒有点看开了他现在的处境不太好但能把大魏国最漂亮的女人都聚在自己身边也是一种了不得的事罢? 这时王令君礼数端正地深深揖拜道:“妾拜见皇太后殿下。” 郭太后忙回礼轻轻抿了一下嘴唇道“夫人不必如此。” 王令君又向甄氏揖拜道:“幸会甄夫人。” 玄姬与甄氏也先后见礼。甄氏恍然道:“卿便是传言中、那个美得叫人睡不着觉的王玄姬?” 玄姬撇了一下嘴道:“名声哪能信?” 甄氏笑道:“我离开洛阳时还听人惋惜感慨说王玄姬已出家修行不料来了庐江郡。” 玄姬听 到这里没有吭声。 王令君转头道:“姑与我要好。六安城还算清静姑便在此修行。” 甄氏点头道:“原来如此。” 郭太后看了甄氏一眼说道:“是我打搅了你们。” 王令君什么都不提装作好像皇太后殿下只是微服出行似的轻声道:“殿下临幸寒舍妾等荣幸之至只怕怠慢了殿下。请殿下入座。” 郭太后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腰间注意力一直没有离开王令君。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端庄地在上位跪坐下来轻轻拂了一下宽袖说道:“我是客你们是主请坐罢。” 几个人这才围着一张几案在筵席上跪坐下来。 郭太后轻轻点头道:“不愧为南乡侯嫡孙女真是娴熟大方、知书达礼。” 王令君将脸微微一侧欠身道:“妾多谢殿下美言。” 王令君又微笑道:“殿下初来乍到若缺什么用度便告诉我姑她会陪侍在这边庭院里。” “多谢夫人照顾”郭太后道。 王令君问道:“殿下与夫人用过晚膳了吗?” 郭太后说道:“我们先前在郡府外面的院子里仲明带了熟食过来。” 王令君转身打开木盒从里面拿出了个罐子和碗说道:“姑下厨为殿下等熬了鸡汤还是热的殿下、甄夫人尝尝姑的手艺。” 郭太后道:“好多谢夫人、玄姬。” 甄氏也道了一声谢。 王令君便继续对郭太后好言道:“殿下刚怀上不久加上旅途劳顿定要轻一些。”郭太后脸上微红脱口道:“什么轻一些?”王令君不答只是微笑道:“静养一些日子为好。”她说罢双手端起汤碗递了上去。 郭太后忙道:“有劳夫人。” 郭太后与王令君一人一言竟然谈论了起来从水土饮食、到旅途见闻说着场面话。气氛虽然有点尴尬但郭太后竟然丝毫没有受冷落。 王令君待人确实不错言语也没有丝毫带刺。这么奇怪的几个人令君愣是找到了其中一种相处的关系保持了交谈来往的礼仪。 时间已不早秦亮便从筵席上站起来向郭太后和甄氏揖拜道:“灶房有热水殿下、夫人歇息罢仆便不多打搅了。” 几个人遂相互揖拜告辞郭太后送到了房门口方止。 三人沿着檐台上的路走了一段路王令君再次回头时见郭太后还站在那里、轻轻点头她便转身揖拜道:“殿下请回。” 秦亮等人走出了西庭院把门楼木门掩上。郭太后与甄氏刚到这里必定会比较留心一会她们会把门楼闩上。 “让令君为难了。”秦亮转头道。 王令君轻轻摇头轻声道:“夫君不是说以前就想要殿下的诏令吗?”她说罢转头看了一眼西院门楼。 她接着又道:“何况见面之后妾觉得她们为人还好。” 秦亮听罢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一章 稍探吴蜀 城外的地面还很泥泞秦亮一早留在邸阁听属官口述诸事然后观阅积累的文书。 隐慈走进了前厅来到上位便俯首小声道:“吴国消息。” 跪坐在侧面的主记佐吏抬头看了一眼上位见郡守没有让他写东西的意思、他便继续埋头干自己的事。 秦亮起身去了旁边的一间署房。隐慈跟进房内随即拿出了皱巴巴的纸递上来。 展开纸张秦亮看了一眼上面的记号有个汉字和两个阿拉伯数字。纸张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字他便放在几案上慢慢看。 陆逊死了。 虽然秦亮从来没与陆逊打过交道但对陆逊的名字、当然是十分熟悉。 陆逊这样的名将夷陵之战打刘备、石亭之战打曹休在战场上的表现是相当厉害。没想到英雄人物总是阴沟里翻船他没死在战场上却栽在了自己人手里。 不过秦亮想想哪边不是一样呢?魏国这边内閗好像更危险。 两国交战打不过可以跑路跑不掉还能投降投降不了最多死自己。内部争閗就不一样几乎没地方跑动不动就灭族。 陆逊死得也很奇葩好像与秦亮还有一点关系。 吴国那边孙权年迈太子孙和、鲁王孙霸两党正在争继承权。顾成、张休两人倒霉了他们便是在芍陂之役时、与王凌军厮杀的将领;两人被构陷一个被流放一个在流放途中被赐了毒酒。 构陷他们的人、是孙鲁班和全琮生的两个儿子那两人在芍陂之役的主战场都没参战白天在孙礼军右翼很远的地方望风。 陆逊也因此牵连其中孙权被人趴床底偷听、怀疑此事与陆逊有关。 秦亮心道:吴国正忙着内閗最近两年可能不容易腾出手、发动大规模北伐。 吴军不到大江北岸来魏军拿他们没办法的。魏军不可能随便跨过大江去攻击吴国除非谋划大的、准备一举灭掉吴国。不然光靠扬州、荆州等地的边 将做不到水军不太行要么过不去大江、要么过去了回不来。 秦亮收起纸张问道:“看来马茂传递消息的线路已经通畅了?” 隐慈道:“是的。马茂叫心腹写好密信会先交给石头城外的信使。马茂心腹蒙面隔着帘子信使不知道对方是谁用府君制作的两瓣符印对照接信。 石头城便是金陵邑外面集市繁多买卖十分兴旺是吴国货物集散之地人多而杂。我们的商队也在集市上有铺子采购吴国货物、卖到许昌洛阳等地。商队的出资者折腾了几手、很难查到我们头上里面大部分人只是商贾和走卒只是混了两个我们的信使。 信使得到密信便会要求、回扬州筹备车马。因为商队北上的路线是走大江、入涂水到了涂水上游就得换陆路需要魏国这边筹备车马。 信使拿着过所离开石头城至涂水中上游。巡逻的魏军几队游骑里面、都有一个‘绢仓’的人他见到信使便拿着密信回六安。” 秦亮听罢点了点头。这个法子并不算严密但刚开始安排路线、还是简单直接一些好省得出错。 隐慈说完事便告辞而出。 秦亮也离开了邸阁让吴心赶车他在马车上换了衣裳径直去了郡府西侧的院子。 见到陆师母时秦亮顿时愣了一下因为发现她穿着麻布孝服。 他这才想起陆师母的夫君死了妻子要为丈夫服丧三年。陆师母昨天都没穿丧服估计因为在路上不想引人瞩目到了六安暂时又没找到生麻布。 “妾拜见府君。”陆师母站在门楼里拱手行礼。 秦亮径直问道:“仙姑不用多礼吴心说汝那两个随从、不是费将军的人?” 陆师母点头道:“她们从小就在我们家也是道士。” 秦亮想了想稍微放心了一些沉声道:“不要让她们知道费将军的事。” 陆师母道:“大将军也是这么告诫的。” 秦亮顿时觉得费祎这个人挺靠谱、而且心思缜密。 他便招手道:“先去厢房。” 陆师母看了他一眼秦亮皱眉道“不必多想。” 于是二人来到厢房秦亮把门关上又绕到里面的屏风后面。陆师母有点不情愿地慢慢走了进来。 秦亮却小声问道:“费将军叫仙姑来做什么?” 陆师母道:“妾自己要来的。夫君之死不明不白妾要查明真相究竟有什么恩怨。大将军私下召见过妾还能有什么事?自然是想让妾劝说府君若府君将来投汉大将军必会厚待。” 秦亮听罢在房间里踱了几步已经大致想好了办法。 到时候万一形势无可扭转便先遣陆师母回去、让费祎派人到蜀道上来接应然后他便带着王令君玄姬等人摸到关中从蜀道入蜀汉。 夷陵这边的路倒是更近但夷陵在吴国手里、把长江孔道给堵住了走那条路容易被吴军捉住。除非见战事不利提前掉头、带兵先入荆州攻夷陵然后带着军队降蜀汉也是一个法子。 当然这一切只是预备后路而已若非万不得已、秦亮不会如此行事。 秦亮想到这里便好言道:“仙姑且放心我定查明真相并为你夫君报仇雪恨。” 陆师母怔怔道:“府君是想投汉国还是什么缘由?” 秦亮当然不会这么早承认、自己想叛洮得防备陆师母等人泄露消息。 他看了一眼陆师母沉吟片刻只得说道:“还是因为私交恩义。仙姑且在此住一些日子我先找人查查那个朴罡。” 陆师母忽然跪伏在地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哽咽道:“妾替先夫、拜谢府君府君大恩妾必不敢忘。” 秦亮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陆师母浑身竟然一顫。他急忙放开道:“使不得大礼快起来说话。” 毕竟什么都看过了秦亮确实没注意举止。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二章 新妇 王广果然没能坚持到丧服期结束。这才四月间他便要亲迎娶妻了。 秦亮与王令君就在淮南自然要去参加。薛夫人去世的时候玄姬也没回这回她自然不愿去只是给新嫂子准备了一份礼物。 从六安城到寿春大约两百里路地形比较平坦、道路宽敞即便是乘车当天出发、次日便能到达。以前秦亮在徐州扬州等地、考察地形气候的时候一天跑的路都不止二百里。 众人从阳泉县过去依旧走寿春西门入城先入外郭、再进金城。 晚宴在都督府的邸阁前厅男女宾客分开来了非常多的客人甚是热闹。连兖州刺史令狐愚也参加了宴会。令狐愚虽然是兖州刺史他却带着兖州兵马、正驻扎在平阿县屯田;平阿县是扬州地盘位于淮水北侧令狐愚来寿春、比秦亮还近。 不过昏礼当天新妇不会露面。秦亮经历过昏礼便知道新妇从娘家接过来、直接就会去洞房。 只有王广会出面。王广已经脱掉了丧服、穿着黑衣去亲迎之前他来到了前厅、到父亲王凌跟前。王凌当众赐给儿子一杯酒下令他、可以去迎新妇了。王广喝完酒便奉命带着车驾出发。 即便王凌是扬州老大家里的昏礼确实也不怎么喧嚣喜庆整个过程充斥着神秘肃穆的气氛。新郎新娘不会来敬酒更不会发生新娘被调戏的情况、人都见不到。 众宾客见证了昏礼晚宴过后、早早就散了不再有什么娱乐活动。 倒是秦亮等人第二天能见到新妇。据说名叫诸葛淑。 一早诸葛淑会先去拜见公公王凌经过了一番象征性的礼仪之后她就算正式被王家接纳、开始掌管内务。 而王广是续弦有儿女因此诸葛淑一嫁过来就做了母亲。王广几岁大的儿子还在洛阳女儿王令君自然得去拜见母亲秦亮作为女婿也得去见礼。 果然不出秦亮所料诸葛淑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 她发育得挺好不过年龄在那里、脸上还带着稚气。她的眉毛很细眼睛有点小、鼻子嘴巴也小便显得平坦的颧骨位置的脸颊稍微比较宽。这种五官其实容易看起 来平淡。实际上秦亮第一眼看她、也没多大印象只是觉得这个新外姑、皮肤白又嫰乍看也还挺白净漂亮。 叫人印象深刻的地方只是诸葛淑夫妇二人的差别。旁边的王广一脸大胡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祖父。 秦亮夫妇刚进庭院中的上房诸葛淑便站了起来脸上竟然露出了一种紧张的表情。那种不善社交的人、见到陌生人就容易出现这样的反应。秦亮顿感意外心说诸葛诞家也是高门大户却不知道女儿为何如此、好像没见过什么场面似的。 秦亮与王令君本是来拜见长辈的有上下之别见状只得弯腰揖拜。 “婿拜见外姑。”秦亮道。 诸葛淑急忙还礼看起来有点卑怯紧张说话也不太利索:“幸会儒虎……不对秦仲明。” 房间里的几个人顿时愣了一下。 好在大家都没笑王令君仍旧一副恭敬的模样款款拜道:“拜见后母。” 王广悄悄叹口气便道:“第一次相见汝要受大礼。” 诸葛淑的脸涨荭了转头看了一眼王广。王广抬了一下全是胡须的下巴示意诸葛淑。 她终于在几筵前跪坐下来。 于是秦亮与王令君走上前跪伏于地郑重其事地行稽首大礼承认诸葛淑为后母、外姑。 礼仪罢二人起身。诸葛淑才从怀里拿出了两件礼物相赠一只真金手镯、一块玉佩。 秦亮双手接玉佩道谢的时候、就近又多看了外姑一眼。 再看时倒觉得她的相貌有点稀奇。诸葛淑的脸型不错并不突出的五官搭配起来、却颇有点别样的味道。她的长相叫人越看越有特别的气质只是这种小家碧玉般的清白气质、不怎么符合其士族身份。 然后令君与秦亮便从侍女手里、接过一只装着各种食物的木盘进献到诸葛淑面前。诸葛淑吃了一点然后又拿了一些赐给两人。 于是秦亮二人在旁边入席食用着长辈赐的食物。 吃东西似乎总能让人放松渐渐地气氛才没那么紧张了。诸葛淑打量着王令君道: “令君长得真美。” 令君则轻声道:“多谢后母慈爱。” 秦亮听到她们说的话总觉得哪里好像不对又说不上来。 但王广好像很满意一直在观察母女二人见她们的目光相互打量、并无厌恶嫌弃的表现王广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缓缓松出一口气起身道:“我们出去走走?” 秦亮点头起身向诸葛淑揖拜道:“婿暂请告退。” 诸葛诞的目光在秦亮脸上停留片刻点头道:“一会仲明与令君过来用午膳。” 秦亮道:“谢外姑赐饭。” 丈婿二人走出门外不约而同地吁出一口气来意味又似乎各不相同。秦亮是觉得在这个十几岁的外姑面前、气氛有点奇怪出来后总算轻松了而王广是很熟悉的人、呆一起自在一些。王广估计是看到母女能相处融洽于是放了心。 王广转头看了一眼道:“还好。” 秦亮道:“外舅不用担心令君必不会失礼。” 王广想了一下点头道:“那倒也是。” 秦亮强笑道:“如此也好令君又有阿母了。以前也是这样外姑与令君说不完的话外舅与仆在庭院里闲步。如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王广却笑不出来叹声道:“我是想多等几个月汝外祖不允父命不可违阿。” 秦亮只得好言道:“外舅心意到了便可以悲痛总得放下活着的人要继续生活。令君能明白外舅的苦衷。” 王广听到这里一脸欣慰道:“还是仲明让我放心。”他接着说“仲明外任庐江郡守之后我们见面的机会也少了这次在寿春相见多住几日罢。” 秦亮沉吟道:“只怕耽误了正事。” 王广不以为然道:“诸葛公休不就是扬州刺史都是亲戚了他还能责罪仲明吗?” 秦亮只好点头道:“外舅言之有理。” 其实王广是个很好相处的人秦亮与他关系也很好。不过感情是另一回事秦亮还是觉得二叔王飞枭做事更靠谱。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三章 头悬一剑 天边传来了闷雷声庭院中的王广与秦亮被声音吸引先后侧目。 “看样子要下暴雨。”王广随口道。 此时的淮南气候一般要到夏秋之交开始才会大雨滂沱、河水暴涨。但也不是固定的时间芍陂之役时便提前涨水了。 眼看天上乌云密布空气闷热确实像是要下大雨的情况。 秦亮点头附和正走到门楼旁边便道:“表叔典兵平阿恐不能在寿春久留。如今见一面不易仆去与表叔说几句话。” 王广点头道:“中午过来用膳。” 秦亮揖拜道:“回见外舅。” 王广也站定回礼二人暂且告别。 秦亮走出这道门楼忍不住伸手拉扯了一下交领、但没什么用天气闷热一点风也没有。这种时候是最难受的要下雨、又下不来晴也晴不了沉闷的感觉很容易让人焦躁。 宛若脑门上悬着一把刀不知道它啥时候落下来这种感觉、还不如早点来个痛快。 秦亮去了令狐愚的住处却见二叔王飞枭也在这里。三人遂相互见礼。 寒暄了几句令狐愚便皱眉道:“连皇太后殿下都掳走了洛阳的人究竟要干什么?” 王飞枭不动声色问道:“表兄以为是谁干的?” 秦亮没吭声脑海里倒想起了来寿春之前的晚上、郭太后的声音眼前似乎看到了郭太后荭脸闭着眼睛的模样旁边还有她的义妹甄氏。 令狐愚的国字脸上一脸冷笑:“不是太傅府的人是谁?” 王飞枭的声音道:“有没有可能是大将军府的人?” 令狐愚摇头道:“那个寡妇甄氏是内应她姓甄但其实是郭家养大的人。郭家那几个郭立、郭芝还有甄德谁不是太傅府的人?只有太傅府才能干成那件事。” 王飞枭轻轻点头:“有道理。不过此事离奇若不是已经发生了实在叫人难以相信。” 俩人很快转头看向沉默的秦亮。 上次在寿春见到王飞枭秦亮还想把密议控制在最小的圈子里。但现在他把郭太后藏在自家后宅做的事情已经很严重了说的话再过于谨慎、也就失去了意义。 于是秦亮道:“我们去外祖跟前谈谈?” 王飞枭马上点头道:“我也觉得应该与阿父商议不过上次仲明劝诫便暂且没多说。” 令狐愚神情一变:“你们在商量什么大事?” 秦亮看了一眼表叔:“之前仆去洛阳接回令君在 外祖这里住了一晚正好与二叔多说了几句。一会去外祖跟前再谈?” 令狐愚道:“也好。” 秦亮拱手道:“请二叔先去见外祖屏退左右找个密实的地方。仆与表叔随后便到。” 等了一阵王飞枭离开后、又返回了庭院叫上二人。 地方在内宅中的阁楼上。果然最适合密谈的地方不是在地下室、便是在楼上。一个地方没窗一个地方窗外没处站人、大白天的人总不能吊在半空。 阁楼的楼梯是木头的轻轻踩上去便“嘎吱”作响十分明显除非楼上在敲锣打鼓否则上来了人必定能听到。 秦亮先把每个小房间都打开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才到旁边的一间小屋揖拜王凌。 年迈的王凌眼神倒很好见到秦亮的动作、不禁探头又往外面看了一下然后看着秦亮。 秦亮道:“攸关生死之事一旦败露只有死路、逃亡两种选择防止泄密是重中之重望外祖勿怪。” 王凌点头道:“仲明做事谨慎。” 秦亮又说了一句“外祖、二叔表叔明鉴古今都不缺卖主求荣的人心腹、亲信都不能完全信任。只要是出卖主人之后有利可图、或者能自保便可能出事。目前只我们四个人密议都是亲戚自家人事败谁也无法幸免。” 王凌的神色也紧张起来沉声道:“最近皇太后殿下被人掳走仲明是不是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秦亮轻轻摇头。 这时王飞枭主动开口把上次谈论过的话、大致对王凌和令狐愚说了一遍。 王凌听罢顿时打量着秦亮“仲明并非士族出身竟能把各家关系、说得如此通透。” 秦亮道:“幸得仆在大将军府、校事府做官时能看到大量文书和奏章。从庞杂丰富的文书中总能整理出许多线索。” 王凌点头道:“仲明的推测有理有据。” 令狐愚有些疑惑:“司马氏一定会铤而走险?” 秦亮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若无机会以司马氏的眼光、或许不会轻举妄动。但如今皇室衰微、大将军的虚弱无能已经暴露在司马氏眼里司马氏看到了难得的机会无论如何不愿意就此放弃必然会分出个胜负。” 令狐愚又问道:“大将军会输?” 秦亮看着令狐愚坦然道:“大将军若要赢很简单有皇帝大义名分、有中外军拿着诏令直接调兵灭掉司马氏即可。但一个自己不想赢的人、该怎么赢? 而且我们毫无办法在洛阳没兵啥也干不成 。正始以来洛阳中外军便是大将军与司马氏在管他们掌管中外军别家想在洛阳做任何事、简直难如登天。” 一时间令狐愚的神色最是难看。因为曹爽一倒霉最先要放到火上烤的人就是他、完全靠奉承曹爽才当了上刺史。 令狐愚想了想道:“仲明所言不无道理但现在只是推测、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或许不用着急?” 秦亮也不争论反而轻言细语地说了一句:“很多事机会兴许只有一次。一步错过后面的一百步、便只是往必败的路上走罢了。” 他稍作停顿接着道“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不早作准备、临时就会错过转瞬即逝的时机。” 这里地位最高的王凌仍未表态还在沉思着什么。 秦亮继续不动声色地说道:“司马氏对待敌人的态度从平定辽东公孙渊时则可见一斑。当司马氏掌握了胜算之后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公孙渊送人质祈降。待入城之后司马氏不仅灭公孙渊全族甚至不顾军民放下了武器、仍将城内高过车轮的男子全部戮杀筑为京观。 其狠辣之心暴露无遗。但那时被杀的是别人所以诸公并不在意只怕事情到了自己头上那便悔之莫及了。 司马氏是否发动兵変、大将军府是否覆灭这些事暂且不说。但假如事情走到了司马氏独掌大权的地步那么司马氏必会将王家、令狐家、秦家全部置之死地而后快!既然放下兵器仍要死于屈辱何不干脆拼了?” 王凌终于开口道:“没有虎符不容易把屯卫都调集起来能用的兵力有限。” 令狐愚道:“楚王在兖州不如我们先拥立楚王为帝便可名正言顺地调动兵马。” 秦亮看了令狐愚一眼:“大敌未除先行废立四方诸侯会以为我们野心太大不利于争取各地都督刺史的支持;故而起兵的名义只能是勤王讨逆。我们三家兵马为核心公开举兵之后便要尽力争取盟友至少要让各地都督中立观望以防陷入被四面围攻的不利境况。” 令狐愚仍在琢磨。 秦亮见状便道:“没有虎符照样能集结兵马总有办法。” 王飞枭向王凌拱手表态道:“儿赞同仲明的看法。” 王凌再度沉默许久之后才看了王飞枭一眼又望向屋顶长叹道:“司马懿阿我都七十几的人了何必苦苦相逼?” 二叔王飞枭也跟着叹息。 王凌沉吟片刻道:“再等一阵子。仲明起初便说得对此事暂且不要告诉任何人。” 几个晚辈揖拜道:“喏。”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四章 谁都不服 议事罢三人一起走下了阁楼。或许因为刚才的话题沉重他们一起沿着廊道走了好一会、都没人说话气氛十分沉闷。 就在这时王飞枭忽然开口道:“祁县老宅里厅堂门口那道石缝还在。” 秦亮不知道二叔在说什么听得一头雾水。 令狐愚愣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了一声:“得有三十余载了罢二舅还真的留着阿?” 王飞枭也露出了笑容:“不是故意留着。后来老宅都没人住了也就没人重修屋基可不就一直都在?” 二叔看了一眼秦亮解释道:“汝表叔儿时非常闹。有一次来王家住他外祖母不让他爬树掏鸟窝他就拿了把锯木头的锯子硬生生把堂屋门口的一块石头、锯出道深石缝方才出了气。” 秦亮听罢也笑出了声。 令狐愚有点不好意思道:“仲明是小辈汝与他说那些陈年旧事做甚?” 王飞枭道:“那时阿兄就说要把石头留着等他娶了妻、指给表嫂看。” 他接着转头笑着说了一句“汝表叔小时候、有一股谁都不服的蛮劲没人管得住他。不过长大了还是服人的文皇帝叫他改名他就真改了哈哈!” 其实秦亮无所谓受冷落有时候他的话本来就不多。 令狐愚摇了摇头却叹气道:“那时外祖母还在世唉。” 一句话出来气氛顿时有点伤感。令狐愚接着又说:“好多年前的事了外祖母最宠我。仿佛只是转眼之间我竟也到了不惑之年简直像做梦一样。” 王飞枭对秦亮道:“有一次汝三叔挨了打还说过什么、他竟比不上令狐家的外人。” 令狐愚笑道:“是我是外人。” 三人闲谈了一阵快到中午时秦亮便回到王广居住的庭院吃午饭。 他的神情已经恢复了常态几乎看不出什么异样。 这些年长期承受着恐惧他倒是练出了本事对情绪的掌控力有所提高。 神奇的是只一上午的工夫外姑诸葛淑与令君就好上了。诸葛淑与王广之间、看起来很生疏倒先与令君熟络起来。 毕竟只是十四五岁的女郎心思还是比较单纯王令君对她恭敬有礼诸葛淑便对令君特别好、吃饭的时候还劝令君多吃肉。 其实王令君恐怕对这件事不太满意新母比她的年龄小几岁不说而且王广还在丧服期。不过诸葛淑既然是父亲明媒正娶的妻子以王令君的性子、不可能对长辈不敬她起码在礼仪上挑不出问题。 而人都是相互的诸葛淑这么个态度王令君好像也渐渐开始接受这个年轻的母亲。因为王令君今天还提前做了绿豆甜汤。 秦亮多个十几岁的丈母倒没什么感觉毕竟丈母与母亲的区别还是很大。且他对诸葛淑印象还不错。 午膳过后令君便把绿豆汤放在青瓷盆里用井水浸凉之后、叫侍女端到了房间里。然后她拿出了一只小铁碗放了些补消在里面又把小铁碗放进了青瓷盆。 令君往小铁碗里加水补消很快就融了。没一会儿青瓷盆的绿豆汤表面、竟然快速起了一层冰。 “呀!”诸葛淑发出孩子气般的惊呼一脸好奇地看着汤上的冰层仿佛在看戏法一样。她声音也充满了惊喜“卿是怎么做到的?” 王令君轻声道:“有补消就可以这样做汤就会变凉。北方会把冰块窖藏到了天热的时候再用;淮南的雪不大、有时还不下雪用补消更方便。” 令君先盛了一碗看了王广一眼便双手先端到王广面前。王广道:“让汝后母先尝。” 诸葛淑接过抿了一口气不大的眼睛、笑得月亮一样“真是冰的又冰又甜。” 秦亮看着外姑的样子顿时觉得年轻单纯的时候、其实生活体验更好一点新鲜的东西就能高兴许久。而像王广这种四十几的老男人 以及秦亮这个活了两世的人对好多东西的感觉都不大了。 秦亮便道:“这东西最好卖的地方还是在吴国。吴国既不产补消、也没有冰窖那边的士族商贾又很有钱魏国蜀国的商队一到夏天、便会往吴国运这种东西。” 诸葛淑轻声道:“仲明什么懂耶。” 秦亮道:“不敢仆正好知道此事而已。” 王广与秦亮对视了一眼露出了些许欣慰的笑容。家庭关系融洽大家都希望如此。 这时王广开口道:“毌丘俭有个叫杨瑛的妾室竟替毌丘将军大老远送来了贺礼。毌丘俭与王家无甚来往是否因为结交了仲明?” 秦亮初时还没想起名字过了一会才一脸恍然之色。 他与毌丘俭也没什么来往因为秦亮出仕后、毌丘俭几乎都不在洛阳没多少机会走动连过年到处送礼的时候、也送不到毌丘俭那里;杨瑛与秦亮倒颇有点关系。 杨瑛便是曹爽府的舞姬秦亮还送过她一份丰厚的嫁妆。 秦亮一时间也不好多说只得点头道:“回外舅我们有些来往。” 王广道:“那便对了。听说毌丘仲恭去年便攻灭了高句丽战功显赫阿。仲明善兵事当初尚若未能做庐江郡守去幽州做郡守也不错此番必能立下战功。” 秦亮心道:有什么用?最多也就封侯还能给刺史或都督做不成?毌丘俭灭了高句丽手下也没人因此提拔到一方都督、刺史。 相比之下还是做庐江郡守好。庐江现在的私兵、屯卫秦亮基本都掌握了并提拔了一大批下层将领;中上层将领如果有不听令的直接用杨威等人换上就行。主要是在王凌麾下关键时候、王家还是比毌丘俭可靠。 秦亮想了想点头道:“外舅所言甚是不过在外祖麾下倒更顺心一些。” 一家四人喝着冰镇绿豆汤解暑说话闷热的午后、似乎也没那么难熬了。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五章 往前看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表叔令狐愚先回平阿秦亮等人多住了一天次日一早也要回去。 七十多岁的王凌仍旧起得很早秦亮与王令君便前去辞行。 揖拜之后侍女端来了几杯酒王凌拿起酒杯道:“仲明有职守、我不多挽留便让你们二叔送一程罢。” 秦亮夫妇道谢之后举杯与王凌对饮。王令君道:“我们都在淮南又机会就来看望祖父。” 王凌欣慰地笑道:“好好。” 于是几个人再次相互行礼揖拜告辞。 王凌送到房门口。秦亮与几个人走到回廊上时他又转身看了一眼。王凌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他察觉到秦亮的动作、遂抬头看过来轻轻挥了一下手。 秦亮拱手道:“外祖若有事召见可派人来六安仆当日即能到达寿春。” 王凌的目光有些异样却没说什么只是点头应了一声。 秦亮便不停留转身走了。 前天几个人商量的大事最后王凌只是说、再等一阵子显然近期是没有结果了。 秦亮暗叹一声不过这样的情况、倒在意料之中。 王广与王飞枭都送了过来外姑诸葛淑直到马车旁边才停步。诸葛淑与王令君一路说了好些话相处了短短两日、她好像还有点不舍又说了一遍、叫仲明令君有时间回来走动。 不过王广成亲之后应该会回洛阳他还做着京官告假的时间有限。虽然彼此间说着下次相见但天各一方下次相见已不知是何时。 一行人离开了寿春。因为启程的时间比较早在阳泉县换了一次驽马下午天没黑大伙就到达了六安。 秦亮回到六安后次日便先找属官清点了一番这两年积攒下的粮食。 因为曲辕犁的普遍出租、增加了每户耕种的土地面积加上堆肥的亩产提高庐江的郡县田税收入有所增加。秦亮还用财物收购了一些兵屯的余粮所以府库的存粮增多了不少。 于是秦亮下达了一条政令。今年兵屯的田税全部减半同时各屯须得隔日组织一次出操训练、下雨则延后。 一屯的兵是五十人以屯为组织进行训练、是最容易做到的事。 较大规模的演训则只能等到轮换戍卫六安城的时候以三千人为组织到城北进行训练。 如今六安城的城防几乎等于零只有郡府县寺的人到各城门、做些开闭城门类的事务反正吴军没打过来也不需要那么多兵站在城头上下。 而更大规模的情况譬如庐江郡全部屯兵两万余众、都组织起来还从来没有过。 这么大规模的聚集除了容易耽误农事主要原因是不合法。非战时的情况一个边境郡守聚拢那么多兵马、显然会被怀疑要谋返。 不过秦亮已经对全部屯兵、进行了合成化旅的改制故而不聚集全部兵马也能进行有效训练。因为这种合成旅(仍照魏军习惯称作“部”)的指挥系统也变了。 以前魏军的指挥方式是大兵团模式譬如一个统兵两万的将军将军只管对两个部校 尉下令;部校尉会管手下的几个参战将参战将又指挥各曲;各曲再指挥各大队、屯。一番操作下来将军要掌控军队十分麻烦。 但秦亮这个类似旅的“部”不一样指挥系统扁平化了。每部三千众他一个人及幕僚、便直接指挥八部。 又因为部的规模缩小到了三千人一部校尉便又可以垂直指挥、军令直接到达每个百人大队。 这样的垂直管理指挥系统、有个好处:只要部校尉听他的秦亮能指挥每个三千人的部他就能指挥八个部、全部两万多人马。 而部校尉只要保证每个百人队能指挥他就能控制整个部(合成旅)…… 一早秦亮就来到了城北校场。他穿过一片简陋的稻草屋顶营房时只见空地上三千人已经在出操了。这些原本负责戍卫的兵在值守时期不用种地所以天天训练。 但隔三差五秦亮会自己掏钱、买猪羊过去杀免费给他们吃。秦亮单是亭侯的食邑、就能顶上千平民的全部收入还有各种进项、包括在安城等地的占田他不养家伎、不积累钱财、不修豪宅从外地买点牲口倒是问题不大。 秦亮骑马过去的时候熊寿因在忙碌便未上前迎接、只是远远揖拜秦亮则点头回应此事之前彼此就说过了。大伙也习惯了秦亮经常过来旁观、然后指出一个具体问题。 他经常到军营里来故兵屯中的每一个将士、应该都认识他;只不过秦亮认不全将士人太多了。 熊寿身边有一面长方形的浅青色大旗上面并未写将领的姓名只写着“二部”两个大字、圈在一个黑色方框里。方阵里还有各种形状大小的旗帜全都是浅青色(因为都是第二部的人马)上面写着简单的汉字、用不同形状的图案框起来。 这时熊寿忽然大喊了一声:“成备战队列!” 战兵立刻调整队形步兵各列站成了密集的“品”字排列交错战列中任何一小块地方都是三人品字排列后队的人便也可以支援前队。骑兵则位于两翼将士们翻身上马。 后面还有四队辎重兵同时也是预备队纷纷守在了空马车旁边成环形阵、保卫辎重。 熊寿又是一阵令下前面的六个大队弩兵开始调整队形、成六排列队人们纷纷把牛皮盾、飞枪挂到了背后的背囊上环首刀入鞘接着便弯腰用力给蹶张弩上弦。 熊寿的左副将按刀上前指着前面的草把子喊道:“攒射准备!” 前三排弩兵就位第一排蹲下瞄准前方第二排单膝跪地第三排站着。随着一声大喊“放”铜锣“哐”地敲了一声顿时弦声四起三排密集的箭矢直飞那些稻草木板的靶子片刻之后无数靶子被射成了刺猬。 又是一声令下之后后三排的弩兵上前。前三排的人换下来重新上弦。 数轮射击之后弩兵离开了阵前并把弩收到背囊里拿出刀盾、与长柄刀兵一起护住阵翼。加长的长矛重步兵、开始齐步前进。 这时熊寿又喊道:“左翼马军袭扰!” 左边列阵的骑兵们大喊怪叫起来人们左手拿盾、右臂夹矛脚踏铁马镫向着一片稻草人冲去在稻草人侧面到处乱戳。另一队骑兵则 挥舞着长柄刀双手舞刀冲掠靶子把那些稻草人砍得到乱七八糟。 长矛兵始终保持着队列、缓步前进但后方的长柄刀兵、跟着刀盾弩兵从两翼出击了大喊着冲上去。人们把靶子、稻草人蹂躏得一片狼藉方才罢手。 接着熊寿又开始演练退战各队成纵深部署两大队在前面列队驻守然后与后面的大队交错后退。 演练了许久熊寿下令坐地歇息众人才放松下来。许多士卒在不断转头向秦亮这边看出来。熊寿也上前见礼揖拜道:“仆请将军教训。” 秦亮点头道:“比之前好多了。伯松让将士们以屯为单位训练时偶尔加入后退乱跑、被后排执法斩杀的过程。”他顿了顿笑道“用木刀意思一下。” 熊寿等部将听罢也“哈哈”陪笑了起来。片刻后熊寿收住笑容抱拳道:“喏。” 秦亮把马给随从又走到队伍人群里巡视许多坐着的将士纷纷站了起来秦亮做着手势道:“兄弟们歇息的时候不用行礼坐着罢。” 他随便找了个士卒问道:“现在家里人能吃饱吗?” 士卒荭着脸道:“去年的粮还有剩。可仆在这里吃肉父母没肉吃。” 秦亮好言道:“我再想想办法以后让大伙全家都有肉吃。” 众人陆续发出了笑声还有人不知何意、掀了说话的士卒一下。 这时一个将领憿动地拜道:“仆是祁大阿府君亲自选的仆仆因识了字、从郡守部曲那边调来做屯长了。” 秦亮一点印象也没有他选的兵太多了一般只是看一下身材体型脸色长得还算高大、看起来没病的就直接入私兵。 不过他见将领的脸都荭了便不好说记不得。秦亮走上前注视着祁大的眼睛仔细看着他的相貌遂点头道:“祁大我记住名字了。好好干只要可靠之人都有晋升的机会。” 祁大忽然抹了一把泪:“三弟当年饿死了做梦也想不到能吃上肉。府君是仆的恩人阿!” 秦亮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道:“人得往前看。” 不远处的另一个将领嘀咕道:“幸好文将军走了以前文将军做庐江郡守时动辄威胁将士大伙都是敢怒不敢言。” 秦亮不好当众评论文钦而且也不太了解那人便道:“军法面前我照样不留情。尤其是违抗军令者必斩。” 那屯长忙拱手道:“喏。” 秦亮又道:“不过只要听令行事我与诸将都不会亏待大伙也不会无缘无故惩罚将士。赏赐有功者更不会吝啬。” 这时大伙歇得差不多了秦亮也离开了人群让他们继续演练队形、换阵等项目。但武艺并不练习平时人们以屯为单位出操主要就是练武艺和兵器的使用有的是时间。 秦亮来到唯一的瓦屋里逐一召见了军中的书佐听他们口述诸事。 等到了中午秦亮也没走仍留在营房里、与将士一起吃饭。将领士卒的饭食是一样的没肉的时候就大家都没肉只有放了大豆油和盐的菜羹不过米饭麦饭倒是管饱。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六章 一切正常 庐江郡兵屯第二部轮换之后第三部人马没训练多久便撤回了六安城戍守。 淮南下起了连续暴雨。城北校场是土坝在雨水中泡过之后人马一踩、全是烂泥将士们在简陋的营房中动弹不得。于是全都调回了城内城里很多路面铺了砖石将士反而能不时出操活动。 雨大的时候天地间电闪雷鸣、暴雨如同瓢泼一般。 但这一切又是意料中的事因为春夏之交淮南会涨水这个季节正是下暴雨的时候。天气若非如此反倒会显得不寻常。 人们总是会受经验的影响。只要是符合经验的事哪怕闪电撕裂长空、雷声震耳欲聋世人都不会诧异…… 今年大魏好像一切都很正常。讨伐高句丽的战争、在年前基本已经结束吴蜀两国在边境上也没什么大动静四方无战事。 朝廷有一些人事调动像孙礼即将出任荆州刺史都是早就预定了的事;李胜虽在在伐蜀之役中“有功”那也在孙礼芍陂之役立功后得有个先来后到都有机会。 譬如冀州牧吕昭的身体不好、年迈有病北方的军务已经大部移交到了程喜之手。吕昭与曹爽、司马懿的关系都不太紧密不可能再让吕昭儿子做一方诸侯。空缺有的是根本不用着急。 唯有皇太后殿下被人掳走之事给朝廷笼罩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阴影。好在还有皇帝所以明面上似乎也没多大影响。 司马懿很少上朝了毕竟负责皇宫警卫的武|卫营、武|卫将军是曹爽的弟弟曹训。当然主要原因还是司马懿身体不好已经到了行走艰难的状态在太傅府活动他也经常要坐一辆木车、叫人推着走。据说诸葛亮当年身体不好了、也是坐推行的木车不过诸葛亮还喜欢拿一把羽毛扇。 从曹操当政时过来的四朝老臣们这些年一个个陆续正在离开人世毕竟岁月不饶人阿。 入秋之后大将军府却忽然有了新动作通过皇帝诏令、他要拆分中垒中坚二营! 除汉朝遗留下的、没多少兵的城北五校营大魏至今陆续设置的武|卫、中垒、中坚、骁骑、游击新五营是中外军的主力这下五营又得变三营。 傻子都看得出来这是为了进一步削弱司马氏的实力。因为中垒中坚二营是护军将军直属的人马这么搞下来司马师这个护军将军要变光杆了。 司马师有点慌想来想去还是先回太傅府见自己的老父。 洛阳的秋季雨少不过在刮风。司马师回到内宅看到光秃秃的树木被风刮起的落叶围绕的样子顿觉偌大的府邸多少有点动荡之感。 到了司马懿的卧房只见司马懿依旧倚坐在木车上手里拿着碗勺。年轻貌美的柏夫人站在旁边看着。 司马师与柏夫人见礼又向司马懿揖拜。柏夫人道:“我想喂汝父吃粥他要自己来。” 不过阿父对待柏夫人的态度还算好的起码让她呆在身边。听说司马师的生母张春华不顾自己身体也不好、想伺候司马懿还被骂是个令人厌恶的老货。自己是老人、其实也嫌弃老人。 只见 司马懿的手微微有点抖拿着一勺粥缓缓凑近嘴嘴唇已经伸长了、想尽快接触勺子动作看得人心慌。 “我来。”司马师道“姨母先去歇着罢。” 柏夫人点头行礼告辞。 司马师等了一会儿便转身轻轻把木门掩上。 司马懿眼睛里的浑浊、顿时消失不见他竟能控制自己的眼神多半是通过心境的调整、方能办到。但他依旧坐在那辆木车上没起来放粥碗的动作也很缓慢。 他不是第一次养病每当养病的时候、似乎根本不是在装而是已经说服了自己、相信了自己真的有病。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他都是一种养病的状态完全进入了那样的生活之中。 司马师推着木车来到里屋在后面直接沉声道:“曹爽马上就要拆分中垒中坚二营。” “我已知道了。”司马懿道。 司马师又道:“如此下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曹爽等人是不是想一步步置我于死地?曹爽府的人也不一定会照规矩办事掳走皇太后殿下的事、他们也敢干。” 没听到回应司马师又道:“很多人倒以为是我们做的。毕竟寡妇甄氏与郭家的关系太亲近郭家又与我们来往密切。” 木车停下来司马懿没有吭声眼睛也不看司马师似乎在寻思着什么。 父子二人面对着面、顿时一言不发。 旧木料的颜色有点深无窗的里屋采光不太好外面的门掩上后、大白天光线也有点阴暗。外面的焚香弥漫进来屋子里竟有些许烟雾朦胧的感觉。 司马师等了一会思绪仍然停留在近半年前的殿下失踪之事上再次开口道:“皇太后殿下失踪或许并非曹爽府所为?” 司马懿抬眼看了儿子一眼反应速度简直不像是个老人立刻道:“一样麻烦。”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应是爽府所为不然还有谁?” “师之前曾有个想法皇太后可能不是被人掳走。后觉不合常理便没多想。”司马师皱眉道“最近有人在说因甄氏的身份关系、怀疑此事乃我们司马家所为。师也寻思甄氏若被要挟、确实可以求助于我们除非她不是被要挟、殿下也并非被掳走?” 司马师之所以此时提起殿下之事其实是在揣测爽府的人什么心态、究竟如何看待司马家的威胁。这件事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依据。 两人对视了片刻阿父应该也明白司马师的意思皱眉道:“殿下为何要离开皇宫?” 司马师道:“假如殿下与人有歼情怀孕了?” 司马懿的嘴角竟然露出了一丝笑意可能觉得这个说法有点异想天开。但他仍然想了一会才说道:“怀孕了也不用离开皇宫皇帝臣子能拿她怎样?清誉受损也好过失去所有。” 司马师道:“但甄氏会很害怕她便可能勾结殿下奸夫掳走殿下。” 他这才意识到如此推测甄氏照样受到了威胁、殿下也同样是被掳走的。于是他又说了一句“如此一来奸夫多半并非爽府之人。” “殿下 为何要与人通歼?”司马懿看了一眼儿子“妇人照样会权衡利弊否则柏氏早就偷人了。殿下的心思比大多妇人都清醒。” 司马师想了想道:“阿父言之有理。” 毕竟此时的重点、并非皇太后殿下而是爽府。司马师也不愿多想只是叹了一声:“可惜爽府让陈本做了廷尉陈本不善刑律之事查了好几个月一无所获我看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该从何着手。” 旁边便有一把胡床但司马师没坐甚至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若爽府一心要置我们于死地形势便太糟糕了。如今诏令全凭爽府之意很快中外军也尽收爽府之手……” 司马懿看了他一眼:“拆分中垒、中坚二营之事既然无力阻止还不如让他们更容易一些。” 司马师听到这里终于用力点了一下头。 他继续在屋子里停留了一会但确实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事情既然已经议定司马师只得又叹了口气说道:“儿去叫姨母进来?” 司马懿应了一声。 司马师走出房门后柏夫人却先说刚才有人进来禀报孙将军求见。 孙礼马上要外任荆州刺史按照习惯临行前爽府、司马府都要走一趟毕竟两边都是辅政大臣。 于是司马师去迎接孙礼重新回到了阿父房中。两人入内后柏夫人也告辞出门。 孙礼看着坐在木车上的司马懿又看了一眼旁边的稀粥碗这才上前揖拜见礼。 司马懿缓缓道:“我不便回礼德达入座罢。”他的作势并不夸张只是身体挺虚弱脸色也不好眼神看起来有点浑浊、且好像不舒服但并没有到认不清人、完全瘫痪的样子。 孙礼道谢在旁边的宴席上跪坐下来。司马师也陪坐在一旁。 “仆要离京去荆州了故前来向太傅辞行。太傅若有嘱托还望赐教。”孙礼拱手道。 司马懿摇头道:“来了就行。德达去过大将军府了吗?” 孙礼道:“去过了。待与太傅辞行之后仆明日便要出发不用再去大将军府。” 司马懿道:“好。” 孙礼虽是爽府长史出身但与曹爽相处得很不愉快。这几年回京做了少府又与爽府发生了一些龃龉甚至为了少府的宝物、当面与曹爽争执过。 所以孙礼不见得是爽府的人他对曹爽有不满之心。在司马师看来孙礼这一点倒与秦亮差不多。而且这两人在一起做过官还真是性情相投。曹爽对他们都还不错起码官职上没有吝啬。 孙礼道:“请太傅好好养病朝廷还需太傅主持大局。” 司马懿道:“岁数大了我们这些老人、迟早要让位。” 孙礼发出“唉”的一声感慨看他的眼睛隐约很失落。除非孙礼非常善于伪装否则他应该与爽府离心离德了;而且孙礼也没看出来、司马懿的病有何异常。 确实没人看得出来司马师和柏夫人经常在司马懿跟前、也没发现纰漏。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七章 阿余 皇太后殿下当然还在庐江郡她在郡府内宅后面的西庭院里进去后便没出门楼半步。 到腊月间殿下生下了一个女婴陆师母接的生。 过程十分艰难但总算是母女平安。老人说股大的妇人好生养似乎有一定道理殿下没怀孕的时候、虽然腰身纤细但盆骨较宽。她三十余了才生头胎顺产仍然没事。 陆师母离开后三个女子围着殿下母女她们都没生过孩子脸上的神情果然都有点憿动。 殿下一脸疲惫地躺在榻上头发也是湿的。 郡府后宅的物质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宫廷但身边的人都很可靠能给殿下提供保护和照料至少不用被逼服用莫名其妙的凉药。有时候人们所需、不过就是如此基础的东西。不管平素多么娇贵的妇人生孩子的时候同样狼狈、会弄得一片狼藉生老病死面前人的身份区别并不大。 秦亮在房间里看着刚出生的婴儿同样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感受。从无到有竟然多了个亲人虽然道理都懂但亲自见到这一切、他仍觉得有点神奇。 他不禁把襁褓一起抱了起来仔细打量着孩儿。孩儿的眼睛闭着已经不哭了看起来很乖。 秦亮开口道:“腊月也叫余月小名便叫阿余如何?” 令君在旁边跃跃欲试也想抱孩儿。她看了秦亮一眼轻声道:“名字会不会让人误会?” 秦亮把孩子递给令君笑道:“小名就是要取轻贱的字据说这样好养活太精贵了反而不好。” 殿下有气无力地说道:“有这样的说法阿余挺好听。” 生母都发话了令君便逗着怀里的孩子道:“阿余以后就叫阿余。” 孩子自然听不懂她现在除了哭、还没学会与外界交流。 殿下也在默默地观察令君令君似乎很喜欢这个孩子、因为名义上以后令君才是孩子的母亲。 之前大伙已经商量过了确实只有令君做孩子的母亲是最好的选择。 毕 竟殿下、甄氏都是寡妇孩子给她们的话从小便容易遭受闲言碎语于成长不利。只有给令君父是同一个人、母是明媒正娶的大家闺秀孩子的出身便很好。将来有机会了再告诉孩子她的生母是谁。 只不过这样会有一个隐患如若秦亮在内閗中失败、而且没跑掉那这个孩子便长不大。这个时代可不管孩子多大说诛三族就要诛三族何况是司马家那样狠辣的作风、他们要是赢了不可能对敌人仁慈。 秦亮想到这里心里顿感沉重与不安。但此时殿下生产平安大家的心情都很好他自然不会不合时宜地表现出来所以脸上依旧带着笑容不时还谈笑一句。 几个人在卧房里说了一会话令君见郭太后没有精神便道:“我们给阿余找了奶娘定会好生照顾她。殿下可静养数日不必多牵挂。” 郭太后轻轻点头果然不想多说话。 秦亮也嘱咐也两句叫姑与甄夫人照料殿下。他又对郭太后道:“殿下休息一下我们晚些再过来。” 郭太后看了一眼令君怀里的阿余说道:“去罢我没事。” 秦亮便与令君一起带着孩子出门。庭院中正飘着小雪天气很冷。两人加快步伐走回了西庭院。 刚走回上房便见莫邪正在里面。十几岁的她有点好奇又有些无所适从站在那里一边张望令君怀里的襁褓一边行礼、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莫邪当然知道孩子不是令君所生。 殿下与甄氏在西院住了那么久莫邪多半还能察觉、西院不止玄姬一个人住但估计莫邪仍会猜测孩子是玄姬所生。毕竟在莫邪眼里玄姬是令君的姑姑只有玄姬怀上了、才会如此掩盖。 秦亮见状说道:“她叫阿余是你家女郎所生明白吗?” 莫邪忙点头道:“是妾明白了。” 秦亮也点了一下头觉得问题不大。莫邪若是不可靠玄姬的事也瞒不到现在。不过郭太后的事更严重为了事情尽可能地密实才没让莫邪等人知情。这会孩子已出生庭院里的琐事增多明天只能把江离也 叫来东院干活。 就在这时孩子忽然哭了起来。令君道:“刚才也没哭她可能饿了。莫邪去把奶娘找来。” 莫邪道:“喏。” 没一会已经接到了内宅大庭院的奶娘便跟着莫邪进来了。这时王令君抱着孩子已入里屋孩子还在哭。莫邪进去把孩子抱了出来奶娘接过孩儿十分娴熟背过身、拉开衣领喂奶。阿余果然是想吃奶立刻就停止了哭声。 奶娘姓翁是吴心在六安城附近的民屯找的人看起来大概只有十几岁身材稍显单薄脸脖上的皮肤晒得有点黑手背上红彤彤的、可能是冻伤了。 秦亮叫她坐到炉子旁边问道:“汝家孩儿多大了?” 奶娘刚才还在悄悄打量秦亮听到他说话肩膀微微一顫怯生生道:“七、七个月阿姑说可以吃粥。” 秦亮遂道:“莫邪一会去告诉吴心找屠夫杀头黑猪、给奶娘家送去让孩儿过年喝肉粥。再到绢仓挑十匹绢一并送去。” 翁氏转过身来抱着吃奶的阿余、一脸惊喜道:“府君赏赐太多了!” 秦亮立刻转身回避说道:“这是我们的谢意。” 翁氏小声道:“大家经常谈论府君妾没想到能亲眼见着。” 秦亮没接她的话只是好言道:“照顾好阿余到了郡府外可别乱说话阿。” 翁氏点头答应见到秦亮回避的动作、她的脸也荭了重新避过去。秦亮又叫莫邪去厨房把饨的一大锅鸡肉给翁氏盛一碗过来。 而令君在里屋中、还遮了一道帷幔她并不见人。再等最多一个月外人便看不出来她是否生过孩子了。即使是郭太后一个月不喂奶、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不过嫂子张氏一会定要来看令君只能找点借口、不让她与令君见面。张氏多半会觉得士族大家的女郎有架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否则已经生过两个孩子的张氏如果让她坐在令君塌边、多半能看出端倪。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八章 跑路者 腊月一过正始七年的春天来了干支丙寅。 洛阳的积雪渐渐消融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晴朗的一天富贵漂亮的大将军府内宅庭院里、一派祥和大将军的夫人刘氏正带着四岁的儿子阿顽在玩耍。 男孩从小到大都爱玩正好曹爽不在府中刘氏便由着孩子、眼里只有怜爱之色。 阿顽的父亲曹爽那么大了还不是一样爱玩?去年几乎一整年没怎么出去游玩今年刚开春他便耐不住性子、带着兄弟等一大群人出城狩猎去了。只不过大人玩的东西不一样而已。 据说去年是因为有人劝诫曹爽、要提防司马家。不过后来司马家在中外军的兵权被削了司马懿又病得路也走不动、看起来时日无多曹爽等便没再理会司马家。 不过最近朝廷里和大将军府都没什么事、一切如常只有昨天有官吏禀报说是黄河上有不少流民渡河南下多半是河内郡等地的百姓。 春天的气候宜人但也是青黄不接的时节粮食不够吃的人们、这个时候确实容易出来逃荒。 刘氏可怜那些百姓还叫奴仆运了些粮食出城在大路边设粥铺。她一个妇人实在做不了什么事只能做点小事好让自己稍微心安。毕竟这天下的百姓以前是她们刘家的子民、现在又是曹家的子民。她儿子阿顽也姓曹多积点阴德不是坏事。 这时刘氏正跪坐在亭子里亭子外面的侍女蒙着眼睛、在那里数着数。 阿顽急忙地躲到了刘氏的身后稚气地说道:“阿母不要与她说。” 刘氏笑着提醒道:“阿母这里躲不住那边有树丛汝躲到树丛后面去。” 阿顽果然跑到了矮树丛旁边立刻往树丛里钻结果上半身钻进去了屁鼓和小腿全在外面。 侍女数完了数拿开眼睛上的布转头一看就看到了眼前滑稽的一幕顿时“哈哈”大笑。身边的侍女们都笑了刘氏也不禁掩嘴笑他。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走了过来脸色慌张道:“夫人严将军报司马太傅带兵来了!” “阿!”刘氏愣了一会才急忙站了起来转头吩咐侍女道“看好阿顽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刘氏立刻带着人往前厅那边走刚出门楼就看见了帐下督严世。严世揖拜道:“夫人勿忧府中尚有三千兵马仆已下令关闭府门、召各队坚守。” “不是听说、司马太傅不能走路了?”刘氏蹙眉道。 严世答不上来说道:“夫人请坐镇前厅仆上望楼一看便知。” 刘氏一头雾水但又感觉好像出了 大事。心慌之下、她没去前厅却到了望楼下面等着上面的人及时禀报情况。 严世拿了一把弩便快步冲上了望楼。 没一会一个士卒下来禀报道:“严将军看清了带兵的人正是司马太傅!” 这时望楼上的严世张弩上弦端着强弩瞄准了外面。旁边有人却拉住了严世的手肘说了句什么话。刘氏仔细看了一下很快发现栏杆后面的阻止严世的那人、正是部校尉孙谦。 严世刚放下弩却再次抬起了弩。孙谦又拉住了严世两人好像在争执。 第三次严世的手肘又被拽住毕竟孙谦的官职比严世大严世终于作罢。 不多时两个武将都从望楼上下来了。严世上前道:“夫人太傅府的兵走门前过必定要去夺武库!可惜刚才错失了射杀司马懿的机会。”他说罢转头狠狠看了孙谦一眼。 孙谦道:“事情还没搞清楚汝便把辅政大臣射杀了想过后果吗?” 他稍微停顿又道:“此时应立刻派人南下去禀报大将军诸事都得大将军定夺!” 严世“唉”了一声说道:“怕是城门也快被关闭了。殿中校尉尹大目是大将军的亲信应先告知尹校尉让他想办法告知大将军、城中出大事了!” 刘氏忙道:“快派人去。” 严世揖拜道:“喏。” ……洛阳所有驻军不管是中外军还是屯卫大部分人既没有盔甲、也没有武器只有当值巡逻戍卫的少数兵马有兵器。司马懿遂亲率全部太傅府的三千中外军直接去城东北角夺武库。武库里各式兵器、甲胄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大型器械。 另有从河内郡庄园、以及洛阳内外聚集的一股私兵由儿子司马师率领已直奔皇宫屯兵的地方司马门。 占据司马门即可隔绝中宫、宫外的戍卫军队也能从皇帝那里拿玉玺盖章。诏令当然早就写好了孙资、刘放就是守中书省的主官很多诏令都是他们写的拿玉玺一戳就是合法诏令。 另有司马懿的弟弟司马孚、儿子司马昭等人全都去了司马门。武库、司马门都是至关重要之地! 而城门校尉文钦此时亦已听到了风声。 他正在洛阳正南门的宣阳门当值心中早已七上八下却故作镇定。平时很畏惧他的将士们此时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太对耶。 文钦心里也有数这世上就没几个人看自己顺眼包括手下的部将士卒。但他也不在乎只要他们敬畏自己就够了! 他走到了城下依旧冷笑着看身边的将士看得诸将士不敢直视他。众人的 目光闪烁脸上仍有惧意毕竟文钦高大威猛、平时也颇有积威 可现在风声鹤唳远处的将士都在窃窃私语文钦心里暗自开始慌了。他寻思只要上面来个大臣撑腰平时这些敬畏自己的人多半会立刻反咬一口! 文钦虽然看起来很凶悍勇猛但他的作风并非表面上这样只有在压得住对手时、他才非常勇猛一旦见势不对他首先想到的当然是跑路。 但是妻儿还在府上。文钦也不敢多耽误找了个借口便回去了。 他把府门一关什么都不收拾立刻找到妻儿、把他们都塞进一辆马车里然后叫了个家奴赶车自己骑马带路慌忙出门。 文钦寻思自己拖家带口手下也许不会放他出城。于是他先带着妻儿去了桓范府上果不出所料桓范也带着儿子正想跑路!桓范更狠连续弦的年轻妻子也不要了只带了儿子。 桓范看到文钦先是一愣。两人对视一眼已无须多说都知道对方想干嘛。 文钦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吾欲前去追随大将军。” 桓范竟然直接大骂道:“早他嬢的给他说过了偏不听简直蠢如猪狗!” 文钦感觉很难堪又问:“桓公有办法出城?” 桓范又是一副看猪狗的目光盯着文钦道:“汝不是城门校尉吗?” 文钦的脑海里浮现出手下将士们的眼神便道:“因带着妻儿嫌部将们啰嗦。” 桓范也不多说说道:“守平昌门的司蕃是我提拔的人我走平昌门出城。司马老贼必先夺武库、司马门暂且还顾不上各城门得尽快出城。” 文钦便恬着脸跟桓范走他想了想又把马扔了自己也钻进了马车。 果然守将是桓范的熟人对桓范执礼甚躬。但守将看桓范带着儿子、马车便问他出城做甚。 桓范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卷帛书扬了一下:“我有诏令为要事出城汝不能耽误大事!” 那守将声称要看诏令桓范骂道:“汝是怎么做上官的还信不过我吗?” 守将犹豫了一下终于假装桓范真的有诏令、便让开了道路。文钦在马车里大气不敢出等到出了城才长吁一口气。 文钦挑开车帘往洛阳城平昌门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洛阳城好像与平素没什么区别古朴的城楼、笼罩在春光明媚的阳光之中周围看起来十分宁静完全没有厮杀的动静。甚至此时各城门都没来得及关闭。若非在城内听到了风声外面的人根本不可能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正文 卷二 第二百零九章 认个错的事 洛阳城出奇地平静城中几乎没有发生打斗一上午总共才死了不到十人。 这得归功于错役制度。驻守洛阳的中外军士卒大多人的家眷却不在洛阳多在豫州、兖州等地称为“士家”特别是豫州的许昌附近最多。 错役制度、加上严苛律法中外军将士不敢轻举妄动生怕触犯了律法做人质的家眷会被处死或贬为奴隶。若非这样的制度司马门的武|卫营首先就得哗变。 桓范与文钦等人渡过了洛水、尹水之后到处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大将军的营地。 曹爽兄弟出来狩猎是围猎带了数百武|卫营的精骑。他们应该已经知道洛阳的情况了因为那些将士正在伐木修建鹿角防卫。 司马懿发动兵変的人马不够要控制的地方太多没法及时封锁洛阳。显然大将军府有人出来报了信比桓范等人跑得更早。 马车来到营地后文钦带着妇人、两个孩子出来顿时让众将都投来了鄙夷的目光! 曹羲等大将的家眷都在洛阳文钦倒好不禁带着儿子跑了、连妇人都没留下。曹爽见状却是一副好气、又好笑的奇怪表情。 但文钦是曹爽的人曹爽也没说什么只是问道:“汝等这是做甚?” 文钦道:“司马懿兵変了!大将军可知?” 曹爽不答但他肯定知道洛阳出了事不然修什么鹿角?只是好像还不确定、是不是兵変。 桓范见状立刻说道:“就是你死我活的兵変!” 他接着又劝道:“仆带了大司农的印出来可以调集典农中郎将的兵再加上大将军的精骑我们尽快杀回去夺回洛阳!” 曹爽瞪眼道:“元则汝是否惊吓得疯了?我们这点人马去攻洛阳?” 桓范急忙摇头道:“仆没疯。司马懿抢武库、夺司马门、矫诏每一样都是谋逆大罪这才多长时间中外军能听他的?司马懿现在顶多只有五六千人其中一半是乌合之众打败这帮人大将军便能重新夺回朝廷。” 但见曹爽脸颊上的肥肉一阵抽搐显然是没胆量与司马懿对阵。 桓范还不想放弃又道:“司马懿着实善兵事但他不是神仙手里就几千乌合之众洛阳有十几道城门守不住、打不赢能拿大将军怎样?正好文将军也来了文将军虽不得将士之心却是一员猛将让他率精骑冲阵先打垮司马懿的军阵大事瞬息可定!”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鹿角“大将军在这里修鹿角有什么用?司马懿若是能调动中外军或认定中外军见到大将军不倒戈早就派兵来了还等什么?” 曹爽叹道:“汝等且歇着罢再想想办法。” 就在这时忽然见尚书陈泰单骑来了。众人都引项观望并没有什么动静。 因为来的人是陈泰这是个比蒋济还要更中立的人曹爽等人甚至上前接应揖拜寒暄。 陈泰与司马懿的关系很一般主要是在因为在明皇帝时期、他父亲陈群曾与司马懿争斗过很久。陈群甚至指使过心腹陈矫、说过很严重的坏话说司马懿是能臣、但并不是忠于社稷的忠臣。 见礼过后陈泰径直拿出了一封书信 。 在曹爽拆信观阅时桓范观察着曹爽的神色变化曹爽好像松了口气似的。等曹爽看完信桓范便主动索要过来也看了一遍。 司马懿的亲笔信而且末尾有太尉蒋济、侍中许允包括陈泰自己的签名。内容大概是劝说曹爽回去认罪并有许多老臣保他的爵位和富贵。 陈泰说道:“大将军明鉴如今大势已去还有那么多人保大将军大将军定要抓住机会阿。错过了今天的话以后还有谁愿意保大将军?” “啧!”桓范发出了一个声音。 陈泰神色复杂地转头看了一眼又道:“太傅当众指洛水发誓只要大将军回去、必不会害大将军性命若有违誓全族皆灭、后继无人!不然蒋太尉等人怎敢保大将军无事?” 曹爽忙问道:“真的?” 陈泰皱眉道:“我颍川陈家的人还会当众说出如此拙劣的谎言不成?” 曹爽隐约已经动心但仍在犹豫。 陈泰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先帝托付太傅与大将军辅政大将军却独揽大权法令朝令夕改有些事做得确实过分了。诸公也劝过大将军大将军若能听劝事情何至于到兵谏的地步?不如回去认个错事情则可化解。” 曹爽站了起来踱步道:“我再想想。” 陈泰叹了一口气揖拜道:“请大将军尽快定夺以免兵戎相见。” 于是曹爽、曹羲等人亲自送陈泰出鹿角寨门陈泰挥手道:“大将军想好了之后可径直回到洛阳洛阳再见。” 曹爽回应道:“好!” 桓范这时才冷笑道:“认个错就没事?兵変如此儿戏大将军信吗?” 曹爽看了他一眼问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桓范道:“立刻召集屯田兵杀回去此乃上策。中策也可以奔许昌再发檄文声讨司马懿谋反、并挟持了陛下。大将军再以辅政大臣的身份召天下勤王!” 曹爽没好气地说道:“说得轻巧。” 于是众人继续修营寨桓范又想去劝曹羲、曹训。但两人的家眷都在洛阳并不想多说只言让大将军决定。桓范一时间无计可施。 到了下午又有人寻到这里来了。这回是曹爽提拔的亲信、殿中校尉尹大目。 尹大目从小就在曹真府上做家奴那样的出身能做官全靠曹爽家的提携可谓是自家人。 “汝怎么出城了?”曹爽见到尹大目脸上顿时露出欣慰之色。 尹大目道:“司马懿放仆出来的叫仆给大将军带话。” 曹爽问道:“什么话?” 尹大目左右看了一眼说道:“司马懿单独召见仆说有几句心里话。他们主要是想罢大将军的官、拿走兵权并不愿意伤大将军性命。大将军仍可以侯归邸。” 曹爽想了想问道:“陈泰先前说司马懿指洛水发誓是真的吗?” 尹大目点头道:“是真的。” 曹爽长长地松出一口气道:“大不了做个无权的富家翁!” 桓范恼道:“尹大目曹子丹一家待你 有恩汝这般害大将军一家良心过得去吗?” 尹大目愣了一下说道:“仆何曾想害大将军?” 桓范道:“用脑子想想这是兵変!有多严重知道吗?” 曹爽没有马上说、要回去但看样子他已毫无斗志多半是劝不住了。桓范顿觉手脚冰冷一种蚀骨的恐惧直冲脑顶喃喃道:“完了完了全家都要屍了。” 就在这时文钦道:“仆觉得大司农所言有道理司马懿怕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桓范“哈哈”大笑指着文钦道:“一个莽夫都知道的道理!” 文钦尴尬道:“仆也说不出道理来直觉是那么回事。大将军有恩于仆仆并不怕死更想侍奉大将军左右。可孩子还小、看着实在可怜仆欲送走妻儿然后回来侍奉大将军左右。” 曹爽道:“要走就走!” 文钦恬着脸道:“仆欲借两匹马。” 曹爽挥了挥手。 文钦又揖拜道:“仆对大将军忠心不二!” 他说罢便在那里捣鼓起来撕了一件衣裳把孩子一前一后挂在自己身上。 桓范好奇地走了上去沉声问道:“汝去投谁?夏侯玄?” 文钦道:“去关中还得渡洛水。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回去就被抓了!” 桓范想了想道:“那是谁?” 文钦不愿意回答。 桓范道:“我绝不说出去泄露文将军的行踪。” 文钦想了想悄悄道:“去庐江郡投秦仲明。” 桓范的神情顿时十分难看:“一个郡守汝投他何用?” 文钦小声道:“秦仲明心向大将军且是少数待我不错的人实在没有什么选择。何况万一不能再回来侍奉大将军了我从庐江郡还能奔吴国孩子还小我可不想让他们送屍。” 但大的那个孩子起码七八岁了好像也不算小。 桓范忙问道:“秦仲明靠得住?会不会转头便把我们捉了卖给司马懿?” 文钦皱眉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桓公也要去?” 桓范颇为犹豫他觉得投那些交情甚浅之人说不定还不如回去痛哭流涕、哀求司马懿大发慈悲。主要是自己跑了桓家还有那么多人必定在劫难逃。 这时文钦已经准备好了他牵着马走到营寨门口忽然把孩儿放下跪伏在地朝曹爽行稽首大礼。起身时他竟然抹了一把眼泪。 曹爽见状仰天长叹一声侧过身挥了一下手。 文钦没说几句话就要走隐约莿激了桓范。桓范也看了一眼年轻的儿子心里一阵冲动心道:说不定能留个后。 于是他也上去与曹爽辞别来的时候父子二人骑马、这会便牵着马跟着文钦走了。 太阳已经西斜桓范不禁抬头看着前方西垂的圆盘忽然有种浮生若梦的感受。昨天他还是许多人敬仰的朝廷重臣转眼之间竟然已成丧家之犬! …… …… (感谢书友“爱萌萌真是太好了”的捧场。)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有曲无词 春雨浸润着万物六安城郡府的阁楼亭台、都笼罩在烟雨之中。庭院里的光线黯淡下雨的天气天色会黑得更早。 风灌进厅堂郭太后身上浅青色的衣裙、时而在风中摆动时而紧贴着她已恢复妙曼曲线的身体上。这凉风已经没有了凌厉的寒冷唯有柔和的触觉。 西院里琴声叮咚郭太后拨动着琴弦。这首曲有词便是“青青子衿”不过郭太后没唱。她只通过琴弦的缓急调子表达着女郎在徘徊踱步、等待之人还没来的心情。 郭太后也仿佛化身为了一个女郎正在阁楼上来回走着、张望着。 一曲罢空中仍残留些许余韵震动。郭太后看了一眼旁边的甄氏便伸出指套、轻轻按在琴弦上琴声终于戛然而止。 甄氏这时才开口道:“或许今晚仲明就会来。” 郭太后看了她一眼:“昨天才来说过话卿那么等不得?” 甄氏笑道:“别以为我不太懂音律、便不知道姐弹的是什么曲谁等不得?” 就在这时外面的走廊上秦亮的身影真的出现了!郭太后欠身观望甄氏也转头看了一眼、立刻笑出声来轻声道:“听到姐的琴声了。” 郭太后瞪了她一眼:“卿是真会想。” 甄氏道:“秦仲明是诗赋音律都懂的人。” 但秦亮显然不是因为听到琴声才来等他走到门口时、从他的神情即可知晓。秦亮走进门三人相互见礼他忽然径直说道:“司马懿发动兵変了。” 甄氏仍有点茫然。郭太后也是一怔但很快她就渐渐明白了怎么回事毕竟朝廷里的情况、她之前就知道的。司马懿与曹爽共同辅政发生了兵変听起来很突然稍微一想又在情理之中。 郭太后怔了片刻这才脱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秦亮道:“两天前我在校事府有熟人信送得急、却写得详细应该是真的。”他说罢从袖袋里拿出了一份折叠的纸上前递了过来。 郭太后展开后先看信上的文字。 秦亮的声音又道:“未料司马懿的动作这么快多半是殿下失踪了之后两边的猜忌更甚。可大将军的作为也是让人扼腕叹息他竟然仍不知防备!事到如今我只能起兵了。” 郭太后又是顿感诧异不禁抬头看着秦亮。 但他的脸上表情严肃并非冲动的样子、更不像是随口说说。 秦亮也看着郭太后的脸神情复杂道:“最危险的情况反而是现在这种时候威胁不直接、刀还没落到自己头上便很容易麻痹大意。 但稍微迟疑错过了时机将来等回过神来便什么都晚了。人们总以为还有的是时间实际上稍纵即逝的时机就是现在此刻!” 他之前曾细述过其中的利害。但正如他刚才所言、威胁真的不太直接都是推论出来的事。现在司马懿对付的人是曹爽还没有要动王凌的迹象、而秦亮又隔了一层。 郭太后刚才回礼时已起身这时便在屋子里踱了两步她又观察了一眼秦亮认真的神色忍不住问道:“起兵能成功?” 秦亮沉声道:“必须裹挟上我外祖王都督、还有表叔令狐愚不然庐江郡的兵太少了。现在的问题也是这个、刀还没砍下来外祖等人可能还不太急。而且没有虎符也不好说服屯卫武将们、把军队召集起来。” 郭太后在宫中时虽然没什么大权但经常旁听军政大事。于是她很快已经明白了此时的局面以及仲明想要什么。 他想要皇太后殿下的诏令。 不过只要诏令一示众天下人便会知道、皇太后殿下至少与淮南这帮人有关。 果然秦亮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又继续沉思着什么。 厅堂里毫无征兆地安静下来春雨细微的声音也随之传进屋内。 郭太后倒忽然想起了刚才弹的那首曲子本来有词但她没唱、只有曲调。一如此刻的秦亮他想从郭太后这里拿诏书说服王凌和淮南的武将们他却没有多言别说逼迫、甚至连劝说也没有。 郭太后的心里一时间有点乱。 因为这事挺突然。她的身份注定了与朝政的关系做什么事都是一种主张站位的问题。但她又没法完全权衡利弊做决定眼前的人可是仲明而且还有阿余。 郭太后在木地板上来回走了一遍没一会她忽然开口道:“仲明带我去见王凌?” 这下轮到秦亮怔在那里片刻后他沉声道:“如此一来殿下便与我们完全绑在一条船上没有退路了。” 郭太后笑了一下:“仲明与阿余也没退路我要什么退路?” 秦亮的神情顿时十分动容 声音也变了:“殿下待我有厚恩阿。” 郭太后摇头道:“朝廷中事站在哪边最忌蛇鼠两端。我有自己的决定但仲明也得想好、是否决意要起兵?” 秦亮的目光十分坚定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不是临时决定而是早就想过很多办法了别的办法都没法实施、因为我们无法控制曹爽的脑子。现在起兵是唯一的机会能不能赢还不一定但错过机会、必定输!” 郭太后听到这里叹出一口气道:“那也不用徘徊了什么时候出发?” 秦亮想了想道:“今夜就走明早即可到达寿春。” 郭太后轻轻点头道:“好罢。” 两人对视了片刻秦亮忽然仰头笑了两声。 郭太后问道:“仲明为何发笑?” 秦亮忍住笑声摇头道:“我是忽然想起带殿下离京的时候也是这样显得有点草率。” 上次离京之时直到离开那座别院郭太后都没想好;但这回确实没什么好犹豫的。郭太后犹豫的地方、并不是与仲明阿余站在一起而是秦亮起兵的事;但起兵与否郭太后决定不了兵不在她手里。 郭太后轻轻抿了一下朱唇轻声道:“是耶。” 这时甄氏似乎刚刚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的意思要谋反?” 秦亮看了她一眼不动声色道:“勤王。” 甄氏无奈道:“有什么区别吗?”她神情复杂地看着秦亮又向郭太后看过来伸手轻揉太阳穴说道“你们做的事真是越来越胆大。” 秦亮呼出一口气自己走到筵席上跪坐下来忽然说道:“刚才殿下的青青子吟我没听清、便已结束了。请殿下再弹一遍何如?” 郭太后看了他一眼点头“嗯”了一声。 不过人的心境不同指尖下弹奏出来的曲子也不相同。此曲已经失去了之前的韵味甚至弹错了调子。 每次错音郭太后都会看秦亮一眼秦亮似乎也听出来了却仍是耐心倾听着。 看到他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郭太后甚至怀疑刚才的商议是不是想像出来的、而非真实发生过的事? …… …… (感谢书友“威武郡丞”的盟主书友“书友简”的捧场。)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一章 投降还是反抗 情势愈发严峻秦亮竟然感觉、好像松了口气。 毕竟已经打算摊牌那么以前的所作所为、带走郭太后之类的事便不用担心被发现了。什么都不用交代输赢就看这一把。 担心曹爽倒了之后、司马家是那把悬在头上的剑也将不复存在。剑落下来了! 暂辞王令君和玄姬之后秦亮带着一队人马护送殿下的车驾便前往寿春。连夜出发冒雨前行。 只有两百里路若是骑马赶路、两个多时辰就能到。不过秦亮不是寿春的官晚上进城有点麻烦便坐车马慢慢走。 一行人沿着沘水走大路北上从芍陂西北的阳泉县去寿春。这条路仍从寿春西门的沙门入城。 六安在下小雨寿春也在下雨两地的天气好像差不多。 因为王家不知道秦亮要来、又是早上这次无人迎接。不过都督府很多人都认识秦亮他便直接进了都督府让人在前厅旁边的庭院、找了栋房子安顿殿下和甄氏。 没一会二叔王飞枭来了。王飞枭来不及寒暄见礼之后立刻说道:“太傅府兵変了仲明为此事而来?” 秦亮道:“二叔也知道了?” 王飞枭道:“汝四叔遣人快马来报昨天才知道消息。一切皆如所料仲明真是料事如神!汝外祖没睡好这会还在内宅仲明这便与我去、拜见汝外祖。” 秦亮沉吟片刻却道:“今日须请外祖过来一趟。” 王飞枭瞪眼看了他一下皱眉想了想终于向里屋看去:“那两个妇人是谁?” 秦亮道:“烦请外祖前来一会便知。” 王飞枭眼睛里有诧异和不解之色他观察了一会秦亮严肃的表情点头道:“仲明且稍等。” 过了一会便见王凌和王飞枭进了门楼往这边走了过来。秦亮在门口弯腰揖拜道:“亮拜见外祖。” 王凌往屋子里看了一眼又问秦亮:“仲明这么早就来了连夜赶路?” 秦亮道:“是昨夜出发正好今早赶到。外祖请。” 三人走进屋里秦亮走后门把房门闩上。王凌与王飞枭都回头看了一眼。 里屋中郭太后已取下帷帽穿上了去年离京时带走的青红色蚕衣、配饰等物一应俱全还佩戴了印绶。 王凌刚走进屋顿时大惊失色!他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郭太后。王飞枭也是十分震惊。 王凌这种做了一辈子官的人不仅识得那身宫廷装扮而且他见过郭太后。郭太后在做嫔妃和皇后的时候、可不会垂着帘子见人且常在明皇帝身边大臣们是见过她的。 所以王凌认识郭太后但王飞枭等年轻一些的官员可能只听过声音只要在正始年间去过朝堂的人、都听过。 “老臣失礼。”王凌急忙低下头把目光从郭太后脸上挪开然后便跪伏在地。王飞枭见状也跟着下跪。父子二人行稽首大礼。王凌拜道:“臣请殿下圣安护驾不周、请殿下降罪!” 郭太后道:“王彦云乃国之肱骨免礼。” 她的声音已恢复了在朝堂上的那种感觉庄重威仪辅音中又有娇贵之感。因为在六安时她没有端着的感觉时间一长秦亮忽然再听到这样的声音、都有点不习惯了。 二人一起道:“臣谢殿下。” 郭太后转身走到屏风前面的筵席上端正地跪坐下来说道:“汝等入座罢。” 王凌等人一脸懵只得谢恩后在下首入座。 郭太后道:“朝臣日益骄狂我深感忧虑。又得仙人指点故去年不辞而别设行宫暂居以避开争权之事。只望假以时日朝臣能念及社稷改过前非。哪想事与愿违。” 王凌道:“臣等有负先帝之恩未能为殿下、陛下分忧惭愧万分。” 这时秦亮看向王凌道:“仆在洛阳做校事令时曾向殿下进献制盐良方为殿下出谋划策。殿下以仆忠心今年初曾遣使者联络。仆不能忤逆殿下之意故未告知他人只派人前往殿下行宫护驾。 最近洛阳发生变故殿下欲尽快召见外祖昨夜已快马赶到六安诏令仆安排诸事。仆不敢怠慢便立刻护送殿下赶来寿春。” 王凌点头道:“原来如此。” 不知道王凌信不信这个说法但殿下的身份至少没有假。 郭太后暂且没有表态、要王凌怎么做 。毕竟她一开口就是诏令事情便不好商量了。 于是秦亮主动说道:“司马懿兵変之前朝政已是大将军府主持洛阳官员、地方都督刺史全由大将军府安排。故司马懿要控制洛阳局面、然后调整各地兵权人事都需要时间。 为今之计只有尽快起兵打司马懿一个措手不及切不可拖延。 如果我们错过了这个时机让司马懿完全掌控了洛阳中外军胜率则会极大下降。再等司马懿调换地方大将、威慑四方那我们仅靠扬州、兖州二地与天下为敌便已几无胜算。” 王凌微微点头但一时没说话。 二叔王飞枭道:“去年仲明预料司马懿会兵変、曹昭伯必败如今全都说中了。儿以为仲明善谋所言非虚。” 秦亮继续轻声道:“若是错过了时机等司马懿完全掌控局面之后我们就不要想着反抗了、免得授人把柄应立刻向司马懿哀求讨饶、反复表忠说不定司马懿心软仁慈会不顾王家威胁放我们一马。” 王凌与王飞枭听到这里都看了他一眼神情十分难看。 秦亮却正色道:“没有胜算的战争最好的选择、本来就是不打。” 王凌想了想挪动了一下身体面对郭太后弯腰道:“臣请殿下示意。” 郭太后道:“你们先商议。” 王凌只得道:“喏。” 房间里一阵凝重的气氛所有人都沉默不语。秦亮该说的话、也差不多说出来了一时间也没吭声。 感受此时的气氛秦亮顿觉、昨晚说过的话没错威胁不够直接软刀子杀人才是最危险的情况。 那个温水煮青蛙的实验可能不太对但道理是那么回事。 司马懿好像很擅长这个套路先麻痹对手然后还会给点希望、就像兵法中的围三缺一等他胜券在握了才会忽然给予致命一击而且毫不手软完全不讲规矩。 秦亮不禁再次开口提醒道:“外祖我们的机会就是现在。投降还是反抗现在就得抉择、眼下才有选择!若等司马懿收拾好局面、大兵压境之时那时其实已经没有选择了反抗的路已死、只有投降。”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二章 勤王驾 王凌似乎总算想明白了又一次向上位揖拜道:“臣请殿下旨意。” 他已是第二次问郭太后含义却不一样这次大概是要听从殿下明确表态的意思。 秦亮也侧头朝向上位但他没有去看郭太后。虽然郭太后身上每个角落、几乎每一根汗毛他都很熟悉但毕竟在人前要守礼。 郭太后在六安就有了决定、不然她根本不会来寿春。 所以她倒很干脆开口道:“罪臣司马懿胆大妄为带兵攻打司马门、抢夺武库挟持皇帝、矫诏兵変我才不得已出面。还望王彦云等以社稷为重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秦亮立刻附和道:“奉殿下诏令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王凌与王飞枭揖拜道:“臣等奉诏!” 郭太后道:“大魏有尔等忠臣良将国家社稷幸甚。” 三人再次拜谢。这时王凌才转头道:“汝外舅与四叔还在洛阳且此事还得再找汝表叔商议。” 王广等是秦亮的长辈、令君的生父秦亮没有资格说为了大局、让王广等自己想办法只有王凌才能如此决定。 其实事到如今除了让王广自己跑路、还有什么办法?不起兵的话等灭族他们也得死。起兵反而有机会活因为王家在外面还有大军司马懿急着杀王广、只有负作用。 于是秦亮没回应径直转身从行囊里拿出了一副地图。 他展开地图起身放到王凌父子跟前指着图道:“外祖请看。勤王军首先要做的应是出其不意、尽快拿下乐嘉汝阳二城。” 王凌也是打过很多仗的人军事才能可能不是很出众却有丰富经验。有人阐述他必定能明白。 秦亮便接着说道:“扬州是四战之地绝非久守之地我们先要打出去、以便扩大腾挪纵深。乐嘉(周口市附近)紧靠颍水西岸拿下乐嘉则可遏制敌军沿颍水南下、防止我军被向南挤压。 讨虏渠是文皇帝时期开凿、连接汝水和颍水的水路。汝阳则遏制讨虏渠水路占据汝阳即可切断敌军从汝水流域向颍水快速调兵的路线。 这两地又相隔不远都位于颍水以西、讨虏渠以南还能互为犄角相互策应。遏制此地首先我军就不可能速败勤王军一时半会便展开成势了。” 秦亮继续道:“另外我们也无法困守扬州一地没有后方支援粮食维持不了十余万大军人吃马嚼。 乐嘉南面的南顿县、颍水对岸的陈县有最近几年新辟屯田积攒的大量粮食。仆从校事府等各处的庞杂消息中推测单是这两个城的存粮起码就有上千万石!若是第一步顺利拿下这片地区那我们十万大军、至少半年的粮草都够了。 首战至关重要但胜负不在厮杀而在于突袭必须要比洛阳军队更快到达目标城池。否则司马懿的人马先到达乐嘉挡住了我军的步伐那么情势便会急转直下、从主动变为被动。能否拿下就看谁的动作快看我们起兵消息会不会提前泄露了。” 那些屯田是邓艾的主意、司马懿做的决策积攒了大量粮食是为了打吴国却没有放在前线司马懿确实还是比较鸡贼。 王凌皱眉权衡了一会咬牙道:“召集诸将歃血誓师之前一天派亲信去洛阳叫汝外舅设法逃走。” 有了王凌的态度秦亮终于说起了这事:“遵从外祖之意发兵之前、提前一天派人。我们先做的不是召集大军而是调出手里能机动的军队、率先出击然后再调集屯卫。以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外祖、诸葛将军手里(王凌都督扬州诸军事诸葛诞带的几千人、兵权也在王凌之手)在寿春至少有三万多中外军表叔在平阿有一万多兖州中外军。仆手里能立刻出动近六千戍卫的私军、屯兵。加起来有五万精锐第一批人马不用全部出动也足够拿下那些县城、小城了。” 王凌一边看着地图一边说道:“甚好。” 二叔王飞枭也道:“仲明是能以五百抵挡数万大军的人我信得过他。” 王凌道:“接下来、我们应先把令狐愚叫到寿春议事。我便称身体有疾叫他来一趟。” 秦亮点头道:“殿下当众诏令勤王之前便只有我们六个人知情无论是心腹、还是亲信都不用告知。司马懿凊算大将军府的人令狐表叔不可能自觉没事所以令狐表叔必定会同意起兵。” 王凌皱眉道:“我们起兵之后司马懿仍会诛灭曹昭伯等人?” 秦亮道:“不管怎样司马懿都会杀大将军府的人说不定现在就开杀了!”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司马懿想尽快控制洛阳诛灭大将军等是最快的办法立刻就能震慑朝野。否则大将军府提拔了那么多人很多都是出身卑微的官吏只要大将军不死、他的征治生涯其实还没结束对司马家隐患极大。司马懿怎能放过大将军? 而且司马家若不迅速恐|吓住朝廷诸臣大伙一 个上书、让已经元服大婚的皇帝亲政首先想收拾司马家的人就是皇帝。皇帝虽然年轻但若有了机会、真的可能在司马懿后面干出点什么事来。做掉司马懿、陛下就可能是实权皇帝了誘惑极大。大战在即司马懿绝不会允许后方放着巨大隐患。” 几个人说到这里王凌等遂躬身面向上位。 郭太后的声音道:“便依秦仲明谋划行事。” 三人一起拜道:“喏。”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三人便拜别了郭太后。秦亮跟着王凌父子、一起退出房间。 走到檐台上王凌又回头看了一眼沉声道:“我重新腾出一处密实的庭院让殿下居住。” 秦亮道:“外祖所虑甚是周全。” 春雨仍然笼罩在庭院中三人不约而同地在檐台上站了一会一起看雨又好像什么也没看。大概只是因为事情突然他们都没完全回过味来这时才冷静下来、体会着处境。 王飞枭沉吟道:“各地都督大将将会如何选择?” 秦亮道:“外祖与很多人都关系匪浅但前期不要指望他们大多人必定会先观望、谁赢帮谁。等起兵之后我们再联络尝试拉拢为好。” 王凌转头看了秦亮一眼不知何意或许是那句“谁赢帮谁”有点刺耳。道理是那样说出口确实有点不中听。 檐台上的人忽然陷入沉默。外面细雨的微弱声音倒更加清晰。 庭院里潮濕的草木加上蒙蒙雨幕的隔离绿意也不再显眼。阴雨的光线、古朴的建筑一切仿佛都是灰蒙蒙的颜色没有多少春天的气息看起来与秋季的景色也没啥区别。 前景依旧不明朗甚至如同此时的颜色一般黯然。 不过秦亮的感觉、竟比以前舒坦了很多。因为不管结果如何起码不用再纠结了有时候最耗费心力的事、其实是跟自己较劲。 秦亮开口道:“仆请回六安一趟把令君接来寿春居住。” 王凌点头道:“好。” 昨夜没叫令君等人一起北上还是不想让王凌等人感觉、秦亮与郭太后的关系过于亲密。 不过王凌与王飞枭应该都知道轻重缓急这会最重要的事、不是好奇打听郭太后一年来的经历而是能得到郭太后的支持。于是他们并未多问。 …… …… (感谢书友“书友简”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三章 明白人 秦亮返回郭太后的房间向她辞行。他今天上午就得赶回六安把令君等人接来寿春。 此时王凌父子没进来秦亮也不费时间行礼径直搂住了郭太后的后腰紧贴她的身子、亲吻着她。甄氏在一旁愕然看着秦亮便转头亲了她的嘴唇。 郭太后担忧道:“会不会有人进来?” 秦亮这才放开她说道:“一会我外祖二叔要另外安排一个庭院殿下坐马车去、不要露面。我是来道别的得再回六安城接人。” 郭太后忙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她的神情异样估计寿春的陌生环境、比较陌生的人确实给不了她安全感。秦亮便温言道:“明天就回令君玄姬来了之后殿下便可与她们住一块。” 郭太后微微松了口气点头道:“好。” 巨大的外部压力完全压制住了妇人之间可能出现的醋意郭太后已经把令君玄姬当作了自己人。毕竟她们都是秦亮家的令君还是阿余名分上的母亲。或许也有别的缘故郭太后与令君都不是小女人性子。 正如秦亮很早就有过的感慨在生存面前、很多东西什么也不是。 这时郭太后又沉吟道:“我叔父他们……” 秦亮道:“殿下不用太担心司马懿没必要对付郭家。司马懿父子那么聪明多半早就弄清楚了殿下离宫与郭家人无关。” 郭太后叹道:“但愿如此。” 秦亮安慰了几句便拜别二人。他留下了饶大山等随从、只带数人骑马出发。 下午就能回到六安。 回到郡府秦亮准备了一番。待到邸阁安排诸事时他又提了一句王都督生病了。之前密议几个人就商量好的在出兵之前不让别的任何人知情、自然也包括秦亮自己的亲信。 不过他仍以训练备战的理由派杨威去舒水军寨将郡守部曲聚集起来训练。 其实近期在扬州这个方向、吴国不可能发动战争。马茂不久前才传回了消息吴国的建业等地正在发生瘟疫将士死伤甚多一时半会恐怕控制不住。 传染病流行期间发动战争简直是找死(作战时的军队必须聚集)。天灾倒是给了扬州魏军更多的时间。 马茂在密信中还透露荆州的吴将朱然、最近可能进攻相中地区。 秦亮没管这事打荆州正好驻扎宛城的王昶本来就是司马懿提拔过的人、来往甚密牵制一下王昶不是坏事。 当然王昶与王凌的关系也不错两人是发小王昶从小兄事王凌……实际上与司马懿交好的人很多与王凌的关系更好。不然秦亮等人怎么都认定王凌是司马懿的大威胁呢? 但生死存亡关头秦亮并不觉得感情有多可靠防着点不是坏事。何况王昶的兄弟情是旧情后来大家都做了大官位居辅政的司马懿与王昶的利益交换 、应该会更多。 现在除了掩盖起兵的消息别的事秦亮都不在乎了。包括陆师母秦亮干脆叫她与吴心一起走。 什么蜀国奸细被人发现现在已经威胁不到秦亮。 秦亮如果起兵输了的话比蜀国奸细严重的事一大堆;赢了的话根本没人再能问他的罪、包括皇帝。即便是王凌也会全力团结自家孙女婿。除了司马懿党羽内外有实力的大将、士族一大群王凌脑子有寎才想内斗。 次日一早秦亮又来到邸阁部署诸事准备稍迟一点出发。 等令狐愚到达了寿春说服令狐愚的事并不难、有王凌父子就足够了秦亮无须参与。令狐愚知道司马懿兵変之后他这会还能不能睡着觉都难说。 就在这时王康急匆匆地走进了前厅神情有点怪异。 王康走上前俯首道:“桓范来了。” “谁?”秦亮脱口问了一声。 王康小声道:“大司农桓范还有城门校尉文钦都带着家眷。仆未让他们进府在外面找了处院子。” 饶是秦亮反应挺快一时也想不通为什么桓范会来庐江就算文钦过来也让人挺意外。 王康又道:“文钦做过庐江郡守怕被人认出来在一辆马车上没下来。” 秦亮想了想起身道:“我先去见一面。” 在王康的带引下秦亮没一会就来到了郡府外面的民宅。刚一下马车便看见几个人在一间房门口观望。一高一矮两个人走出房间果然是桓范与文钦! 剩下的妇孺和一个年轻小子脸上尽是惧意站在门内没敢出来。 其中还有个妇人应该是文钦的妻子。桓范此人私德不太行、脾气也不好失手把怀孕的发妻都打死了多半不会带着妻子跑路。 这两人的形象非常狼狈满面尘土、袍服上全是泥桓范的袍服不知在哪里弄破了两个大口子。 文钦已经没有了当初那神气的、藐视一切的神态脸上甚至有点尴尬露出了一丝强笑。相互见礼时文钦恬着脸道:“府君我们又见面了真是有缘阿。” “确实有缘。”秦亮想笑又笑不出来。 桓范回礼时却一声不吭。 秦亮道:“我们进屋说话?” 文钦侧身道:“秦将军请。” 一会叫府君、一会又是将军秦亮顿时觉得、文钦其实不是对谁都那副模样有时候文钦还是一个能识时务的人。 秦亮也客气道:“桓公文将军请。” 桓范听到秦亮的称呼不禁抬头观察秦亮。 秦亮拱手向门内的家眷们招呼了一声自己先走进了另外一间厢房。二人也跟了进来。 入座后秦亮便径直说道:“放心二位既然来投、 便是看得起在下在下必保二位平安无事。”他接着道“当然等到我也倒霉了那自然没有办法。” 桓范听到这里终于开口道:“秦将军也知道司马懿兵変了?” 秦亮淡定道:“知道前天就知道了我不是干过校事令吗?” 桓范沉吟稍许问道:“大将军后来回洛阳了?” 秦亮点头道:“注定的事。” 他说罢心道:曹爽若不投降就不是曹爽! 去年郭太后离京之后秦亮还觉得自己帮了曹爽一把一则这是明显的警示二则司马懿不好找到兵変的名分。没想到曹爽的处境变得更惨!司马懿只是换了个姿势、还是搞掉了曹爽。实在没有办法。 桓范仰头长叹道:“万事休也。”说罢一脸颓然“兴许我就该与大将军一起回城。” 秦亮问道:“回去不是死定了桓公何出此言?” 桓范看了秦亮一眼“洛阳局面稍一平定司马懿必会以高官稳住王都督。秦将军不把我们送回去不是害了王都督吗?” 这时秦亮终于笑出了声笑得很难看却差点没停住。 桓范与文钦面面相觑半点笑意也无。 文钦道:“秦将军若是实在为难放我们去东吴即可。” 秦亮终于忍住了笑摆摆手说道:“桓公与文将军且在此住上几日一会我叫属官拿些衣食用度过来。” 他看向文钦道:“为文将军请功的事确实是我的主意。文将军若是完全信不过我怎会来投?” 文钦点了点头。 秦亮又道:“文将军稍安勿躁能不跑、最好不跑。东吴那边人生地不熟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对待我们。” 文钦诧异道:“秦将军也要走?” 秦亮道:“暂时不走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不走等屍吗?” 两人愣在那里。 秦亮看了一眼桓范:“大将军府中桓公是明白人。难道桓公觉得司马懿会放过王家?” 桓范反而松了口气说道:“有道理。多谢秦将军收留!” 文钦也拜道:“在下与秦将军只有一面之缘秦将军却出手相救救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此时桓范应该明白了、秦亮不会出卖他。于是秦亮不想再多费时间回礼道:“同朝为官小事一桩不必在意。我还有些急事要做恕不久陪怠慢之处多包涵阿。先告辞了。” 三人一同起身秦亮再度揖拜说道:“属官叫王康。他是小官二位叫他的字、无疾即可。” 两人回礼送出门外。 本来秦亮与桓范相互看不顺眼、还有旧怨但生存都有问题的时候以前的过节其实也就那么回事罢。 正文 第二百一十四章 孝治天下 春季的天气变幻莫测。 洛阳事变那天记得是春光明媚。短短数日之后天上却已阴云密布风中甚至带着寒意。 何晏是吏部尚书这个选举官吏的职位、其实权力很大但遇到兵変这种不讲道理的事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起初司马懿只是通过皇帝诏令、罢免了曹爽兄弟的军职余者全部做原来的官何晏自然也还是吏部尚书。何晏心里忐忑不安心知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但无可奈何之下又觉得自己与别人不一样多半能逃过一劫。 毕竟何晏与曹家皇室有不小的关系不仅娶了公主、他的生母还是太祖的女人。 而且相比邓飏、丁谧、李胜等人何晏其实没做多少得罪司马家的事与司马懿的关系也还不错。甚至在彼此的文章中、暗里互相引为知己。 何晏感觉自己还是有希望的。 于是他每次见到司马懿都会伏地稽首低声下气、用各种姿态语气表示臣服。司马懿叫他不用行大礼他仍然说敬仰太傅心甘情愿为太傅当牛做马。 然而事情果然没那么简单。之后才过去不到两天曹爽提拔的人、黄门侍郎张当就禁不住严刑拷打供认称曹爽在策划谋反! 原先曹爽只是照着司马懿的书信内容认罪大概是一些专权、霸占屯田、逾礼之类的罪可大可小。所以曹爽一家都只是被软禁在大将军府除了被收了大将军印、属官部下被分开好像也没啥事……但如果被认定是谋反这便完了!谋反罪不可能被宽恕。 司马懿拿到了张当的供状之后很快便召见了何晏。 这时相比前几天、何晏更加恐惧了。他去太傅府、刚见到司马懿立刻就跪倒俯拜磕头时甚至十分诚意地磕得“咚咚”直响。 司马懿语重心长地说道:“叫你不要这样起来罢。” “谢太傅恩典。”何晏捏着嗓子道起身后把身子弯得很低他想对着司马懿笑表情却哭一样顫声讨好道“仆叩拜太傅之后心里能舒服些。” 他与司马懿说话时声音不仅发顫还一直带着哀求的情绪。 司马懿只是淡淡地说道:“汝若想做些事、将功补过便把那些参与谋反的人都查出来。” “好。”何晏 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仆定照太傅吩咐的做。” 司马懿没有吭声。何晏弯着腰小心翼翼地仰起头观察了一下司马懿。司马懿一张布满皱纹的长脸上很严肃、在思索着什么实在看不出端倪。司马懿刚刚动弹一下何晏便急忙低下了头白脸上顿时浮上了一层病态的红韵。 “唉。”司马懿的叹气里隐约带着惋惜“爽乃曹子丹之后陛下必定得留些情面。但谁也想不到曹爽竟然要谋反!他对得起先帝吗?其心思之歹毒简直令人发指痛心阿!” 何晏忙道:“是是曹爽真是胆大妄为但仆并不知情。” 司马懿点头“嗯”了一声:“尽快查清究竟有哪些人在密谋速速报来。” 何晏道:“喏。” 司马懿挥了一下袍袖:“去罢。” 何晏一边弯着腰点头“喏、喏”一边倒退着向门口走去。终于出了厅堂他才用宽袖揩了一下额头直起腰看着上天憋屈地小心叹出一口气。 什么谋反当然只是张当屈打成招的话!除了供词什么证据也没有。况且大将军府做了什么事、何晏几乎都知道他自然明白是栽赃。 何晏回到官邸焦急地想了很久。 此事当然不用查把曹爽那些亲信的名单、写上去就行了。何晏只是有点犹豫、要不要写? 他心里五味杂陈出卖自己人、必定会被世人唾骂罢?如果能因此活命也许还好否则死之前还不如留点气节! 想了许久何晏几乎要把心里在念叨的话、说出口来:我没做过对不起太傅的事我与皇室有关系我与太傅是知己……孝治天下对!我们都主张孝治天下。我还有用太傅不会杀我! 于是他用颤抖的手把平时一起谈笑风生、把酒言欢的朋友名字都写到了简牍上。 反正他们本来就要死怪不得我何晏! 当天下午何晏便拿着名单主动去太傅府交差。 照样是叩拜磕头接着他才恭敬地把名单交上去。司马懿拿着简牍看时何晏大气不敢出一声只愿太傅满意。 过了一会太傅放下了简牍沉声问道:“郭太后的事汝知情吗?” 何晏急忙使劲摇头说道:“仆便是吃 了熊心豹胆也不敢做那种事阿!” 他生怕司马懿不信又将平时在大将军府密议的细节、陆续讲了一遍。接着他又诅咒发誓说道:“仆没有半句假话太傅可以再问邓飏等人或是当面对质。” 司马懿锐利的目光从何晏脸上扫过何晏感觉到目光时、浑身微微打了个冷颤。司马懿的声音缓缓道:“我会问的。” 何晏道:“仆绝不敢欺瞒太傅。” 这时司马懿不动声色道:“不过汝这名单、少了个人。” 何晏忙问:“谁?” 司马懿盯着他的脸一言不发。 何晏这才小心问道:“莫非是我?” 司马懿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轻轻点头道:“平叔是明白人。” 何晏身上一软一皮股做到了地板上两眼无神地瘫在那里身上几乎一点力气也没了。 司马懿轻声道:“写上去罢。” 何晏一动不动也不吭声。 司马懿蹲了下来手里拿着毛笔递到面前脸几乎贴到了何晏的脸上司马懿沉声道:“写!” 当何晏转头触到司马懿的目光时何晏顿时好像看到了鬼一眼眼睛马上瞪得溜圆手脚并用、急忙往后退。 司马懿的眼睛里、那是一种难以描述的眼神冰冷如千年寒冰里面充斥着无尽的戾气仿佛要用最狠毒的手段、想把何晏碎尸万段生吞活剥才能满意。 “啊!啊……”何晏发出了惊恐的声音。 司马懿蹲着向前跨步又把毛笔递过来瞪着何晏冷冷道:“写!” “写我写……”何晏几乎要哭出来。他忽然觉得死了挺好便不用遭受这样的冰冷刺骨的惊吓了。 这是一份死亡名单但何晏竟然鬼使神差地、在上面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写完了之后何晏依旧瘫坐在地上。此时司马懿竟然露出了和气的表情又轻轻“唉”了一声好言道:“其实我真的想放过平叔可是汝以前品评子元的时候、想过有今天吗?” 何晏已经说不出一个字来想骂却没勇气想哭也哭不出来。也许可以大笑一场笑人间荒唐? 正文 第二百一十五章 当今无双 何晏刚被带走司马师便走进了房内。师揖拜道:“阿父英明。” 司马懿却缓缓道:“他母亲是尹夫人、妻子是金乡公主现在不便杀皇室的人除不干净将来不都是汝的仇人?” 师沉声道:“金乡公主全然不在乎何晏死活她磕头只为仅剩的一个儿子求情。” 司马懿皱眉道:“杀了何晏不杀他的儿子?” 师道:“看在金乡公主的情面上暂且先留着看看。何晏长子乃何骏跟他父亲一个德性色厉内荏是个没胆的废物。小儿子去年已夭折了。” 司马懿听到这里暂且没再多管又问:“夏侯玄那边汝写过信?” 师点头道:“已经派人送去关中。夏侯玄与曹爽是亲戚与我们也算亲戚儿在信中写明、夏侯玄在关中并未参与谋反。” 司马懿沉吟片刻说道:“只是夏侯玄不足为虑但此人不反幽州毌丘俭、扬州诸葛诞便也不会轻易反。” 师道:“不过令狐愚必定急了。” 司马懿道:“令狐愚会找王凌撑腰。晋升王凌为太尉的诏令暂时可以稳住他。” 师忙拜道:“阿父神计妙算运筹帷幄之中!” 司马懿却犹自思量着什么喃喃道:“昨天蒋济改任司空时说了句话。” 师好奇问道:“什么话?” 司马懿转头看了他一眼:“当今无双推王凌。” 师意味深长地“呵呵”笑了一声。 司马懿却毫无笑意沉声道:“须要先稳住王凌。待我们收拾好局面找个由头、大军忽然兵临扬州寿春就是个死地!再写信免他的罪他必降。” 师不断点头道:“阿父言之有理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善之策。” 司马懿淡然道:“主要是少了很多麻烦。”说罢缓缓地呼出一口气连他胸前的袍服也随之微微起伏。 司马师看得出来阿父终于能松一口气了但又没到完全放松的时候。 此番对付大将军府看似顺利、实则非常惊险耗费了阿父太多精力。 毕竟实力差距太大了在此之前曹爽已经完全掌握了朝政、兵权。司马家 的胜利全靠别人犯错胜负几乎只在曹爽的一念之间、就像刀在对方手里不管怎样都非常紧张。 还好有惊无险。 ……此时的大将军府还是原来那样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但在黑云飘荡的天空下此地已无侍女奴仆穿梭其中显得格外冷清。 没一会内宅里就来了一大群军汉他们有说有笑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刘氏听到响动便带着阿顽走到门口观望。毕竟情况有点蹊跷这几天大将军府内宅、并没有人进来更无人抄家。 那群人看到刘氏便径直走了过来。前面一个魁梧的大汉上下打量着刘氏转头道:“这应该是刘夫人得有三十余岁了罢?啧啧官夫人养得就是好。” 刘氏急忙抱住阿顽问道:“这是大将军府你们想做什么?” 魁梧大汉道:“明天就要砍头了所有人!死前陪弟兄们高兴一下。” 刘氏顫声道:“太傅不是不杀我们吗?” 众人顿时“嘿嘿”笑了起来魁梧汉道:“太傅不杀你们是我们兄弟自作主张。”说罢人群里又是一阵哄笑。 刘氏摇头道:“太傅指洛水发过誓!” 魁梧汉道:“不过是一条河罢了。何况当初太傅也不知道你们要谋反阿。” 刘氏听他们说话又观察人们的衣裳、众人并未披甲。看得出来他们不是中外军的人多半是那股司马家的私兵。刘氏急忙道:“尔等如此作为太傅与护军将军知道吗?” 魁梧汉婬笑道:“兄弟们提着脑袋效命而你们反正要死了玩一玩是个多大的事?” 他的笑意未收嘴上却继续道:“进屋罢若不听话先弄屍这个小杂种。” 刘氏护住阿顽一边后退一边忽然想到了什么愤愤道:“尔等是不是从河内郡过来的人装作流民渡过黄河?我还好心给你们送了米、煮了粥!你们这些畜生!” “少废话!”魁梧汉上去拽阿顽。刘氏的口气立刻一变哀求道:“别伤他他还什么都不懂。” 魁梧汉把刘氏掀进屋里一边解腰带一边道:“叫得騒一些弟兄们便不会为难小杂种。” 刘氏被一脚踢在小腿上她一阵剧痛 、跪到了木案前随即她的头被按在了案上。她不敢挣扎只得侧头看着被一个汉子拉着的阿顽咬着牙没有出声。 身子又小又矮的阿顽一下子就溜出了汉子的手掌向这边跑了过来稚气道:“不要打阿母不要打阿母。” “别伤他!”刘氏忙道又强忍着疼痛对阿顽道“没有打我们在玩耍呢阿母在玩骑马。”她一边说一边怜爱地看着孩子伸手放在阿顽的小脸上。 阿顽确实不懂听到这里又道:“阿母我也要玩。” 身后的魁梧汉笑道:“有趣。” 刘氏抚摸着阿顽的小脖子见他明亮的眼睛里毫无悲伤害怕便又柔声安慰道:“明日带着阿顽去城外玩。” 小阿顽从来不知道什么是砍头什么是死没见过的东西他很难明白。这样也好不用承受那么多也许最后一下就过去了! 阿顽高兴道:“阿母不骗我。” 刘氏哽咽道:“不骗阿顽。” 阿顽伸出小手抚着刘氏的脸颊:“阿母怎么哭了?” 刘氏便用指背揩了一下眼泪心里的各种屈辱、痛苦、心痛、绝望都混成了一团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阿母是高兴的可以出城玩耍了阿。汝阿父出城狩猎也不带着我们好久没出城踏春了。” “要踏春啦。”阿顽一脸天真的笑容蹦跳了起来。孩子就是喜欢到处跑看新鲜的东西听到要出城就很高兴。 身后的魁梧汉笑道:“明天一定带你们出城。”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曹爽恼怒的大吼。阿顽顿时停止了蹦跳有点害怕道:“阿父来了阿父会骂人。” 阿顽不怕周围这些汉子却怕阿父骂他。他根本不知道谁才是可怕的人连好坏也不太分得清楚。 过了一会外面果然传来了曹爽羞愤不堪的大骂:“司马懿老贼不得好死!我后悔阿为何要相信汝?” 接着曹爽的声音又道:“蒋济、陈泰、许允!我曹爽待你们不薄忘恩负义的奸贼!”“司马懿狗贼我跟汝拼了!我杀了汝!” 不过现在才想着拼没人给他机会了。曹爽现在出不了大将军府控制手里甚至连一把剑也没有。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六章 至高名誉 司马懿派到扬州送诏令的人、已经抵达寿春。来人居然是王沈。 王沈是都督荆豫的王昶之从子但他早年丧父由叔父王昶养大的。虽然王沈出仕是做大将军府掾属、刚做中书郎不久属于犯了错误的人但他并未并被凊算、至少暂时看来屁事没有。毕竟他的养父王昶还是都督而且又是并州士族出身。 关键王沈是太原郡人士这是王凌的老乡。其叔父王昶从小也是兄事王凌不只是老乡那点关系。 一时间王凌可能都有点不太好确定送诏令的王沈、究竟是敌是友。 但跟着王沈南下的还有十二个人秦亮叫人数清了、一个差错都没有。这十二个人里面必定有立场很清楚的人。 时间也是巧、或者说司马懿的动作很快今天一早王凌才派出亲信劳精出发去洛阳、告诉王广兄弟快跑路。当日洛阳的人就到了寿春。 秦亮不准备露面他在邸阁署房里只是不动声色地提醒了一句:“来得很快司马懿确实很重视外祖。” 王凌不禁转头看了一眼秦亮:“事已至此我不可能再动心。” 秦亮顿时深深揖拜。 按照事先的部署今天派出人去洛阳明天就召集部将准备出兵。但王沈来了王凌又道:“明早他若不走便先关押王沈再杀掉他身边的人!” 其实也可以直接幹掉那帮人再扣押王沈还能在将来劝说王昶时、勉强有个筹码。 但王沈毕竟只是从子王昶也不见得会受一个人质的影响反而弄得相互猜忌……地方都督不是洛阳朝廷扣押同僚人质并不合理。 另外这会起兵大事仍然在保密阶段寿春一点迹象也没有。去洛阳的劳精只要不投敌泄露消息让王沈回去、还能多迷惑司马懿几天。 秦亮稍作权衡便道:“外祖言之有理。谋划推迟半日明早礼送王沈出境之后再派人召集将领也行。” 王凌道:“我去厅堂上等他。” 秦亮轻声提醒道:“外祖可表现得对司马懿稍微不满这样更真实一些。否则反而像是在虚假应付、预谋着什么事。” 王凌看了秦亮一眼点了点头。 二人遂暂时道别。 秦亮就在门后站着听外面的人说话。 先是宣诏司马懿是真舍得下本把蒋济的太尉给撸了、再将太尉给了王凌。王凌谢恩之后说话的声音竟然有点憿动听起来发自肺腑、不像是装的。 王凌是士族出身但带兵多年、似乎已变成了个纯粹的武将太尉之名依旧能打动他的心。 太尉这个官职从秦朝起一直存在大多时候是地位最高的武职几乎是所有武将们的至高栄誉。 司马懿太知道什么能打动王凌了。若非秦亮提前说服王凌并且事情已是箭在弦上、蓄势待发这会王凌估计真的会犹豫。 果然王凌很快就开始埋怨司马懿说他做事连招呼也不打一声这是听从了秦亮的建议、正在演戏。此时王凌确实不可能再回头了。 两人谈了许久还说了一些王昶以前的旧事王凌这时才道:“我叫人给你们安排个地方下榻。处道先歇会晚上来前厅 为汝接风洗尘。” 王沈拜谢说道:“明日一早仆便得赶回洛阳复命须备一些路上用的东西仆想派人去市集上采购货物。” 王凌道:“叫都督府当值的武将给个腰牌方便他们出入。” 随便看寿春根本看不出什么迹象。迟来一天的话才会更热闹。 王沈的声音道:“多谢王公仆先告辞。” 等了一会王凌重新回到了旁边署房。他长叹一口气感慨道:“若是国家安稳我老死之前能做到太尉定能心满意足。” 秦亮听到这里只是附和了一声:“是阿。” 现在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不过看王凌的反应秦亮再次认定最艰难的决策、确实就是一开始的决心。其实拥有荣华富贵的人们像司马懿那种作风的人、反而是异类如王凌这般更愿意安于现状、才是正常的表现。 这会儿并没有轰轰烈烈的场面却是决定生死存亡的关键节点。 便仿佛一场火灾蔓延之前那个火星才是一切的关键、最危险的时刻。等到大火冲天都已经烧起来那时看起来确实壮观、也很急迫但还能怎么样呢? 次日一早王沈便带着随从离开了寿春。这样也好那十几个随从算是捡回了性命。 接着王凌来到了郭太后的庭院。向郭太后禀报之后他便要派人去召集扬州的众多武将同时令狐愚会召集驻扎平阿的部将、秦亮叫来庐江郡的诸将。 事情即将走向半公开化。虽然今天还不会明说但若非要干大事召集那么多将领做什么? 郭太后诏令:照议定行事。 王凌父子与秦亮走出房间正好在走廊上见到了王令君与玄姬。 玄姬自然会跟着令君来寿春不可能把她一个人留在六安。理由是因为即将兵荒马乱令君遂把姑接到了六安;毕竟起初的说法、令君一直知道姑的静修之地。 见礼之后王凌看了一眼自己的妾生女说道:“汝不要到处乱跑了既然与令君相善以后汝便与令君呆在一起我不会勉强。” 玄姬立刻揖拜道:“女儿谢阿父宽容。” 王凌观察了片刻令君他似乎还是拿不准怎么回事便道:“没什么大事这样挺好。” 听这口话若非玄姬的辈分有点问题在这种亡家灭族的巨大压力情况下、王凌估计当场就会把玄姬送给秦亮做妾。 看玄姬的言行必定是自愿的而且王令君成婚之前、玄姬就认识秦亮了王家人后来大概都听说了这事。所以此事最多算家丑主要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这世道妇人确实也不太受重视何况是妾生女。 既然王凌没说破明面上只是令君姑侄俩的事秦亮便没吭声。王飞枭是玄姬的平辈、也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他好像也无所谓还附和了一句。 一夜之后按照事先的准备众人便去了城西芍陂渎之畔在那里设了祭坛焚香、上贡品。 数百将领陆续来到了这里。大伙接到军令、并不知道有多少人被召见这会儿见到这么多人人们都有点意外在空地上议论纷纷、闹哄哄一 片。 事情马上就要公开所以秦亮也没想再瞒别人已将文钦、桓范也叫来了寿春。 二人看到秦亮过来立刻上前相互见礼。 文钦看着热闹的场面脸上有点懵。桓范却沉声问道:“王都督要起兵了?” 秦亮痛快地承认:“桓公果然是明白人。” 桓范刚才大概已猜得差不多了但这会得到肯定回答仍是一脸震惊。文钦也愣在原地。 “这……也太快了。”桓范吞吞吐吐道。 秦亮道:“快一点好没必要等到司马懿准备好。” 桓范想了想道:“拿到虎符了?” 秦亮道:“不需要虎符。” 虎符并不是开关什么物件的钥匙它的作用也只是个名义给人们看的。现在有更好使的名义。 何况王凌在扬州干了十几年在淮南的威望权势非同一般。譬如那个钟离县令马茂王凌叫他去吴国干的事九死一生马茂还是去了。寿春有些中外军大将的家眷在洛阳(淮南兵屯没有实行错役)他们若实在不情愿跟着起兵、办法也只有逃走。 而秦亮只干了几年庐江郡守他调兵也是一句话的事。那些部校尉以及更多将领短短数年间已换上了自己人、或者收买好了人心。 见桓范仍是一副出神的表情秦亮又说了一句:“随后你们就会知道。” 桓范忽然叹了一声说道:“若是大将军能像王都督、秦将军这般行事局面何至于此!机会还更好胜算更大。” 秦亮这时才神色黯然地说道:“今早我刚收到校事府的密报大将军等各家被杀还在吃奶的孩子都没放过最后可能要死几千人。大将军之妻刘夫人临刑前被多人凌辱次日才被人抬到刑场斩首。” “天呐!”文钦忽然跪倒在地上仰头大哭引得众将纷纷侧目却不知道他在哭什么。 文钦简直如丧考妣哭得伤心欲绝还在用手抓扯胸膛。看起来不像是装的。 曹爽对很多人其实都还算厚道总有一些人会真正感恩比如文钦。若非曹爽庇护文钦早就倒霉了。 此时秦亮心情也很低落。不过他主要是觉得几千个手无寸铁的人、不论老少妇孺一并戮杀确实残忍。而文钦的大哭大概只是为了他的主人曹爽。 秦亮好言劝道:“文将军省省力气还不如打回去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先想办法打赢大战再说否则大家都得死。” 文钦抹了一把眼泪点头道:“仆愿为秦将军前驱杀!” 桓范忽然问道:“桓家其他人呢?” 校事官朱登的信上没写不过稍微一想杀了那么多人桓范这军师在大将军府出了那么多主意、家里人能被放过吗? 秦亮如实答道:“不知道。” 桓范的脸色煞白。 秦亮叹息了一声抬头看着天空。据说上天看待世人只是刍狗。 几天前的小雨早已停了天气却未完全放晴上面还飘着黑云。朝阳在乌云中若隐若现云层的边缘上一片朝霞的颜色仿佛血流成河的残迹。 正文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举兵向洛 芍陂渎畔的数百人并不是普通士卒都是扬州中外军、兵屯的中级将领以上其中不乏诸葛诞等大将和官员。 于是在一队青衣束发带剑的侍女簇拥下身穿蚕衣、佩戴印绶的郭太后来了之后虽然她戴着薄纱巾的帷帽但已经很快有人认出郭太后了。 没见过人、只听过声音的人看到那身衣裳也能大致猜出身份。 无人招呼将领们但人们都渐渐都肃静了下来。 这可不是殿下的诏令那么简单而是殿下亲自来了。王凌麾下除了刺史、郡守等大官还有各种将军有些人见过殿下、或是在朝堂里听过声音。诏令也许能作假人可作不了假! 桓范、诸葛诞等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情瞪眼站在原地腰也不禁弯下了一些。 王凌父子、令狐愚、秦亮已经知道郭太后的身份见她来了先是揖拜。 几个扬州最有权势的人、向一个妇人揖拜妇人是什么人不言而喻。但没人出面确认郭太后的身份而且对众人来说很突然大多人一时间还没回过神来。 这时郭太后走到了设坛的小土丘上开口道:“当此国家危急、社稷存亡之际……” 前面的几个文武跪伏于地有诸葛诞、桓范、王金虎等人。 郭太后看了他们一眼道:“免礼罢。” 还在观望的人群里一片哗然许多人都在问:“真的是皇太后殿下?” 陆续有更多人俯拜行稽首之礼大多将领则是从别人口中确定了郭太后的身份、或被裹挟空地上渐渐地跪倒了一大片人。人们说着各种话恭迎殿下、不知殿下驾临云云顿时又是一阵嘈杂。 郭太后开口道:“诸位皆是大魏忠臣都起来罢。” 王凌大声道:“殿下让诸将免礼先听诏令。” 七十几的王凌身体确实挺好说起话来中气十足比好多五六十岁的人还要精神。 “谢殿下!”众人纷纷拜谢陆续从地上爬起来。 郭太后这时才冷冷道:“司马懿已兵変谋反正在洛阳挟持皇帝残杀宗亲、辅政、诸臣肆意妄为野心昭昭大魏社稷已危在旦夕。我事先警觉提前逃出京都幸得王彦云等国之忠臣接应方侥幸未受其害。今日已无他法望诸忠臣良将能诛杀奸臣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王凌大喊道:“殿下诏令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诸将纷纷附和 许多人可能还没太搞清楚状况见上峰大将们都在应声便也跟着呐喊。波光粼粼的芍陂渎也仿佛在喧嚣的喊声中更加动荡了。 王凌又道:“今日吾等听从殿下号令将歃血为盟举兵向洛!来人传视殿下诏令然后将盟誓埋于牺牲之上。芍陂渎为证如有违誓者天诛地灭!” 说罢便有人拿着诏令帛书传到人群里。宰杀的白马、黄牛也抬了上来因为人太多士卒们便用小碗盛血分发。 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刚刚才知道大事一时间下面议论纷纷但诏令已经传过来了于是众人便顾着看诏令。有些人在众人的怂恿下正稀里糊涂地把血抹在嘴唇上。 就在这时秦亮不动声色地走上了土丘先向郭太后、王凌等人揖拜然后转身道:“我乃虎威将军、庐江郡太守秦亮扬州的很多弟兄应该都认识我。” 下面有人喊了一声:“儒虎!” 秦亮点了一下头:“我在洛阳做过京官、认识一些人消息比诸位要快但随后大伙都能打听到、洛阳究竟发生了什么。 大将军夫人、先帝嫔妃(曹爽妾)被歼杀了堂堂大魏公主向司马懿的儿子磕头求饶皇室尊严尽丧大将军等无数大臣及家眷被杀陛下受惊吓过度、交出了玉玺。” 众将听到这里顿时喧哗非常。 秦亮抬手做了个手势“还不用说司马懿兵変之时攻打武库、武力强占司马门等事无一不是谋反大罪。诸位都是有见识的将军且稍微想想司马懿干这些事想干什么?” 无数眼睛都看向秦亮有些人在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秦亮道:“他司马懿不怕被事后治罪吗?不说被他侮辱杀戮的仇人陛下若不被其控制能容忍这等事吗?他不怕!因为他想称帝、司马家想取代大魏社稷!” 人们的情绪比先前更憿烈了骂骂咧咧的声音不绝于耳。 秦亮又道:“司马家指洛水起誓诅咒发誓不伤大将军性命转眼才几天时间便杀了大将军全家!且极尽凌辱之事。稍微有点关系的人全部杀!如此作为不管青红皂白只要是反对他野心的、有威胁的人便行屠戮。不忠不仁无信无义!如果此时世人沉默装作没看见以后大家的身家性命还有保障吗还有安全吗? 歹徒意图持刀胁迫大众必须有英雄率先站出来主持公义。诸位将军当仁不让便是那英雄!只要我们先发天下百万控弦之士、必云起响应。正义的铁甲、即将降临洛阳审判罪恶的时候到了!” 正如秦亮的理解大部分人、只要还没被极端的经历异化过大多人都是倾向于良善的否则世人做事就不会非要找大义了。果然众将已是义愤填膺许多人大喊道:“杀进洛阳!”“罪人伏诛……”文钦喊得最大声眼睛都瞪圆了他显然还想复仇。 秦亮深谙此道继续煽乎大声道:“若无此役诸位效忠的大魏社稷就要亡了无信无义的司马家做了皇帝天下也要亡了从此神州大地上全是蛮夷。上天选择了诸位救国救民在此一役!诸位今日所为之事不仅是天下大事更是功在千秋福泽子孙万世必将彪炳青史!” 空地上几百人已经沸腾人们挥舞着手臂咬牙切齿、满面通红简直想马上冲进洛阳。 而桓范等人、见到秦亮一番话就煽起了那么多将领正是一脸诧异震惊。王凌等人则投来了赞许的目光微微向秦亮点头致意。毕竟现在虽然说得厉害、什么百万控弦之士实际上则风险很大、全族的脑袋都悬在了半空大家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秦亮等了一会语气平缓下来说道:“回去告诉将士们为国战死、伤残影响劳力者都有抚恤。每家按人头算老人孩子妇人全算一人送良田十五大亩并赠曲辕铁犁、粮食、种子数家配耕牛、骡马等牲口免税减税、皇家赏赐另算。 有功将士皆有丰厚奖赏官位财物殿下已言明绝不吝惜。我大胆预测在站的各位一半以上皆能封侯。建功立业就在此时。” 众将听说大多人都能封侯而且皇太后殿下就在旁边作保望着这边的无数目光、又有了些许变化。其实只要打赢了大量封侯问题不大司马懿一个人就食邑万户、全家多人封侯单是把大魏封赏给司马家的东西夺走、便能分给数百人!当然如果打输了很多人都得死命都保不住、还想什么封侯? 秦亮稍作停顿接着叙述道:“吾在东吴有细作建业等地此时正在发生瘟疫、暂时不会威胁扬州。寿春、六安等地亦会留守屯兵。而豫州有大量粮草我们将出其不意立刻先去夺占粮草此役胜券在握。诸将共勉!” 就在这时郭太后对王凌说了几句话。 王凌站过来说道:“殿下诏令命臣统领全部勤王军征讨司马懿。命秦亮都督豫州诸军事、假节率先锋克日出击!” (毌丘俭还在幽州王昶都督荆、豫。豫州暂无都督、刺史乃韩观一个年龄很大的老头。) 三人揖拜谢恩秦亮当众道:“臣将不私亲友不徇私情赏罚公正奋勇杀敌直至胜利。” 正文 第二百一十八章 矛盾的消息 洛阳城外的刑场非常可怕每天都有人被押送过去斩首。但城内却很平静甚至官吏们都已噤若寒蝉。好在要杀的人明显是与曹爽有关者别的人应该没事人们依旧按照习惯、做着自己的事。 不时会有一些不长心的人在私下议论抱怨诟病太傅报复心太强、杀戮过甚。 但年轻的皇帝是真被吓住了一连几次派宦官来太傅府一会要给司马懿加九锡一会要给他封王。司马懿自然全部谢绝。 就在这时司马师回太傅府来了他揖拜时、便径直说道:“王公渊兄弟多半已经逃走了!” 沉思的司马懿立刻抬头看向儿子。 师便接着道:“王公渊今日未去尚书省上值一整天都没见到人。守在王家宅邸门外的人禀报只见王公渊兄弟出门未见回去。刚不久前、我派了官员上门求见王家奴仆果然回话王公渊不在家。或许他们已经混出城门离开了洛阳。” 司马懿回过神来沉声问道:“诸葛靓尚在?” 诸葛靓便是诸葛诞的儿子也在洛阳为质。 师道:“诸葛靓眼下还在家中。” 沉默了一会。司马懿转头看了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渐渐黯淡这时候城门都已经关了。如果王广等人已经跑掉此时必定追之莫及。 师沉声问道:“王凌会不会准备反了?” 司马懿不置可否一时没有吭声。 因为确实存在这种可能。这要怪曹爽在地方上的奇怪安排王凌都督扬州曹爽竟然又让王凌的外甥令狐愚在平阿县典兵而且庐江郡守也是王凌的孙女婿。 淮南全是王凌的亲戚而且兵屯没有实行错役要谋返的话、王凌比别的诸侯都容易。 师的声音又道:“明日一早我便去抓两个王家奴仆审问。” 司马懿轻轻点头开口道:“等到邓艾一到洛阳、即刻给他封侯任命为颍川郡守。另外要尽快选一些可靠的将士派往乐嘉。” 师听到安排不禁问道:“王凌真的要反?” 司马懿看了儿子一眼:“我觉得不会这么快令狐愚先要说服王凌。但现在王广跑了不得不防。” 师点头道:“阿父所言极是。” 一晚上司马懿都没怎么睡好天没亮 就起来了顿感有些疲惫。之前他的病是装的但确实是岁数不饶人精神身体比年轻时候差远了身体也常常有些不适。 师再次前来时已是上午。 确定了消息王广带着他的儿子、弟弟都跑了!不过新妇诸葛氏等人还在王家宅邸。同时王沈等人也回到了洛阳复命据报寿春并没有起兵谋反的迹象。 两个矛盾的消息让司马懿不能完全确定、王凌究竟想干什么。 司马懿早就对豫州的地形了然于心但此时仍旧把一副地图摆在几案上看着地图怔怔出神。 此时司马师显然也无法确定又问道:“王凌要谋返了?” 司马懿抬头沉吟道:“可能还有一段时间王凌只靠寿春、平阿的中外军人太少他要先召集一些屯卫。但凡事应早作打算汝以巡视屯田的名义、先驻军乐嘉提前做好防备。” 师沉吟道:“儿在洛阳还有很多事。王广会不会因为受到惊吓、擅自离开洛阳而非王凌的意思?” 司马懿果断道:“不管怎样料敌先机、才能有更大的优势。诸事交给汝弟与叔父现在最重要的是防备王凌。” 师点了点头。 司马懿把手掌放在地图上又念了一句:“乐嘉。” ……沘水上下此时的阵仗极大。 数千人马在大路上行进这只是秦亮的兵屯第二部、郡守部曲的人马更多的将士正在向六安聚集。最终庐江郡所有的兵力、都将出动城防会交给淮南郡的屯兵。 另外舒水流域的屯田也将被放弃郡守部曲的家眷、正在向芍陂渎西岸的安城各庄园迁徙庐江郡的地盘在全线收缩。虽然吴军不太可能北上但秦亮也事先做好了安排。 秦亮的军队要从六安附近开拔所以此时位置在后面。前面有王飞枭率领的中外军约两万人已经离开淮河、进入颍水流域比秦亮走得更快。 而令狐愚马上能调集的中外军一万余众、是从平阿县出发。秦亮估计、自己能先于令狐愚进入颍水到时候会位于三路军队的中间。 前锋军总兵力近四万人这也是扬州兵力中的精锐大部。 秦亮的兵马几乎全是兵屯但他仍自认为属于精锐;因为自己这些兵马的组织与战术、比魏军先进另外这几年粮食供应充足出操训练的时间也远远超 过普通兵屯。南边的铁城打造了更多的新甲、以前府库的旧甲也还在着甲率亦有所提升。 王凌手里还有一万人中外军精锐、尚未出动目前在寿春。剩下的就是淮河南北的兵屯聚集起来需要时间。 (诸葛诞等几个大将丢下了麾下的兵力直接逃跑了兵马到了王凌麾下、毕竟王凌才是都督扬州诸军事。不过很正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和选择正如秦亮所言谁能赢、他们帮谁。) 王凌是全军统帅而前锋军的指挥权则在秦亮这里。郭太后给他封了都督豫州诸军事、持节之后秦亮的官位已比令狐愚和王飞枭高。 令狐愚等二人虽然是长辈但他们都信任秦亮的军事能耐在这种时候没有意见、已表示愿意接受秦亮的调遣。毕竟此时的官位和地位都是虚的打赢了战争之后才有用王凌也支持秦亮执掌前军兵权。 秦亮又从王凌那里为文钦要了一千骑兵、让文钦带领并归于自己麾下指挥。文钦从寿春出发已经先走了。 大路上的纵队军容十分整齐各种训练的效果明显粮食没白花。 到了傍晚各部校尉便自己寻找营地构筑军营连溷厕也修得十分规整。这些行军布阵的基础要求连屯长都会因为这几年秦亮在派人教他们识字、以及教授各种常规的行军布阵知识。 河水上下景象十分壮观。庐江郡几乎从未出现过如此热闹的场。 马钧设计建造的水车船只、此时也抛锚了正停靠在河里修整等明早与陆军一起出发、水陆并进。 陆地上的营地里升起了寥寥炊烟。行军饭食十分简单大伙正从大块饭板上、掰东西下来放在水里泡然后与肉干菜肴一起煮熟就能吃挺省事。 一块块的饭板又硬又干、很结实比没有加工过的大米体积小几倍只是不太好吃但方便运输。加工也很简单煮了之后暴晒晾干反复十来次便成了这副模样。 秦亮仍在军营外的马背上眺望着傍晚的北方。 起兵确实一个复杂的系统性工程不知道是否做到了出其不意、能否顺利抵达讨虏渠附近。秦亮现在脑子里连大势也不怎么想了只有一个念头:先占住乐嘉等地。 乐嘉那个小城、位置却也很巧合差不多正在洛阳和寿春的中间。距离上谁也不占便宜看谁动作快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九章 等几个月 豫州刺史韩观忽然送奏书入京奏书是写给皇帝的但立刻送到了太傅府。扬州大军过境沿颍水进入慎县境内! 事情发生、至少已在两天两夜之前这还得信使不顾疲惫沿途换马、昼夜兼行才行。 不多时诸葛诞在太傅府外求见没一会便与司马昭一起进来了。 司马懿在邸阁中见到诸葛诞时诸葛诞说话也不太利索:“皇太后殿下正在寿春王凌、王飞枭、秦亮细诉太傅罪状已经起兵谋返了!” 平素司马懿的神情举止一向很沉稳但此时眼睛竟然瞪得很大眼中神色十分复杂用难以置信的口气道:“郭太后?” 诸葛诞忙点头道:“是。” 这不可能! 情况越来越离奇。从郭太后失踪起事情便开始让人难以想像如今她居然出现在了寿春!而且王凌这么快就出兵了? 算一下日子王凌必须要在得知洛阳兵変的时候、马上就下定决心反叛就这样时间也很紧迫、几乎办不到……然而司马懿在发动兵変前夕只有父子二人知道谋划王凌不可能提早知道兵変。 只能是王凌的动作太快快得出人意料。 王凌!汝就不能等几个月吗? 郭太后、王凌、王飞枭、令狐愚等人的脸纷纷在司马懿脑海里闪过此时的人与事完全脱离了司马懿的经验和想像。不过秦亮的面孔却有些模糊。 莫非是对秦亮看走了眼?这个在洛阳最高做到五品官、到了扬州做郡守的人司马懿确实没怎么在意。 司马昭的目光看向了父亲的袍袖。司马懿立刻伸手进宽袖用力抓住了轻微发抖的手。 不管怎样司马懿凭借丰富的经验第一时间已直觉到、情况十分严重! 因为此时中外军要完全受掌控还比较困难。昨天司马师凑了一营兵马出发已是相当不易这还亏得司马师做了护军将军几年、并拉拢了不少被曹爽裁掉的将领。 否则没有几个月时间、很难掌控成营的军队那些人至少会精神消沉把军务搞得一团糟或者会想逃跑拿到了铠甲兵器后、在武将的煽動下发生哗变也说一定。 以前司马懿面对的对手像曹爽、公孙渊等人几乎都能琢磨透对方大概也会按照司马懿的想法行动毕竟以各人的性情来看、选择不多。只有这一回情况却相当奇怪。 直到现在司马懿也觉得、王凌不应该这么快出兵。刚给他封了太尉与王凌有关的人、一个都没动。 司马懿沉思了一会问道:“他们在寿春说我有什么罪?” 诸葛诞一脸难色:“这……” 司马懿不动声色道:“说。” 于是诸葛诞把当时的言论、叙述了一番大概是司马懿把发誓当儿戏屠戮辅政宗室大臣还歼杀曹爽妻、先帝妃嫔让大魏公主下跪磕头、想称帝云云。 司马懿气得差点没吐出血来在原地踱来踱去。 虽然大部分事他都干过但被人当众说一遍、确实很气人! 司马师养的那些私兵只效忠于司马家用的时候好用但对军法的敬畏、确实不如中外军将士不好约束。何况大魏的中外军以前也经常干屠城之类的事奸婬掳掠啥没干过?这种事还拿出来说什么? 诸葛诞道:“仆本不敢说。” 司马懿看了他一眼强忍着恼怒沉住气道:“反贼无非是在栽赃嫁祸。汝能忠于朝廷甚好。” 诸葛诞忙道:“王凌等歃血为盟的前一天我还不知道他们要谋反否则绝不会把小女嫁给王广!” 司马懿没理会心里却十分明白:诸葛诞跑回洛阳无非是觉得王凌打不过自己。 司马懿一生打了很多胜仗威望极高。很多人都惧怕和相信他的能力他只要不死大多人都不敢与他为敌。譬如诸葛诞对强者和权威的敬畏、是人之本性十分正常。 不过现在司马懿的心还是有点乱了事情出现了一些他始料未及的奇怪变化。这种完全的意外十分打击自信心。 司马懿看着窗外思索了一会忽然转身对司马昭道:“汝立刻派人去传令子元叫他不用再去乐嘉应即刻派轻骑到南顿、陈县监督当地官员把囤积的粮草烧掉!” 诸葛诞与司马昭都是一怔。片刻后司马昭才揖拜道:“喏!” “先去要一份诏令。”司马懿又说了一声便走到了几案前拿起毛笔准备写信。他要劝说某些人如果无法当面交谈至少也得亲笔信。 诸葛诞站定揖拜忽然又道:“庐江郡守秦亮虽然年纪不大却不可小觑。盟誓起兵那天就他说的话最多。说不定此事就是秦亮的主意扬州很多人、还有王彦云都对他十分欣赏。” 司马懿拿着毛笔抬头道:“芍陂之役?” 诸葛诞道:“不止如此此人在扬州有儒虎之称。” 司马懿点了点头心道:我与此人没有什么来往子元或许更了解。 这时诸葛诞再次揖拜道:“仆请告退。” 人们都退走后司马懿忽然把手里的毛笔“啪”地一声摔在木案上!六十多岁的他力气还不小笔杆立刻撞成了两截。 王凌!司马懿还没成年的时候便跟着大哥在河东郡认识了王凌王凌几乎是看着司马懿长大的以前两人的感情非常好。几十年的交情王凌却一点情面也不讲竟然在第一时间毫不犹豫地直接起兵马上就要你死我活! 没想到王凌才是那只最能装腔作势的老鳖活得长又狡猾几十年也没看透他? 有些大事便是一步迟步步迟从一开始就非常被动。 但事到如今司马懿肯定不会轻易把豫州那么多粮食给叛军无论如何也要尝试挽回一下那可是叛军的命!不从豫州搶劫粮食王凌那么多人、只靠扬州两郡的调运拖下去就等屍罢! 就在这时侍女闻声来到了门口却一脸畏惧地不敢进来。 司马懿一拂袍袖道:“重新拿一枝笔来。” 侍女道:“喏。” ……司马师收到消息后已立刻派出了轻骑前往南顿、陈县两城。 最近这几年颍水、渠水流域兴修水利开辟了很多屯田积攒了大量粮食都存放在豫州各地的城池中。其中南顿、陈县靠近百尺堰存粮最多。 无数军民省吃俭用、辛苦了几年的存粮就要这么一把火烧掉确实有些可惜。但总好过落入叛军之手! 一队轻骑沿着颍水西畔的大路南下直扑南顿县。 忽然前面传来一声马的嘶鸣!片刻间便有数马向前跪倒马背上的人几乎从半空扑了出去接着就是“哐当”沉重的摔地声音惊呼惨叫随之而来。 “嘶……”后面的坐骑总算是被紧紧勒住了数骑的前蹄已高高扬起。有人大喊:“糟了有伏兵!” 就在这时路边的草丛里冒出了几个士卒端起弩就射。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队骑兵也冲了出来。当前一人长得十分雄壮甲胄外面还披着麻衣头盔上系着孝布。来人大喊道:“文钦奉命在此等候多时也送尔等上天!杀!” 魏军轻骑见状遂不敢去杀草丛里的弩兵立刻纷纷调转马头、重新拍马往北跑。 但一番耽搁文钦等人已冲近眼前。战马飞驰马蹄铁踏在緊实的大路上声音铿锵有力。 装备了双面铁马镫的坐骑骑着确实要灵活一些文钦已经彻底放开了马缰双手挥舞长柄大刀一刀便将一人斩落下马。 文钦旁边的骑兵单手拿着长矛对着一个魏军骑兵的背心缓缓拉近。那魏兵转头看了一眼挥着环首刀拍开了长矛但坐下的马匹似乎接收到了错误的意思竟然慢了下来!勤王|兵立刻挥起长矛从上面“当”地一声打在那人的盆领上那骑士吃力痛叫一声在马背上歪歪斜斜。 这时文钦赶到又是一重刀那人惨叫之下连人带甲摔下马去。 大路上尘土腾起灰蒙蒙一片钢铁的撞击声、马蹄声与人们的大叫惨呼混作一团。虽是小规模的厮杀原野上的宁静却已被完全打破。 一番拼杀之后魏军骑兵死伤殆尽也许他们不跑、还能避免被背后袭杀的不利处境。只有数骑魏兵跑得最快已经渐渐跑远了。文钦仍不解气一边勒住战马一边扔了大刀张弓搭弦。 “砰”地一声弦响片刻后远处又有一人应声摔下马去。 眼见剩下的人追不上了文钦才骂骂咧咧地收兵招呼部下返回南顿附近。他得到秦亮的军令之后率一千骑很早就赶到了南顿啥也不干就盯着南顿城。不管是想出城、还是想进城的人不问他们是干什么的直接全部杀! 令狐愚派遣的轻骑则是从平阿县出发沿着渠水直奔陈县做法与文钦一样。 秦亮的军令意图已经毫不掩饰就是要以最快的速度劫下这两个城的粮食并抢占汝阳、乐嘉二城。 正文 第二百二十章 逆流顺风 二月初十天气晴。春季的豫州大地大多时候吹东南风这几天也不例外。勤王军沿颍水北上虽是逆流却是顺风。 只见颍水上的船都升起了帆起帆后的船队更加醒目远观如同一条大龙在大地上缓缓挪动。借助风力十分利于运送粮草辎重的船队。 加上今年春吴国建业等地发生瘟疫暂时免去了扬州腹背受敌之忧。这个时间点各种因素叠加确实可以称得上、天助我也! 秦亮在军中、当众如此感叹天助也是为了鼓舞士气。让将士们认为胜率大才更有干劲。 但大军出征之后到现在为止、实际上双方还没有发生过一场像样的战斗。 沿途有几个县城、基本没有兵马最多有些屯兵和县令的庄客。大魏腹地只有都督和刺史手里、才有随时可以聚集调动的中外军。 而豫州刺史韩观年纪很大州治安城那边、至今一点动静也没有。显然韩观不打算独自阻挡勤王大军只要王凌军不去打他他完全没有要动的意思。 此时秦亮的数千人马已经过了项县。 大军的行进路线是沿着颍水、走大路水陆并进行军速度很快;项县离寿春、已有五百余里。此地继续沿颍水往西北不足百里就是乐嘉、汝阳。 项县在颍水和渠水的交汇处仍旧位于颍水西侧;而南顿县、并不紧靠颍水据称有大量屯粮的地方之一、便是南顿县城。 秦亮估摸着位置便带着王康、饶大山、隐慈等人率一队骑兵离开颍水河畔往西北方向骑行。 众人循着方向走了一阵遇到王飞枭部的斥候、便跟着斥候到了南顿县城外。 王飞枭部从寿春出发、走在最前面此时已有数千人堵住了南顿几道城门。其它的兵马并未在此根据事先的部署、他们会径直北上直逼乐嘉、汝阳这会说不定都快到地方了。 秦亮先见到了文钦。文钦下马后揖拜秦亮也下马还礼。 文钦道:“仆昨日拦住了一队司马贼军的马队杀了大部让剩下的数骑逃跑了。” 敌骑这么快来到南顿人数也不多、能干什么恐怕是想来烧粮草的!这么看来南顿城里可能真的有大量粮食秦亮更 加期待起来。 秦亮点头道:“甚好文将军先立一功。” 这时另一员武将前来拜见禀报说、正在劝降县令。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劝降的道具除了郭太后的诏令还有一只木盒子。武将打开木盒展示里面顿时出现了一个头颅还沾着石灰。头颅旁贴着一副布条上书:助纣为虐之反贼。 秦亮问道:“这是谁?” 武将道:“慎县县令聚众守城王将军破城后杀之以儆效尤。” 秦亮没说什么让武将继续劝降。 沿途的县城并没有攻击扬州军大多只是在履行职责守自己的地盘不认郭太后的诏令也情有可原这县令死得实在有点冤。不过头颅送到南顿城里估计能起到点作用。 各地官员只是想观望而已但手里没兵榜样给他们看、不降马上就要死。观望也就没啥必要了。 都是豫州的官总有在刺史府相聚结交的时候南顿县令必定认识同僚的脑袋。 果不出其然城上的人看到了东西又见城外人马旗帜云集将士们都披了甲、要准备攻城的迹象。没多多久官吏们痛快地打开了城门!诸军顿时蜂拥而入。 秦亮骑马来到城门口时看到几个官员站在门口。其中一个官员拜道:“仆乃南顿县县令陈琰不知将军来传殿下诏令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秦亮身边的部将开口道:“此乃新任豫州都督秦将军便是没有殿下诏令、汝亦应开城迎接上官!” 但如果别人不认郭太后诏令怎么会认郭太后封的官? 秦亮也不多说立刻道:“县令深大义、知晓对错暂且仍掌南顿县寺我定为汝请功晋升。城内可有粮草?” 陈琰忙道:“秦将军请随仆来。” 一众人便跟着县令来到了县寺中。 县寺里有个巨大的邸阁比六安城的郡府邸阁还要大修在高高的台基上。邸阁下面有一排券洞大屋县令拿着钥匙打开了一间大屋。 大伙走进去只见里面放满了一座座圆柱形的粮仓外围是竹席、里面好像还有稻草等物。 秦亮立刻拔出 了邓艾送的破剑随便找了个仓一剑捅了下去。顿时麦粒就从里面流了出来! 秦亮感觉脸有点烫转头问道:“这里全是麦子?” 陈琰道:“回禀秦将军还有稻谷和粟米。城北修了围墙县寺外面还有粮仓。颍水上下屯田收的田税每年都会运来许多粮食、存放在这里仆稍候便拿文书案牍来每一笔进出都有详细记录。” “哈哈……”秦亮忽然仰头大笑。 诸将属官也跟着笑了起来顿时邸阁下面充斥了欢笑声。 秦亮高兴地问道:“陈县令是颍川陈氏、还是广陵陈氏?” 陈琰的眼神很复杂一点笑意也没有脱口道:“仆祖籍广陵后迁徙陈留。” 秦亮道:“我有个好友也是广陵陈氏叫陈安字季乐。汝认识吗?” 陈琰瞪眼道:“那不是仆之族弟吗?不过无甚来往多年前见过一面。” 秦亮抚掌道:“多亏陈县令站到了我们这边不然把汝杀了如何向我好友交代?” 陈琰揩着额头道:“幸甚幸甚。” 这大魏国无论走到哪里当官的不是亲戚就是好友。但该当是你死我活的时候倒也不用手软。 秦亮一边往邸阁外面走一边回头道:“陈安还在淮南等他北上的时候路过南顿县叫他来见汝一面。” 陈琰惊魂未定地点头道:“好好多谢秦将军从中联络。” 秦亮出门后便立刻转头对王康道:“写奏报。粮草妥已稳住颍水、讨虏渠交汇地我军先机占尽请后方大军速来。”他想了想、靠近王康耳边悄悄说道“快马召陈安来南顿铁城交给他的属官。” 南顿县的驻军、肯定要要换上自己的人马但这个陈琰是地头蛇、更熟悉当地的人和事若能得到他的加盟南顿的大量粮食会更加保险。 王康拱手道:“喏。” 此时秦亮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不过真正的对决尚未开始。 曹爽留下了残局不可能再给司马懿重新布局的机会。但形势也不会有稳态可言从头到尾都将处在动荡之中双方的每一步都在决定生死。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一章 许昌 勤王军前军主力抵达了讨虏渠、颍水交汇地区休整。主要驻扎在四城汝阳、乐嘉、南顿、陈县。 四城离得很近道路连线仿佛一个“丫”字乐嘉城最小、连县城也不是却位于丫字中间。秦亮军就在乐嘉他现在手里有六千多人庐江兵屯第二部、郡守部曲一部以及文钦的别部骑兵。 庐江郡还有六部兵屯估计半个多月后能陆续抵达前线。 而王凌的好几万兵屯说不定再等一个月、也来不了。人一多、即便是很简单的聚集部署过程也是一项复杂的工程。淮南郡的兵屯显然没有像秦亮一样、多次进行调集集中的演训。 秦亮刚到乐嘉不久洛水南岸庄园的庄客、黄远拿着秦亮的印信问过来了。隐慈带着他进城见面送上了一份校事官朱登的密信。 司马师率中外军近两万众、已离开洛阳南下。 消息有一定周折迟滞;加上近期斥候、细作打探到的消息最近正有大批贼军到许昌。秦亮据此判断司马师慢了一步、遂放弃了封锁颍水已调兵入许昌。 许昌乃大魏五都之一汉献帝最后的都城是一座大城。城中本身就有一些驻军附近的襄城有屯田中郎将;秦亮遂猜测司马师到了许昌后迟早能集结起三四万人、难度不大。 勤王前军也不到四万还分驻四五座城、要保护好军粮。此时勤王军突进的速度大概要减缓下来了。 秦亮翻开各种地图看位置地形他都知道图上主要标注的是城池、河流以及简单的山脉示意图。 许昌是颍川郡的郡治。颍川郡、以及东北面的陈留国都是大魏朝的心腹之地城池非常多、人口稠密情况很复杂。不过陈留国属于兖州刺史部令狐愚过去了多半还管点用。 只考虑了不到半个时辰秦亮便派人召王飞枭、令狐愚到乐嘉议事。 秦亮先介绍了最近收到的消息便直接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策略:立刻北上进攻许昌! 邸阁厅堂上几个人顿时住嘴一起转头看向秦亮。 一向支持秦亮的王飞枭很快开口道:“我们三四万人便要去攻重镇兵力会不会少了?” 到场的桓范也是一脸惊诧。 国字脸令狐愚皱眉起来表情看起来十分严肃“不如等二舅的大军来了我们绕行陈留国从北面去洛阳。陈 留国许多官员与我的关系都挺好。” 秦亮看了一眼令狐愚顿觉表叔的军事见识实在一般便道:“等到外祖的人赶到贼军也会有更多的人马。何况许昌有司马师我们就这么绕行司马师径直南下把我们的军粮给截了、再断后路我们便会立刻军心动摇。洛阳东面有汜水关(虎牢关)一旦我军不能马上进关后路又被断最后还是要攻城攻坚。” 王飞枭道:“我军假意走汝水北上引诱司马师出城拦截再与之大战何如?” 二叔这个说法至少比令狐愚的主意要靠谱。不过秦亮稍微一想便道:“只要许昌还在司马师手里颍川郡各城便不会轻易投降汝水之上的襄城、郏县等多个城池都是坚城还能分兵守城;等我们一个个攻下来洛阳的更多援军都到了。何况留着司马师还会威胁我军粮道。” 王飞枭点头道:“只是我军兵力确实不太够。” 秦亮不动声色道:“双方的兵马都不够就这点人。而且时间并不在我们这边洛阳的兵员潜力更大我军在正面必须速战速决。” 他展开地图请几个人上前接着说道:“另有徐州下邳的石苞、荆州安城的韩观都可能从侧翼威胁我军。此时他们可能要先问青徐都督胡质、荆豫都督王昶的意思。其中的石苞由司马师一手提拔此时说不定正在召集徐州兵马。 只要这两地的兵马出动、从两翼靠近司马师又在正面伺机而动局面立刻就会急转直下。我们可以等后续屯卫大军北上但司马懿必定也在洛阳换将、设法控制新五营。 而许昌等地有许多‘士家’都是洛阳中外军的家眷。待我们控制了洛阳军的部分家眷司马懿想尽快恢复中军战力士气亦会更难。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 秦亮稍作停顿又用肯定的语气道:“当今许昌城名气很大攻入许昌赢下首战震慑四方墙头草。一战扭转局面!” 王飞枭神情凝重想了想道:“殿下与阿父叫仲明掌前军只要仲明下令我们定当遵命。不过此事也应派人日夜兼行、急报寿春。” 令狐愚看向秦亮也点一下头。 秦亮深吸了一口气道:“既然二位还认我的军令军中总得有个人决策那便聚集兵马准备克日北上许昌!” “呵!”桓范忽然苦笑了一声。 此人之前是大司农但也做过刺史、有带兵的经历 应该也懂兵事。秦亮看了桓范一眼却没问他的主意反正桓范现在也没兵权、不需要管他的看法。 桓范犹自道:“大将军是惧战秦将军却冒进终究是年轻气盛。” 秦亮皱眉看着桓范。心说这桓范确有见识但毛病也不少除了私德挺差还自命不凡。现在他都成丧家之犬了还能大言不惭! 令狐愚以前也经常进出大将军府与桓范很熟悉这时令狐愚问道:“桓公也觉得太冒险?” 桓范摇头道:“你们还要留兵守城最多能出动三万余人兵马或许还没许昌城里的人数多有这么攻城的吗?” 王飞枭道:“可现在也没什么好办法有仲明站出来决定大事总比争吵不休、逡巡不前要好。” 令狐愚听到这里也点头称是。 秦亮冷冷道:“不能只看人数此时洛阳刚经大变故、司马师率领的中外军士气必定不高剩下的人大多是屯田兵远不如我们扬州前军精锐。既然已经决定何必再瞻前顾后?” 王飞枭与令狐愚面面相觑片刻后便向秦亮揖拜、答应奉命。三人遂跪坐在原地相互执礼。 几个人起身后秦亮送两位长辈到外面的台基上。王飞枭与令狐愚告辞离开了。 桓范一直在秦亮的军营里呆着这会也与秦亮一道、站在台基上目送两个大将。 沉默了一会秦亮才转身道:“趁洛阳和东西各地方诸侯、都没反应过来灭掉司马师此时才是最佳时机。形势如此不得不冒险。” 桓范看了秦亮一眼:“此役秦将军若能胜我给汝磕三个响头!” 秦亮尴尬道:“我的年纪比桓公小那么多怎好意思受之?” 桓范愣了一下俄而便笑了起来笑得身体抖动却又有所克制加上他须发枯槁、其貌不扬模样看起来着实怪异。 秦亮只是看着他完全没有笑。 桓范终于忍住了笑声喘口气道:“秦将军勿怪我不是笑秦将军是笑命数。大将军未败之时才有优势而秦将军的选择确实并不多。我亦望秦将军能得天助若真如此磕三个头算什么?” 秦亮不置可否抬头观望着台基以外的景物。 什么也看不到只看到一些屋顶。小小的城中一片宁静。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二章 无刃之剑 在乐嘉城议事时王飞枭就说、要快马奏报寿春。 两地的消息传递非常快。从乐嘉到淮河北岸、是一片平原地沿颍水的大路又直又平沿途的县驿和亭舍也有备马;王飞枭的奏报当天出发连夜赶路第二天就到了寿春。 秦亮的干法也是快得惊人从淮南出兵、还不到十天他们已经占领了汝阳、乐嘉等地北上进军已有六百里。 寿春的人们听说前军得到了一两千万石粮食正没高兴两天;这会扬州的兵屯、都远远没有召集起来秦亮竟然又要打许昌重镇了! 王凌得知消息急忙从外郭赶回了都督府。儿子王广、王金虎以及诸文武上前见礼都在邸阁门口议论纷纷。 也有的人认为兵贵神速。但更多人搞清楚了兵力对比、竟然要攻城之后都劝说王凌、赶快发急令去前方劝阻秦亮轻敌冒进。 前军虽然只有四万人不足扬州兖州能调动的兵力一半但精锐几乎全在前面。一旦精兵折损就像一把剑没有了剑刃、一只老虎没有了爪子剩下的大量兵屯很难再有苦战之力。如果秦亮此役战败那么扬州军首次大战、既可能是最后一战。 攻城这种送屍的活正应等大量屯兵到达之后让屯兵去爬城填命反正死了还可以继续召集。扬州是大魏东线前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兵屯。 甚至有一个属官懊恼地说当初王都督应该亲率前军寿春的军务可让王飞枭、王金虎主持。 这时王金虎却道:“阿兄、表兄都在前方精兵几乎都在他们手中仲明麾下只有数千兵屯步骑、以及一千骑兵别部。若无阿兄表兄赞成仲明也打不了许昌阿。” 听到这里王凌立刻点头道:“战事是不能久拖。胡质回信说石苞已经把我们的信使给砍了。看来石苞已经蠢蠢欲动洛阳的兵马也很多拖延下去确实不利。” 立刻有好几个人点头赞同。 王凌忍不住又喃喃道了一句“这时候如果秦仲明真能拿下许昌那便太好了!” 司马师做过护军将军他能最先召集的洛阳中军、必定是中外军中最可靠的那一批人打掉这股兵马司马家将会非常难受。 许昌又是洛阳南面的门户重镇大量“士家”都在许昌等地。王凌军如果拿下这些人质手里也有郭太后到时候谁是朝廷就说不好了。 而且这样的仗、如果扬州军都能赢的话周围那些都督刺史要选择哪边考虑的时候可能又不太一样了。 好处王凌都看得到。只不过攻城的兵力、一般要远大于守城方才行众人实在不知道、秦亮该怎么拿下许昌。 王金虎的声音道:“仲明五百兵就敢阻挡蜀军数万大军现在有了几万精兵敢 打许昌倒不让人觉得很意外。” 旁边的武将立刻附和道:“秦仲明的胆子确实很大。” 前方的王飞枭、寿春的王金虎都支持秦亮这时王凌便转过头看了一眼王广和王明山。 两人已经逃出了洛阳什么都没带王广只带了他的儿子。两兄弟的文采是不错、王明山的书法也很有名气不过他们都没带兵打过仗一时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长子王广可能要有见识一些毕竟王凌在青州的时候、王广一直在身边辅佐见过不少世面。 但若要问王广的看法王广根本不赞同起兵因为这种事、是拿王家全族的性命在冒险王广是绝不愿意干这种事的。 只不过王家心腹劳精到了洛阳后不是问王广的意见而是通知他、扬州要起兵了催促他快跑。那他当然没有办法了只得和弟弟一起跑路不然留在洛阳实在是凶多吉少。 这时有部将道:“秦将军治军有方短短十日之内庐江郡又有数千兵屯聚集出发已至芍陂渎西。仆往观之队列整肃行军有章。郡守不在兵屯尚能如此实在难得。” 王凌想了想便道:“公美汝带剩下的一万中外军步骑明日便开拔北上到了前方便听从秦仲明、统一调遣。” 一嘴络腮胡的王金虎拜道:“喏!” 这下王凌在寿春几乎没有精兵了只有陆续聚集到寿春的屯兵。 如此一番周折之后秦亮反而掌握了决定胜负的最大兵权! 虽然秦亮在扬州很有名气但终究是年轻、资历浅从未有过统领大军的经历所以先前有人懊恼、王都督应该率领前军北上正是这个缘故。 然而情势紧迫、此事本来也是秦亮在主谋关键是他那前军主将是郭太后给封的。起兵若无郭太后出面王凌没有虎符想调兵出动都很有难度所以大家还是愿意听郭太后的意见。 于是王凌一时也不好调整兵权他考虑到两个儿子、一个外甥都要去前面辅佐秦亮只能安慰自己:希望秦亮的能耐、真如名气一样靠得住! 王凌意识到事态严重便道:“此事须得禀报殿下。” 属官和诸将只得留在前厅王广父子四人去内宅来到郭太后居住的庭院。 庭院里数十妇人居然拿着剑、正在那里练习见到有人进来才停下弯腰向廊道这边揖拜。王凌看着这场面心道:扬州没人吗?连妇人也拿着兵器。 通报之后殿下召王凌等人入见。 王令君、王玄姬等人都在殿下的房中殿下则跪坐于帘子后面只能隐约看到个人影。 王凌父子几人先向帘子俯拜稽首殿下的声音道:“彦云等不必 再行此大礼。” 这时王令君等人才上前揖拜王凌父子。 玄姬注意着王广一连看了他几眼。玄姬或许是想问白夫人的事然而王广连他新娶的正妻都没带、王明山也没管自己的结发妻怎么可能顾得上王凌的一个妾?实际上若非看到玄姬王凌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在洛阳还有个妾。 玄姬大概也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终究没有言语。 不过如今看来公渊不带诸葛氏也没什么错。那诸葛诞简直靠不住刚刚联姻不久遇到大事就自己跑了! 他嬢的这亲家完全不如孙婿。不管秦亮干的事如何叫人忧心起码秦亮是提着脑袋冲在最前面跟那些见势不对、只顾自己的人不可相提并论。 还有王凌的部将杨弘乃祁县同乡王凌一直引为心腹不料关键时刻也跑了。 此时此刻别的什么都已不重要。谁是盟友和心腹、谁是虚情假意现在这种堵上全族性命的时候、确实才能一下子分辨出来。 王凌收住走神的心思径直道:“禀殿下秦仲明为前军主将今日派人回寿春奏报他要攻打许昌了。” 帘子后面没有多大反应。 王凌便又陈述利害关系大致是说时间太短、后续大军未能跟上精锐尽出输了大家都要完了。此役干系重大所以要亲自前来奏报殿下。 这时郭太后的声音传来:“我虽是皇太后但诸公以我之名起兵勤王如若勤王失败、我也没有好下场。” 王广道:“司马家真是太狠毒了。” 郭太后道:“金乡公主向司马师磕头方得赦免。我若向他磕头能得到宽待吗?” 王凌忙弯腰道:“让殿下及公主受辱实乃臣等之耻。” 郭太后这时才说起正事:“秦仲明在做校事令时曾献制盐良方。我在东堂召见他彼时听到他的方略便知此人有宰相之才。彦云有此孙婿应当用人不疑。” 王凌揖拜道:“臣谨记殿下教训。” 郭太后端庄威严的声音道:“好。” 王凌听到这里便拱手道:“臣请告退。” 郭太后道:“望卿等用心军务。” 王广等人纷纷拜别一起后退了几步然后走出房间。 令君与玄姬送到门楼方止王凌叮嘱道:“殿下以身家性命保我们大义恩重如山。你们是妇人可以在殿下身边近侍定要恭敬服侍切不可怠慢。”二人揖拜王令君道:“遵祖父之命。” 王凌不再管她们走出门楼之后他又不禁当着儿子们的面仰头长叹了一声。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三章 运筹帷幄 刚从武|卫营军营巡视回来的司马懿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叛军已陆续进入洧水要进攻许昌! 中外军的新任将军司马昭、卫瓘等人跟着回来一起知道了消息。诸将震惊之余司马懿的神情却变得微妙起来缓缓地在地板上踱着步子。 诸将纷纷侧目观察着司马懿。 司马懿此时的踱步并不急躁沉思的模样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实则又像看到了机会。如果完全是个令人吃惊的坏消息他的动作神态不会如此轻缓。 轻缓得好像在捕捉一只兔子生怕动作太大了、会吓走小东西。 凭扬州、兖州二地的军力想与朝廷正面对抗实力有差距。但前期司马懿的处境非常被动那是因为洛阳局面还没平定、王凌就先动手了。等司马懿得知事情的时候、叛军已经在路上结果只能是被迫应付。 无论如何战事部署不能跟着对方的谋划走。需要找到了机会、扭转局面让王凌陷入被动应付的处境那么形势就会渐渐回到洛阳这边。 许昌可能就是这个扭转局面的机会。 司马昭的声音道:“阿兄在信中说贼军的前军将军应是秦亮。” “秦亮?”司马懿微微有些意外。 司马昭道:“便是王凌家的孙女婿儿在秦川和关中都见过他。” 司马懿点头道:“我知道此人。他是想引誘子元出城大战速战速决。或是想引洛阳中外军主力尽快南下趁我们没准备好提前博个输赢。” 否则此事根本就是个儿戏。 王凌令狐愚有多少人马司马懿一清二楚。王凌加上收拢的诸葛诞军、大概三万人令狐愚有一万多人即便庐江郡完全不留人驻守也只能马上调集三四千守城的兵屯。 这么短时间里王凌等人最多能动用这些军力。兵力差距不大的情况下要攻城不就是笑话吗? 司马懿没管许昌而是转身看向卫瓘道:“汝去中书省要一份诏令即可赶往襄城监督典农中郎将、召集屯兵守城。随后我会再挑选洛阳中军前往增援。” 卫瓘拜道:“喏。” 卫瓘才二十多岁与司马昭的关系很好却从未带过兵。他长得瘦、额头宽个子也不高看模样也不像是带兵的武将。 但司马懿一时间没什么好的选择只能挑一些比较可靠的士族子弟。而与司马家关系好的士族多半是并州、河东郡人士这些人多半也与王凌家有关系;这个卫瓘不是曹爽的人因早年丧父、也与王凌家无甚来往所以才得到重用。 雍凉、荆州倒有不少司马懿提拔过的人一时半会却用不上。譬如邓艾此时还在路上。 司马懿打了一辈子仗此时在洛阳用将、反倒指靠了司马师干护军将军时的人脉。之前被曹爽打压、免职的中外军将领司马师拉拢了不少。 加上中垒中坚二营以前是司马师直接统率虽在去年秋被拆分却还留有很多司马师的熟人;所以这么短时间内、司马师才能挑选出近两万人出动。 剩下的大多人司马懿暂时无法信任他们。若是抵御外敌这些人立刻就能用;而打郭太后号召的叛军这帮人临阵倒戈也许不太容易但怠战、逃跑是可以预见的情况。 在十万大军之中百人将、屯长就超过两千人光是换统兵大将不行大将都不认识下面的人。需要时间继续换中层将领然后让将领熟悉、威服和拉拢更多的人。 如果做法细致一点还得考虑明升暗降之类的作为尽量减少将士们的抗拒情绪。或者恩威并用渐渐让原来的将领识相表忠。只要三个月中外军的情况就会不一样。 即便是一个月后、与现在相比也会有所改观战力士气无法尽快恢复至少人事会可靠很多。 于是司马懿又对司马昭道:“传信给汝长兄不管贼军如何挑战坚守许昌不出。挫其锋芒再等一个月局面亦会大不相同。” 司马昭揖拜应诺见几筵上有笔墨简牍径直跪坐过去当场写信。 这时司马懿又结合眼下的情况用教训的口气道:“用兵最简单的问题目的越保守、越容易成功。防守会比进攻容易即便是在野外相遇防守的一方也会占据更大优势。更何况是守城只要子元不出城叛军即便有十万人一时也别想拿下许昌。” 司马昭道:“儿记住了。” 司马懿埋头看着几案上的图豫州谯郡就在石苞军的西侧。只要石苞进入谯郡则可威胁陈县、颍水等地稍等十来天石苞就可以牵制一部分叛军。 最好的情况、还是叛军在颍水附近一面对峙一面防备石苞。先耗时间等待局面慢慢地渐进扭转。 不过秦亮忽然进军许昌双方只能提前进入憿烈对抗状态司马懿已没有选择、他不可能就这么放弃许昌不然影响太坏了。 司马懿也不会让子元出战。子元军弱于叛军急于出战便打成了添油战术、此乃兵家大忌。 既不能弃、也不能战那便只能守。秦亮此举其实已经把司马家逼到了没有选择的地步。所以此时从策略上看司马懿仍然处于被动应付的阶段。 不过子元军守城的赢面极大除非子元中计、按捺不住性子率军出城大战。以司马懿对儿子的了解这种可能不大。 虽是被迫提前开战但此役的攻防战之后只要子元守住许昌一月局面将会完全转变! 秦亮这些年轻人一朝掌权便急不可耐、上来就赌上生死只能靠胆子大豁得出去。 司马懿看着图纸心道:洧水、颍水之间必是叛军之死地。 司马懿缓缓松了一口气接着又把目光移向地图上更远的地方。青徐、荆豫离得最近特别是豫州宛城、安城徐州下邳的人马十日之间就能进逼颍汝水域;在接下来的生死大战中作用应该最大得尽力争取。 离豫州战场稍远的地方是冀州、并州、幽州距离越远影响的时间也更远。毌丘俭、程喜这帮人也不能让他们反叛否则打完了王凌还没结束这仗没完没了、夜长梦多。 还有个重要的地方是雍凉之地那地方能威胁洛阳的腹背。 其中夏侯玄是关键人物其结交甚广、还能影响毌丘俭等人司马懿的想法是暂时稳住他。郭淮也很重要在雍凉地的旧部极多他虽然是王凌的亲戚却可以争取一下让郭淮起到更大的作用。 司马懿运筹着全局心道:秦亮只能靠王凌的信任、暂时主兵事只能一时占据某处先机。许昌之役后先机也不会再给他了。 正文 第二百二十四章 不同的姻亲 司马懿写给夏侯玄的信几天前就到了长安都督府。 这会在陇右带兵的征蜀护军夏侯霸、也来了长安说是禀报军务实则必是为曹爽被杀之事而来。 夏侯玄是夏侯霸的堂侄又是雍凉地区官位至高的一方诸侯;夏侯霸在大事上都会想找夏侯玄商量。 叔侄二人来到了邸阁中的一间房中夏侯玄便先拿出司马懿的信、给堂叔看。 堂叔夏侯霸看罢情真意切的书信内容却大骂道:“被驴的后腿踢了脑袋、才相信司马懿!” 夏侯玄看了堂叔一眼:“如之奈何?” 堂叔顿时答不上来。 夏侯玄的亲妹妹夏侯徽、是司马师的结发妻但司马师这个妹夫平素对夏侯玄的态度有点冷淡;反而是司马懿与夏侯玄关系不错。 大概是因为夏侯徽出嫁的时候他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世了婚事是夏侯玄这个做哥哥的、与司马师的父亲司马懿在商量操办。一来二去辈分虽不同俩人的关系却亲近了不少。 夏侯玄想了想便道:“司马懿或许会留些情面等司马懿离世后面的事便不好说了。”他停顿了一下“另外扬州王凌起兵了。” 堂叔在陇右离得远、消息可能会慢一些一张阔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之色显然刚刚才从夏侯玄这里听说。 夏侯玄皱眉道:“邓艾已经去洛阳了堂叔不知?” 堂叔道:“邓艾没向我禀报阿!” 夏侯玄只是淡定地点了点头。 在雍凉之地他虽是最大的雍凉都督堂叔夏侯霸则是位列第二的大将;但这边很多将领都是司马懿、郭淮提拔的人。不时就会发生这种事就像邓艾离任、招呼都不打一声。 特别是夏侯玄以前从来没到雍凉当过官曹爽把他调过来、直接就干到了雍凉都督两州之地文武官员极多、到现在他连人都没认全。夏侯霸之前倒是在西边打过仗、做过官但他督军陇右也才两年同样是因为曹爽的提拔。 堂叔回过神来又道:“这才多久?消息传过来也要几天时间罢事情便是洛阳兵変才几天、王彦云径直起兵了?” 夏侯玄看了他一眼道:“是。” 堂叔顿时有点蠢蠢欲动但在雍凉地区要是不拉上郭淮一起那便很难干成什么大事。把郭淮砍了也不行等收拾好他手下那帮人不知道要多长时间。 果然堂叔小声暗示道:“郭淮与我有隙不过他是王凌的妹夫。” 夏侯玄不置可否不动声色道:“堂叔觉得王彦云能成吗?” 堂叔道:“这个时候我们不动手以后更没机会。” 就在这时厅堂里进来了个夏侯玄的家奴。夏侯玄便回头喊道:“这边。” 家奴走了进来说道:“扬州的信使求见欲求见将军。” 夏侯玄与堂叔对视了一眼便道:“有请。” 没一会信使就被带到了房间里向在场的两个将军见礼之后信使把一只泥封盖印的竹筒呈上。夏侯玄 看向奴仆道:“打开。” 家奴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帛书、一份放在纸封里的信。 夏侯玄一看帛书脸色顿时一变吃惊道:“皇太后殿下的诏令!” 两人遂把帛书放在木案上一起当着信使的面俯拜稽首。堂叔动作快先双手去拿了帛书夏侯玄只能先看书信。 刚才夏侯玄看到诏令之时、已感惊讶此刻看到这封秦仲明写的信他的脸色更加难看顿时青一阵白一阵。 秦仲明在信中写司马师杀了他的结发妻夏侯徽! 还有理由。其一司马师的第二任妻子吴氏刚进门就被休了。司马师想与羊家联姻并非主要原因因为即便如此、也没必要才几天就休妻;主要原因是吴氏刚到司马家便打听夏侯徽的死因。 其二夏侯徽公开的死因是染上瘟疫。信中叫夏侯玄再想想当时除了夏侯徽死于瘟疫、司马家还死了谁?瘟疫是会传染的染上的人经常全家都会死、或者只有少数人幸存司马家却只死了夏侯徽一个年轻人非常奇怪。 其三秦仲明声称他做校事令其间拉拢到一个司马家的奸细;奸细透露密事说司马师毒杀了发妻。 最后一条理由无法证实但前面的道理一点破夏侯玄顿时觉得颇有道理! 这时信使道:“秦将军十分钦佩夏侯将军的才能夏侯将军对九品中人法的见解、十分独道……” 夏侯玄感觉有点眩晕摆手道:“汝先安顿歇息随后再见面。” 奴仆立刻道:“客人请。” 信使只能揖拜道:“仆静候将军召见。” 堂叔见状放下诏令伸手把书信要了过去。 夏侯玄的神色十分怪异似哭非笑“阿妹对司马师死心塌地我只要说司马师一点不好她便要与我争执。”他渐渐地情绪开始失控顫声道“我与司马师关系不好或许反而是因为联姻我妒忌司马师!阿妹对他太好了比对自家兄弟好百倍。”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非常珍稀的一只玉碗别人拿去装狗食、还顺手给摔了!比那更甚因为无论什么物品、也无法与亲人相比。 堂叔看罢问道:“此事是真的?” 夏侯玄摇头道:“我想看着司马师的眼睛当面质他!” 但他其实已经信了七八分否则不会如此反应。 除了秦仲明说的理由、有道理之外还有一点最重要秦仲明一个几乎毫不相干的外人、怎会知道这些事?若是空穴来风秦仲明怎么能忽然想到那些陈年旧事? 必定是确实有司马家的人泄露密事有迹可循外人才能察觉! “司马师!你他嬢的不得好死!”夏侯玄在地上走来走去、完全上头了使得他一个名士、已经骂出了脏话。 夏侯玄忽然道:“这里正好有殿下的诏令堂叔也想起兵?” 堂叔夏侯霸愣了一下不动声色道:“先试试说服郭淮。” 夏侯玄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又忽然看到桌案上摆着司马懿 的书信便“呸”了一声吐了口唾沫在上面。 夏侯玄本来就是性情中人爱恨都很清晰。这会他想起这几年与司马懿保持着书信来往以姻亲的关系继续相处还为了司马懿的事、几次劝说过曹爽。夏侯玄顿时感觉腹中一阵翻滚。 ……郭淮虽是雍州刺史位居夏侯玄之下但他得到的重视更多。估计司马懿、王凌、秦亮等人都知道郭淮一直在西边当官在当地的人脉不是夏侯玄能比的。 不仅郭淮收到了诏书和书信连他的妻子王氏也收到了信、不止一封。 王凌的书信是给郭淮的自然是晓以大义和情分、约他加入大事。而给郭淮妻王氏的信却是两个小辈秦亮与王令君的手笔。 秦仲明在长安的时候好像与他的外姑婆相处不错在信中叙旧还提起祁县老家的竹林之类的细枝末节。看似不相干的内容实则应该是表明他很重视外姑婆、连闲聊的细节也记得。 当时郭淮不想秦亮回去乱说话专程叮嘱妻子劝说秦亮王氏有求于人自然对秦亮会比较殷勤如此二人相处得不错。 如今处境已反过来了秦亮想让王氏劝说郭淮于是在书信中十分讨好。 王氏果然来劝郭淮要郭淮起兵帮助王家因为这种事姻亲也脱不了干系。 但郭淮考虑到、他与司马懿共谋过一些密事司马懿应该还算信任自己。什么脱不了干系似乎没到那一步。 主要的疑虑郭淮也对妻子明说了:“王彦云赢得了仲达?” 王氏道:“二哥也是能征善战之人。” 郭淮却摇头道:“舅兄老了!我刚得到消息扬州精兵的兵权竟在秦仲明之手舅兄是不是糊涂了?” 王氏的神情有点奇怪问道:“秦仲明不是善军谋吗?他在秦川中还立了大功。” 郭淮道:“带几百人与统率几万人能比吗?秦仲明才二十多岁何时带过那么多兵何时打过大仗?汝是妇人不懂这中间的区别。” 王氏脸色苍白道:“若二哥失败会被灭族我也会被杀。” 郭淮道:“那我们也没必要、陪着舅兄他们一起死!我们要为几个孩子想想。” 王氏顿时身体一软无神地跪坐在筵席上俄而她的眼睛里露出些许侥幸“二哥他们起兵很快耶真的没有机会吗?” 郭淮神情复杂道:“没人在战场上赢得了司马仲达能赢他的诸葛孔明已经死了。显而易见的事何必再去送屍?” 王氏哽咽道:“秦仲明不在三族之内他也帮我们王家了。” 郭淮道:“秦仲明不一样他像是王家的赘婿唯王家马首是瞻。这不王家一有事他便冲在最前面生怕死得不够快。” 王氏终于完全不讲道理了犹自哭求道:“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夫君帮王家一次罢。” 妇人就是这样道理说不通郭淮毫不犹豫地说道:“胜负一目了然!我们不为自己想也要考虑几个孩子以后汝去了至少还有人祭祀。” 正文 第二百二十五章 不干人事 二月十四许昌东南面的新汲县、洧水东岸的鄢陵县投降。王飞枭、令狐愚在新汲县完成了首次聚集聚众近三万人然后一起向北进发径直逼近许昌。 秦亮部则带着船、已经循着洧水北上到许昌最近的地方才停船接着便用马车开始运送各种木头部件。 最大的是几根长木柱、两头做得粗细差距极大得用牛车拉还有一些士卒在两边扶着、保持木柱平衡。马钧带着都尉府的人也到了他们要现场监督人们组装。 秦亮当然准备了大型攻城器械也幸好有水路运输还顺风否则要运输这些木头、不知道多慢。如果没有这玩意秦亮不可能决定进攻许昌他的脑子又没有毛病。 但不管怎样抓紧时间逼洛阳逆军决战、前期的这种战略思路没有错! 要是没有攻城兵器王飞枭在乐嘉提出的策略倒是可以考虑不过需要改得更激进一点。直接从襄城、郏县那边进逼洛阳司马师不见得会来拦截可能会先想着断粮道和退路;勤王军应抛弃粮道孤军深入直接进攻洛阳赌一把洛阳军的立场和士气。 有时候看似疯狂的冒险反而是在抓住时机。不然别人一个两百斤的壮汉非要叫你一个百斤重的瘦子、扎好马步四平八稳对轰拳头这叫公平吗? 没人再讲公平不择手段弄屍对方才是正事! 秦亮如果能做出马克沁、也会给司马家安排上不过他做不出那种工业武器木头做的投石车、在马钧的完善下倒是做出来了而且不止一种。 生存压力那么大如果有条件搞出来的东西不安排那才是非要与自己过不去。 三路勤王大军抵近了许昌城北什么都不管径直开始修工事。大群人在离护城河一里多地外、修建军营营寨还有很多人到前面去挖沟壕设藩篱鹿角。 村庄里的人已经跑了大半剩下的老弱被发了一些粮食、叫他们去投靠亲朋大军直接征用了房屋。平原上的麦田被践踏得乱七八糟一片狼藉。 勤王军比不上当年曹操、践踏农田要砍头但也没像曹操一样到了一个地方就屠城大伙把百姓赶跑反而还发了一袋口粮。反正都是抢来的屯粮运输也主要是走水路。 天气晴朗古朴壮丽的许昌城外很快已是尘土弥漫好像召集了无数民壮在修运河似的。风一吹春天绿茵的大地上、亦是飞沙走石烟雾沉沉。 勤王军修得都是简陋工事主要是防备城内的骑兵忽然冲出来、快速反击所以沟壕、鹿角才是重点。两天之后工事和营寨早已完工组装的投石机也成型了马钧等人正在调试。 投石机结构原理其实非常简单就是个大杠杆。不过要设计得精巧也要有点技术马钧竟然给后面按上了两个大轮子不愧是木轮机械方面的专家。 轮子不是用来移动投石机的而是带着滑绳用来拉动杠杆。就像水排一样只需两个人、分别在两边踩动大木轮即可将前方的巨大重力筐吊上去。 秦亮站在鹿角后面观望着许昌的北城城上站了很多人、也在望着城外的人们。 两边相互观望、大眼瞪小眼已经有两三天时间了愣是一箭未发因为够不着。城上还摆了许多守城的器械似乎还有多发床弩也没开动应该是距离远了。 离得太远、城楼上的人都戴着头盔这边又有尘土烟雾影响视线秦亮想仔细找找司马师但只找到个疑似的人看起来像、但又不能完全确定。 许昌没有瓮城但城楼两侧有两座凸出的阙楼、用于保护城门城楼阙楼上还布置了牛皮帐那玩意很有韧性、能抵挡一般的石头和抛射的箭矢。 秦亮在大魏就没见过瓮城大城如洛阳、寿春都没有吴蜀两国估计也无。此时人们还没想出瓮城的法子。 只有两边的阙楼、却是特色后世的宋明古城都没有这种阙楼造型古色古香、确实很好看。 这时王飞枭找了过来下马道:“秦将军我们是否要派人上去挑战?” 秦亮摇头道:“不必了去叫他出来打他反而以为、我们想骗他更会打定主意缩在城里。” 王飞枭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这好罢。” ……司马师确实在城楼上每天都要来城上多次观望城外的光景。 他与众将士都在琢磨远处的那五架木头已经建得像楼一样高了。究竟是什么东西?有点像是投石机但又没见过。 “叛军想干啥?”有人嘀咕了一声。 司马师随口道:“应该是想攻城。” 只不过他确实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攻城部署。 叛军根本不围城、却只在城北修军寨他们也没法围、兵力不够。许昌内城是曾经的皇城外郭城墙长达九里有余三四万人想围这种大城、难度很大分散了兵力还容易被反击。 对方也不上来叫骂挑战整整两天过去了只顾在外面挖沟、摆弄那些木头。气氛十分诡异。 这样的境况反而叫司马师心里犯嘀咕不知道那秦亮想干什么。而且叛军从东边的洧水上来却不打东城偏要跑到城北来。 司马师甚至怀疑叛军部署在城北的意图、是不想让他跑! 因为许昌三个方向都有河流只有北面能往嵩山附近洛阳也在西北方。 司马师看了很久已经关注到了城楼正对面的鹿角那鹿角后面站的人极可能就是秦亮尘土朦朦胧胧的看不太真切但看身材隐约有点像。 这个秦亮从来不干人事。现在司马师才觉得、此人的行为越来越奇怪经常叫人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譬如这次打许昌司马师听到消息后都有点不敢相信。如今他却真的来了、就在城楼下。 司马师大胆猜测郭太后跑到扬州、说不定也与秦亮有关。因为从诸葛诞的描述里秦亮可能是这次扬州起兵的主谋。 这时部将的声音道:“看起来不是投石车、便是云梯听说马钧去庐江郡做官了此物乃马钧所造?” 另一个人道:“马钧做了那么多年给事中他若什么都会造早就造出来升官了。” 话音 刚落远处忽然传来了“叽咕哐当”的声音接着一枚大石头便飞到了高空。众人纷纷抬头观望顷刻之后那石头径直落到了城墙墙角“咚”地一声巨响传来。 顿时墙角上的包砖、泥土四溅大石头直接砸进了地面出现了一个大坑。众人顿时哗然。 这他嬢的是什么东西? 没一会远处又有一架木机开始转动那木杆后面迅速翘起又有一枚石头飞了过来。这次石头直接从城楼上飞过好些将士都下意识地往下一蹲好像生怕石头砸到脑袋似的。 片刻后后面的城里传来了一声巨响轰然的声音中好像房屋被砸中了!这么大的石头什么房屋能挡得住?恐怕直接就塌了。 众军都面露慌张之色。司马师立刻喝道:“不过是大一些的投石车!” 大伙见司马师面不改色总算消停了一点。 其实司马师心里也很慌。他很快就明白了危险:只要这些石头陆续砸中城楼、阙楼把楼顶给砸塌了让楼上站不住人那城门还守得住吗? 城门全靠城楼和阙楼自上而下的防守、有各种重型器械但若无人阻挡敌军靠近城门城门肯定守不住在冲车的撞击下必倒! 正想到这里忽然又有三枚石头飞来都没砸中城楼但已经离得不远了无论砸到那里便是声如雷鸣!土石横飞。 过了一会第二轮石头来了这次有一枚直接砸到了城墙上!“轰”地一声巨响城墙上的女墙直接塌了一片砖石翻滚还有人惨叫。一架多发床弩直接被掀到了半空在墙上“哐当”乱跳。 司马师瞪圆了眼睛只觉眼皮发跳。 完了完了这下能守住城? 司马师心中百感交集他见巨大的投石机结构不简单情知那东西不是一个月半个月能建造的必定是在庐江郡就已经造好了。马钧会造轮转投石机又在庐江郡做官多半与马钧有关。 秦亮显然不是今年才开始军备或许早已心怀叵测!司马师暗骂:我怎么就看走了眼? 投石机显然可以通过观察石弹落地的位置、再调整远近。因为第二次石弹落地的位置、离城楼阙楼更近了其中一枚还命中了城墙。 就这么让他们砸下去要不了多久石头就必定会落到城楼上。 果然有部将劝道:“将军先离开此地为好。” 司马师虽然还能沉住气但此时明显有性命之危他听到有人劝立刻顺着台阶、故作镇定道:“我去调集兵马。” 说罢他便阔步往城下走去步伐依旧没有表现慌张却走得很快生怕下一枚石头就从头上掉下来了。 将士们看到他走了很多人都缩着脖子悄悄回头观望一时仍不敢跑。 走下城楼之后司马师转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 此时拿东西去堵已经来不及了而且堵不住木头的城门、用火烧都能烧掉。堵的东西能搬过来叛军就能搬走。守城主要还是要靠城上的将士才行。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六章 心慈手软 司马师走下城楼的这一刻已经想到该是出城决战的时候了! 驰道上的步骑成群结队在行进一个参战将拍马上前、下马揖拜。就在这时“轰”地一声巨响一枚石头从天而降径直砸进了挨着城楼的一栋房屋。大道上有几匹马受惊“嘶……”地发出鸣叫忽然在路上狂奔起来。 不远处的屋顶立刻露出一个大洞灰尘从破洞里腾了起来没一会儿“哗啦”一阵响动一大片房梁筒瓦缓缓垮塌了下去。人群里一阵喧哗。 司马师看着这狼藉的场面带着手下便拍马向南撤离。 城墙上下不时发出的巨响仿佛让地面在震动又好似在擂击在司马师的心头。他在驰道旁边翻身下马立刻分派出身边的士卒让他们去召见诸将。除了守北门的将领其它的大将都找来议事。 安排好事情司马师心里不禁又暗叹了一气。 早知道叛军有那东西他根本不会守许昌不管怎样、暂时避战才是上策。 现在倒好司马师感觉、自己完全是在被人牵着鼻子走! 别说事先的全盘部署、连局部的安排都不管用决定全是临时做的。而且选择不多这不就像是、别人给自己安排好的路? 司马师非常不喜欢被人摆布但此刻心中的憋屈又能向何人述说? 而且现在也别的没办法让叛军这么砸下去自己这边光死人、连敌军的汗毛都摸不到军心都要被砸跨了。主要是最后城也守不住城楼、阙楼一旦被完全破坏很快城门就得丢掉。 司马师此时的脑子里“嗡嗡”直响简直不愿意去想几天就丢了许昌城是什么后果! 关键是许昌周围一片平原无险可守现在连这两万精兵、也很难跑掉。 洛阳中外军新五营的兵员极多若是在正常时候、随便就能调集起十万精锐;但现在不一样司马师手里的这股兵马是最可靠的一批人在此时十分珍贵。 现在还能一战但开战的时机实在极为不利! 秦亮你他嬢的!司马师在心里骂了不知道多少遍。 以前在洛阳的时候秦亮无权无势、不过只是王家的姻亲那时司马师若想捏 死他、就像踩死一只蝼蚁一样容易!偏偏让此贼躲过去了让他侥幸成了点气候做法便简直是毫无留情直接把人往绝路上逼! 想想当初秦亮只是在背后夸赞了司马师一句司马师听到后便沾沾自喜;认识了这么几年竟然一直对秦亮的印象不错。如今司马师真想扇自己一耳光悔不该当初心慈手软阿。 大奸似忠说得就是秦亮这种人!太会假装了。 不多时几个大将陆续找到了司马师。司马师连郡府和县寺也不进就在路口说道:“诸将应即刻聚集人马出城从城西出布阵与叛军一战。” 没想到所有大将都没反对纷纷赞同大伙儿显然都很不喜欢、躲在城里光捱砸。 司马师见状强作镇定地沉声道:“叛军人数也不多里面还有一些屯兵且要守南顿、陈县等地的粮草。而我王师有两万精锐加上许昌等地的驻军大部出城此役胜败未知也!” 众将揖拜道:“得令!” ……城外的勤王军大阵上大部分人都坐在地上等着此时只有几部投石机周围的人在忙碌。不过各部兵马都排好了队形已经披好盔甲戴上兵器只要结束休息、大伙马上就能备战。 架起来比房屋还要高的巨大投石机虽然结构以木头为主却已有几分机械的气质。那粗壮的木杆前粗后细转动起来、叫秦亮想起了挖石油的机器。 不远处就有一架投石机两个短衣大汉站在两侧的大轮车上双手扶着栏杆正在卖力地瞪着脚下的大轮子。 两个大木轮转动起来麻绳也立刻开始缠绕在轮子中间的木头上。看上去就像在纺线似的只不过绳子更粗、纺轮更大。 连接在梢杆上的两股粗绳子、随之綳直两根麻绳交汇在中间的滑轮上。杠杆尾端也慢慢降下来了撬动着前面又短又粗的杠杆上升将一大木筐重物举了上去。 一群人在那里捣鼓了一番便有个人长声幺幺地大喊道:“备发……”少顷那人又喊道:“发!” 爬在木架上的一个士卒闻声用力一拔便把一根铁销拔了出来上面的两根粗绳、与下面的绳子连接处立刻就脱开了。失去了束缚的杠杆立刻开始转动重力筐往下沉重地坠落。 随着“ 叽咕、哗啦”的声音石弹绳兜拖着石球从前方沿着轨道向后滑动起来越来越快。接着杠杆后方飞快扬起石球也随着甩到了半空。 “轰”地一声巨响重力筐在前面忽然停下来杠杆也随之竖在高空、戛然而止但石弹却在惯性中停不下来径直脱离了绳兜向空中斜飞了出去。 力量非常大整个巨大的木架仿佛都在颤栗。众人都抬起头观望着那石头在空中飞去然后砸向远处的城池。 这阵仗比几十个人拽几十根绳子的投石方式、给力多了!因为这是把势能先积攒了起来在短时间内爆发更加威猛还省了很多人力。 除此之外秦亮还有扭力投石车思路是一样的先积攒势能、然后爆发。有了木轮专家马钧的技术加成那玩意同样非常精巧蓄力时也是用脚踩轮子两个人上去蓄力就够了。 只不过扭力投石车的势能是另一种形式主要靠牛筋等动物筋腱的扭力爆发那玩意的射程、石弹重量都不如这个重力投石车所以暂且还没使用。 这时传来了令狐愚的声音令狐愚还在远处便大声道:“这东西厉害了几天就能砸翻许昌城!司马师守不住啦。” 秦亮闻声转头从胡绳床上站了起来。但见王飞枭也与令狐愚一路向这边走过来三人遂揖拜见礼。 令狐愚笑道:“秦将军我算是服气了!心服口服五体投地阿!” 王飞枭道:“将军让马钧去庐江郡时便是在准备今日之事罢?” 秦亮道:“我早就与二叔说过了司马家要干大事不反抗就得死!” 王飞枭感慨道:“每件事都叫将军说中了兵変、大肆杀戮曹昭伯的人、南顿陈县有粮神机妙算亦不过如此。” 秦亮道:“哪里哪里只不过是因为、我看透了司马懿父子的行事风格。” 他转头看了一眼许昌城塌了一半的阙楼又沉吟道“司马师的选择已不多今日便可能出城来战游骑须到周围盯住他们。” 话音刚落便有一骑向着这边写着“秦”字的大旗飞奔而至下马拜道:“贼军出城了在西城!” 王飞枭与令狐愚顿时面面相觑。 正文 第二百二十七章 无名将精兵 这仗肯定要打!因为秦亮军有优势。 领兵大将们常常会有复杂的操作算计谋略、地形、布阵、气候、路线等等其实都是一个目的:在局部上想要以多打少、恃强凌弱。 现在司马师最多只有两万精兵其他从许昌等地凑的人、他不见得敢放到前面。秦亮军则有三万多人留守颍水流域的人马很少、主要是守南顿陈县的粮草。 至少在许昌此时秦亮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以强击弱。 秦亮不想等司马懿准备好、然后率十万精兵南下摆开了硬拼也是为了避免被迫以弱打强的不利局面。完全掌握了洛阳朝廷之后的司马懿、会具有碾压优势等那个时候开战以全国打一隅根本不公平! 司马师的兵马从许昌城西出来勤王军则在城北双方的行进方向有个夹角。 如此并非正面对进的方位便会造成两军接触时间的落差。令狐愚原本在右翼往西南走最先接触逆军;其次是秦亮部在中间的投石机附近向西迂回调动随后才能碰到敌军。 秦亮派了几个嗓门大的人骑马上去喊了一阵话:殿下诏令放下兵器投降者免罪! 目前看来没多大作用。双方没有太多交流也无商量的余地令狐愚的右翼军、变成了左翼直接率先与逆军开打。 秦亮骑马跟着自己的几千人向西行进他引项观望远处那边已是人声鼎沸、“噼里啪啦”的弦声络绎不绝空中隐隐约约能看到无数箭矢的影子。 这么多箭矢显然两边都是偏军在交战。 令狐愚部、王飞枭部都是中外军在组织和兵员上与洛阳中外军如出一辙。两边同样的编制、装备战法也极其相似若非将士们故意穿了不同颜色的衣裳斗篷等混战起来可能连敌我都分不清。 当年曹操的军队设计一直影响至今。秦亮在实地观察、查阅朝廷案牍之后感觉魏国中外军的配置颇有点阿彻琼斯对古典军事体系的解析意味以突击、投射、阵列、散兵划分兵种。 不过魏军是大兵团混编一个满员单位的部人员是一万一千三百多人。里面的主战兵力编制只分两种正军和偏军。 正军是阵列重步兵、近战突击骑兵混编称为精锐因为敢冲锋;当年曹操的虎豹骑就是这种精锐但虎豹骑不是纯骑兵、主力却是阵列重步兵现在虎豹骑已经改编成了武|卫营。 偏军则是弩、弓轻步兵游击轻骑、远近 战散兵组成负责投射和辅助作用。 令狐愚的人马交战之后双方一直在放箭肯定就是偏军的交战正军是突击军、没有那么多投射武器。 秦亮率众约五千多人一直在向西迂回。他不可能从令狐愚后面挤上去那样挤作一团发生拥挤踩踏不用打、自己把自己挤跨了! 本来他的手里包括文钦部、共有六千多人但里面有一千多人不是战兵。他们是干运输辎重、勤务的人和工兵还要干急救医疗之类的杂务拼命的时候并不上阵。 秦亮军渐渐到了逆军西北侧之后战斗就不是左翼那个形势了。他的合成旅小编制跟魏军主流配置根本就是两回事。 合成旅的组织度更高但受限于条件、也有弱点。其一散兵近战格斗的技巧比不上中外军如果发生步兵混战、便只能靠士气硬撑。其二庐江郡缺少弓箭手特别是骑兵弓箭手、便少了轻骑的配置。 于是秦亮下令杨威、熊寿按照训练的方式稳妥作战。又拍马找到文钦叮嘱他:“文将军别忘了中军鸣角、黑旗挥舞便立刻撤退。后面有步兵压阵切不可浪战。” 文钦抱拳道:“喏!” 城西的平原上这时的人马越来越多像蔓延的潮水一样不断向西扩张将战场的横宽陆续铺开。只能平面展开的战场唯有如此才能提高效率。 什么八卦阵、雁行阵之类的大阵布局一概没有靠近就开干。左翼已经干起来右侧的双方还没走近。两军是边打、边布阵! 果然逆军首先上来的、多半是偏军。多是弓箭手和弩手中间的弓弩手成队列轻骑散兵在前面游走等待秦亮军第二部进入射程。 但就在这时秦亮军用驽马拉过来的扭力投石车上来了!人们解开驽马之后推着投石车上前便脚踩木轮上弦。 “砰砰砰……”的牛筋强力释放扭动着杠杆许多石头直接飞到半空往大片敌军头上落下去。战场上全是人几乎不需要准头只要射程够得着、就能造成破坏。 敌军阵中一阵动荡吵闹。但石弹的杀伤不大经常还砸不到人所幸只是射程比弓弩远。 对面那股敌军偏军没有被打退反而向前逼了过来准备逼近弓弩射程后放箭! 秦亮立刻转头道:“文将军先出!熊将军的骑兵准备。” “咚咚咚”的鼓声中中军黑旗摇动。非常高壮的文钦提着大刀带着大群马兵缓缓从兵屯步阵 的左侧出动。战马还没跑起来文钦骑马慢步向前的姿态、让他座下的战马步履也仿佛傲慢起来。 果然没一会敌军的骑兵也出动了两股敌骑从两翼蜂拥而出! 这时秦亮军第二部兵屯中间的鼓声再响数面青旗摇动。兵屯两翼的骑兵也随之而出汇聚到正面之后、直仆正面的敌军弓弩兵。 与此同时兵屯部的阵列、私兵军阵开始向前缓慢推进。 “噼里啪啦”的弦声响起密集如炸豆一样对面的步射先是一轮攒射。 熊寿部骑兵前方先捱了一顿箭雨马匹的嘶鸣、人们的惨叫随之响起已有多人中箭落马另有一些箭矢射到了骑兵的盔甲盾牌上前方稀疏的骑兵像刺猬一样继续冲锋。 左翼文钦骑兵很快与敌骑交战了刀枪棍槊挥舞杀成一团文钦率护卫左冲右突很快占据了上风驱逐着左翼敌骑。 右翼敌骑则冲到了中间意图抵挡秦亮的兵屯骑兵。 顷刻之间只听到“哐当”的各种撞击声尘土腾腾之中仍是人喊马嘶。夹着配重长枪的兵屯骑兵、拿着小圆盾蹬着铁马镫几乎没有用任何招数直接冲穿了敌骑阵队。 许多长枪折断了的骑兵从拔出了长刀吼叫着拍马直冲。敌军偏军前部的游骑、散步兵直接散伙掉头就跑熊寿部骑兵从后面追砍跟练习砍稻草人没什么两样、可能手感不一样。 快速的马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冲向后面的阵列轻步弓弩兵。 很远的地方都能听到前面的哗然之声。铁马扑上去就像几匹独狼在草原上奔跑拿着弓弩和短兵器的人群就像羊群一样、成群向后向面和两侧让开。 更多的骑兵冲上来在人群里疯狂劈|砍无数步兵掉头就跑有些小方阵干脆一哄而散。 敌军后面多个小方阵组成的正军、终于上来了。得益于魏军长矛长短适中突击多以疏阵那帮阵列步兵速度也很快直接冲上来要和骑兵硬干。 这时熊寿阵中的角声响起数面青旗挥舞。中间的勤王军骑督见状调转方向再次反杀身后的敌骑。熊寿的阵列步兵也在缓慢抵近形成接应之势。 秦亮骑在马上一言不发看到此时的情况心里已很满意。 毕竟这里没有名将没有精兵。杨威、熊寿等人都是洛阳中军不要的弃子兵员则是以前缺衣少食的屯兵只有一群大魏国底层炮灰的抱团而已。 正文 第二百二十八章 希望破灭 庐江军兵屯第二部主阵成横队排列两千多步骑的战兵、摆开了一两百步宽。右后侧还有郡守部曲的横队。两部人马几千人占据了很大一片战场场地。 后面的王飞枭部也过来了他们照样没有挤上来了。王飞枭可能见庐江军的阵列稍显单薄便留了一些步骑在后面做预备然后大部继续向西面迂回行进。 文钦部骑兵、兵屯骑兵向两翼收兵。敌军的正军步骑尾随而至从正面杀将过来了! 兵屯的阵列步兵在正面、列阵以待最前面的是六个综合弩兵大队、共十二个屯。祁大就是其中一个屯的屯长位于靠右的位置而且他们在最前面。 总共五十一人的屯分成了六排站立。大伙已经把箭矢上弦了一个个瞪圆了眼睛看着前方的敌兵神情无不紧张。 而这些士卒虽是屯兵很多人也打过仗、上过阵只是没被当成主力。祁大这个当官的反而比手下的兵更没经验因为他是第一次上战场!以前他只是个饭都吃不饱的屯民。他能做上屯兵的屯长估计是军中缺底层武将他识了一点字、而且个子高大容易被挑中。 祁大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只能呆站在原地与兄弟们一起观望前方。 不过还好上面的部曲将喊话了:“攒射准备!” 众军听了无数次这样的口令几乎不需要想什么便各自做好了姿势前三排人蹲、跪、站端起了蹶张弩。“放!”一声大喊之后百步宽的正面顿时箭矢横飞密集的弩矢直飞出去。 恐怕很多人都忘记了要瞄准但这么密的弩矢飞过去数十步外全是人果然看到许多敌军倒下了人们的喊声更大。 祁大回过神来喊道:“前后换队!” 他的话非常管用平时大伙都习惯了听他的、相处得也不错。前三排的弩兵后退后三排上了弦的弩兵齐步上前顷刻之后部曲将又喊:“攒射准备!” 换回来的士卒忙着重新上弦祁大亲眼看到旁边有个姓张的士卒双手在发抖踩了许久、愣是没有把弩踩开! 前面已经再次响起了“噼噼啪啪”的密集弦声后排还有不少人没有上好箭矢。这时远处的马蹄声骤然变大一股敌骑越过步军、直接冲过来了。 中间的部曲将声音道:“走两翼换飞枪!” 祁大挥手招呼众人:“跟着旁边的队伍走了。” 众人急忙拿着弩、向右转身跟着快走有人娴熟地把弩收到了背囊取下了背上的飞枪。但有些人、此时连简单的事也做不好甚至把弩给丢了将训练时的动作手法忘得一干二净。 祁大等人来到了右翼成疏阵排列队形稍微有点混乱了而平时训练的时候、这种换阵是 非常整齐的。祁大又看了一眼、那个姓张的十几岁小子便一把将他拽了回来让他站到该站的位置。 前面的那两个屯的弩兵换了飞枪在将领的吆喝声中正在右翼往前面投掷。祁大等人还没轮到右翼的己方骑兵就杀将了出去只听得马蹄轰鸣喊声四起。 周围的尘土弥漫只见人头攒动、刀枪如林马背上的骑兵在上下颠簸。 不远处的百人将喊道:“祁大叫汝的人换刀盾!” 祁大便回顾左右喊道:“换刀盾!” 众人又收起了没投掷出去的飞枪取下背上的木盾拔出了环首刀。 果然没一会敌军步兵就杀到了。祁大瞪眼大喊道:“吃了秦郡守的粮今日拿命还了!”众军似乎受到了鼓舞不是这一屯的人也齐声呐喊道:“杀!” 拿着长矛的敌兵杀至纵队没一会就冲穿了前面的刀盾兵队列径直捅|死了祁大前面的一个士卒。祁大大怒不顾命地猛冲上去挥起环首刀就乱砍。那敌兵丢了长矛、拔出了环首刀。 祁大径直拿木盾压了下去听到盾上“哐当”一声他不管那么多就像在练习武艺一样、拿盾往下侧用力一压右手便挥起刀往拿人身上招呼。 那敌兵急忙往后急退用不可思议地眼神、看了一眼不要命的祁大忽然仰头“阿”地大叫了一声他身后的一个勤王军士卒、用环首刀扎进了他的后腰。 身边的兄弟也迅速跟上来在祁大身边跟着往前冲杀有人手里没有盾牌、盾牌还在背上居然一手拿飞枪、一手拿环首刀。 就在这时一阵马蹄轰鸣声侧翼一股骑兵斜冲而至!长如树干的骑矛下压借着马力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直接捅翻一切。 众军大受鼓舞继续前进冲杀混乱的敌军。祁大看准了一个敌兵便冲上去就是一刀“当”地一声被挡住了祁大拿盾往前一砸接着右手又是一刀左右攻击片刻后“哐当”一刀砍到了那人的盆领上、盾牌往他脸上一砸那人向后摔倒。祁大冲上去扔了盾牌双手拿到对着那人的胸口猛揷惨叫声听得瘆人。祁大身边的士卒也提着环首刀、对着那人乱劈祁大被溅得满脸都是血。 身后传来一阵呐喊声双手举着明晃晃长刀的步兵上来了那是阵中的戟兵、后来换成了木柄长刀。百人将也招呼道:“祁大吾等可以退了不要乱跑。” 祁大应道:“喏!” 两翼来回冲杀正面却没那么混乱。那帮长矛兵根本不需要武艺只要力气够、举得起加长的矛便可以。三排密集的长矛顶在前面敌军无论步骑冲上来就死躲无可躲。 三排矛兵缓缓向前推进后面的矛兵还竖着长矛、高聳如树。双方的矛杆在中间“噼啪”地 撞击敌军的长矛没这么长、阵列也没这么密一点办法也没有好在他们队列要灵活很多只得不断往后退。 这时举着黑旗的骑兵别部来了迂回到左翼再次与敌军的突击骑兵交战马蹄声、喊杀声震耳欲聋。 右翼的屯兵骑兵趁机杀出在敌军步阵侧翼来回冲杀拿着长矛对着那些步兵乱刺。有敌步兵阵列冲杀长矛骑兵便拍马退走旁边还有接应他们的游骑、挥着刀杀上来掩护。 双方杀得难解难分只有两千多人的兵屯军阵、愣是没被打垮。中间的阵列步兵又慢又稳两翼的骑兵、步兵来回冲杀在武将的指挥下游刃有余。 远处传来了号角声正面的敌兵陆续开始退走。文钦部骑兵再次掩杀但未深追敌军后面的步骑方阵还非常多。 祁大这边的步阵没有退但右后翼的郡守部曲正在列队前进越过兵屯的阵线顶到了最前面。 ……横斜蜿蜒在大地上的战线随着横面的持续铺开、战斗愈发憿烈。叛军王飞枭部的大股人马、继续从西边迂回过来了司马师这边的军队处境已经相当不利。 起初双方的兵力、陆续才投入厮杀从东到西不断蔓延。局部上并没有多寡之别司马师的人便打得有来有回。 司马师本来寄希望于中间突破因为那里是秦亮的屯兵旗帜也是五花八门形状不一、一看就不是中外军精锐。但他没想到屯兵竟然那么经打!打了许久愣是攻不下来自己这边反而不断有方阵被击散、不得不撤回来重新列队修整。 无法突破中路形势越到后面越不利!王飞枭的叛军人数极众从西边包抄而来直接对司马师的左翼军阵形成了围攻之势。 司马师毫无办法兵马比对方少又是在平原上现在已是无兵可用。 战斗还在继续但司马师知道、已经完了!起初尚存的一丝侥幸、寄希望于通过阵战取得突破目前完全破灭。 王飞枭部已经迂回到大阵的侧翼与秦亮部屯兵一道两面夹击。 没过多久司马师西边侧后翼的那些拼凑人马、首先受不了围攻几乎像是房屋倒塌一样乱兵不断向南溃散。 整个西侧的大阵都保不住了溃散的人越来越多军阵正在被迅速压缩。这么打下去可能不出半天王师就会被压缩包围在西城门外。 远处一面大旗在尘土中迎风招展上书:勤王讨逆、以清君侧。 司马师不得不提防士气崩溃后整个战场的局面会发生突变! 这时有部将拍马上前沉声道:“仆在颍阴县备了船将军先走随后仆等率众突围。” 司马师没有否决这个提议。 正文 第二百二十九章 沙丘 “杀!杀……”骑兵横冲直撞时的呐喊声一里地外都清晰可闻。冲杀的步兵人群像洪水一样、战线已是犬牙交错。 勤王军王飞枭部迂回围攻率先从西边击穿了敌阵。 敌军崩溃得非常快原本由大小方阵排布的大阵很快变成了散乱的人群。远远看去便好像是受了惊吓的蚁群一样、密密麻麻向后面溃散。 而且不限于一处整个斜摆的大阵、原本已经被包抄成了类弧形此时从西侧开始就像沙丘倾塌一样解躰、蔓延。 勤王军的骑兵冲上去许多敌军的士卒甚至放弃了逃跑失去了武将的威慑、无数人径直在原地丢掉兵器投降! 双方都是魏军、内战便是如此景象除了极少数死心塌地效忠某个人的将领大部分人根本没有拼到底的意志。秦亮这边如果战败了也会是如此光景。说不定最不容易投降的、反而是他手下的那些屯兵而那些中外军精兵肯定会降。 敌军溃散蔓延到了中间秦亮部的骑兵、长刀兵都追上去了只剩下移动缓慢的长矛兵和弩兵仍然保持着阵列。 许多丢掉武器的敌军将士、直接跪拜请降更多的人正在向后乱奔。 无数凌乱的脚步声、马蹄声以及叫喊声笼罩在天地间形成了“嗡嗡”的巨大噪音。离得稍远连相互说话都有困难。 鼎沸的人马中时不时能听到大喊:“降者不杀!”在这样的战场上此话可信度很高无论谁执政、还能把自家多达两万精兵全部屠了不成? 大地上一片混乱不过在这空旷的平原上步兵全部都跑不掉、不可能跑得过追击的骑兵。骑兵大部分也跑不掉他们在往西奔那边是潩水有勤王军的游骑活动、河上并未事先架设浮桥。 遇到军队突然崩溃的情况基本是彻底没救了。 秦亮亲历过全军崩溃的事这种时候无人愿意抵抗谁停下来抵抗、就会遭受围攻必死无疑。所有人只会想着怎么才能比其他人跑得快。 隐 约还有人群在往许昌西门内跑进城比出城更难失去了组织、争先恐后的人群只会拥堵。而且也没有用全军溃败、损失大半许昌剩下那些人会守城才怪一会就得开门投降。 文钦等将领已经带兵追出去了桓范、陈安、王康等人这会才从后面骑马过来都在观望着前面乱糟糟的景象。 桓范身上的袍服很整齐、只是头脸衣服上落了一层土看起来灰头土脸。秦亮身上则穿着甲胄不过整个战役打下来他连腰间的剑都没出过鞘。 “这太快了!”桓范的神情有点尴尬又很憿动脸上发红。 秦亮随口道:“胜败都会很快。” 不说别人秦亮自己也有一种恍惚的感受。 胜利的曙光、忽然就来到了面前。以前长时间的隐忍与憋屈凡事都要看司马家的态度那些莫名的忧惧、在这一瞬间也消失了一大半。 秦亮感觉浑身都轻飘飘的在大魏国以来从来没这么轻松过。仿佛心头的大石头渐渐在落地一种前所未有的精神轻松、充盈着全身!他不禁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桓范的脸却愈来愈红萝卜一样的脑袋上皮肤上的斑因为脸红、似乎更深色了。他忽然道:“我说过的话自当说到做到!” 他说罢便甩了一下袍袖作势要跪。 秦亮眼疾手快伸手便拽住了桓范的手臂:“什么话?我不记得了。” 桓范愣了一下左右看了看当时说磕头的时候、身边没有外人只有门口的几个侍卫。但桓范好像不好意思不认依旧想要兑现许诺。 秦亮忙劝道:“桓公玩笑话、何必当真?” 这桓范小气得很以前吕昭位居他之上、他就不愿意当冀州牧。如今他也不是敌人何必去得罪他、叫他当众磕头受辱?秦亮觉得没有任何好处。 桓范红着脸道:“那我先欠着秦将军。” 秦亮道:“算了。” 陈安与王康一脸茫然 不知道俩人在打什么哑谜。秦亮又轻轻拍了两下桓范的小臂。 不出所料追击的战斗尚未结束许昌西门便已洞开守城的将领直接率众投降。 令狐愚的兵马先入城、控制了各个城楼接着秦亮才带着人马走进城门。里面还有许多敌军将士此时已经把兵器堆放在了城门内站在里面的驰道上。 “秦将军战无不胜!”“拜见将军。”门口的将士们纷纷向秦亮瞩目陆续有人揖拜行礼。 秦亮从马背上翻身下马抱拳向诸将还礼:“幸得诸位将士奋勇杀敌。” 又有一群投降的官员上前躬身揖拜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秦亮便做了个手势说道:“司马家挟持了陛下在洛阳谋反。尔等只是受其胁迫罢了。” 官员降将们听到这里忙道:“秦将军仁义!”“司马师拿着陛下诏令仆等不敢不从阿。” 所以诏令总是有用的不管是皇帝诏令、还是殿下诏令到了这种战败的时候便有了借口至少也是个台阶。 秦亮问道:“司马师呢?” 降将们面面相觑这时有人道:“许久没见到人了多半已提前逃走。” 秦亮遂不再理会众人他回顾左右、便带着随从往城楼上走。许昌城西的城楼城墙完好无损并未被攻城器械破坏。 人们来到高处视线顿时豁然开阔。秦亮站在城墙上身后是皇城巍峨的宫阙楼阁。前面的平坦大地上则是狼藉的战场。太阳已渐渐西垂长时间的暴晒之下、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臭味。 城外已有许多杂兵人们在各处寻找着什么就像一群群拾荒的人。他们正在找还有救的伤兵然后搀扶起来或者抬走。接下来众人还会收集有用的东西、尤其是甲胄尸体最后才处理。 如此凄惨的景象秦亮一时间心里不禁五味杂陈。刚才城门口那些人也没说谎大部分魏军将士、只是被胁迫而已。不过好在是赢了毕竟输了会更惨。 正文 第二百三十章 黄雀在后 许昌往西走数十里便是蜿蜒百里的潩水短时间内没人能封锁整段河流。彼时后面有追兵溃兵几乎跑不掉;不过少数人只要能找到渡船要逃走并不困难。 司马师动身较早自然已经奔回了洛阳。逃掉的人不止他一个后来陆续又有将士不断回来。 于是消息是瞒不住的许昌的事很快就在洛阳传开了。叛军大将秦仲明三天攻下许昌司马师丧师数万!(包括许昌等地兵屯和戍卫。) 完全不懂战阵的人根本不知道为什么、许昌那样的重镇只守了三天。即便是懂行军布阵的文武消息没听细致也搞不清楚许昌怎么破得那么快。 当天就有人谣传秦仲明施法召唤了天石!有时候谣言好像还更合理至少比真相更简单易懂。 “箩筐大的石头从头而降?” 怎么可能?不用说别人连精通战阵的司马懿也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大概也更愿意相信谣传。 司马师却点头道:“秦亮在庐江郡早有准备制作了房屋一般高的投石机近百斤重的石弹从天而降入地数尺深声如雷鸣!城楼、阙楼不保则城门必被撞开。 儿为保军心士气只得出城大战。叛军人多势众大战不敌。放在大阵左后侧的颍川屯兵一遭迂回围攻便毫无战意几是一触即溃!引得士气大崩儿等见事不可救只能设法离开许昌。” “隆隆隆……”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连续的闷雷。 房间里的几个人、仿佛是担心石头已经砸到了洛阳来似的都不约而同地侧目看向门外。 当然外面什么也没发生只是春雷而已。唯有小雨笼罩在空中雨水汇聚成了积水正沿着阁楼的屋檐往下不断滴落。 司马懿强忍住心中翻涌的情绪心里十分混乱。 这不是什么有迹可循的高招而是完全没有常理、根本不讲道理的歪门邪道乱七八糟的东西。什么事都预料不到、那还叫人怎么部署? 那秦亮究竟是个什么人?司马懿仔细回忆着、寥寥数面之缘对秦亮的印象实在不深能让司马懿记住的地方、竟然是秦亮的相貌长得不错。 司马懿终于忍不住骂了一声:“邪术!” 但司马师显然不认为是邪术叹声道:“当初马钧一个给事中去了庐江郡做都尉儿便应该有所警觉。但实在想不到他一个郡守是为了谋反在做准备 。” 之前大家一直都在盯着曹爽谁会去过于在意一个郡守? 司马懿看了儿子一眼:“此事若是马钧之能他在洛阳时为何碌碌无为?” 气氛十分压抑刚刚回洛阳的邓艾、司马昭二人都一声不吭。本来要让邓艾先做颍川郡守现在还没赴任、颍川已经丢了邓艾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司马懿更是无言准备了那么久好不容易对付完曹爽岂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就在这时有侍女到门口禀报蒋司空求见。 司马懿看了一眼司马昭:“汝去迎他。” 司马昭拱手道:“喏。” 没一会蒋济与司马昭一起进来了。 相互见礼之后蒋济也是神情复杂、看了一眼司马师仍然问道:“传闻是真的?” 司马师尴尬道:“哪种传闻?” 蒋济道:“许昌三天丢失丧师数万。” 司马师没说话算是默认。 蒋济见状脸色一变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他心急火燎地亲自来太傅府问情况估计正在懊恼! 前些天司马懿请蒋济、给青徐都督胡质写信叫胡质调集兵马从东面围攻叛军。蒋济原本是不太情愿的、还想装病后来司马懿亲自上门他才勉强答应。 蒋济虽然一向表现得比较中立但毕竟与司马懿的交情不一般。当初蒋济做护军将军的时候明码标价卖官童叟无欺的价格表目都已经流传到了里坊之间。司马懿问他他竟然说洛阳|物价高、所以价格没商量。结果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司马懿也没拿蒋济怎么样。 这回叫蒋济写封信、司马懿亲自上门相求他总算拉不开面子只能同意。 不过现在蒋济可能也感觉到、洛阳的形势不太好估计肠子都悔青了! 从蒋济的脸色就看得出来。如此煞白难看的脸如果前几天他装病的时候是这副模样、那几乎没有人不信。 “那该如何是好?”蒋济终于问出了一句。 没人能回答他的问题。 以前故作中立的人总有原因现在蒋济就似乎并不关心司马家只顾着自己是否晚节不保。 司马懿犹自看桌案上的图纸头也没抬一下。 许昌城丧师 失地这么多人参与、这么大的事不仅会在洛阳传开还会迅速传到各地去。原先还对各地都督有所期待现在那些人必定会继续观望。 像荆豫都督王昶他是因为司马懿推举而做的官可以说欠着知遇之恩后来王昶取代夏侯儒、升任荆豫都督也是司马懿一手促成。 但王昶也与王凌从小关系很好把王凌当作兄长。此人除非被逼无奈或者形势十分明朗、顺风表明一下姿态他多半不愿意掺和这件事毕竟对兄长落井下石、对名声不利。 还有靠近庐江郡的太守王基做王凌的属官出身的人到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多半也打算按兵不动。 最近吴军在荆州攻击相中又正好给了王昶借口。王昶不太可能出兵相助了。 而青徐都督胡质一向谨小慎微虽然走的是蒋济推举的路子但情势如此光凭蒋济一封信要胡质在这种时候出兵、可能性也不大。 许昌之役的影响可谓是相当糟糕! 地方上唯一出兵的人、竟然是石苞司马师力排众议提拔的人。当初司马懿很不喜欢这个人因为石苞极其好色私德很差没想到到头来、只有这么个人最靠得住。反倒是那个不好色的秦亮却忽然给了司马懿一记暗棍。 石苞已经率军进入谯郡可以从侧翼威胁叛军粮道后路但终究是势单力薄。要产生重大作用还得王昶、胡质出面才行。 还有郭淮与司马懿的关系不错。但郭淮又是王凌的妹夫见势不对不在背后捅一刀便算不错的。 所以当初司马懿刚对付完曹爽首先想到的就是王凌便是因为预见了如今的局面! 但凡与司马懿关系不错的人多半也跟王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旦有事很多本来用得上的人、全变成了骑墙观望者。 此时司马师的神情也十分紧张一双大眼睛凸出几乎因为这件事惊吓得、眼珠都要鼓出来似的。他若不是司马懿的儿子不管什么原因、出了这么恶劣的事早拖出去砍了。 但事情的严重性远不止如此。 司马懿不禁暗道:河内司马氏多代人积攒的基业难道就要因为秦亮这么个二十余岁的竖子、而毁于一旦? 司马懿沉住气看着图沉思良久忽然道:“许昌一失从秦亮最近的行事来看叛军可能会直接进军洛阳。”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一章 妇人的道理 六安城的空气潮濕。昨夜下了雨今早已经雨停不过太阳没出来、地面仍旧湿润。 秦胜夫妇已经搬到了郡府内居住。秦胜行太守事掌庐江郡太守印留守六安城。 最近半个月六安城是人来人往有从各地聚集的屯兵准备好之后便会立刻沿沘水北上。也有从淮南郡陆续调来的屯兵南下代替原先的人马戍守六安。兵马由都尉劳鲲统领不过诸事决策者、还是秦胜。 秦胜一大早起来便是要去城西、送最后一批庐江郡屯兵出发。 张氏已经先起来做好早饭了她会操持一切家务但嘴上也不停见面就开始埋怨起来:“不知道这个行郡守事能当多久?现在吃几顿好的便等着吃断头饭罢!” 秦胜皱眉道:“一大早说这些做甚?” 张氏道:“还不能说了造反不得诛三族?” 秦胜道:“不是与汝说过此乃勤王。” 这时大小两个儿子也来了看了一眼案上的粥菜等食物只能先向秦胜行礼。秦胜坐到上位拿起筷子放在碗里搅了一下粥、表示先动了筷子。两个儿子立刻便伸手去抓麦饼。 张氏嘀咕道:“败了就是造反。” 秦胜无言反驳顿觉识不了几个字的妇人、有时候说话还挺有道理。 秦胜只得语重心长地说道:“当初我们与太原王家联姻的时候汝笑得那么欢。得好处的时候笑现在王家要起兵汝还能哭丧着脸说、与王家没有干系?” 张氏蹙眉道:“我怎么听说起兵是仲明的主意?” 秦胜不耐烦地说:“王家势力太大司马家掌权不会放过王家。起不起兵都只能活一家!汝去怪仲明便是以为坐以待毙更好?干大事便是如此我们秦家得做大士族不然只能颠沛流离逃往吴国。幸好仲明把我们叫来了庐江郡不然在冀州、想跑也没地方跑!” 夫妇二人悻悻不乐地吃过了早饭张氏麻利地给秦胜拿出了官服又给两个儿子收拾好、叫他们去前厅庭院那边读书。她一边做着事一边还在埋怨。 两人走出房间穿过偌大的内宅庭院刚出门楼正好碰到了王康家的妇人董氏。现在王康已经做官了但张氏可不管那么多立刻把董氏呼来喝去 叫她去找些奴仆把内宅打扫一遍。 董氏也不敢顶嘴只能应诺。 就在这时六安县令陶文来了。陶文又急又喜笑起来两腮的皱纹更多“贺喜府君大喜!” 两个妇人听到这里都没有马上离开站在原地看着陶文。 陶文接着道:“秦将军率精兵进军许昌三天便力克许昌!司马师仅以身免损兵折将数万众!” 秦胜听罢愣了一会高兴道:“甚好!” 张氏也憿动道:“许昌离洛阳不远啦。” 秦胜点头道:“很近勤王可能要赢了!” 张氏怔怔道:“仲明什么时候打仗这么厉害的?” 陶文看了一眼张氏拱手道:“张夫人不闻儒虎之名?芍陂之役、秦川之役秦将军早已名闻天下。” 张氏瞪着眼睛、用力点头。 连一旁的董氏也小声道:“我在平原郡时便知秦将军有大志必能福泽百姓。” 陶文叹道:“三天下许昌简直叫人难以相信!”他稍作停顿又向秦胜揖拜道“府君可安心矣而今只需静待前方捷报。” 秦胜道:“仲明嘱咐我守好庐江郡我不能懈怠。” 陶文立刻说道:“府君勿虑吴国有瘟疫一时无法北上。仆还叫人去打探过西面安丰郡的王基、兵屯还没召集半个多月以来、一直按兵不动。此时王基听到许昌的消息更不会打我们庐江郡的主意。” 秦胜听到这里随口道:“陶县令挺有见识做县令可惜了。” 陶文忙弯腰道:“不敢当不敢当。仆能得府君赏识真乃三生有幸阿!” 据说陶文是陶谦的曾孙。陶谦很早以前做过徐州牧也是一方诸侯人物但得罪了曹操陶家后来就衰败了;儿子孙子都没人要一家人四处漂泊。王凌的结交确实很广不知道从哪里、把陶谦的曾孙给找了出来弄到六安做了县令。 这些大族的后人就算败落了却还能读书识字、而且爱去打听各种各样的人脉关系。 果然陶文继续道:“勤王军已在豫州获得了大批粮食我们在后方不用筹集军粮。但秦将军麾下的屯兵家眷全在庐江军一旦庐 江郡有失、必然影响军心。最近的威胁就是西边的王基不到一百里便能攻略阳泉县、安城等地。故此仆早就盯住了王基。 不过王基是王都督的属官出身深得王都督厚爱后来他又做过曹昭伯的属官必然不愿意轻易与扬州为敌。此番秦将军在许昌大胜我们反而可以派人去拉拢王基、以为庐江郡左翼屏障则可万无一失!” 秦胜听罢点头道:“甚好便依汝之计写好书信我来用印。” 陶文拜道:“喏。” 张氏忽然问道:“勤王赢了会怎样?” 陶文忙躬身答道:“洛阳那些尊贵的妇人们在张夫人面前都得殷勤讨好。仆等的前程亦指望府君、夫人美言。” 秦胜不再理会两个妇人带着陶文便往马厩那边走。没一会都尉劳鲲也找了过来又说了一遍许昌的大捷听说秦胜等人要去送军队出发便也跟了过来。 几个官员带着随从骑马出六安西城。 众人来得迟了一点只见沘水上的船已经升帆出发了大路上的成群步骑已在行进、仿若长龙人马车辆过后路上便是一片烂泥。 兵屯第七部的部校尉是张猛是个腰粗膀圆的阔脸莽夫。据说张猛以前做过中外军的部曲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仲明收到了麾下。 张猛带着几个部将过来拜见。秦胜遂叫人拿来酒坛和碗亲手倒酒给将领们践行。 秦胜大声道:“前军将军秦仲明三天攻下许昌尽灭司马师数万众。愿张将军等一路顺风尽快赶到前方旗开得胜!” 大路上听到了说话的将士们顿时大受鼓舞呐喊声此起彼伏:“胜!胜……” 张猛扎巴了一下嘴端起酒碗道:“有军法、行军布阵期间不得饮酒但今日正逢喜讯又是秦府君亲自相送仆不敢推辞干了!” 秦胜也先与张猛对饮了一碗。二弟仲明不善饮酒但秦胜的酒量特别大在平原郡官场早就练出来了今天一早他便打算与在场的所有人、一人干一碗。 就在这时路上的人群、河上的船帆忽然变了颜色一下子笼罩上了橙黄的光辉。秦胜转头一看东边的朝阳已经从云层里冒出了头天地间仿佛倏地明亮了几分。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二章 山河之险 王凌还没把兵屯完全聚集成军形势已经发生了大变。 都督府上下一片庆贺或是在庆幸。许昌之役如果战败这场起兵勤王几乎就要结束了;胜了之后起码还有机会而且比之前的局面更好! 劳精刚到邸阁便脱口道:“不愧明公亲口称赞为儒虎仆误会他了。” 数日前懊恼说、王都督应该亲自领前军的人便是劳精。跑到洛阳去密告王广快跑的人也是他。 此前劳精听说秦亮要攻打许昌、并有司马师重兵守备他便急不可耐;其实劳精并不是太在意秦亮的资历、只因担心秦亮把事情搞砸。 毕竟他这种王凌的同乡、亲信一旦王凌兵败劳精等人肯定没好下场多半得灭三族! 秦亮的丈人王广也马后炮般地说道:“仲明精通军谋做事周全若无准备他必不会冒进许昌。” 王广起初也是反对起兵的他主要认为扬州加上兖州二地实力无法与洛阳相比。王广更倾向于与司马懿商量、以消除猜忌用兵权换取家族生存。 毕竟王广很清楚王家父子跟司马家不一样王家只是想保住家势而已。如今天下有实力的大族、诸侯不少司马懿难道能把全部士族都打掉? 王家上下只有王凌挺在意官位和声望但他已经七十多岁了也就想再有个三公的位置、名望流传后世;而王广等几兄弟连对官位都不那么执着。 所以王广认为司马懿不是一定要赶尽杀绝。 但事已至此既然王凌已经起兵威胁摆到了明面上双方更没有商量的余地。王广自然转变了态度只能寄希望于战场上的胜负。 王凌也点头道:“许昌之役后情势已大不一样。司马师一败洛阳南面、东面的大片地方将被我军占据。关中夏侯玄、郭淮受到鼓舞可能也会起兵。洛阳之势或成孤城。” 众人纷纷附和其中一个属官道:“明公所言极是。洛阳不比关中虽有山河之险但其内地方狭小失去关东、关中支持之后并非久守之地。洛阳是都城官员家眷、军民人数极多不出两三月缺粮必成燃眉之急。” 另一个人说道:“若是毌丘俭、程喜 挥军南下攻邺城等地兵至大河(黄河)北岸那时洛阳一个月也守不住。” 劳精忽然说道:“四方都督全都起兵将来谁来主政会不会天下大乱?” 王广道:“洛阳兵马甚众应先对付司马懿尚有生机。其他事以后再议。” 顿时众人都点头称是头上诛三族的罪名、确实才是最重要的事。 王凌皱眉道:“洛阳准备不足、军心不稳秦仲明是否要立刻进攻洛阳?” 众人顿时议论纷纷前军总共只有四万精兵、加上庐江郡兵屯最近大概能到一万多人新败投降的司马师军、一时也很难堪大用。兵力不足直接进攻洛阳仍然十分冒险。 王凌听到这里便对王明山道:“汝留在邸阁我与公渊去见殿下报捷。” 王明山道:“喏。” 于是王凌便带着长子去了内宅。 ……王凌父子亲自进来报捷之前郭太后其实已经听到了消息。 寿春上下都很关心前方的情况这种大事、连奴仆侍女都在说。郭太后即便从未走出庭院半步也能知道不少事。 奶娘翁氏把阿余抱走之后郭太后便跪坐到了帘子后面的筵席上接受了王凌和王广的谒见。 王凌叙述了一遍事情经过他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谈论此事时的声音竟也有些憿动。 郭太后之前还对消息存疑因为三天攻下数万精兵防守的许昌、听起来有点像谣言。但眼下王凌说得如此详细消息必然是真的。 待王凌说完郭太后一时没有出声。她有点走神因为心情转变得太快。 之前她其实也不看好起兵的结果但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选择支持秦亮、走一步算一步。这些日子她一直不愿意去想长远整天的心境都很压抑绝望。 如今在忽然之间她一下子又感觉到、好像重新有了未来。所以一时间便想得比较多。 郭太后心里乱糟糟的甚至想起了自己跪在秦亮面前的动作脸上顿时有点热。她那时的感受其实很复杂虽然情绪莿激之下头脑发昏她是自愿为之但其实还是多少有点屈辱感毕竟身份和年龄 有别。特别是在事后冷静之时总觉得自己太过火了。 然而此时郭太后倒地觉得如果秦仲明能挽回大家身败名裂的下场好像跪在他面前、也不是太不能接受。相比被天下人羞辱秦亮至少会保密、也不会嘲笑她。 这时王玄姬的声音道:“仲明总能出人意料。” 王令君的声音道:“我们很久之前就等着这一天如今终要有个了断了。” 郭太后听到她们的说话声这才回过神来。 来到淮南之后的这段时间郭太后也觉得很神奇。王令君是秦亮的正妻郭太后的宫廷身份又更高应该是谁也不服谁的;但彼此间居然相处得很好而且郭太后对王令君的印象不错。 大概还是因为王令君立足的是家族首先是秦家妇、然后又是王家嫡孙女。而郭太后不会争夺她的地盘郭太后的生存靠的是宫廷身份、不会要王令君的秦家妇地位更与王家没有太大关系。 何况现在彼此间的命运都绑在了一起就算要死也会相互作陪反倒有了同病相怜般的情分。而若能活那大家都能好好地活下去王令君还能给阿余一个不错的身份。 郭太后终于开口道:“获胜的机会几何?” 王凌忙道:“洛阳山川阻隔易守难攻。不过黄河南岸的各个方向、都已被封堵其腹背关中也可能起兵勤王。黄河北岸的毌丘俭、程喜等人若一并反对司马懿洛阳即成四面受敌之孤城。洛阳中军军心不稳守战两难;彼时我们已有十几万人马赢面不小。” 郭太后想了想问道:“这么多人勤王会有几个辅政?” 王凌道:“臣等商议先打败司马懿是当务之急。” 郭太后沉吟片刻便临时决定道:“我欲北上许昌帮助秦仲明劝说各地官员。” 王凌急忙劝诫建议殿下等扬州剩下的兵屯大军聚集完毕再随大军北上。 但郭太后既然开口了便执意要去。 王凌只好说道:“庐江郡兵屯一部还在沘水臣再派精兵两千、护卫殿下。” 郭太后在帘子后面说道:“便依王都督之言。”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三章 四方诸侯 许昌之役的消息在洛阳一天都没瞒住于是几百里外的长安人、也知道得很快。 刺史府的郭淮一脸诧异又问信使:“此事是真的?” 信使是在洛阳的弟弟家的人立刻拱手道:“整个洛阳都在传听说秦仲明召唤了天石!” 郭淮摇头不语。他相信许昌之役因为郭家在洛阳有不少亲戚、随后还能从别人那里得到佐证他不信的是秦亮能召唤天石。郭淮要是信怪力神打了那么多年仗、杀了那么多人怎么没冤魂来找他? “我知道了。”郭淮又点头道。 奴仆立刻做了个手势“阁下这边请。” 人刚走后面的楼梯上就传来了声音妻子王氏下来了。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王氏特别喜欢呆在阁楼上大概是以为自己要死了、在上面多看看风景。 郭淮扬了扬手里的信招呼道:“事情不好说了。” 王氏面无表情的脸上眼睛里顿时露出了些许神采。郭淮也理解毕竟事关她娘家全族她当然很关心。 她走上前接过书信埋头看了一会抬头道:“仲明三天攻下许昌司马师丧师数万?” 郭淮点头道:“应该是真的。秦仲明不简单阿。” 王氏的脸因憿动而有点发红整个人好像很快恢复了生机高兴得举止都不稳重了:“他很厉害的!上次在秦川他不是用几百人挡住了蜀军数万?” 郭淮道:“汝不懂兵事那次是完全依靠地形。” 王氏竟然为之争辩道:“那这次呢?” 郭淮看了她一眼觉得她有点赌气不过好像也很正常。郭淮便道:“信上不是说了依靠马钧新造出了大型投石机、司马师事先不知道遂有出其不意的作用。不过秦仲明好像确实挺有能耐。” 王氏道:“我们要赢了夫君何不起兵帮二哥一把?我听说夏侯玄派人来请了夫君两次。夏侯玄是曹爽表弟他可能也想起兵都督、刺史联手拿着皇太后殿下的诏令必能成事!” 郭淮沉吟道:“带兵的人是司马师。此人虽受司马太傅教导但从未领军打过仗或许临时缺乏经验?” 王氏忙问:“二哥他们还赢不了吗?” 郭淮头也不抬地沉思着过了一会才答道“还不好说。但如今洛阳人心惶惶有机会了。” 王氏道:“夫君帮他们机会更大。” 郭淮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若是说实话、便太难听了。 说到底郭淮根本不急! 他起初是觉得扬州军必败无疑现在又觉得似乎结果难料。但不管谁赢郭淮只要没有明确反对谁他多半就不会有事。 郭淮除了是王凌的妹夫、司马懿的好友他还有一个身份是并州大士族。(郭家好几个人都在做官、并且与士族联姻。比如裴秀就是郭淮的侄女婿。) 而王凌与司马懿在并州、河东士族中的关系都很广隐约都有并州士族领头的声望。并州士族是这俩人 最重要的人脉根基。 谁赢、谁做并州人的领头除掉对方、就能震慑所有并州河东士人恩威并施让大家认大哥!之后便没必要再对付其他并州人因为除了司马懿和王凌没人要做领头。 如此一来郭淮为什么要着急冒险?看谁赢了再上奏表明一下态度就行了。 至于王家和妻子王氏说到底、最主要还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 于是郭淮想了一会语气比上次要缓和了一些说道:“起兵之后走到潼关便只有看着了根本进不了关。” 王氏的神情一沉。 但郭淮马上又道:“我先去都督府看看夏侯玄叔侄想怎么办。” 王氏顿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忙点头道:“妾为夫君去拿官服。” 不几日前夏侯玄便两番邀请了郭淮、请去都督府议事。但郭淮装不知道因为担心那两人对自己不利。 夏侯玄与夏侯霸估计也有此担忧并未亲自上门。 但此时郭淮知道了许昌的事便改变了主意、想去都督府见一面。以夏侯玄的性格最多把他给抓起来。 郭淮此时是雍州刺史府邸就在长安。夏侯玄都督雍凉诸军事也在同一座城要见面并不难。 没多久郭淮就乘坐马车来到了都督府。 夏侯玄见郭淮亲自前来脸上已忍不住喜悦立刻将郭淮引入密室。不一会夏侯霸也来了二人遂展示了郭太后的诏令。 郭淮不动声色道:“我也拿到了诏令两份。除了殿下的诏令还有陛下诏令、命臣等防备蜀汉。边防才是我等分内事阿。” 夏侯霸立刻道:“司马懿劫持了陛下诏令不过是司马懿的意思。” 郭淮道:“那也是陛下名义臣等不能不奉诏。” 夏侯玄、夏侯霸是曹爽的表亲这俩人应该是怕司马家算账所以才心急火燎地想起兵。 这时夏侯玄开口道:“王彦云是伯济(郭淮)的舅兄只要伯济与我们联手雍凉兵便可挥师东进。我的好友毌丘俭闻讯也会起兵南下旋即进入冀州再拉上程喜。大事可定矣!” 郭淮不以为然道:“幽州离得那么远而程喜一直在盯着并州田豫他敢动吗?” 夏侯玄沉吟道:“程喜与田豫有隙?” 郭淮小声道:“都督久居洛阳竟不知此事?” 他稍作停顿解释道:“太始年间公孙渊反叛。程喜正在青州做刺史田豫做太守却受命都督青州兵。程喜怨恨遂悄悄上奏明皇帝说了田豫很多坏话。结果田豫立了功、却没得到封赏一直怀恨在心。程喜也知道田豫恨他、防着的。 如今田豫做并州刺史、护匈奴中郎将就挨着冀州。程喜一动不担心田豫奉诏先打他?” 夏侯玄尴尬道:“这、是真的吗?” 郭淮点头道:“估计毌丘俭也知道这事君写信问他。” 夏侯玄道:“那不用管程喜只要 我们雍凉兵东进便可在洛阳的腹背插上一刀!” 郭淮又道:“过不了潼关一旦司马太傅击败了王都督转头就来对付我们。关中凋敝还受到蜀汉威胁拿什么抵挡?万一蜀汉趁机夺了凉州等地我们左右都是大罪。还不如安守本分做好分内之事。” 夏侯玄皱眉苦思。 夏侯霸忽然沉声问道:“我们起兵使君不会阻拦罢?” 郭淮道:“将军乃上方仆如何阻拦?” 但没有郭淮的加入夏侯霸只拿着份皇太后殿下的诏令能不能在凉州把兵带出来、都是一个大问题。而夏侯玄确实都督雍凉诸军事也许能命令驻守长安的中外军出动但将士们作战卖力不卖力、便不清楚了。 大魏是有皇帝的。王凌在扬州经营了十几年能起兵、可不止是靠殿下的一纸诏令。 夏侯玄如果强行要起兵倒可以起到声援的作用……拿着三族的脑袋去声援。 本来是夏侯玄要劝说郭淮经郭淮这么一说夏侯玄自己反而有点犹豫了。 只有夏侯霸的神情看起来很坚定。郭淮多年在凉州带兵那边全是自己的旧部夏侯霸谁都调不动、一向对郭淮相当不满如今又对司马懿满是戒心。郭淮顿时察觉一旦司马懿赢了腾出手来夏侯霸极可能会逃走! 郭淮懒得管夏侯霸只有都督雍凉的夏侯玄权力最大。郭淮便继续道:“幽州毌丘俭也不会急着起兵。” 夏侯玄抬眼问道:“为何?” 郭淮道:“毌丘俭虽与君交好但他最感怀明皇帝的知遇之恩。曹爽确实有很多事不得人心特别是一些密事。如今曹爽被除掉毌丘俭没有反对的理由、或许还乐见其成。” 夏侯玄皱眉道:“什么密事?” 郭淮看了他一眼觉得夏侯玄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便提醒道:“明皇帝驾崩之时忽然废了之前准备好的遗诏临时换了一份。当时曹爽是武|卫将军。” 武|卫营驻扎在皇宫司马门同时也是中军最精锐的人马由魏太祖时期的虎豹骑改制而来。 郭淮的意思很明显当时那份遗诏是佂变的结果。而只有掌握武|卫营的曹爽参与佂变孙资刘放才干得成事不然直接被那帮掌握兵权的宗室给幹掉了! 夏侯玄这等人能完全不知道?果然夏侯玄没吭声。 毌丘俭既然感恩明皇帝那他对曹爽就不可能有好感只是后来事情已经成了、终究还是明皇帝的养子做皇帝毌丘俭才不好说什么。 郭淮见状又道:“另外司马太傅征讨过公孙渊当时毌丘俭也在太傅麾下。太傅只要还在毌丘俭必定惧怕。” 夏侯玄听到这里问道:“郭使君言下之意如今仍然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郭淮径直点头道:“对!那王昶从小兄事王凌当亲大哥一样相处看他动了吗?只要结果还不清晰便只有扬州兖州两个地方举勤王旗帜。” …… …… (感谢书友“书友简”的大盟主。) 正文 第二百三十四章 五十匹关 “轘辕关破了!”一早太傅府就收到了急报。 洛阳八关司马懿了然于胸但仍然习惯性地看了一眼木案上的地图。旁边站着司马师、邓艾、司马孚等几个人。 轘辕关在嵩山中从许昌到洛阳最近的路、便是走轘辕关整体方位几乎是一条直线。 但是在场的司马懿、司马师、邓艾三人都不着急。因为轘辕关在山沟里那条路蜿蜒盘旋、起伏极大非常难走赶时间的商贾可能会选那里但是大军走轘辕关还不如绕行。 显然司马懿和邓艾都不认为这是叛军主攻的方向。 听了奏报轘辕关丢得却是十分可笑。 司马懿早先就猜测叛军孤注一掷、直接进攻洛阳是有可能发生的事便派人去各个关口督军提醒守军、要防备敌军装作溃兵骗开关口。 哪料叛军一部到了轘辕关许诺给守将五十匹绢那蠢材就把关给卖了! 洛阳八关最险的关、就值五十匹绢。以后轘辕关、不如改名叫五十匹关。 邓艾以前与司马师很合得来但这回显得十分沉默。司马师终于开口道:“叛军还真会直接攻打洛阳阿?” 司马懿点头道:“对。以最近秦亮的行事来看极有可能不能以常理度之!” 昨日洛阳城门关闭之前司马懿还收到了一个消息叛军已到了皋关(虎牢关)。但这一切全是迷惑人的佯攻。 皋关守军有人把叛军将领认出来了是令狐愚的手下、兖州的武将马隆带着一群兵屯就敢来打皋关佯攻也是个不怕死的。 司马懿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指着地图道:“伊阙关(龙门对岸)。”说罢转头看向邓艾。 邓艾点头道:“仆、仆若是秦仲明也必走伊阙关且、且不应分散、兵力。” 在司马懿、邓艾跟前秦亮那些佯攻的伎俩完全起不到任何效果。只有庸材、才会相信叛军三面围攻洛阳周边的假象。 与此同时司马懿要干嘛秦亮估计也猜得很稳因为几乎没有给司马懿选择。 秦亮先手这么逼迫一点喘息之机都不给司马懿只能调集主力出城大战。他不可能守城的洛阳十二道城门不仅不好守而且几乎必然有人想开门! 此时此刻任何计谋都不管用了。 因为叛将秦亮的脑子有寎!洛阳刚刚发生大事此贼便完全没有商量的意思莫名其妙地马上起兵、速度快得惊人;然后从扬州一路杀来守许昌攻许昌守洛阳就攻洛阳。司马懿的任何计谋、劝说都不管用只要司马懿不出城判军便一定会直接兵临城下。 司马懿对护军将军司马孚道:“三弟去要一份诏令向诸将展示。此役若胜众将皆有平叛之功部曲将及以上武将全部封侯!然后开城东的常满仓所有将士皆有封赏。” 司马孚怔了一下拱手道:“喏!” 中外军的将军当然已经全部换了司马师是领军将军、司马昭是武|卫将军、司马孚是护军将军。中层将领但凡与曹爽有点关系的也全部换了。 剩下的人因为时间来不及只能通过许诺封赏来拉拢。如此做了之后军队还是有问题只是尽可能地避免了临阵倒戈、哗变。 但是没有办法叛贼根本没有给司马懿时间。从得知淮南反叛到现在也才半个月左右! 司马懿忽然又想到了一个法子那便是皇帝曹芳。 他的眼前顿时浮现出了一张年轻的脸今年便要实岁十四岁的曹芳、个子已渐渐长高。 曹芳做了七八年皇帝从来没掌过权、显然也对治国一窍不通。但就是这样半懂不懂的年轻人真有可能做出一些让人始料未及的事。 就像曹芳非要学骑马、要学剑术大臣们怎么劝也不听。意识不到后果的人有时候反而不是那么可靠。 曹芳强行要学那些东西一个十几岁的人揣着什么心思能瞒过司马懿? 于是司马懿想来想去还是打消了带皇帝御驾亲征的念头。本来军心就不稳到时候万一这小子受了委屈和惊吓在大军中乱喊乱叫那就彻底完了! 司马懿便转头看向儿子司马昭:“大军出征之后子上留守洛阳看好司马门。” 兵都带走了洛阳城门并不重要重要的还是皇帝。 司马昭揖拜道:“儿遵命!” 就在这时有奴仆走到门口道:“卫瓘将军求见。” 几个人顿时相互看了一眼此人不是在襄城吗? 司马懿道:“叫他进来。” 卫瓘风尘仆仆的样子进门便拜道:“桓范桓范在叛军中!” 司马师轻声道:“文钦也在。” 司马懿不禁看了儿子一眼原来以为儿子的眼线很广但如今看来、似乎很多事都没察觉! 桓范与文钦是怎么与秦亮搞上的?这些事简直想破头、都让人想不到。 起初司马师的判断是秦亮对于司马家还不太可靠、但必定与曹爽府离心离德了。结果呢?桓范、文钦这些曹爽的党羽从洛阳径直跑到了淮南这么短的时间、几乎是毫不犹豫才能做到他们没有事先勾结? 卫瓘道:“叛军来到襄城城下出示了颍川郡守的印信桓范也拿了大司农的印信上城。贼人在城下喊话说屯田校尉不认大司农的印、也不认郡守的印难道只认司马家私人吗?” 卫瓘喘了口气道:“仆见势不对那屯田校尉要降且襄城全是屯田兵、都归大司农管。仆便下了城趁机从城西先走了。” 其实就是逃跑但卫瓘没有直接投降叛军还想着回来已经算比较可靠的人。这种时候司马懿便不怪罪说道:“汝仍领原来的人马到营中任职。” 卫瓘喜道:“仆拜谢太傅。” 司马懿回顾左右道:“叛军已经在拿襄城、郏县等地了果然是走伊阙关。” 几个人陆续附和道:“太傅英明!” 伊阙关确实是叛军最好的选择辎重走颍水入讨虏渠、然后进入汝水再沿着汝水北上水路并进道路也很好走。到了梁县之后往北走不了多远就到了伊水横渡伊水占领新城县等地便可进逼伊阙关。 伊水上游不好守尤其是在枯水季节。所以在洛阳南部对敌一般是去汝水上的广成关;来不及去广成关最好的选择是在伊阙关。汉末那些人为了抵挡黄巾军在洛阳附近设八关不是没有道理。 但南部地形并不算险要与嵩山的轘辕关、东门户的皋关(虎牢关)不可相提并论终究还是要在战阵上一决胜负!有寎的秦贼顾头不顾尾、就是奔着拼命来的不跟他拼都不行。 司马懿把目光从图纸上挪开抬起头时顿时看见了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 正文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东搞西搞 数万勤王军已经过了梁县暂且在附近扎营。这边有很多村庄众将同样的做法发粮之后直接征用村庄数日在周围构筑简单工事帐篷也省了不少。 除了庄园和城池这些村子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早被朝廷官府榨干了。 因为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勤王军中军遂对当地豪族、官员、军民实行安抚策略。 秦亮虽然对大多士族都没有好感但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他不是在搞起义或韚命说到底、这场战场本质就是统治阶级的内讧。 所以暂时不能动士族豪族的利益、减少敌人才能提高成功率这样大伙就不会有敌意最多就是观望。谁来了他们多半还会帮忙组织民众甚至在必要时刻筹粮。 这也是勤王军一路没有遇到多少抵抗的原因。只要不是洛阳军驻守的地方当地官员豪族几乎是望风而降。道理很简单秦亮等人打的是王凌的旗帜脑门上仿佛写着两个大字:士族!加上皇太后殿下的旗帜又写着几个大字:魏国皇室。 那大伙还抵抗个啥谁主政不是当官? 之前的道路都很好走讨虏渠沟通的是颍水和汝水粮草箭矢物质等辎重、直接走船运。水陆并进从颍水走讨虏渠、进入了汝水。然后沿着汝水北上过了梁县。 接下来到伊水、没法直接行船了不过道路一片平坦宽阔走陆运不困难路程也不远。 傍晚时分天上的云层有点多不见夕照的景色。只希望不要下雨。 王飞枭、王金虎、令狐愚布置好军务之后来到了秦亮住的村子。 桓范也来了现在桓范不再是光杆他是大司农、把襄城的属下招降之后得到了数千屯田兵。正好洛阳来人事先把屯田校尉的兵聚集了起来桓范便得到了屯田兵的兵权。 许昌之役后众将对秦亮还是比较信服的。 但是秦亮决定直接开到洛阳决战之后大伙似乎还是有点顾虑从脸上凝重的神情就看出来了。 前军的决策自然会派人回淮南报信。但正如攻打许昌的决策一样前军不可能等王凌回复。 王飞枭就着菜羹、吃着麦饭便提醒道:“此役事关重大阿。” 他说得没错胜败干系许多人的全族性命。不用王飞枭提醒秦亮心里的压力也很大。 不过秦亮还是说道:“等待和进军其实都是在冒险。有时候想得太多了反而不是好事。我们不必有杂念只需盯着战事本身。” 王飞枭点了点头。 秦亮又道:“三叔的一万人马到了庐江郡的兵屯也只到了大部。我们能打硬仗的实力几乎都在这里没有必要再等下去。” 他喝了一口汤接着说道“洛阳中外军现在组织有问题人心不稳对敌军不利的事、就是对我们有利的因素(《战争论》)。而我军刚经历许昌大捷士气正盛时机对我们很有利。” 桓范这次也支持秦亮或许是因为桓家人快被杀光了他没有王家那么多顾虑。 他的看法与秦亮差不多四方都督根本靠不住主要是那帮人事先没有准备、反应很慢等待争取到盟友的时间不会短。 桓范只是抱怨道:“占了那么多城什么东西弄不到就吃这东西?” 秦亮看了他一眼道:“将士们吃什么我们吃什么除非桓公能让全军好几万人都吃上肉。过了伊水之后我们征集一些猪羊到军中大家一起吃顿肉。很多人会死起码吃顿好的再走。” 王飞枭听到这里叹了一口气。 一脸络腮胡的王金虎嘀咕道:“吃什么不重要有酒就好了。” 顿时王飞枭也收起了叹声看着三弟笑了一下。几个人都不禁莞尔。 令狐愚道:“进了洛阳我陪表弟喝个痛快!” 王金虎道:“一言为定。”然后看向秦亮。 秦亮只好道:“那时怎么也得不醉不归!”其实秦亮庆祝好事的方式、从来不喜欢喝酒但总有人对酒是迷之爱好而且是不喝醉不高兴。 这时桓范道:“上次我说的那个法子怎样?我们占了轘辕关大军从轘辕关入先调兵东出与皋关(虎牢关)佯攻的马隆前后夹击先拿下皋关。 然后船只掉头走蒗荡渠入大河(黄河)进伊水进逼洛阳打司马懿个措手不及。” 秦亮道:“如果南面有非常险要的关隘我们实在过不去可以采取此计。但现在有选择此计有个问题便是实际部署时、步骤过多。中间只要有一处施展得不顺利那全盘计策都要作废反而会耽搁许多时间。 只要有选择策略还是越简单越好避免过多中间环节。” 桓范听罢有点尴尬但他也没有办法。此人也是奇怪无论在曹爽府、还是在秦亮这边出谋划策、鲜有被采纳的时候。 桓范做谋士有点问题不过秦亮一时又说不清问题在哪里。反正有些高明的谋士出计策好像总会提出上中下三策桓范从来不那样。 秦亮说的也是自己真实的看法。有时候战场谋略、与搞阴谋是一个道理操作不能太复杂越复杂、执行起来越容易出错。这也符合近现代一些军事理论的思想见解。 秦亮看了一眼桓范又道:“比如翻山刚过轘辕关遇到了敌军阻击;一时没能获胜双方遂在轘辕关北侧增兵那便打成了决战。我们隔着嵩山行军、运输辎重对方却以逸待劳。 又比如顺利拿下了皋关敌军在洛水上拉铁链锁河。我们的船只要过去必须先攻下陆地上的守军双方持续增兵又打成了决战。我们的路线又是翻嵩山或者绕道皋关皋关那边路远、而且也有山沟。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走平路简单明白直接在伊阙关与敌军决战?” 桓范听到这里终于点头称是。 而且秦亮也不想在司马懿跟前耍花招对方本来就是只老狐狸玩这个很难起到什么作用。秦亮的想法很简单从一开始就没变过也不瞒司马懿:就是要趁司马懿还没准备好直接逼其决战! 别人说什么都不管用八头牛都拉不回来。除非王凌出面、协调好郭太后的意见直接解除秦亮的前军兵权。 只要司马懿不决战那他离开洛阳好了。这样不用打司马懿直接完蛋没有人会再听司马懿发号施令中外军并不是他家的私兵。 就在这时令狐愚抓了一把脑袋手掌里露出了一缕头发苦笑道:“还是愁阿掉头发。” 令狐愚正当壮年这么掉头发?秦亮观察了他的皮肤和脸色一会说道:“毗霜(砷化物)如果每天少量服用不容易被发现但会慢性中毒可能掉头发。如果不注意便只会以为生病了。” 令狐愚吓了一跳:“我为什么要服用毗霜?” 秦亮不动声色道:“表叔留意身边人。” 桓范道:“司马懿会在令狐将军身边派遣奸细?” 秦亮说道:“司马师他养了不少奸细。大将军府那个孙谦就是司马师的人。” 桓范顿时骂道:“我早就跟大将军说过了孙谦有问题。大将军非要说没有真凭实据。” 令狐愚顿时脸色非常难看急忙又抓了一下脑袋手里再次出现了头发。 秦亮道:“我手下有个人之前一直在校事府干这种事。一会表叔把他带回军中便说遇到了同乡。让他帮表叔查一查身边人。” 令狐愚神情复杂地点了点:“也好。” 他接着骂了一声:“他嬢的!我就知道、司马家不会放过我!” 秦亮好言劝道:“不用太担心表叔看起来中毒不深只要停止服用毗霜慢慢就会好转。” 这时秦亮不禁猜测说不定大将军府刚有消息、令狐愚要外任刺史时司马师就在想办法在他身边放人了。 可见司马家经营几代、长期在洛阳拥有权势手下能用的人很多布局也更宽。如果事情拖延下去、让司马家东搞西搞指不定会出什么意外。 秦亮更坚定了决心就是要尽早与司马家一决胜负成不成、就看这一把!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六章 伊阙 大军渡过了伊水占领新城县等地县城、伊水西岸未发现大股敌军。 司马懿这是要摆开决战了。就像打人时、会先收拳头一样又如暴风雨前的宁静这种在外围几乎放弃死守的迹象、正是要大战的气息! 伊水在此段、近似南北流向伊阙关在伊水西岸。勤王军斥候沿着伊水东岸北上在伊阙关对面隔河观望果然禀报、发现了大批敌军。 没人搞得清楚、洛阳军究竟有多少人马连校事府的奸细一时间也很难得到比较准确的人数。 洛阳中外军并不能全部出动里面涉及轮守制度、临时召回还有驻守城内和皇宫的人马。另外洛阳周围有好几处屯田中郎将、屯田校尉那些屯田兵也能召集一部分。 秦亮估计司马懿军此番至少超过十万人! 但勤王军总兵力也超过了九万。其中包括王凌、诸葛诞、令狐愚三个州级大官手里的中外军总共四万余众;庐江郡兵屯、私兵抵达了近两万人。还有襄城等地投靠的兵屯数千司马师部投降的各种人马两三万。 不过这里面战斗意志较强、同时最能打的也就六万余众除去里面相当一部分是辎重、勤务、工兵战兵精锐只有五万左右这已经算是一股极为庞大的军力。 内线作战或许因为补给更方便战役规模比魏吴蜀之间的国战还要大。而且正如秦亮之前的想法内战双方的上层之间仇恨与矛盾可能更深。 双方在人数上不会差距很大司马懿会占据一定的人数优势。 正好此时天空在下雨于是勤王军在新城县附近修整后方运来了千计的猪、羊、鸡、老迈快死的牛各营杀猪宰羊一起吃肉。 各地的士族豪族还是很知趣只要不搞什么打土豪分田地大军来了之后好说好商量、叫他们拿点东西出来他们并不会太吝啬。 次日一早雨便停了。 大军主力沿着熊耳山和伊水之间的平坦走廊开始北进。 秦亮则骑马从伊水上的浮桥回渡带着一群人走伊水东岸去看看。 没过多久秦亮便在伊水东岸遇到了一个军寨。自己人武将们还出寨来迎接。 对岸也有前锋一部设寨两座军寨守的是束缚在大石头和铁桩上的铁链。这些铁链出自大别山的铁矿从一千 多里外的淮南运来幸好主要走的是水路。 原本是准备用来封锁颍水、或讨虏渠的东西但在那边没有发生大战只在许昌干了一场。于是铁链又运到了伊水。 勤王军是进攻的一方但前两天做的都是防守工事。封锁伊水是为了保护最近的浮桥那道浮桥可以保持伊水东西两岸的及时沟通。 铁链锁河是有效果的方法别说这种中原的小河便是蜀汉守大江、也可能会使用铁链锁江的策略。 除了铁链将士们还划着木筏在河里安置了铁锥。河面上看不到但船一过来就会被撞破船底。 秦亮继续往北走来到了伊阙关对岸。 伊水从两座山之间穿过山就像城门口的阙楼故名伊阙关。后来好像叫龙门龙门石窟应该就在这附近但现在没有那些东西。 河水西边的山叫伊阙山、或许能算作熊耳山的余脉但与熊耳山中间并未相连。东边这片山脉就是嵩山余脉了。 许多将士都在山口挖壕沟还有人去山脚下砍树修鹿角大批人马已封锁了伊水东岸。 随行的王康道:“仆等离开洛阳时走的就是这条路。” 秦亮随口道:“对岸这会过不去了。” 众人顿时“嘿嘿”笑了几声。 秦亮眺望着河对岸的伊阙关敌兵也正在那边修工事。虽然之前下了几阵小雨但下面的土被翻起来之后人一多远远看去依旧烟雾沉沉的尘土笼罩。 而洛阳就在北方离这里已经很近了。那个方向一片平原但此时肉眼仍然看不到。(汉魏洛阳在平乐镇、白马寺附近位于洛水北岸。隋唐西移到了现代洛阳城区附近、位于伊洛两河之间。) 之前离开洛阳时秦亮就想着要回来如今终于带着近十万大军回来了! 洛阳近在咫尺但能不能走完最后一段路、还要看这一场大战。如果万一输了秦亮觉得、这辈子都可能无法再回到洛阳。 没一会桓范闻讯赶了过来。守伊水东岸、大谷关等地的人正是桓范其手下除了他在颍川郡搞到的兵屯还有一些是换了武将的司马师降兵。 大伙相互见礼秦亮便道:“司马懿应该不会调兵到东岸来不过桓公仍要提防。” 桓范拱手道:“当此紧要之 时我不敢懈怠。” 秦亮点头道:“甚好大战的胜利最重要赢了大家都有好处。” 桓范道:“秦将军且放心。”接着他便遥指西岸道:“司马懿也在修工事。” 秦亮从马上的行囊里拿出一张自制的地图指着图纸道:“伊阙关不是用来守的这里是司马懿的进攻方位。” 桓范那张总没好脸色的脸这时又难得地说了句好话:“秦将军果然饱读史书、精通军谋。” 秦亮不置可否。但他从地形上就能看出来伊阙关这地方确实守不住关隘的设计、应该也不是用来死守。 伊阙山紧靠伊水中间只有一条狭长的通道看起来很险要。 但这地方有个问题伊阙山后面、与熊耳山之间有一片大豁口。虽然那片地方的地形也有高低落差但是十分平缓大军完全可以从那边绕道、直接就到了洛水河畔的平原。 伊阙关如果是用来守那它根本守不住。 但这里依旧有个关口而且关楼不在北面、而在狭窄走廊的南口。这个位置也很有道理古人在建造方面、果然充满了智慧。 关楼把狭窄通道包含在关内将开阔地留给了可能来的敌军展开;而并非想把来犯敌军、堵在狭长的山谷河谷地带……原因就在于这座关是用来进攻的。 攻打洛阳的军队、多半会从西北侧的大豁口绕行。那守军冲出伊阙关立刻就进入开阔地带可以有效攻击对方的侧后、断其退路。 秦亮眺望对岸的工事位置也能佐证自己的想法。 洛阳军并未加固伊阙关的防守而是把工事向南拓展了很长一段距离给军队留下更多的布兵空间。这就是要进攻的意思。 司马懿防守的位置反而不在这座关隘应该在北面的洛水河畔平原必定正在那边挖沟。一会秦亮回大营问前锋的斥候细作便可确定。 这时秦亮开口道:“桓公这里的位置很好可以从侧面总览战场。” 桓范转头指着山上的几间茅屋可能是道士修的静室。桓范道:“大战时我去那里看。静待秦将军旗开得胜。” 秦亮点了一下头继续眺望着伊水对岸。河上吹来了湿润的风水面上波光粼粼空气中弥散着热闹的“嗡嗡”嘈杂声。 正文 第二百三十七章 风雨欲来 在洛阳城东有一条连通伊水、洛水的水渠名叫阳渠。此时水渠上全是船建春门附近还有许多屯兵和民壮赶车城外十分繁忙。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太阳已经升起了正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给东边的天际染上了一片鲜艳的朝霞。但洛阳十二道城门却全都紧闭不时打开、出来的也是成队的将士。 城中大小市也都关闭了街上的行人比平素少了很多。如此冷清的城池仿佛不是春天的景象却有着风雨欲来似的压抑。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叛军大军已经到了伊水。有的人希望叛军赢有的人反之各有各的想法。 蒋济、高柔、许允等一干大臣当然希望司马懿一战击溃叛军。但那些被关押在廷尉府监牢、以及各处的曹爽党羽家眷还有没来得及砍头的必定盼着叛军能攻入洛阳。本来死定了的人不料因为死的时间迟点忽然又有了转机! 不过更多人的只是在看戏。只要没有牵连其中的人司马懿、王凌又有多大区别呢? 一些纨绔子弟甚至悄悄设了赌局赌的就是哪边赢。 这帮人竟然还让奴仆带话问何骏是否下注!何骏知道后气得想骂他们的嬢。 一向对声色犬马很有兴趣的何骏此时早已没了玩乐的心思整天是惶惶不可终日。 不久之前、他才仿佛从鬼门关里走了一圈出来父亲已被砍了幸好母亲曹金玉给几个人磕头讨饶他才侥幸逃过一劫。但听母亲的意思司马家只是暂时放过了他。 平时家势威风的何府此时大门紧闭一家人披麻戴孝、闭门不出在家里不知所措。 “哪边能获胜?”卢氏跪坐在阿翁的牌位前终于忍不住问了何骏一句。 何骏的神色十分复杂有一种完全无法相信的口气:“这世上的奇事真多秦亮竟然是叛军主将!他能赢司马懿?” 曹金玉不禁说道:“司马家是汝的杀父仇人往后还可能会对汝下手以便斩草除根!” 何骏的脸本来就白听到这里、一张脸更是白得毫无血色他缩了一下脖子不禁吞咽着口水。 曹金玉的母亲是杜夫人曾是关羽和曹操争着要的秦宜禄妻子、长得非常美貌曹金玉长得不像曹操、却像杜夫人。不过最重要的是秦朗是杜夫人生的儿子、同时又是勤王军前军主将秦亮的族兄! 所以是能攀得上一点 亲戚关系的虽然平素完全没有往来。 曹金玉回头看了一眼灵堂门口沉声道:“若是秦亮赢了汝还可能活。” 何骏却摇头道:“难说!秦亮恨我比司马家更甚。司马懿可能以后会杀我秦亮马上便要杀我!” 一旁的卢氏急忙埋下了头。 曹金玉沉声道:“如果秦亮赢了叫汝妻去见他求情。” 卢氏的脸顿时红了。 何骏竟然没什么反应他平时对自家妇人的清誉很在意但对卢氏早就腻了在这种生死关头他不见得多在乎卢氏、完全比不上他的母亲。但何骏又一脸忧色道:“不止与吾妻干系不大恐怕根本不是主要缘由。” 卢氏听到这里忙撇清关系道:“阿姑秦仲明在洛阳做官时曾与夫君生隙、相互多次中伤。” 何骏也道:“他就是没有缘由地恨我!” 曹金玉蹙眉道:“汝不去招惹他他那时无权无势、怎么会来恨汝?” 何骏哭丧着脸道:“对阿无权无势的秦亮怎么就干出这么大的事了?”他微微侧头一副回忆的模样接着摇头道“说什么都没用秦亮不可能是司马懿的对手!我还不了解他吗他才见过多少事?” 曹金玉道:“许昌三天就拿下了司马师也不是他的对手所有人都在谈论此人。看不起秦仲明的人整个洛阳恐怕只有汝一人。” 何骏神情难看道:“实在不可思议。” 曹金玉依旧坚持自己的看法:“汝与他再多的怨恨也不是深仇大恨是可能化解的。司马懿与我们则不同他杀了汝阿父司马家父子都会一直惦记着汝。” 何骏叹了口气看着先父的牌位哭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家三口沉默下来还有个孩子已经在卢氏怀里睡着了。此时大家只能静静地等着两边的大战一触即发分出结果必定不会太久。 ……两军在伊阙关南面的部分营寨相隔已经不足十里。 大概超过二十万人之众此时聚集在伊阙山南北。并非漫山遍野都能看到人但军营营寨极多山川之间、营寨的简陋望楼到处都是仿佛在短短一两天内便平地修建了一片原始的城镇。 两边都挖了很多壕沟树了不少藩篱鹿角。但勤王军的各处军营都不在伊水之畔而是靠近熊耳山的伊阙山脚下。 尤其是两山之间的那片豁口附近北面的营寨极多。军寨藩篱已经修到了伊阙山的山坡上。 夕照在山水之间尘土弥漫的空气反射着光芒更有一种雾沉沉的景色。周围非常热闹但大战并未开始只有马蹄声中不时传来零星的弦响那是双方的游骑在活动。 这边通往伊阙关的地形越走越狭窄头铁攻打这个方向、时间会拖得很长。只有绕行两边开战局面才能铺开。 伊阙关走廊虽然狭窄但是河床很宽现在是枯水季节、敌军调兵不会有什么问题。而勤王军要绕行整片伊阙山、路程比较远;在伊阙关南边又要防后路须得分兵。分兵则有各个击破的战机这可能就是司马懿的想法。 此番大战并非一方攻、一方守的方式就是依托地形进行的决战。司马懿也不会单纯防守进攻才会获胜! 秦亮已决定、暂且将主力绕行北面南面则依托山形进行防御。 此时隐慈已经查出了奸细。 “仆查清情况之后将那些平素能接触到令狐将军饮食之人全部抓到了村庄里清问他们的来历并拷打审讯。终于有人招供了。”隐慈当着令狐愚的面说道“有个庖厨是兖州治中从事安排的人每日奉命往令狐将军的饭里掺少许东西但庖厨不知道是何物。” 令狐愚道:“就是杨康汝抓人后他便已经跑了!嬢的我把他当心腹他想我死!” 令狐愚恼怒之后又皱眉道“我认识他已有多年他怎么会是司马懿的人?” 秦亮不动声色道:“不是一定要重新派人可以用各种手段收买。” 令狐愚想了想似乎也觉得更可能是收买便点头称是。 事先秦亮并没有发现端倪到了大战前夕、才察觉到了阴谋。虽然此事没有造成什么破坏但仿佛又给大战笼罩上了一丝阴影。 秦亮想了想便好言道:“人已经跑了也不会再有人给将军下毒。将军暂且别管此事率兵去了北面之后定要全心部署军务。” 令狐愚神色一正抱拳道:“定不敢疏忽!” 秦亮深吸一口气道:“大战不能久拖明日一早便照事先部署的位置发动攻击。”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转头瞩目揖拜道:“得令!” …… …… (感谢书友“忆昔情”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三十八章 转机 至关重要的大战邓艾却没有来。 邓艾忽然浑身发热风寒咳嗽、几不能下榻。司马懿派郎中前去慰问病不是装的。但这种风寒急症、显然可以故意染上譬如半夜把身上打湿站到庭院里第二天多半就会病倒。 他有这样的动机毕竟邓艾受到召见时、并不知晓许昌之役的结果。如果邓艾是故意的那此人实在太让人心寒了若非司马懿、邓艾还在做守稻草的小官!他就是这么这么回报知遇之恩的。 但邓艾刚从凉州回来一路奔波也不是不可能真的生病了。 无论什么原因这样的大战不能再让邓艾督军司马懿也顾不上一两个人。不过此事也给司马懿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司马家是没有选择但这些所谓心腹亲信、在关键时刻却可能会有自保的小心思! 除此之外司马懿最信任的和最有能力的人便是自己亲自教导的司马师。然而司马师在许昌大败威信极受影响于是只能让司马孚共同督军南线伊阙关。 军中诸将已换上了大量士族子弟包括卫瓘、荀勖高珣(高柔从子)、贾充(司马师属官)等还有之前被曹爽除职的一些旧将都得到了升迁。另有不少立场不明的将领许以封侯的奖赏留用不过中外军将领之中、曹氏老家谯县的人很多。 这也是司马懿不愿意急于开战的原因短时间内任命的将领有经验的、可靠性存疑清查家族关系比较可靠的在中外军中是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现在豫州颍川郡、兖州陈留国这些“士家”最多的地方又被占士卒也变得不太可靠。 但现在确实没有选择了叛军已经抵近洛阳若再不出战军心人心都会进一步崩溃。 好在新五营将士早已被朝廷收拾服帖对朝廷军令、军法相当惧怕他们习惯性地会听从上方军令;同时司马懿在军中颇有威望将士们不认识自己的将领、但是认司马懿。否则司马懿把这帮人调集起来都有问题。 此时朝阳已经升高了正在云层里穿梭大地上尘土弥漫。 叛军大量兵马果然绕行北面布阵因为伊阙山的阻隔他们靠着山过来有个角度。所以这么晚了叛军还未发起大规模进攻。 小规模的战斗早就开始了主要是在伊阙山中的山林里。那地方平时根本没有路但军队会开路只不过山上摆不开战阵只能在里面对峙打斗。 但靠近伊阙关和伊水的地方军队也很难上得去太过陡峭。 洛阳军在北面的开阔地上列大阵横面以向 北偏东的方位展开。敌军绕行过来前面仍然是一个斜线南端离得最近北端要靠近、还得走不少路。 这片开阔地上有一处山势平缓的山丘高地。司马懿就站在高地上督军旁边大旗迎风招展大鼓正在“咚、咚……”地发出缓慢的巨响。 敌军一小队马兵瞅准空隙举着旗帜骑马过来了。靠南端这边修了壕沟工事敌军不易攻进来、但自家兵马出去也不方便;于是敌军小队骑马过来一时间竟无人阻拦。 那帮人到了百步之外藩篱后面便开始放箭箭矢大多落在敌骑的前方。 敌骑终于勒马停下来了他们竟然齐声大喊道:“殿下诏令降者不杀!”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向北沿着大阵横面跑马。 接着后面又来了一队马兵故技重施齐声呐喊道:“阵前扔兵器、举双手无罪有赏!” 前面那队马兵又换了喊话:“将士们想想南面的家眷!” 大阵中有一些司马师的私兵顿时大骂起来每句都是对方的女眷亲属。 很快洛阳军的大阵中一队轻骑冲了出去。敌军两小队人马见状也不交战掉头就跑! 没过多久南边的敌兵路程最近、率先靠近了大阵偏军在远处开始射箭。这边的洛阳军将士也躲在壕沟藩篱后面放箭。 尘土弥漫的半空“噼噼啪啪”的声音箭矢飞舞的黑影成片。 单是射箭不会有多大效果摆在前面的阵列必然是甲士、还有盾牌和木藩篱。不时有伤亡也只是消耗而已人们不至于因为远在百步外的箭矢、便会溃败。 果然敌军大量的方阵陆续开始进逼从南到北、先后靠近。双方大阵的南端都直抵伊阙山北麓叛军的大阵仿佛在旋转一样。 这样的行进叛军北面会离伊阙山越来越远要向来路的大豁口回援、路程也会进一步拉开。 司马懿左右看了一眼便向山丘上的一座简陋望楼走去。 部将们见状急忙劝道:“望楼数日而成修建不结实太傅当心。” 司马懿不管他们犹自慢慢往上爬。他已经六十七八了这么大的年龄不可能亲自上阵拼杀连盔甲也没穿爬木楼倒是轻便了一些。 果然这木头搭建的望楼有点单薄司马懿刚爬到中间、便感觉木头在风中摇晃。他歇了一下上面的两个士族收起弓弩拽住他的一条手臂他终于站到了上面的木板上。 望楼顶部覆盖的是稻草风 一吹周围的稻草在乱飘。司马懿俯视着前面的宏伟景象大地上黑压压一大片全是人马方阵。 在这一片大阵之上双方起码已经超过了十万人! 司马懿打了很多仗他已经记不清、是否在哪里看过如此多的人聚在一起。不管是在西线、还在讨伐公孙渊的战场大军都是分成了很多路在战斗。因为地形的限制不是有山、就是有水很难找到这么大一片的平地。恐怕只有在中原以及河北的战场才能把这么多人都聚拢在同一片战场上。 在中原的决战几乎所有将帅都会选择集中兵力否则就像现在的境况一样双方会不断横向展开。兵力少的一边容易被包抄夹击。 风中笼罩着不停息的弦声、人声马嘶就像在大市上一样嘈杂一刻也不停。此时大多位置都在放箭北侧战线离得比较远、南侧不时有正军步骑开始冲阵了。 司马懿注重观察着敌军的人数部署。大概估计敌军已经摆开了起码四五万人之众! 至少前面那些方阵组成的大阵不太可能是兵屯杂军否则这种横摆的巨大军阵一处被轻易击破、很容易被分割。 王凌、诸葛诞的中外军精锐一共就三万余众;令狐愚有一万多人。司马师回报说秦亮的兵屯也很能打但存疑。 另外许昌军降兵的偏军能很快使用只要把中高级将领换了立刻就能射箭中外军将士的武艺技巧没什么问题。偏军多半只是负责投射也不容易溃退。 很简单就能算出来叛军比较能战的兵马几乎都在这大阵上。而且已经展开交战。 司马懿弓着背、一手扶着旁边的木头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战场神情几经变幻时而充斥仇恨时而目光冰冷。 不知什么时候望楼下已经聚集了一群将士都在担忧地抬头观望、劝说。但此刻司马懿充耳不闻他似乎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连远近的呐喊、嘈杂也仿佛渐行渐远他隐约在倾听内心的声音。 能否扭转一切的转机、一改扬州反叛以来的被动时机就在眼前! 司马懿终于俯身对下面喊道:“子玉派人去伊阙关传令护军将军(司马孚)可审时度势出击。” 高珣揖拜道:“喏!” 在伊阙关南司马懿在那里留有最精锐的武|卫营一部、约万人之众还有中军偏军一万多人辅助守关的兵屯等大批军队。 叛军的最大弱点就是能战的精兵不够多他们在南线不可能还有两万精锐。 正文 第二百三十九章 反击 伊阙关南的山坡上有两颗歪脖子桃树。如今已是二月下旬树枝上满树的桃花连地上的荒草上、也落着点点花瓣。 桃花、飞红然而竟没有多少美好的气息。因为桃树上满是尘土尘雾夹杂着轻飘飘的黑灰在风中席卷桃花早已在污秽野蛮的灰尘中颜色灰暗。 那些黑灰是山坡下的村庄燃烧、腾起来的烟灰茅草烧起来黑灰又轻又多飞得满天都是。 烟雾沉沉中大火冲天好几栋房屋都在冒火。洛阳军路过这里、大概是怕里面藏了人便直接给点了! 两边都是山沸腾的人声马嘶在伊水上回响。 西侧伊阙山、东侧伊水中间的开阔地上叛军的军阵梯次错落、摆了大小几个横阵。两边的箭矢乱飞烟雾中的黑点就像漫天的蝗虫似的。 叛军的军阵上那些人一边在放箭、一边竟然在叫骂。 嘈杂声中有人在教个人的声音很小、听不太清。但众军跟着一起呐喊声音便很大:“攻皇城、夺武库……”等阵中的人又教了一句人们又一起喊道“禁卫卫了谁?” 就像打油诗一样还颇有节奏很快各部不用教、自己便齐声喊叫起来喊声此起彼伏“攻皇城、夺武库禁卫卫了谁!” 武|卫营这边的将士们又恼又羞!最气人的是对方的喊声口音奇怪、喊得还不太标准好像是淮南当地人!连外镇兵也嘲笑起中外军来了? 这时武|卫营的一些将领、终于得到了督军的军令多个精锐步骑方阵开始向前推进准备冲锋! 重步兵先上成多路纵队、阵列向南挺进“杀杀”的呐喊声简直震天动地。各队骑兵则紧跟其后正在凑机会冲杀。 叛军西侧两三千人的一个大阵各个方阵竟然敢临阵后退!简直是嫌崩得不够快。不过因为尚未短兵相接那个大阵的各队还能保持交替后撤并没有乱。 武|卫营前军各将领立刻带着人马追了上去。 就在这时伊阙山脚下、一座修在平缓山丘上的简陋营寨里忽然一阵火光闪动一只只火球从山上飞了出来! 那营寨只有潦草的壕沟和低矮的藩篱。火球是裹着麻布的油瓦罐浸了桐油桐油烧起来黑烟直冒在半空留下了一串串黑色的轨迹。 武|卫营的各纵队、并没有靠近山坡走但那火球必定用了器械营寨的位置较高、抛射射程远够得着武|卫营前军的右翼。 他嬢的开阔地上只有一个低矮的山丘也能被人利用! 许多瓦罐都砸到了地上破裂后火油飞溅。油洒在了地上和草丛中桐油比豆油要更容易燃烧顿时四面火光。 武|卫营士卒正在冲过来到处都是人群。不时总有运气不好的士卒、正好被瓦罐砸中。“哐当”破开后桐油洒了士卒一身顿时烧得就像个火人一样。 “啊、啊……”火人挥舞着双臂在人群乱跑。周围的人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拿盾牌等物扑打火焰那 人被打得叫唤更惨。 不时就有人倒霉身上被点燃、烧起来地上也各处都是火焰。原本成纵队的人群很快就有点乱了。 南面的叛军阵中前面的弩兵让开后许多投石车上的木杆都转动起来又是一只只瓦罐飞出。空中的黑烟中一串串的亮光飞过呼呼作响与半空的箭矢相映成景十分壮观。 空中黑烟阵阵烧焦的须发肌肤散发着特别的糊味还夹杂粪尿的恶臭开阔地上的人群一团乱。 接着对面传来一声接一声地大喊:“攒射!” 密密麻麻的弩矢飞来打在洛阳军将士的铠甲上“叮叮哐哐”直响就像无数人在敲打铁一样不断有人被射穿了铠甲、或射中了没保护的地方大声惨叫着倒地。 精锐的武|卫营大股重步兵还没砍到人攻势就被迟滞了。有些将领见势不对便招呼部下暂且撤退。 就在这时叛军那边成交错排列的军阵之间无数拿着超长矛的骑兵率先慢跑了出来。 武|卫营的精骑也随即呐喊拍马上前人们挥起刀戟棍矛迎战! “杀!杀……”喊叫声震耳欲聋雷鸣般的马蹄声也愈来愈大。伊水两岸的山林之间好像发生洪水和泥石流似的轰鸣咆哮惊天动地! 叛军骑兵纵队一边奔跑、一边展开不断踢马加速一群群骑兵不要命一样迎面直冲而来。 两边都是魏国军队、穿的玄甲很多黑压压的马群向中间迅速靠拢。 “砰!哐……”无数战马迎面交叉冲过因为速度太快甚至有躲避不及的战马擦撞到了一起发出了巨大的撞击声。人仰马翻之中马的惨嘶、人的叫喊骤然暴增。 尘土滚滚马群就像受了惊吓疯了一眼在奔腾。 叛军骑兵又笨又不要命拿的配重长矛非常长夹在右臂下稍微挪一点位置、前面的方位改变就很大因为够长总能打到人。 双方的骑兵对冲速度叠加后、如闪电一般快。电光火石之间一个武|卫营骑兵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动作胸膛正面就撞到了长矛上。 “哐当”一声长矛巨大的冲力透穿了铠甲血红的铁矛从背心穿出来。但双方是交错冲来的战马稍微向前跑一点长矛的角度就改变了“咔嚓!”长矛木杆立刻折断了。 但那武|卫营骑兵受到巨力冲击座下的马又在向前奔跑整个人几乎飞到了半空瞬间又沉重地“砰”地沉声撞到地面连哼也没哼一声。 不远处另一个叛军骑兵把长矛向右甩了一下立刻便挂到了挺远的一个骑兵身上。铁矛从那人的铠甲上划过发出“滋滋”令人牙酸的噪音甚至些许火星在尘土中闪了一下那武|卫骑兵也被掀下了马。 接着“砰”地一声木杆撞击刚刚那叛军骑士还想打另一个人结果被对方的马槊挡住了。 叛军骑士没留神被震得长矛脱手人也向仰了一下、险些没摔下马幸好双脚瞪着马镫人在马背上摇摇晃晃地居然又坐正了!拿 马槊的武|卫骑兵却没那么幸运径直被猛力一掀人便仰翻摔倒。 但立刻又有一骑武|卫兵冲过、挥起长矛一扫那叛军骑士手里只剩一块木盾没挡住长矛拦腰便被打了一下顿时痛叫一声从马背翻身摔落。 骑兵的阵列本来就比较稀疏叛军骑矛兵冲得又非常快没一会大股骑兵便直接击穿了武|卫营的骑兵阵列! 只是少顷工夫叛军马队便丢失了无数的长矛击穿敌阵之后很多人都扔掉了圆盾、从背上拔出了长刀。还有一些人不见了、马还在空马仍然跟着骑兵群一起奔跑。 掠过了武|卫营的马队叛军马队立刻就盯上了正在后撤的重步兵。在一声声对母亲的亲密问候中辱骂与喊叫混作一大片马兵们挥着长刀直扑人群。 即便是精锐的武|卫营重步兵被骑兵直接冲后背、侧翼谁踏马挡得住? 战马在跑动的时候马蹄铁踏在地面上、声音非常大马头上装着硬皮甲、马背上的人看起来就像铁疙瘩;这么呼啸冲过来正常人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会本能地躲开。 本来还成纵队的一队队步兵顷刻就被分割、混乱起来。偶尔有骑兵被人从马背上打下来但并不能阻止成群的马队把人们冲得到处跑。 那些叛军骑兵根本不看人挥起刀在侧面乱砍战马跑得很快总能时不时砍死一个人。 陆续有武|卫营的步兵队列、直接散伙了纷纷向北跑。 北面还有洛阳军的阵列没动溃兵只要跑到阵列间隙中便算是保住了性命……叛军骑兵一通冲杀到了北面不可能再去正面冲锋步兵阵列。 但有些溃兵跑的地方不对被逼到了山坡上。那山坡有的地方很陡峭没有事先修路根本爬不到山顶许多人悬在山坡中间不上不下。 忽然有洛阳军的溃兵大喊道:“扔兵器、举双手不杀不杀!” 显然之前叛军的劝降喊声有点魔性。特别是前面两句很短、郎朗上口居然被洛阳军士卒无意识中记住了这时正好用得上。但人们没有认真听后面半句大概应该是“无罪有赏”。 有人这么喊于是更多人丢了兵器把手举起来站在原地干脆投降了事。 战场上非常混乱南边的前线正在进行骑兵大战后续上来的叛军马队举着黑旗、还在与武|卫营交战。与此同时北面后方的武|卫营步兵、居然有很多人已经投降了。 伊阙关的武|卫营第一轮攻击相当失败不仅没破阵还被突然反击损失惨重! 南面督军司马孚、文质彬彬的名士正眼睁睁地看着混乱的战场他不禁脱口骂道:“这他嬢的是屯兵?” 一旁的司马师指着远处的黑旗道:“不全是那股人马应该是文钦部。” 他接着说道“战术需步骑逼上去白刃拼杀兵屯打不过武|卫营精锐。前面的将领却擅自后退实在靠不住。应暂且收兵稳住阵脚然后斩杀后退的将领、以儆效尤!” 正文 第二百四十章 重视 伊阙关南的司马氏逆军依靠鹿角、拒马、壕沟等简单工事用偏军射住了阵脚主阵向北收缩。后面还有关楼关楼上有床弩。 短兵相接的冲锋一旦收敛战斗烈度便迅速下降暂时陷入对峙局面。 秦亮军的部分骑兵也需要修整换下伤兵、补充兵器、整顿队列让人马歇口气。冷兵器的战斗人和马的体力都很有限中途不可避免地、会有战斗间隙。 庐江兵屯只要骑兵没有保持足够的战斗力大伙就不会贸然进攻。 重步兵阵列的长矛阵、正面近战压阵没什么问题但是两翼需要骑兵掩护否则可能被敌军步骑白刃冲垮毕竟屯兵还是屯兵。正面的矛兵也需要综合弩兵用弩、刀盾、甚至投石机进行保护。 所以秦亮为了稳妥起见南线放了三四千人的中外军正军这帮人白刃混战更厉害。庐江兵屯第一、二部则在北线做预备队因为庐江兵组织系统更科学、打防御战时不容易崩溃。 秦亮见敌军大量精兵步卒被俘虏、并收缩战线遂将南面指挥权交给了杨威。 杨威是郡守部曲的部校尉起兵后又兼领了庐江都尉这样他就能名正言顺地节制庐江郡屯兵各部。至于军中的另一个都尉马钧以前只因都尉是五品官、马钧才做了都尉实际上他从来没管过庐江郡的军事。 角声响起后秦亮看旗帜骑马过去找到了文钦。 秦亮叮嘱道:“庐江郡屯兵的作战方式、不同于中外军都尉杨威这几年都在庐江练兵更熟悉屯兵。文将军有大将之才定知战阵上需要一个明确的决断者。故文将军应暂且听从杨威的号令此时不要计较地位高低打赢了战役太后皆有封赏。” 很多人都有点误解文钦看他颇有压迫力的身材、神情以为他是个只会猛冲的莽夫。其实文钦能屈能伸鸣角叫他撤退的时候他没有一次抗命。(反而是名士夏侯玄的好友毌丘俭秦亮之前就觉得、此人似乎才是真头铁。) 文钦点头答应。 秦亮又道:“令狐将军、王将军都是我的叔辈却仍听从我的军令。大敌当前大家都只是为了能够勤王胜利。” 文钦道:“仆等本已是丧家之犬秦将军再造之恩说什么便是什么仆定当马首是瞻!” 秦亮看了他一眼不动声色道:“恩谈不上我至少不会害汝。” 文钦似乎想起了、他离任庐江郡守时的光景两人相视一笑。 秦亮转身指着右边的红色旗帜:“那面旗就是杨威的人马。记住黑色令旗摇动便是在知会文将军进退。” 这时杨威也马背上、远远地向这边拱手秦亮点头回应。 谈论了几句秦亮便与文钦告辞带着随从骑兵和旗手调转马头向南走。 大军要绕行后面的伊阙山、熊耳山豁口比较远但骑马赶路没一会就能赶到北面战场。 还没到地方先前被伊阙山脉阻挡的巨大噪音、蓦然间便从风中传来。 这边的战阵更加宽广大地上尘土弥漫、烟雾滚滚影 响了视线向北眺望根本看不到大阵的尽头。如此大战、只靠一两个大将根本无法及时控制军队只能依靠各部武将相机组织兵力。 秦亮看到了令狐的大旗但并没有过去。他在马背上回顾四下周围几乎是一片平原除了伊阙山、没有找到高地于是他便带着人沿着大阵后面跑马就地观望。 许多将士都发现了秦亮的旗帜不断有人回头看来。 于是秦亮便教身边的一群人喊话:“死伤有抚恤家眷有所养。活着有封赏日后必善待!” 众军听到后各处传来一阵阵呐喊喊声在鼓声“隆隆”之间、此起彼伏。 秦亮找到了方阵之间的间隙便带着人上前观看。战场上的步骑在来回冲杀、或者相互组织偏军投射还有散兵轻兵在游荡放箭打得不可开交。 两边的主要参战军队都是魏国中外军。兵力配置差不多战术也只能照此进行完全打成了消耗战。 不过主要还是受限于人力马力的原因两边都极难在短时间内获得重大突破。 譬如骑兵在某处跑起来、声势非常大大有一种横扫一切的气势但放在超过十万人的战场上其力量便显得有点渺小。即便能冲破一个方阵还有无数方阵。 显然双方的军阵不管如何变幻都不可能把所有人挤在一起会由各种单位组成。 五百人的步兵大阵便看起来人山人海了还有很多大小不等的方阵组成战阵轻重兵器多样、还有工事。只要没有大面积崩溃战斗就不会结束。 这样的大战场、横面摆得很宽交战面就更大。但是因为技术问题空间拓展之后、作战效率却并不会成线性上升。 人数一多纵深也会增加进攻时冲击的距离会大幅加大;双方还有大量预备队可以调用。所以秦亮沿着战阵看了许久也没发现有决定性的突破点。 随着大战时间的延续各处也会不断出现战斗间隔。尤其是在发生了近战冲杀之后进攻乏力、防御有余武将们便会考虑重新组织兵马、积蓄力量。 如果强行进攻力竭之后的兵马、遭受对方以逸待劳的整肃方阵反击多半可能反被击溃。攻守又重新转变了。 但是秦亮留意观察了好一会便察觉到了己方优势不小。 他的判断依据便是那些溃散的大小方阵的情况。 尤其是经过了近战冲杀之后无论胜败、参战的人马都会撤下来修整;只是被击溃的人马更难重新组织。 即便是同样溃散修整的人马勤王军这边也组织得更快。而对面的远处敌军后面有大量乱兵许久也聚集不起来全靠人多在硬抗。 估计还是因为洛阳新五营的将领人事、以及士气有问题。即便是军中有军法但实际临阵时武将若不熟悉手下的将领和士卒便总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困难。 事物越复杂出的问题就会越奇怪。这样的道理不仅适用于军队几乎是一种普遍规律。 秦亮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司马懿掌权的时间太短根本没准备好! 大战一直持续到夕阳西垂的时辰。 勤王军在北面的诸部、开始试探性地远离眼看要天黑了疲惫不堪的洛阳逆军也没有纠缠。于是双方都开始脱离战场。 无数的杂兵仍在赶着车把伤兵往后方营寨运送。战场上的尘土未散风一吹过烟雾便在地面上移动夹带着血腥、臭味等复杂的气息。 随着太阳下山西边的云层依然没有散去橙黑相间的天边、霞光一片。 伊阙山西麓的各个军营里渐渐亮起了火光。秦亮站在山坡上看去听着隐约传来的伤痛砷吟便觉大山仿佛化为了一头受伤的巨兽、正在恬祗着伤口。但司马懿那边只会更惨。 夜幕还未降临时几个大将见了一面。 果然令狐愚见面便道:“司马懿麾下能战之兵越来越少贼军输定了!” 秦亮却不动声色道:“只要敌军还未被彻底赶出战场我们便不可掉以轻心晚上仍要安排兵马在各处戒备。山上也得点上火堆、安排哨所。” 诸将陆续应道:“遵令!” 秦亮又提醒道:“大将军曹昭伯起初也是优势很大只是没有彻底解除司马懿的威胁、太早松懈了戒备结果诸位知道了。” 令狐愚、王飞枭等人都觉得有道理纷纷点头称是。 不过司马懿军的组织本来就有问题若是晚上袭营估计自己人就跑散了。敌军发动袭营的可能性不大只是有备无患而已。 秦亮暂时也没打算用奇招夜袭。白天交战后、将士已经十分疲惫没有必要再去节外生枝。勤王军只要正面硬干保持优势司马懿军总有扛不住的时候! 这次秦亮主兵在战略上看起来非常激进但在具体战术上他其实十分保守。譬如伊水上的铁链和铁锥东岸布置的兵屯都是一种增加容错率的保守部署。 他早就思考过了此役的核心想法仍然是趁司马懿没准备好的时机、进行实力硬拼而非与司马懿比计谋高低。 目的简单明确便是弄屍司马懿!而不是征服他。从某种角度看秦亮这样做、反而是对司马懿的尊重至少足够重视。 几个人谈论了一阵连营寨也没进便告辞返回各自的大营坐镇。 秦亮站在山坡上的营寨门口目送他们的马队离开。 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了寻常此时正是放松休息的时候秦亮在原地呼出了一口气却仍旧感觉不到轻松。 此役无险可守战斗烈度极大人类的忍耐力和体力注定了、胜负就在这一两天之内!即便胜利似乎唾手可得但越是这种时候、越是叫人心里悬着秦亮生怕最后几步在阴沟里翻船。 在这一点上曹爽确实更看得开本来就要赢的局面、他还有心情出去狩猎。可能还是性格的原因以秦亮的人生经历、真切地面对过无数无奈与困顿确实更容易去想事情的最坏结果根本控制不住自己。 …… …… (感谢书友“不辨泉声抑雨声”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一章 犯错 白天的喧嚣早已沉寂。尤其是远离两军军营的伊阙山北麓竟然还有没被惊走的鸟雀在林子里不时发出一声啼鸣。若非遥远的军营里闪烁着火光这里已经不像是聚集了万千人马的地方。 天上几乎不见星辰唯有残月偶尔从云层里冒头依旧是若隐若现。 山脚下一堆篝火只剩下残存的火焰。便是这些许微光之中忽然有人喊道:“有人!” 火堆北面顿时有人惊恐地回应道:“扔兵器、举双手不杀不杀!” 隐匿在南面的勤王军将士道:“扔下兵器、环首刀也丢掉慢慢过来别来太多人。” “来了。”洛阳军逃兵道。 接着就传来了“叮叮哐哐”扔东西的声音三四个人终于走出了黑暗在火堆旁边露出了脸。其中一人小心问道:“真的不杀?” 黑暗中的勤王军士卒道:“上边严令不杀!明早去新城县营寨还供粮。”将领则说道:“秦将军说了汝等皆是受人胁迫只要弃暗投明便无罪。” 先过来了几个人没发生什么事情况很平和。其中有人还穿着甲胄被命令脱了。接着不断有人向南走了过来。 逃兵们三五成群被带离走了一段路便有人燃起了火把大伙终于渐渐放松了不少。 这些结队的逃兵、相互之间居然不认识一边走一边还有人问:“兄弟是怎么走脱的?” 旁边的人道:“我去茅厕照规矩把腰牌挂在营门口便就走了。营中知道我是谁也没事我家在颍川郡。” 刚才问话的人主动道:“叫我守拒马我在周围转了许久慢慢走到漆黑的地方便翻出去走啦。” 这里的人都很机智知道要找机会才能逃跑。若是列阵的时候带头跑、很难不被砍死只有在夜里或者行军途中才容易溜走;或者等阵列溃散武将都跑了的时候瞅机会径直投降。 夜里发生的事几乎悄无声息没有引起多大的动静…… 到了天亮之后武将们才把各部士卒逃跑的情况上报。大将也不用告诉司马懿究竟跑了多少人、怎么跑的只 需要提醒司马懿夜里不断有将士逃走。 司马懿什么都没说更没有表现出恼怒焦躁的情绪。 将士夜里逃跑不是什么好征兆大将们都很在意。司马懿却并不觉得意外。 昨日伊阙关的进攻失败、还遭受了反击整个战场也毫无进展;本来洛阳中外军就人心不稳这么下去士气必定会急剧下降根本不需要再听将领们的禀报。 司马懿一早起来感觉手脚不太灵活这次真不是装的。不过他现在反而要装作无事的样子于是只是动作缓慢了一些力求举止没有吃力的表现。 见过了诸将之后司马懿留在民房里继续看着粗糙木案上的一副地图。弟弟司马孚在伊阙关而儿子司马师昨晚回来了此时正侍立一旁、还没走。 司马懿抬头看了儿子一眼司马师也懂战阵、应该也明白处境父子二人相顾无言。 现在的局面是一目了然只要正面战场上赢不了、便必输。别的地方全都毫无作用。 司马懿几乎没有任何操作的空间。首先不能退只要一退后面就是洛阳各部的士气人心会完全崩溃。到时候连战阵也无法再布置起来。 然后也没有迂回的余地现在就算司马懿派兵去、成功断掉了叛军的退路和粮道也没有作用。叛军军中只要还有一两天的粮草赢了正面、就不需要再担心粮道。 而且秦亮的部署十分保守把伊水也锁了、防得密不透风洛阳军很难用奇兵取得什么效果。 司马懿想起了一种刑罚叫做凌迟。此时大概就像是在被凌迟死又没死、活也活不了就这么熬着!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还要熬着大概还是很不甘心、不服气而且心里仍残存着一点侥幸!自己没有办法做什么但可以期待一下对方犯错。只要没败透总是有一丝转机的可能。 司马懿一生的胜利便经常都是因为等到了对方的错误而自己却没有犯错。 譬如明皇帝驾崩后的辅政地位他当时还远在辽东、一点办法也没有;最后的胜利并非因为他及时赶到而是当时掌握武|卫营的曹爽忽然背叛宗室、站了过来。 今年初洛阳兵変时曹爽同样掌握了绝对优势司马懿再一次等到了曹爽犯错。 然而就在司马懿马上要稳操胜券的时候王凌和秦亮却没有犯错那帮人把握住了短暂的、几乎唯一的空荡时间! 司马懿回头想想二月确实是王凌唯一的机会。 只要王凌再犹豫半年让司马懿从洛阳开始、再到地方大致收拾好局面……那么天下就没有人再能威胁到司马家形势将变得势不可挡。司马懿如果掌握了全面优势他可不会犯错、再给别人机会。 那么他的一生即是从一个胜利、走向另一个胜利可以彻底安心了。 “去罢去汝叔那里他需要汝的建议。”司马懿对司马师道。 司马师只得揖拜道:“儿告辞。” 儿子应答后稍微在原地逗留了片刻抬头又观察了一眼司马懿然后才转身离开。 司马懿的神情凝重但忍住了、并未长吁短叹。他依旧提着一口气静待着年轻无经验的对手、在某个地方出现重大纰漏。机会已经很小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法子? 这时司马懿也随后走出了房门夯土墙上覆盖着稻草的院子门口一群私兵将士正赶车等在那里。司马懿走到院子里说了一声:“牵马来。” 部将拜道:“喏!” 司马懿走出院子在门口稍微站了一下。他抬头观察着天空今日的云更多天色大亮、东边仍不见太阳或朝霞。阴沉沉的天气叫人一早便有点气闷。 那涌动变幻的云层不禁叫人觉得深奥莫测难道世上真的有什么神秘的事物?否则怎么会出现秦亮那个狗东西恰恰抓住了二月简直是莫名其妙! 这时部将把身边的马牵了过来又叫上两个人小心搀扶着司马懿。司马懿好不容易地、总算坐到了马背上他以前骑马剑术都很精通现在确实是年纪大了手脚不太灵便。 司马懿骑着马径直往北走。 南面的伊阙关地形狭窄没什么盼头了。只有北面的宽阔战场上更可能出现什么重大变化。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二章 雷声过后 天上云层密布地上尘土滚滚。今日不见阳光能见度更低仿佛天昏地暗。 伊阙山北面的平原上简直就像沸腾了一样不计其数的人马都聚集在了同一片地方。“隆隆……”的马蹄声几乎从未断绝宛若平地生雷。 北面的崤山余脉、南面的熊耳山伊阙山山影重重正静静地见证着、这场魏国内部的大厮杀。 但司马懿没有看到任何意外这战场根本没有什么战略可言完全就是在硬拼。 而且今日的境况比昨日更差! 交战的洛阳军各处方阵很容易溃散溃散撤到后面之后、半天也没法重新聚阵。大阵后面乱糟糟的人群越来越多看上去就像是在赶集似的。 还不到中午洛阳军大阵因为维持不住正面竟然从北侧开始向东收缩、形成了弧形的布局。这种已经类似圆阵一部分的布置完全落入了防御的形势。 叛军也在局部进攻上采用了更激进的攻势前线逼得很近后续人马紧随其后一层层向前施压。 如此战法战斗间隔会更短。前面打完后面很快就能跟上去了。 平原上的千军万马仿佛化为了一大片海浪正在向司马懿的脖颈、口鼻逐渐蔓延叫他有一种无法呼吸的感觉。又像是一把刀正在向他慢慢砍来躲不掉、动不了简直是在等死! 叛军大将就像一个蠢材一样没有招数没有计策就这么用笨法子想把司马懿逼死。 司马懿心里五味杂陈随着时间的推移绝望正在一点点地累积。他几乎屏住了呼吸就等着某一刻的到来了。 那一刻比司马懿想像得还要快。 洛阳军的圆弧阵北侧有一片地方黑烟滚滚一些马车、床弩被浇上了桐油燃起了一团团大火。黑烟与尘土混在一起在风中翻滚简直是乌烟瘴气。 那是被击溃了前部的洛阳军、丢下的重兵器被勤王军将士给烧了。叛军还有时间去烧东西显然已经打开了一个缺口。 忽然之间始料未及的事发生了缺口后面的洛阳军一面军旗猛地倒了! 但这种事又好像不是意外迟早的事而已。 司马懿看不清远处究竟发生了什么他甚至怀疑那个己方武将、似乎刚刚是被自己人捅|死的!多个方阵顷刻间开始混乱如同是土崩瓦解。 “杀!杀阿……”那个方向的呐喊声声音之大、立刻冠绝全场只有轰鸣的马蹄声才渐渐把喊声掩盖下去。司马懿隐约已经看到了叛军的骑兵在冲锋无数马兵拿着一种非常长的长矛撒欢似的在向前奔跑。 洛阳军大阵即将被击穿北面的那一大片人马、会面临着敌军的分割包围。以洛阳中军此时的士气溃败了一片整个大阵必定维持不住。 “隆隆隆!”天边隐约传来了沉闷的雷声。司马懿感觉自己有点糊涂了一时间竟然分不清究竟是雷声、还是万马奔腾的轰鸣。 “唉……”司马懿仰头长叹了一声。 这时他才发现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落零星的雨点了。春雨在此刻十分冰凉直接滴落在他的长脸上他终于被激起了些许皮肤的感觉。 司马懿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在做梦一般刚刚才清醒。 自从对付完曹爽之后他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好像什么也没做又好像整天都在思虑。也许该懊悔但究竟是哪里没做对?也许是许昌之役不该让司马师带兵固守。 但当时又怎么可能直接放弃许昌把叛军放到洛阳附近来?而且谁能料到许昌几万人防守竟然守不住! 如果许昌守住了时间拖延下去司马懿是极可能赢的。 不过此时他才忽然想到如果对方完全没有攻打许昌的法门去攻打许昌完全是不合理的决定!一个能抓住短暂时机的狗东西怎么可能犯如此简单的错误? 司马懿顿时醒悟自己唯一的错误、可能是把秦亮当傻子了。 不过司马懿确实是在把很 多人当傻子玩弄他也想这么玩弄王凌的。现在觉得别人不是傻子好像已经晚了。 私兵部将的声音道:“太傅恐怕大事不好快走罢!” 司马懿无言以对更没有动弹只是仰头看着风起云涌的天空。他睁着眼睛看见雨点像利箭似的迎面飞来。 “走哪里去?”司马懿终于随口问了一声。 他脸上凝重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悲苦的眼神里、竟然有一丝莫名的轻松。因为此时此刻无论再思虑什么、确实都没有用了。他整个人仿佛被掏空了魂魄一样。 部将的声音道:“太傅先回洛阳罢?” 司马懿没吭声忽然发觉手在颤抖便急忙用力伸手抓住。身体也不太灵活了忽然一歪从马背上倾斜下去。身边的将士们急忙托住他的身体将其慢慢放了下来。 他扶住旁边的人总算是站住了脚。 就在这时稀疏的雨点之中司马师带着几个人从东南边骑马飞奔而来。 师翻身下马拱手也说出了同样的建议:“阿父先走罢。” “唉!”司马懿叹出第二声依旧仰头看着天“为何会如此?我河内司马氏就这样吗?” 他的心里充斥着一股恨意不仅恨敌人更狠苍天! 这时儿子司马师沉声劝道:“阿父举世之英雄、德高望重之人岂能当着这么多将士的面受辱?尤其是在一个竖子面前受辱!” 司马懿听到这里很快就从刚才放下一切般的心境中、回过神来。他点头道:“回洛阳。” 于是他便扶住马背作势要上马。司马师与将士们急忙上去扶着终于把他扶上了马背。 没一会卫瓘等文武也向这边寻了过来。于是众人一起骑马先向东北方向、往伊水那边走一会找到阳渠便能沿着阳渠西行、走洛水浮桥回去。 左侧的巨大的人马嘈杂声依旧但司马懿没有再回头看哪怕一眼。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三章 太阳雨 成群的勤王军骑兵已经从敌阵北侧的缺口、径直冲到了其后轰鸣的马蹄声中人们齐声大喊:“司马懿跑了!”“扔兵器、举双手不杀不杀!” 经过敌军改过的词、变得更简单连勤王军将士也学会了。便仿佛过了几手的谣言与起初的话总有点出入。 还有些马兵举着长矛一边驰骋、一边欢呼其中还夹杂着“哈哈”大笑。勤王军将士的欢呼便好像在提醒着那些身在庐山中的敌军、胜负已定。 被包抄在北侧的一片敌军方阵不管是已经溃散的人群还是仍然保持着阵列的步骑不断有人扔掉了兵器。有的人听着那魔性的喊声举起了双手有的人只是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宏大宽阔的战场上因为大量敌兵成建制地扔掉武器投降战斗烈度逐渐降低许多地方都停止了厮杀。 嘈杂声依旧此时各处还多了一阵阵哄然的欢声喊叫仿若正在伊阙山南北回响。 头顶下着淅沥稀疏的小雨但偏东的伊水方向太阳竟然从云层之间冒出了头。阳光洒在湿漉漉的山水之间天地中骤然亮堂了几分!雨点让人马踩踏起的尘土减少四下的景物也隐约更通透了。 这大概就是太阳雨罢少见的奇观。 秦亮观望着眼前的光景一张脸上全是志得意满的笑容白生生的牙齿都露了出来、笑得嘴也闭不拢。 刚开战的时候他就知道能赢。但是不到这一刻他是笑不出来的、焦虑的心仍然悬着因为战场上的因素很复杂并非一两个人能完全控制主将只能决定大方向谁也没法确定、是否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到了此时各处都有成千上万的敌军溃散、投降一切当然已经尘埃落定。雨水让尘埃落地太阳的光辉洒满大地战争的迷雾彻底消散了! 秦亮不顾部下劝阻骑着马靠近投降的敌军阵前仔细看着那些人。他们的眼神惊恐、迷茫隐约还有一种希望不被杀戮的恭敬姿态人们脸上的胡须、甚至长的疙瘩都能清晰可见。这是真实的时刻不是在做梦! “哈哈!”秦亮不禁仰头大笑了几声。他把手从剑柄上拿开挥手大声道“别担心中外军士卒肯定没事尔等只是被反贼胁迫不杀无罪!” 众降兵一阵哗然七嘴八舌地吵吵着隐约中有“多谢将军不杀之恩”“将军宽容仆等”之类的话。 秦亮拍马离开阵前一队人马在平地上奔跑。 一时间秦亮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身边的骑兵将士也管不了他只能跟着奔跑护住左右。秦亮大概并不是想去哪里他就是想这样自由自在地跑马感受着潮濕清凉的风、以及迎面扑来的雨点就像在兜风一样! 没一会便遇到了令狐愚、王金虎、熊寿等将领秦亮这才勒马停下来坐下的战马“嘶……”地叫唤了一声仿佛马儿也在欢呼似的。 三人也是满脸春风向秦亮揖拜。秦亮矫健地从马背上翻身跳下来回礼。 令狐愚大声道:“儒虎厉害了算算日子应该还不到一个月秦将军便带着大伙从扬州一路杀 到洛阳!”他伸手指着北侧的大片人群“司马懿十余万大军败于旗下!” “儒虎!儒虎……”远近有希望封侯的武将们大声喊叫十分疯狂。众军也跟着呐喊儒虎之名响彻天地。 秦亮毫不矜持地再次仰头大笑脸都笑烂了嘴上却道:“全赖殿下、外祖信任以及诸位将士奋勇杀敌。” 他接着看向自己的部下熊寿说道:“伯松必定封侯的。” 熊寿瞪着眼睛拱手道:“能追随秦将军仆感三生有幸!” 王金虎道:“若无秦将军运筹帷幄没人敢这么干!” 秦亮又笑了一声站在原地。 这时他转过头观望了一番北面偏东的方向。洛阳就在那个方位离得很近了但此时仍然看不到洛阳的城楼。 他忽然想起了之前在洛阳时、第一次见过郭太后之后站在门口的阳光下仿佛有一种权掌天下般的错觉。那时他几乎没什么权势但感觉很真实。 如今在万军欢呼之下依旧沐浴在阳光中他忽然发觉、自己真的要拥有权柄了感受却有点如梦似幻! 春日的阳光更柔和但大概因为春天穿得更厚阳光下暖洋洋的叫人渐渐有了点倦意。 也或许是意气风发的憿烈情绪确实不能持续太久。渐渐地秦亮稍微冷静一点了。 四方督军的制度、士族豪族的强大还有吴蜀两国依旧不能掉以轻心。但不管怎样如今面临的压迫感当然没法与司马懿在碾压优势下的威胁相提并论。 秦亮脸上的笑容稍微收敛缓缓地呼出一口气把目光从洛阳方向收回回顾左右道:“我们彻底赢了!不过善后之事也不能马虎待战斗完全结束首要的事情、便是处理好降兵。先收缴他们的兵器、甲胄全部运往武库。” 他看向熊寿道:“汝入城之后率本部人马驻扎大将军府守在武库的必经之路上;并分兵驻扎到武库。” 熊寿也收住了笑容正色抱歉道:“得令!” 秦亮对周围的将领道:“殿下、王都督等人还没到洛阳我们须继续保持行军扎营的部署暂时仍由我代为决策。” 众将纷纷点头道:“如此甚好。”令狐愚也道:“仲明谨慎我们都听汝安排。” “好!”秦亮回应了一声继续对熊寿道“解除戒严之前没有我的手令无论谁带人去武库拒捕则杀!责任我担。” 熊寿道:“喏!” 秦亮沉声强调道:“不管是谁。奸臣尚未清除可能蛊惑他人。” 熊寿正色道:“仆明白。” 秦亮点了点头又道:“司马家在今年任命的那些武将全部罢职。除此之外的五营将士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军营诸将安排人手看着便可。 罢职后的将领以及司马家养的那些私兵暂时羁押到洛阳的空宅中。曹爽心腹有好几家人被诛三族了必定能找到闲置的府邸。” 众将纷纷应喏。 秦亮想了想又道:“司马门等宫门驻军暂由我的部下杨威驻扎比较可靠一些。诸位以为如何?” 大伙儿都没有意见。 秦亮左右看了一下没发现文钦便对王康道:“一会告诉文钦他原来是城门校尉先官复原职封赏要等殿下回宫之后再议。我们从扬州带过来的中外军、庐江兵屯暂不解除甲胄兵器分驻到洛阳各门。” 众人都点头答应王康道:“遵命。” 洛阳有十二道城门但城内大多兵马平时是没有武器甲胄的所以城门并不是最重要的地方。除非外镇大军又杀过来了。 秦亮看向王康接着说道:“叫各部将领、把死伤将士的名单报上来你选一些佐吏士卒负责清查人数名目不要漏掉了、让将士们寒心。失踪的人算阵亡。” 王康道:“喏!” 秦亮道:“整军入城之前叫诸将到中军议事。我们确定好、进洛阳后的具体布兵位置。” 令狐愚投来了欣慰的目光:“有仲明主持局面应该不会有什么疏漏。” 秦亮笑道:“现在刚打完仗我们做好一些准备免得生出混乱。将来仍要殿下、外祖来主持大局。” 令狐愚却道:“我们别变成第二个司马懿又他嬢的被别人勤王了。当此乱局我们几家人还得有个人出面辅佐陛下稳住形势。” 不吃毗霜了的令狐愚脑子好像更清醒了一点。 王金虎也道:“表兄说到了实处。” 秦亮不置可否。 因为这次勤王是秦亮在掌兵而且一路大胜洛阳中外军也亲历了战阵所以秦亮在军中应该能服众。但士族豪族必定更认王凌王凌才是大士族。 秦亮地位上升之后隐约与曹魏皇室攀得上一点亲戚关系了。不过他本质上不是士族而算将门。世人可不会看你、是不是会写文写诗或者在太学读过书主要还是看家世以及起家的途径。秦亮这种人抄诗写文只得到虚名起家全靠打仗、尤其是打内战不是将门是什么? 无论如何对于王、秦、令狐三家来说谁主持大局都比司马懿、甚至曹爽要好。至少三家人是同甘共苦、一起冒着灭族危险走过来的亲戚信任程度和唇亡齿寒的同盟关系、不可同日而语。 秦亮便道:“我们先做好眼前的事长远的事以后再说。此时尚需齐心协力。” 他想了想终于忍不住把话说得更清楚小声提醒道:“不管谁家主政都不能犯糊涂、让辅政之权被别家夺去了。” 几个人的神情一凛笑容也几乎消失。令狐愚与王金虎都点头道:“仲明言之有理。” 秦亮见状觉得自己有点搅兴致便笑道:“不过那些都是长远问题不急于一时。” 王金虎道:“半个月滴酒不沾了进洛阳先喝个痛快!” “哈哈……”众将顿时哄然大笑。 …… …… (感谢书友“卢氏的玉珠串”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四十四章 壮丽依旧 在云层里时隐时现的太阳、刚过头顶西移。 秦亮与王金虎、文钦、杨威等将领以及属官们一起带着三万余众大军以及一部分洛阳军俘虏一起往洛阳进军! 王飞枭与令狐愚还在后面收拾残局他们随后会把洛阳东城的船只调过去走阳渠入伊水把洛阳军的甲胄兵器、辎重等物运回城里。 洛水上有浮桥此时连浮桥也没有烧掉大伙也省得重新架桥了。 远远看去西侧的津阳门、东侧的平昌门都城门紧闭唯有正南门宣阳门开着。 宣阳门外已经有许多人等在那里。显然那些人是为了迎接勤王军不可能还会抵抗。 伊阙关之役司马懿显然调集了洛阳附近绝大部分能用的兵马现在司马懿的军队已经被解除了武装洛阳的官员脑子进了水才想守城想守也没人帮他。 头顶的阳光并不强烈但有点刺眼。秦亮微微眯着眼睛坐在马背上一直观赏着宣阳门他忽然有一种冲动真想大喊一声:洛阳我又回来了! 宣阳门的城楼轮廓以直线为主古朴依旧两侧的阙楼气势壮丽。 自从去年回来接了郭太后之后秦亮阔别洛阳已有将近一年此时观望觉得洛阳的景象与去年差不多但似乎哪里又不太一样了。 或许只是心境不同了。 秦亮刚到浮桥便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示意兵屯第一部的部校尉潘忠。潘忠拍马靠近过来抱拳见礼。 “进城之后潘将军先分兵把司马懿的府邸围了将里面的私兵、奴仆分开看押。”秦亮沉声交代道。 潘忠道:“喏!” 秦亮又转头对隐慈道:“汝随后带人去司马府查查哪些人哪些人跑了。” 隐慈也拜道:“喏!” 上午在战斗还没结束的时候司马懿应该就带着人事先跑了。因此司马家的人如果要跑路自然能跑掉。 不过失去了权势的司马氏在魏国是没有容身之处的除非他们能再次煽|动某个地方诸侯勤王。这种佂治家族的人要跑应该直接跑外国。别说司马氏当初秦亮的打算也是奔蜀国、或者吴国 。 过了浮桥城门口果然没有兵马全是一些穿着官服、长袍的官吏。 秦亮远远就翻身下马身边的将领属官也跟着下马大伙步行上前。 秦亮可不想做董卓魏国的情况、也不是东汉末年。但无论如何急着与满朝官员、天下士族豪族为敌显然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光靠武力镇|压会出各种问题。 两边的人走近之后众官便纷纷揖拜声音乱糟糟地说道:“吾等恭候在此只等秦将军到来。”甚至还有人称呼“秦公”“明公”。 秦亮才二十多岁只觉得做公有点老但这是尊称他只是满脸笑容地笑纳了并向各个方面揖拜回礼。 今天上午还打生打死的立场忽然之间好像表面上又成了自己人整得秦亮也觉得有点荒唐。 忽然有人大声道:“天下若无秦公我大魏必国将不国矣!秦公当真乃大魏第一忠臣。” 众人纷纷侧目秦亮也循声看去便见是一个弱冠年纪的年轻人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长脸却是个不认识的人。 这时就在前面的高柔沉声道:“贾充贾梁道之子。”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恍然贾梁道就是贾逵、曹魏的开国功臣之一在魏国非常有名。而且司马懿、王凌、贾逵三人当年应该是挚友。 关系大概是这样的:并州乱的时候太原郡的士族会跑到河东郡避难王凌就是这样去的河东郡;而河内郡与河东郡离得很近司马懿与河东贾逵认识。于是河东人贾逵做了中间引荐者司马懿与王凌的友谊才这么开始了。 而贾充似乎做过司马师的属官此时非要当众恭维感觉贾充不只是做了属官那么简单。 但是当初秦亮做曹爽属官的时候、预测下场便整日惶惶。他反思自己的感受恐惧的时间长了、会变成仇恨! 于是秦亮不管今后要怎么对待贾充先随口安抚道:“贾梁道乃大魏忠臣亦是王都督之挚友。” 贾充听罢眼睛里露出了些许希望。 众人听到秦亮这口话顿时又是一阵交头接耳似乎觉得秦亮是个能商量的人有戏! 连高柔也赶紧辩解道:“司 马仲达诛灭大将军府众人之前没有人知道他的阴谋。” 秦亮不置可否轻声纠正道:“我等勤王主要因为司马懿谋逆。攻打司马门、抢占武库发动兵変天下人都看着这还不是谋逆?” 大伙纷纷点头称是。 秦亮这时才对高柔笑道:“廷尉府还会与校事府分账吗?” 高柔顿时露出了强笑:“似乎照旧不过我已不是廷尉了。” 司空蒋济也开口道:“秦将军真用兵如神我等佩服之至。” 秦亮不认识贾充但这些大官他是认识的因为每次朝会、或者别的集会场合这些人只要在场站的位置都不一样很容易被人注意。 看到蒋济秦亮立刻想到了胡质。胡质还在青徐都督两州军队!而胡质的仕途走的就是老乡蒋济的路。 如果忽然在洛阳把蒋济抓了胡质能睡得着觉吗? 还有那个徐州刺史石苞现在已经率军到谯郡了。石苞现在不足为患但如果瞎搞又弄出别的地方一起勤王这内战打不完了! 秦亮心里很清楚此时最重要的是先迅速稳住局面不能给人可乘之机。如果将来一定有人要起兵造氾也不能让他们一起干、得分开各个击破。 于是秦亮对蒋济额外关注站在原地说道:“我听说司马懿灭了曹昭伯全家之后蒋公谢绝了封赏十分愧疚。” 蒋济忙点头然后叹息了一声:“司马仲达指洛水起誓有几个人会不信?” “回头详谈。”秦亮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先进城罢。” 秦亮说罢又往北面仔细看了一遍先随便看一下哪些人来了回头也能细问在场的人。只要今日来了城门迎接的人至少在主观上想改投门面并不愿意给司马氏殉葬。 等到凊算的时候先除司马氏然后就是那些死忠。剩下的墙头草虽然也可恨但至少威胁没那么大。好恶不是重点隐患才是! 众人纷纷道:“秦将军请!” 秦亮转头看向身边的将领们、递了个眼色。事先已经安排好具体的布兵位置诸将一进城便应各自奔赴自己的地方。 正文 第二百四十五章 威慑不再 司马师和司马昭果然跑了! 但这也不算意外毕竟朝中各家多少都有点妥协的余地、唯独司马家没有。要是秦亮败了他也得跑。 秦亮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不是来自于部下的禀报负责占领太傅府的潘忠、以及清查司马氏的隐慈都没来得及发现。 透露情况的人是贾充。先前在宣阳门口、称赞秦亮是大魏国第一忠臣的人便是贾充。 在城门口之时、人很多贾充没好没意思当众说;他进城后才找到了秦亮说出了这个事。贾充本来就是司马师的属官、估计没少为司马氏出力这会求生欲很强。 秦亮迅速做出了反应写了几封信都用快马送出了。 一个方向是西面关中告知夏侯玄和郭淮、派人拦截清查。 另一个方向便是青徐叫蒋济给其同乡胡质报信。同时知会令狐愚、向兖州地方官发政令。 皋关(虎牢关)还有令狐愚部下马隆的军队所以司马师等人更可能渡黄河、走河内郡去冀州青州然后走徐州入吴。或者走雍凉从蜀道入蜀。 走荆州入吴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南面的伊水一路现在还有勤王军军队;汝水上的襄城等多个城池、亦已被勤王军占领。不过秦亮仍然给王昶、孙礼送了信。 司马师和司马昭只可能去吴蜀两国除此之外无处可去。 今天上午、大战还没分出胜负秦亮事先无法阻止他们逃跑现在便只能尽量捉拿。 不过当初司马氏的巨大威胁主要还是因为司马懿掌握了朝廷大权。如今他们败北后、如丧家之犬即便逃脱了两个人影响也不是那么大了就像逃往了米帝的贪官而已。对于这种大族佂治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秦亮刚进城不久身上的甲胄也没卸便准备先去太傅府看看。 太傅府在皇宫东南边。 路过皇宫南门的司马门附近时秦亮又遇到了一众大臣已到了皇宫门外。蒋济等人以为、秦亮要去面圣想跟着他一路进宫。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北面的宫阙他可不想急着去皇宫。然而带兵面圣的话、好像又太嚣张了毕竟刚不久前才有人称赞他是大魏忠臣。 于是他便借口道:“不敢轻易叨扰陛下待我外祖等到洛阳后再一起向陛下奏事。” 这时秦亮的目光从高柔、蒋济等老臣脸上扫过见他们脸上仍有忧色秦亮便道:“诸公不用担心我们都是守规矩的人。破坏规矩的首恶是司马氏诸公多是被胁迫而已。” 高柔立刻道:“确实如此事先他们密谋朝中真的无人不知情。” 秦亮点头道:“所以外祖与我要起兵勤王。诸公且细思如果大家都不守规则输不起就兵変攻打司马门、夺武库、肆意杀人那我大魏朝廷还有办法维持吗?大家还有安全吗?” 众臣又是一阵议论纷纷点头称是。 高柔之前是倾向司马懿的人但秦亮的道理、他应该是认可的因为以前他就总想把校事府也纳入官僚体系内高柔道:“秦将军虽年轻但 很明白事理。” 秦亮见众人都想维护体系、也是在维护既得好处便多说了几句:“我们同朝为官总得共同维系一些规矩只比谁更狠是不行的。司马懿兵変便是不守规矩了;曹昭伯回来后司马懿又食言违誓杀|人全家!这么个做事法子以后大家还当什么官?稍不留神就被杀全家了。” 诸公立刻七嘴八舌地说道“秦公才是维护朝廷的忠良之臣阿。”“秦将军说得中肯。” 秦亮揖拜道:“只待殿下、王都督都到了大伙便一起商议希望事情早日过去让朝廷重新回到正轨。除掉害群之马对朝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只惩治真正有罪之人不会牵连太多诸公且安心。” 蒋济也忙道:“秦公乃国士也。” 秦亮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我先告辞了。今后有什么事诸公要一起商量着办阿。” 众人纷纷揖拜道别。 秦亮遂上马往东走直接去太傅府。 他曾路过这个府门口很多次但从来没进去过。 及至门外只见一些人被反绑着、正从角门被押送出来。秦亮抬头看面前的望楼、以及远处的角楼都已被潘忠手下的将士占领上面站着全副武装的士卒。 观望了一会府门秦亮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些许笑意。 “秦将军!”“拜见君侯。”潘忠等将领迎出门外。 秦亮拱手还礼便带着饶大山等一众将士、从大门阔步走了进去。 府邸内地方很大里面隐约可见亭台楼阁应该有多个庭院。但看起来不如大将军府漂亮至少前厅庭院里、缺了些假山水池花草的装饰。 秦亮亲自走进这里又看了一眼高台上的邸阁渐渐地不禁松出了一口气。仿佛是压在心头多年的一块大石头终于真正放下了。 空中没什么风偏西的太阳透过云层洒下来晒得人有点懒洋洋的感觉。大获全胜的炕奋心情、已在战场上释放此刻秦亮心里只有轻松还有点困意。 潘忠跟上来道:“司马懿在内宅。” 秦亮点了一下头:“叫个人带我去看看汝办好自己的事。” 潘忠道:“喏。” 潘忠是庐江屯兵第一部的部校尉秦亮专门问过他他与潘凤没什么关系、也从不认识潘凤。后来秦亮才意识到出场就被华雄一刀砍了的上将潘凤、可能不是真实人物。 秦亮等一众人来到了司马懿的内宅沿着走廊往里走。一个士卒掀开一道门抱拳道:“将军他在里面!” 于是秦亮进了房门果然见司马懿独自坐在一辆木车上、木车还有轮子。 司马懿的目光依旧锐利立刻抬起头盯住了秦亮。他的眼神与以前相比好像没什么变化且多了些许仇恨与戾气。 但秦亮发现以前那种极大的压迫感却没有了。此刻他再次被司马懿盯着、感觉好像不大已然找不到原来那种好像被扒光了衣服的错觉。 或许具有威慑力的、并不只是别人的气势或者目光而是实力带来的光环 。 又或许很多东西都是自己的心理在作祟。当自己心里有恐惧、畏惧心时才会感到压力。在精神层面人们的敌人、终究只有自己罢了。 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就这么默默地对视了好一会都没有说话也没有礼节。 司马懿看起来苍老了很多总算先开口道:“我想见一面王彦云。” 口气反倒没什么情绪既无居高临下的命令之感也无恳求之意。 秦亮想了想点头道:“等王都督到了洛阳应能见汝一面。” 杀司马懿当然要走司法途径先定罪再名正言顺地杀。司马懿杀曹爽三族也是走的廷尉给人栽赃了谋反罪通过官府处斩。而司马懿兵変时有很多实实在在的把柄都不用给他栽赃把他做过的事拿出来审判、便足够诛三族了。 还有他那些私兵跑去歼婬了曹爽的妻妾。曹爽妻是汉朝宗室、妾是先帝妃嫔都是有身份的贵妇。灭了那些私兵、为曹爽妻妾祭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朝廷里的皇族士族必定拍手称快。 所以还有时间司马懿应该能等到王凌。 但司马懿的意思好像秦亮是小辈、他只愿意与王凌对话? 秦亮也懒得计较灭掉司马氏才是他最想要的结果别的确实无所谓了。 司马懿仔细观察着秦亮他终于还是开口道:“叫汝抓到了空隙否则结果绝不会如此。” 秦亮听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一声口气随意地说道:“我不是曹昭伯、只是个郡守还能怎样?不如等太傅准备好了、我再过来送屍这样可以吗?” 司马懿神情复杂不再说话。 秦亮站了片刻亦不想做什么虚伪的礼仪径直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刚走回廊道上秦亮忽然又停下脚步他发现了一间厢房门口的男女、其中的女郎十分熟悉。 不过秦亮看了一眼旁边十几岁的长脸年轻男子顿时意识到这个女郎不是诸葛淑、而应该是诸葛淑的姐姐。 旁边那个男子则多半是司马伷。 秦亮以前与他们夫妇没见过面但听说过。扬州刺史诸葛诞几面下注长女便是嫁给了司马伷。 但这个长女诸葛氏、与她妹妹长得太像了必定是一个爹妈所生。 秦亮站在原地细看之下、才发现两姐妹确实有些区别尤其气质上不一样。 诸葛氏要比妹妹大方一点她还主动向秦亮揖拜。但秦亮没有还礼因为那个司马伷站着没动眼神十分不善。 诸葛氏开口道:“妹妹回娘家时经常提起秦将军。秦将军果然勇猛善战。” “哼!”司马伷听到这里发出了个声音又低声骂道“不过是趁人之危。” 果然常言说得不错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十几岁的儿郎、比司马懿的态度还要嚣张! …… …… (感谢书友“欧顿”的盟主。这两天实在忙不过来过几天再补更抱歉了。)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六章 押错宝的人 长脸年轻人在那里不服嘴还很硬。但是秦亮没有与他理论倒是把旁边的诸葛氏看仔细了。 因为诸葛氏跟她妹长得太像了。不过她眼神里的心思明显要多一些气质也更大方。单眼皮、小鼻子小嘴的。相貌不是艳丽的类型也谈不上清纯秀丽但是脸型确实生得匀称好看五官搭配起来有一种别样的感觉。 天然的美女、偶尔便会遇到一个这样的乍看并不完美但是比较特别和稀奇。 诸葛氏看起来有一种非常清白素雅的感觉、却又隐约有点媚矛盾的感觉反而十分别致。就像一个良家妇人轻微撩人、又似乎不会轻易让人碰那样。她的皮肤也很白净娇嫰年龄比她妹妹稍大、发育得不错交领上衫里面的桃红坦领亵衣鼓囊囊的。 身披玄甲的秦亮按剑走进了厢房内饶大山等人也立刻跟了进来。司马伷见状倒退了几步终于不吭声了。 近前之后秦亮忽然闻到一阵女人特有的香味有一个月完全不沾女色、他对这种女人味尤其敏感。气味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秦亮差点没克制住浩然正气。他深吸了一口气急忙强行摒除邪念不过眼神可能有点不太对。 短暂的冷场气氛忽然好像凝固了一样。 刚刚从战场上获胜的大将披坚执锐走进年轻的妇人房里即使什么也没做、已隐约透露出了杀戮与慾望的气息。司马伷的神色渐渐变了。 但秦亮并没有打算做什么。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或许让人心里有点没底其实他正寻思的、只是诸葛诞和诸葛淑二人。 诸葛诞不久前还是扬州刺史刚开始起兵他就悄悄跑了!看样子是纯粹押错了宝。 此人确实可恶他之前的操作、根本就是在几方下注。但有个问题诸葛诞与夏侯玄关系非常好至少在眼前不能不考虑夏侯玄……夏侯玄这个人、军事才能十分可疑但结交很广隐约是某一些士人群体的核心人物。 另外就是秦亮的丈母诸葛淑不知道王广是否会休了她。但令君与诸葛淑相处得确实不错秦亮对她的印象也很好。 秦亮权衡了一会便继续看着诸葛氏。 司马伷沉声道:“汝想做甚么!” 秦亮从来没和司马伷有什么来往便只是看了他一眼。秦亮对诸葛氏道:“我带夫人出去先回诸葛家宅邸住。” 诸葛氏愣在原地悄悄侧目看旁边的夫君司马伷。 司马伷道:“汝与我们有何关系这算什么道理?” 秦亮又道:“夫人还没生孩子此时没必要再留在司马家。” 顷刻之间诸葛氏的眼神已是变幻不定在惭愧难堪、对生的渴望之间反复无常。 秦亮作势要转身诸葛氏忽然开口道:“我确实很想回去看看阿父。” 司马伷听到这里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转头盯着妇人。诸葛氏目光闪烁垂着眼睛不敢看他。司马伷瞪圆眼睛喝道:“士可杀不可辱汝想要干甚么?” 诸葛氏小声道:“秦仲明与妾是亲戚何况他一向不近女色夫君不用担心。” 司马伷冷笑了一声。 秦亮确实没打算对诸葛氏做什么但他的神情仍然有点怪异。他都不知道究竟怎么传出去的名声而且好多人深信不疑!估计因为有一次在曹爽府邸上当时宴会上的人很多、他的举止被不少人看到了。 秦亮也不拆穿诸葛氏随口说了一句:“夫人很孝顺应该的事。” 诸葛氏的脸已经红了用好奇的眼神观察了一下秦亮。 秦亮便转身道:“那走罢。” 诸葛氏忽然率先快步向门外走去。司马伷还不到二十岁比较容易被直观的情绪所莿激他明明还有更严重的处境要面对却对某种受抛弃的感受尤其上头顿时怒道:“给我站住!” 司马伷正想追出去不料饶大山等将士立刻抬起刀鞘挡住了他。 秦亮看了司马伷一眼什么都没说随后也离开了厢房。 诸葛氏已经快步走到了廊道上然后才故意放慢脚步等着秦亮等人上来继续跟在秦亮身边往门楼走。 这座大庭院里还有别的人隐约有人隔着窗户、正观察着廊道上发生的事。诸葛 氏的脸很红埋着头一声不吭。秦亮便也加快了脚步。 来到前厅之后秦亮发现马厩里还有马车遂转头对饶大山道:“大山送诸葛夫人一趟。” 饶大山抱拳道:“喏。” 诸葛氏微微偏着头弯腰向秦亮揖拜。秦亮见状也拱手还礼说道:“饶大山没去过诸葛家夫人告诉他怎么走。就此别过罢。” 诸葛氏欲言又止似乎想道谢但好像又觉得不太对她的神情很复杂、夹杂着一丝情绪失控顫声道:“我真的很害怕!司马家的人全都会被杀掉吗?” 马车旁边没有外人秦亮便随口小声道:“人之常情。我打仗的时候、心里也很怕总想着万一输了怎么办。想想曹爽输了的话司马懿会对我们家更狠!” 诸葛氏小声道:“我以为秦将军勇猛善战不会害怕。” 秦亮笑了一声说道;“走了。” 诸葛氏在身后终于道:“多谢秦将军!”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明白自己没有做错。他头也不回地、抬了一下手示意朝着自己的坐骑走去。 正如秦亮从一开始就有的思虑关键是哪些人有隐患、哪些人有威胁。而这个诸葛氏显然不会怨恨自己甚至想着报復。 司马懿谋逆的证据确凿按照魏国的律法、正该诛三族可不是什么迫|害。秦亮把诸葛氏先剥离司马家、放她一条生路完全可以算作一种恩助。大多数古人们、应该还是很重视恩义之类的道理。 秦亮看望了司马懿之后想了想径直出发去王家落脚。 他这几年确实搞了很多钱财但并未在洛阳置产依旧只有曹爽送的那个破院子。还是王家府邸比较舒服墙也很高便于防御。于是秦亮带着随从、直接去宜寿里的王家宅邸。 皇太后殿下已经在路上了现在不知到了何处。之前秦亮一门心思部署大战收到消息后也顾不上此事。今天刚打完决战秦亮打算稍微安排一两天便去把郭太后迎回洛阳。 …… …… (感谢书友“草知雨”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四十七章 司马懿人很好 洛阳到长安七百余里最先知道伊阙关之役结果的边镇诸侯便是郭淮、夏侯玄。 除了距离稍近郭淮的消息也比较灵通。他有一个儿子、两个侄女婿在洛阳做官。这次最先收到的消息就来源于侄女婿贾充。 司马懿召集了洛阳几乎大部分中外军、屯兵十余万大军居然在伊阙关大败!司马懿竟然在战场上被秦仲明击败了。 四平八稳的郭淮当着信使与属官的面仍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两军在那种情况下交战必有胜负。只有两种可能无论是谁赢、其实都已大致在意料之中。但郭淮此前还是倾向于认为司马懿能获胜因为司马懿确实很难被打败无论公孙渊、还是孟达最终都败于其手。 而且郭淮此时回顾整个过程才意识到秦亮军从扬州出发、一路打进洛阳前后大概才一个月左右! 秦亮军先攻下许昌然后是直接进攻洛阳!并击败了司马懿的主力。 邸阁里属官们的议论声音才让郭淮回过神来。“司马太傅也有不敌之人秦仲明是谁?”“卿竟不知秦仲明?就是上次伐蜀之役在秦川抵挡费祎的人乃郭使君的亲戚。”“那时仆尚未到长安为官。” 郭淮想到了一心主张起兵帮助扬州军的夏侯玄叔侄这俩人算是歪打正着了!虽然他们至今没能成功起兵但是态度很快就会被洛阳知道。 夏侯玄叔侄与郭淮的关系比较差此时再去找他们已经没有作用。只有在伊阙关决战之前的态度才会让别人相信。 但幸好郭淮当时的态度比较模糊此番没有搭上王彦云那几个人掌权的顺风至少也没有明显的把柄。何况郭淮还是王彦云的亲戚呢。 司马家彻底完了接下来王凌就是并州太原、河东士族的领袖。并州等地的士族当然更愿意以同乡为首如今既没有选择、也会因为司马家的覆灭而被震慑会迅速向王凌靠拢。 郭淮算是并州士族中最有势力的家族之一又是王凌的妹夫问题应该不大。不过侄女婿贾充是站错了地方的人郭淮要马上提醒弟弟郭配、得时刻关注贾充的下场。 现在郭淮最担心的却是秦仲明。此役王凌的实力最大但在前面打赢了勤王之役的人、当然是秦仲明天下人都知道!即将在洛阳辅政掌权的人里面必定包括秦仲明。 主要是伐蜀之役秦川中的那件事不知道秦仲明是否仍然心怀怨恨。 郭淮抬头看了一眼刺史府的正门门楼接着又微微回头。这时他才又想起自己的妻子王氏便立刻站了起来与属官们相互揖拜告辞。 王氏再次变得重要起来她虽然是个妇人却是王彦云的同母亲妹!联姻的作用就在此刻。 另外秦仲明夫妇与他外姑婆的关系相处得很不错从两次书信来往便能看出来。 上次秦仲明来长安的时候王氏对他确实很照顾。彼时郭淮有目的、就是不想让秦仲明在王家说坏话不过秦仲明终究是领了情。 郭淮走出邸阁后不禁抬头长叹了一声。 这段时间简直是风起云涌!年初辅政之一的大将军曹爽忽然被诛灭接着这才一个月扬州军又从淮南一路打进了洛阳魏国权力的交替、简直叫人目不暇接。 一件事比一件事更突然、更大混乱的形势让郭淮都有点无法应对了。 郭淮来到内宅的阁楼厅堂里叫侍女去找王氏自己先在上位等着。 因为平时很少见面所以王氏也不会管郭淮何时回来已经习惯了。 别说王氏郭淮后来又纳了好几个妾、如今几个月他都不会见一次面。现在只与最近纳的那个妾同房也算是个专情之人。 不过等王氏从阁楼上下来时郭淮这才忽然又发现自己虽然挑了好几个美貌的妾但没有一个比得上王氏。王氏年龄大了点、还生过几个孩子但身材气质仍不是寻常美人能相提并论的古人不是说了、美人在骨不在皮。 郭淮忽然又有了兴致加上他想让王氏用心帮忙遂威仪十足、用施舍的口气道:“今夜我到汝房里歇息。” 王氏的嘴角竟然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算了罢妾已经习惯了清心寡欲别来搅了心神。再说我们已经这么大年纪还想那些事做甚么?” 郭淮顿时不悦自己的妻子、竟敢拒绝此事?但他还有美妾、也拉不下脸强求何况此时还有求于王氏。 郭淮便未发作径直说起了正事:“刚刚得到消息秦仲明赢了伊阙关大战已经带兵入洛。”他从袖袋里拿出了贾充的密信。 王氏的眼睛顿时一亮刹那间宛若一盏灯、忽然拨了一下灯芯灯光便骤然明亮了几分。 王氏迫不及待地伸手便夺过了书信急急忙忙地展开来看。 她的脸颊因憿动而泛红一边看、一边露出了笑容。她抬头看了一眼郭淮神情又是一变忽然强行收住了笑意。 其实根本没必要装作不在意妻子虽然早已是郭家人但王凌永远都是她的亲人心里向着王家很正常。 王氏顫声问道:“二哥、令狐愚、秦亮都没事了?” 郭淮道:“何止没事在他们被别人取代之前整个大魏不就是这三家说了算?” 王氏又问:“司马家完了?” 郭淮点头道:“必然之事他能那样对待曹爽别人再这么对待他天下人都不会说什么。” 王氏道:“秦仲明年纪轻轻太厉害了!王家全靠了他才能免于灭顶之灾阿。” 她的声音说着说着就哽咽了双手捧着信纸抬头看着屋顶念念有词:“谢天谢地感谢秦仲明。” 郭淮随口道:“仲明也是占了先机司马懿在洛阳应该没准备好。” 王氏抹了一把眼泪撇嘴道:“仲明三天攻下许昌君说他靠了马钧。他断然进军洛阳君说他轻敌冒进。如今赢了君又说司马懿没准备好。君是不是希望王家倒霉!” 郭淮忙摆手道:“我只是说军事罢了、罢了。秦仲明能抓住难得的战机且有胆识确实难能可贵现在谁敢轻视他?王彦云这个孙女嫁得不亏。我怎么可能希望王家败北?王家与我们郭家是亲戚王家赢了不是皆大欢喜吗?” 郭淮观察出来了自己与秦亮有旧怨间隙然而妇人不管战场上的事、可能也不太懂妻子王氏与秦亮夫妇的关系却似乎没有什么隔阂如今这是好事! “卿不是说、很多年没见过舅兄王彦云了?”郭淮不动声色地说道“最近王彦云必定会到洛阳卿想不想去看望他?” 王氏怔了一下接着有点不情愿地说道:“之前君不让我去寿春现在兵荒马乱的、又让我远门?” 郭淮忙道:“雍凉之地是夏侯玄与我的人马司州现在是秦仲明的人仗打完了不会再有兵荒马乱。” 他接着又欠身沉声道:“卿去探视一下秦仲明对郭家的态度以便从中周旋。” 王氏的眼睛微微一转恍然道:“他还记得秦川中事?” 郭淮道:“自是记得但不知是否仍然计较。”他的神情渐渐凝重“郭配那女婿贾充一直是司马家的人;我们的大郎在洛阳为官恐怕也受了不少司马家的恩惠。这回舅兄、仲明都写信来邀约起兵我也没帮上忙。事情不可掉以轻心想想我们孩子的前程!” 儿子们姓郭可也是王氏自己生的孩子阿。 王氏听到这里态度果然马上变了立刻点头道:“那我便去一趟洛阳?” 郭淮松了口气道:“仲明早年丧母汝是妇人、也是他的长辈对他多些嘘寒问暖。小事往往能起到大用。” 王氏微微点头轻声道“妾虽是他祖母辈的人但年纪大概只与他母亲差不多。” 郭淮道:“正是如此。” 他想了想道:“裴秀说仲明完全不好女色不然府上还有两个侍女长得不错。” 王氏瞪了他一眼“长辈哪能送这种人?何况王令君非常美貌那些凡脂俗粉仲明怎么看得上?” 郭淮道:“仍不如新鲜的人。” 王氏撇了一下嘴。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走到门口说道:“有个将领在门楼外他很着急说有急事要亲自禀报。” 郭淮便道:“叫他进来。” 侍女道:“喏。” 郭淮起身走出门口听了禀报之后返回厅堂、忽然仰头大笑起来。 王氏见状忙问:“什么事?” “抓到了司马昭!”郭淮一张脸都快笑烂了接着不禁感慨道“司马懿是好人阿!到这种时候又把儿子送到了我这里。” 王氏困惑道:“夫君打算如何处置?” 郭淮与司马家也没有姻亲关系遂毫不犹豫道:“当然是绑了押解回洛阳。” 正文 第二百四十八章 落井下石 王家宅邸并没有被抄家据白夫人说、不见了几个庄客可能被抓住关到哪里去了。 白夫人、四叔母等人都好好的甚至连府邸上的那群歌伎都没掉一根汗毛。 王广父子和王明山跑了之后王家宅邸只剩些妇人奴仆在敌人看来、显然不是什么高价值目标司马家面临军事威胁、估计还没顾得上她们。 这座宅邸是私宅、本不是官府与庐江郡府不一样。 这两天是人来人往不仅是找秦亮的人要进府门还有一些人来王家、是找秦亮的部将属官使得不甚宽敞的角门内外一直都有人进出。秦亮等人住在这里其实不太方便。 中午之前秦亮正与最后一个客人见面便是蒋济。 两人在前厅阁楼里的厅堂中已经谈论了一会无关紧要的话题。 秦亮有点饿了便干脆直接说道:“洛阳兵変时除了司马家的主谋司空高公是最先参与进去的人之一他拿着诏令去统摄了曹爽府。若要论与司马家的关系高文惠(高柔)比蒋公、陈公(陈泰)等人都要近现在高文惠都还好好的。 后来为了劝说曹爽回来蒋公、陈公等人才署名写了信如此而已。” 蒋济有点意外道:“高文惠没事?” 秦亮道:“应该问题不大我会尽量劝说其他人。” 蒋济有点憿动道:“秦将军比起司马家真的太宽容了。” 当初高柔就是倾向司马懿的人但高柔去了宣阳门迎接勤王军便是他的态度。正好可以高柔为榜样让众人心里有数高柔这种人都没动其他人还担心什么? 这些三公级别的人、多少都对曹魏有功劳杀他们确实影响不太好。 但更重要的是即便现在一下子诛灭了很多家那些士族豪族霸占的土地、农奴也收不回来多半又被新的士族豪族给兼并了。 那有什么用?白忙活一阵子自己手上沾满血、却便宜了别人这种事谁踏马的愿意干? 以后就算要对付那帮人也得先做好万全准备好把土地人口给拿回来! 秦亮叹了口道:“司马家是谋反的罪魁祸首无法饶恕而司马一族的人 丁兴旺、有许多家;还有那些私兵干的事也是罪大恶极。单是杀这些人便会血流成河。若是再扩大范围我们大魏的人都被自己人杀光了。” 蒋济一脸感慨道:“今日方知秦将军之仁阿。” 秦亮道:“朝中重臣的关系本来就盘根错节、结交甚广只诛灭明确犯下了罪行的人、便够了。” 蒋济欲言又止沉吟片刻终于道:“之前勤王之役期间我想托病而不得。碍于情面我曾照司马懿之意写信给胡文德(胡质)劝他出兵。” 秦亮愣了一下。不过这种事蒋济最好自己先说不然等到审讯司马懿等人时、多半也能审出来。 寻思片刻秦亮便道:“蒋公现在去信送给胡文德(胡质)叫他把石苞劝回徐州。按理胡文德都督青徐诸军事能对石苞的部下直接下令想想办法、便能掣肘石苞。” 蒋济点头道:“我回去就办。” 秦亮赞道:“蒋公以国家为念此乃善举。石苞那点人马负隅顽抗不过只是徒增死伤而已改变不了任何事。” 蒋济道:“确如所言。” 秦亮听罢满意地点了点头。暂时这样处理是最好的那胡质与蒋济的关系非同一般;等胡质知道、秦亮开始与蒋济合作了他也能安心。 这些都督一方的诸侯都是聪明人胡质一旦开始听秦亮的建议做事自然就成了友善关系。 秦亮看了一眼门外说道:“蒋公留下来用膳罢。” 蒋济摆手道:“下次那我先告辞了。” 秦亮也不多客气笑道:“没有宾客宴席只有粗茶淡饭着实不好待客。” 他把蒋济送出门外遂谢客、准备吃饭。 此时习惯是分餐制常见餐桌就是筵席上的这种小木案又矮又小放不了多少东西。侍女把秦亮吃的饭菜端了上来。 白氏也走了进来殷勤地问道:“仲明尝尝不合口味我去重新做。” 她说话的时候好像捏着嗓子说得非常轻柔。 秦亮听在耳里莫名感觉十分奇怪一时间真的不太适应。人们的态度骤然变化太大弄得秦亮这两天觉得、洛阳已经 变得陌生了以前的熟人、都好像不认识了似的。 尤其是白夫人好像已经连续变成了几个人。从一开始的豹纹贵妇再到现在一脸欣喜亲热和讨好的样子感觉非常陌生。 “姨婆吃了吗?”秦亮问道。 白氏点了点头又做出抹眼泪的动作说道:“日盼夜盼仲明可回来了之前卿不知道我是怎么过的。” 秦亮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了她一眼。 别说白氏虽然已到中年其实长得挺好五官多少与玄姬有点像毕竟有血缘关系。她要是没有姿色也怀不上当时青州刺史一方大员王凌的孩子、虽然孩子最后夭折了。 秦亮心里反感她主要还是她之前想把玄姬嫁给何家。这是心理上的抵触与白氏的相貌无关。 一个让秦亮很厌恶的人、此刻他也留意到了姿色还是因为他太久没沾女色确实很容易被妇人吸引。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出现了个人影。秦亮抬头看时白氏也转头看了一眼。 来人是丈母诸葛淑诸葛淑见到白氏也在屋里竟然径直逃走了!连招呼也没打一声。 这丈母的性格、真的是太没大族的气派了比她姐姐的大方差得远。 白氏愣了一下回过头来沉声说道:“墙头草!她之前不在王家早就被她父亲接回去了。仲明回来的当天她父亲才又把她送回来!” 秦亮看了白氏一眼心道:关你屁事! 别人诸葛家与白氏又没有利益冲突白氏非得要落井下石。这娘们既没见识又很刻薄。 不过诸葛淑确实是犯了错误她根本不该在恶人面前示弱、那样会遭受更多攻击的。 白氏自然不知道秦亮心里的想法继续道:“诸葛诞知道洛阳军败了便着急忙慌地把女儿送了回来笑死人!王公渊还没休她我们也不能拦着只能让她继续住在王家。” 这时秦亮心里忽然醒悟也许白氏落井下石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凸显她自己对王家的忠诚。 实际上白氏是因为根本没地方可去而且王家也没人在乎她、除了玄姬。简直是可怜又可恨。 正文 第二百四十九章 尽兴的庆幸 午膳之后秦亮准备再去各处巡视一遍驻军。明早他便出发去把迎郭太后回来。 此时洛阳城中原来那些新五营兵已经成俘虏虽然依旧驻在军营、但没有铠甲兵器。有武备的兵马只有勤王军那五六万精锐、包括庐江兵屯。 典兵的人是令狐愚、王飞枭、王金虎、杨威等人所以问题不大。 秦亮率军进城后在权力使用上非常克制没有急着向地方发过哪怕一份皇帝诏令。因为从洛阳到地方的文武都知道之前的诏令是司马懿的意思现在的诏令就是秦亮的主意。 只有先把郭太后迎回皇宫才可以名正言顺地使用皇权、稳固局面。郭太后是皇帝的养母身份是皇太后殿下由她出面吃相会好看得多。 自从打完了伊阙关之战秦亮整日很忙碌见了很多人、也时常去各处看情况。但他并没有觉得累大概还是活动强度不够大。出门都是骑马或乘车见客时受限于说话的信息量、也不紧张。 那天在伊阙关战场他确实非常憿动但总觉得开心与庆幸并没有尽兴。 他倒想起了除夕的时候人们非要熬通宵守夜、在佳节里把自己弄得很疲惫。或许那样做、真的是一种庆祝方式人要在消耗完体力之后才能感到尽兴、当作佳节的完美结束。 这时侍女们收走了碗筷把小案板的收拾干净。 白氏也离开了厅堂。丈母诸葛淑果然再次来了。 相互见礼时诸葛淑怯生生的模样仿佛有些不知所措。加上她只是个十几岁漂亮白净的女郎看起来有点可怜兮兮的一时间秦亮都搞不清楚、究竟谁是长辈。 扬州刺史诸葛诞、在起兵之初就跑了但这事不是诸葛淑一个女子可以决定的。王广跑路的时候好像也跟诸葛淑没啥关系。 但等到审视后果的时候诸葛淑显然与他们又有了关系。 “外姑。”秦亮唤了一声提醒诸葛淑。 诸葛淑恍然抬起头问道:“汝外舅会不会休了我?” 秦亮实话说道:“这种家务事不该我一个晚辈决定。” 诸葛淑的眼睛里带着忧色看了秦亮一眼两人相互打量了片刻。 诸葛淑与她姐的长相真的太像了这种情况即便是亲姐妹、也并不常见。白净娇嫰的肌肤、素雅清白的独特容貌她仿佛就是邻家的那个总让人惦记的小姐姐。 秦亮回到洛阳后时不时总有妇人在眼前晃来晃去他也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人。此时看着诸葛淑秦亮不禁仔细欣赏着那女性特有的曲线轮廓。 当然他只是看看心里很明白这个诸葛淑动不得。 不过秦亮觉得诸葛诞的事、似乎不能怪到她头上如果诸葛淑能影响决策、估计她一开始就不愿意嫁给王广。于是秦亮好言暗示了一句:“我与令君都很敬重外姑。” 诸葛淑立刻轻声道:“我也喜欢仲明、令君。” 声音带 着未成年女孩的那种娇声秦亮听到这里隐约有点想歪了。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体内那股浩然正气已是越来越不受掌控只是纯粹的化学问题。 于是秦亮马上说道:“仆下午还有些事回头再谈。外姑先等大伙回来不必太担心。” 诸葛淑隐约有点失落道:“仲明的正事要紧。” 辞别之后秦亮走出了前厅庭院很快见到饶大山、黄远等人。 黄远便是那个洛河南岸的庄客名字也是秦亮取的。洛阳兵変之后这大汉多次受校事府朱登之托、跑庐江来送信。秦亮一回洛阳立刻把他放在了身边、作为亲信随从。 饶大山拿着一小卷简牍说道:“诸葛家派人送的信仆正想送进院子。” 秦亮接过来打开一看见字迹清秀遂先看末尾落款、果然是诸葛氏的帖子并非诸葛诞的手笔。诸葛氏声称、有话当面相谈想见秦亮一面。 这事多半也是诸葛诞的意思。那天在宣阳门迎接勤王军诸葛诞并未出面;但他先把次女送回王家此时发现秦亮专程救了长女、又指使长女来斡旋显然正在想办法自保。 诸葛诞是个三面下注的人应该不可能是司马氏的死忠。实际上这种级别的官僚大多数都不会忠于某个私人只是有时候没得选罢了。 秦亮转头看王家宅邸的门楼想到了先前白氏说的话。此地确实人多眼杂与庐江郡府外面也准备了多个院子的情况不一样。 他便对饶大山沉声道:“汝知道那地方去把人接到乐津里的院子。我忙完后就来见面。” 饶大山抱拳道:“喏!” 秦亮说罢上了马车招呼部下随从出发。 洛阳城挺大秦亮从司马门、大将军府到各处城门驻地走了一圈还得与将领们说几句话。跑完了多个地方太阳都快下山了。 这时他又想起了与诸葛氏的约见便带着人马、前往乐津里。 院子几乎没什么变化连白氏都嫌弃的地方、秦亮回来后却有一种亲切感。不过许久没人住缺少了一种烟火气。 饶大山上前小声道:“仆把人请到上房了。” 秦亮点头道:“好。” 上房的房门敞着秦亮走上台基进了门才看到了诸葛氏。她立刻从墙边的席子上起身向秦亮揖拜。 秦亮还礼道:“夫人将就一下请入座。”他自己也找到了一条胡绳床随意在旁边坐下。 诸葛氏要大方不少主动开口道:“此前在太傅府很仓促今日我才有机会准备一点薄礼聊表谢意。仲明出手相救我们都不敢忘……” 秦亮没有认真听她说话注意力很快就被她的别致长相吸引了。线条匀称的脸型脸并不大不过小鼻子小嘴挺娇小气质素雅。淡淡的眉毛下、单眼皮的眼睛却隐约有些媚气。她的胸襟侧面的衣料轮廓尤其让人好奇。 很长时间没亲近过女人秦亮很容易满脑子都是妇人。而且 他生出了一种奇怪的心思诸葛氏越是有不轻易让人动的意思他就偏想碰。 何况这个诸葛氏、不过是司马伷的妻子罪人之妻罢了。 诸葛氏正说着话忽然却打住她神情尴尬地怔怔看着秦亮的青色袍服。 接着她便抬眼看秦亮的脸见秦亮还在对着她细看她的目光马上又躲开了脱口道:“仲明不是对女色没有兴趣吗?” 秦亮说了句实话:“夫人很独特。” 诸葛氏的脸颊立刻红了。 秦亮沉吟片刻正色道:“夫人从了我我保诸葛家不受牵连。” 诸葛氏的眼神顿时十分复杂。今天她来见面必定有目的而且诸葛诞自己不来、却叫长女来多半也暗示过她。 秦亮遂起身走到里屋门口招呼道:“我们到此屋详谈。” 诸葛氏犹犹豫豫地起身默默走过来。她从秦亮身边走过秦亮个子高看到了一眼她坦领里衬下方的肌肤脑子里似乎听到“嗡”地一声浩然之正气完全失去了掌控。 秦亮也不多说便轻轻伸手去牵诸葛氏的纤手。 诸葛氏却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似的立刻把手拿开了。但秦亮轻轻关上木门便干脆进一步抱住了她的身子。诸葛氏吓了一跳一边想挣脱、一边顫声问道:“仲明真的能做到?” 秦亮把嘴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事情不是我一个人决定。但诸公此时会重视我的话我也有办法说服他们结果八九不离十。” 诸葛氏渐渐停止挣扎但一手白净的手、依旧使劲拽着秦亮的手臂她一时间仿佛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她扭过头来想观察秦亮的神色。因为秦亮抱着她、两人的脸顿时贴得很近秦亮便趁机亲了一下她的嘴唇。 诸葛氏马上转过头去、躲开秦亮乌黑发梢下的耳朵也荭了。 “唉!”诸葛氏轻叹了一声“残花败柳之身辈分也不对仲明还是放过我罢。我方背弃夫君独自偷生立刻又要做这种事我是不是太坏了?”她不太情愿应该是真的。 但什么辈分一点血缘关系也没有。况且王广能管他自己的新妇还能管到诸葛家里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秦亮哪里愿意半道而废他沉声道:“不要说出去别承认就没事。” 诸葛氏已经不再反抗秦亮遂把她缓缓按到了榻上、让她仰躺着。他找来一团绢布丢到诸葛氏的头旁边提醒道:“一会声音别太大这件事确实别公诸于众为好。”诸葛氏把头偏向一边似乎有点气:“我不可能出声!” 她紧闭着眼睛、双手抱在前面秦亮慢慢把她的手拿开。诸葛氏终于一动不动任由秦亮拉她的衣带。过了一会她的声音又哽咽道:“两天前仲明还说我孝顺故意帮我开解。还说汝也会害怕好心安慰我。但我没想到汝竟然是这样的人。” 说得秦亮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事已至此再收手还有什么用? 正文 第二百五十章 说话算数 光阴仿佛可以倒流秦亮恍惚又回到了伊阙关战场上。敌军已经溃败了他跨着坐骑在山水之间的开阔地上驰骋“哒哒哒”的马蹄前后交替飞扬速度极快每一跃的行程都很长欢快的马儿在尽情地释放着马力。迎面吹来的风中、带着雨水惬意非常。他真想大声欢呼战役的胜利已在眼前洛阳就在前面了! 人生难得几次开怀抛弃杂念忘记保留那天的心情确实值得记住。 他又想起了六安城的除夕守岁满城的灯光。唯有熬尽精神迎接新年的曙光一个疲惫而喧哗的佳节、才算是圆满。 唯一有点遗憾的是人生不会总在欢乐之中心情总会平息佳节亦会过去。一切都会渐渐地恢复平静回到现实之中。 秦亮坐到了塌边转身伸手拉了一下、用旁边的深衣遮到诸葛氏身上。 诸葛氏抱着深衣想支撑着起来手臂却是一软“咔”地一声、身体又重新摔到了榻上疼得她闷哼出了一声。她艰难地坐起来把绢布团从嘴里取了转头侧目、又拉开被褥遮住榻上的布垫。 两人沉默无言只有窸窸窣窣的丝织品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穿戴整齐的诸葛氏也坐到了塌边双手仍然抱在前面。她两颊的红晕仍未消散潮濕的一缕青丝粘在了脸部皮肤上。 妇人变脸很快刚才情绪饱满的神情和声音已经消失不见诸葛氏故作冷淡地小声问道:“秦将军说过的话算数吗?” 秦亮转头看向她:“人与人不一样是罢?” 诸葛氏的脸颊顿时绯红。 秦亮停顿了稍许才道:“我与汝阿翁不一样不发誓、说过的话也比他可靠。” 诸葛氏用怪异的眼神看了一下秦亮眼神仿佛在说:原来汝是这个意思。 她有点无所适从别过脸轻声道:“刚才我失态了说的话……算了我都记不得了!”她的言下之意、显然是不会承认。 秦亮淡然道:“夫人不用担心 我从来不会把隠私之事告诉别人。自己的事说到大庭广众之下有什么意思?” 诸葛氏这才鼓起勇气仔细观察秦亮的眼神好像在判断他的话可信度。 秦亮又道:“我要是喜欢到处炫耀洛阳人就不会传言、我不近女色了。” 诸葛氏听到这里顿时松了口气应该是相信了秦亮的话。 她收起了刚才故意的冷冷的神情轻声道:“妾听说有一次仲明在大将军府上大将军之弟叫住一个衣着轻薄的美人、要她服侍仲明汝却避之如毒蝎。他们说得还要更仔细呢。” 秦亮尴尬道:“我就知道是那次的事。实在无从解释但我真不是故意装模作样阿。” 这时他站了起来低头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袍服。 诸葛氏的声音道:“妾以为自己是仲明的战利品。” 秦亮笑道:“好像是耶不过人与物品当然不同。” 不料诸葛氏沉默稍许忽然又变了语气:“我已经是坏人了只能为阿父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以报养育之恩。” 她说得好像自己是被迫的一样但之前的表现却好像并非如此。 秦亮没有笑她只是拉扯了一下长袍说道:“我进上房之前在外面没看到夫人所以随从们多半也不知道房中有谁。我便先走一会让饶大山把夫人再送回家。” 诸葛氏没吭声秦亮道了一声告辞大步走到门口打开了木门。他跨出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诸葛氏急忙把目光避开了。 走出上房时秦亮才发现天色已然黯淡。刚进屋的时候太阳还没下山感觉并没有多长时间、不料天黑得这么快。 夜幕渐渐降临正在起风。他其实远未达到疲惫不思的地步不过被风一吹、顿时便感觉清醒了不少已经是解了燃眉之急。 人好像真的会被激素控制此时他感觉自己的想法、与之前又有点不一样了。诸葛氏似乎不是很好的人选关系稍显复杂。不过问题倒 应该不大。 招呼了一声院子里的随从秦亮便径直走上了马车尾门说道:“回王家宅邸。” 待到王家宅邸夜幕已经降临。 王家其他人早已用过了晚膳。秦亮来到前厅便叫侍女给拿吃的食物。 白氏不知道跑哪去了四叔母只有在秦亮回来那天露面、说了几句话。吃饭的时候来见面的人却是诸葛淑。 秦亮看到这个外姑不禁想起了长得差不多的诸葛氏眼前仿佛看到了白颜色飞速晃来晃去他顿时觉得脑子有点混乱。 中午秦亮急着要出门诸葛淑的话好像没说完这会再见面、她却仍是一副不好意思开口的模样。她左顾而言它问了一句:“仲明下午做什么去了?回来这么晚。” 秦亮看着诸葛淑单纯的眼神仍有稚气的脸上、单眼皮的眼睛里是一无所知的样子。不过诸葛淑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秦亮干什么所以她的神情似乎很正常。 “到处走了一圈。”秦亮随口道。 诸葛淑又问:“仲明明天要离开洛阳吗?” 秦亮答道:“我去迎接皇太后殿下最多几天就回来了。” 诸葛淑欲言又止终于说出了、她想说的话:“若汝外舅把我休了阿父必定会怪罪我。现在所有人都愿意听仲明的仲明帮我劝劝他罢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仲明的恩情!” 秦亮痛快地点头道:“好我一定尽力而为。” 诸葛淑站在原地竟然向秦亮深深揖拜道谢。秦亮见状忙拿着筷子站了起来还礼。 他想了想态度认真了一点又道:“这种事本不该晚辈多嘴不过我有办法劝外舅。令君也能帮忙。” 诸葛淑的眼睛里露出了希望之光使劲点头道:“仲明与令君真是太好了!” 秦亮道:“都是一家人外姑不用太见外。王家那么多人但外舅外姑这边、才是最亲的关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一章 还在聚兵 王凌还在寿春集结军队他已经召集了大批兵屯。 但忽然之间北方的快马来报秦亮率勤王军精锐、在伊阙关大败司马懿十余万众已进入洛阳! 众人似乎大多都没回过神等人们传视了一会急报之后邸阁中才渐渐喧哗起来。人们兴高采烈惊叹、庆贺七嘴八舌都在说话。 这起兵搞得兵还没聚集起来王凌仍未出寿春前面就已经赢了! 王广听到了消息先是心中的忧惧一扫而空。 过了一会他才渐渐意识到王氏似乎即将会变成大魏国家势最盛的家族!之前他只是担心失败了会怎样忽然间他都没做好准备形势变化实在太快。 但大伙都不觉得是王凌太慢精锐已经出动召集屯兵本来就很繁琐。故而不是王凌等人行动缓慢而是秦亮太快。 正如属官劳精此时的感慨:“秦仲明真可谓是兵贵神速阿!” 寿春先前收到的急报、是勤王军准备直接进军洛阳。扬州都督府中自然有人认为太冒进但现在已经赢了大伙也就不用再理会分歧。 此时大多人开始赞成这样的主张:等司马懿掌握洛阳后、实力会非常大勤王军只有抓住短暂的时机兵贵神速才有获胜的机会! 道理大家都懂但涉及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时能毫不动摇、坚持主张的人却并不多。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却只有部将王彧的一句话让王凌侧目、尤其关注。王彧说的是:“人道是王景兴的孙女嫁得好却仍不如王都督之孙女阿。” 这些旧事只有王家人和老家臣才知道内情。王广自然也知听到这里、不禁看了一眼部将王彧。 王景兴便是王朗虽然都姓王但王朗是东海王氏。两个王氏不仅不是一家而且还有微妙的攀比和矛盾。 其实两家王氏没有什么直接的仇怨就是勾心斗角、相互看对方不顺眼尤其是王凌与王朗二人以前一直不合。 起初王凌的父亲王允利用美人计、主持莿杀董卓之事结果被董卓的部将报復住在洛阳的王允全家被杀。王凌兄弟俩翻墙跑回太原后来王凌听说王朗幸灾乐祸由是心生怨恨。 后来天下混乱、发生很多事王凌也不再计较旧怨不过对王朗一向没好脸色。王朗也心知肚明。 所以两人经常都是对着干却又没撕破脸无论什么事都会较劲一番。譬如王凌在青州时得到了个很给力的属官、便是现在的安丰郡太守王基王朗便在司马懿跟前怂恿、想把王基调走;王凌不放人还被王朗给弹劾了。 之后王朗死了王凌暗中高兴当众说了一句年纪大了、活得长的人才有德。 死了父亲正在守丧的王肃知道之后便又故意把自己的一句话、传到王凌耳朵里……大意是王朗的孙女嫁给了河内大族司马氏王凌的孙女却像是在召赘婿。 这便是王彧说那句话的由来内情非常复杂在场的大多数人、根本不清楚怎么回事。只有王广等少 数人才知道王彧的意思。 果然王凌颇有些得意地说道:“王朗家不过就是想、以联姻攀附别家而已。” 他说罢将目光投向王广道:“公渊识人英雄不论出身。” 王广一时间无言以对因为他并不是因为识人才嫁女。 彼时王广只是急着想把嫡女嫁出去同时要避免、姻亲因流言蜚语而找王家说三道四秦亮的家势正好合适别的方面又不错。王广怎么能提早知道秦亮会帮王家干下这么大的事? 就在一个月前王广还反对秦亮的主张不料如今、王家竟忽然要成为天下最有权势的家族了! 劳精道:“太原王氏一向是国之肱骨汉末杀董卓今朝杀司马懿!铲除奸贼社稷忠臣也。” 王凌一脸喜色当即下令道:“把酒都搬出来今日下午便开庆功宴!” 众人纷纷附和。 都督府内外来的人越来越多愈发热闹起来。人们还没开始打仗呢便直接可以开庆功宴了。大家不仅保住了身家性命仕途还更加光明无不兴高采烈。 下午才开庆功宴、属于晚宴。王广先回到了内宅便顺道去找女儿王令君、把好消息告诉她。 见礼之时妹妹王玄姬也在还有外孙女的奶娘翁氏。王广心情好不禁先去逗了一下小孩儿教她道:“叫外祖。” 令君的声音道:“阿余还不会说话。” 王广这才让翁氏把孩儿抱走然后径直说道:“仲明率军已打进了洛阳。司马懿十余万人在伊阙关大败勤王之役结束了。” 令君的脸颊红红的轻声道:“前厅那边吵了那么久我打听到了消息真是大喜事阿。” 王广终于忍不住感慨道:“若无仲明王家全族休也!确实只有这个时候才能打败洛阳军。” 令君顿时笑出了声立刻用宽袖掩住小嘴。 王广看了她一眼:“令君为何笑我?” 令君忙摇头笑道:“没有我只是高兴以后大家都不用再提心吊胆了。” 王广点了一下头侧目看了一眼沉默的玄姬。玄姬只是刚才见礼的时候说了句话、然后便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脸上也没什么表情好像在走神一样。 他便回过头来小声问令君:“仲明没有埋怨过卿?” 令君收住笑容无奈道:“已经过去了的事阿父别提了罢。” 王广再次看向美貌艳丽的王玄姬。当初在洛阳他便听说了秦亮成婚之前就认识玄姬后来玄姬离家他怀疑过、秦仲明与玄姬有什么私情。 不过如今想来把玄姬也送给秦仲明也不是什么坏事只要不公开就行。 毕竟王家与秦家联姻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巨大收获联系两家姻亲关系的王令君、清白却有问题;王广始终觉得自己蒙骗了秦仲明能给些补偿也不错。可惜玄姬的辈分不对这种补偿不能摆到明面上。 王广转头看了一眼喧嚣声传来的方向不禁叹了口气说道:“我知卿不喜热闹。下午有庆功宴明天就清静了。” 令君道:“现在我觉得热闹一些也挺好。” 王广随口道:“卿的性情好像变了一些。” 令君并不多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回洛阳?” 玄姬听到这里脸上隐约有了点神采似乎也在侧耳倾听。 王广答道:“等几天才知道。扬州的兵马不能都走还得防东吴诸公须做好安排。” 庆功宴上会有同僚的女眷参加男女的宴席是分开的但令君似乎不太喜欢那种场合王广没有勉强。谈了一会他便道别出门。 ……王广沿着走廊走远了玄姬站在原地目送这时她侧目一看、王令君才缓缓收起端正的礼仪。 玄姬望着王公渊的背影小声道:“长兄必定怀疑我刚才我都没说话他却不断投来目光。” 因为以前王凌一直在外王公渊在洛阳王家宅邸、相当于家主玄姬在王公渊面前一向很注意言行。所以刚才在谈秦仲明时玄姬便怕自己关心则乱、在神情上露出异样遂用了“心灵放空”术。 不过好像没什么作用王公渊依旧很留意玄姬。 王令君却露出了笑意笑吟吟地看了玄姬一眼然后转身进屋。 玄姬跟了上去如王公渊一样问了一句:“卿为何发笑?” 王令君轻声道:“姑的事已不要紧。阿父在意王家名声真正在意的还是家势。如今仲明让王家避免了灭顶之灾、成为了大魏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阿父还会在意姑的事吗?” 玄姬听到这里想了想觉得好像有道理耶。 但见令君长着一张清纯秀丽的脸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笑意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 玄姬寻思自己之前还一直担心生计朝不保夕或许想法与真正的士族之人确实有差别。她便忍不住轻声道:“我终究不是王家人与你们所想是不太相同。” 王令君却道:“姑就是王家人不过姑一直在白夫人身边儿时也不在王家、见得少而已。”她接着又道“姑不用再担心什么了。” 玄姬松了口气笑道:“仲明真的厉害阿天下没人是他的对手!” 王令君也露出了笑容。 玄姬顿了一下沉吟道:“但如今仲明在洛阳成了英雄不知道多少妇人想投怀送抱。” 王令君不以为然道:“便宜了外人而已并非什么要紧的事懒得管他。他听我的不会轻易带人回来我们无须与性情千奇百怪之人相处能省心不少。” 令君是仲明名正言顺的发妻、她都不在乎玄姬听到这里便撇了一下嘴悄悄说道:“连郭太后都与他那样了别人是不算什么。” 王令君看了一眼外屋的门口低声道:“郭太后为人不错但她与我们不一样她是宫里的人。”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二章 迎驾 郭太后早先就离开了寿春在军队的护送下、正在路上。她尚未到达洛阳却离洛阳不远了自然已经知道前方发生了什么。 众军昨日沿着汝水至郏县城以县寺作为殿下行宫在此歇了一晚。但今日一早、郭太后等人并未启程因为前面来报秦将军正带着人南下迎驾。郭太后便在县寺逗留等着秦亮到来。 几乎没人能料到司马懿能这么快被击败!尤其是郭太后她不仅对司马懿、甚至曹爽都十分畏惧正始年以来她刚做上皇太后、便一直活在那两个权臣的阴影之下。 秦亮竟然凭借小小的庐江郡、以及扬州王凌等人的支持便从正面击败了司马懿!他比郭太后想像中还要有能耐。 郭太后的噩梦中一群大臣冲进来、撞破她难堪的一面让她羞辱得生不如死、逼迫她说出秘情的情况诸如此类的意象不可能再发生了! 也许梦中的事本来就不会出现但郭太后在勤王之役中已有明确的立场如果司马懿赢了她的下场也绝对好不到哪去!而且秦亮和阿余也会很惨。 郭太后此时的心情仍未平复不过她已经明白自己又能重新回到皇宫了。而且这一次回去原先威胁她的人亦已不复存在! 她十来岁就进了皇宫根本不懂在外面的生活该怎么自处确实只有拿回宫中的身份她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去。 王凌、甚至秦亮或许又是新的权臣但他们与司马懿曹爽当然不太一样。尤其是秦亮他是阿余的父亲。 郭太后站在县寺邸阁上观望着外面春光明媚的风景。她轻缓地叹出一口气眼尾微微上扬的杏眼里带着一丝妩媚的笑意。 旁边的甄氏也一脸高兴循着郭太后的目光看大门方向小声道“他应该快到了罢?” 郭太后还没来得及回答便听见外面传来了马蹄声一队骑兵渐渐到达了县寺大门。郭太后便道:“大概是仲明到了。” 果不出其然郭太后从窗边看下去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刚进县寺他便矫健地翻身下马不是秦亮是谁? 郭太后 站在木窗边、并未探出头去走廊上的秦亮应该没发现她。他正阔步往邸阁这边走来不多时下面的台基上就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秦亮的声音挺大但因隔得远听起来有点不太清楚。 接着一个武将的声音道:“仆等不懂宫中礼仪但一路上对殿下都很恭敬。”郭太后在北上的途中便了解到了同行的一些人刚才说话的人、是庐江郡武将张猛。 秦亮的声音道:“繁文缛节无妨叫人进去为我请旨求见。” 郭太后听到这里也离开了窗边向木梯走去。甄氏跟过来道:“厅堂里有吴心等人一角拉了帘子。” “我知道了。”郭太后应了一声。 没一会郭太后便下楼端正地在跪坐下来、位于厅堂中的帘子后面。 秦亮入内在帘子外俯拜行稽首大礼。门口站着侍卫厅堂里有吴心等许多女郎侍女郭太后调整了一下心境、克制住重逢的喜悦声音保持着庄重的语气:“秦将军免礼。” 隔着帘子郭太后能看见秦亮从地板上起来。他接着揖拜道:“臣奉殿下诏令率军赶往洛阳勤王已于伊阙关击溃司马懿逆军十余万剪除威胁殿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郭太后没有把心里的憿动过分表露出来她说道:“秦将军匡扶社稷有大功于朝廷。国家有秦将军等尽心尽力吾心甚慰。” 秦亮的声音道:“臣等已将司马懿等人、禁锢于太傅府只待殿下回京后发落。臣迎驾来迟望殿下恕罪。” 郭太后想了想道:“秦将军有功无罪当此朝廷动荡之时秦将军可行大将军事以保大局无虞。” 秦亮沉默片刻说道:“勤王之役以王都督为主将臣不敢贸然行此大权还请殿下先与王都督商议。” 郭太后停顿了一会转头对甄氏道:“派人去阁楼上设帘我要与秦将军议事。” 甄氏道:“遵命。” 甄氏与吴心等人、拿了一匹绢布和绳子先上阁楼去了。皇太后殿下是后宫的人基本不会在外臣面前露面所以密议也要 尽量保持矜持庄重的礼仪。 准备了一会郭太后便起身离开原地。帘子外面的秦亮则弯腰揖拜。 郭太后走上阁楼后见大屋北面已经挂上了帘子里面铺筵设案她便走进了帘子后面。接着她屏退了所有人只叫甄氏下楼召见秦亮。 秦亮随后上了楼。这里只有三个人了他看见垂帘犹豫了一下、却仍然向帘子揖拜。 马上就要进洛阳涉及一些权力的问题胜利来得太突然好像秦亮也没做好准备。他此时显得有点拘谨。 郭太后的声音已不像楼下那样庄重她柔声道:“仲明到帘子后面来。” 秦亮这才走了过来依旧向郭太后拱手。 终于又面对面地看清楚了秦亮那张俊朗的脸、大概因为在战场上风餐露宿晒黑了点人也稍微瘦了一些。不过他朴质而亲切的感觉依旧身上淡淡的汗味也十分熟悉。 郭太后看着面前的仲明想到他用一个月时间便率军从扬州打到洛阳、彻底改变了朝廷格局只觉秦亮的身材好像比以前更加高大了。 她的脸有点发烫柔声问道:“仲明想我怎么赏赐?” 秦亮道:“臣以为不用着急。” 郭太后荭着脸小声道:“我是说现在。” 秦亮应该听明白了什么意思、而且他马上就有了什么坏心思。郭太后不禁看了一眼他的袍服稍作犹豫忽然缓缓跪到了秦亮的面前伸手放在他的绲带上。此时郭太后的情绪还没到昏头的地步她不禁用贝齿轻咬着下唇心情十分复杂抬起头仰视了他一眼因为面前的人是秦亮、郭太后在难堪中觉得好像也能勉强接受。还站在帘子外面的甄氏怔怔地转头看向里面。 郭太后身上依旧穿着那身青色的蚕衣并有配饰印绶等物因为当初她仓促离京的时候、换下来的只有这一身宫廷礼服。 走的时候是春季如今回来了、正好也是春季那时穿的衣裳现在仍然十分合适。 …… …… (感谢书友“孚若的米兰”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三章 阳光阴影 天气晴朗外面的春日明媚但县寺阁楼里有屋顶墙壁阻挡、晒不到太阳。 秦亮却仿佛沐浴在光辉之下看到了万丈骄阳最高礼制的亵渎、让他的感觉十分膨胀仿佛大权在握掌握着乾坤的运行。现在与以前的感受又不一样眼下他真的有一种大权触手可得的错觉。 在亲近的人跟前沉迷于这样的豪情之中倒是无关大雅。不过当绮丽的心情结束后秦亮仍然暗示着自己、冷静下来。 他心里很清楚触手可及的距离有时候真的只是一种错觉。那一段路很容易让人忘乎所以最后却会坠落深渊!曹爽、这里的司马懿无不如此。 郭太后坐到了筵席上把深衣往下拉扯然后伸手拽了一下青色衣裳的交领、把削肩上白皙的肌肤也遮住住了。她的神情有点疲惫、眼神闪躲平静下来之后似乎仍然有一丝屈辱感。 不过她的那些作为并不是秦亮所要求是她自己主动如此怪不得秦亮。 两人沉默了一会郭太后抿了一下秀气小嘴上弄花的胭脂杏眼抬起、见秦亮仍然在观赏她她便又把脸轻轻别到一边。孩子都生了但因身份有别她做得又稍显过火事后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 甄氏终于走到了帘子侧面看着筵席上坐着的两个人甄氏的神情十分复杂:“幸好没人上来这帘子遮不住光外面一看、便知道你们在做什么。” 郭太后小声道:“妹别说了。” 秦亮道:“回洛阳之后有的是时间与甄夫人相见。不必在此地冒险。” 甄氏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知道。” 秦亮又道:“有人上来的话、应该有声音那时我再到帘子外面去。” 甄氏见二人还有话要说转头看了一眼楼梯方向似乎仍有些担忧便走了过去。 秦亮与郭太后到楼上来确实是为了密议。但他们久别重逢在没有外人的场合自然忍不住要先做亲密之事然后才能赶紧商量正事。 郭太后的声音亦已渐渐恢复了平静这时她终于有了心思、继续许久之前在楼下的话题:“先前我让仲明行大将军事有何不妥?” 行大将军事、并不是任命他做大将军而是一种临时的代理权。就像秦亮让长兄行庐江郡守事战时全权处理庐江郡的军政但长兄秦胜并不是太守。 秦亮沉吟道:“我外祖还没到洛阳。殿下如此安排其实并无不妥。” 他接着说道:“不过等殿下回到洛阳我便不需要以大将军的名义行事了。殿下可以皇帝诏令安排诸事另外只要暂时给我一个中领军的任命我即能掌握洛阳的人马。待到论功封官职时我们再商议。” 中领军和领军将军的职权是一回事大魏是先有中领军后来那些资历功劳高的人、则被任命为领军将军。 曹爽没被杀之前他的弟弟曹羲就是领军将军地位没有什么太尉司空之类的高也不如都督中外诸军事这种名头那么唬人但领军将军是新五营、城北五校营等军队的统帅兵权极大。 此前洛阳局势危急之时秦亮冥思苦想法子终究帮不了曹爽便是因为在洛阳没有半点兵权。秦亮早已明白洛阳的兵权才是关键。 秦亮只要暂时做中领军得到名正言顺的兵权洛阳那些人一时间就搞不出什么事来。 这时郭太后的声音道:“仲明的表现很谨慎阿。” 秦亮看向郭太后不动声色道:“亮虽有军功但不能不顾及王家的态度。” 他这时忽然想起了一个故事。当年项羽刘邦等人反秦约定先入咸阳者为王结果刘邦先打进咸阳最后还不是要看谁的实力大。 秦亮想了想继续道:“大部勤王军兵马是外祖的人还有表叔令狐愚也因王家的亲戚关系、才有紧密的关系。外祖与诸多士族豪族有交情家族声望高;由外祖出面主持大局更能服众。” 郭太后道:“若不是仲明王凌根本不是司马懿的对手!况且仲明与王家联姻虽是高攀门楣起家却并没有依靠王家。卿在芍陂之役立功、升到五品校事令再到秦川阻击蜀汉军做了庐江郡太守都与王家关系不大。当初或许曹爽对仲明的帮助更大。” 她停顿了一下径直冷冷道:“何不效仿当初司马懿与曹爽故事分掌朝廷辅政?” 秦亮沉吟稍许道:“王、秦、令狐三家都与先帝指定的辅政毫无关系加在一起也很难让魏国旧臣服气今后要稳定局面仍不能掉以轻心。因为现在还无法确定、王都督是什么想法;形势若再演进为三家内閗我们的处境都会非常危险。而且到时候拙荆王令君也不好自处。” 之前秦亮的仕途确实没有太依赖联姻。当时他主要的考虑是要保留在王家的话语权以便在紧要关头能说服裹挟王家、一道起兵反抗。 然而王令君玄姬对他是有恩的当时秦亮什么都不是而她们是出身大士族的绝色美女却依旧一心一意对待秦亮。秦亮不可能忘记往日的恩与情。 这时郭太后悄悄问道:“王家有野心?” 秦亮先是想到王凌王凌虽然七十几了但身体很好;二叔王飞枭也是个做事靠谱的人文武双全不一定但至少带兵很有经验、也识字断句读过书。 于是他实话实说道:“不太清楚。所以我觉得可以先观望一下再说。这么做虽然保守但要平稳很多可以先保证自己不败且有腾挪迂回的余地。” 郭太后忽然盯着秦亮的眼睛道:“那仲明有野心吗?” 秦亮顿时愣了一下。 甄夫人已经到楼梯旁边去了帘子内只有两个人。刚不久前还亲密无间的感觉忽然竟变得有点微妙起来。 但秦亮很快回过神来点头道:“有。但有些事得顺势而为不能强求。” 郭太后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了复杂的笑意那眼尾上扬的杏眼、笑起来更加妩媚还有点异样。 她小声道:“卿承认得倒挺痛快。” 秦亮道:“殿下当初抛弃所有、跟我到了庐江郡我早已不想对殿下怀揣什么保留的心 思。” 郭太后听罢轻轻叹了一声说道:“仲明不是又把我送回来了吗?” 秦亮也呼出一口气道:“幸好赢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秦亮便又沉声道:“大魏皇权衰微到如此地步皇帝想把大权拿回去没那么容易首先就得杀光王家、秦家、令狐家!没有人允许他那么做。” 他接着悄悄说道:“而郭家是凉州来的人在洛阳的势力有限因有殿下支持我们郭家的处境不会太差。不管皇帝是谁殿下始终是皇太后。” 郭太后轻咬贝齿吃力地从筵席上站了起来然后在帘子后面缓缓踱着步子。 秦亮见状自己不好继续坐着便也起身站在旁边。 外面阳光明亮几缕光线正从窗缝里照射进来却反衬得屋子里的事物、更像是笼罩在阴影之中。 郭太后转过身来轻声道:“皇帝心里怨恨我。相比王家我希望仲明能辅政。” 秦亮揖拜道:“臣当从长计议不负殿下之期望。” 郭太后端庄地站在那里对着秦亮轻轻点头:“我第一次见到仲明便相信、卿有王佐之才。” 此时该说的话、已说的差不多了。 外面的人多半以为秦亮在阁楼上密议但密议也不能议得太久。他看了一眼楼梯口的甄氏便说道:“臣得告辞了请殿下准备稍许。我们午膳后便出发先去新城县明日便可动身回到洛阳。洛阳君臣会带着仪仗车驾出城迎接殿下。” 郭太后忙问:“以后怎么相见?” 秦亮道:“殿下主持皇宫先把那些不可靠的人换了。此后能威胁到我们的人已不多相见会比以前容易。回头我们再想个法子让甄夫人从中联络。” 郭太后听罢轻轻点头。 秦亮没有揖拜径直走上去搂住了她的后腰然后把嘴凑了过去郭太后也用力拥抱住了秦亮。秀气的小嘴刚被放开她又把脸埋进了秦亮的颈窝深深呼吸着他身上的气味。 两人的身体分开后郭太后温柔地拿出一张干净的丝绢轻轻揩了一下秦亮嘴唇上的胭脂然后用手指整理了一下他的头发、袍服。 秦亮顿时有一种被悉心照料的温暖感觉。他与郭太后之间的关系确实有点混乱。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处于上风、甚至能感觉到郭太后微微的屈辱有时彼此是權力场的合作者有时秦亮又得稽首称颂。而此时他感觉到的却是某种宁静的柔情甚至想到了郭太后给自己生的阿余。 他站了一会便向郭太后揖拜转身离开了。 走到楼梯口秦亮再次回首看了一眼郭太后也目送着他、向他轻轻点头。 秦亮回过头来小声道:“回洛阳后还是原来那个地方相见不用像今日这么仓促。” 甄氏的脸颊有点红但没吭声。 …… …… (感谢书友“忆昔情”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五十四章 故人又逢 宣阳门内外热闹非凡。从皇宫来了许多车驾、仪仗、随从侍卫还有洛阳最有地位的官员们簇拥在周围。卢氏也在附近观看着迎接郭太后车驾的场面。 但她竟沦落到了跟在百姓人群里围观只能远远地窥探一番那权势中心的景象。 隐约之间她好像看到了秦仲明他正与大臣们揖拜见礼谈笑风生。 秦仲明俨然已经成为整个洛阳瞩目的人物被人们称赞为大魏社稷的救星、拱卫洛阳的英雄!可以想象他的妻子、在洛阳的夫人女郎们眼里自然也是德行高尚、身份尊崇的贵夫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称颂恭维。 而这一切本来应该是卢氏的!她当初只要什么都不做稀里糊涂地顺其自然、就能得到那一切了唉! 仪仗人群陆续离开了城门沿着驼铃街往皇宫方向走了卢氏才与围观的人群一起、乘坐马车离开。 回到何府门前再看门口冷清的模样卢氏不禁又暗自感慨:命阿! 以前秦亮在洛阳渐渐出名的时候何家的家势也不低那时卢氏的心里、还没有太失衡。如今两厢对比她想说自己不后悔、必定是骗人的。不过事已至此后悔又有什么用? 卢氏心里有一股莫名的怨气却又不知道应该怪谁只能怪命、怪老天。 回到内宅卢氏遇到了金乡公主母子。金乡公主又催促她去找秦仲明求情何骏的眼睛里有羞辱的目光、但他竟没有吭声挽留。 卢氏了解他的想法何骏只是觉得面子上难以忍受、毕竟是发妻但对卢氏本人没什么不舍他早就厌倦了。卢氏在何骏的心里本来就不是什么冰清玉洁的人完全比不上他的母亲金乡公主。 卢氏心里一肚子恼怒若不是有阿生、卢氏真想径直回娘家! 几天前金乡公主就示意、让她去找秦亮她没有同意便是因为心里有气也不想自贱名声。但如今金乡公主再次催促她极不情愿之下、终于冷静下来重新权衡决定妥协。 道理很简单何家已经不行了将来能依靠的、只有金乡公主的宗室身份。而卢氏已有丈夫儿子没法回娘家在娘家没有立足之地、便只能听从金乡的安排。以后的生计还要指靠金乡呢。 金乡公主见卢氏同意、便叮嘱了一句让她把孝服换了。 何晏去世之后孝子何骏天天都在吃肉喝酒甚至煨亵伎女因为何骏在服用五石散。连嫡长子都那样服孝卢氏对丧服确实也没什么好执着的。 她换下孝服之后还对着铜镜梳妆打扮、涂抹了胭脂水粉。想起何骏的屈辱眼神她便提前戴上了帷帽然后才乘车出门。 很容易就能打听到秦亮回京之后、住在王家府邸。 卢氏不好意思只报家门依旧写了一片简牍:太学故人。 不料秦亮此时不在府邸中奴仆请她到到府中等着。卢氏婉拒了只待在府邸外面的马车上。 虽是春季但太阳一晒马车里十分闷热。等了许久卢氏与随从的侍女都吃了不小苦头才等到王家奴仆出门告知说是秦将军有请。 很快她就在前厅旁边的厢房里见到了秦亮。 卢氏进门后侧目见奴仆离开了这才把头上的帷帽取下来款款向秦亮揖拜。 秦亮大概是因为看到她脸上的胭脂脸上顿时露出了笑意他还礼道:“卢夫人好久不见。” 卢氏感觉脸颊绯红抬眼偷偷看了一眼秦亮只见他长身而立相貌依旧俊朗但脸上已没有了以前的郁气。 “秦将军别来无恙。”卢氏寒暄了一句。她没有办法只能随口又讨好地问道“王夫人何时回洛阳?” 秦亮道:“还有一阵子。夫人请入座。” 两人分宾主在筵席上入座秦亮立刻问道:“夫人来见我何伯云知道吗?他为啥不来?” 卢氏心里感觉很委屈却只能忍着用讨好的语气小声道:“知道。夫君与秦将军亦是故人以前是有些误会。” “误会?”秦亮忽然笑了一声接着便看向地板、回忆着什么片刻后道“以前我就说过并不会在背后悄悄诋毁他显得我好像不如他似的这么些年了我说到做到了罢?” 他接着冷笑道:“他不是我的敌人和对手。我要报復只会正大光明地对付他让他痛哭流涕害怕懊恼悔不该当初!” 时间过去太久卢氏有点记不清楚、秦亮具体怎么说的她便问道:“秦将军要怎么做?” 秦亮道:“本来无冤无仇又是太学同窗何骏却不仅不念及交情还非得跟我过不去!平素那些事就算了他还算计王家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他一副思索的模样“最近太忙还没来得及理会此事我得想想要怎么做、才能出心中一口恶气。” 卢氏心道:别人的发妻送上门给汝睡还不够侮辱、不能出气吗? 如今金乡公主、何骏都暗示了的事主要受辱的人可不是她而是她的夫君何骏。 卢氏想到这里便悄悄打量秦亮。看到他俊朗朴质的脸、挺拔的身材卢氏依旧没有多少抵触当初在太学时、秦亮什么都没有她不就是看中秦亮的长相?而且卢氏还隐约记得他的身体确实异于常人但当初她还不是太懂。 她又想到了秦亮响亮的大魏忠臣、除逆英雄等名气便暗自鼓足勇气主动暗示道:“妾能为秦将军做什么?” 秦亮看了她一眼却沉吟道:“以前的事过去了那么久早就两清了。”他看了一眼门口小声道“在太学的一切、都忘了罢。夫人也不能怪我因为那时的我……是想负责的。夫人自己选了何骏按理我才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卢氏悄悄说道:“秦将军为人可靠这么多年了确实没有别人知道。” 秦亮点头道:“夫人请回我与何骏的事、没必要牵扯到夫人。汝在这里呆的时间长了对名声也不好。”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卢氏便立刻红着脸起身仓促向秦亮揖拜告辞。 自己送上门还被人婉拒了!卢氏感受到的羞辱完全不比被秦亮按倒在榻上轻巧此刻她不仅觉得羞耻、还感觉被嫌弃了。她几乎要哭出来以前在太学受许多人追捧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如今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不堪。 秦亮好像也察觉了她的感受竟然还安慰了她一句:“这么多人看到、卢夫人进了这个庭院今天若是真发生了点什么夫人乃有夫之妇、不怕流言蜚语吗?” 卢氏不愿听他多说但想恨、又恨不起来因为秦亮确实没有对不起她。以前她担心秦亮把陈年密事说出去因此还希望秦亮死在秦川中、别回来了!不料他不仅没说出去甚至从未以此要挟她。 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埋下头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秦亮脸上的笑意全无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开口道:“我想拜见金乡公主殿下一面还请卢夫人转达问问公主、是否愿意召见?” 卢氏怔了一下。不过她随即回过神来何骏最在乎的人、确实就是他的阿母金乡公主。不知道秦亮何时看出了端倪确实找到了何骏的软肋。 夺妻之恨反而伤害不了何骏最多被人嘲笑而已。只有金乡公主受辱何骏才会受到发自内心的折磨。 而且金乡公主虽然已三十好几、年近四十了但确实长得非常漂亮据说像极了当年杜夫人的容貌。 卢氏十分清楚在这些贵人眼里什么年轻貌美的女郎一点都不稀奇年龄根本不是问题身份稀奇才莿激。就像何骏与邓飏之前睡的那个妇人、臧艾的姨娘年纪不比金乡公主小两人照样乐此不疲。 不过事情真是可笑卢氏竟然比不过、年长了十几岁的阿姑。 她心中无奈意味深长地看了秦亮一眼微微屈膝道:“妾会把秦将军的意思带到。” 秦亮喊道:“来人送客。” 侍女把卢氏带引出门楼。见面的时间很短、就说了一会话马夫与随行的侍女可以作证。卢氏很快上了马车只想赶紧逃回何府。 …… …… (谢谢书友“小贰上茶了”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五十五章 哀怨境遇 宽敞的何家大宅邸因遣散了许多奴仆此时显得有点冷清。或因心境不佳卢氏甚至觉得、阳光也仿佛是惨白的颜色。 穿着麻布丧服的金乡公主正在灵堂里不过卢氏知道她没有多少丧夫之痛。金乡哀怨的、恐怕亦是命运和境遇另外还有对儿孙的担忧。 金乡公主虽是宗室但曹魏宗室的处境已经不太行了除了仍有食邑可以衣食无忧外剩下的宗室大多住在邺城等地、被当地官员严密监视没有什么权势。 这种情况、并非始于司马懿曹爽二人权臣当道之时文帝、明帝登基之前都经历了争位过程从那时起皇帝就开始禁锢提防宗室。反倒是曹爽辅政后重用何晏金乡公主一家才更靠近權力中心。如今曹爽、何晏已死金乡公主如果再失去儿孙她的处境也会很凄惨冷清。 这时金乡公主发现了灵堂门口的卢氏便起身主动走了出来。她却不是为了迎接卢氏而是把她带到了旁边的房间里说话。 卢氏见礼时金乡没出声只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卢氏应该是想观察卢氏为了求情、究竟做了什么。 而卢氏想起秦亮的要求也不禁多看了几眼自己已经很熟悉的阿姑。 金乡虽然年纪不小了但确实仍然是个稀罕的美人此刻她举止动作中的温柔、黛眉间的些许哀怨反而多了几分风韵。卢氏看着金乡饱满雪白的光洁额头肌肤仍然养得犹如美玉难怪何骏会把她母亲当作冰清玉洁、不容亵渎的神女一般。 卢氏不止一次听人说过金乡公主的相貌随她母亲杜夫人。 而杜夫人年轻时候名气更大传言她还未出嫁的时候、每当在井水边洗漱旁边的花草都会自惭形秽、用叶子把自己遮起来传得神乎其神。其美貌还害得她的丈夫秦宜禄、反复被人羞辱最后遭张飞杀害。杜夫人可谓红颜祸水。 长得像杜夫人的金乡公主因为身份尊贵没人敢争抢又很少露面才没惹出那么多事来。 婆媳二人相互看了一会卢氏心情复杂地叹息了一声实话实说道:“秦仲明没碰妾他说要报復夫君、让夫君痛哭后悔!” 金乡公主听罢脸色一变生气地说道:“秦仲明既然是做大事的人他就不能大度一些吗?” 卢氏欲言又止终于说道:“夫君与秦仲明一向不合或许并非最重要的原因。阿姑可还记得夫君堂弟想娶王玄姬的事吗?” 金乡公主点了一下头不以为然道:“不就是王凌家的妾生女?” 卢氏又悄悄说道:“可是王玄姬的美貌、在洛阳里坊间十分有名夫君明面上是做媒恐怕是自己惦记着王玄姬。” 金乡公主的神情立刻变得十分难堪。不过她应该是见怪不怪了不说别人就是她的母亲杜夫人在杜夫人的丈夫还活着的时候不也是被人抢来抢去? 王玄姬的事卢氏早有猜测。如今她开口一点醒金乡似乎也明白了怎么回事因为金乡同样知道何家父子是什么样的人。 卢氏便道:“今日秦仲明专门提起了此事他显然也猜到了夫君的心思。秦仲明与王玄姬说不定有私情他由是对此事十分恼怒对以前言语上的龃龉、反倒不怎么在乎。” 金乡公主沉声道:“王玄姬不是秦亮妻的姑姑?” 卢氏没有言语心道:那又怎么样? 果然金乡公主蹙眉与卢氏对视了一眼便很快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卢氏见状靠近阿姑悄悄说道:“秦仲明对我没有多大兴趣心里想的人是阿姑。他叫我带话欲见阿姑一面。” “我?”金乡公主一脸惊诧。 卢氏却正色看着阿姑轻轻点头。 只见金乡公主的脸颊一红美目中的情绪十分复杂有屈辱、生气、诧异在刹那之间都糅碎到了一起。金乡公主咬着贝齿道:“还说是大魏第一忠臣他不就是另一个想要为所欲为的权臣!” 卢氏沉默她当然也不信、有人带着兵马打进洛阳是为了做忠臣。金乡公主之前为了保住儿孙的性命还向司马师磕头求饶呢大魏宗室地位早就沦落了。 “我都这个年纪了清白还要受污!”金乡公主气得胸襟一阵起伏小声骂了一句。接着她又深深地吸了口气眼睛里露出了深深的哀怨。 卢氏道:“以前每当洛阳士子宴饮时秦仲明与夫君总能见面他好像已经知道、夫君最在意的人是阿姑。他说要想办法出口恶气或许正是这个意思。” 金乡公主把手放在心口上渐渐地终于冷静下来问道:“只是想出口恶气?” 卢氏摇头道:“秦仲明是这么说的但不太清楚他想干什么。” 金乡公主踱了两步眼睛看着地面思索着。 就在这 时何骏大概也听说卢氏回来了寻到了灵堂旁边的屋子里。 虽然何晏的灵牌就在隔壁但何骏一身酒气应该是服用了五石散之后、不得已喝了很多酒。但他没喝醉进屋便对卢氏打量了一番大概与金乡公主的心思一样、观察卢氏是否与人交郃过。 卢氏没好气地说道:“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替夫君求情说了几句话就出门了。夫君若不信去问侍女和马夫。” 何骏神情复杂道:“他想怎样?” 卢氏道:“秦仲明想拜见阿姑。” 何骏一张脸顿时煞白果然不出卢氏所料他在乎母亲、远胜过自己。何骏立刻怒道:“他嬢的秦亮欺人太甚!” 金乡公主道:“汝想到哪里去了?” 何骏又急又怒:“这些人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我绝不能让阿母受辱!” 卢氏小声道:“阿生呢?” 金乡公主听到孙子神情立刻一变忙道:“秦仲明并不好女色哪有汝想得那般龌龊?” 何骏仍然急得团团转说道:“我不信他若没有坏主意忽然要见阿母做甚么?阿母一向深居简出与他素无来往。” 金乡公主看着儿子的样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忙道:“汝忘了我与那秦仲明是亲戚。” “什么亲戚、同窗我就不该认识他。”何骏恼怒之下似乎想起自己是因为卢氏、才认识了秦亮立刻走到卢氏面前扬起了手掌。 “住手!”金乡公主急忙喝住他“她方才去求情、受尽委屈汝就这么对待她吗?” 卢氏听到这里急忙拽住金乡的手臂哽咽道:“阿姑。” 何骏终于放弃了拿卢氏出气俄而便颓然地瘫坐在地。 金乡公主的声音冷冷道:“王凌是士族出身唯有秦仲明、与大魏宗室还有点关系我们家与他结怨、却不是什么生死大仇。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汝不设法与秦仲明改善关系却要意气用事?” 卢氏见何骏坐下来了便又大胆地劝了一声:“想想臧艾他的事传得满城风雨不也好好地当着官?我们不用做得那么难堪只是服个气而已。” 金乡公主道:“你还不如妻子识大体。今后不能再那么放浪形骸了该怎么办自己想想!”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六章 大将军府不错 郭太后回京后便依秦亮的进言任命陈安为中书郎立刻用皇帝的名义发了诏令。令四方都督刺史就地安守本职防备外敌。 勤王军已经控制了洛阳此时诸侯们再起兵、起不到任何作用;司马懿就擒他们若再聚兵发动应该对付谁? 次日郭太后又诏令以王飞枭为都督扬州诸军事选中外军两万余众南下寿春接替王凌、及时主持东线主战场的局面。 并召太尉王凌到洛阳议事。之前任命王凌为太尉的诏令、是皇帝的名义故王凌暂且仍是太尉。朝中的人事要等王凌到了之后一同商量。 这样的安排秦亮、令狐愚、王飞枭、王金虎都没有意见秦亮也说服了郭太后。 此时只有把王凌召回来做辅政才能尽可能地巩固战场上夺来的果实! 權力要顺利行使需要一些佂治共识。目前的大魏国能被认同的当權者大概只有两种:一是宗室(远亲也算比如曹爽等人)二是士族。 认可宗室的人多半就是曹魏封赏的那些诸侯和官员譬如毌丘俭孙礼也算。所谓的大魏忠臣就是这些人他们不是士族出身但因效忠曹魏而起家。拥护曹魏、便是在保护自己既得的一切除非新的执政者重新给他们保障。 不过这些人里如果能得到新的上位者认可他们也可能改投门面。就像孙礼在曹爽没倒之前就与曹爽等人生隙了有投靠司马家的可能。 而东汉以来的士族豪族累世为官已经形成士族那些士族控制了大量人口、自然也比较认可大士族辅政。即便是强势的皇帝曹丕、曹叡为了得到拥护也在不断向士族让权。 司马懿倒了簇拥王凌做辅政之一至少可以团结后者。不动皇帝则能暂时稳住前者。 秦亮只要不想立刻与天下所有势力为敌目前也要遵守大魏已经形成的權力规矩。否则局势必定安稳不下来会有很多人想方设法搞事阴谋必定少不了。 而且以魏吴蜀三方打了几十年的情况来看魏国刚发生了内战吴蜀两国可能要有动作了不得不防。 此时秦亮来到了大将军府巡视。大将军府已经腾空里面只有庐江郡兵屯的驻军。 部校尉熊寿迎接上来见礼说道:“仆等布置兵马 日夜有人当值盯着北去武库的大路这几天一直平静无事。” 秦亮点头回应了一声:“很好。” 他说罢便走进前厅门楼观赏这座熟悉的府邸。 天井中的假山水池、花草树木依旧不过春天的草木长出了新的枝叶因无人修剪不如以前那么好看了。 曹爽这地方确实修得不错而且位置选得也很好坐在府上就能守住武库、太仓。尤其是武库只要那地方不丢想在洛阳发动兵変的难度极大。 前任大将军曹爽虽然是败于兵変但并非因为这座府邸的布置不好。 而且秦亮出仕后的第一份工作就在这里每天进出大将军府干了好几个月。前厅各处署房、库房的位置他都很熟悉。后来他也时不时会来这里办事常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只是如今物是人非亭台楼阁没变原先这里熟悉的人看不见了。 熊寿等人跟在秦亮的身边一行人沿着前厅廊芜走了一圈。 来到西侧的一间署房门前时秦亮不禁又探头往里面看了一眼。几年前他做大将军府军谋掾每天干的最多的事、便是在这间屋子里阅读各种文书卷宗。 秦亮没再进去径直返回了大将军府的大门见到西侧的望楼他便往楼上爬。 熊寿也跟着爬了上来。秦亮观望外面的大路随口道:“曹昭伯麾下有个帐下督便是在此地、想用强弩射杀夺武库的司马懿被司马懿的奸细孙谦给阻止了。” 浑身都是肌肉的熊寿看了一眼下面的大路稍微目测笑道:“仆不用强弩只得一把弓箭、便能射中路上的人。” 秦亮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时熊寿收住笑容沉声道:“君侯能否做大将军?” 秦亮摇头道:“现在不能急不过这大将军府确实不错。” 就在这时几个骑马的人往府门外来了。熊寿看了一眼道:“是饶大山。” 秦亮道:“这里没什么好看的我们下去罢。” 走下望楼秦亮正好与饶大山见面。饶大山揖拜道:“仆正要出门便收到了何家的信。”他说罢拿出了一卷竹简递上来。 秦亮看了他一眼道 :“‘何’字汝也认识大山识了不少字阿。” 饶大山“嘿嘿”笑道:“俺还在学。” 秦亮展开竹卷一看原来是金乡公主的落笔邀请秦亮到何府别院一叙。 这时秦亮才又想起来、之前对卢氏说过的话。与金乡公主相见本来就是秦亮的意思卢氏应该把话带到了。金乡公主此时只是在做出回应。 那何骏确实可恶但终究不是什么有实力的敌人秦亮回洛阳之后根本没想起这个人。秦亮琢磨那些见过、或没见过面的都督刺史还来不及。 卢氏自己来到王家宅邸见面秦亮才临时想起了何骏的事。想到何骏为了他表弟的婚事、积极从中奔走寻思那其中龌龊的用心秦亮便气不打一处来! 有关何骏多次与自己过不去的旧事秦亮也一并想起来了。所以秦亮在卢氏面前说要报復何骏、让他痛哭讨饶悔不该当初便是当时想出口气的真实情绪。 但卢氏临走时秦亮忽然之间想起了金乡公主心境也立刻随之一变。心情的复杂并不重要他主要是一下子想到了其中的关系! 秦亮家以前是并州人后来才迁徙到了冀州落户。秦亮的族兄是秦朗因为不再居住于同一个地方、身份地位也差距大以前两家没什么来往但确实是隔得不远的同族。 而秦朗的父亲是秦宜禄母亲便是杜夫人。 秦宜禄还没死的时候妻子杜夫人就被曹操抢走了。杜夫人后来又给曹操生了儿女沛王曹豹、金乡公主。 金乡公主与秦朗便是同母异父的亲兄妹!秦亮与秦朗又是族兄弟这不就是亲戚关系吗? 只不过秦朗与金乡公主的血缘关系是母系;秦亮与秦朗的族兄弟关系是父系。所以秦亮与金乡公主没有血缘关系但确实是亲戚。 秦亮想到这里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古色古香的大将军府。 此时秦亮再次感受到了复杂的心情。 报復何骏已不能做得太过分起码不能伤他的性命。这些出身好的人真的是更有保障。何家一连站错了两次队得罪的人无数何骏居然还能活得好好的! 司马懿没杀他秦亮也不能杀不就是因为何家与宗室联姻的缘故? 正文 第二百五十七章 经久不衰 何晏死了没多久府上还在服丧按礼不该会客更不能宴饮。这个时间秦亮以同僚的身份跑去吊唁、也不太妥当因此金乡公主才邀约在何府别院。 秦亮遂叫饶大山把何家奴仆叫来便带着随从前往。到了地方一行人进了宅邸已有侍女在大门里面的庭院门楼迎接。 饶大山等随从披坚执锐跟着秦亮进了门楼沿着走廊往北走。何家侍女却拦住了饶大山等说公主不便与太多人相见只请了秦将军。 于是秦亮转头说道:“没事在这里等我。” 因为刚打完仗进洛阳秦亮这几天身边总是有侍卫王家府邸也驻扎了人马。 不过危险还是看场合金乡公主的宅邸里、不太可能有什么不相干的人。秦亮与金乡公主、甚至何家根本没有深仇大恨反倒是司马家杀了何晏那才是仇恨。 秦亮与太学同窗何骏有矛盾但秦亮认识何骏那么多年知道此人比较废物不是能豁得出性命的人。杀父仇人司马懿、是何骏最应该复仇的对象这么久了何骏却屁都没放一个。 秦亮带剑入内也没人叫他交出兵器。一会见了面观察一下金乡公主的态度、就知道什么情况了。 他走上台基进了面前敞开的房门却见屋内一个人也没有。 里面有一道蒙着锦缎的屏风。秦亮便对着屏风说了一声:“中领军秦亮请见公主。” 终于有人远远地回应道:“将军入内说话。” 秦亮循着声音绕过屏风见里面还有道门门上挂着珠帘。毕竟是大魏国的公主这派头跟皇宫里的殿下似的。既然金乡公主叫他进去了秦亮便伸手掀开珠帘往里屋走。 果然里面有个妇人站在那里、背对着门口应该就是金乡公主因为没有别人了。连个侍女也没有一个这第一次见面就孤男寡女的秦亮顿时感觉有点奇怪。 但他不动声色地回顾周围这房间一目了然不像有刺客的样子。 秦亮沉住气揖拜道:“仆秦亮拜见公主。” 穿着宽松长袍的金乡公主转过身来也不还礼目光盯着秦亮道:“汝便是秦仲明。” 秦亮微微一怔因为他发现金乡公主长得非常美貌而且年龄并不太大。 一般人不会去打听妇人的年龄。因为同窗何骏比秦亮小不了两岁加上金乡公主的父亲、那都是什么时代的人了曹操那时候还是汉朝! 秦亮下意识里自然 认为金乡公主是个中老年妇人。这是很正常的想法。 但显然秦亮又猜错了此时的妇人出嫁生子好像比较早金乡公主可能十三四岁就嫁了人。以至于孙子都有了眼前站着的她竟然一点也不显老连半老徐娘都谈不上看起来也就三十几岁的样子。 而且金乡公主的生活一直是锦衣玉食保养得非常好。那脸上玉白的肌肤还隐约有光泽头发乌黑额头稍显饱满、十分光滑一双眼睛很有韵味带着些许迷离的幽幽哀怨仿佛有着婉约的古典诗意。匀称的鹅蛋脸下方嘴唇略厚的嘴型也非常漂亮朱红柔软简直叫人想亲一口。 秦亮看得有点出神心道金乡公主更年轻的时候单看容貌、恐怕比王令君玄姬也差不了太多。 没想到何骏这种人生母居然长得如此美貌。但秦亮很快明白自己厌恶何骏父子、所以有偏见客观地看何骏的相貌其实挺英俊、而且长得很白。 秦亮此时又想到金乡公主的生母杜夫人也是个闻名天下的美人而且因为曹操、关羽等名人争抢杜夫人的美色名气一直流传至今经久不衰。 金乡公主的容貌很符合这个时代的审美讲究的是骨骼匀称、身体健康、肌肤不胖不瘦、皮肤玉润、气质端庄才能称为美人……如同诗赋里的描述。其实这样的标准在秦亮这个现代人眼光下也是美人。反倒是明清那种病态瘦弱的美人、不见得能符合现代人的眼光。 金乡公主观察着秦亮的目光终于幽幽地开口道:“我这个年纪了还能入将军眼吗?” 秦亮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公主风采仆有幸得见。” 金乡公主的目光一直在秦亮脸上犹豫了一下竟然把修长的手指放在了衣带上。然后秦亮便一脸愕然眼睁睁地看着浅色的丝绢袍服落到了地板上。 这是什么情况?秦亮仿佛听到脑子里“嗡”地一声心中短暂地一片空白。 他瞪大眼睛看着金乡公主怔了好一会感官却比思维要直接得多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上的浩然正气已经克制不住。 渐渐地、秦亮终于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当时卢氏上门便有一种予取予求的意思秦亮虽然说的是“想拜见公主一面”只是字面意思而已。但在当时的情形下确实可能让卢氏想到另一层意思。秦亮也没解释清楚他以为卢氏的婆婆应该年纪不小了没必要多说解释反而尴尬。 见过金乡公主的人、比如卢氏自然知道金乡公主风韵依旧。但秦亮真不是想要欺负金乡公主这回算是 忙中出错。 金乡不是司马懿家的人、算不上战利品而且她是大魏宗室现在的朝廷还姓曹!秦亮若是想干这种事那他不就是效仿董卓吗? 难堪的是眼前的金乡公主主动变成了这副模样。秦亮一时间想起了那天的情况卢氏暗示被婉拒后、眼神中露出的屈辱羞愤已经有点恼羞成怒了。 妇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心态很微妙常常会让人进退两难。 秦亮在原地呆了一会忽然觉得自己无法控制浩然正气的表现可能反而能安抚一下金乡公主。事到如今得让她觉得自己不是被嫌弃。 于是秦亮走路有点不方便地艰难向前走去。金乡公主诧异地看着他的袍服她的脸颊绯红眼神中依旧含着屈辱幽怨但脖子仍然挺拔直视着秦亮。贵族妇人果然不会表现得那么怯弱。 秦亮走到她身边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丝绸长袍然后亲手给金乡公主披上。趁着把双手伸到她后背展开袍服时秦亮几乎是一种拥抱的姿势身体前部也緊緊貼住了金乡让她明白被婉拒、实在是另有缘故。 他的动作很慢让拥抱一般的姿态持续了一会然后才把衣襟给她拉拢、合在前面。 金乡公主的神色中又夹杂了困惑她站在原地仍由秦亮抱她、将袍服给她穿好。 她乌黑的挽鬓下面玉白的耳朵露了一点在外面秦亮把嘴靠近她的耳朵、但未接触好言道:“仆今日不能那样做否则说不清楚了公主必然认定为凌辱。” 金乡公主沉声道:“汝不想凌辱我?” 秦亮道:“卢夫人来见我我只是说想见公主一面说的是拜见、公主召见。仆若有凌辱之心会用这样的词吗?公主可再问卢夫人原话是怎么说的。” 金乡公主听到这里忽然快速地转过身慌慌张张地开始系衣带耳朵也马上变红了。 果然她的反应很强劽秦亮只得在她背后说道:“臣实在不想让公主错怪、臣对朝廷社稷的一片忠心。但公主国色天香臣几不能自控直想立刻一亲芳泽。”他说罢干脆在身后用力抱住了金乡。 已经穿好袍服的金乡、应该有了些安全感被秦亮的拥抱頂住后便挣扎着转身推开他沉声道:“放开我!” 于是情况就变成了金乡在拒绝秦亮! 秦亮的脸皮是比较厚的他宁肯自己被拒绝。本来抽时间来拜会金乡公主就是为了攀一下关系若是反而把人得罪了那不是白费工夫吗? 正文 第二百五十八章 不愧名声 金乡公主抗拒之下推开秦亮秦亮倒退了一步站在原地。 “汝到外面屋子稍等冷静一下。”金乡公主低头看了一眼秦亮身上沉声道。 秦亮叹了口、点头道:“好罢。” 眼见秦亮掀开珠帘出去了金乡这才感觉身上一软紧张的心情微微缓解。 整理了一下头发与深衣金乡公主也随后迈步向外走。这时她忽然感觉到深衣中凉飕飕的便低头一看鞋履下面踩出了稍许淡淡的痕迹急忙荭着脸在地板上擦了几下鞋底。何晏被司马懿处死之前或许因为长期服用五石散的缘故已经有好几年身体不太行了。先前她已准备好了遭受凌辱还被人看完了、并拥抱了好一会彼时她清晰地感觉到了别人的身体形状闻到了男子特有的气息;虽然并非自愿但是那触觉的印象仍然十分深刻。 秦亮是个仪表堂堂、身材挺拔的儿郎还有一种纨绔子弟没有的朴质气息让人觉得挺亲近。而且金乡心里知道、此人击败了她的杀夫仇人司马懿年纪轻轻、已是掌握洛阳中外军的中领军又想起秦亮难以克制的反应和表现她的情绪竟然有点投入。本来是应该感到屈辱的时候不料是如此复杂的感受。 这时金乡公主意识到那秦亮的年纪与自己的儿子差不了多少还是何骏的同窗遂顿觉汗颜羞愧。 “哗啦”一声她刚掀开珠帘忽然又感觉有点不适低头一看浅青色绸缎深衣哅襟上的轮廓有点异样。这身袍服的料子算是厚的她来时就穿的这身明明之前并没有问题。 实在不应该这样的!金乡感觉脸上发烫这么出去岂不是又会被误会、以为她想引誘别人?然而珠帘的声音已经发出外面必定听得到她若再不出去、会显得有点奇怪。更窘迫的是平时她并不住在这座院子里屋子没有别的衣裳一时间也没有办法。 她的手挑着珠帘无奈之下干脆迈步走了出去接着便绕过了屏风。 屏风前面已设几铺筵秦亮正跪坐在下首的筵席上。他立刻起身再次揖拜见礼。 金乡观察着他的神态举止态度恭敬显然他真的不是为了来轻辱自己。不过秦亮立刻留意到了金乡的衣料悄悄看了一眼。 最难堪的是秦亮穿的是浅灰色袍服布料上竟然被沾上了一点痕迹。金乡公主目光闪躲沉吟道:“今日之事……” 秦亮的声音却道:“什么事?” 金乡顿时住口了两人又对视了一眼。 秦亮又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说道:“秦元明是我的族兄按理我得叫公主一声姐。我一向也很敬重公主早该来拜见但以前恐怕公主不愿相认遂未成行。” 金乡公主听到这里心情十分复杂。但秦亮明显是在示好她哪能放过这样的机会? 虽然被人看了但这事也怪不得秦亮他不是故意的。如今他一副恭敬的模样可比金乡公主之前向司马师下跪磕头、苦苦哀求要好得 多。 金乡公主便红着脸轻声回应道:“卿不来怎么知道?” 她心里当然明白以前何晏对秦亮没有好印象何骏更是每逢提起秦仲明、便几乎是破口大骂。加上那时秦亮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金乡确实不太可能与秦亮相认、让全家都不高兴。可现在何家沦落至斯秦亮却变成了权势日盛的人物情况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秦亮立刻顺水推舟道:“对这事怪我抹不开脸面。” 金乡公主不动声色道:“不管卿什么时候来我哪有不认亲戚的道理?卿便叫我姐罢。” 秦亮立刻揖拜唤道:“姐。” “嗯。”金乡公主点头应了一声神情复杂地又瞟了他一眼抿了抿较厚的柔软朱唇又垂目看他身上终于开口轻声道:“弟。” 空气中仍旧宛若弥漫着一些绮丽的气氛两人忽然叫得这么亲热似乎都觉得有点怪异。 秦亮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瞟金乡的衣襟却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叹了一声道:“自从先父带着我们迁到冀州平原郡之后以前的亲戚都没怎么来往了。难得在洛阳又见到了姐真是让人高兴的事阿。” 秦亮此时必定满脑子都是刚才看到的景象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尽力在维系关系。 他不是为了婬兴而金乡公主如今又没有权势。金乡公主沉思片刻渐渐明白了秦亮是想与宗室达成什么共识。 金乡便趁机说道:“我知道何骏与弟不合但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还望弟不要太计较旧事。我必定叮嘱他亲自上门向他舅舅认错告歉。” 提到何骏秦亮隐约露出了一丝恼怒但很快就消失不见他点头说道:“姐且放心我必不会伤他性命。” 金乡公主听到这里微微松了口气忙道:“让他吃点苦头也好以前我确实是太纵容他了。” 她说到这里恍然道:“弟快入座。” 秦亮或许也觉得今天的气氛不太对立刻客气地说道:“今日既已相认我不便过多叨扰下次见面再叙罢。” 金乡公主看了他一眼不知道是否该客气挽留。 秦亮又道“姐与杜夫人、沛王通信时劳烦替我向他们问候。” 金乡公主点头道:“我会把弟的话带到。” 两人面对面站着秦亮却没马上走金乡公主神情复杂地抬头看了他一眼生怕他再做什么过分的举动。秦亮终于什么也没做只是沉声道:“宗室有什么事姐可以知会我我在朝中能帮忙说话的地方定不吝言。” 金乡顺着他的话道:“难怪贾充称赞弟是大魏第一忠臣今日一见不愧此名。” 秦亮这才揖拜道:“仆请告辞。” 金乡还礼将秦亮送至门外。 秦亮转头又道:“姐且留步。” 金乡站在原地目送。目送秦亮带着一群披坚执锐的随从、沿廊芜阔步离开。过了一会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影便很快消失在转角处。 这时金乡公主才返回房中无力在筵席上跪坐下来顿时长长地松出一口气心里依旧很乱。 不管怎样秦亮是个有分寸讲道理的人能说得上话。金乡公主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许久之后她低头一看深衣上已经看不出任何端倪本来衣料就比较厚实。 但何家的处境并未因此完全改观。 司马懿确实倒了但曹爽那边被抓的人、还有些关在廷尉府没来得及处决那些人一旦被放出来又是何家的仇人! 因为司马懿在杀何晏之前逼他写了很多人的罪状。出卖自己人不遭人恨吗? 她要是还不出面做点事以后何家在大魏很难再有立足之地。 ……秦亮上了马车便径直回王家宅邸。本来他已经得到了中领军的任命司马门外有个领军将军府、便是他的官邸中领军和领军将军是一回事。曹羲被抓了之后领军将军是司马师府中的人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秦亮并不去那里办公。 但王家宅邸确实不太方便他正在考虑重新找个地方暂且用来办公和会客。 乘坐马车是一个漫长枯燥的过程秦亮一边想着正事一边脑子里会忽然冒出一些画面。都是金乡公主身上的模样尤其那略微厚实柔软的朱唇不时就会跳到眼前。 秦亮忍不住寻思先前要是没控制住金乡公主可能也不会反抗罢。 不过反复权衡之后他还是认为今天不动金乡公主、应该是对的。这样一来不用过多解释便能证明自己对宗室的态度。否则金乡可能当时的感官会挺满意回头还是会猜忌秦亮一开始就想轻辱她。 以秦亮的出身能攀得上的宗室关系只有秦朗、金乡公主这一条路不能轻易浪费了。 一行人刚来到宜寿里王家宅邸秦亮从马车里下来忽然便见到了一个头发乱蓬蓬的人、刚走出一间房门。秦亮仔细看了一下终于认出来此人不是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吗? 张欢见到秦亮马上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忽然“噗通”跪倒在地说道:“多亏秦将军打回来了!” 秦亮忙扶起他想了一下问道:“张公公刚从监牢里出来?” 张欢使劲点头:“他们想杀我!杀了很多人还没轮到我。” 秦亮道:“我们到屋里说。” 这个张欢好像是被曹爽收买了的人司马家应该知道他的立场连郭太后也知道。所以张欢从牢里出来没直接回宫却先跑来找秦亮。 之前宫里的精盐分成一直是张欢负责与秦亮联络也算是有交情。张欢在牢里被关了一个月好像还遭受了严刑拷打、腿都瘸了但应该没打坏他的脑子这会来找秦亮、确实是挺明智的选择。 正文 第二百五十九章 同事不同命 郭太后刚被迎回洛阳之时廷尉已知趣地上奏请旨重审曹爽等人的谋反案。廷尉仍是陈本秦亮军进城后除了司马氏一家、中书省的孙资刘放几乎没动任何人的官职。 曹爽显然不能是谋反不然司马懿兵変就有了理由。陈本应该根本没有审案因为他很快就上奏、断定曹爽谋反是冤案。 郭太后听政那么多年当然能轻易明白其中关节随后便下诏令重审案情、释放冤枉之人。 曹爽及其心腹大臣已经被杀了剩下的大多是一些家眷、官职没那么重要的人。于是张欢等人的罪状勾销之后这才被陆续释放出来。 但张欢是大长秋(名为皇后的内官机构)的谒者令这是魏国宦官中地位最高的人之一;无论曹爽、还是司马懿执政都要控制皇宫人事因此张欢应该属于重要人物才对。 秦亮与他交谈了一番后得知司马懿应该是想从张欢口中、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所以才留着没杀还进行了拷打。而何晏、丁谧、李胜等人并没有遭受拷打、直接被杀了。 张欢也才二三十岁的样子在宫中已经呆了很长时间。这种从小就阉了的人成长时缺少一些激素体型长得确实有点女性化。不过还是很容易分出男女身材只要不胖、从盆腔的大小比例就容易看出来。 秦亮问他为什么会投靠曹昭伯张欢说曹爽待他不薄。 一时间秦亮又想起文钦痛哭流涕的样子发现曹爽虽然很多事干得不怎样但确实也有一些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张欢再次跪伏在地说道:“秦将军为大将军报了仇仆这条命也因秦将军而苟活从今往后仆愿为秦将军效犬马之劳。” 秦亮又将他扶起不动声色地说道:“总有些人、只有在宫里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张欢回过神来忙道:“请秦将军向皇太后殿下美言几句。” 秦亮踱了两步这才说道:“我们是奉殿下诏令勤王张公公得自己进宫向殿下表忠留用。汝见了殿下可以提起事先过来见过我。” 张欢底气不足地沉吟道:“殿下会不计前嫌吗?” 秦亮却好言道:“曹昭伯已经死了张公公不为殿下效力便只能选皇帝。汝是大长秋的宦者明白吗?” 张欢抬头看向秦亮点了点头。 秦亮注视着张欢的眼睛又强调暗示了一句:“还是有区别的。” 张欢立刻正色道:“仆明白。” 秦亮观察他的神情觉得这种人在宫里呆了那么久应该不用多说了。 这时张欢又道:“仆与鲁芝一起被放出来在廷尉府门外遇到了辛敞。辛敞没有被抓他得知鲁司马今日释放带着马车前来迎接了。仆的腿上有伤前来王家宅邸乘坐的便是辛敞的车。” 秦亮听到这里皱眉回想了一会。 张欢提到的两个人鲁芝、辛敞秦亮都听说过但不太熟悉。 大将军府的佐官除了长史最大的就是司马、主管军事方面。鲁芝是大将军司马所以秦亮见过只是没什么来往。 而辛敞则是大将军府的参军不过辛敞做曹爽的佐官、还没多久那时秦亮已经不在大将军府做军谋掾了。所以没见过面只是听说过他。 秦亮正在寻思张欢的声音便接着道:“司马懿兵変那天鲁芝趁其没准备好便带着大将军府的少量兵马从东阳门杀守将、夺门而出前往投奔大将军。大将军降了之后他便立刻被捉进了监牢。” “我听大司农桓公提起过。”秦亮点头道。 张欢道:“鲁芝带兵反抗又是大将军司马竟还没被处死而且今日仆见他、亦未遭受拷打。” 秦亮道:“此人的人缘名声很好郭伯济(郭淮)、王子雍(王朗)都举荐过他。就算我们没打进洛阳鲁芝估计也迟早会被赦免。” 张欢想了想道:“秦将军言之有理。兵変的时候那辛敞本来已经回家了后来才出来赶上了鲁芝的人马、并追随鲁芝一并出城。辛敞没被抓恐怕也是因为与司马懿的关系。” 秦亮已经渐渐回想起了自己以前了解过的关系便点头道:“对。辛敞的姐姐、嫁的是卫尉羊耽。羊耽的侄女嫁的又是司马师。” 张欢苦笑了一声或许也在感慨做同样的事、待遇却各不相同。 出身、人脉大魏确实讲究这些。不说别人秦亮如果出身有名望的大族他带兵一路打进洛阳这会还等什么?直接就做大将军了完全不会有什么问题。 秦亮道:“我叫人给张公公准备一些热水沐浴更衣汝收拾一下吃点东西然后叫人赶车送张公公回宫罢。” 张欢忙揖拜道谢。 秦亮道:“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 两人遂相互执礼秦亮也转身走出了房门。 秦亮向前厅门楼走去走得却很慢。刚才与张欢谈起了辛敞的姻亲关系秦亮这时还在寻思。 羊家不仅与辛家联姻还有蔡文姬家族、夏侯霸家族等等而蔡家、夏侯家又与一些大族有关系。这个羊家就像个网络的节点一样在大族中的关系不少。 羊家联姻的家族、当然还有司马家司马师的第三任妻子就是羊徽瑜。 司马家在士族中的人脉也很广其中一条线、就是司马师通过娶羊徽瑜为妻实现的。这些士族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秦亮、包括王凌都不可能把一家家全部除掉尽量进行剥离、减少敌人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按照魏国律法谋反至少要诛三族。羊徽瑜是司马懿的长媳肯定是死罪。处死羊徽瑜羊家多半也不会有多少怨恨这是制度所致同样能剥离羊家与司马家的关系。 但若能恩助一把法外开恩倒能对羊家进行额外的安抚。 以秦亮现在的威望与实力根本不可能与全天下最有势力的群体为敌暂时只能进行妥协拉拢。 羊徽瑜好像还没生孩子与司马家的绑定、理论上便没那么紧密。但不知道她与司马师的感情如何据说之前的夏侯徽就对司马师特别忠心;而且司马师还没被抓到一时半会不一定会死羊徽瑜便算不上寡妇。 秦亮想到这里又从门楼里面返身 回来招呼士卒去叫饶大山带着人马再去司马家打算先试探一下羊徽瑜。 王家宅邸在洛阳东南方位的宜寿里太傅府挨着皇宫东南侧一条大路就能达到倒也不算远。 秦亮乘车进了太傅府很快就见到了部校尉潘忠。秦亮提拔的这些将领还是比较尽忠职守安排潘忠守司马府无论什么时候秦亮到来、他都在这里守着。 秦亮也不再去内宅径直走上邸阁的台基找了一间署房便唤来潘忠、去把司马师之妻羊徽瑜带过来见一面。 他见署房上位铺筵设几遂跪坐在那里等着。 过了许久潘忠进来道:“禀君侯司马师之妻羊氏带到。” 秦亮点头道:“请她进来。” 潘忠揖拜道:“喏。” 没一会便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走了进来。秦亮第一眼看去眼睛便睁大了几分。 难怪偌大的洛阳平素几乎见不到非常漂亮的美女原来都被这些士族大族娶走、藏了起来! 秦亮看到羊徽瑜忽然又觉得司马师着急忙慌地休掉吴氏、可能不是因为吴氏暗中打听夏侯徽的死因而是司马师见到了羊徽瑜便马上把刚过门的妻子休掉方便立刻把羊徽瑜娶回来。 今日才见过的金乡公主年轻时候恐怕也不比羊徽瑜美貌多少。 只见羊徽瑜生得一张古典美人的鹅蛋脸线条圆润舒畅、整张脸十分光洁匀称修长的眉毛下、内双眼皮的眼睛顾盼生辉。挺拔的玉鼻下面嘴唇的厚度稍不如金乡公主、但同样显厚因为更年轻朱红的嘴唇上还泛着光泽嘴可谓是修饰容貌的妙笔。因为她这样的脸和五官会显得感觉有点单薄略厚的嘴唇一下子便改变了形象。 羊徽瑜的仪态十分大方姿势端正地款款走了过来她明亮的眼睛看了秦亮一眼眼神冷冷的看起来很不高兴……公婆家被推翻她确实很难开心起来。不过秦亮之前见的诸葛氏却不像她这样。 她依旧揖拜见礼语气却冷冷的:“妾拜见秦将军。” 秦亮起身还礼不禁走了下来站在她身边观察了一会。 羊徽瑜站着没动问道:“妾兄弟、还是辛家人见过秦将军?” 辛敞算是曹爽的属官这羊徽瑜是士族女倒是懂点东西。 秦亮道:“没有我只是自己想见夫人一面。” 羊徽瑜竟然冷笑了一声说道:“将军看得上吴氏专程接走了诸葛氏过了几天怎会又忽然想到妾?” 她提到的吴氏、诸葛氏确实不如她光彩艳丽。但一时间秦亮也搞不清楚这羊徽瑜作为罪人之妻、还摆脸色究竟是因为对她得到的待遇不满还是怨恨秦亮破坏了她的婚姻家庭或者兼而有之? 秦亮便道:“司马懿谋反依律正该夷三族。夫人想想此时除了我还有谁愿意搭救你?” 羊徽瑜生气道:“那将军让我回去等死好了!” 秦亮顿时愕然一下子竟有点不会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章 无法交易 此时的抹粉只能涂白没法让皮肤更细腻、反而会遮住年轻妇人皮肤上的光泽。羊徽瑜应该没有抹粉从她细腻光滑的脸看年纪可能也就二十出头。 秦亮虽然也没满二十五岁但他的阅历可远不止二十五年。他已察觉这少婦在说、让她等死那句话之时情绪比之前憿烈许多显然是有冲动的心情在里面。 直觉上判断羊徽瑜只是在倾述某种情绪而非深思熟虑打算为司马家殉葬。再说司马师都跑了、还没死她急着殉什么? 无论如何这么漂亮的年轻妇人被人一刀砍了确实可惜。 秦亮站在她侧边沉默了一会看到她宽大厚实的浅红交领深衣被撑起的状况不禁想起了之前在金乡公主那里看到的风景。以此时的服饰并没有文哅、故撑不起来只要不是夏季特别薄的衣裳大多妇人的哅襟看起来都很平;只要穿着衣服能看出来的妇人都有货。不过只是拥抱就能感觉硌的人除了玄姬、也就只有金乡公主了。 之前在金乡公主那里秦亮的心情被弄得不上不下的。金乡公主不能动但这羊徽瑜算是战利品应该问题不大? 秦亮看了一眼她略厚的光滑朱唇又看向她发际线上的绒发乌黑秀发与玉白肌肤交界之处、总有一种让秦亮遐思的意象。他的脑子有点混乱眼前是陌生的美人脑子里又不禁想起了看到的金乡公主。 但见羊徽瑜这么个态度秦亮觉得没法和她谈交易。极可能被拒绝反而让自己十分尴尬。 一时间他实在无从下手只好解释道:“司马伷妻子的妹妹是我丈母。而且那天我是来看望司马懿的正好碰见诸葛氏。今天我却是专程为夫人而来连司马家的内宅也没进。” 羊徽瑜的语气果然缓和了一点:“将军与我说这些做甚?” 秦亮不答说道:“我之前没见过夫人刚不久才听人说起夫人十分美貌人美心善。今日得见诚不我欺。” 不料羊徽瑜却冷冷问道:“听谁说起?” 本来秦亮就是在胡诌没想到她问得这么具体他稍微怔了一下只得想了个可能见过羊徽瑜的人有点底气不足地答道:“吴氏。” 羊徽瑜蹙眉道:“丑侯的那个吴氏?她会说我的好话?” 秦亮不愿多说这个话题。 这时他也觉得没什么话好说了想了想便道:“夫人一会就回羊家我会派人去告诉羊祜、让他来接你回去。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可能决定太突然羊徽瑜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情终于转头正视着秦亮。 羊徽瑜刚才的态度很差这时好像反倒有点不好意思问道:“将军为何要如此做?” 秦亮淡然道:“第一眼看到夫人我就觉得死了可惜。既然不忍杀当然只能让夫人回家。” 他一边说一边观察了一下羊徽瑜的神情。顿觉司马师那么无情的人娶的妻子好像人品都还行不管是可能被他杀掉的发妻夏侯徽还是被休了的吴氏。还有这个羊徽瑜刚才神情冰冷但秦亮主动说要放她走之后她的态度便好像已有所松动。 秦亮本来想算了而且已经转身但见羊徽瑜的神情缓和遂又站在原地试探地问道:“那抱一下可以罢?” 羊徽瑜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将军既未辱我何必如此?” 或许是因为她神情又或是她的站姿手势很符合礼仪羊徽瑜身上隐约有一种不容亵渎的气质。而且秦亮还想起了司马师以前司马师权势很大秦亮在他面前谨小慎微、压力巨大的感受也重新被他想了起来。 但越是如此秦亮就想试试。他干脆上前一步伸手径直搂住了羊徽瑜的腰身。把她宽大的深衣压下去之后果然发觉纤腰很柔韧。此刻秦亮意识到自己竟在煨亵司马师的正妻便忽然有一种莫名的惬意曾经的心理阴影仿若一扫而空。 羊徽瑜一边推拒一边沉声道:“秦将军不是不好女色?” 秦亮随口道:“我不好丑的女色。” 羊徽瑜无言以对反抗倒是不太憿烈可能她也觉得应该表示一下回报。但过了好一会她便憿烈挣扎了起来用力把秦亮的手从交领中拿出去声音焦急道“将军应言而有信汝说了只是拥抱。”她的手低垂却像被烙了似的急忙放开、抬起双手用力推他的胸膛。秦亮察觉她的力气不像是半推半就终于放开了她随即便被使劲推得后退了半步。 果然是这样只要妇人真正反抗即便到了边上也很难得逞。除非先打一顿打个半死所以那些强歼案件的受害者、总是被打得遍体鳞伤。 羊徽瑜埋着头慌张地俯身把深衣往下拉、立刻遮住了修长的蹆。她又双手拽拢自己的交领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又看了一眼秦亮、目光慌张而好奇急忙伸手拉扯拽下了秦亮的袍服。她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光天化日之下像什么话?将军快走罢!” 秦亮长吁了一口气看了羊徽瑜一眼没办法只好再度不上不下地艰难整理衣冠。羊徽瑜站在面前看着他做的事她的脸颊已经变得绯红。 刚才他确实表现得有点不淡定主要还是在金乡公主那里就受了影响然后情绪也有点失控。 但若是王令君与玄姬在洛阳秦亮对这些妇人、估计没那么大的想法他又不是没见过相貌身段罕见绝美的人。就在这时他想起吴心今天已经离开皇宫、回到了王家宅邸可以不用事先预约之类的漫长过程秦亮便立刻不想再勉强羊徽瑜。 过了一阵秦亮还是说了一句弥补的话:“只因夫人太美一时失礼。告辞了。” 虽然没有完全得逞但他走出了署房、见到守将潘忠仍然遵守给羊徽瑜的许诺交代了几句。 这时从王家府邸来的佐吏拜见说是皇宫里的宦官、鲁芝、辛敞等好几个人在前厅等着。秦亮便立刻乘车赶回去。 回到王家宅邸秦亮先与皇帝派来的宦官见面原来皇帝是想封秦亮为大将军、县侯。秦亮立刻拒绝并马上找来文墨写奏章上去书面推辞。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一章 情谊说不清 与鲁芝、辛敞见过面之后秦亮送到了阁楼门外方才止步。 接下来还有要见的人便是邓艾。邓艾并不是主动来拜见而是秦亮专程派人请他来的;而且那天勤王军进城在宣阳门外迎接的官员里面也没有邓艾。 王家宅邸不是官府人来人往确实不太方便。秦亮又想起了大将军府外面、有些以前属官住的空宅子但稍作权衡还是作罢了。若是搬到那边去兴许会显得自己一早就盯住了大将军的位置。 反正王凌等一众人大概也快到洛阳了先将就几天再说。 ……邓艾被侍卫带到王家前厅的门楼时还遇到了鲁芝和辛敞。于是相互见礼寒暄了两句。邓艾口吃人们与他交谈的感觉会有点不痛快所以鲁芝辛敞表面客气都不想多说话。 进了门楼邓艾没一会就看见了一个年轻俊朗的人、已经等在台基上的门外。邓艾与秦亮有过数面之缘自然很快就认出台基上的人正是秦仲明。 秦亮虽然年轻但邓艾毫无轻视之心。邓艾太明白了有些出身好的年轻人、权势地位也可以很高何况秦亮的权位不是靠出身而是敢打司马懿、打出来的。 只见秦仲明迎着往前走了几步邓艾便也加快了步伐但他的脚步并没有乱、只是均匀地比刚才快一些。 两人靠近时相互揖拜秦亮先开口道:“我不请士载士载便不来见我?” 邓艾说话不太利索便不解释只是简单说道:“仆、仆拜见秦将军。” 邓艾就是这样的人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善结交加上口吃的毛病干脆尽量减少交游。以前他做看管稻草的小吏时因为家贫、当地有个老者一直资助他他连登门道谢都没去过一次;但他这么多年一直记着的只等有时间回去了再厚报那位长者。 秦亮转身道:“我们进屋谈。” 其实邓艾与秦亮只有一次相处得比较久好几年前、两人曾在淮北的一个亭中交谈了一晚之后有过数面之缘、却都很匆忙。不过秦亮的表现、竟好像遇到了老朋友一样。以相识的时间算确实挺长了。 但估计还是因为那封密信。 在伊阙关大战的前几天曾有人把秦亮的密信、装在竹筒里扔进了邓艾住的宅子。送信的人应该有疑虑、怕邓艾把他抓去献给司马懿才用这种方法送信。 信中陈述利弊劝邓艾不要与勤王军为敌。后来邓艾便染上了风寒病得很重因此未能参战。 邓艾最近一直在想的、便是生病的情况。这是他现在面临的关键之事怎么说都有问题。 不料秦亮没提那些事倒谈起了石苞。 石苞与邓艾年龄差距不大现在都已年近五十了。而且两人的经历有点相似都是家境不太好早年郁郁不得志;后来又都得到了司马家的赏识提拔。 而且邓艾与石苞认识了至少二十多年。当年石苞在邺城卖铁为生邓艾就与他有来往曾一起为谒者郭玄信驾车。这时候两人的境遇才发生了变化。 石苞因为更擅长结交通过宦官先后得到了郡守赵元儒、许允等人的重视。而一起给宦官赶车的邓艾 仍然继续默默无闻。 如今石苞对司马懿也表现得更忠诚之前就已经率徐州军、进入了谯郡想威胁扬州军的粮道和后路。 邓艾与秦亮大概谈了一些石苞的过往他想了想干脆直说道:“仆与石苞确……确乃微末之交然交情有限。秦将军若认为……有必要仆可送书信往劝……他回来。” 秦亮却不置可否。 邓艾见状便又道:“仆……仆若是石苞便奔东吴。”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微笑了一下点头道:“英雄所见略同。好像真没必要了等两天说不定就能听到石苞逃走的消息。” 石苞此时已经无计可施不仅兵少而且只要朝廷派大军过去、他的部下多半要哗变。而他已经起兵肯定心生惧意最好的选择当然是逃跑。石苞要跑也很容易徐州有条河叫中渎水、这个季节水路很通畅他可以直接乘船顺流而下到大江过大江就是东吴了无人来得及阻拦他。 于是秦亮不再提石苞但依旧不问邓艾生病的事。他跪坐在几筵上却忽然解下了腰间的佩剑把玩“唰”一声拔出一截。 这时邓艾才留意到那把剑正是自己送给秦亮的礼物! 邓艾几乎不上阵厮杀用过的兵器极少所以时隔多年他还能认出来。除了那护手上雕琢的花纹很眼熟上面还有个缺口、便是邓艾自己碰坏的。 记得好几年前那个晚上邓艾因为与秦亮谈论了很久、很是谈得来一时兴起才互赠兵器。只是个礼节意思都不是什么稀奇之物秦亮好像赠的是环首刀邓艾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 而秦亮竟然把剑保存了那么多年邓艾一时间微微有些动容。 他与秦亮确实来往不多但能感觉得出来秦亮对他很欣赏重视。否则之前为什么专门派人送密信? 两人默默地对视了一眼秦亮也在观察邓艾的神情接着便“琤”地一声干脆利索地一送重新把剑送回剑鞘。 邓艾与人交谈有点费劲能用肢体动作表达的意思也不用多说了。两人大概都已了然、其中含义。 重要的问题终究是没法回避的秦亮这时果然问道:“我听说士载生病了身体已无大碍?” 邓艾磕磕碰碰地说道:“只是风寒如今已痊愈。” 他犹豫了一下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封信轻轻放在了面前的低矮几案上。秦亮自然也注意到了他的动作两人再次沉默。 秦亮想问什么邓艾心里一清二楚。不过这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司马懿对邓艾有知遇之恩邓艾若是说故意染病、明哲保身会显得品行有问题不知恩图报。尤其是有石苞的对比。 反之如果说旅途劳顿、恰好水土不服云云或许能混过去但别人可能不信多少会有猜忌。 邓艾看了一眼秦亮面前的佩剑叹了口气索性说实话:“仆……仆是故意染病。” 秦亮顿时转头看了过来眼神里有点惊讶或许没料到邓艾会承认。 邓艾的脸已经涨荭了情绪渐渐憿动说话更加磕磕绊绊“许昌之役 前胜负尚未确定。仆愿报太傅知遇之恩马不停蹄自南安赶回洛阳。然到了伊阙关之时太傅军战不能胜退不能退已是必败之势。仆又得秦将军密信故有偷生之念!” 秦亮的目光停留在邓艾的脸上认真倾听着却没有吭声。 邓艾又结巴道:“仆一生坎坷好不容易做到了郡守不甘心。” 他的声音都因情绪憿动而变了。 恍惚之中他仿佛又想起了先母在世之时的光景。 邓艾从小丧父家里一贫如洗母亲含辛茹苦把他养大不知受了多少苦与委屈。他则长得其貌不扬性格沉闷而且还是口吃从小就不断遭受耻笑奚落。只有阿母对他寄予厚望让他有了一种天生不凡的志气。阿母还告诉他邓家祖辈也是大族他应该有所成就、光宗耀祖。 后来邓艾稍大了由于遭受了太多挫折他有时候也怀疑自命不凡是不是错觉?自己这样的人注定了会碌碌无为罢了。生活磨圆了棱角他为人也淡然了许多。 但那种隐约不甘平庸的执念依旧多年压在内心深处。直到他的屯田方略得到了司马懿的认可。他的能耐才终于有了施展的地方。 而且邓艾很快做到了郡守这是一个坎只要保住官位名望邓家后人也会很容易出仕。光宗耀祖的目标已经达到。 不料朝中接连巨变邓艾隐约感觉自己终究仍要以罪人收场? 这时邓艾的情绪已经很快平复了下来。他缓缓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秦亮神情镇定不太利索地说道:“仆帮不了司马太傅能做到的唯有自保。” 秦亮忽然开口道:“我若是士载会跟你一样的选择。” 邓艾听到这里不禁诧异地看着秦亮。 虽然邓艾认识秦亮很多年了但确实没有深交今日才似乎开始了解他。 秦亮道:“司马昭在斜谷被抓住了正在押送回洛阳的途中。当时他们装作是商队途中被巡逻的将士盘问才暴露司马师只剩一个随从夺路而逃。又因蜀汉得知大魏内乱正屯兵汉中伺机而动、斥候深入斜谷司马师在前方很快遇到了蜀汉军的游兵方才侥幸得脱。”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不过司马家什么都没有了尤其在朝中的权势会完全土崩瓦解只剩司马师一个人。士载从南安赶回洛阳已是仁至义尽再想着效忠司马家将无所作为。我很欣赏士载的才能不知士载可愿与我共进退?” 邓艾听到这里心里一喜。这么多年的经历、早已让他明白他并不容易遇到贵人赏识首先交谈就有点问题。如今马上又得到秦亮的赏识邓艾根本不愿意放弃机会。 想稍微矜持一下说起话来又很麻烦。邓艾径直从筵席上站起来抱拳跪拜道:“秦将军……若不弃仆愿效、犬马之劳!” 秦亮起身走了过来弯腰双手扶起邓艾一脸高兴道:“甚好!” 两人见面之前就应该认为彼此都相互需要试探了一番想叙些情谊、却说不清楚最后干脆稀里糊涂地一拍即合十分直接。 …… …… (感谢书友“书友简”、“孚若的米兰”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二章 靠树树倾 之前辛敞与鲁芝一路、去拜会中领军秦仲明时秦仲明只谈了曹爽的事说一些在大将军府的旧事、认识的旧人。 彼此间丝毫未提辛家、羊家、司马家之间的联姻关系因此相处交谈得很愉快。 离开王家宅邸辛敞与鲁芝拜别后他才忽然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年轻的辛敞刚入仕途没几年便见识了惊心动魄的局面主宰洛阳的人换了又换!此时他心里真有一种说不出的恍惚感仿佛刚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似的。 他整个人都是懵懂的状态直到今日感觉好像才算是过关了。 其实不仅辛敞的仕途不顺整个辛家都是这样靠山山倒、靠树树倾! 辛家以前是投靠袁绍起家的结果袁绍倒了只好重新改投门面到曹操麾下。 到了辛敞这一代辛敞考虑到父亲与孙资刘放有隙、一直受到打压恰逢曹爽势大、又主动征辟他他才入仕做了曹爽的参军。 当时姐姐辛宪英就劝他可以再等一等。因为辛宪英认为曹爽和司马懿会先分出胜负曹爽可能不是司马懿的对手。 辛敞不听仍然接受了曹爽的征辟。因为当时很多士族子弟、都陆续接受了曹爽府的征辟像王沈、裴秀等人。 而姐夫(羊耽)的侄子羊祜、便比较机智接连两次拒绝了曹操的征辟;王沈约他一起去曹爽府做官他都婉拒了。最后羊祜走的是羊耽的路子入仕虽不受重视却一直游离在司马懿、曹爽两家之外。 结果洛阳真的发生了兵変!曹爽府眼看要完了。 辛敞这才想起了有先见之明的姐姐赶紧去找辛宪英。 姐姐宪英反而劝他出城追随曹爽做好自己的本分、别落个名声狼藉的下场;而且羊家这边与司马家有姻亲关系往后还能想办法的。 这次辛敞总算听从了姐姐的劝告赶紧去找司马鲁芝赶上鲁芝的人马一起奔出洛阳。 后来果然如姐姐所言鲁芝被抓了辛敞还好好的。司马家都没打算动他 !辛敞因此逃过一劫。 但没多久王凌又起兵了!形势变得让人目不暇接。 而且王凌的孙女婿秦亮一个月就率兵打进了洛阳。辛敞赶紧等着鲁芝出狱又一起去见秦亮。今天看来秦亮也对他安抚有加。接连站错地方居然什么事也没有? 辛敞没回家径直去了姐姐辛宪英家想再听听姐姐的见解。 姐夫羊耽已经过六十岁了辛敞一时没见到他只见到了五十五岁的姐姐辛宪英。 宪英听他描述了情况之后很快品评了秦仲明:“胆大慎密智勇双全明知进退。” 多年前钟会宣扬秦仲明的《请吕公止界书》秦仲明第一次出现在洛阳士者的眼中多个士人商量的品评是:刚正直率、深明大义。 而同样很喜欢品评人士的辛宪英、当时却并未置评大概那时的秦仲明实在不重要辛宪英没能提早注意到此人。实际上谁也没想到秦仲明会是改变整个大势的人!别说当年他刚做曹爽掾属的时候即便在秦仲明起兵之前、也无人把他当成影响大局的重要人物。 今天辛宪英才算是补上了这个重要人物的评价。 姐弟俩谈论了一会秦亮辛敞忽然想起一个细节便说了出来:“我今天在王家府邸碰到了邓艾。” 宪英顿时笑了一下:“司马太傅对邓艾有知遇之恩邓艾却在重要关头退缩称病不出。如今他去投靠秦仲明暂且是能保住官位但必将名声狼藉路越走越窄了。” 辛敞想了想问道:“姐以为邓艾是真病、还是装病?” 宪英摇头道:“此事谁能知道?但就算他是真病世人也会另行猜测。何况他马上又投靠了秦仲明、这是邓艾的恩主司马懿之大敌还能说得清楚吗?” 姐姐宪英说到这里欲言又止或许她想品评邓艾但可能评价不太好、怕弟弟传出去得罪人终于忍住了没说。 辛敞听到这里感慨道:“当初我若不听姐姐劝告亦会陷入不义境地阿。” 宪英点头道: “并不是跟错了人就一定无可救药。弟看看鲁芝他杀了东阳门的守将、闯关出去一心投奔曹爽不也照样无事且自此之后会得到忠义的名声声望更甚。” 辛敞道:“姐所言极是鲁芝虽被关在廷尉府但并未被亏待。” 宪英道:“而且就算秦仲明没有打败司马太傅鲁芝也不会被杀。他担任曹爽府重要的司马一职若司马太傅要杀他不会留到现在迟早会放他出去继续做官。” 辛敞今日更加确定姐姐真的很有智谋。难怪亲戚们遇有大事总会有意无意地与辛宪英见面想听听她的看法。 别看宪英是女流之辈她可是饱读经书之人比很多公卿还能洞察朝政甚至很懂男人们推崇的那些道德礼义常常能对时局做出准确的判断。 辛敞刚这么寻思姐夫羊耽也来了相互见礼后、羊耽便告诉他们姐弟:羊祜、羊徽瑜姐弟二人来访。 宪英与辛敞听到消息都面露欣慰之色几乎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声“徽瑜回家了?” 羊祜、羊徽瑜姐弟便是羊耽的亲哥哥的子女。羊耽是他们的叔父同时又是辛敞的姐夫。 羊徽瑜是司马师之妻竟然也这么快被放了情况比预料中还要好一些! 宪英的神情却很复杂她既有欣慰又露出些许愧疚之色。 因为羊徽瑜嫁给司马师的婚事宪英的意见、几乎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当初司马师已经续弦有了妻子却向羊家提出了联姻的意愿。赞成这桩婚事的人便有辛宪英而羊家知道她有智谋、所以很重视她的意见。 辛宪英认为司马懿与曹爽会发生冲突而曹爽不是司马懿的对手。所以羊家加强与司马氏的联姻是明智之举。 如今看来辛宪英的预测并不准确她只猜到了前半却猜错了后面。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秦仲明便是叫人失算的那一环。 …… …… (感谢书友“乐无异的表弟”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三章 怨气冲天 羊、辛两家几个人见面先是见礼寒暄。都是亲戚一大家子血缘不一样、相貌上倒确实区别明显。譬如羊家人都是额头比较饱满圆润的面相而辛家姐弟则是额头低矮而平。 但大伙最关心的还是刚从司马家出来的羊徽瑜。 别的人本来就没什么事只有羊徽瑜因为嫁到了司马家、才很危险。 羊祜却并不怪婶子辛宪英还帮她说话:“智者最多能想到王彦云事先没人注意到秦仲明连司马太傅恐怕也没料到、结果会是这样。阿母、哥哥(羊发)都这么说。” 辛宪英仍有点愧疚向羊徽瑜看了过来目光惋惜道:“不管怎样确实是个错误。如今司马子元已经逃走徽瑜还是有夫之妇要被耽误了。” 如今羊徽瑜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弟弟那么说、确实有道理羊徽瑜也无法开口怪罪婶子。因为当初不是辛宪英主动出谋划策而是羊家人自己跑过来问别人。 反正这桩婚事羊徽瑜本人是一言难尽。 嫁给司马师几年了司马师都没碰过她虽然司马师平时对她以礼相待、却完全是当成两家的联姻而已。 羊徽瑜都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司马师已经有了几个女儿、以前对待夏侯徽肯定不是这样!难道是自己比不上夏侯徽? 这时弟弟羊祜又好言道:“姐姐是司马太傅的长媳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 几个人都陆续点头称是两家亲戚都是体面人并不会因此相互责怪。 只有羊徽瑜心中百感交集她也不好说出来、当时有多害怕根本没那么顺利。 她清楚地记得几天前的事那会的心情、恐怕这辈子都不能忘记! 同样是兵変失败者的妻妾女眷曹爽的妻妾是什么下场羊徽瑜都打听到了、很详细。司马师养的那些私兵成群结队地歼婬曹爽的妻妾听说还当着孩子的面然后曹爽妻妾孩子仍然被当众杀了已经折磨得不成人样、抬也要抬出去砍头! 羊徽瑜一想到曹爽家眷的下场在太傅府便整日害怕到睡不着觉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接着秦亮就来了司马家的内宅。当时羊徽瑜等人正在照顾阿翁司马懿仓促之下司马伷夫妇回避到了一间厢房里羊徽瑜则去了对面的另一间厢房。 羊徽瑜在房里观察外面的情况还好并未发生将士作乱的事。但她透过窗户竟然眼睁睁地看着妯娌诸葛氏被搭救走了! 原来还可以这样做?但想想洛阳就是秦仲明率军打下来的司马懿由他亲自率军击败他要救一两个人似乎确实合情合理、没多大问题。 但羊徽瑜事先没想到可以如此她那时有点震惊把诸葛氏离开时的样子看得很仔细。大家都战战兢兢地被羁押在太傅府等死惶惶不可终日只有诸葛氏独自离开了诸葛氏当时涨荭了脸埋着头、躲在秦亮的身后 那副模样真是叫人又气又羡慕。 而羊徽瑜却好几天一直无人问津! 不知道秦仲明是看重了年轻诸葛氏的姿色还是因为诸葛家的家势。 诸葛家虽然两方联姻、与王家也有姻亲关系但嫁女给王公渊没多久而且诸葛诞临时背弃了王凌、跑回了洛阳已经破坏了姻亲之间的信任。 羊徽瑜是百思不得其解自己究竟是不是姿色比不上诸葛氏既被夫君嫌、甚至连敌方男子也没放在眼里。抑或是诸葛家比羊家更厉害? 而其实羊家才是真正的士族汉朝就做到了太常!大魏朝廷里很多士族、不过是后来才发迹的尤其是并州河东那些人。就算是羊家的姻亲辛家以前也是从袁绍麾下才起家然后投奔了曹魏论家风底子根本比不上羊家。 总之羊徽瑜起先只是害怕后来亲眼见到诸葛氏离开她的情绪反而更复杂了心里莫名生出了怨气。 随着好几天继续呆在太傅府里、各种情绪日夜发酵今天忽然又见到秦仲明时她心里已经毫无道理地怨气冲天! 男子们都是瞎子反倒是妇人能注意到羊徽瑜的相貌。除了那个丑侯家为羊徽瑜说话的黜妇吴氏婶子辛宪英此时也在仔细打量着羊徽瑜的容貌身段。 并不是出身好的妇人就长得好即便养得细皮嫰肉也有长得丑的。就像司马家的那些妇人除了只看姿色纳的妾有身份的妇人里诸葛氏都算是好看的!虽然在羊徽瑜眼里诸葛氏其实很寻常。 这时婶子辛宪英小心地问道:“秦仲明没有对卿做什么罢?” 羊徽瑜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某种形状身上各处仿佛都能感觉到触觉和温度。她心中顿时一团乱。 但是她能感觉到秦仲明只是銫急了、有点不符他精通文章诗赋的儒雅名声对羊徽瑜倒并没有恶意。 因为秦仲明甚至都没有胁迫她先是许诺放她走然后才迫不及待地做出那等事;后来羊徽瑜反抗他也没强求强忍着身体不适自己走了。 妇人对这样的事感觉很细致准确尤其是男子的情绪、目光、言语恭维等细节。秦仲明什么心思羊徽瑜非常清楚且确定。 想想曹爽的妻妾。相比之下秦仲明对待司马家的女眷要好得多。羊徽瑜虽然有被轻辱但当时没有别人在场、只有秦仲明自己。何况秦仲明没得逞、也算是信守承诺还是让她免除了厄运。 羊徽瑜很快回过神来忙摇头道:“没有。他只是召见了我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没一会就走了。接着我弟派人来把我接回了家中。” 她一个有夫之妇怎么可能在亲戚面前承认那种事?而且本来就没有进去也不算说谎。 弟弟羊祜道:“我也正在想办法救姐。但我与秦仲明素无来往便想等泰雍(辛敞)见过秦将军之后再行引荐。秦仲明做过曹爽掾属泰雍也是如此有一 层交情我想或许有些作用。” 羊祜的面相与姐姐有点像也是额头稍微饱满鼻子挺拔。因为他皮肤光洁气色红润颇有道家修身的气质。 婶子辛宪英听到这里又习惯性地品评道:“人称秦仲明不近女色或许传言不假。” 羊徽瑜想到秦仲明上下其手、迫不及待的样子连他有茧的手掌温度也有点烫当时的气氛非常紧张急切。羊徽瑜觉得脸上不自然估计神色不对。 但因为辛宪英提到女色、必定与羊徽瑜有关羊徽瑜的神情不太自然倒是情有可原。 可见即便是智者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宪英再次看错了秦亮羊徽瑜却不好意思纠正她。 辛宪英又道:“叔子(羊祜的字)与秦仲明没有来往也没去拜见求情。秦仲明放走徽瑜必是因为羊家的家风名望他才主动在向士族示好。” 羊祜道:“改日仆便去拜会秦仲明为姐的事向他道谢。” 辛宪英点头道:“此人率军到洛阳后、掌握了整个洛阳的兵权却并未狂妄自大肆意妄为确实是个可以结交的人。” 辛敞的声音道:“我们去拜见时秦仲明还住在王家宅邸。大将军府已经空出来了已由秦仲明的部下驻守他却并未搬到大将军府或是为了等待王彦云进京?” “秦仲明与其姻亲王家的关系此时尤为重要他主动后退一步行事十分谨慎。”辛宪英道“因此我说他为人谦逊胆大慎密、明知进退。并非出身大族之人年纪轻轻便有此见识实属难得。” 羊徽瑜听到亲戚们对秦仲明的评价心里的感觉十分复杂。 年迈寡言的羊耽开口道:“王彦云是并州河东士族领袖与王子雍(王肃)家不合。我们牵连到司马氏又与王子雍有姻亲关系(王肃之女王元姬的母亲是羊家人而王元姬是司马昭之妻)。既然秦仲明为人比较可靠并主动示好我们不能轻视之。” 辛家、羊家的两个晚辈立刻应诺长辈的教训。 羊祜问道:“仆听说皇帝要封秦仲明为大将军被秦仲明谢绝了。目前他只接受了郭太后封的中领军。将来秦仲明是做领军将军、为王家掌管兵权还是会开府为辅政之一?” 几个人纷纷看向辛宪英。 辛宪英的神情有点犯难多半因为她也不太了解王彦云、秦仲明二人。 王彦云多年一直在外领兵很少参与洛阳事。秦仲明更是在几个月前、也还没怎么出现在士林的眼中。一切都太突然了大伙都没怎么搞清楚状况。 连辛宪英都无法做出评判的事或许正是魏国朝野目前最关心的谜团。不过无论如何以王彦云的声望和人脉必定会被推举出来做辅政。 此时羊耽也叹道:“先帝遗诏的两个辅政或死或罪没想到是王彦云来辅政。” 正文 第二百六十四章 斑驳的阳光 果不出所料秦亮没两天就收到了胡质的急报石苞把军队丢在豫州谯郡、人已逃跑。胡质正派人下达军令把徐州军调回驻地。 这时押解司马昭的队伍、也到达了洛阳司马昭被直接送进了廷尉监牢。一起来到洛阳的竟然还有王氏;但王氏的夫君郭淮、自然不会擅离职守同往。 而王凌等一众王家人还没抵达洛阳但估计也快到了。 三叔王金虎才是王家宅邸目前的主人而且辈分也稍高。所以接待王氏的人是王金虎;住在王家宅邸的秦亮按理只算宴席上的亲戚而已只不过秦亮经常住在王家宅邸、显得比较亲近。 家宴上没有叫歌女舞姬来表演毕竟薛夫人的灵位还没撤出前厅庭院、她几岁大的孝子按礼还在服丧期。 虽然王凌、王广、王明山等许多人还没到但为王氏接风的家宴也有十几个人。除了王金虎、秦亮、令狐愚还有好几个女眷也在包括诸葛淑。 王凌不在这里外姑婆王氏就是辈分最高的长辈大伙都让她坐上位。 看着王氏腰身微微扭动着走到上位秦亮很容易就能想像到她深衣里的长腿每次在人多的地方见到外姑婆、他的感受总是有点复杂。 众人刚刚落座外姑婆便转过头、最先笑吟吟地看向秦亮对他说道:“我明明说的是树林不是竹林。太原郡的竹林可不多。” 秦亮片刻间没回过神但很快明白了王氏的意思。 几年前曹爽伐蜀、秦亮也到了长安他第一次见到王氏闲谈的时候王氏便提到了祁县老家的宅子、大概是说要穿过一片树林她有时在梦里还能梦见。 而一个多月前王凌秦亮等在起兵之初曾到处送信、送郭太后的诏令约那些有关系的诸侯一道讨伐司马懿不管有用没用、试试又没有坏处!秦亮也知道郭淮不太靠谱但也写了信给他;外姑婆王氏应该会向着王家秦亮自然也特意写了信。 信中有些叙旧的内容提到了王氏说的林子。但当时秦亮的心思都不在上面便把树林错想成了竹林。 这会儿秦亮自然想起来了竹林在南方比较多、洛阳这边此时也常见但在太原应该种得少。 他便恍然道:“对我记错了。” 王氏带着微笑与秦亮对视了一眼轻轻点头回应。 外姑婆是王凌最小的妹妹看起来与三四年前变化不大秦亮不知道她的确切年龄但现在应该确实过四十岁了。她脸上看不出来有皱纹脸型比较圆润、颧骨不明显嘴小小的、下巴很秀气年轻的时候肯定是个大美人。秦亮隐约还记得她衣裳下面的样子但想到她的身份秦亮脑子里边便乱糟糟的。 王氏的眼神幽深笑容里的含义要比年轻女郎丰富得多仿佛沉淀了许多回忆。 年纪轻轻的秦亮却反而理解王氏的心境他两世为人、心理年龄确实要大不少。人确实是这样活得越久沉积在心里的记忆就会越多不注意调整生活很容易经常活在过去。 秦亮与王氏会心一笑但旁边别的亲戚却听得一 头雾水。 王氏遂与众人大致解释了一番正好找到了话题。 秦亮也适时地说了一句:“我没去过王家老宅不过外姑婆说得很仔细倒好像已经去过一样。我记得外姑婆说夏天的时候那条石路上有斑驳的阳光。” 王氏微笑道:“仲明的记性挺好。” 王氏尤其重视秦亮令狐愚和王金虎可能猜得到原因还是因为郭淮。 夏侯玄早就送过书信来洛阳说明了当时他与夏侯霸想起兵讨伐司马懿、郭淮摇摆不定拖延时间的情况。此事不仅令狐愚和王金虎知道当时二叔王飞枭都还没走。 关键时刻郭淮这个亲戚靠不住这会倒想起姻亲关系来了他让王氏跟着队伍来洛阳、恐怕正是此意。 大家都知道不想说破而已。因为王氏是妇人她确实很难左右郭淮的决定王家亲戚也不好怪她。 王金虎也顺着话题笑道:“姑可记得堂屋门口石板上的锯缝?” 令狐愚嘀咕道:“又拿出来说!” 王氏看了一眼令狐愚道:“我怎么不记得?”她说罢看向令狐愚的妻子张氏“以前我们说好了等他娶了妻要把那块石板给他妻子看。” 张氏问令狐愚道:“妾怎么没听夫君说起过?” 王金虎道:“表嫂他不好意思哈哈。” 王氏道:“公美(王金虎)挨了打嚷嚷着说、他还比不上令狐愚一个外人记着仇呢。” 几个人顿时笑了起来别的女眷也陪笑莞尔。 令狐愚一副难堪的样子但其实他可能不是很在意毕竟都是猴年马月的儿时之事。 这时令狐愚说道:“对那时候姨母还在太原祁县年纪也不大。” 王氏侧目看了一眼秦亮又对令狐愚点头道:“我虽是你们的长辈但跟你们几兄弟年纪差不多阿。” 令狐愚恍然道:“姨母也说过这样的话!有一次外婆只剩一个柿饼了塞给了我姨母不高兴便说我是外人!” 秦亮听到这里不禁转头看向上位隐约仿佛能想像到、外姑婆未出阁之前的样子。 王氏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留意秦亮这时侧目道:“仲明别信他的我怎么会在意一个柿饼?” 令狐愚“哈哈”笑了起来笑罢又感慨了一声:“我可记得很清楚好像才没过去多久。不过我们已经不惑之年了阿。” 白夫人也加入了谈论说道:“我在青州认识汝二舅的时候他已经五十了。他要是听到汝的话或许会说不惑之年真好。” 令狐愚露出了怪异的笑容点头笑道:“夫人说得有道理!” 秦亮瞬间明白了令狐愚的揶揄。 王凌五十余岁的时候还能让白夫人怀孕估计会觉得那时真是美好的岁月。而如今王凌已经七十几了许多年不近女色估计已经不行了哪能比得上四五十岁的光景? 众人便一边饮酒吃菜一边谈论往事。虽然大 家都是亲戚但长大后便天各一方最能引起共鸣的话、大概也只有谈论一起经历过的旧事。 热情好客的王金虎不断向亲戚们敬酒但秦亮怀疑他是自己想喝。 大伙喝了酒之后厅堂里愈发热闹越谈越起劲。但最受冷落的并非那几个地位较低的妾室反而是王凌的长媳诸葛淑。妇人们可能觉得现在诸葛淑还是长媳过几天等王凌、王广回来恐怕就不一定了。 只有秦亮还时不时地、主动与诸葛淑说两句话。 如同别的宴席一样中途不断有人离席又回来王金虎与令狐愚是酒喝多了、不时要去如厕也有人会在庭院里看看风景透气。 令狐愚在宴席上如厕习惯性地叫上了秦亮。叔侄二人的关系比以前还好除了一起并肩作战的经历秦亮让他不吃毗霜的事、他应该非常领情。 秦亮发觉令狐愚其实是个挺怕死的人之前曹爽一倒、他就担心得一脸焦急惧怕可见一斑。 叔侄俩从茅厕出来在门外的水缸里舀水洗了手刚走到廊芜上便碰到了王氏。 三人见礼罢王氏大方地说道:“公治先回厅堂陪汝表弟喝酒他要是没喝够会不高兴。” 令狐愚点了点头拱手道:“好。” 他应该觉得王氏找秦亮肯定是说郭淮的事。 但令狐愚走了之后王氏却不提郭淮只说道:“王家幸得有仲明相助我听到消息的时候高兴得都哭了两场仲明有恩于我们阿。谢天谢地王家总算是渡过了这个大坎!” 秦亮忙道:“仆与王家存亡一体王家没了我也活不成哪来恩怨之说?” 王氏轻声道:“但我心里非常感激仲明还在长安刺史府的阁楼上时、我就独自想过无论卿让我做什么来答谢我都心甘情愿。” 秦亮怔在原地。王氏抬起头默默地仰视着他的脸接着又道:“可我一个妇人也做不了多少事。” 毫无意外秦亮顺着王氏的说辞便想到了那种事。王氏当时双目紧闭的神态、模样都隐约浮现到了眼前。 当初秦亮是因为对郭淮恼怒、一时糊涂才轻辱了王氏但现在秦亮在意的已不是郭淮而是令君。令君虽然不管他找妇人但王氏的关系也太奇怪了。所以秦亮觉得好像不太应该与王氏继续纠缠。 就在这时王氏红着脸小声道:“仲明想到哪里去了?一会别人看到了可不好。” 秦亮这才察觉袍服有点异样忙深吸了一口气尴尬地稍微整理了一下。 王氏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又道:“卿不要乱想我在洛阳住不了多久便得回长安去。” 秦亮听到这里不知道她的意思是让他乱想、还是反之。他只得随口客气地说道:“外姑婆难得回来一趟可以多住一些日子。” 王氏叹气道:“父母不在之后娘家便不再是妇人的家哪能住得太久?” …… …… (感谢书友“用户77321119”的盟主。) 正文 第二百六十五章 各显神通 两人在廊芜中交谈时气氛有点难以言表。秦亮在大魏朝这么长时间了早已带入了年轻的身份但面对王氏时、感觉又很奇怪王氏这样年纪的人看他的目光却带着仰慕。 既有长辈那种母性的关心、为他的成就赶到欣慰又有仰慕的目光。心理定位非常混乱秦亮都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态、与王氏交流。 但不管怎样王氏的性格温婉秦亮对她挺有好感;她也一直对秦亮很好不管是在长安刚见面时、以亲戚关系的照顾还是别的一些微妙的情愫。只是对她的丈夫郭淮秦亮确实没有好印象。 王氏也愿意对秦亮倾述一些内心的想法她接着说道:“妇人便是这样出生就在自己家父母不在了、这里便只是亲戚家。” 她抬头看着秦亮又小声道:“汝外姑公也让我很心凉但又有什么办法?如果郭家出了什么事我们母子以后在王家人面前、也会抬不起头。大家只会把我当成郭家妇是不是看得起我、都是看郭家的家势。” 秦亮这时才感觉到王氏这次回洛阳、确实是要为郭淮做说客。 但王氏说得很真诚处境确实是她说的那么回事。 秦亮想了想以如今的形势、自己不可能按照喜好去为所欲为。他再怎么看郭淮不顺眼郭淮也是长期在西线作战的大将熟悉当地人脉地理有丰富的经验。 如果稍微不慎弄出什么事来郭淮手下还有许多旧部蜀汉姜维正在汉中盯着呢!抓司马昭、司马师的时候魏军已经在斜谷发现蜀汉斥候了。这时候若有郭淮用心维持西线防务肯定能省事不少。 秦亮在洛阳的局面都没弄利索如果此时带兵去西线、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秦亮便道:“外姑婆且放心郭将军这次不会有什么事。” 王氏“唉”地叹了口气:“人要活在世间不能只顾自己的感受阿。” 秦亮听到这里感同身受地点头道:“确是如此。” 王氏还想说什么却见门楼那边有人沿着走廊过来了她便没再多言。 来的人是饶大山饶 大山上前向二人揖拜然后在秦亮身边低声道:“河南尹来了昨日将军吩咐俺请的人。” 秦亮恍然道:“我忘了还有这事。”他转头道“请外姑婆先回宴席上我去见个人。” 王氏点头道:“仲明去做自己的事罢。” 秦亮遂与饶大山一起快步走出了门楼只见河南尹傅嘏已经等在外面了。秦亮从来没与傅嘏交谈过但看着有点眼熟多半是以前在朝堂上见过、但没人引荐。 当初秦亮还在做校事令的时候傅嘏好像是黄门侍郎上朝的时候会去的。只见傅嘏是个三四十岁的壮年人浓眉大眼、肌肉紧实颇有点勇武之相。 傅嘏倒是认得秦亮立刻揖拜称“秦将军”。 秦亮上前还礼说道:“正巧有个长辈来洛阳了令狐将军、王公美将军都在前厅但还有各家的女眷不太方便引荐兰石。” 傅嘏见秦亮挺客气忙拱手道:“仆叨扰了。” 秦亮道:“是我有点事想劳烦兰石。” 傅嘏痛快道:“将军何事但说无妨仆只要能办到必尽心办妥。” 秦亮道:“我们到厢房里谈谈?” 傅嘏脸上没有笑容但心情应该很好而且态度十分痛快。 因为傅嘏站错了位如今秦亮对他挺客气他当然会如此反应。 正如秦亮以前对魏国朝政的理解官员出仕都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送钱和找关系的方式最常见。傅嘏也不例外他以前走的是陈群的路子出仕。 陈群与司马懿虽同为文帝“四友”但两人以前其实有竞争关系相互说坏话攻讦的事不少;不过陈群活得没司马懿长陈群一死其势力便完全比不上司马懿了。因此傅嘏先是与曹羲来往。 不料傅嘏好死不死有一次说同党何晏的坏话、被何晏知道了。于是何晏便找了个借口、将傅嘏罢官……反而是司马懿的人何晏那个吏部尚书不好搞。 曹爽知道后又要把傅嘏重新启用。但曹爽慢了一步傅嘏还未赴任、司马懿便拉拢了傅嘏让他做了太傅府的官 。加上司马懿拉拢陈泰之后实际上已在慢慢整合陈群留下的人脉傅嘏遂投靠了司马懿。 曹爽玩完之前河南尹是李胜;李胜大概是先做河南尹、等着外任刺史的局面但他没等来升官而是直接被司马懿砍了。 于是傅嘏一个多月前被司马懿任命为河南尹此人算是司马懿的人。 河南尹管的地盘相当于一个郡以前本来也叫河南郡但这一郡之地是包括洛阳城的中枢地区所以是个很重要的位置。 秦亮并未谈官职的问题只是说道:“洛阳有个五斗米教的道士叫朴罡曾向廷尉府检举了蜀汉奸细袁师真。但后来雍凉都督那边要用袁师真、向蜀汉交换一些重要俘虏朴罡却擅自把人莿杀了! 即便袁师真是奸细但怎么处理是官府的事。朴罡一个道士竟敢替官府行使司法之权?还望兰石找陈本调出简牍查查朴罡的违法之事。” 傅嘏听到这里有些诧异和不解因为道士杀人根本就是件小事。但过了片刻他的神情又露出了恍然之色立刻拱手道:“仆三日之内便可向秦将军回禀!” 秦亮点头道:“兰石应是有才能之人我且静待音讯。” 傅嘏起身拜道:“秦将军今日有客仆便不多留了待整理好案情再来拜见。” 秦亮送他到门外相互再次揖拜告辞然后叫饶大山送人出门楼。 刚才谈的、就是陆凝的事本来秦亮还没顾得上。就是因为他想到了河南尹是重要的职务、想见见傅嘏才忽然想到可以顺便把陆凝的事给解决了。 这个套路跟对待青徐都督胡质是一样的。只要让胡质开始帮自己做事相互之间便会渐渐产生信任感。 既是一种试探态度的方式比如胡质若想继续跟司马懿站在一起他根本不会听从秦亮的意思、去对付石苞;又是一种人情因为秦亮现在是中领军、没有录尚书事他管不了都督也管不了河南尹别人帮他做事就是给人情和面子。 傅嘏也是一样的秦亮召他见面然后叫他帮自己做具体的事。他只要愿意做态度便不言而喻了。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六章 路与河 家宴持续到了下午。秦亮又见了几个属官部将在前厅用过晚膳、才回到东边后面的庭院。 这处庭院便是王令君以前住的地方一向都很宁静鲜有人到这里来。不过此时已进入三月晚春天井中的草木渐渐繁茂虫子的聒噪也多了尤其是在傍晚时分。 秦亮听着周围笼罩着的声音心中莫名有些焦躁。 不过他很快明白也许自己感到焦躁、紧张不是因为这点声音而是心里知道、王凌快到洛阳了。秦亮无从知晓王凌等人此时的想法。 秦亮自忖、这段时间并没有做错什么。他一边抓住洛阳兵权一边也很慎重给自己留下了迂回腾挪的空间。 但随着关键时候的临近他仍会想得比较多。此时的局面还是比较复杂的。 伊阙关大战之前秦亮曾劝身边的大将事情已在眼前、不用想得太多。大概只是一句废话秦亮劝别人时自己能不能做到、还两说呢。 不过相比司马懿大敌威胁之时秦亮现在的处境、其实已经改善了很多。 无论形势如何发展王凌不可能把他自己的嫡孙女、女儿一起诛了罢?秦亮想到这里心里便好受了一些。 想来王凌甚至连秦亮也不好动天下人都知道谁打下的洛阳如果王凌那么干、谁还敢帮他做事?从王凌对待王基的情况看他应该也不是那种人。 而且没有秦亮王凌至少控制宫廷的难度会很大。七十几岁的王凌是不是还能效仿曹丞相另起炉灶、独揽乾坤?反正连曹爽也没信心做到否则曹爽早就那么干了。 所以王凌此时最好的选择、还是要团结好内部否则只会让外人有可乘之机。别说魏国内部便是吴蜀的军事压力、搞不好也能摧垮执政的威望根基。 秦亮在走廊、天井亭子之间走来走去好像安静不下来。 旁边就是王令君的卧房。秦亮从门前走过时想起了他与王令君、玄姬在这里的许多个夜晚。他还记得自己曾经希望有一个不用焦虑、不担心朝不保夕的出身只要与令君玄姬厮守在一起、余生就很满足了。 但如今回头再看只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因为 万事万物都是运动发展的过程初中教科书上就有这个道理。 不过人有时候总会有一些愿景罢了是不是能做到并不重要。 秦亮干脆在门口檐台的石头上垂足而坐脚踩到了天井中的石板上。他不像一些人随时注意自己的仪态有时候他的举止很随意。 他甚至反手用手臂支撑着身体仰头看天。太阳还没完全下山但天井里被高墙阻隔、已经笼罩在阴影中唯有中间的敞亭顶部还有明亮的阳光。 庭院里有人吴心和两个女郎就在视线内。秦亮这样的姿势她们都在悄悄观望。 吴心在中间的亭子里这时也在默默地关注着秦亮。她其实是个对人的情绪、周围的环境很敏感的女郎只不过很隐忍不喜欢表现自己秦亮有时候会忽视她。 秦亮便看着吴心忽然开口闲扯道:“我有时候会想到一队在远路上行驶的车队。” 吴心听到声音转头看了他一眼默默地靠近过来。 秦亮寻思了一下又道:“周围都是荒郊野岭什么都没有。马车里特别颠簸难受我就从马车上下来想歇一段路结果车队走得很快我怎么也追不上了。” 吴心轻声道:“那便不能歇。” 刚认识吴心的时候秦亮以为她是因为在监牢里遭了罪、才声音沙哑但她一直的声音都有点沙难怪不太喜欢说话。 秦亮点头道:“是阿。” 这时吴心竟然主动说道:“我也经常会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秦亮本来就是个愿意倾听的人吴心又很少说这些话他便再次点头懒洋洋地坐在石头上听着。 吴心观察着他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地继续道:“便是一条土路一下雨就泥泞不堪、很难走。周围很破败零落有几间茅草屋土路旁边还有道高坎。” 秦亮问道:“这么详细应该真的有这个地方罢?” 吴心点头道:“我很小的时候住过那里后来校事官刘肇被抓后我与兄长又回去了一次、住了一段日子。” 秦亮望着树梢很快就想像出了吴心描述的地方。 女子确实好像更敏感细腻总是能记住一些细枝末节的东西。王氏描述的祁县老宅的树林、斑斑点点的阳光秦亮也能想像出来。吴心说的那条路亦是如此。 吴心的声音轻轻道:“那条土路不好走但通向徐州的大路沿路走下去、便能到达繁华的洛阳。” 秦亮转头看着吴心似乎能理解她的感受。 吴心与他对视了一眼轻声道:“我们没告诉过别人那地方虽然贫瘠但是我们的出生之地。即便在外面呆不下去了还能回到那里日子苦一些而已。” 秦亮笑道:“我尽量别像刘肇一样卿便不用再回去了。” 吴心摇头道:“我已经过不惯那种日子什么都不方便茅草屋里的泥地、打扫不干净缺水夏秋时节蚊虫也多。将军若到了那个时候我愿意先将军而死。” 秦亮又强笑了一下道:“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糟糕。” 他很快收住了笑容恍然道:“卿说起那样一条路我倒想起了一条河。平原郡秦家庄园旁边那条河叫鸣犊河曹昭伯派人征辟我的时候出仕之前我也在那条河边站了很久。” 他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记得那天在下雨河面上朦朦胧胧的。他便叹了一口气道:“当时心情确实有点复杂。去洛阳也是要过鸣犊河。” 秦亮随口道:“不过长兄家有庄园条件倒没那么差。” 吴心道:“过得好的豪族谁会愿意过刀口舔血的日子?” 秦亮点头道:“那倒也是。” 想来他在大魏的出身算好的吴心那种出生若从阶层上看、应该有点像秦亮前世的老家。 就在这时吴心的手下从门楼那边走来揖拜道:“将军有个妇人自称是将军的外姑婆正在门楼外。” 秦亮立刻道:“请她进来。” 女郎道:“喏。” 秦亮从地上站起来看了一眼吴心:“郭淮之妻应该是为了郭淮的事。” 吴心一脸漠不关心的神情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声音回应。 正文 第二百六十七章 无望的等待 来访的人正是王氏。她进了门楼之后很快就在走廊上、看到仲明迎接她来了。两人揖拜见礼寒暄了两句然后沿着走廊继续往里走。 王氏并不想这个时间过来但在白天时、秦亮身侧总是有人他一直都在前厅或府门那边。 好在今天的晚膳比较早看屋顶上还有夕阳的阳光太阳还没下山。 不料秦亮把王氏请到了阁楼下面的厅堂。她立刻想起了长安刺史府的那座阁楼里、发生过的事。她不禁侧目看了秦亮一眼没发现什么异样。 秦亮应该不是故意的这庭院里能待客的地方大概只有这座阁楼要宽敞亮堂一些。 王氏心里明白自己与秦亮的关系很奇怪万一被人知道、在亲戚们面前还怎么做人?更别说王家、郭家都是要脸面的士族她这种违背礼法|伦理的事一旦败露、根本没脸活下去。何况她还有了几个孩子牵涉确实太多了。 秦亮或许与她的感受差不多他肯定也知道不应该所以表现得很克制。 但不知道为什么王氏仍然忍不住想引誘他。即便什么也不做只是看到秦亮冲动的反应她就有一种难言的快意仿佛自我得到了极大的肯定。又好似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老人生还未走到后段。 王氏当然知道自己的姿色风韵犹存但仲明不是别人他是文武双全、身材相貌俱佳的年轻儿郎二十多岁已经是名满天下的英雄。每当察觉到仲明火热的目光王氏就觉得自己不比任何年轻女郎差人生仿佛还有颜色。 她并不入座只在厅堂里踱了几步便问道:“这里就是令君出阁之前、住过的地方罢?” “对我也经常住在这里。”秦亮道“君没有来过?” 王氏苦笑道:“我都记不清有多少年没回来了。”她说罢看向楼梯入口。 秦亮很细心马上邀请道:“请君到阁楼上观景高处看得远一些。” 王氏的神情顿时有点异样小声道:“只是看风景?” 她说出口之后脸上便感觉一热这不是故意在暗示仲明吗?但她并非处心积虑这么做只是下意识就说了出来。 果然秦亮怔了一下似乎马上就想起了许多事。他没说什么只得点头回应。 于是两人便沿着木梯往楼上走。王氏走在前面她在狭窄的木梯上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仲明正在盯着自己后面细看。两人对视了一眼王氏又回过头来加快步伐往上走。 王氏穿着青色的深衣浑身遮得严严实实很矜持。但这身深衣不算宽松而且晚春时节也挺暖和了、柔软的绸缎料子有点薄爬楼梯的时候腰身自然摆动她修长的腿、比较宽的髋部轮廓线条很明显必定都能被秦亮欣赏到。她的背上也仿佛能感觉到秦亮的目光。有些事只要发生了根本没办法忘掉即便彼此都不再提起关系也无法回到 当初。 走上了阁楼王氏心里已有点乱了便走过去径直推开了木窗。笼罩在庭院里的噪声、仿佛一下子涌进了阁楼下面的人、此时自然也能看到阁楼上窗边的情形了。 秦亮似乎暗自呼出了一口气二人便只能一起看着庭院里的景色。天井中的草木已经渐渐繁茂起来。 王氏轻声道:“庭院好像都差不多我都分不清究竟是在长安、还是洛阳。尚在长安刺史府的时候我也几乎天天都在那座阁楼上呆着的。” 秦亮顺着王氏的话沉声道:“呆在那里做什么?” 王氏随口说了一声:“等死。” 只见秦亮一脸意外地看着自己。 王氏这才意识到虽然当时的心境、自己不知道想了多少遍但秦亮并不知道刚才她的话确实有点没头没尾。 她便蹙眉解释道:“那时汝外姑公认定你们起兵必定会败。王家会被诛三族我也在其中不就是在等死吗?汝外姑公还是挺有见识的人我当时很相信他说的话。” 秦亮的声音道:“起初很多人都不看好扬州刺史诸葛诞还径直跑了。” 不说还好一提起那些事王氏心里便百感交集印象实在太深了。 王氏神情复杂地说道:“他亦已给我安排好了。叫我等着王家败亡然后死了、有孩子祭祀。他觉得这样挺好。” 甚至王氏自己也觉得为了孩子们能避免灭顶之灾她可以坦然接受。 道理是这样但她仍然忍不住、整天都活在绝望与恐惧之中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也平静不下来。那种蚀骨的感觉难以言表。她不知道死后是什么样有人说有阴间、或者地府但谁也没真正见过。越不知道她便越是害怕惶恐。 大家都活得好好的就她一个人要去陌生的地方、面对神秘的未知王氏更是不知所措。 郭淮那些日子也没理她大概是因为与一个死人说太多没什么用。王氏便整天在那座阁楼上寻思几乎日夜都在琢磨究竟有没有地府。 有时候她干脆觉得自己多年前就已经在等死了。一生渐渐走到后半段寡淡无味、毫无期望等着的无非就是安稳的终点有孩子送终、以后有人祭祀。 “这……”秦亮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王氏抬头看着秦亮的脸不禁问道:“仲明也觉得有什么问题?” 秦亮皱眉道:“在我看来明知要死、等着那一刻到来应该是一种酷刑。有些刑罚的设计就是用这种思路利用人的求生本能。” “是吗?”王氏忽然冷笑了一声。以前她想起阁楼上的事、还很愧疚现在却没多大感觉了最多也只是有点后怕而已。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立刻又问:“仲明能明白我的感受?” 秦亮毫不犹豫地点头道:“我也亲身经历过。” 王氏看着他年轻的脸手臂胸膛上的线条、散发着生命活力忽然好想抱着他。 但她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随便终于忍住没扑到他的怀里只是喃喃道:“我反复哀求过他让他出兵帮助二哥。但他说没有用还会害了孩子们。我心里明白他说得有道理实在也没有办法说服他。只是等死的时候感觉真的很冷。” 王氏转过身双臂抱在前面、回味着那时的寒冷衣襟也被她的动作压得变了形状。这时她忽然感觉腰间一热低头看了一眼秦亮已把滚热的手掌放到了她的身上。秦亮的声音道:“好一点了吗?” 王氏愣了一下转头看了一眼窗户好在腰身在窗台下面。 接着秦亮便把手轻轻沿着衣襟折叠合拢的地方、往里面伸没一会儿王氏的肌肤、便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手掌的热度和触觉手掌缓缓地沿着她柔软光滑的肌肤、慢慢往上移动。王氏仍然没有动弹只是脸有点烫了。 她终于伸手拽住了秦亮的手腕把他的手拉了出去然后转头看向阁楼上的小房间。秦亮会意立刻弯腰去搬几案旁边的筵席。他抬头看了王氏一眼道:“筵席下面的垫子挺软膝要好受一点。”王氏的眼前浮现出了场景顿时觉得呼吸都有点艰难。 她当然也知道后果严重上次在长安就下定决心不再纠缠的但一见到秦仲明她又很期待刚才只是感觉到他的手掌热度此时深衣里已凉飕飕的。其实没见面之前她就在想。郭淮叫她来洛阳的时候她不知道多高兴和期待只是嘴上说兵荒马乱、表现得不情愿而已。 王氏心里乱糟糟的声音也变得异样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我们这样确实不太好不过我在洛阳住不了几天也很少回来。今天答应仲明之后之后别再这样了好吗?” 秦亮拿起垫子点头道:“好。”王氏遂红着脸跟着他走进了旁边的小屋她又好心道:“仲明也不用太担心这种事身败名裂的多半是妇人。我会说是自己引誘了仲明。” 秦亮有点动容道:“君对我很好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事发生。之前在长安本来就是我犯的错万一事发我也不可能让君独自承担。” 王氏悄悄说道:“没关系我心里很感激仲明卿不知道、我听说你们赢了有多高兴。今天只要仲明快活你叫我怎么做都可以。” 秦亮沉声道:“先前在前厅庭院君说的那句话原来是这个意思阿。” 不管怎样这是一个难忘的傍晚。那种放枞的心情仿佛能释放与忘却一切忧郁苦闷甚至责任身心都变得十分轻松。毫无隔阂的喜爱与被喜爱让人不再有孤单面对的恐惧。她觉得自己变得年轻生动甚至比往昔的感受还要憿动急速的心跳之中滋味铭心一切都变得五彩缤纷。宛若冲散了寡淡无味的人生感觉有了起伏光阴有了急切的期待、心动与喜悦之情。 正文 第二百六十八章 殿下的诉求 郭太后回到皇宫已有数日她依旧住在宫城北侧西游园的灵芝殿内。西游园本不是皇宫主体区域宫室建筑比较少不过太后不像皇帝、有许多妃嫔要安置郭太后觉得这地方挺不错视线开阔、风景还比昭阳殿那边好。 这次回到皇宫宦官宫女们更加敬畏郭太后。人们此时还以为、郭太后的靠山是王凌而大家都在私下议论王凌要成为新的权臣了。 但在郭太后心里有实力的人里面、最可靠的当然只有秦亮。 然而此时秦亮与王家尚未确定權力分配郭太后还在等待。她的叔父、从弟上书求见她暂时也没急着见面需要等情况确定了她才好与郭家人谈谈。 于是郭太后这几天没管太多事只是换了身边的一些人。把那些她之前觉得不可靠的宦官宫女、送到西南的永宁宫等处又提拔了几个以前亲近的人。 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从廷尉府回来后痛哭流涕祈求郭太后宽恕。他以前是投靠曹爽的人现在曹爽全家、亲信党羽全都死了郭太后不想太难为他。 最重要的是张欢回宫前去见过秦亮转述了秦亮提醒他的话、郭太后与皇帝是有区别的要他效忠郭太后。郭太后听到这里便依旧让张欢继续做大长秋的谒者令。 原先那个总是给郭太后讲述洛阳发生的事讲得惟妙惟肖、还有神情动作的宦官名叫黄艳。郭太后也予以重用让他掌管西游园、华林园的事。 就在这时皇后甄瑶又从昭阳殿来到了灵芝殿。如同往常一样甄瑶一脸怨气眼睛红红的。她才十几岁就变得跟怨妇似的。 郭太后顾及她的脸面立刻屏退了黄艳等人。 宦官宫女一走甄瑶果然就哭哭啼啼起来拿着绢帕只顾抹泪。 “皇帝又打你了?”郭太后忍不住问了一声俯身仔细看甄瑶的小脸却看不出有什么伤眼睛红应该是她自己哭的。但郭太后把手轻轻放在甄瑶的削肩上、想安慰两句时甄瑶便疼得身子一颤。 郭太后蹙眉一把拉下她的交领便见她的胸口、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 甄瑶急忙拉起蚕衣遮住看了一眼郭太后委屈道:“连一个美人也嘲笑我。” 郭太后不知道、她这个皇后是怎么当的问了一句:“哪个美人?” 甄瑶瞥了一下嘴道:“张美人。”她接着哽咽道:“我也想顺着陛下愿意讨好他却不知道他为何那么恨我!他连我阿父也辱骂。” 曹家人本来就不在乎孝道、皇帝骂甄瑶的父亲很正常但这句话倒提醒了郭太后。 郭太后仔细看甄瑶长得年轻水灵、样貌相当不错。甄瑶是文昭皇后甄宓的侄孙女在挑选皇后的时候、便有老宦官说她的眼睛和嘴长得像文昭皇后;而文昭皇后可是天下闻名的大美人。皇帝为什么会嫌弃甄瑶? 郭太后踱了几步寻思皇帝难道是对甄家不满?甄家人确实与皇帝不亲近尤其的甄瑶 的父亲还做过曹爽的属官后来跑到魏郡做地方官去了几乎不与皇帝来往。 若按照东汉的做法皇帝为了巩固权力外戚、宦官是最容易依靠的力量在大魏这两股势力已经完全不行接着连宗室也衰微了。但皇帝曹芳找不到可以依靠的力量所以对外戚有想法? 郭太后不敢确定毕竟曹芳才十几岁、他真的会想这么多事? 这时郭太后又回忆起了几天前的事皇帝虽然带着车驾、大臣出城迎接她但表情淡漠、寡言少语。当时郭太后当众故作感动抹泪曹芳却毫无反应、一副不情愿的样子眼神也很不对劲。还有两三年前的事郭太后因为母亲祭日伤心饮食不思曹芳却还在旁边冷笑让郭太后尤其寒心。 此时郭太后看着哭哭啼啼的皇后她不禁紧蹙黛眉对皇帝感到有点头疼。 曹芳毕竟是郭太后的养子有名分其实郭太后很想与他好好相处愿意看到他好生保住皇位。但曹芳不太领情似乎对郭太后还有怨气。 郭太后知道自己有私心对待曹芳当然没法像亲儿子一样但曹芳把她当仇人似的、确实是冤枉了。 这时甄瑶的声音道:“母后管管美人张氏、禺婉罢她们借着陛下宠爱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一直说我的坏话看见我被打骂、她们就一脸高兴太气人了!” 郭太后看在从弟过继给甄家的情分上好心提醒甄皇后:“我可以惩罚她们但皇帝会更恨你。” 甄瑶又怨又气咬着贝齿道:“陛下打骂我他是我的夫君我可以忍。但张氏、禺婉算什么东西我真打死她们!” 郭太后听到这里便道:“卿随我去昭阳殿罢。” 于是郭太后召来黄艳准备车驾带着皇后以及张欢等一众宦官宫女南行。 一众人来到昭阳殿后面的长廊时听见宦官说、皇帝在后面西侧的凉风阁。于是郭太后又带着人从长廊上返回来到西侧的庭院。 果然看见曹芳在廊阁之间的空地上他竟然在练剑!旁边的美人张氏、禺婉等人正在抚掌叫好。 宦官喊了一声:“皇太后殿下驾到!” 周围的人纷纷跪地曹芳竟然拿着剑迎面走了过来。 谒者令张欢忙大声道:“皇太后殿下在此请陛下把剑放下。” 曹芳却不听只是把剑揷到砖缝里姿态潇洒地揖拜道:“拜见母后。” 郭太后看了一眼地上的剑虽表现得面不改色但看到明晃晃的剑锋她仍然能想起曹家皇帝们的可怕。文帝执政时每年因为“妖言”杀的人就上万明帝也嗜杀不管是后宫还是大臣看不顺眼就杀! 曹芳虽只是明帝的养子但从小耳濡目染恐怕对武力尤其迷恋。难怪他不听劝既要学骑马、又要习剑。 郭太后没理他径直迎面走了过去。刚投靠了她的张欢表现得尤其忠心紧张地跟在旁边用身体护住郭太后 。因为皇帝的剑杵在地上、就在其手边! 郭太后却没表现出惧色。曹芳又没疯她不信曹芳敢当众弑母!养母也是母。 一行人从曹芳身边走过时曹芳果然抬起头狠狠瞪了一眼告状的甄皇后。 郭太后侧目发现了曹芳的眼神心里顿时十分生气她也不好责骂皇帝便指着皇帝宠爱的张氏道:“汝在皇帝身边不修德性谗言皇后以下犯上来人把她抓到暴室处死!” 暴室其实晾晒丝织品的地方但惩罚甚至缢杀宫女经常都在那里。加上院中有许多布挂在风中飘来飘去宫女们认为那地方闹鬼最不愿意当值的地方、就是暴室太吓人了! 黄艳等宦官立刻冲了上去张美人见状吓得脸色煞白惶恐道:“陛下救妾陛下……” 曹芳急步上前追到郭太后的面前急道:“母后所有事都是我所为与张美人无关阿!” 郭太后道:“皇后贤淑知礼汝疏远她却被这些小人所惑我岂能坐视不顾?” 曹芳的眼睛里露出了恨意但还是坚持求情道:“请母后饶她一命。” 郭太后的目光从曹芳脸上扫过察觉了曹芳看自己的眼神。她沉默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了遂对张美人道:“皇帝为你求情我且饶你一命好自为之罢!把她拖去暴室杖二十。” 宦官黄艳道:“喏!” 张美人仍然在讨饶:“饶命阿妾受不了杖打陛下救我!” 曹芳转头看着张美人被人拉走欲言又止终于没再吭声。 母子二人默默相对郭太后忽然看着曹芳、发出“唉”的一声。 面前才十几岁的曹芳虽然不是明帝的亲生儿子但郭太后竟然仍能感觉到他身上隐约好像有文帝、明帝的影子。 郭太后都不知道说他什么好说他不知死活罢他确实是皇帝。皇帝不甘于现状想学习他的祖辈父辈欲有所作为好像也算不得多大的错。但曹芳毕竟七岁就登基了到现在才十四岁懂一些东西、又不全懂半懂不懂的作为、看得人着急。 而郭太后终究不是亲母还被他怨恨所以只有叹气而已。 其实曹芳之前对控制他的宗室曹爽也不满十几岁的孩子心机也没那么深、郭太后在宫里当然能察觉。但曹芳应该还没有意识到此时他的处境、比曹爽在时还要凶险得多。 曹芳的眼神冰冷显然不信任郭太后。郭太后看在眼里也觉得自己确实没有那么大的权势、什么都能管她只得先顾好自己。现在她最大的诉求便是新的权臣里面、须有秦亮! 不仅是因为关系紧密她也相信秦亮掌权、自己的待遇必定不会太差。几年前宦官黄艳说起、秦亮怎么对待被曹爽劫走的先帝宫妇郭太后便觉得秦亮会把妇人当人看。 郭太后遂不想多说只说道:“皇帝自己保重罢。” 正文 第二百六十九章 晚宴之前 勤王之役的轰轰烈烈早已随着二月间的结束而消逝。 三月上旬却不是一个开始反而像是在过渡从春夏之交、过渡到夏日炎炎。 在王凌抵达洛阳之前秦亮就搬出了王家宅邸暂且居住到皇宫南边的领军将军府。 因为王凌要回来了如果秦亮再把自己的亲信军队驻扎在王家、似乎不太妥当。而原先曹爽送给秦亮的院子是有点太简陋;秦亮还得见一些官员乐津里那宅子确实会显得很没气势。 已就任中领军的秦亮暂住领军将军府几乎是唯一的选择。 王凌的一大队人马、走的还是南边那条路从颍水、经讨虏渠到汝水然后北上伊水走宣阳门进城。 此前王飞枭率军南下去扬州接任都督也走的是同一条路。王飞枭必定与王凌父子见过面应该一起谈过事情。 接着王凌到达洛阳的前一天王金虎也提前迎出了城、在新城县住了一晚。王家父子几人先后都见过面、显然又有意见交流。 王凌应该已经知道了洛阳的状况。秦亮调兵占领城中各处要害之地安抚朝臣又请诏令稳住四方诸侯;他则只接受了中领军的任命并且此前一直住在王家。 果然洛阳众官、皇宫宦官等一群人在城门口迎接到王凌时王凌见到秦亮便说了一句:“仲明忠勇。”显然对秦亮的所作所为、还是挺满意的。 王凌入城后当晚便设家宴邀请秦亮、令狐愚以及王家人参加。 秦亮先回领军将军府随后便带着王康、饶大山、隐慈以及一队将士随从早去了王家宅邸。 他轻车熟路地走进前厅门楼刚走到廊道上便遇到令君与玄姬从一间厢房里走了出来。于是三人见礼欣喜地相互打量着似乎有许多话要说。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她们出来的那间屋子忽然醒悟以前玄姬总是能在门楼附近“偶遇”秦亮估计呆的地方、就是那间屋。 玄姬察觉他的眼神忽然倒有点羞涩不好意思的样子看来秦亮猜得八九不离十。 光天化日之下令君也只能规矩地站在走廊上轻声问道:“夫君住在领军将军府?” 秦亮点头道:“只是暂住那里里面人多眼杂我与隐慈等许多将士都住在同一个庭院。令君与姑先在王家住下等今晚我与外祖等商议好官位安排好之后、再过来接你们。” 令君抿了一下小嘴说道:“好罢。”玄姬也看了秦亮一眼轻轻点头。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走廊不禁小声问道:“昨晚三叔就去新城县了外祖等人说了什么吗?” 令君道:“祖父、阿父、三叔、四叔在县寺邸阁楼上呆了很久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果然最适合密议的地方不是楼上、便是地下券洞。王凌显然不喜欢地下室因为他都七十几了以后有的是时间躺在地下。 自己人之间、必定会谈论各种各样的可能性秦亮大概都能猜出一些。 说不定还谈到了皇位的问题!权臣往上一步就是皇帝秦亮都能轻易想到如果王家父子数 人全都没想过的话、实在不太可能。 但正如秦亮的慎重最后这一步很可能变成一个陷阱古往今来倒在这段路上的人、不知有多少。王凌、以及长子王广是不是有信心排挤所有有实力的人、独揽乾坤? 王家虽然人脉也很广但做权臣其实比司马懿差不少。因为司马懿的老巢河内郡、就在洛阳北岸而且多年在洛阳中枢做官已经经营了多年。王凌则几乎一直都在外面做诸侯。 令君的声音又道:“他们下来后我见过阿父他不愿意与我多说。不过我提醒过阿父若无夫君王家此时已经灭族了。阿父也点头认我的说法。” 此时偏西的阳光正映照在庭院里王令君的眼睛里、隐约泛着明亮而异样的光辉。秦亮听到这里顿时有些动容不禁看着令君秀丽清纯的脸。 王令君接着说道:“我还告诉阿父夫君娶我之前便已预见到司马懿会对付王家、王家有灭族之危。但阿父只是笑着摇头似乎不太相信、我在夫君心里有那么重要。” 秦亮点头道:“很正常。大多士者谁会把妇人看得那么要紧?” 令君的站姿端正脖颈挺拔但神情已有些异样她秀气漂亮的小嘴终于再次轻启低声道:“我当然会站在夫君这边但我不想看到两家生出间隙。” 玄姬的声音也道:“仲明已经做得挺好了王家人应该会领情的罢?” 秦亮心里一暖好言道:“卿等不用太担心应该还不至于有什么事。”他又转头看向玄姬“姑与令君都相信我我能尽量把事情办好。” 就在这时令君与玄姬都向秦亮身后看去秦亮扭头一看只见令狐愚也早早来了、刚走进门楼。 三人停止了交谈待令狐愚走近便向他揖拜见礼。王令君称“表叔”玄姬叫“表兄”令狐愚也拱手还礼寒暄了两句。 令君道:“我们正要出门楼一会晚宴再来。” 于是几个人告辞道别令君玄姬往门楼那边秦亮与令狐愚一起沿着廊芜走。 秦亮与令狐愚的关系很好但终究只是亲戚谈话的内容和方式、当然与王家父子之间不一样。 令狐愚径直问道:“我们让殿下给汝外祖封个什么官好?” 秦亮也痛快道:“我建议是大将军。” 令狐愚听到这里一时没有吭声好像还在琢磨。 而秦亮早就琢磨过了:先把王凌推到最高辅政的位置表明自己拥护王凌的态度然后便尽量多地为自己争取实权! 大将军往上还有三个地位更高的官位大司马、太傅、丞相。 丞相没人会做曹丞相的故事摆在那里谁做丞相、等于是告诉天下人:我要篡位了!后面真有准备篡位的人、也没必要做那个丞相。 而大司马、太傅这种官位二十多岁的秦亮与三四十岁的令狐愚不可能去做。 所以王凌一旦当了大将军那他就是最大的、而且有实权。 令狐愚估计也琢磨明白了看了一眼秦亮道:“挺好。我还以为二舅可以做大司马或者太傅 呢。” 这样的话秦亮就有机会做大将军了。他当然也想过这样的可能但终究还是决定放弃否则他就不用那么小心地避嫌、先前连大将军府外面的别院也不去住!免得被人猜忌。 令狐愚也是明白人他打仗用兵的时候、没发现有什么高招实属平庸的水平。但令狐愚挺懂佂治他做大将军府长史时、秦亮就看出来了。 二人沿着走廊到了北边的台基上。这时秦亮发现上面薛夫人的灵堂已经撤走了而前两天灵堂还在这里。 不过想来也很合理王凌王广等人已经不用服丧只有王广那个几岁大的儿子、要为先母服丧三年把灵堂搬到王广住的庭院去就行没必要再继续摆在前厅。 秦亮与令狐愚没去之前摆灵堂的屋子而是走到了阁楼下面的厅堂到里面入座。 没多久王凌、王广、王金虎、王明山也来到了前厅。侍女们进出端茶送水老少六个男子饮茶谈笑了一阵说了些勤王之役中的战况。 晚宴还没开始不过一会可能陆续有女眷提前到来。于是王凌提议到阁楼上坐坐。 这下是真的要谈重要的事了!秦亮也暗自深吸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打起了精神。 之前他一连多日都在思考这些问题早已前前后后想了个通透今天便来个了断! 王凌跪坐到上位余下的人在两侧入座。秦亮与令狐愚相互谦让了一番最后还是按官位高低、秦亮跪坐到前面的位置。 在有些场合秦亮的话比较少。但这种时候他一般不会低调遂最先提议道:“先前仆与表叔在走廊上商量了几句想上书提议请殿下封外祖为大将军。” 王凌父子顿时对视了一眼尤其是王凌、很快就明白了秦亮的意思。 王凌不禁看着秦亮频频点头赞不绝口又对王广道:“公渊有好婿忠勇识大体阿!” 公渊笑道:“仲明一向如此。” 秦亮正色道:“我们用武力攻入洛阳不管理由是否正义已经没有退路了!此时朝廷内外都还有隐患我们三家仍应齐心合力、团结一致保住辅政的权力。否则不慎若被外人夺去了我们全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只要辅政大权还在彼此都是亲戚多少会讲情分至少不会有什么灭族的危险罢。” 令狐愚点头附和道:“仲明说的是道理。” 公渊等人纷纷称是。 秦亮又道:“以外祖的威望德行当然应该为第一辅政我们皆以外祖为首能避免许多麻烦。” 王凌也笑了起来对秦亮说的话十分满意他的心情看起来也非常好。 如果王凌做了大将军便没人能再做大司马、太傅他当然高兴了。 秦亮也考虑过以王凌的辈分、地位以及在勤王军中的兵力占比;秦亮这个二十几岁的人郡守起家即便是勤王之役中的首功也不可能让王凌居于孙婿之下、甚至平起平坐也很难堪。 与其争吵博弈、弄出太多猜忌不如先退一步、把大的给王凌后面才能更顺滑地为自己争取实权。 正文 第二百七十章 阳气重 有些干系重大、甚至影响深远的事往往就是这样决定的。只有几个人趁着晚宴开始之前的时间坐到一起商量一下便可。 秦亮发现自己在关键时候似乎总是显得有点草率当初他把郭太后从洛阳直接带走、也是这个样子。不过他又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好了的。 刚才他力捧王凌确实很有诚意。王凌等人都不吝称赞但秦亮做的事、当然不会为了得到几句好话。 他立刻又故作谦逊地说道:“仆还有一个建议请令狐表叔出面做领军将军。” 此时的中领军是秦亮在当令狐愚诧异道:“那仲明担任何职?” 秦亮道:“仆可以做中护军。” 令狐愚沉吟道:“力主起兵勤王乃仲明的主意。带兵一路打到洛阳下许昌、攻伊阙天下人都知道。结果我做领军将军仲明却只是护军将军怕不太好阿。” 秦亮心道:确实不太好我看你们是不是好意思。就算你们脸皮厚到时候我也能请郭太后、把上书的奏章给打回来重议! 他嘴上却说道:“都是大家齐心协力的结果。当时的情况太可怕了一旦司马懿胜利我们都得灭族。仆没顾得上争功只想先打败司马懿。实力悬殊彼时只有趁司马懿尚未整合好洛阳军政迅速进逼才有一线生机。所以我军进攻的时间、才会那么急。” 这时王凌可能也有点后怕、想通了秦亮的作用他痛快地开口道:“再封个卫将军加侍中与我共录尚书事。” 几个秦亮的叔父辈听到这里陆续附和道:“这样比较好。” 这也大概是秦亮想要的结果!只是没想到王凌如此痛快。 虽然没有“都督中外诸军事”的名头但卫将军的职权是统领洛阳所有的军队、负责保卫京城;而护军将军又有任用武将的人事权按照之前的惯例可以直领中垒、中坚二营中外军!录尚书事还能干涉政务加侍中则有参与朝廷决策之权。 车骑、骠骑、卫将军是三公以下的二品将军但这些 将军可以开府征辟属官这样封下来的话秦亮的实权非常大!完全就是辅政之一。 王凌父子估计也想明白了以秦亮的功劳天下人都知道谁打下的洛阳如果不给秦亮实权恐怕议论这件事的人会非常多! 而且秦亮表现得很能打、连司马懿都被击败了王凌联盟秦亮才更能威慑天下。如果王凌考虑保守的策略尽量拉拢秦亮、确实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秦亮当即表态道:“得外祖信任仆愿尽心辅佐!” 王凌点了点头主动示好之后马上又道:“那公渊来做武|卫将军公美做骁骑将军罢。” 这样一来三家就把洛阳军主力给分了。 从名义上看大将军是大魏国所有军队的统帅卫将军管的是京城军队领军将军是新五营、城北五校营的主将。大家都有兵权地位从高到低;但各人直接率领的人马、当然更加可靠。 相当于武|卫营、骁骑营是王凌的两个儿子控制中垒、中坚二营是秦亮的;剩下的游击营、城北五校营才是令狐愚直接率领的人马。 以前曹爽执政的时候兵权最大时领军将军、护军将军、武|卫将军全是他的弟弟们直接控制了全部中外军。如今王凌做大将军秦家、令狐家分了一些兵权总不能把大将军的兵权给架空了(不过按照惯例、大将军府可以直领三千兵马)让一部分出来给王家兄弟、确实很合理。 当然王家还是势力最大的除了王凌的地位和权势还有个王飞枭在扬州做都督呢。 王公渊带头道:“这下全是自己人了。” 令狐愚笑道:“兵权不能分给别家。” 王凌向秦亮侧目这时秦亮才点头道:“外祖如此安排仆以为很好。不过仆还有一件事。” “仲明但说无妨。”王凌道。 秦亮道:“先前我们在扬州时许诺的封侯、抚恤伤亡也应尽快落到实处免得食言、寒了军心。” 令狐愚道:“把司马家的食邑、财 物土地都分了单是姓司马的侯爵、起码就有十个以上。” 这时秦亮才谨慎地说道:“另外我还给庐江军许了土地所以那些屯兵作战尤其卖命。仆想把庐江屯兵编入中垒、中坚二营改为中外军。并在襄城、郏县等地划出屯田给那些将士的家眷耕作。庐江郡的兵屯则从别处重新征调充实。” 王凌点头道:“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那些屯兵、还是不如中外军精锐阿。” 令狐愚却笑道:“仲明的兵屯可不是一般的兵屯。” 秦亮道:“此番内战中外军伤亡不小现成的屯兵、便能扩充两万兵员可以预先防备外镇诸侯蠢蠢欲动。” 王凌说道:“就这么办。” 秦亮接着问道:“太傅府与大将军府都很宽敞外祖就任大将军后欲以哪个府邸为新的大将军府?”他接着笑道“实不相瞒仆现在没地方住。” 公渊也笑道:“仲明暂且就住在这里好了不用见外。” 王凌皱眉道:“大将军府位置偏僻而且里面死了很多人。我就住司马懿的太傅府里面的人先送出城再杀别杀在府中。” 或许是王凌年纪大了有点忌讳这个。 秦亮却不忌讳当即说道:“现在的大将军府、能守住通往武库的路还得有个人住到那里守着比较稳妥。” 王凌道:“仲明可以去改成卫将军府便可。”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暗自长松了一口气看来王凌还是比较信任他的。 由秦亮守着武库的路确实也太可能对王家发动兵変;他这点根基若是对丈人家也不讲规矩怕是很快就要变成董卓。 秦亮遂故作轻松道:“仆年轻阳气重不怕那些东西。” 王凌也笑了一声手掌拍在大腿外侧接着便从筵席上站了起来“晚宴差不多开始了我们下去谈。” 几个人遂陆续从筵席上起身跟着王凌一起下楼。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一章 欢笑时刻 几个人从阁楼下来时果然见到、大多女眷们已经来到了厅堂。 于是家宴早早开始王凌还叫白夫人去把家伎找来歌舞助兴。 一缕斜照进入了室内秦亮循着阳光转头一看因为建筑在高高的台基上他眺望出去、便能直接看到对面的门楼屋顶。屋顶上方晴朗的天空上飘着丝絮一样的白云颜色十分纯净。 秦亮收回视线又与斜对面的王令君对视了一眼。秦亮没有像在军中一样、当众大笑但脸上挂着笑意。无需多言令君从秦亮脸上的表情、以及厅堂上的气氛应该已能感觉出来刚才几个人在阁楼上谈得不错。 察觉到秦亮的目光旁边玄姬一双美艳明亮的凤眼、也投来了一瞥不过她很快就进入了一种走神的状态。王氏微笑着看过来她的眼神依旧幽深丰富脸色隐约还有点红。 唯有丈母诸葛淑显得有点落寞大概是因为刚才男人们下楼见礼时、王广对新妇的冷眼相对。 王凌端起酒杯转头看向西侧的秦亮道:“大敌已除吾等能在洛阳欢聚仲明当属首功。” 秦亮听到这里心里一阵舒畅。他也拿起酒杯、左手轻轻托住扭转上身向旁边的王广、令狐愚、王金虎等人颔首见他们都面带笑容看着自己秦亮又觉一股欣慰之情油然而生。 这是盟友的认可。随后只要郭太后再点头秦亮分到的那些东西便能坐实。 人生不总是在欢笑之中但至少这一刻秦亮似乎可以发自内心地高兴一会了。 他向几个人致意后立刻面向上位道:“孙婿不敢当若非外祖坐镇运筹帷幄果断决策大事难成阿。亮因外祖信任方能直取司马懿大功归于外祖亮为外祖前驱。” 对面的令君听到这里也露出嫣然一笑连王氏也特意侧目又看了秦亮一眼。对于妇人们来说夫家娘家能达成共识确实应该是一件极好的事。 王凌听到这里高兴地“哈哈”大笑向王广、秦亮等人点头道:“好好。干了。” 没一会歌女舞伎们便鱼贯而入丝竹管弦之声也随之响起。 因为是家宴、有不少女眷在场舞姬们穿得比较严实但长袖束腰观之依旧赏心悦目。她们在厅堂上翩翩起舞舞姿时而雅致柔美时而轻快旋转人们的心情也仿佛受到了影响杯盏交错、谈笑风生。 七十几岁的王凌、估计身体那方面早就不行了但他依旧兴趣盎然看得津津有味。他常年在外带兵外镇即便能找到歌女舞姬、恐怕也远不如洛阳的好看打了一辈子仗、也该回洛阳过过好日子了。 论三国之中士族最奢靡者当属魏国人但此时的达官显贵、似乎也没太多娱乐的方式声色当属重中之重很多人都喜爱。大魏还有专门豢养女乐的官府机构便叫清商署。 据说魏太祖曹操知道自己要死了遗嘱竟是:叫他的婕妤每个月旦、十五日带着伎女到铜雀台对着他的灵堂跳舞从早上跳到中午。 死了也要看美女好铯的最高境界莫过于此。 秦亮心里亦已想好了随后搬到原大将军府之后也要收集一些歌女舞伎来助兴。因为这是大魏士人们的社交方式之一自己也要入乡随俗。 酒过三巡王广转头与秦亮令狐愚言语了一声起身去如厕。 就在这时秦亮察觉对面的诸葛淑、正看着自己仿佛有什么事一样。 秦亮顿时想起她姐姐诸葛氏躺在乐津里那张榻上的模样。在他忍耐了一个月之时是诸葛氏用她的清白照顾了自己用她十分投入的神情与情绪、安抚了秦亮急躁的心。于是秦亮也起身向上位拱手一拜随后向门口走去。 诸葛淑虽然才十几岁、但她是秦亮的丈母秦亮对她没有丝毫想法主要还是看在她姐姐的情面上。 其实秦亮现在已经不缺女人但以前的经历、仍然影响着他的心态。就像一个挨过饿的人即便衣食无忧了仍然对食物有特殊的感受不愿意糟蹋粮食。 秦亮至今还能想起以前的煎熬尤其是前世十七八岁的时候那时候还没见识过因此比在大魏熬着的那几年还多了十二分的好奇。记得夏天看着女生们的吊带和短裙满脑都是白生生的腿和脖颈肌肤但没人愿意搭理他那种感受简直难以言表。 即便是后来他已经经历过人事也有煎熬的时候。譬如有一次他把一个俗不可耐的漂亮女生踢了因为她整天都说、某闺蜜攀上了什么有钱人每个月得到多少生活费实在太无聊;后来某些时候、他却还会寻思如果当初忍耐一下女生塞着稻草一样的内在这会不还有美女陪着吗? 所以丈人王广还是出身太好的缘故没饿过不知道滋味他一个四十几的大胡子、娶个十几岁的女郎好像还吃亏了一样。而且诸葛淑长得挺好为人也不错。 秦亮在走廊上踱着步等着王广过来。丈婿二人相互揖拜像往常一样在庭院里一起走着。 秦亮遂好言劝道:“司马懿已经完了诸葛将军不可能再与司马家有什么关系仆以为不如继续拉拢他。” 王广看了一眼台基那边立刻问道:“汝外姑请仲明来说的?” 秦亮摇头道:“这是仆自己的看法我们现在要用很多人只要不是处心积虑要与我们过不去的都能用。” 王广叹了口气道:“诸葛诞所作所为实在太让我失望了。诸葛家靠不住阿。” 秦亮想了想道:“长辈的事仆本来不该多嘴。不过令君与外姑相处得不错令君方经历丧母之痛、与继母合得来也是挺难得的。诸葛将军所为、与外姑没多大关系她又不能决定诸葛家的大事嫁给外舅她便已是王家的人。” 说到这里秦亮心说诸葛淑要是能做主她嫁了个年龄差距两三倍的人、或许根本不在意被休无非是要听从诸葛诞的安排而已。 王广问道:“令君也不想我休掉她继母?” 秦亮道:“外舅续弦的时候令君或许不太高兴但 现在外舅已经娶了妻令君应不想又换一个继母。当初我们一家人在寿春时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王广看了秦亮一眼轻轻点头似乎已有点动摇。 秦亮又道:“以外姑的性情应该不会怎么管外舅的事。外舅若把外姑休了那便彻底得罪了诸葛将军仆觉得此时真的没必要。” 王广其实不是个刚愎自用的人听到这里终于松口说道:“我再想想。” 丈婿二人边走边谈没一会就见令狐愚也从厅堂里走了出来。 王广秦亮便与令狐愚见礼彼此寒暄了两句。令狐愚道:“刚才汝三叔一直在劝酒我都没注意仲明去如厕了。” 秦亮听着这句话总觉得有点奇怪。 王广是令狐愚的表兄表兄弟之间说话常常没个正形果然王广直接道:“没人陪表弟如厕汝不习惯吗?” 三人笑了几声秦亮便对王广道:“请外舅先回仆一会就来。” 王广点了一下头。 令狐愚的酒量不错但此时看起来已有点摇摇晃晃的估计正如令狐愚所言、遇到了王金虎与他对喝。三叔总算找到了棋逢对手的人他以前本来就不该逮着秦亮一个人灌。 两人沿着走廊慢慢走秦亮不时伸手扶一下令狐愚。 令狐愚忽然道:“我这头发真的不掉了确实是那个杨康给我下毒!嬢的若非仲明我这会怕已经埋到了土里。” 秦亮随口道:“表叔命不该如此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时令狐愚看了秦亮一眼又道:“仲明以后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秦亮笑了一下说道:“都是自家人有事当然要找表叔帮忙。” 令狐愚也发出“哈哈”的笑声点头道:“是这么回事!” 令狐愚一边摇晃着走路一边又谈起了他的同族叔父令狐邵之前在曹爽府就曾说过。不过那叔父好像已经死了令狐愚仍旧拿出来说喝酒之后好像确实比较话多。 秦亮心道:如果令狐愚的那个叔父还活着估计他便不用再找人倾述、可以直接跑到当事人面前去炫耀。 不过令狐愚的话、倒是提醒了秦亮秦亮也有个同族兄长便是秦朗。 只是秦亮与族兄没有那么多恩怨以前几乎没来往这会秦亮倒想派个人去问问秦朗、愿不愿意出来做官。 反正那么多官位都要分给各个大族而秦朗应该是有能力的人。有几次边关出事、都督刺史打不过秦朗被派去救火一去便能获胜。 从秦朗以前做官的经历来看此人还不喜欢结党。别人给他送钱他只收钱不办事后来自然没人找他了。难怪作为一个对贿赂来者不拒的貪官文帝、明帝都很喜欢秦朗而不喜欢同样的曹操“假子”何晏。 …… …… (感谢、恭贺书友“书友简”荣升到至尊。)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二章 宛在眼前 家宴持续到天黑亲戚们饮酒谈笑十分热闹。但欢乐的宴会亦终有散席的时候。 王广、王金虎等人送了一路把秦亮和令狐愚送到府门才停下。全程都是一群人秦亮根本没机会与令君单独说话。 秦亮早知道会是这样所以先前在庭院里、便与王令君私下说了一阵话告诉她明天就来接她们还请令君也找机会给诸葛淑求情。 接令君的时候可以低调一些把玄姬也接过去比如声称帮忙照顾阿余。因为王凌在寿春时亲口许诺过叫玄姬不要到处乱跑既然与令君相善、可以与令君呆一块。 王广挽留秦亮、叫他继续住在王家宅邸但被他婉拒了。 卫将军的正式任命自然还要等几天。不过既然已经当面谈好如今秦亮便不必再避讳他打算明天就搬到城东北去、住进曹爽之前的府邸。 令君、玄姬以及女眷们送到前厅门楼分别向秦亮揖拜道别因为周围都是人没法多言彼此间主要是眼神交流。秦亮走出门楼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剩下的人在大门口一阵吵闹王金虎醉醺醺地说着下一次喝酒的安排。王广等叮嘱秦亮和令狐愚路上慢行两人才各自带着随从出门。 權力分配是一回事感情则是另一回事大家都做了多年的亲戚王家人还是很热情的。 秦亮的马车出了府邸之后说话声才渐渐消停下来。 同车的人是吴心正垂足坐在一块木板上双手抱住剑鞘。秦亮忽然想起、陆凝是跟着大队人马一起来洛阳的白天在城门口接人的时候、曾看到她一眼。秦亮便随口问道:“陆凝安顿在何处?” 吴心道:“妾已安排好在以前妾住的那座院子。” 秦亮点了点头醉醺醺地摸了一下袖袋恍然道:“东西在领军将军府。卿告诉她那个道士朴罡已抓住在河南尹的监牢里。河南尹送的简牍回头再拿给她看。” 吴心看了他一眼 轻声道:“喏。” 还有秦亮的长兄和嫂子因为在六安城大概王凌走的时候没顾得上他们。不过过段时间他们也会来洛阳。 秦亮今晚依旧去领军将军府歇息。这里的人确实很杂府中有许多不太重要的官吏奴仆士卒没人管他们只等令狐愚来了自己安排。不过秦亮住的庭院里全是他的部下将士。 第二天一早秦亮便带着一群部将属官、来到了前大将军府。 永安里位于洛阳城的北部、皇宫的东侧。东南边就是建春门北面是武库和太仓西边是东宫。东宫便是太子住的地方不过现在没有太子里面只有一些负责留守的宦官宫女。 东宫继续往西北边、挨着的地方就是华林园以前叫芳林园因为避皇帝讳改的名。华林园是一片非常大的皇家园林、但不属于皇宫区域包括在园林里的水域都能叫“大海”。 曹爽这座府邸虽然位于洛阳城的角落但位置确实很好。 这里也是秦亮的仕途起点。他走到府门口时不禁抬头观望了一会两侧典雅的阙楼一时间仿佛有种感慨万千的心情。 七年前秦亮第一次来到门前的情形历历在目好像就在昨日一般。当初他哪能想到自己能成为这座府邸的主人? 秦亮回过神来时只见杨威等部将们、正跟着自己一起在观望阙楼和城楼。大伙的眼睛里反射着朝阳的光辉。在这个出身几乎能决定一切的地方众人因为秦亮、将完全改变身份。 秦亮用脚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骑着马向府门走去一大群人也跟上来一起进了府邸。 大伙一路进了前厅门楼便弃马步行。秦亮对这里十分熟悉径直沿着西侧的长廊往里走。来到以前他呆过的署房时依旧忍不住转头观望了一眼然后直接去邸阁。 沿着石阶慢慢走上高高的台基朝阳已经洒在砖地上。秦亮的眼睛被阳光一晃恍惚之中他竟然有一种回到过去的感觉似乎马上就能见到曹爽那个胖子、看 到他那嚣张的大摇大摆的步伐。 然而曹爽已经身首异处早已凉透。音容笑貌宛在眼前大概就是这样的心境。 走进厅堂秦亮又回顾左右看到了以前自己坐过的席位、位于末尾。而剩下的那些席位上曾经坐过的人不管是何晏还是邓飏丁谧等人都凉透了甚至府上许多佐吏奴仆、也被司马懿杀了一遍真踏马狠阿。 秦亮忽然已不想再计较与何晏、邓飏、丁谧等人的恩怨甚至对何晏之子何骏的愤恨也减少了许多。念旧确实是一种复杂神秘的心情。 秦亮径直走到了以前曹爽的位置转过身放上小木垫在几案前跪坐了下来。 跟着进来的武将属官们立刻向秦亮揖拜道:“仆等拜见卫将军!” 几乎在刹那之间秦亮感觉自己的心态、似乎发生了极大的改变。 秦亮记得在书上看过一句话大意是原以为人会慢慢变老、其实不是人是在一瞬间变老的。以前他不理解这句话此时倒隐约有点明白了人只要处境不同、心就会在瞬间变化。 他虽在晚宴上、当众说过“为外祖前驱”之类的话但从此的形势其实已经完全不一样。 秦亮还不是大魏最有权势的人、但也至少是权臣之一今后没有人再能随便动他! 他还是会向人妥协、让步但都是相互的交换跟以前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要看别人的脸色有本质的区别。 无论是谁即便可能怀疑他与郭太后、与玄姬有私情;或是因为一些别的什么事看他不顺眼不高兴那些人也只能忍着!否则要么两败俱伤要么自寻死路掂量一下代价再说。 所以要问人们敢不敢当权臣有没有胆子当然是有的。毕竟就算做忠臣、也可能被杀做权臣起码没人敢说杀就杀! 秦亮不知道、王凌身居高位后是什么感受但他自己最大的心态转变便是隐约感受到了极大的自由。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三章 卿负我 人确实是在短时间内变老的六十七岁的司马懿、在此时才真正老了。 王凌回洛阳的次日便去了太傅府看望司马懿。只见司马懿坐在一辆有轮子的木车上头发白了大半、一张长脸上全是皱纹双手在不断地顫着。看他虚弱的样子如果没人帮忙、估计站起来都困难。 这会司马懿的身体不好应该不是装的因为他装也没用。 而比司马懿大了整整七岁的王凌衣冠整齐、精神矍铄甚至脸上的气色还有点红润。他分开长腿昂首站在司马懿面前腰不弯背不驼身体十分硬朗的样子。 “来啦。”司马懿抬起头主动招呼了一声。他的身体不太好但脑子好像还不糊涂。 王凌看着司马懿那副模样便点头回应道:“来了。” 这时司马懿忽然问道:“卿还记得贾梁道否?” 王凌的神情顿时微微一变说道:“贾梁道去世快二十年了罢?” 司马懿道:“以后便只剩卿一个人了。” 气氛忽然变得伤感起来。这会王凌意识到自己确实已是七十几岁的人曾经结交相好的朋友、都在不知不觉之中陆续走了。 司马懿还是挺懂人心他不为自己辩解但几句话就浇灭了王凌胜利者的得意心情。王凌竟似乎感觉到了有点心软。 王凌寻思如果自己被司马懿捉住应该不会说这些他会带着怨气指责司马懿、卿负我! 司马懿叹道:“彦云不要失去权势阿年轻的晚辈与吾等来往就是因为这个。失去了权势以后就没人理卿了今后在世上、一个好友也不会再有。” 王凌没忍住跟着叹了一口气。 司马懿又问道:“当年贾梁道还在的时候我们三人意气风发志气相投还记得吗?” 王凌默然完全说不过已经站不起身的司马懿。 人在成年之前、年龄差距会很明显当年王凌和贾逵的年龄相仿两人几乎是看着司马懿长大的。等人老了相差七八岁竟然看不出来最年轻的司马懿似乎比王凌还老。 年龄最大的王凌却走到了最后。当年三人在一起谈笑风生的时候何曾会料到这样的光景那时候还年轻根本都没有想过这么远的事。 王凌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一座山影三个人赶夜路刚爬上那座山时、看到东边朝霞的情形。 接着又想起大概二三十岁的时候、他们在一起喝酒的光景当时说谁的滑稽事来的王凌一下子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当时的心情非常欢乐三人都在大笑。 他摇了摇头不想再去回忆那些琐碎的往事只好强自说道:“卿谋反我不得不如此。” 司马懿仍不辩解却道:“我对付的人是曹爽何曾对不起卿?王沈前去、让卿做太尉卿见到他了吗?” 毕竟讲朝廷礼法的话司马懿攻打皇宫正门、抢夺武库等事那是没法狡辩的。但彼此以前本来就是好友关系司马懿只谈私交确实也没说错。 王凌皱眉沉默了片刻冷冷道:“卿只是想暂时稳住我罢?” 司马懿却叹道:“贾梁道知道我的心阿!等我们都下去了到贾梁道跟前说去。” 王凌观察着司马懿的眼神只见司马懿的目光没有丝毫异样。王凌几乎要相信司马懿的话了但他细思之下司马懿确实应该除掉自己、才能为司马家的后辈们剪除威胁。 于是王凌道:“卿说晚辈们只看权势可我们这个年纪了不都在为自家晚辈谋划?” 王凌这把岁数了一时间居然感到有点疑惑友情、亲情究竟还剩下什么才是重要的?不过后人至少会祭祀自己会感激祖宗的荫庇。 司马懿不答。王凌看了他一眼便道:“就这样罢我要走了。” 司马懿开始不断咳嗽。王凌没管他转身欲走。 这时司马懿忽然道:“请彦云派人送一杯鸩酒来我想死在家里。” 王凌脱口道:“我还得住卿的府邸呢。”他倒不是想气司马懿确实是昨天说好的事、随口说了出来。 司马懿顿时“哈哈”大笑疯狂的笑声、让他几乎不像是虚弱之人。王凌皱眉看着他想了想道:“好罢我叫人给卿送鸩酒。” 司马懿笑罢态度骤变突然指着王凌骂道:“老匹夫!我怎么就看错了汝?汝真是大奸似忠阿我从未见过如此奸诈之人!” 王凌顿时大怒怒极反笑。司马懿不笑了、王凌又开始大笑:“方才还说贾梁道说旧谊汝是想把我当三岁孩童玩弄以为我会放过汝吗?” 一时间王凌笑得几乎停不下来他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可能是不愿意相信、到这个时候好友还想蒙自己。 司马懿不断咳嗽之下忽见一个年轻貌美的妇人走到了门口关切地往屋子里张望。 王凌总算停下了笑声向门口的侍卫颔首。于是妇人便被放了进来她径直走到司马懿身后轻轻拍着司马懿的背。 王凌见状笑道:“这美人不错跟我走。” 妇人惊讶道:“王将军所言非虚?” 王凌道:“走罢。” 妇人竟然立刻丢下司马懿随即跟上了王凌。 司马懿依旧坐在那木轮车上既不挽留妇人也不生气只是在那里发出一阵一阵的大笑不时咳嗽几声。 王凌走出房门后妇人低声下气地靠上来、仿佛有事相求。这时王凌却转头大声骂道:“司马懿我要让廷尉把汝族人拖到洛水之畔斩首。苍天有眼誓言应验!” 他好像是在发澥着极大的愤恨又仿佛在掩饰着内心的某种心情便如同山匪故作穷凶极恶、以掩饰心中的惶恐。王凌自诩根本不是那种狡诈之人他对司马懿的感受其实很复杂当然也包括怨恨、毕竟司马懿也想灭王家! 王凌逃也似的离开了太傅府内宅走到门楼时发现刚才的年轻妇人还跟着自己此人应该是司马懿的妾室柏氏。柏氏并不嫌他七十几的年龄脸上只有敬畏和仰视。王凌又见宅 邸里其他人也对自己毕恭毕敬他当然明白、人们为什么会如此。 正如司马懿所言若非王凌手握大权谁会理他一个七十几的糟老头? 神奇的事发生了王凌忽然觉得自己仿佛得到了一种无形的力量隐约又行了。他急忙拉住身边的柏氏随便找了一间厢房急道:“脱!”柏氏小心翼翼地问道:“妾会尽心服侍将军将军能不能放了妾的儿子?” 倏然之间王凌立刻意识到了權力背后的危险他不禁瞪眼冷笑道:“我杀了司马氏全族汝想等儿子长大了找王家复仇吗?” 只一会工夫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提起精神片刻后便颓然道:“算了汝去照看司马懿服侍他饮鸩酒。” 柏氏脸色发白眼睛里的神情复杂地变幻着。她眼睁睁地看着王凌出门煞白的脸又渐渐变红终于恬着脸紧跟其后。 王凌心里有点乱大步走出了房门、然后向门楼走去。柏氏跟着他出去他也懒得管。 ……或许王凌终究还是不愿意看到、司马懿被当众斩首毕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当天上午侍卫便拿着鸩酒走进了司马懿的卧房。 屋子里不止有司马懿一人还有他的老妻张春华。张春华的身体也不太好她转头对进来的人说道:“放下罢。” 士卒们似乎也不想为难一个老妇遂放下瓶子退到门外等着。 这种鸩酒是红色的并不是传说中毒鸟的羽毛泡酒而是一种开采的矿石提炼跟毗霜是差不多的东西。剂量稍大见效就很快。所以将士们都不用监督司马懿喝只要一会进去看他的尸体就行了。 张春华拿来一个小碗倒了半瓶鸩酒冷笑道:“柏氏哪去了?” 他已有几年不理会妻子只宠爱柏氏。司马懿听到这里本想反唇相讥、老物没人要但他竟然没有开口忽然不愿计较了。 张春华却继续道:“以前汝跟我说过什么话老了就嫌我?可到了最后还是只有我在汝身边。” 司马懿仍然没吭声。临死前他似乎并没有那么多感慨只是无力再在意人间的任何事。 人就是这么奇怪上个月司马懿还能亲自上阵部署一场宏大的战役这才过去没多久、他竟连活动都感到很困难了。 他一直都知道、六七十岁已是快入土的年纪但死亡没有真正迫近时仍然可以好好地活着。等大战失败之后他才只剩下了莫名的绝望与恐惧因为死亡已是可以预见的事。 失去希望的心境一下子就能击垮人的身体。司马懿想起自己杀过的无数人此刻才醒悟人的年纪并不会影响什么无论谁知道自己要死了、感受大概都差不多。 张春华把鸩酒碗慢慢端到了他的面前他长叹了一口气想了想终于伸手扶住酒碗、大喝一口。 司马懿在这一瞬间、转头看了一眼窗外。也许他下意识只想多看一眼太阳可惜早上的朝阳已经隐匿、此时天空中云层密布连他最简单的愿望、也未能完成。片刻后剧痛便忽然袭上了他的心头。 正文 第二百七十四章 庭院美景 一早还见到了朝阳甚至鲜艳的朝霞及至上午、天空中便已布满了乌云。天气的变化简直如同改变人的心情一样容易。 王玄姬昨夜仍住在自己的房间、便是同一个庭院里住着许多歌女舞姬的地方现在她已经来到了令君居住的庭院。 从令君这里出王家府邸可以走东侧靠府墙的狭窄甬道直接就能去到府门口。一会等秦亮来接她们的时候从这里出发、能少见到一些人。 大家嘴上都不说但王家应该有不止一个人、可能在猜王玄姬与秦亮的关系。令君已经嫁人了王玄姬作为姑姑还跟着令君过去、着实有点蹊跷。 所以王玄姬不想让太多人看到。 不料阿母白氏、姑姑王氏没一会便先后来到了令君的庭院。令君遂把长辈们请到了阁楼上叫侍女煮茶上来陪着她们说话。 令君给王氏写过家信因此王氏与令君尤其亲近接连称赞令君生得漂亮。 其实玄姬知道王氏出嫁的时候令君还小后来见面的机会不多令君对她姑婆的感觉可能有点陌生并没有多想念。而令君两次写信都有原因第一次好像是因为仲明要送一个蜀国人走关中、便以给王氏送信为理由第二次是起兵的时候、想让王氏劝郭淮。 但王氏似乎并不知道内情至少第一封信的缘由很难猜到。 王氏与令君在那里说话白氏则一副感慨的模样、对玄姬说道:“记得以前还在青州的时候汝阿父一回来汝便高兴得蹦蹦跳跳的。” 玄姬听到阿母说的是“回来”但也不想纠正只是心情复杂地“嗯”了一声。 她好像总是在期待着某人回来小时候是阿父但如今已经换了个人。 白夫人的声音道:“现在汝阿父回来了汝也不去拜见。” 玄姬只得说道:“我是与阿父一起回来的。在寿春、路上我经常都能见到阿父。” 白夫人听到这里欲言又止终于把玄姬轻轻拽到了后窗边上看了一眼跪坐在几筵旁边的令君二人便小声对玄姬道:“汝阿父带了个年轻妇人回来姓柏听说是司马懿的妾。” 玄姬心不在焉地问道:“那又怎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调整了角度从木窗上看出去便看到了府邸外面的屋顶。不过之前能看到的纸包豆腐已经过去那么久、早就不见了踪迹。连一点痕迹也没留下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白夫人悄悄道:“长得不错。” 玄姬随口道:“是阿。” 白夫人蹙眉把头探出窗外左右看了一下显然什么也没看到。她收回目光道:“汝有没有听我说话?” 玄姬这才回过神来说道:“阿父若是喜欢美色早已不用藏着掖着为何最近这些年把阿母留在洛阳?那个妇人很难被阿父信任还有阿母等盯着人家活着都很艰难、已是朝不保夕阿母计较什么呢?” 白夫人想了想道:“卿说得好像有道理。”她接着说道“卫将军府若要养家伎过阵子我过来帮秦仲明教习歌舞。” 玄姬看了白夫人一眼只得又“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多半是因为秦仲明位高权重了而且白夫人也实在没办法阻止如今她似乎渐渐接受了现状。 面子上白夫人得不到什么毕竟玄姬没有名分;但有玄姬在秦亮夫妇身边白夫人要做什么事会比以前更有门路在王家的重要性也会有所提高。 玄姬什么都懂只是不在乎那些东西而已。 就在这时莫邪走上了阁楼说道:“女郎秦将军来了。” 于是几个人下了楼玄姬吊在后面果然见秦亮从走廊上阔步走了过来。这样的场景玄姬不知道看到过多少次、也想像过许多次她的心里莫名一阵欣喜。 但玄姬原本是打算、跟着令君走那条甬道一声不吭就走掉的。没想到姑姑与阿母都在这里她只得再次使用“心灵放空术”整个人进入了一种懵懂的状态呆呆走在后面。 果然白夫人在观察玄姬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几个人相互见礼寒暄说了些客气话玄姬都没听进去。等到翁氏把阿余抱过来了玄姬才慢吞吞地回过神来伸手从翁氏怀里抱住阿余。 令君见状便说道:“我请姑过去住几日帮我照看一下阿余。姑婆也过去坐坐罢?” 王氏道:“过几天我回长安之前再到卫将军辞别。” 令君的声音舒缓而得体:“我们也刚搬到新的地方什么都没准备呢那便等两天我派人过来接姑婆。” 一番交谈后阿母与姑姑送到了府门口玄姬抱着阿余、跟着令君上了马车关上尾门。玄姬这才暗自舒出一口气只觉脸颊隐约有点发烫。 许久之后马车一路来到了前大将军府。马车到内宅门楼前才停下。下车后令君把阿余接过去递给了翁氏喂奶。 秦亮走了过来说道:“我们先进去看看。” 这时玄姬回头看了一眼能看到前厅宏伟的邸阁、大片的房屋这座府邸比她想像得还要宏伟宽阔。 走进门楼宽敞的庭院便映入眼帘其间有一座高台顶部的重檐用柱子支撑、修得仿佛敞殿一样。人若在上面必定视线开阔、胸襟舒畅。 三人走了一会又有幽静的庭院假山、奇石、泉水、小溪、水池点缀其间映衬着古色古香的房屋亭子。此间府邸确实修得很好。 秦亮转头道:“曹昭伯这座府邸耗费不小。今日阴天亭台楼阁、花草树木的颜色看起来有点黯若是晴天在太阳光下颜色当更加鲜明漂亮。” 令君轻声道:“曹昭伯也是可怜府邸还在人没有了。” 秦亮道:“现在还显得冷清过不了多久这里就会热闹起来。” 他说罢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玄姬走到旁边便道:“我记得姑说过想找个地方躲着不用应付那些不相干的人只和谈得来的人相处。” 玄姬小声回应道:“仲明还记得呀?” 秦亮点了一下头接着道:“我给姑挑了个地方在西侧后面的庭院原先叫西阁。我们现在就去看看罢。”他稍作停顿叹了口气道“或许姑并不是想躲起来。终有一天但愿姑也能正大光明地站在人前。” 玄姬看了秦亮一眼心道:他总是这样一直觉得对不住自己。 但玄姬其实从没怪过他。她走到现在这一步确实想的与常人不同、显得有点浑浑噩噩但都是她自己愿意的事。 阿母白氏以前说教了很多不只一次骂玄姬 、将来会后悔。玄姬明白阿母说的道理甚至偶尔也会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目光短浅、只沉迷于眼前的感受但她还是不想回头。 仲明对她很温柔而且时间这么长了、也没有变心。有时候玄姬都不敢相信身边的仲明、实际上是个能策马披甲平定天下的骁勇大将。 玄姬“嗯”地应了一声她一时间不愿意想太多反正现在、以及可以预见的未来她觉得挺不错。 过了一会秦亮又道:“据说曹爽参考了皇宫的格局改建了府邸内宅区域后面、还有东西两阁以长廊相连有点像皇宫昭阳殿的格局。但西阁那里有道门可以通到前面。我便选了西阁前面的那座庭院作为住所姑过来很方便。” 玄姬与令君对视了一眼都知道秦亮是什么想法。 秦亮继续道:“我选的庭院有阁楼令君喜欢有楼的地方。” 只要听秦亮的语气、看他的表情玄姬不用问也知道秦亮确实很喜欢这个地方。 两人跟着秦亮按照他说的道路从西侧的一道门楼往北走。刚进门楼玄姬立刻忍不住发出了“呀”的一声轻叹。 她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世外桃源。 西阁有墙但看不见墙全用假山树木装饰遮住了古朴典雅的房屋、亭子好似修建在山间一般。建在台基上的主体房屋旁边还有水池神奇的是清澈的水池中是活水假山上一股泉水不断涌出发出“叮咚”的水声一条小溪中铺了鹅卵石、流水正向东缓缓地流淌。 这么幽静的地方真的是在大魏人口最多的洛阳内城? 秦亮笑道:“姑喜欢这里吗?” 玄姬毫不犹豫地点头道:“这座庭院是给我住的?” 秦亮道:“我早上发现了此地马上便想着为姑留着。” 令君抿了一下小嘴道:“夫君有点偏心阿。” 玄姬红着脸道:“令君若也喜欢这里可以来住呀。” 令君笑道:“跟姑开玩笑的夫君刚才不是说了我喜欢有阁楼的地方。” 三人从不高的台基上绕到后面只见大屋后面的檐台上全铺着火熏的木板。玄姬马上想到若是在木板上放上几筵便可以坐在外面欣赏庭院中清幽雅致的风景还能惬意地吹吹凉风。 此刻她几乎忘掉了一切烦恼不禁垂足坐到了檐台边缘上望着假山溪水草木面带微笑轻轻伸了个懒腰把胸脯挺了起来。 秦亮也坐到了旁边说道:“不管多美的风景没有美人、便没有灵魂只是一些土木石头而已。” 玄姬转头一看见他正盯着自己的脖颈顺着衣领往下看。 秦亮伸手轻轻一拉玄姬漂亮细白的削肩便露了出来。她急忙伸手拽住深衣轻声道:“我们到屋子里去罢。” “整座府邸现在都没多少人更没人到内宅这边来。”秦亮好言道。 这大白天的外面玄姬还是很不好意思。但这时秦亮转过身竟然把令君的衣带给解开了令君姿态端庄、却未阻止。起初玄姬确实有点拘谨主要是这座庭院也不小仿若在山中野地。 但很快她又发现正因好像在人迹罕至的山间她想哭的时候倒不用忍耐。景色迷人美得简直教人想大声痛哭。 正文 第二百七十五章 非常可怕 秦亮呆在前大将军府里一连三天都没出门半步连前厅邸阁也没来过。 好在有部将属官们还有隐慈吴心等人帮忙把守卫将士、奴仆、侍女等都陆续安排到了府中。秦亮完全不管事这些不太关键的事务、倒也没什么影响。 因为目前的侍女、很多是吴心以前在庐江郡收留的人所以吴心知道秦亮不仅没出内宅、甚至都没出西阁。 有一次吴心跟着送饭的侍女过去见到了秦亮一面他竟然没穿衣服便在庭院里走动。他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说他庆祝的方式、不喜欢醉酒……所以他的方式是不穿衣服到处乱走? 这三天并不是没有事发生相反事情非常多。羊祜等人来过想拜见秦将军一概没见到人。 秦亮只见了皇宫里来的宦官张欢把张欢请到西阁去见的面。 在秦亮与妻子整天腻在内宅、什么都不过问的时候洛阳城内正在人心惶惶。每天都有许多人被押解到城外的洛水岸边多个官员验明正身、宣判罪行进行斩首。 一个月多前才杀得血流成河现在杀人又开始了!单是司马家养的私兵就多达三千谋返、歼婬曹爽妻妾全部杀。 魏文帝时候一般是杀妖言的平民如今是直接杀士族!先是曹爽以及多家官寮后是司马懿、孙资、刘放等。 各家士族豪族看到这样的情形无不心惊。 羊祜急着来求见秦亮除了想当面感激、秦亮救他的姐姐还想趁机为亲戚求情便是他的远亲表姐王元姬。 王元姬的母亲羊氏、是羊祜的堂姑。羊氏已经去世了但王元姬还有个亲妹妹王氏是南阳太守蒯钦之妻;王氏专门赶到洛阳便是想为姐姐找关系求情。 王氏看到洛水岸边杀得血流成河每天简直是以泪洗面担心亲姐姐到吃不下饭。 只有这么个亲戚关系羊祜可能还不会那么急。但王元姬的父亲王肃、续弦的夏侯氏又是夏侯霸家的人……夏侯霸是羊祜的丈人丈婿之间的情谊是相当好的。 左右都是亲戚羊祜不管能不能成至少要尽力才行。 不过羊祜没见到秦亮与王凌也无甚交情他便想到了自己的姐姐羊徽瑜叫羊徽瑜去见秦亮、试试能不能说服对方。 羊徽瑜只好去了前大将军府依旧没见到秦亮。府上见来人是女子接待羊徽瑜的也是个皮肤苍白的女郎女郎说秦将军有事情很忙叫羊徽瑜过几天再来。 可过几天王元姬必已被砍头了! 于是羊徽瑜想起了司马师的黜妇吴氏。 羊徽瑜是司马师的正妻司马师做的很多事、她都知道。像是司马氏与秦亮私下有来往见面的地方就在吴氏宅邸。 司马师还在羊徽瑜面前说过吴氏生性放浪不要脸、与秦亮有歼情但后来又说可能没有。 羊徽瑜倾向于认为有私情因为她听说秦亮专门去救过吴氏还帮吴氏报復了校事官尹模。秦亮与吴氏若是关系疏远为什么要帮一个司马师的黜妇? 而且吴氏还在秦亮面前说过羊徽瑜美貌、人美心善。两人不是那种关系吴氏怎么会在秦亮面前、说这种话题? 不过羊徽瑜心里还是很感激吴氏的若非吴氏说话秦亮估计也想不起有她羊徽瑜这个人。此时要被拖到洛水边、当众砍头的人里面便有自己!太可怕了! 于是羊徽瑜赶去了洛阳西南边的吴府。吴氏显然整天没什么事羊徽瑜一去就马上见到了人。 吴氏把羊徽瑜迎到了厅堂中客气地叫人煮茶汤。 羊徽瑜能感觉出来吴氏果然对她并无怨恨。 她想到吴氏也算是帮了自己想感谢吴氏又觉得不好说出口、难道要说感激吴夫人夸自己美貌? 这时吴氏问道:“羊夫人怎么想起了来看我?” 羊徽瑜遂暗示道:“吴夫人才是人美心善的人阿。” 吴氏立刻抬眼看了羊徽瑜一眼有点羞涩地轻声道:“若真像羊夫人说的那样我就不会被休了。必定是因为我比不上羊夫人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羊徽瑜叹道:“我的下场又很好吗?” 吴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开口道:“司马子元是个非常可怕的人。” 羊徽瑜不置可否她倒没觉得司马师可怕。司马师平素对她还算好只是有些事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是比不上夏侯徽。 吴氏又道:“司马子元已经逃跑回不了魏国。羊夫人年轻貌美不用为他守着可以另外找个好人。” 羊徽瑜有点不好意思道:“我已过三十应该比吴夫人大。” “阿?”吴氏一脸惊讶摇头道“真的看不出来呢我以为夫人比我还小几岁。” 羊徽瑜说了一阵话感觉吴氏对自己没有恶感便小心翼翼地问道:“夫人与秦仲明将军是否有交情?” 吴氏的眼神顿时开始闪躲脸颊也有点红晕。 羊徽瑜看在眼里心道:果然有歼情! 吴氏道:“以前只是见过几面。秦仲明回洛阳有一阵了我们还没见过面可能已经把我忘了罢。” 羊徽瑜略厚的嘴唇露出一丝微笑说道:“他可没忘夫人。” “是吗?”吴氏的声音道。 羊徽瑜继续道:“今日登门我其实有一事相求若夫人愿意帮忙我们羊家都会记得夫人的恩情。” 吴氏幽幽道:“我如今这个田地还能帮上什么忙?夫人先说罢我只能尽力而为。” 羊徽瑜道:“请夫人见秦将军一面求他救出司马子上(昭)之妻王元姬。”说罢她便跪坐着俯身一拜。 吴氏急忙还礼蹙眉沉吟道:“秦将军能听我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要不我带羊夫人一起去夫人亲自求他。” 羊徽瑜听到这里不禁心情复杂地看了吴氏一眼心道:是汝在枕边说话管用还是我空口说几句话有用? 不知道吴氏究竟是因为怨恨司马师、非得要拉司马师的妇人下水还是纯粹想讨好秦亮。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六章 目中世界 秦亮没法一直宅在西阁三天之后他就出来管事了。 这时秦亮才知道杀人已经在进行先杀的是姓司马的人、此时都死完了。但这种事秦亮本就不想管最好的杀人方式当然是让官寮体系去做名正言顺严密有组织。 他准备亲自过问的反而是自己人的事。 王康主持核查伤亡将士的名单上面统计的所属行伍、姓名秦亮看出什么;但他可以通过交谈、观察卷宗细节从王康及其佐吏口中了解清查过程只要过程认真结果一般不会有多少偏差。 另外便是封赏有功将士的名单。中上层的封赏、秦亮自己心里有数主要还是普通将士的功劳得依靠各军武将、佐吏自己上报事情比较庞杂。 杨威投靠秦亮之前的军职最高让他做中垒将军;中坚将军则由长兄秦胜担任。中垒、中坚二营本就是分给秦亮直属的中外军当然要换上自己人;谈好的分成别家也不好说什么。 余下的庐江郡兵屯的部校尉四人调到中垒中坚二营中做校尉三人安排朝廷里的五、六品武官(郡守五品)。中外军的校尉、跟庐江兵屯缩小编制的部校尉不是一回事其麾下的人马、满编是一万一千多人。 王康可以做卫将军府司马、管兵饶大山在其麾下做骑督他们不太会打仗但这种职位只要可靠就行;隐慈为校事令依旧干他熟悉的事务。 而卫将军府的长史、掾属按照制度共有二十多个位置秦亮却不急着安排。 因为大魏的权臣培养亲信已经形成了一套完整的流程。便是先征辟人才到府上做掾属确定从属关系、培养熟悉一下感情然后安排到朝廷或地方出任重要官职。 从曹操、曹爽到司马懿只要是权臣无不如此作为。 出身好、地位高的就当一阵子长史士族年轻人出仕则先做掾属。譬如令狐愚曾任曹爽府长史至于裴秀、王沈那些都是大将军府掾属。 所以受权臣征辟出仕的人、容易被牵连。三公九卿等有地位的大臣都有举荐人才的权力完全可以找别的关系出仕;某些士人偏要接受权臣的征辟自然会被打上一个标签。当初秦亮就是受曹爽征辟出身整日担心被司马懿凊算。 至于庐江兵屯的家眷在襄城、郏县等地的屯田秦亮只要见一面桓范此事就能进入具体执行阶段。 秦亮估摸着最快需要三个月、才能陆续完成一系列的调整。 刚见过王康饶大山便来邸阁禀报羊夫人、吴夫人求见。 邸阁内随时都有人来禀事楼上倒要好一些但邸阁的台基高两个妇人走上台阶、整个前厅的人几乎都能看到。秦亮觉得可能是私事便没必要做得那么显眼。 于是秦亮与饶大山一起走出了邸阁来到西侧回廊尽头。他走进了之前呆过的署房接着叫饶大山去把人请进来。 饶大山离开时说道:“仆听守门的将士说那个羊夫人与她弟弟羊祜前两天就先后来过。” 秦亮“哦”了一声没说什么。前两天他还在西阁、与令君玄姬呆一块除了宦官张欢谁也没见。 等了一阵两个美貌的妇人就被带到了署房。 忽然之间秦亮似乎有一种领悟大概是:用什么眼光看世界、世界就是什么模样。 或者说人确实会极大地受化学激素的影响同样的妇人、不同时候在秦亮眼里的形象是不一样的。秦亮发现、自己似乎变成了正人君子面对这两个貌美的妇人此刻竟然没有多少邪念。 尤其是羊徽瑜秦亮上次见她才过去几天他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焦躁急迫的心情满脑子都是憿动人心的意象。胁迫、交易都没用饶是如此秦亮还是不顾羊徽瑜抗拒、贪婪地上下其手感受了一番美妙的触觉和气味可谓是风度尽丧。 但今天看到同一个人他却觉得内心很平静对比十分明显。他的神态举止也合乎礼仪仿佛知书达礼的翩翩君子。 三人相互揖拜秦亮淡定地请二人在筵席上入座。 客观地看吴氏也相当美貌瓜子脸眼睛大脸型身材都很匀称有种娇美之感。但羊徽瑜的姿色确实不是一个层次不管是那顾盼生辉的漂亮眼睛颜色鲜丽分明的容貌还是光滑细白的肌肤抑或是高挑凹凸有致的身段活生生一个古典端庄的绝色佳人一比较就有高下之分。 秦亮再次猜测司马师当初就是因为看到了羊徽瑜罕见的美色才迫不及待地把吴氏给休了! 但奇怪的是这两人居然关系挺好的样子。难道因为秦亮之前胡诌把夸羊徽瑜美貌的话、随口安到吴氏头上便能起到这么大的作用? 寒暄了两句羊徽瑜略厚的朱唇边竟露出了一丝冷冷的苦笑不过顷刻后便收住了她客气道:“听说秦将军诸事繁忙妾叨扰了。” 秦亮想起饶大山的话顿时会意便道:“前两天确实是有事、实在走不开不然必定会见羊叔子、羊夫人。” 吴氏有点不好意思道:“妾今日能见面应该也是运气好正遇到秦将军有空。” 秦亮没法解释不然难道要当着两个妇人的面、说自己与妻子、姑姑在一起三天三夜?他只好说道:“确是如此。” 吴氏抬眼看了一眼羊徽瑜好像递了个眼色。羊徽瑜这才身子前倾道:“将军相救之恩妾还未登门道谢真不知当如何回报。” 秦亮脱口道:“已经回报了羊夫人不用挂怀。” 羊徽瑜的脸颊顿时微微一红抬眼瞥了秦亮一眼抿了一下朱唇终于又开口道:“但是妾还有一事相求。” 秦亮道:“羊夫人请说。” 羊徽瑜道:“司马昭之妻王元姬其妹乃妾之表妹。表妹日夜以泪洗面妾观之不忍还请将军再次出手相救。将军仁义施恩妾等不敢相忘。” 王元姬?在秦亮心里王元姬确实是很有名的人名气比邓艾只大不小。但秦亮一时间没有马上答复而是沉默下来。 主要是王元姬生了几个儿子都是司马懿的嫡孙……现在姓司马的人已经全被杀了以绝后患。杀了王元姬的几个亲生儿子王元姬可能会感谢王凌、秦亮等人? 而且在秦亮看来最亲的人被杀后与其活着、长时间地慢慢回味痛苦还不如一起死了更容易罢? 就在这时吴心出现在了门口秦亮便趁机起身道:“二位夫人请稍候。” 他走到门口吴心往署房里看了一眼便小声道:“陆凝说要见将军。” 秦亮问道:“有什么要事?” 吴心道:“好像是想感激将军、把她的杀夫仇人抓了。” 秦亮点了点头:“告诉她只是举手之劳过几天再说。” 吴心揖拜道:“妾明白了。” 这时吴夫人也走出了署房她与吴心当然不是亲戚因为吴心本来不姓吴、而是姓隐。 吴夫人悄悄说道:“几年前甄夫人在妾府邸上、引誘将军之事妾没有告诉任何人。司马子元还在妾面前提起过甄夫人但妾什么都没说。” 秦亮心里一怔但脸上没表露出来随口道:“我与甄夫人本来就没什么来往。” 吴夫人点头道:“是阿。” 秦亮寻思当时郭太后在洛阳消失引起了无数人的关注猜测;吴氏如果把那件事告诉司马师、当时司马师必定会多少有些联想。 此时吴夫人提起这件事可能也是这个意思表明她心里并未向着司马师。但她当然不知道秦亮与甄氏之间真的有关系。 吴夫人虽然曾经嫁给司马师、还帮司马师做过事不过她对司马师明显有怨恨而且有一次胆敢趁司马师如厕时、同意秦亮看看她衣服下面的风景。可见吴氏对司马师毫无忠诚之心。 秦亮现在虽然也想看各种美女的风景但好奇与欣赏的心思更多暂时确实没有那种憿动和急不可耐的心境了。整个人就像变成了圣贤一样至少要到明天才能恢复一些兽性。 他在檐台上踱了几步主要还是考虑王元姬的人脉关系。 王元姬的父亲是王肃(王朗之子)王肃现在的续弦又是夏侯霸家的人。秦亮显然不想动王肃至少现在不想。 另外王肃是经学领袖之一便是对孔子孟子等儒家经书有自己的注释这种人物虽然没有兵权但很能影响舆论。得罪这种人没有致命威胁但是可能臭名声。 士族是成体系的群体杀他们作用不大只要制度和土壤还在很快就会形成新的士族。如果把士族都得罪了一时间哪里去找那么多官员人才来治理国家?更别说大族同时在管理地方基层。 杀司马氏等族不一样他们是王家秦家的大敌属于内部争权。杀得再狠别的士族豪族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至于让大家像对待黄巾军一样同仇敌忾。 王元姬可能会一辈子恨王凌、秦亮但她毕竟只是个妇人。放了她的话不仅向王肃表明了态度也能再给羊家、夏侯家一个情面。 秦亮决定重要的事、一向也不会考虑太久他权衡了一阵当即便点了头。 正文 第二百七十七章 判若两人 秦亮与吴夫人在门外嘀咕几句话很快就回到了署房内他说道:“好既然羊夫人、吴夫人都开口了那便放人罢。守太傅府的人是我的部将我这就写手令拿到太傅府去把人放出来。” 羊徽瑜顿时感到很惊讶她没想到司马昭的结发妻、秦亮说放就放而且这么快就决定了? 她原以为秦亮会找借口拒绝所以来之前也做好了准备自己只能尽力而已没有别的办法。 秦亮径直走到了木架前准确地找到了笔墨等物。他说话十分平静“檐台居然没洗不知道放多久了。”他说罢提起茶壶倒了一点水在砚台里然后拿手指去搅了几下。 他的身材提拔、姿态端正刚才的举止很儒雅;直到这时、见他做事如此不拘小节才有了点带兵将领的气质。难怪秦亮被人称作“儒虎”确实与寻常将领不太一样。 秦亮跪坐到上位的小几案前提笔就去蘸墨汁便要写手令。 羊徽瑜看着他写字这会才终于回过神来。她不禁多看了两眼吴氏。 吴氏还说与秦亮只见过几次面但羊徽瑜与弟弟前后来求见、人都见不到吴氏一来就见到人。而且两人悄悄说了什么话秦亮立刻就答应了。 真的看不出来吴氏似乎挺闷的一个人却在秦亮那里很受宠爱。 只见吴氏的削肩娇弱、身体看起来也有点单薄羊徽瑜想起那天的触觉心里下意识想到、吴氏的身体受得了吗?片刻后羊徽瑜的脸便觉发烫急忙把乱糟糟的想法丢掉。 羊徽瑜暗自叹了口气心想、真该早些去找吴氏那样的话或许还能救下更多人可惜现在认识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她心里莫名很生气但并不是气吴氏因为吴氏对她已经挺好。 当然是气秦亮几乎全身都被他吃干抹净了嘴一擦就不认人、连求见一面都不理!或许正如他先前的暗示、“已经回报了”他觉得救了羊徽瑜自己则占尽了便宜污辱她的清白所以互不相欠了吗? 这样好像也说得通道理但羊徽瑜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她并没有同意如此交换! 秦亮很快写好了简牍他抬眼看了两人一下便当着她们的面到门口唤来了个部下把简牍交给部下道:“拿去太傅府找潘忠叫他照我的手令办。” 部下揖拜道:“喏。” 这时秦亮转过身来叹了口气道:“我以前做大将军府军谋掾的时候办公的地方就在这里。不知不觉快过去七年了这里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吴氏轻声道:“秦将军是个念旧的人阿。” 秦亮点头道:“算是罢。” 这时羊徽瑜起身冷冷道:“妾请先告辞了免得王元姬出府之后没有人去接她。” 但她马上又意识到秦亮刚刚又帮助了自己、已是两次有恩于己她便调整心绪揖拜道:“多谢将军出手相助将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妾当尽心回报将军。” 秦亮沉声道:“不用回报羊家只要明白我不是你们的敌人。” 羊徽瑜抬起头正迎着秦亮的目光只见他的眼神锐利神情间仿佛又很诚恳。羊徽瑜忙避开他的目光垂目道:“妾会转告叔父、兄弟。”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那天的光景秦亮急不可耐的样子浑身都给她蹂躏得发热脖颈上还能感觉到他的舌苔触觉。再看眼前秦亮长身而立一副儒雅端正的模样言行稳重有威仪简直判若两人羊徽瑜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吴氏也跟着站了起来说道:“既然如此妾也要告辞了。” 羊徽瑜道:“夫人与秦将军是好友既然重逢你们不用理会妾。妾先走一步。” 吴氏道:“那怎么行?秦将军妾也告辞了。” 秦亮点了点头送两人到门口。 吴氏转身道:“将军请留步。” 秦亮道:“吴夫人可送信回家请温舒(吴应)来洛阳见上一面。”说罢向檐台上的侍女招了招手。 吴氏露出笑容道:“好妾会照将军的意思告诉他。” 三人再次揖拜行礼羊徽瑜和吴氏便在侍女的相送下去往停靠马车的地方。两人沿着西侧的走廊前行了一会走到转角的地方羊徽瑜趁机转头看了一眼见秦亮还站在门口目送。他见到羊徽瑜的动作向这边轻轻挥了一下手举止倒很大方并未让羊徽瑜觉得尴尬。 两人上了同一辆马车马夫便赶着车离开了府邸。 羊徽瑜沉默着有意无意地打量身边的吴氏。 吴氏察觉了她的目光小声道:“我与秦将军真的没有做那种事。” 羊徽瑜道:“夫人不用多心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夫人的坏话。若非夫人在秦将军面前好言我们这次真的没办法命都要没了。” 她接着轻叹一口气神情复杂地看着吴氏道:“只是真的没想到到头来却是吴夫人用心待我们。以前冷落了卿真不应该阿。” 吴氏立刻道:“我从来没怨恨过羊夫人。”她停顿了一下忽然冷笑道“我并不是怪他休妻而是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他!” “我本就是个黜妇还要给谁守节吗?从未听过这样的事!”她越说、情绪越憿动“我没有隐瞒羊夫人如果真的与秦仲明做了什么我承认了又怕什么?实话说罢我只是给他看过这里。”她把手轻轻放在哅襟上。 说到这里吴氏终于冷静了一点脸颊顿时一红。 羊徽瑜观察着吴氏的神色忽然感觉吴氏说的是真话。但羊徽瑜更好奇瞅了一眼吴氏并不是很突出的衣襟甚至她自己也想看看、吴氏衣襟下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羊徽瑜随口问道:“秦仲明强迫了卿?” 吴氏红着脸摇头悄悄道:“我第一眼见到他便有好感。由是他主动说想看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便拉开衣襟给他看了。后来他外任郡守便没再见过面。” 她接着说道:“那时司马子元的权势很大司马家更是除了曹昭伯、没人比得上。司马子元还让我帮他做事我与秦仲明都怕被他发现所以除了那次、见面也没做什么。” 吴氏对羊徽瑜很好而且还把密事告诉了自己。羊徽瑜也想诚心待她但想想自己可不是黜妇、还是有夫之妇实在不好意思说而且吴氏也没问、便作罢了。 正文 第二百七十八章 匡扶大汉 褒中的城头上草木在风中像波浪一样、仿佛正向着这边袭来。眺望北方的司马师一脸的压抑和沮丧。 姜维走上城墙不禁在原地站了一会观察着司马师。 看到司马懿的长子姜维心里有些复杂。当年忠武侯诸葛丞相北伐与司马懿打了多少仗阿简直是宿敌。而在年少丧父的姜维的心里忠武侯比他的父亲还要崇高。如今竟然能亲眼看到司马师投奔大汉姜维心里可不是五味杂陈?甚至觉得有点荒诞。 直到司马师也发现了姜维等人、转身面对这边姜维才带着王平、廖化走了过去。 司马师的目光先从姜维脸上看过去不过好像并没有什么反应。 姜维虽然相貌堂堂、气质不凡但他才四十多岁而且衣着十分简朴乍看确实不太像达官显贵。不过司马师应该很快意识到了、姜维的地位不低。因为旁边的老将王平、廖化须发花白年纪不小了却站在姜维两侧。 果然司马师远远便先揖拜一副恭敬的姿态。 姜维拱手还礼加快脚步走了过去。几个人靠近后相互揖拜姜维客气地说道:“久闻司马子元大名幸会。我乃大汉镇西大将军、凉州刺史姜维。” 以前是敌人但都过去了。这个司马师本身就是曹魏朝廷的重臣非常了解曹魏的情况且司马家人脉很广、司马师也必定认识很多人当然有用。 司马师长脸上的眼睛大听到这里似乎又稍微睁大了一点、显然知道姜维这个人拱手道:“久仰将军。” 姜维又引荐旁边的老将“镇北大将军王平。” 王平表情严肃不拘言笑不过几年前挡住了曹爽十万大军的将领、正是王平司马师必定知道他的大名。 另一个老将是廖化性格与王平恰恰相反平时开玩笑。他气色红润、此时姿态十分放松面带微笑说了一声:“欢迎司马子元、一道匡扶大汉!” 司马师听到这里似乎有点尴尬只是拱手不言。 但廖化也没说错司马师主动来投大汉难道不与大家一起匡扶大汉吗? 廖化又点头道:“据说司马仲达长脸有异相像。” 司马师立刻拿出印绶递上来姜维接过去细看了一番、正是魏国的领军将军印!这是魏国关键的职位之一。不过想想司马家除掉曹爽之后的局面司马师作为司马懿的嫡长子有此官位倒在情理之中。 姜维看了司马师一眼“这么看来扬州王彦云一个月就打到了洛阳?” 廖化也道:“司马仲达非寻常人物我却听说许昌三天被攻下如今又是一个月被攻下洛阳不像是司马仲达带兵阿。扬州王彦云有那么大的能耐?” 司马师脸上露出痛苦、懊丧的复杂表情说道:“仆离开(逃离)洛阳时王凌还没出发。前方他的孙女婿秦亮尽率精锐趁洛阳无暇准备、突然发动长驱直入。”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若非时间太短拖延下去我军必胜。” 姜维一脸恍然:“我听说过秦亮难怪费将军几番称赞确实有几分能耐。” 司马师刚才的举止很稳重沉着颇有几分气度。他听到这里语气却忽然憿烈起来:“此人非常奸诈。以前在我跟前装得就像条狗一样听话却一直包藏祸心、暗中积攒实力!而且他做事、用兵皆不依常理不择手段如今必定会掌握一部分魏国兵权将军定要提防。” “好。”姜维点头道。他不仅是表示采纳司马师的建议而且对司马师表现出来的愤恨、很满意。 否则司马师若像之前那样沮丧无奈、还能帮大汉做什么事?唯有仇恨才能激发此人。 王平却不合时宜地说道:“秦亮确实是有勇有谋之人几年前费将军绕道断曹爽军后路若非遇到他曹魏兵马不会那么轻易走脱。” 廖化叹道:“魏国年轻的人才确实不少阿。” 司马师皱眉道:“正是那次战役给了他机会让他做了庐江郡守。这种人的品行恶劣有才无德而已。” 王平、廖化不置可否还是给了司马师一点面子。 这时姜维便道:“我来汉中已有一段时间不过军事缠身刚到褒中。我们进城再谈子元请。” 司马师长呼一口气说道:“姜将军请。” 一行人走下城头进了褒中城、城中的房屋大多低矮简陋姜维先把司马师安顿到了自己的行辕旁边。待姜维布置好褒中军务傍晚过后才单独去与司马师见面。 走过凹凸不平的泥地院子便见司马师迎出了陈旧的瓦房、站在门口揖拜见礼。 此时没有别的大将在场姜维说话的语气也变了他拱手道:“边境小城食宿比不上洛阳子元只能将就一番。不过我住的地方也差不多并非故意苛待子元。” 司马师道:“能得将军以礼相待仆已是感激不尽怎好意思挑三拣四?” 姜维又用随意的口气问道:“费将军可曾派人来请子元?” 诸葛丞相去世后经过一系列争斗蒋琬才是地位最高的大臣。但如今蒋琬的身体越来越不行了大将军费祎加封了益州刺史实际上已经开始接替蒋琬、掌握大汉的军政大权。 所以姜维不问蒋琬只问费祎。 司马师道:“昨天倒是有人来说要派人送仆去成都见费将军但不知来人是不是费将军的人。请将军进屋商谈。” 太阳渐渐下山的时候屋子里的光线不太好了隐约能看到角落堆放着一些杂物条件确实不怎样。 房间也不大两人在席子上跪坐下来姜维这才沉声道:“费将军欣赏秦亮给了很高的评价。即便是敌人也不乏有相互赞赏的事我怕子元难以接受。” 司马师皱眉道:“费将军因不了解秦亮的为人。” 姜维又道:“子元若去成都投奔费文伟或能得到一官半职往后在大汉活着、问题不大除非费文伟出卖子元。” 司马师沉吟道:“费将军会出卖我?” 姜维转头看了一眼门口不动声色道:“他又不是第一次出卖别人。杨仪知道吗?” 司马师点了点头。杨仪这种曾经位高权重的大汉大臣魏、吴两国人都应有所了解。 姜维道:“杨仪对付魏延之后因为杀了魏延家眷回成都被人排挤。之后费文伟便假装前去探望、与杨仪叙旧。杨仪把费文伟当作好友他本就满腹牢骚遂说了些气话。不料费文伟马上告密、出卖了杨仪最后逼得杨仪自裁。” 司马师道:“仆初来乍到确实不太了解诸公的为人。姜将军与费将军有隙?” 姜维摇头道:“我们都是受诸葛丞相重用的人私交不算差。但费文伟背弃了丞相的遗愿只想偏安益州我才与他说不到一起。” 他接着说道:“如今看来只有我没有忘记丞相的大志一心准备北伐中原!” 说到这里姜维的眼前、仿佛浮现出了诸葛丞相亲切慈爱的脸。 在姜维做魏国郡守参军走投无路、深受猜忌的时候谁都不给他开城门正是诸葛丞相接纳了他、信任他给他细心地讲述匡扶汉室的大义耐心教他用兵的策略。诸葛丞相的厚恩比山海更加宽广。 反观魏国人郭淮只因听到谗言、姜维阴养死士便对他的百般猜忌。哪怕姜维的先父、曾为了保护上官而死魏国人也从未真正信任过姜维。 姜维已决意继承丞相的遗志即便把益州的人口拼光终有一天、汉军也将攻入中原屠戮一切汉贼!中兴汉室以告慰丞相在天之灵。 这时姜维便咬牙道:“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铭记丞相遗志至死不变!” 司马师怔怔地观察着姜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姜维这才回过神来说道:“子元只要稍微打听一下便知道费文伟的主张过几天我送几篇费文伟的文章给卿看。子元难道想一辈子呆在益州?” 司马师立刻摇头问道:“将军屯兵汉中为何不趁洛阳未稳即刻北伐雍凉?” 姜维忍着恼怒说道:“我就是这么打算的!但费文伟不让我出兵。” 司马师皱眉道:“为何?” 姜维叹道:“费文伟正在联络东吴以便同时北伐。但东吴一向出兵拖延我不看好此计恐怕最后只能贻误战机。”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司马师道:“子元可愿屈身麾下?卿只管放心即便费文伟想拿卿去交换我不答应、他也不能动我的人。我匡扶大汉卿亦可报仇。” 司马师应该已经想明白谁才是真心要与魏国开战、谁想妥协偏安。他终于俯拜道:“将军不弃仆愿为将军尽心效力。” 姜维大喜起身走过去扶起司马师说道:“今得子元相助我军真乃如虎添翼!” …… …… (向大家推荐一本不错的书我爱小豆的《灰烬领主》这是一位很有天赋的作者喜欢西幻的读者强烈推荐。) 正文 第二百七十九章 再进一步 先前秦亮还在西阁宅着不问事、不见人却唯独与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见过一面。张欢是奉郭太后旨意前来确定王、秦、令狐三家的权力分配。 于是很快诏令就发了出来几个人的官位都得到了皇室的正式承认。任命基本如几家商议秦亮的爵位改为长平乡侯官职晋升为卫将军、中护军录尚书事、加侍中。 丈人王广为武|卫将军、三品散骑常侍。陈安升任中书令王明山为中书监皆为亭侯。 随着对司马氏等几家的凊算以及屠戮众多的私兵私将洛水岸边血流成河。皇帝似乎也很惧怕终于主动认可了王凌等人的地位。皇帝专门派人出宫下诏赐王凌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的殊荣并领兵三千;赐秦亮更直殿中、乘舆入殿。 王凌完全没有推拒直接笑纳之。 秦亮听到这个消息也就接受了殊荣。因为这个赏赐比较实用“殿中”包括了皇宫内部的东南区域那里有几个“省”;省就是房屋围成庭院的意思中书省、尚书省等机构起初就是一些官署院子。秦亮有了这个名头可以对“殿中”区域的守卫等事进行安排能进一步保证人身安全。 现在趁着皇帝有些害怕、才主动给予特殊待遇如果不接受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以后皇帝要是不想给再去逼迫他的话吃相就会相当难看。 而且殊荣和地位本身也是一种威望并不是没有用。否则有太多人表面上也不尊重当權者那么做起事来便会十分不顺很容易被掣肘和质疑。 剑履上殿等殊荣并不是要篡位的意思封王、加九锡这些才是。当初曹真就得到过剑履上殿等荣誉他对大魏却是忠心耿耿。 但曹真是曹操族子、算是宗室而王凌与宗室身份没有半点关系。 因此王凌接受这样的地位确实就是权臣的象征。王凌估计也想明白了在没有皇帝主导的情况下凊算了司马懿、孙资、刘放等大族已没多少退路可言。 且王凌似乎也有防范心他借口年龄大了身体不好回洛阳之后、一次也没去朝拜。 秦亮与王凌差不多到洛阳后便没去过皇宫。直到三月十五日秦亮已把守卫东掖门的将士换了又任命潘忠为殿中将军这才去了一趟太极殿拜谢陛下、殿下给他封赏。 郭太后亦已封堂弟甄德、郭建为将军掌禁中侍卫。(魏国皇宫的太极殿内及后宫区域为禁中司马门、东掖门等宫门内为殿中。)郭太后那边不可能愿意动秦亮所以秦亮这会去朝见、应该是挺安全的。 王凌根本不管郭太后和秦亮换皇宫守卫他大概就没打算去皇宫。只有屯兵司马门的武|卫营将士才是王广的部下。 不过三公级别的高柔、蒋济每逢月旦和十五日会去朝拜。王广、王明山、陈安等人则每逢朝就到。 朝会前后秦亮似乎享受到了当初曹爽和司马懿的待遇他走过的地方几乎所有人都会揖拜见礼熟识的人还会寒暄几句。 上次来参见朝会秦亮记得自己还站在靠后的位置如今直接站到了高柔后面。 论官位三公还是比卫将军高但司徒、司空这些人的实权完全比不上秦亮不然高柔蒋济等人不可能在一个二十多岁的人面前、说话那么客气。 魏国的三公已无甚具体的实权就是为了表彰一生为朝廷立下功劳的老臣地位声望都高、养尊处优。这也是高柔属于司马氏的人但秦亮与王凌都觉得最好不动的缘故。 等到朝会结束高柔与蒋济还在东堂门外与秦亮说着话。 这时张欢走了出来说是皇太后殿下召见。秦亮这才与二人道别。 郭太后没有在东堂见面而是在东侧的房屋里重新设座、垂帘等物。在这栋房屋外面、四方都站着宦官。 秦亮脱了鞋子放在台阶旁边走进屋子、再进一道门便行稽首之礼请殿下圣安。郭太后在帘子后面叫秦亮免礼然后屏退了左右。 里屋没有窗户张欢等人出去后只剩张欢一人守在外屋门外。 拜礼罢郭太后的声音便小声问道:“王彦云的身体不好吗?” 她说话与朝堂上差不多庄重有威仪辅音却有点娇气只是声音小。可能还是因为门外有人的缘故她也有点放不开。 秦亮见没有别人也没有窗户遂走到帘子旁边、靠近郭太后说话他几乎来到了跪坐在里面的郭太后跟前声音也很低实话道:“仆见外祖身体硬朗面色红润。” 此间环境、并没有偷听的地方只要两人说话的声音小一点不可能被别人听去。但外面那道门是敞着的他们当然不能做太过分的举动依旧隔着帘子。 这时郭太后的声音更小秦亮几乎站在她面前也要仔细听、才能听清。她小声问道:“王彦云是否有进一步的想法?”这是她第二次问类似的话了。 在皇宫里说这样的话题秦亮也有点紧张起来。 不过郭太后又有这样的猜测很正常。曹家当年已经示范好了、应该怎么篡位。权臣直接在宫外开府军政大事决策皆出于府邸皇宫便只是一道风景权臣完全不会进宫奏事、理都不会再理皇帝。 秦亮明白郭太后的意思遂沉声道:“王公渊等人仍会向陛下、殿下奏事大事需要殿下的名义。情况与当年不一样殿下此时倒不用太过担心一时间还没人能取而代之。”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外祖王彦云的性情应该很喜欢别人的敬重恭维所以陛下赐剑履上殿、赞拜不名、入朝不趋他很高兴。而当初文钦做庐江郡守时态度不恭敬外祖便很不喜欢此人。” 秦亮透过垂帘看了里面一眼说话的声音更小、终于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不过想法可能是有的。他不是不想要而是觉得很难达成所以才会分权、退而求其次。何况分权予仆王家反而有退路。” 郭太后轻声问道:“仲明不能与他争吗?” 秦亮想了想道:“只能伐蜀、或伐吴有大功便可一争。” 郭太后沉吟不已估计她也觉得攻灭那两国很难毕竟打了那么多年都没什么结果。几年前曹爽也想到了这个套路结果大败。 不过在秦亮看来如今实力对比、与当初曹操执政时完全不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魏国天然的地盘人口优势、已经把差距不断拉大。此时的情况、倒与曹爽伐蜀面临的处境差不多军事反而不是最大的问题首先魏国内部就不好办。 郭太后轻声道:“王彦云已经七十几了王广好像不太会带兵。” 秦亮低声道:“还有王公翼(王飞枭)为扬州都督以后累功升迁调到洛阳来逐步接任外祖的兵权也是可以做到的事。” 郭太后说道:“看来仲明早就在揣摩诸事了。” 秦亮道:“仆没必要向殿下隐瞒。” 郭太后小声道:“我还是希望仲明能执掌军政。” 秦亮揖拜道:“殿下的心意仆已明白了。此地不宜多说以后再谈罢。” 郭太后点头道:“好。” 秦亮拜道:“仆请告退。” 于是秦亮后退了几步转身走出外面的房门。 他依旧走东殿门出太极殿庭院在门楼里还见到了殿中将军潘忠两人见礼寒暄了两句。然后秦亮在皇宫里、直接乘坐马车带着随从护卫走东掖门出宫。 天空雾沉沉的看这样子要下雨。秦亮遂叫车外的饶大山直接带着人马回卫将军府。 一路上秦亮坐在马车里还在寻思刚才与郭太后单独谈过的话。 刚才说得比较简单秦亮其实想得更多。 他觉得、恐怕王凌也在想怎么攻伐吴蜀就算王凌想不到他的属官们必定也能想到……这种谋划十分有效还不会有挑拨亲戚关系的嫌疑很适合谋士进言。若由王凌成功主持了灭国之功秦亮再想取而代之就难了。 如今的局面与曹爽时代不太一样秦亮与王凌不是平起平坐的地位而且很难通过兵変打破这种平衡。无论哪边想不遵守规矩直接兵変难度都很大、因为谁都不是曹爽;副作用也更大必被世人视作是丧心病狂。 当然王凌还可以撕破脸主动削秦亮的兵权。但这样干风险依旧很大王凌的执政威望不太稳只是比秦亮好;何况有郭太后会反对王凌即便是大将军也不好操作。 打破平衡的方法最好还是灭国大功! 其实秦亮若要辅佐王凌更进一步、他是有办法的;但这样一来王家与司马家又有多大区别呢?秦亮提着脑袋忙活了多年最后只为自己获取了一些荣华富贵好像也没做什么有意义的事。 而且秦亮与郭太后的私情有隐患他可能受到当權者的猜忌。 正如秦亮之前的想法做权臣至少没人敢随便动自己放弃了权势、便只能看别人的态度。 秦亮忽然想起了在寿春时王家人的热情以及芍陂之役后大家在庆功宴上的开怀场面王凌还亲自给秦亮取了“儒虎”的名号。自己当然也为王家立下了汗马功劳避免了王家的覆灭。彼此之间相互信任如鱼在水。 曾经的欢笑至今依旧历历在目。但当利益不一致时彼此间的感情很快就开始变味了。 一时间秦亮心中倒不禁生出了些许感慨。 宛若他对陆师母说过的话很多事做着做着、就会变得面目全非。 正文 第二百八十章 说曹操曹操到 马车进了卫将军府前厅庭院秦亮刚从尾门下来、迎面便有一阵风扑来他不禁眯上了眼睛在原地站了片刻。 只见庭院里的树枝树叶都在摇晃发出“哗哗”的响动。天空布满了乌云看样子要下雨却又没下来。 吴心已先一步走下马车。秦亮停留的瞬间忽然想起了陆师母要见自己便对吴心道:“卿出门一趟去请陆凝她不是想见我吗?” 吴心应道:“喏。” 秦亮没有去邸阁沿着西侧的长廊过去又进了他原来做掾属时的署房。也不知道是否在这地方呆习惯了他在这里似乎会多一些安稳感。但想想当初做曹爽的军谋掾时、好像也没觉得安定。 等了一阵吴心便带着陆凝来了。只见陆凝跟在吴心身后、依旧是一身生麻孝服按礼她得服孝三年。 吴心言语一声看了一眼陆凝、把她留在屋子里然后就告辞走了出去。 陆凝忽然跪倒在地上刚开口提到夫君被害便哽咽抹泪。 秦亮寻思在秦川中时、陆凝愿意给自己摸那时候她夫君还没死难道她与丈夫的感情真有那么好? 不过若按照周礼像父亲、丈夫这样的人死了提到逝者就应该悲伤抹泪连表情都是规定好了的。陆凝虽然是道士好像照样也遵守儒家那一套难怪到了后世、儒道释都有融合的情况。 陆凝抽泣道:“将军抓住了凶手妾终于为先夫报了仇先夫在天之灵亦可稍许宽慰。将军的恩情妾一世难忘。” 秦亮道:“仙姑对我也有恩义此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他见陆凝要行大礼便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不用大礼快起来。” 陆凝只得从地上爬起来轻轻把手臂从秦亮的手里抽出去。只见她一身孝服一双柳叶眼、泪眼婆娑的样子楚楚可怜长得妖媚的眼睛带着伤感却是别有韵味。 她挣脱肢体接触很快就收住了抽泣轻声道:“没想到将军还记着妾的事刚到洛阳便把事情查清了。将军之恩妾真不知该如何回报才好。” 秦亮道:“仙姑已经道谢过了不必太在意。” 陆凝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卷简牍递还给秦亮:“不过卷宗上写朴罡只是因为垂涎妾的姿色才告发我们、并杀害了我夫君?会不会是屈打成招?” 秦亮顿时想起了河南尹傅嘏严肃的表情他又看了一眼陆凝颇有媚气的柳叶眼说道:“应该是真的。仙姑脸上不涂那种东西姿色确实很不错。有人心生邪念见色起意也说得通。” 陆凝抬眼飞快地看了秦亮一眼。 秦亮正想说、自己不会见色起意;但想起在秦岭时摸别人在庐江郡又要看她的身子好像这会再解释、没有什么可信度于是只好作罢。 秦亮虽然对陆凝有过色心但他真的没有朴罡那么丧心病狂。他对陆凝的心思主要还是因为在秦岭缺水缺食物、生命都面临危险的时候她帮过自己。后来又因为费祎秦亮才把陆凝一直放在心里。 当初他是想预留后路大事不济时跑蜀汉。这会司马师大概跑去了蜀汉要是通过陆凝、能私下联系上费祎倒是可以试试能不能交易。 另外陆凝还给郭太后接过生。所以秦亮能帮到她的地方还是愿意的抓个道士也不是多难的事。 陆凝哀叹了一声道:“妾很早就认识朴罡了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秦亮点头回应他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并不认识朴罡、也不在乎那人是怎样的。世上什么人都有他不可能都去了解。 陆凝又道:“妾想亲自见朴罡一面当面问他。” 秦亮犹豫了一下。他寻思陆凝夫妇都是蜀汉奸细但他们的任务是来劝说秦亮、投靠蜀汉。事到如今谁要是说秦亮想投靠蜀汉那简直是笑话……传出去只能说明连蜀汉都知道秦亮的才德有拉拢之心也不算是坏事。 何况秦亮此时也不用避嫌了因为没人再能随便动他更别说用这种借口。 稍作权衡秦亮便点头道:“我给河南尹打个招呼到时候叫人带卿去探监。” 陆凝见秦亮犹豫也似乎意识到了她的奸细身份问道:“将军不怕牵连阿?” 秦亮笑道:“不怕。” 就在这时黄远走到了敞开的门口说道:“禀将军河南尹傅嘏求见。” “带他到这里来见面。”秦亮立刻道。他接着面带笑容、对陆凝道:“说曹……傅嘏傅嘏就到。” 陆凝的丈夫死了之后她对费祎的忠诚度、应该比不上秦亮秦亮与她已经有过多次相互帮助和恩义。秦亮与傅嘏也不会说太过机密的事他遂把陆凝安排到了旁边的小屋等与傅嘏见过面之后、以便继续与陆凝说话。 旁边那小屋有一张榻、应该还放了几卷竹简。以前秦亮在曹爽府混了午饭之后有时候会在那里午睡一会然后才早退回家。 傅嘏一会儿就来了他进屋前左右回顾了一下可能对于在这里见面有点意外。 秦亮迎上去道:“我在此屋习惯了。” 傅嘏忙揖拜道:“仆拜见卫将军。” 秦亮还礼道:“兰石请入座。” 浓眉大眼的傅嘏今天表现得不太痛快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秦亮以为他要提抓朴罡的事但傅嘏却说起了前两任河南尹的事。 前任河南尹是李胜已经被砍了。李胜之前是刘靖也是士族之家、父亲刘馥曾做汉朝官员。 傅嘏说了一通大意是李胜很蠢在河南尹任上乱搞;刘靖也差强人意定了些非常复杂的规矩……反正就是不如他自己干得好。 秦亮耐心地听了一会忽然问道:“兰石是不是要被罢官了?” 傅嘏这才停止了长篇大论道:“将军亦已知道?” 秦亮摇头道:“河南尹是挺重要的职位卿由司马懿提拔暂时离职合乎常理。” 傅嘏道:“仆听刘文恭(刘靖)说他不久便要来接任河南尹。” 秦亮直接说道:“卫将军府还有个长史的位置不知兰石是否觉得屈尊?” 傅嘏愣了一下神情有点复杂他与秦亮刚开始来往可能还不习惯秦亮有话直说的风格。 秦亮又暗示道:“我相信兰石心怀国家社稷而非效忠于私人。” 傅嘏看向秦亮想了想揖拜道:“将军盛情仆本不敢推辞但此事欲先告知家人仆请三天内回答将军。” 家眷多半管不了这种事你是要去告诉陈泰罢? 秦亮没点破他跪坐在筵席上还礼:“我愿静待佳音若能得兰石辅佐必是一大幸事。” 两人相互揖拜过后秦亮干脆直接问道:“陈玄伯应与兰石相善?” 陈玄伯就是陈泰、曹丕四友之一的陈群之子傅嘏出仕就是走陈群的路子他和陈泰的关系当然不一般。司马懿能重用傅嘏或许也是在整合陈群留下的势力。 九品中正制就是陈群搞出来的东西这个制度在后世的名声很臭但在陈群当时并不是那么差。因为察举制度已经彻底糜烂了完全沦为了士族的大型作秀表演需要一个新制度来替代……新制度可能也不是那么完善但总比拿不出办法要好。 此前的察举制也是士族豪族的玩物陈群的设想只是把选举人才的权力收归中泱。但后来司马家一直在干预又把地方品评的权力让渡给了士族以此拉拢士族之心。 夏侯玄认同陈群的想法在曹爽时期曾与司马家有过博弈直到夏侯玄去了地方做都督。不过陈群的儿子陈泰似乎对选官的事业反而不感兴趣没有见他有过相干的什么文章言论。 傅嘏道:“仆已与玄伯相识多年。” 秦亮又问道:“陈玄伯才德如何?” 傅嘏想了想道:“玄伯虽与司马师、司马昭交好但他不喜纷争为官清廉为事严明纲纪、干练精简。” 秦亮立刻道:“机会恰当之时还望兰石引荐。” 傅嘏道:“仆随后便去拜访玄伯。” 秦亮完全不了解陈泰只知道洛阳兵変时陈泰出洛阳去见过曹爽、并劝降之。但陈泰因为陈群的关系结交了一大票人。 傅嘏跟着曹爽的时候、就敢说何晏的坏话他这会说起陈泰的好话、却毫无愧意说不定并非完全胡说。陈泰可能真的有些本事。 两人又谈论了一会傅嘏便起身告辞。 秦亮送他到门口这时才提道:“捕审道士朴罡之事我得替人向兰石道谢。” 傅嘏道:“分内之事罢了。” 秦亮又问道:“我也受人之托兰石能否让人探监?” 傅嘏道:“还请他最近就来待仆卸任了河南尹便不能再贸然答应。” 两人再次揖拜傅嘏道:“请将军留步。” 秦亮便招呼黄远送傅嘏出府。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一章 雨小了 小屋里有张睡榻地上却没有铺筵席陆凝只好垂足坐在榻上等着。等到外面的人出门了、听不清说话声她才随手拿起堆放在旁边木案上的简牍来看发现是《汉书》然后又放回了远处。 木案上还放着一个药碾一样的东西不知是用来碾磨什么。陆凝独自呆着有点无趣看了片刻便拿在手中握着那木头棒槌一样的东西把玩。 这种无所事事的状态又有目的、便是等着秦亮接见完官员陆凝有一种踏实而懒散的感受觉得很放松。 实际上因为各种原因、两三次投奔秦亮以来陆凝都会产生这种感觉。因为她在庐江郡的时候秦亮就是当地的郡守;而如今连河南尹这种能轻易帮她抓捕仇人的大官也要到秦亮这里来诉苦。陆凝知道在秦亮身边衣食无忧、也不用担心安危。 别说陆凝自己连跟着她来的几个道士都已明显变懒了。 这时瓦上响起了“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屋外终于下起了雨。雨点愈来愈密几乎片刻之后“哗哗”的雨声便织成了一片。 不过这个时节的暴雨、一般不会下太久;过一会雨小了她仍能出门。今天一早就乌云密布来的时候她觉得可能会下雨便带了伞的、正放在署房门边。 没一会秦亮忽然走进了小屋陆凝心里顿时一阵紧张急忙从榻上站了起来。她原以为秦亮忙完之后会在外面叫自己出去。不料他自己进来了这小屋有点隐蔽、而且没有窗户。 秦亮回顾小屋说道:“让仙姑待在此地怠慢了。” 陆凝急忙摇头岔开话题道:“卫将军府长史是很大的官罢?刚才的河南尹被罢官了为何不接受将军给予的官职?” 秦亮略微思索便用肯定的语气道:“他会接受的。” 他说话之中隐约有一种胸有成竹的自信。陆凝感觉到这样的气息仿佛闻到了一种男子身上独特的气味。 而且秦亮长得十分俊朗身材挺拔丝绸胸襟上隐约有结实的形状。陆凝想起在秦岭中犯的错还是因为秦亮的相貌气质、确实让她有些动心加上当时秦亮说什么、以后都不会见面了也没人知道她才一时糊涂。 陆凝的心里有点乱又想到秦亮为她做了那么多事暗自已经隐约知道秦亮想要什么。 其实从秦亮答应与费祎联络、以使费祎设法把她夫君袁师真交换回去陆凝便有所察觉了。在她看来秦亮从来没想过答应费祎的拉拢。 如果上次在洛阳逃亡时、秦亮救了她是为了回报秦川中给予饮食的恩义;那后面对她的各种好便不太说得通。 陆凝脱口道:“如今将军位高权重应该不愿意再去汉国了罢?若是先夫还在也无法再完成费将军的大事。” 秦亮果然哑然失笑摇头看着她。 陆凝遂说道:“那妾留在洛阳也没什么事了等亲眼看见夫君大仇得报妾便要回汉国。” 秦亮的笑容立刻消失不见问道:“仙姑回去又有什么事?” 陆凝道:“妾还有袁家、陆家的家人亲戚在汉中。先夫答应了费将军的事成与不成妾也要代先夫回去、回禀费将军也好有始有终。” 秦亮轻轻点头默然不语。 陆凝叹了一口气道:“秦将军为妾做了那么多事妾也不知如何回报。” 她刚说完便意识到了回报方式神情立刻变得不太自然。秦亮看了她一眼仿佛得到了什么暗示便伸手牵住了她的手见陆凝没有反应又像在秦川中那样开始得寸进尺。 陆凝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把他的手从生麻衣里拉出来“妾不是这个意思妾……还在服丧。” 秦亮的声音道:“仙姑真的要走我也留不住。不过这回怕是真的没有理由再见面了。” 陆凝听到这里顿时有些伤感她拽着秦亮手的力气也随之小了一些。 陆凝的声音挺好听但有点粗声音越小越如此她忍不住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那时候夫君还在世活人不知道那么多现在却瞒不住他。” 秦亮道:“卿即便相信有鬼魂那以前的事也瞒不住鬼魂阿。” 陆凝觉得他说得好像有道理耶心里却仍旧乱如一团麻。 秦亮的声音接着道:“只要没有做那种事便不算违礼。” “是吗?”陆凝随口问了一声。她也知道这是自欺欺人但之前确实已经违背过了道德早都发生过了她再去愧疚还有什么用? 陆凝的脸很红别过头去不敢看他正好看着之前放在木案上的那只药碾。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忽然传来了人声:“将军?” 陆凝才意识到小屋的门没关她吓了一跳急忙放开秦亮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麻利地拉起了生麻衣、遮住了白生生的削肩双手拉拢了衣襟。 这时秦亮的声音道:“人走了。” 陆凝收拾好丧服心里仍然“噗通”直响她穿着这样的衣裳要是被人看到、刚才自己做的事那简直难以想象!她红着脸道:“我们到外面说话罢。” 说完她不由分说率先走出了小屋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等了许久秦亮才若无其事地走出了小屋。陆凝站在署房门口想着刚才的场景一时间无言以对。 秦亮的声音道:“暴雨过后夏天便快到了。” 陆凝“嗯”了一声观望着庭院里的雨点、听着屋顶上的雨声感觉雨已经小了很多。她想告辞回住处这时又想起了一件事便主动问道:“几年前在秦川中的静室妾记得秦将军说过一些话有关黄巾军的。将军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 秦亮点头道:“当然我何必在仙姑面前说假话?” 陆凝不禁转身问道:“如今将军已手握大权是否在想改变一些事?” 秦亮一脸沉思陆凝便趁机观察着他。不知道怎么回事秦亮刚才还对她那样此时却看不出来丝毫婬邪的感觉。 他想了一阵才开口道:“我并未主政。何况世间自发的秩序、复杂程度远远超过人为设计。只有愿望是没用的很多事做着做着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陆凝寻思着他说的话一时间不太明白。她无意间又想激他一下:“妾知道将军去祭祀一个村妇时原以为将军与别人不一样。” 秦亮看了她一眼说道:“暂且把目标定小一些成就一个超越以往的盛世倒有办法。” 陆凝听到这里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秦亮果然很有自信开口就说成就盛世意思还是退而求其次的想法? 不过陆凝一个道士、谈这些事有什么用?或许正如她所言、觉得秦亮与别人不一样便想知道他究竟哪里不同。 她又看了一眼庭院里的景色伸手拿起了门边的雨伞与帷帽揖拜道:“雨已变小妾告辞了。” 秦亮还礼道:“仙姑想到卫将军府见我随时可以跟吴心一起来。”他说罢唤来东边檐台上的侍卫带陆凝出去。 陆凝住的院子就在卫将军府东南边她步行过来的回去也只需步行。 ……送走了陆凝秦亮站在署房门口看了一会雨遂回到邸阁、去厅堂旁边放案牍的库房里找东西。 他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还是由表叔令狐愚带引。库房很大里面存放了曹爽留下的各种文书与书籍有些用布袋包裹、保存得很好。 从一副木架上秦亮找到了一张画在布帛上的大地图。他又发现了王肃注释的《孔子家语》便顺手拿了两卷。 回到厅堂后秦亮展开了布帛看图。如同他参加曹爽伐蜀之役前、找到的那些图这张包括了魏蜀吴三国的地图十分简略很考验想象力。 不过关中、傥骆道他亲自去过扬州、徐州的魏国地盘也比较熟悉。图上的标注只是一种提醒。 想起秦岭的蜀道秦亮至今心里还有点阴影实在是太难走了。想想陆凝能走蜀道、来往于魏蜀两国之间甚至可以离开蜀道在山岭之中寻到“静室”秦亮不禁对她有佩服之心很多人的经历都挺不容易阿。 但伐吴需要建造大量战船至少要两三年时间因为砍伐收集造船的木头之后、需要阴干才能造船。秦亮也是从马钧那里知道的过程。 等他慢慢地主持建造完战船、训练好水师说不定王凌正好来摘桃子?以魏国的国力如果能大致整合内部以举国之力伐一国真的有大力出奇迹的希望。曹爽伐蜀的时候秦亮便有这样的感受。 秦亮想了想还是把目光放到了蜀国周围。 蜀国虽然人少对魏国的威胁却持续不断只要能想办法灭一国威望便非靠出身可以相提并论;有退路的王家也可能会调整期望。这确实是一条捷径! 但王家究竟是什么打算?秦亮一时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二章 朦胧的远景 玄姬这几天身体不适外面又下着雨她应该没有来前边的庭院。秦亮傍晚回去时没见着她。 令君给秦亮换衣裳时他心里还有点紧张因为令君的鼻子很灵。其实像陆师母那样的妇人令君根本不在乎秦亮只是自己的观念作祟罢了。 不过令君好像没闻出来。陆师母不习惯用胭脂水粉秦亮在前厅活动了半天、身上的气味估计也散去了而且秦亮只是被陆师母的手弄得不上不下、便被人打岔作罢也没有别的气味。 如果令君真的会管他他多半不会像这样毫无节制即便受到引誘也会考虑后果。但令君明摆着不在意他有时候想克制、也找不到理由倒像是非得与自己过不去。 于是令君没问秦亮也不说只是默默地看她用膳的动作两人时不时说几句话。 夫妇俩成亲已有几年了秦亮却没看腻还是喜欢看令君的模样、喜欢看她做各种琐事。 令君今天穿着间色长裙宽袖上衫的腰身很窄是近年妇人常见的打扮。令君平时常更爱穿深衣不过穿上这种时下流行的衣裳却比寻常妇人更加誘人。本来她的身材比例就很好衣裙上俭下丰、腰身一束之后那凹凸有致的身段便很明显看着十分赏心悦目。 她的姿态平稳端庄做什么都不慌不忙的样子神情平静中带着点冷峻。但她并非对秦亮有什么意见只是习惯了……她这两天其实表现得挺殷勤不仅亲手侍候秦亮换衣裳晚膳那碗炖猪肉就是她亲手做的、秦亮吃一口就能尝出来。 时不时地她明亮的单眼皮眼睛、便会看秦亮一眼。相处久了秦亮了解她的心思令君其实很喜欢秦亮关注她、欣赏她。她的内心其实并非表现得那么冷清甚至都不如玄姬那样有避世的倾向。 晚膳之后时间还早令君邀秦亮上阁楼看雨。秦亮本想马上跟她到卧室去但令君疲惫之后就会睡着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多少。他便暂且忍住随她上了阁楼。 令君打开了一扇木窗。秦亮走过去一看只见东边的高台重檐、水池亭子都仿佛在烟雨朦胧之中古色古香的景色在雨天竟有了几分江南婉约的意象。 “不一样罢?”令君微微上翘的小嘴、向两边做出细微的动作秀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秦亮点头称是一边看风景一边仍然在瞅令君漂亮的脸。 她的肌肤水灵洁白颧骨稍微明显但位置不在两侧、没有破坏匀称的瓜子脸型形状很好看反而让她的脸多了几分立体感加上坦领里衬上面漂亮的锁骨更有几分绵里带骨的清秀气质。与此刻雨水朦胧的古典庭院倒是十分相称。 令君知道秦亮在看她露出了些许羞涩的笑意“雨停了就看不到了风景了每天却都能看到我。” 两人说了一阵闲话秦亮见阁楼上没有别人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便顺便提醒令君:“郭太后的事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以后也定要保密阿。” 令君听到这里脸上的微笑立刻就消失不见了。 秦亮见状寻思自己是不是搅了气氛、不应该提别的妇人?但令君并不在意这种事的她不仅愿意让玄姬经常在一起偶尔玄姬不在、她还想把莫邪拉进来。 果然细看之下她那清澈的眼睛表达的情绪十分清晰并不是不满或气愤而是一种担忧。 自从王凌接受了剑履上殿三件套之后令君确实默默地表现得稍微太殷勤了点或许她的忧心不是今天才有、只是没说出来。 令君柔声道:“郭太后虽然为君生了阿余君也别觉得只有郭太后才亲密无间我与姑都会一直站在夫君这边的。” 秦亮听到这里忙道:“卿何出此言令君与姑不才是最亲密无间的人吗?” 令君双手捧在腹前缓缓踱了两步犹豫了片刻终于问道:“君以前说过二元共治此时亦如是?” 秦亮道:“不太一样。” 令君轻声道:“祖父等人应该想让夫君辅佐王家但我知道、夫君有更大的志向。将来王家若是威胁到了夫君的性命妾也不会独活的。” 秦亮听到这里不禁轻轻捧住了令君的纤手。 他想了想道:“外祖暂时对我还有信任感否则我提出把庐江兵屯家眷迁徙到襄城、郏县一带外祖不会同意。另外我们住的卫将军府是扼守府库的要地外祖也答应把这座府邸让给了我。” 秦亮接着说道:“所以我们与王家暂时不会有大问题。我也不想撕破脸否则两家陷入完全猜忌提防的紧张状态对所有人都没好处。” 令君问道:“将来会怎么样?” 秦亮皱眉道:“破局的关键在于灭国大功。但我此时也不想提出主张只要一提外祖必能确定我的野心猜忌会持续发酵。” 他看着窗外朦胧的景色沉默了一会接着转头看向令君、见她也在想着什么。 秦亮便直接说道:“外祖已经七十多岁了我的打算是支持外舅为继承人外舅是嫡长子有我的支持将来接任外祖、成为王家之主机会很大。 同时设法把雍凉二州的都督刺史换成自己人当然可能办不到。但只要能做到激进的办法便是带着中垒中坚二营、加上雍凉兵马以局部兵力直接伐蜀。一旦成功生米就煮成了熟饭。 而保守的策略则是等待外祖百年之后外舅主持王家事那时候我再设法攻伐吴蜀事情会容易得多。 但外祖要是急着率先筹备进攻就得看最后成与不成。不管怎样我只要成功支持外舅上位将来无论进退、都会有更多的余地。亲女婿与侄女婿不一样到时候谈感情也大不相同。” 他稍作停顿又道:“所以我才提醒令君保密郭太后之事。万一外祖真的能成事他是大将军、我也难以阻拦只能退一步辅佐外舅。郭太后的事只要没有坐实便能少一些勾通内外的猜忌。” 当初秦亮在庐江郡就想制作火药幸好找不到足够的硫磺、才暂时放弃否则这会王凌把火药配方拿去加上本来就有兵力优势攻伐吴蜀将有更大的机会。 彼时司马懿威胁很大、身家性命都要不保秦亮确实没顾得上这么长远的事最后算是歪打正着……有时候新技术真不一定对自己有利反而是给自己挖坑! 令君道:“若无郭太后此前祖父他们也不好起兵。” 秦亮摇头无奈道:“道理是这样过去的功劳却没有用。不过令君放心如果将来我赢了我也不会亏待王家只是解除他们的威胁而已。” 令君轻声道:“我知道阿父的性情阿父若能主政他看在我的情面上也不会对夫君怎么样至少性命无忧。” 秦亮叹道:“我还是想争取一下如果我上位那些百姓、屯民、附农必定比现在过得好。卿要相信大魏没有谁执政能做得比我好。我不应该轻易退缩、只顾自保。” 令君抬头笑吟吟地仰视着他的脸。 秦亮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句“没有谁做得比我好”确实有点像自负吹牛。但他并不是一个喜欢说大话的人只是他多了近两千年的见识那么长的历史积累了无数经验教训、还有技术发展他相信那些东西有用。 好在令君没有笑话他顷刻之后她却垂着眼睛似乎在回忆着什么沉吟道:“有一次阿父要带我去看民屯我没有去因为我知道、他是想让我看人们的悲惨处境以便感激王家给予的一切。可是我看了有什么用我又没办法。夫君若能改变他们的处境妾也不用回避了。” 秦亮稍许反思便道:“我当然也不是救世主大公无私全为了别人。只不过真到了这一步确实不愿意轻易放弃阿。” 令君轻声道:“或许祖父与阿父也是如此以前他们只是想保住王家的家势。” 秦亮叹了口气苦笑道:“处境不同想法真的会变。令君回洛阳之前我住在卿的那处庭院里还想到了以前的愿望。便是衣食无忧、没有焦虑的事只与你们厮守在一起就好了。” 令君听到这里握住秦亮的手更用力了她的手劲其实不小“妾毕竟是王家人当然不希望他们出事。不过妾既然嫁给了夫君便永不会有二心。君就算对我不好我也会认命。 秦亮笑道:“我若不相信令君的心便不会与卿说这些机密谋划。当初我就说过如果连令君与姑都不信我便没有人能信任了。” 她紧紧握着秦亮的手主动依偎到了秦亮的怀里。 秦亮有些迫不及待地亲她的清纯秀丽的脸、尤其是那漂亮可爱的小嘴。 令君忙悄悄说道:“我们先回房罢姑今天又不在一会我都没力气起来了。” 秦亮只得忍住浩然正气点头答应拉着令君的手下楼。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三章 雨后天晴 雨已经停了长兄秦胜也终于到达了洛阳一众人依旧走的是南边那条路走宣阳门进城;从淮南回京确实走颍水汝水要近一些。秦亮亲自带着人去城门口迎接。 秦胜在庐江郡收了几个人、一起带到了洛阳其中一个秦亮也认识便是六安县的县令陶文据说是陶谦的后人。这个县令本来是秦亮的属下秦亮也不知道、他怎么与长兄搞到了一起。 一行人回到洛阳东北边的卫将军府嫂子下了马车立刻就憿动地抓住了秦亮的手臂上下打量着他。 先前在城门口、秦亮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这时终于醒悟过来、原来是没与嫂子说两句话。估计在城门口人太多张氏有点不好意思表现得还比较平静。这会她的脸都因情绪而红了。 张氏像不认识秦亮了一样仔细看着他道:“二郎不知道大家是怎么说的回头我慢慢告诉卿卿也太厉害了!我还以为我们秦家这回已是劫数难逃真是没想到阿!” 她说到这里眼睛里含着眼泪几乎要哭出来。 秦亮忙道:“让嫂子担忧我有错只是当时确实没有办法。” 张氏哽咽道:“过去了就好仲明确实有大本事!这样也能获胜。” 秦亮笑着安慰道:“以后应该没有这么吓人的情况了。” 其实嫂子长得挺漂亮、年龄也不算大忽然有肢体接触秦亮还是习惯不了便尴尬地看向长兄。 长兄道:“汝嫂就是这个性子仲明不必见外。” 张氏这时才反应过来终于放开了秦亮说道:“见什么外阿!我嫁到秦家的时候仲明才多高一个人?” 秦亮道:“令君准备了薄宴我们先过去坐下来叙。” 三个大人加上两个侄子遂一路沿着长廊往里走。张氏又问道:“听说仲明给汝阿兄的官位是中垒将军这就做将军了吗?” 长兄听到这里也道:“我在平原郡也就做过县尉手下没多少人如今管两万多兵马是否会坏仲明的大事?” “两万多兵马?”张氏瞪圆了眼睛。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轻声道:“以前曹训才多大年龄有多少本事武|卫将军不也做得好好的?我相信长兄的才能。” 这种职位最重要的是自己人掌握兵权具体的事还有佐官、部将帮忙。长兄识字、习武并不是个蠢人慢慢就懂军务怎么办了。秦亮甚至觉得、长兄做武将干得可能会比王广好虽然王广出身大族确实见多识广。 秦亮道:“邓飏在洛阳有一座大宅邸我给长兄留着的下午长兄便可以去看看若是不喜欢、我们再换一座。曹爽的心腹被灭了好几家先是被司马家的人占了现在司马家也没了留下的房屋土地不少。” 他想了想又道:“洛阳附近的土地、除了公家屯田大家都盯着分不到多少。不过大河对岸的河内郡司马家的庄园成一大片我过阵子给长兄要几个庄园。反正如果我们什么都不要很快也会被别家兼并。嫂嫂放心不会比我们平原郡那两个庄园的地少。” 长兄叹道:“阿母临终时叮嘱我要照顾好仲明如今倒反过来了。不管在庐江郡还是洛阳我刚到地方仲明便已准备好了一切官位、宅邸、庄园。” 秦亮道:“都是自家人谁照顾谁都一样。我又不是孩童。” 长兄点头道:“好在给仲明张罗娶了妇也算了却了一件阿母的心愿。” 张氏道:“胡须都长出来了二郎确已是大人。” 秦亮笑道:“嫂子说得对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要有些胡须才行。”他接着说道“只是简单的家宴一会外舅王公渊夫妇也会来赴宴。王家人都能喝酒长兄陪他多饮几杯君知道我的酒量不太好。” 张氏不以为然地笑道:“二郎放心汝阿兄做县尉时几个人都喝不过他。不过王家人还是有点看不起我们阿走的时候都不叫我们一起。” 长兄立刻道:“我们又不是寻不着路何必非要一起走?这种话万不能让别人听去了王家待我们不薄。” 张氏道:“我可听说打赢司马家、全靠我们家仲明仲明也对得起王家。” 一行人进了内宅门楼张氏忽然站在了原地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景色。两个侄子也发出了惊叹的声音小的那个高兴地连跑带跳直到被长兄喝了一声。 不远处有一座高台敞殿今天的家宴就在上面。目力所及之处还有水池、溪水、木石拱桥假山草木、亭台阁楼古色古香的房屋更是错落有致。 张氏看了一眼秦亮“洛阳的宅邸不错阿真不是平原郡能见识到的。” 秦亮道:“这里以前是大将军府曹昭伯很费了些钱粮工匠。” 令君带着侍女也迎了出来她执礼甚躬款款揖拜。长兄嫂子向她还礼罢两个侄子也上前揖拜称叔母。张氏立刻亲热拉住了令君的手走到了一起。秦亮兄弟则谈了一下庐江郡的事。 秦胜离开六安之后印绶给了庐江都尉劳鲲。扬州仍然完全在王家的控制之下。 两家人来到了台殿上雨后天晴人在高处、把周围的景色都尽收眼底。这种高台的殿顶是用柱子支撑起来的四周敞开视线开阔清风徐来直叫人有一种想吟诗作赋的心情。这样的建筑很有特色秦亮在后世古城里也没见过。 秦亮寻思过阵子再把曹爽以前的歌女舞姬也找一些回来在这里一边吃饭看风景、一边看跳舞唱歌估计感觉不错。 没一会侍女便禀报王公渊夫妇也到了。于是秦亮与令君下楼到前厅去迎接。 神情严肃的诸葛淑刚看到秦亮与令君立刻便露出了笑容。丈人续弦的情况也是有点奇怪新妇与王广的感情好像一般、还差点被休了反而与继女、女婿相处得很好。 正文 第二百八十四章 潜心清修 长兄秦胜的字是伯遇王广夫妇都是叫他的字不过十几岁的诸葛淑这么叫、感觉是有点奇怪。 其字来源于《山海经》中的一种鸟叫胜遇确实有点生僻。《山海经》虽然名气很大但是寻常豪族家庭收藏的人不多一般人就是读一下儒家经书和道家书籍就不错了。 家宴上没有表演不过风景十分漂亮还能看到北面的邙山。 位于洛阳东北边的卫将军府往北已经没有太高的建筑只有洛阳城墙而邙山与洛阳平原的地形落差起码有四五百尺。天气晴朗时连绵的邙山上黛青色的颜色也清晰可见望之有一种宏大壮丽的气息。山脉看起来会比实际的路程近得多府邸宛若就在山脚下似的。 饭饱酒足之后三家人又在内宅中散步。阳光明媚但刚下过雨的空气湿润天气也不太热。人们走在溪水拱桥之间吹着风醒酒、交谈倒自有一番惬意。 王广父女渐渐落在了后面私下谈论着什么。 秦亮等人依旧以寻常的速度走过了拱桥两个侄子离开桥面来到溪水边看里面有没有鱼又捡鹅卵石往水里扔。张氏与长兄也站在原地看着两个儿子玩耍并交谈了起来。 大族出身的诸葛淑也面对微笑欣喜地观赏着远处的邙山、近处的典雅风景。 几个人都离得不远这时诸葛淑走到了秦亮身边开口道:“汝外舅对我说了称仲明曾极力劝过他。我却没机会感谢仲明。” 秦亮看了一眼桥对面的王家父女说道:“外姑是自家人我与令君当然不愿意看到一家人散了。这是我们自己的心思外姑不必道谢。” 看着诸葛淑还有稚气的脸确实承受了一些她这个年龄不该有的压力。不过她无论娘家、夫家都是富贵大族相比那些百姓受点委屈似乎也谈不上什么悲惨。 诸葛淑轻声道:“其实我还没出阁之前就知道仲明了。那时候仲明也还没娶妻人称‘儒虎’我还听说仲明善诗赋文章、精通音律。后来我嫁到了王家才亲眼见到没想到仲明……为人也很好。”1 秦亮在大魏已经与好几个妇人相处过早已不像前世那样、在女人面前没太多经验。他听到诸葛淑的话、已察觉不太像是长辈的口气他便多看了诸葛淑两眼。1 这个长得酷似她姐姐的女郎虽然不如姐姐那么大方却有种青涩纯粹的气质。1 她没有玄姬令君那样的美丽不可方物但那小家碧玉般的清白气质、水灵的肌肤倒十分亲切。 秦亮有一种感觉就好像是在自己比侄子稍大的年纪情窦初开、一直惦记的某位邻家漂亮姐姐。想去找她说话、又没有胆量便在每天放学时不断地在路上寻找她的身影想多看几眼甚至期待着能说上一句话。1 这会秦亮才似乎明白了当初他忍了一个多月见到诸葛氏便开始动心不仅是因为觉得诸葛氏的气质别样可能也有某种自己的幻觉。仿佛在追忆逝去的年华。 当然此时面对眼前的诸葛淑他没有半点邪念。人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念头便要为所欲为这个是王广的新妇、令君的继母秦亮还没那么丧心病狂。 她姐姐诸葛氏应该也不好意思、把乐津里发生的事告诉别人包括诸葛淑。因为当时司马伷还在古人对妇道的在意、可比后世出轨要严重得多。 于是秦亮若无其事地说道:“仆与令君都很敬重外姑一家人相处得来自是好事。” 诸葛淑露出一丝勉强的笑容说道:“是阿我出阁之后觉得高兴的事便是见到仲明与令君的时候。” 秦亮听着这话有点奇怪新婚一段时间不是应该更关注男女之间的那些情感吗即便不是完美的婚姻、但新鲜期还没过呢。不过王广与诸葛淑的年纪确实差距大可能共同语言不多而且因为诸葛诞的背弃、多半也牵连了诸葛淑。 他便道:“诸葛将军与王家既然还是姻亲关系慢慢能修复亲戚关系外姑不用太担心。” 诸葛淑摇头道:“我不担心了汝外舅已经说过、他觉得仲明的话有道理应该不会提起那种事(休妻)。” 这时张氏走过来笑道:“仲明与外姑在说什么呢?” 诸葛淑一语顿塞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精明而不识字的嫂子可能早就看出来、秦亮的新丈母是个不太擅长言辞的人。 秦亮淡然说道:“说了不少话。夏天快到了我们刚谈怎么做冰镇豆汤。” 张氏道:“王家有冰窖罢?” 秦亮笑道:“应该有不过令君上次做冰豆汤的时候在寿春外姑也在。寿春没有冰窖。” 没一会王广父女也过了桥一行人重新聚集在了一块说着闲话沿着石路在周围逛了一大圈。人稍微一多有些话题便不好说只能谈一些不痛不痒的事譬如刚才说的冰镇豆汤。所以有时候一群人在一起聊天可能反而有些无聊交换信息的作用更大。 秦亮挽留王广留下吃晚饭不过王广说还有事。长兄嫂子也要先去看他们的新宅子于是秦亮把几个人送出了府邸并叫饶大山带长兄去邓飏原来的宅子。 送别过后秦亮没急着去邸阁而是回到了内宅。 见到令君令君仍然先端正地揖拜。谈了两句令君便主动说起刚才的情况:“阿父先问了姑我说姑住在后面的庭院里清修、平时都不出门不喜见客。” 令君看了秦亮一眼“我还问阿父知道白夫人是怎么对待姑的你们以前都对姑的事不过问。”她随后加了一句“我也没骗阿父说的都是实话。” 秦亮点头道:“确实如此姑搬过来之后还没出过门避世也算清修。” 令君道:“不过阿父说了一句玄姬留在卫将军府挺好。”她稍作停顿接着说道:“我又劝了阿父让他别休掉继母。他答应了。” 秦亮道:“外姑也与我说起了这事问题应该不大。诸葛诞与夏侯玄的私交非同一般夏侯玄还是雍凉都督这时候动诸葛诞可不是好时机。” 令君轻声道:“将来我们会对付诸葛公休?” 秦亮沉吟道:“说不好夏侯玄的结交很广不乏位高权重之人、如幽州毌丘俭便与他情同手足还得往后看看。” 令君叹息道:“妾觉得继母挺好相处不像有些妇人、总是搬弄是非看着还有点可怜。” 秦亮附和道:“是阿诸葛公休干的事又不是她的责任。” 王广也没谈什么特别要紧的事秦亮的心情也放松下来一边说着话一边又不禁伸手摸令君的削肩想去抱她。 令君看了一眼门外轻声道:“太阳还那么高夫君不理正事么?” 秦亮随口道:“有时候瞎忙活倒会起反作用。”他也不想勉强令君遂把手轻轻拿开了。 令君这才小声说道:“妾每天就好像去到了山顶好多次累得身子受不了。今早起来到阁楼上想练一会剑觉得铁剑好重一晚上都没缓过来。妾把莫邪叫过来罢。”秦亮随口问道:“令君要在旁边教她?”令君悄悄道:“就像以前让姑避免危险一样妾想给君生个孩子。”2 既然令君自己愿意的秦亮也不再反对。 没一会莫邪便走进了卧房令君把她叫到了里屋。莫邪看见秦亮垂足坐在榻上顿时浑身神经都绷緊了似的。看到莫邪的表情秦亮也觉得这事有点紧张。玄姬在时不太一样毕竟三人都很熟悉、令君也不只是在围观。 莫邪比秦亮刚认识她的时候要长大一些了不过身材依旧单薄、颇有纤细感她虽然是侍女却早已养得细皮嫰肉其实长得还行。但有令君在旁边一对比漂亮女郎也会变得很寻常所以这种事很不容易两人若是差距大了、秦亮便会只想着更漂亮的那个。 都长着五官四肢秦亮也说不清楚为何令君的眼睛鼻子小嘴就长得那么好看微微上翘的漂亮小嘴有点倔强、眼神的些许冷傲在秦亮眼里却很顺眼。挺拔的脖颈、美妙的身段神态气质完全不一样。 令君好言道:“莫邪愿意一直在我身边罢?” 莫邪急忙回应道:“妾当然愿意阿都不敢想没有女郎、妾该怎么活。” 令君便道:“那我便不能把汝送给别人可汝在我身边不能一辈子什么都没见过罢?”说着便招手让莫邪过来。 莫邪应该已听懂悄悄地观察着秦亮脸也荭了。 令君笑道:“我可没亏待汝汝能找到比君侯更好的儿郎吗?”她便轻轻去解莫邪的衣带。1 莫邪的声音发顫:“妾不敢让女郎如此妾自己来罢。”1 秦亮瞪着眼睛坐在塌边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正文 第二百八十五章 伤感的妇人 连续晴了几天天气越来越热。春天接近尾声一些人已经早早地换上了夏衣。 郭太后准备好春夏时令的菜蔬瓜果出宫去了郭立府邸祭祀郭家祖先。 郭立在府邸中专门修了一个庭院作为祖庙里面供奉着历代郭家祖宗郭太后父母的灵位也在里面。 之前几次出宫来郭家郭太后都有别的期待。过去了那么久她至今仍记得那时的紧张、担忧、害怕又带着急切的期盼那样的心情她估计一辈子也忘不掉。 但这次不会再有。以前的地方都被廷尉查过了一遍她不可能再故技重施。 车驾路过那座别院时郭太后不禁轻轻挑开车帘一角侧过身向外面看了一会。别院仍然还在从外面看去、几乎看不出任何异样。不过屋子里的地道可能已经被填了。 郭太后心里一酸些许伤感忽然袭上心头她暗自叹息了一下重新端坐在帷幔中间。 郭太后不是每个时节都来祭祀以前回来祭祀、常有别的事。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并非为了与秦仲明幽会。 虽然郭太后已经身边的人换了一遍身边不再有各家的眼线但有些话、在宫廷里仍然不好说。 到庙里祭祀之后郭太后来到了郭家前厅庭院的厢房里歇息。没一会叔父郭立、堂弟甄德都来了如同往常一样亲戚之间依旧隔着一道帘子。 见礼罢叔父郭立率先说了一句:“都是郭家之人殿下遇到大事可以先与我们商量。” 郭太后听出了叔父的埋怨之意估计这句话他早就想说因为前些天没找到机会而已。 甄德也道:“殿下离开洛阳后的一年时间许多人都怀疑是郭家人的阴谋幸好司马懿等相信我们不会干那种事。最危险的时候便是王彦云打着殿下的旗号起兵我们在洛阳、便像是司马家的人质一样……” 郭立转头示意制止了儿子的抱怨。房间里短暂地沉默下来显然郭立想听郭太后的说法。 郭太后终于开口道:“彼时叔父等与司马家关系亲密似乎还有联姻的打算。我该怎么说服你们?” 叔父问道:“相比曹爽司马懿对我们还算好殿下为何对司马家如此不满?” 郭太后正色道:“司马懿与曹爽怎么做到辅政、控制皇室你们就算不清楚也该有所耳闻。他们有什么区别?司马懿谋划除掉曹爽他想做什么还有退路吗?” 叔父叹道:“形势如此世人无力回天阿。” 郭太后不动声色道:“秦仲明有匡扶社稷之心我早知他有辅政之才。” 叔父想了想道:“那次秦仲明在秦川中阻击蜀汉军死里逃生在几份奏章中、确实显得忠心可嘉但这种文章殿下可不能全信!” 毕竟没有长期在一起生活过叔父似乎不是很了解郭太后。听叔父的意思他还以为郭太后很容易轻信别人?或许在叔父眼里郭太后十来岁就进了宫、过的是与世隔绝般的日子什么也不懂? 郭太后将错就错说道:“秦仲明的族兄秦朗是太祖养子心向曹家。我以前也召见过秦仲明觉得此人乃忠心大魏之人。” 隔着帘子只见叔父欲言又止父子俩对视了一眼。他们似乎想劝说什么又不好开口。毕竟天下还姓曹他们私下里也不方便劝郭太后不用再顾着曹家。 郭太后把他们的动作神态看在眼里又道:“郭家能有如今的荣华富贵不都是曹家的恩惠吗?” 叔父叹道:“明皇帝确有恩于郭家但若不慎郭家地位也保不住阿。” 叔父说得也有道理而且在他心里应该觉得明皇帝都崩了、以前得到的东西收不回去最重要的还是将来。 郭太后也不与之争执她只是想给自己那段离奇的经历、找一个比较可信的动机。 甄德劝郭立道:“事已至此我们应心往一处才是以免像之前那般措手不及。” 叔父点头道:“之前的事多说无益如今殿下支持过扬州军我们的处境尚不算差。秦仲明本是王家的人又很年轻吾等愿听从殿下之意。” 郭家能有权势富贵、几人封侯却既无拿得出手的学识、也没有军功以前还反叛过大魏。大家能有今天其实就是靠郭太后。他们若失去郭太后的支持恐怕并不是好事。 郭太后听到这里松了口气道:“叔父、堂弟早该听我的。” 叔父郭立、堂弟甄德遂拜道:“臣等遵命。”郭立接着说道。“殿下在此歇息臣去准备宴席。” 郭太后从筵席上站了起来说道:“不必劳烦叔父我要回宫去了。朝会上常能见面别的话我们在太极殿说罢。” 两人挽留无用遂揖拜道:“臣等恭送殿下。” …… 此时那间名叫“洛闾”的伎馆已不再接待客人。朝云刚回到这里发现门口居然还守着个官府佐吏。佐吏叫住她问她的来历。 朝云只得谎称、自己是王家白夫人的徒弟原来有个好友在这里做舞姬过来是为了寻人访友。佐吏又问了一句、汝是不是曹昭伯府上的伎朝云否认之后那佐吏立刻对她失去了兴趣。 佐吏刚离开送她回洛阳的陈石一脸后怕的样子小声道:“跟我回河东罢洛阳太危险了。” 朝云不答有些伤感地抬头望着“洛闾”的牌匾以及里面的楼阁。 其实司马家完了之后即便官府没查到这个地方此地也是经营不下去的。以前的生意就不好全靠司马家养着有别的用处。 朝云看了一眼陈石摇头道:“弟还不明白吗?我只过得惯洛阳的日子。” 这时陈石的脸上顿时有些失落。朝云当然知道他想要什么她假装不明白而已。 陈石并不是她的亲弟弟不过两人刚被司马家收养的时候就在河内郡司马家的庄园里认识了。那时候司马家陆续在收养战乱中失去父母家人的孩子从八九岁到十余岁不等朝云与陈石就是孤儿。 其中有些人成了奸细有些人变成了庄客、附农朝云就是当作舞姬培养的奸细。而陈石则成了庄客、帮着管理河内郡的庄园附农幸好他后来没有加入司马家的私兵否则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朝云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便急忙离开了洛闾逃往河内郡找陈石。 数日之后在朝云的劝说下陈石也离开了河内郡两人一起逃到了河东郡……陈石做庄客那么多年在河东郡置了一片不大的土地正好可以在那里耕作躲避灾祸。 当时朝云一下子真的被吓到了以为只有躲起来才行、没有别的选择也许只有委身于陈石才有个地方容身。陈石至少在河东郡还有块土地和一座宅子。 但是朝云在河东没住多久便受不了那里的日子想回洛阳。陈石只好送她回来。 想想以前朝云时常都能接触到达官显贵那些出身显赫的人、贪图她的美色有时候还会讨好她。 等到司马家倒了她才清醒过来原来自己连容身之地也没有。 那些逢场作戏都是假的人总得有一种能维持生存的身份和生计。 只是一时间她也不知道去哪里。此间的主人是蔡弘但是那时蔡弘听到伊阙关之役战败、立刻就去了太傅府应该已经跟着司马师一起跑了!朝云意识到危险也是因为发觉蔡弘忽然消失逃走。 蔡弘不是陈留国那个大族蔡家出身原来只是河内郡司马家的庄客而已不过因为父辈就跟着司马家、所以更受信任重用。此前便是他负责统领朝云等一众细作有一次带着朝云拜见司马师的中年人、便是蔡弘。 这时陈石的声音道:“洛阳没什么好留恋的我们回河东生几个胖小子过安稳日子罢。” 朝云一脸震惊:“我一直把卿当亲弟弟卿竟然要与我生孩子?” 陈石面露尴尬之色嘀咕道:“又不是一个爹妈生的姐弟。如今姐还能去哪里?没被官府抓起来便不错了!” 朝云一时也没想清楚但看到这个曾经容身的洛闾显然已没法呆了便先回到了马车上。陈石走到了前面赶车的位置回头问道:“现在去何处?” 朝云道:“先走罢。” 马车缓缓驶向了街道毫无目的地在街面上游荡犹如朝云此时的心境。偌大的洛阳她一时间竟不知应该去何处。 朝云确实认识王家的白夫人还跟着白夫人学过一阵子舞艺。但白夫人与秦亮是亲戚按照蔡弘以前的说法、秦亮早就怀疑朝云是奸细了。现在去找白夫人不是自投罗网吗? 而且朝云这个年纪到王家做舞姬也必定会被嫌弃。这种大族豪门家里只需要年轻美貌的歌女舞姬连他们自己家里的家伎老了、也会被送走。 “先找间客舍。”朝云叹了口气对前面陈石道。 陈石抱怨了一句:“费这些钱还不如凑起来多买几亩地。” 朝云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这里几乎想说、我花自己的钱财!但陈石毕竟与她相识那么多年了她才没把伤人的话说出口。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六章 良禽择木而栖 阳光刺眼砖石木头在暴晒下、仿佛弥散着一股奇异的气味。来到卫将军府门前朝云看着两边高耸的阙楼心情十分复杂。 这座府邸以前是曹爽府朝云认识的孙谦、便曾在里面做奸细而今此间的主人又成了秦亮。无论以往的曹爽、还是如今的秦亮都是司马家的敌人朝云这样身份的人来到这里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真要进去?”陈石面露惧意问了一声。 朝云想起秦亮送她的东西、曾经对她的态度犹豫了一下用力地点头。 陈石道:“此非自投罗网?” 他很快住嘴了正转头看向南边的宅邸门口。朝云也循着看过去发现有两个布衣汉子有意无意地注意着这边似乎已经盯住了他们。秦亮到这里之后周围的人们、似乎比以前曹爽府的人更加警觉。 陈石悄悄说道:“我们快走罢。” 朝云道:“弟先回客舍若我没回去卿可先回河东。弟放心我绝不会把弟招供出来。与司马家有牵连的人太多他们顾不上弟这样的人。” 陈石忙劝道:“姐跟我一起走。”见朝云不为所动他又皱眉道“我不明白河东有何不好?虽无锦衣玉食但不也是一张榻、三餐饭?吃睡比在洛阳踏实得多!” 朝云苦笑道:“我又不是没在乡间住过有那么简单就好了。” 不必感慨洛阳的宅邸是一座座牢笼乡间是一样的。邻里只有那么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人们很快就会到处打听朝云的出身然后猜测谣传嚼舌根。 她也不可能什么都不做风吹日晒操劳之后这个年纪了、剩下的姿色哪能像十几岁女郎一样可以挽回?如果一开始就是个农妇还好但有过光鲜的时候将来周围的人只会落井下石、产生莫名的厌恨。人们对于士族豪族没那么大的兴趣因为那些人已经脱离了平常人的见识而朝云这种不上不下的人必定是被嫉恨的对象。 何况等到朝云变成了一个粗糙的农妇弟还会原谅她的经历吗? 她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卷旧竹简心一横便向府门走去听到陈石唤她她回头哽咽道“弟先回客舍罢。” 朝云急步走到了门口与守门的官员交谈了几句说明来意又把手里的竹简递上去。 大多人都不识字只要访客有文书一类的东西官吏将士都会额外重视。官员随即把朝云请到了阙楼下面的一间屋子里等着然后叫人把竹简拿进去。 回想起来七年前初见秦亮的时候他对朝云应该挺有好感的还为她写了一首诗、据说是半首。但朝云没太放在心上后来蔡弘叫她去引誘秦亮她也不怎么用心。 实在是没想到、当初那个身上带着田间劳作气质的年轻儿郎竟会变成大魏手握大权、举足轻重的人物! 朝云此时确实有些后悔只怪有身份地位的人太多、让人眼花缭乱她没能沉下心去观察究竟哪个人有前程。但年轻女郎不都是这样。 她还算聪明的就像当初那个何骏想当众轻辱她她便极力反抗了。至今仍不后悔否则朝云在人们眼里、若变成了谁都可以轻薄的人恐怕她很快就会沦为娼一般的地位达官显贵还会理她吗? ……秦亮拿到竹简时展开一看一句“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而且还是自己的笔迹。他立刻就想起了多年不见的朝云。 他遂对奴仆道:“把她带到前厅西侧的署房我随后就来。” 奴仆揖拜道:“喏。” 秦亮留在东侧的庭院里继续看了一会歌女舞伎们卖力的表现方才离开此地。 他最近叫人去查寻把曹爽、邓飏、李胜等家的家伎给找了一些回来先让隐慈吴心筛选她们的来历挑了一些年轻没什么问题的家伎、带到府中养着正准备筹办宴会。 邀请洛阳宾客的宴席不能缺了歌舞表演。家伎的地位很低但其实很需要点技艺没有长期的练习那些出身大族的宾客一眼就能看出来。秦亮还是少一些家底积攒像王家就不会出现这种窘境。 秦亮还叫人去购买胡椒、精盐以及阉过的黑猪等食材。这些都算奢侈品尤其是胡椒非常稀缺寻常只有皇室功臣家才有。 这次宴会不能叫庆功宴只能以寻常宴请的名义庆功宴应该让给王凌主持等王凌安排好大将军府的诸事必定会操办。 但是秦亮也得办宴会这样才方便与以前认识的人重新结交、保持来往。人们相互之间要相处才能彼此渐渐确定立场建立信任。 像钟会、吕巽等人因为王凌秦亮刚带兵到洛阳他们无事不会登门造访……那些人以前没有明显的立场本身就是士族出身并不愿意表现得太势利影响名声。 没一会秦亮就来到了前厅西侧的署房他跨步进屋时见一个女郎正背对着门口、眼望着窗外。她察觉有人进来刚一转身秦亮一眼就认出来不是朝云是谁? 秦亮道:“久别重逢故人别来无恙。” 朝云忙弯腰揖拜道:“将军还记得妾妾感荣幸。” 只见她脸上精心画过妆容头发、衣裳的样式比以前简朴了许多却仍旧很会打扮把身材衬托得很好。 秦亮笑道:“当然记得。女郎做细作很一般舞艺倒真的不错。” 朝云听到这里神情顿时一变。 秦亮道:“不用太紧张我早就猜出来了。女郎入座罢。” 他也阔步走到上位在几筵旁跪坐下来。朝云位于一侧身体微微前倾一副恭敬的姿态。 秦亮也没想到竟然还能见到朝云。 上次见面已经是许多年前了秦亮对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初思绪很容易被拉回往日。以前朝云对他冷淡轻视大概只因当初他确实不能提供多少朝云需要的东西不过大多人不都是如此吗? 朝云轻声道:“妾从来不愿对将军不利只是奉命行事别无选择。” 秦亮点了点头径直问道:“这么多年不见卿去了哪里?认识别的细作吗?” 朝云道:“妾大多时候仍住在洛闾。” 秦亮寻思那地方可能是司马师的窝点。 朝云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最熟悉的人是蔡弘如今他已不在洛阳。偶尔也看到了别人进出洛闾与蔡弘见面。” 秦亮不禁问道:“卿再见到那些人还能认出来?” 朝云轻轻点头没有言语。 秦亮观察她的神情便道:“卿不用害怕。司马家都完了卿没做过什么太严重的事我不会再追究以前。”他停顿了一下道“那么卿为何又回来找我?” 朝云轻叹一声道:“妾已几无容身之处。” 她接着主动说道:“将军进洛阳时妾先去投奔了一个乡间的亲戚。妾没有住太久离开的时候有很奇怪的感受。” 毕竟是秦亮刚出仕就认识的人他遂耐心地听着。 朝云观察他的神情便继续道:“乡间很忙碌每个季节、每天该做的事都已经安排好成天都在那块土地上做活。没过多久就非常熟悉地方了。后来妾离开那里好似……逃出了一个牢笼又觉得洛阳已变成了新奇陌生的地方心里很高兴。” 秦亮沉默了片刻注视着朝云的眼睛道:“良禽择木而栖以前的人靠不住了换一家是人之常情。但切记脚踏两只船很危险。” 朝云忙拜道:“将军若不嫌弃妾当一心忠心于将军。妾绝非同侍二主之人!” 秦亮听罢点了一下头不过心里寻思还是要让吴心挑两个女郎过来、安在朝云身边。 然后叫隐慈把她带到校事府、暗中认人如果朝云能指出校事府里司马家安排的人那朝云应该是真心改投门面了……毕竟她在司马家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出卖了司马家留下的奸细若叫对方知道、必定没法再容下她。 他环视了一番这间熟悉的署房又看向朝云这个故人便呼出一口气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卿先去东边的庭院帮我教那些家伎排演歌舞过几天宴请宾客时不能让宾客看笑话。” 朝云一脸欣喜跪坐在筵席上弯腰拜道:“妾多谢将军收留。” 秦亮道:“白夫人今天或明天也要过来你们以前认识的。” 朝云揖拜之后也站了起来说道:“妾曾向白夫人学过一段时间技艺。” 秦亮忽然问道:“白夫人与司马家没关系罢?”说罢便仔细看着朝云的脸。 朝云茫然怔了一下片刻后摇头道:“妾不知道白夫人认识司马家的人?” 秦亮随口道:“因为白夫人认识卿我随口一问。” 朝云轻声道:“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这些年只有将军猜出来了是因为孙谦的关系吗?” 秦亮直接承认道:“是。我去叫个侍女带卿去东庭院那里的房屋很多卿选一间舒适的屋子安顿。余事以后再说。” 朝云站在原地躬身揖拜秦亮拱手罢先走出了房门。 正文 第二百八十七章 精盐羊腿 不出秦亮所料傅嘏答应了出任卫将军府长史。秦亮顾不上那些文书手续直接让傅嘏来上任一起准备宴会的事。 白夫人、嫂子张氏也来了帮着王令君操持琐事。这是秦亮家搬过来之后第一次接待那么多宾客。 不过秦亮还真的没有主持过宴会。以前在平原郡都是兄嫂在办后来请客就去王家毕竟王家有现成的人手和器皿食材。 当然在洛阳宴请与在平原郡的规格大不相同。平原郡那会只要杀一头自家养的猪、羊有酒有肉宾客就觉得非常丰盛了。而洛阳这帮士族豪族过惯了锦衣玉食的生活如果东西太差还不如不请。 早上王令君亲自来了前厅厨房查验准备好的食材她走一圈就知道没问题似乎是靠闻出来的。 王令君正待要走忽然转身看向围着麻布的董氏蹙眉道:“卿怎么在这里?” 董氏轻声道:“张夫人叫妾来帮手。” 王令君道:“卿先回去沐浴更衣一会邸阁后面的厅堂还有不少女眷宾客卿跟着我招呼宾客是正事。” 董氏忙屈膝道:“喏。” 王令君从她身边走过轻声道:“以后不用听张夫人的吩咐王无疾是卫将军司马卿什么身份还不清楚吗?” 董氏却道:“妾夫妇不管是什么身份都是秦家的人。” 王令君看了她一眼便到灶台上拿起一整条生羊腿说道:“腌制羊腿用的是精盐卿忙了半天拿一条回去王康不还有个老母亲?” 董氏揖拜道:“谢王夫人赏赐。” 王令君又注意到了一个皮肤晒得有点黑的瘦弱女郎问道:“我看汝面生汝叫什么名字?” 瘦弱女郎怯生生地说道:“妾姓祁妾的长兄叫祁大长兄说见过秦将军两面叫妾来做活。” 王令君多看了她一眼没多说便走了。那女郎也不知道行礼呆呆地站在原地。 这次董氏拿到食物十分高兴倒不是觉得精盐腌制的羊腿很精贵主要因为这不是吃剩的肉而是开宴之前分给她的东西! 董氏依言要从府门出去正遇到了穿戴整齐的王康准备着迎接宾客的事。王康见到妻子出来看了一眼她手里的东西问道:“哪来的?” “王夫人赏妾的。”董氏面带笑意大方地说道“妾晚上做给阿姑吃。” 王康没说什么转头对旁边的高个武将道“这是拙荆董氏。他叫祁大我把他选到了卫将军府因他是忠于秦将军的人。” 祁大揖拜道:“拜见董夫人。” 董氏忙还礼道:“幸会祁将军。” 祁大忙道:“不敢称将军。” 王康又道:“许昌之战时我听到他喊、吃秦郡守的粮拿命还便觉他是知恩图报之人跟在秦将军身边没错。” 祁大摸了一下后脑勺强笑道:“仆记不得喊过那句话了战场上、心头绷着大家都在大喊大叫。王将军记得倒清楚。” 王康道:“汝要记住只有护好秦将军我们的日子才保得住!” 祁大道:“喏。” 董氏说道:“妾先回家换衣裳。” ……长史傅嘏、司马王康负责迎接宾客秦亮也在邸阁的台阶下站了一阵遇到早来的宾客、便见礼寒暄先聊上几句。 他在这里见到了一个非常有名的人物、至少在秦亮心里很有名便是嵇康。 这是能上两千年后课本的人物竟然出现在了面前哪怕现在还没那么有名秦亮也不禁露出了笑脸。 嵇康是跟着吕巽一起来的大名鼎鼎的《与吕长悌绝交书》显然还没问世。只见嵇康的个子很高相貌也很俊朗难怪曹魏公主会看得上他。只不过此人的打扮有点潦草浑身十分朴素简直不像是驸马。 但嵇康愿意跟着吕巽来赴宴可能不是看吕巽的面子、而是因为沛王曹豹嵇康的妻子正是曹豹的孙女。金乡公主是曹豹的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估计书信已经来往过了。 三人相互揖拜时嵇康神情淡然地说道:“仆不请自来惭愧。” 话说得客气但神色之间根本没有惭愧倒好像在说:看得起你才愿意来。 秦亮也不介意一脸热情的笑意道:“久仰叔夜大名卿能来我十分欢迎。我原以为卿不在洛阳方未邀请还望海涵。” 嵇康察觉秦亮的热情、并非假装也有点好奇诧异地多看了秦亮两眼说道:“仆亦久闻秦将军之名。” 秦亮道:“实在荣幸。” 这时吕巽道:“秦将军若是迟一两个月仆或许便来不了。” 秦亮顺着他的话问道:“为何?” 吕巽叹道:“家父身体不好仆身为长子正想上奏陛下请恩去冀州侍奉家父。” 秦亮随口道:“原来如此应该这么做。” 吕巽接着说道:“家父年迈若能回到洛阳就更好了。” 秦亮听到这里一下子明白过来。 吕巽想让他父亲吕昭卸任镇北将军、回洛阳做官这种级别的诸侯回来可能要给个三公的位置才行?做过三公的后代吕巽将来的仕途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在这时只见桓范轻车熟路地从长廊上过来了。秦亮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回头再谈二位请先到厅堂入座。” 吕巽循着秦亮的目光回头看了一眼神情立刻稍微一变拱手道:“仆等先去厅中。” 秦亮拱手还礼又专程向嵇康轻轻点头。 没一会桓范就走到了秦亮跟前见礼。寒暄罢桓范径直小声问道:“那时吕昭的儿子吕巽罢?” 桓范的口气不太友善。秦亮点头称是不动声色地轻声道:“听说吕将军身体不好。” 桓范竟然笑了一声似乎是巴不得吕昭早死早超生。 一时间秦亮无言以对。虽然秦亮知道吕巽的私德可能比较糟糕但吕家得罪桓范这事确如秦亮七年前所言“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正文 第二百八十八章 幸甚至哉 宴席上来了非常多的人不仅有男宾还有许多女眷也来了。秦亮的名声挺好有忠勇正直、深明大义之名所以许多女郎也不怕坏了名声譬如今天男宾女客就是分开招待的。 钟会当然也来了之前在石阶下寒暄的时候钟会便开玩笑说不请我、我也要来。 吃什么并不重要钟会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关键是宴席上都是些什么人。 今日的赴宴单是一个嵇康、钟会便觉得不虚此行!钟会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秦亮怎么与嵇康结交上的。 嵇康几乎不参加这种士族云集的大宴平时大伙宴饮玩乐的场面上、看不到嵇康的身影。这种人并不是有权有势就能请到家里来的。 钟会也只是认识嵇康算不上正式结交。 不过钟会十分在意嵇康刚到厅堂入座便有意无意地看向嵇康几乎忘记了身边的人。嵇康身上有一种孤高淡然的气息他不是故作清高而是发自内心的一种心境和修养。 钟会也没法描述自己的那种感觉似乎心向往之似乎是想变成那样的人?都不是很奇异的感受。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自己希望得到嵇康的认可。 世人的评价、钟会都不太在乎唯独很想知道嵇康是怎么看待自己的。 之前钟会就干过一件奇事。他写了一篇自己很得意的文章很想让嵇康评价一番遂来到了嵇康宅邸外面徘徊了一番、竟然不敢去拜见嵇康便把文章扔进了嵇康的院子! 后来了无音讯。钟会品味着自己在嵇康跟前、似乎有一种示弱的卑怯感心里又很恼怒甚至想知道嵇康没法淡定的时候、会不会与寻常人一样。但钟会不想那么做。 在复杂的情感中嵇康仿佛成了钟会心里一座山。无关出身无关财富无关权势。 最奇怪的是钟会在秦亮面前示弱却不会有这么复杂的情感。就像刚才钟会说不请自己也要来玩笑之余也是一种示弱但两人依旧笑得很欢乐钟会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秦亮这个人非常聪明、才能出众让钟会挺崇拜但又莫名能让他觉得安心有点兄长一样的感觉……一种很玄乎的直觉好像这个高大俊朗的兄长、会保护他似的。 之前哥哥钟毓其实支持司马家别人看不出来钟会却一清二楚。曹爽伐蜀时钟毓起初一声不吭后来曹爽败局已定钟毓又写文章去劝曹爽退兵所作所为简直与司马家共进退!钟会其实与司马师、司马昭的关系也很不错。 待秦亮、王凌进洛阳凊算司马家时钟毓心里便很担心。但钟会却一点也不害怕主要还是直觉秦亮不会拿他怎么样。 秦亮这种人念旧以前籍籍无名之时钟会帮他出过名。虽然那次钟会其实是看着吕巽的情面上但秦亮肯定是领情的。 而且秦亮这个人与太学好友传闻中不一样什么自卑自负、自尊心很强之类的话钟会结交后觉得人们完全是胡说八道秦亮的脸皮反而非常厚! 秦亮之前经常来参加聚会几乎每次都要被何骏奚落但第二次秦亮还会来。钟会想起以前的事就觉得好笑。 最奇特的是如今秦亮翻身了何骏还能来参加宴会?秦亮的为人心态确实很特别!钟会如果是秦亮此时会让何骏知道什么叫后悔莫及! 对了何骏此时就在钟会旁边。何骏可能觉得钟会好说话主动过来的其实钟会根本看不起这个人。但钟会不是嵇康他看不起谁、却不会表露出来。 这时宾客们差不多都到了厅堂里闹哄哄一片。没一会秦亮便与他丈人王广一起走了进来两人来到了上位入座。 几个人立刻说起了恭贺的话。 秦亮笑着端起酒杯道:“自从我外任扬州之后难得与亲朋好友见面今日重逢欢宴我心甚喜。此刻高朋满座真是蓬荜生辉!我敬大伙一杯。” 桓范道:“仆等还能在此饮酒幸甚至哉。”顿时有几个人附和起来。 又有人道:“将军盛情荣幸之至。” 众人说着话纷纷举杯对饮。 接着秦亮便抚掌拍了两下便见乐工来到了角落里鼔、琵琶、琴瑟等乐器旁边。片刻之后缓慢独特的鼓声节奏便响起了。 各种弦声随后“哗啦”一阵加入其中仿佛恢弘的潮水忽地涌了上来随后又立刻退潮夹杂着鼓声弹出一阵幽美舒缓的旋律。 钟会留意到嵇康也被吸引了注意力、正向乐工侧目多半是因为这是一首新曲。嵇康是十分精通音律之人对于有意思的新谱多半有兴趣。 而钟会这才想起秦亮也是个通音律的人这首新曲可能就是秦亮所作。主要还是因为秦亮在战场上的战绩太亮眼了钟会平时都不太想得起、他也是个懂音律诗赋之人。 接着一个戴着白面具的女郎拿着剑走了出来她随着鼓点踏着轻盈的步伐随即挥剑独舞。只见她束腰柔韧高挑腿长剑术舞步十分娴熟精湛。钟会一看就知道这等技艺、不是随便能找到的人以秦亮的家世他还挺有办法的。 旁边的何骏侧身小声道:“我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戴着面具能看出来? 那女郎脸上的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眼神以及朱唇下巴。她的嘴唇上涂抹着艳丽的胭脂加上白皙尖尖的下巴颇有妩媚之色但身上却穿着灰白色的麻布袍、头上揷着木头发簪一副古朴朴素之气。艳丽与古朴反差却并不觉得突兀。 女郎的剑术柔韧有力破空有声虽然动作都是为了观赏但有这样娴熟的技巧怕是实战也不会太差。 接着又有四个戴着面具的女郎上场与先前独舞的女郎相对交叉冲过群袂飘飞纤腰如柳寒光闪耀赏心悦目。弦声鼓声也在随着剑舞的时而轻快、时而肃杀的身姿起伏悠扬。这个节目不错感受十分丰富。 看宾客的神态就能知道大伙的表情也随着音律舞步的变幻、而跟着渐渐改变观赏得如痴如醉。 因为宾客不仅有雅士还有武将不管什么人都能在这场内容丰富的舞蹈中找到感兴趣的地方。即便像何骏这种好色之徒也能垂涎一下女郎们的纤腰楚楚以及半遮半掩的眼神与朱唇。 良久之后五个女郎聚拢、向四面揖拜退走。厅堂上的人们抚掌一些人还发出了叫好之声。 节目不停剑舞刚退十几个柔美的女郎便随之上来跳长袖舞气氛也缓和下来。长袖舞是经常能看到的舞蹈加之音律舒缓大伙都放松下来其间不断有说话声。 钟会拿起小刀在烤羊肉上搁下一块尝了尝顿时尝出咸味中毫无苦涩杂味且有胡椒等佐料。他不禁露出了一丝微笑秦亮还是挺舍得至少很重视今日的宾客。 何骏的声音道:“竟然有胡椒粉哪买到的?” 钟会笑道:“只要舍得钱总能买到。” 胡椒很稀罕、当然也很贵。钟会记得有一次吕巽请客用的盐是西域赤盐、也是一种没多少苦涩味的矿盐还在宴会上专门提了一句。相比之下秦亮倒更大气用上了精盐、胡椒各种稀少的佐料他也没说什么。其实像钟会这类出身的人不用告诉他们大伙一尝就知道。 这时后面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道:“听说请了女眷卢夫人来了吗?” 何骏脸色顿时一变转头道:“汝什么意思?” 钟会端起酒杯道:“二位发酒疯也要多喝几杯之后才行。” 何骏愤愤地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还是很给面子地与钟会对饮。 厅堂上的长袖舞跳完了女郎们开始跳起了对舞音律的节奏也轻快欢乐起来。一个美貌的女郎挪步到了跟前旋转的身姿下、群袂像是伞一样飘起笑吟吟地向何骏瞥了一眼。何骏顿时喜笑颜开把刚才的不快忘得一干二净。 女郎旋转的舞姿却停留到了钟会跟前伸着削葱一样的手臂、轻轻一舒展好像是舞蹈的一个动作又好像是在邀约钟会。 即便是钟会摇头拒绝女郎也不会觉得尴尬因为她的动作是融入了舞蹈的。 但钟会没有拒绝他伸手从怀里摸了一小块金豆趁着牵女郎手的时候轻轻塞进了女郎的手心。 女郎轻轻旋转身姿做出用手半遮半掩的动作立刻看清了被塞到手里的东西。她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惊喜之色眼睛更是对着钟会目送秋波。 钟会离开了筵席来到女郎面前与她跳起了对舞。 女郎挥起长袖身体倾斜、双臂展开随着音律向后挪步。钟会随即双手叉腰跟着她进一步两人马上就配合得十分融洽。钟会再让时女郎再进逼身体随着旋律摇摆舞动始终保持着距离。 宾客们纷纷侧目笑吟吟地看着钟会表演。认识钟会的人见状发出了“哈哈”大笑声。有了钟会的参与厅堂上的气氛也更加活跃了。 正文 第二百八十九章 项庄舞剑 丝竹管弦之声与人们的谈笑充斥堂上不时有人上来敬酒说话。秦亮没多久就满脸通红又喝多了。此时的酒水没有蒸馏高度酒但也不是用小杯酒宴上每个人的饮酒量都是以升来算照样能喝得大醉。 厅堂上传来一阵大笑声钟会竟当着数十人的面与一个舞姬在中间翩翩起舞。他们一会跳对舞一会跳一种名为“以舞相属”的舞蹈配合得还挺好。这种时候舞姬们也不用成套舞蹈了只要能跟得上音律跳得好看便在厅堂之间随意表演。 钟会这种大族出身的人为人比较大方在这么多人跟前与舞姬对舞其实并没有多少轻浮婬邪之感最多有点放浪形骸的嫌疑。毕竟舞姬本来就是以色娱人、她只是在做本职工作而已而钟会却是有身份的大族子弟。 不过钟会没跳一会便回到了席位。那个舞姬随后摇摆着舞步径直向嵇康过去了。 秦亮看在眼里顿时猜测舞姬是得了钟会的意思故意去逗嵇康。像钟会这样的人家里不知道有多少家伎恐怕早就与歌女舞姬玩腻了他刚才与舞姬跳舞可能正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舞姬一只纤手向上、一只向下在琴声中舒展了一下身子然后双臂合于头顶。正好一阵轻快的旋律响起她的身体随之一阵旋转、间色裙袂被甩得飞舞立刻飞旋到了嵇康跟前头顶的双臂向两翼展开一只手臂伸到了嵇康的面前、双膝微微一屈便是邀约之意。 不得不承认当初曹爽整日在府邸宴饮倒是把府中的舞姬们练出来了这些舞姬十分大方很会带动气氛。 嵇康竟然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有点窘迫。年轻女郎含笑注视眼神仿佛十分喜欢他、欣赏他这种场景嵇康当然不好意思冷眼相对。但嵇康这个狂士、显然也不想在人们面前跳舞于是有点不知怎么办才好。 钟会却笑嘻嘻地看着嵇康好像得到了某种精神上的满足。 嵇康似乎也回过神来向钟会看去。钟会收起了笑容一副若无其事、事不关己的模样。 年轻貌美的舞姬其实只是一根线钟会关注的、多半只是斜对面那个不修边幅的男人。 秦亮不知道二人的关系怎样但刚才他们没说一句话、却完成了一次隔空的互动。 忽然间秦亮心里倒有几分感慨他知道历史上嵇康之死与钟会有关。而如今看到的却是欢宴上的玩笑钟会此时似乎与嵇康并没有什么仇恨。世人之间的恩怨总是变幻莫测。 就在这时只见羊祜与王沈离席往门外走去了。秦亮也正想与羊祜攀谈几句、熟络关系便对旁边的王广道:“仆往如厕。” 上次羊祜主动来见秦亮却在西阁不想出来错过了那次见面、确实有点可惜。当初羊祜应该是为王元姬求情来的等王元姬的事解决了羊祜这种人、没事不会过来攀附。 秦亮起身后觉得脚下有点飘酒真的喝多了。他沉住气慢慢先走了几步这才从席位后面的过道往外走。 他从石阶走下来左右一看、却没看到刚才那两人便信步沿着西侧长廊踱步等着他们出现。 刚走到东西延伸的那段走廊尽头忽然听到了转角后面有人说话。 王沈的声音叹了一气道:“如今又来到了曹昭伯旧府我常想起叔子说过的话叔子确有先见之明。” 羊祜的声音道:“我当时也没想到曹昭伯会是那样的下场实在谈不上先见。” 秦亮立刻听明白了他们谈的事。之前曹爽好像征辟了很多士族子弟王沈便在其中听说王沈曾邀约羊祜一起来曹爽府做官羊祜接连谢绝了两次。 王沈就没想那么远他先是接受了曹爽的征辟曹爽倒了、他又被司马家接纳还跑到寿春去送过诏书。当时封王凌为太尉的诏书就是王沈送去的。 现在司马家也倒了王沈还是没事……谁叫他叔父是王昶呢? 但秦亮暂时没法拉拢王沈因为王沈肯定是投王凌的。他叔父王昶是太原郡人士从小兄事王凌。 王昶与司马家也是关系匪浅做上荆豫都督便是司马懿一手促成。不过如今司马懿已经死了并州士族领袖显然是王凌王昶家的人、重新回到王凌的怀抱是最好的选择。 秦亮走过了转角故意露出惊讶的表情。羊祜与王沈立刻揖拜见礼。 秦亮笑道:“叔子、处道不必拘谨你们能来我便很高兴了。” 他又指着不远处的署房道:“我做曹昭伯掾属的时候比较早办公的地方就在那里。” 王沈道:“我在东侧那边。” 两人顿时相视而笑。 秦亮又对羊祜道:“上次我确实走不开有好几个人来访、都没见到怠慢了叔子阿。” 羊祜拱手道:“无妨仆正想找机会当面感谢秦将军。” 王沈也是个识趣的人听出来两人有话要说便揖拜道:“仆先回厅中赏舞秦将军安排的歌舞音律十分美妙仆不想错过了。” 秦亮还礼道:“一会我们到厅中饮酒。” 王沈离开后羊祜道:“秦将军救出家姐仆心中甚是感激家姐过得不容易幸好逃过一劫。那天仆本想再求秦将军一件事不过后来表姐已经获救了仆便未再登门造访。” 秦亮道:“我一向钦佩叔子的才德品性即便卿不来我也会设法救出羊夫人。后来羊夫人前来、提及王元姬之事我也是因为看重叔子、才设法做成那件事。” 羊祜以前从来没与秦亮结交过听到这里不禁多看了秦亮两眼。秦亮一脸诚恳神情中都是欣赏与好感。羊祜看在眼里忙躬身道:“仆不敢当。” 秦亮感觉得出来其实这个羊祜与嵇康一样清高。寻常人做梦都想当官包括士族出身的王沈那样的人但羊祜嵇康心气高若是他们看不起的人送官当、这些人都不干。 不过两人的性格不一样羊祜表现得要谦逊谨慎得多、只是表面。而且嵇康倾向道家思想、似乎真的已看淡仕途羊祜却是个入世之人应该信奉的是儒家。 秦亮想让羊祜来做掾属。但想着曹爽、司马懿的征辟羊祜都拒绝过这会忽然受到邀请可能不太容易答应。 于是秦亮放弃了直接的风格准备采用迂回的策略。 秦亮只得说了一句:“以后叔子再来卫将军府我随时都欢迎。” 正文 第二百九十章 羡煞旁人 卫将军府的歌女舞姬们、今天很需要点体力她们要辗转于两处宴厅表演因为男宾女客不在一个地方。舞姬只有那么多节目却不少她们每个人也不止跳一曲舞、唱一支歌期间只能歇一会换了衣裳继续出场。 宾客会在宴厅附近走动闲聊又有侍女也穿梭其中一派热闹喜庆的场面。 刚死了阿翁不久的卢氏、也来参加了宴会只是金乡公主没来。何晏的长子何骏几乎每天都喝酒吃肉卢氏只是偶尔出来赴宴结交罢了而且是金乡公主的意思。 不过她还是有点担心别人说三道四直到来到厅堂里在引荐的时候、发现羊徽瑜也来了卢氏这才觉得自己好像不是一个人。因为羊徽瑜也是刚死了阿翁。 司马懿是何骏的杀父仇人在杀何晏之前、还让他出卖了许多同僚羞辱坑害了一番。何骏应该仇恨司马家但卢氏对司马师的妻子羊徽瑜、倒没什么恶感……卢氏不太关心何家的事何家几乎完了现在整个何家唯一能依靠的人只有金乡公主。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宾贵妇们连卢氏也看得眼花缭乱。妇人们不像男子经常聚集宴饮平素最多的也只是两三好友相聚、以及亲戚之间相处;参加这么多人的宴饮贵妇们也不常遇到。所以一些妇人穿上了最好的衣裳穿金戴银让庭院之中更增富贵华丽的气息。 不过女主人王岑的妆容反倒比较简单既不朴素、也不繁复十分得体。挽鬓上一枚金色的步摇只有一件首饰、连耳坠也没戴一身简洁的夔纹红色深衣颜色鲜艳却又很简单。 旁边有贵妇在深究王岑的衣服料子、以及头上那根步摇的来历说是很好看。但卢氏一眼就看出来了那枚首饰连玉石镶嵌也没有就是普通的金簪。王岑的打扮得体漂亮最主要是因为她人长得好。 瞧瞧那精致的五官、匀称秀丽的脸型以及修长的腿线条美妙的身段恐怕随便裹块破布也不会难看。 不信的话、看那个王玄姬就是了。王玄姬便是穿着麻布袍服而且还很宽松可能是因为胸襟的原因、不太好裁剪。她就那么简单朴素的打扮同样让人觉得艳丽。 卢氏听她们说话王玄姬好像是在避世清修所以衣着很简朴。难怪何骏等人好几年了、还对王玄姬念念不忘这女郎长得确实美貌。 但卢氏心里寻思什么清修是假躲着与秦仲明幽会才是真!王玄姬虽是妾生女、却也是王彦云之女为了那种事竟然连人都不嫁了寻常人必定不敢相信。不过秦仲明的身体形状卢氏知道是什么样子她不愿意为了身体愉悦就做那种事然而她知道、有些妇人真能豁得出去。 如此绝美、出身大族的王家姑侄两人都看得上秦亮。卢氏看在眼里此时当然完全明白、自己看走眼了秦亮居然拱手让给了别人! 她不断告诉自己如今后悔已经没有用但仍然忍不住懊悔只觉当初真是鬼迷了心窍。 一曲舞蹈散去有贵妇便趁空隙对王岑恭维道:“王夫人出身大家容貌出众如今夫君又文武双全真是羡煞旁人阿。”王岑姿态端庄一副荣辱不惊的模样声音不紧不缓:“陈夫人说笑了哪里需羡慕我呢?” 陈夫人又道:“秦将军年轻有为乃国之肱骨有‘儒虎’之名夫人辅佐功不可没阿。” 王岑道:“我只是做些平常妇人的事在家中操持些琐事罢了。夫君做官我也没帮上什么忙。” 卢氏听到这里觉得似乎有点耳熟她想起来、自己以前想像过这样的场景。不料类似的场面、竟在王岑这里应验了! 其实也很正常秦亮的名声那么大别的妇人必定会有恭维之词。而受恭维的人总要稍微自谦一下差不多都会说这口话。但听在卢氏耳中感受便很不同她恍惚间好像在梦中一样。 想来卢家也不比王家差多少只是卢氏并非主家之女、稍有不如。但如今境遇真是天差地别!妇人嫁的夫家影响真的是太大了。 又有人饶有兴致地问道:“王夫人出阁前认识秦将军吗?” 王岑摇头道:“我很少出门哪里会认识?家父乃守旧礼之人在淮南见到夫君时觉得夫君的品行端正便作主答应了婚事。事情十分平常只是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那人道:“王夫人必是命中有福。” 卢氏默默听着但根本不相信王岑的说辞。王公渊那等大族出身的人会这么容易与寻常人联姻?多半是看中了秦仲明的才能预见到秦仲明有一番作为才不惜嫁女拉拢。 想到这里卢氏又觉得自己识人的眼光、确实比不上王公渊。当时她就没看出来秦亮的能耐否则什么也不做如今众星环月般受追捧夸奖的人、不就是自己吗? 眼下卢氏却只能躲在一边不敢多说话她在贵妇们面前、实在没有什么太光彩的谈资。这样的感觉挺心酸她对何骏的怨气也莫名地增加了不少。 这时王岑又与秦亮的嫂子张氏说话感谢嫂子操劳帮衬。一些家势较低的妇人、又去恭维张氏……有些大事找女眷也有用这些妇人主要还是看家势、与男人们的势利没什么两样。 不料张氏竟然向卢氏看过来笑着说道:“没想到与卢夫人还能见面。” 卢氏听到这里顷刻间更是百感交集。好多年前秦胜被清河郡抓了张氏来求过卢氏帮忙曾向卢氏跪伏恳求!当时以卢氏的地位接受跪求其实很正常。不过张氏会因此记恨上自己? 但在卢氏看来几年前那件事自己做得根本不算刻薄!以当时秦家的家世若非看在与秦亮的旧谊情分上张氏能见到卢氏一面都不可能。 卢氏忍了下来只能陪着笑脸端起酒杯向张氏敬酒然后用宽袖一遮将酒水和着苦涩一些吞了下去。一种强劽的屈辱感便袭上心头。 张氏也给面子对饮了一杯侧身说道:“我刚到洛阳认识的人少卢夫人算是旧相识。我挺感激卢夫人当初若是换了别人我怕是见不到人呢。” 卢氏听到这里好受了一些转头拱手道:“可惜没帮上忙有些大事、妇人真没有好办法。” 关系似乎有所缓和。但卢氏不敢掉以轻心因为张氏可能还不太了解何家的处境、尤其是何晏死前得罪了太多人的情况所以留有余地。等张氏打听清楚之后说不定便会讥讽、报復! 就在这时忽然“叮哐”一声传来卢氏等人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羊徽瑜把面前的酒壶翻了!上面的酒水全撒到了她的深衣上。 羊徽瑜喝了酒满面通红好像酒量不行、她却非要喝自己把酒壶给碰翻了。她立刻向王岑拱手道:“妾失礼了。” 王岑身边姓董的妇人走了过去轻轻扶住羊徽瑜、拿出手绢给羊徽瑜擦拭酒水。王岑转头道:“无妨我有衣裳羊夫人把弄脏的衣裳换下来便可。”她接着叫来了一个侍女吩咐道“把羊夫人带到内宅叫莫邪找一身好些的衣裳照顾好羊夫人。” 侍女屈膝道:“喏。” 确实是件小事厅堂中的丝竹未歇大家也继续相互谈论欢笑起来。 但盛宴之下并非所有人都能融入到这样的喜悦之中。气氛改变不了每个人甚至因为饮了酒、气氛热烈还会放大内心本有的情绪。如卢氏就是这样的感受。 ……热闹的宴会还在继续秦亮请客的时候没写是庆功宴但这个时机、这个景象确实像是在庆贺。 秦亮在庭院里见过羊祜之后回来又喝了不少酒已经喝多了只觉得周围“嗡嗡”直响。他的酒量不太好不过醉酒之后心里是清楚的有人上来敬酒交谈他也不糊涂。 这时上来了个不认识的人自己说了名字之后秦亮才恍然大悟原来是王经。以前秦亮没见过王经只是听说过、知道这个人而已。 前几年王经还是江夏郡守(东吴的地盘)、在边境统兵秦亮从陈安那里听到了一件事:曹爽觉得王经没什么事干就给了王经二十匹绢让他去东吴做生意。王经一气之下便不当官回家去了。经过母亲的劝说他才自己去官府认罪、擅离职守叫人打了五十杖这才没有被曹爽放过。 王经最近才回到洛阳、找当官的机会秦亮本来没想起这个人是傅嘏给王经发的请帖。 王经端着酒杯道:“没想到秦将军竟记得仆。” 秦亮自然不会说、记不得便笑道:“卿是冀州清河郡的人我家在平原郡我们算得上是同乡怎能不记得?” 王经笑道:“确是同乡崔德儒也是冀州人不过以前未能在崔公府上结识秦将军、实属遗憾。” 崔德儒就是崔林、清河大族的人。不过秦亮是平原郡人士不是一个郡、在品评等方面便没有交集以前没走崔林的路子。 而王经出仕就是靠的冀州同乡崔林如今崔林已经死了。秦亮喝得头晕目眩只是反应比平时慢心里却很清楚:冀州士人不少但近些年在朝中势力不太行、亟需一个领袖。 秦亮立刻说道:“既是同乡彦纬应多来府上走动不要见外阿。” 王经高兴道:“仆先干为敬。”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一章 向往又逃避 宽敞明亮的厅堂技艺精妙、赏心悦目的音律舞蹈精心烹饪的美味食物或盛装打扮、或得体清雅的宾客。欢笑热烈的宴会其实羊徽瑜挺喜欢的。 回到羊家后的这段时间羊徽瑜仿佛外人一样不好干涉家里的事、哪怕是些琐事日子确实有点无趣枯燥。而像今天这样的宴会能在人前露面有人听自己说话、也能听别人谈论心情也会收到气氛的影响、变得丰富多彩一些。 所以羊徽瑜在宴席上的复杂心情其实与宴会上的人们无关都是她自己的问题罢了。 无论女主人王岑还是女眷宾客、照顾宾客们的侍女对羊徽瑜都很好。也许人们并不是关心她但在这样的场合大家总会表现出体面、客气和热情的样子。 只是羊徽瑜更羡慕王岑罢了。那种能得到人们关注、认可的感觉应该很好尤其在这样高规格的宴席上宾客中许多都有身份、才德、名气那种大方得体、拿得出手的表现或许能让自己也喜欢自己……而不是嫌弃。 有时候羊徽瑜对别人的态度挺恶劣不仅对亲人就算对救过她性命、救过她表妹王元姬的外人秦亮她照样没好语气。她意识到可能不是生别人的气而是生自己的气。 侍女带着她来到内宅之后只是隔着一道墙刚才喧嚣喜悦的气息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内宅大庭院里的人不多风景恢宏中带着典雅秀丽一派宁静的景象简直好像不是在同一座府邸似的。 来到人少的地方没有了眼花缭乱的精彩羊徽瑜也放松自在了一些。外面热闹的宴席她有些向往同时又想逃避还是与自己的境遇有关、担心别人会打听自己的事。 那个叫莫邪的侍女把羊徽瑜带到了西侧的庭院解释说她家女郎的衣裳、放在卧房里。 于是羊徽瑜有点头晕地来到了秦亮夫妇住的地方但莫邪没有让她进卧房只请她在卧房外面的房间里入座然后莫邪犹自进去找衣裳。 莫邪找出来了一身干净的青色有刺绣花纹的丝绸深衣还有白色的亵衣。 莫邪道:“夫人稍等妾去打些热水来夫人好擦掉身上的酒水气味。” 果然没一会她便端着一只青瓷盆进来了里面还有洒了几瓣花、放了一点香料。莫邪随后向她揖拜了一下轻轻关上了房门让羊徽瑜在房间里自己收拾。 在秦亮住的房间里脱下衣裳羊徽瑜心里有点奇怪。不过房间里只有她自己她也大方地去除了沾上酒污的衣物然后拿布巾沾水轻轻擦拭喝了酒手上不太平衡有些地方跳来跳去不太好着力。待她穿上了王令君的衣服更有种新奇陌生的感觉这衣裳不是新的、毕竟别人穿过。 王令君的深衣裁剪得很细致羊徽瑜穿上之后、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身材。腰身真小、髋部挺宽松胸襟也不太合适这衣裳的胸襟高一些、但两侧却稍微有点紧。 羊徽瑜转头看了一眼房门默默地向里面的卧房走了进去。她来到铜镜镜台前面从各个角度、观察着镜子里的样子。穿上王令君的衣裳她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她有些狐疑地仔细看着铜镜里的脸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差在哪里以前比不上死去的夏侯徽现在也比不上王令君。 羊徽瑜幽幽叹了一口气离开了铜镜在卧房里慢慢地转了一圈踱步到了一套挂在帷幔旁边的红色官服前面。这套袍服应该是秦亮穿的或许是避免叠皱了用木架挂在了这里。 羊徽瑜仔细看了一会不禁靠近过去轻轻在袍服上闻了一下。好像没洗过有淡淡的气味。 她不敢在卧房里逗留太久随即走出里屋来到外面的房门口打开了木门。 少顷莫邪便走进来了她拿来了一块干净的布然后把羊徽瑜换下来的脏衣裳叠好包起来。莫邪这时才恍然道:“妾先为夫人洗干净?” 羊徽瑜摇头道:“洗了也干不了。” 莫邪道:“妾晾干之后请人送到夫人府上。” 羊徽瑜笑了一下说道:“都已经包好了我拿回去自己洗。” 莫邪又道:“旁边有厢房妾打扫过夫人要歇息一会吗?” 羊徽瑜看了一眼明媚阳光下、远处清晰的邙山说道:“我不胜酒力要回去了。汝替我向王夫人道别罢。” 莫邪便道:“妾送夫人到前厅。” 两人一路走出内宅的门楼羊徽瑜循着喧嚣的声音看了一眼女宾的宴会厅那边。按理她应该亲自去向王令君辞别但王令君等人必定会送她一程然后会被满厅的宾客关注、人们少不得拿她当话题说一通。 于是羊徽瑜嘱咐了莫邪一声不再前去。莫邪也叫来了另一个侍女送羊徽瑜去乘坐羊家的马车。 刚走到长廊上时却碰到了秦亮与一个人正在交谈。羊徽瑜见状停了一下仍旧往前走。秦亮也注意到了她转头看了过来。 羊徽瑜上前揖拜侍女远远地跟在后面。 秦亮打量了羊徽瑜一番显然认出了她身上穿的、正是他妻子的衣裳。他没多问随即还礼引荐道:“这位是嵇叔夜。” 羊徽瑜看了一眼嵇康当然听说过此人名气不小。但嵇康为人清高孤傲不太愿意与凡夫俗子来往、不管别人是否有权势地位。 倒没想到嵇康会来参加秦亮的宴会而且两人还能说得上话?在羊徽瑜眼里他们完全是不同的人。 秦亮又道:“羊夫人羊叔子之姊。” 羊徽瑜遂向嵇康见礼简单说了一声“幸会”。嵇康则很随意地拱手还礼正眼也没看羊徽瑜一下。 羊徽瑜也不以为意嵇康的为人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什么权贵、美人他都不怎么在意。当然她对嵇康写的那些东西也不感兴趣更不想为了出名与名士结交她又不出仕、无须名士的评价。 秦亮与嵇康刚才应该在说什么话题此时接着说道:“我看过叔夜的文章叔夜并不反对世人追逐仕途而我也觉得随性自然没什么不妥。人们正因看重不同的东西才不用每个人都以权势富贵、作为人生的评判准则。” 嵇康点一下头淡然道:“秦将军是值得交往之人不过仆还是更习惯三五知音相聚人太多了便成应酬先告辞了。” 两人再次相互揖拜嵇康又道:“秦将军请留步不必拘泥于俗礼。”秦亮遂叫来一个奴仆去送嵇康。 羊徽瑜听到这里倒觉得这两人的谈论挺有意思。她没听全他们谈论的内容但能感觉到一种风雅有见识的感觉不是那些心里只装着声色犬马的人可以比拟。 秦亮目送嵇康之后立刻对羊徽瑜道:“其实我的文章、嵇叔夜多半不认可出名的那篇《请吕公止界书》因为有世俗目的格调不高。” 羊徽瑜忽然觉得很欣慰因为秦仲明愿意跟自己说文章仿佛是一种尊重。妇人其实最能感觉到的、是情绪心态对男人们执着的道理、反而没那么在意。 她的态度也比上次好了一些说道:“秦将军是学以致用并无高下之别。” 秦亮道:“那倒也是羊叔子若看我的文感官多半会好一些。” 羊徽瑜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在走廊上与秦亮这么谈论、感觉有点奇怪便忙道:“多谢秦将军款待妾要请告辞回家了。” 秦亮看了她一眼道:“我跟夫人一样也是饮酒上脸酒量不太好。既然如此我便不多挽留送夫人一程罢。” 他先给羊徽瑜找到了提前离开的理由她都不用解释。羊徽瑜却忍不住想刁难他不动声色道:“秦将军没送嵇康又何必送妾?” 秦亮竟然轻声道:“因为夫人在我心里更重要。” 羊徽瑜有点尴尬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道:“妾怎么不觉得?” 刚才羊徽瑜还以为秦亮想花言巧语调戏自己这时秦亮却正色道:“那是因为有些误会。譬如上次放了王元姬的事我必定是考虑羊叔子、羊夫人的情面才答应那件事。不可能是因为吴夫人王元姬与吴夫人又没什么关系。卿寻思是否这个道理?” 羊徽瑜想了想问道:“那我们没见到秦将军也是巧合吗?” 她说完就有点后悔了自己究竟为什么要如此纠缠、在秦亮这里得到的待遇和态度? 秦亮倒不以为意说道:“当然那几天我走不开谁都没见。” 羊徽瑜忽然相信了他说的话也许是他的眼神很诚恳也许是回过神来、发现言语间的关系有点异样。 本来秦亮对她有恩羊徽瑜应该是欠他的但他却反过来对自己的态度很好……除了第一次见面。但那次羊徽瑜同样冷言冷语、心里满是怨气。 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有权有势的男子、像秦亮这样对待她一个妇人并不多见。她也领情心里那些莫名的怨气和恼怒、似乎渐渐也淡了一些。她便缓下口气道:“秦将军对我们的恩义妾心有感激之情若有回报的机会妾亦不会推辞。” 秦亮苦笑道:“卿若不恨我我就很满意了。” 羊徽瑜这才想起了司马家的遭遇她醒悟过来按理自己确实应对王家、秦家都有恨意才对。 而她几番对秦亮冷眼相对秦亮可能也以为、她是因为夫家的事有怨恨。 羊徽瑜不答慢慢往前走转头见旁边的秦亮走路摇摇晃晃便道:“秦将军留步罢。”她犹豫了一下接着轻声道“喝不了便少喝些。”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二章 酒醉人清醒 丝竹管弦之声从邸阁方向传来秦亮却已听不出是什么曲子只觉眼前的景色也有些晃悠。羊徽瑜说不送他就站在长廊上正待要与羊徽瑜道别。 这时吕巽从后面赶了过来。于是又引荐了一番羊徽瑜多留了一会因为吕巽刚来她若马上转身就走、大概觉得不太礼貌。 吕巽显然与嵇康的性情不一样他当着秦亮的面、不好与羊徽瑜多说却一边与秦亮说话一边有意无意地瞧羊徽瑜好像羊徽瑜身上有吸引目光的磁铁似的。 他说道:“这个嵇叔夜来的时候、专程过来找我带他走的时候却招呼也不打一声。” 吕巽说的可能是实话。嵇康与吕巽同路却不见得与吕巽关系多好、恐怕只是有来往而已。但秦亮也没觉得嵇康赴宴是看自己的情面多半还是沛王曹豹说了什么话。 秦亮不以为意地笑道:“嵇叔夜不拘俗礼长悌应该了解他的。” 吕巽摇头说:“了解不多嵇叔夜喜老庄玄学仆不太愿意与他清谈玄之又玄几乎是瞎说。秦将军所学是儒学罢?” 秦亮喝了酒之后、话也有点多便随口道:“我读的东西比较杂。道不一定是瞎说有关宇宙以无生有的思考或许真有道理。无法证伪却也叫人没法明白说不清楚是因为内容太少了。世人可能低估了道的复杂也高估了人的参悟。恐怕参道并非一千年、两千年可以办到办法也不是坐悟而是需要很复杂的过程、才能渐渐窥探本源。” 羊徽瑜没多言但秦亮说话的时候她倒侧耳细心听着好像对道法很有兴趣的样子。 见吕巽在悄悄瞟羊徽瑜秦亮遂转头坦然看了一眼羊徽瑜“羊家的家学应该才是儒学。” 羊徽瑜只是微笑回应。 吕巽一脸惊奇道:“秦将军与嵇叔夜来往或许能说到一块阿。” 秦亮笑道:“我是什么都有些涉猎、却不精大抵能说上两句。” 这时羊徽瑜才揖拜道:“妾不多叨扰先告辞了。” 秦亮、吕巽还礼道别之后羊徽瑜便转身沿着长廊南行。 羊徽瑜走了之后除了侍女、只剩下秦亮和吕巽。秦亮以为吕巽又要说他爹回京的事但吕巽没说却谈起了彼此都认识的几个人。 或许吕巽以为秦亮喝醉了并不是谈正事的时机。不过秦亮喝醉了也不糊涂只是反应比平时慢而已。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沿着长廊回到了邸阁厅堂。秦亮走路深一脚浅一脚吕巽在厅堂的过道上扶了秦亮一下把他送到上位方止。 没一会桓范就上来敬酒了。两人对饮一盏桓范很快便问道:“吕巽想为他父亲求三公之位吗?” 秦亮不禁看了桓范一眼心道:桓范确实是个明白人。 秦亮也不瞒他如实道:“刚才没有谈。开宴前他倒说起吕将军身体不好想回洛阳。” 桓范立刻沉声道:“当年吕巽传秦将军的文章不过是因文中写了吕昭好话一点小恩小惠便急着要秦将军回报。吕家父子都是小人行径!” 秦亮不置可否。主要是当年在冀州见到吕巽时秦亮与吕巽两人一起说桓范的八卦、可是说得很起劲。 他便眯瞪着眼睛道:“反正他没提等提起再说。” 桓范点了点头又倒了一杯酒这才去旁边向王广敬酒交谈。 接着马钧也来了口吃着谈了些感谢的话显然他对少府这样的九卿官位、感到十分满意。于是秦亮又给他安排了件事要他找工匠来造纸。不用桑皮而用芦苇、竹子。秦亮也记不清具体的造纸工艺便说了一些有点印象的事要马钧先把原料捣碎熬煮、弄成纸浆试验。 随着宴会的持续秦亮已喝得大醉。 不过他还没醉倒愣是坚持到了最后。等宾客们渐渐散去时他还摇摇晃晃地送王广、令狐愚等重要宾客到邸阁门口。 厅堂上杯盘狼藉只剩下零星几个喝醉的人、在那里啰嗦说话。 秦亮这才从席位上重新站起来顿时觉得整个邸阁都在摇晃、仿佛在地震一样站了片刻才迈开脚步。旁边的侍女要扶他却被他拒绝了。长史傅嘏、宦官张欢急忙上前送他出门。 歌女舞姬们在旁边的房屋里歇息不时有人进出。 秦亮寻思卫将军府第一回宴请那么多人总体还算有模有样这些家伎舞姬的功劳不小。没有她们宴席不会那么欢乐尽兴。唯有如此他这样靠武力打败司马懿上位的人才能与各大家族重新建立关系并缓解洛阳的紧张气氛。 而据王玄姬说的情况这些歌女舞姬其实朝不保夕现在有姿色过得还不错年龄稍长便将被转卖。 想到这里秦亮便走进了舞姬们的房间。疲惫的女郎们纷纷上前拜礼。 秦亮昏昏沉沉的也没听清楚她们说些什么只顾当众说道:“卿等做得很好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凡是在卫将军府效力的歌女舞姬乐工将来不管多大的年龄愿意留下的人府中会每个月给钱粮俸禄以保障生计。以后你们可以教习技艺也可以做些纺织之类的事。若要嫁人我还会给一笔嫁妆。” 果然见女郎们欢声喜悦许多人说着感激之言。秦亮没再管她们转身走出了房间。他转头见傅嘏还在身边又道:“傅长史做事也很周到有些人我没想到汝也替我邀请了。” 傅嘏揖拜道:“仆即为长史只是做分内之事。” 宦官张欢笑道:“秦将军没喝醉阿?” 秦亮道:“醉了不过我心里是清醒的。” 两人遂把他送到内宅门楼交给侍女扶进去休息。路过招待女宾的宴厅时那里已经没有宾客只有一些奴仆侍女在收拾房屋。酗酒的妇人不多见她们散场得比邸阁这边更早。 王令君迎出来将秦亮带到了卧房睡觉。 但秦亮怎么也睡不着浑身滚烫、心慌非常难受就像染上风寒发烧了一样。他的体质大概就是分解酒精的效率太低王令君给他做了醒酒汤还是没什么用。这一顿醉酒下来至少要到第二天才能缓过气。兴许这样也是庆贺的方式如同除夕熬夜定要折腾自己、才觉得某件事已经尽兴。 ……宦官张欢回到皇宫灵芝殿时郭太后正在弹琴弹的是“青青子衿”甄夫人在旁边听着。甄氏是与郭太后一起长大的姐妹经常出入宫闱大伙早已习以为常。 直到郭太后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琴声中止张欢才上前说话。 张欢便是郭太后派去赴宴的因此回来便说宴会上的事。哪些人参加、吃的东西、说了什么风景如何都描述一番还说到了秦亮许诺家妓们的事。 郭太后听到这里她玉白秀丽的下巴上方未涂胭脂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叫人难以察觉的微笑。 她又想起了多年前秦亮救助被校事尹模劫走的先帝宫妇时、说过的话。她心里确信即便没有阿余秦亮也比王凌、司马懿、曹爽等人更值得相信。 张欢说完话告退离开这时甄氏才轻声笑道:“姐弹奏青青子衿心里正念着谁罢?” 郭太后有点走神随口应了一声依旧眺望着北面的邙山。 因为先前张欢说卫将军府的风景不错北边没有阻挡、能径直看到邙山。其实灵芝殿不也一样?此地北边还有一座景阳山但连绵的宽度、山高都远远比不上邙山。只要天晴的时候郭太后在灵芝殿上便能清楚地看到邙山的山形。 甄氏接着小声道:“本以为回洛阳后容易见面好像更难了呢。” 郭太后这才回过神来悄悄说道:“王彦云大概也能猜到我们与秦仲明的关系密切所以更要避人耳目。那些事让王彦云知道了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让王凌知道郭太后与秦亮之间的私情甚至还生了个孩子王、秦两家的关系必定会变得紧张。如今的局势看起来平静但郭太后也能感觉到非常复杂微妙。 甄氏叹了口气道:“我当然听姐的现在连我也不容易见到秦仲明。” 郭太后迎着外面邙山的景色在窗边踱了几步幽幽说了一句:“只能等待转机。” 甄氏又问道:“宫女能看得出来姐生过孩子?” 郭太后看了一眼楼梯方向说道:“我已经不去景阳山温泉了平素沐浴也不让别人在旁服侍。” 她说罢将甄氏带到了寝宫轻轻解开衣带对着铜镜看自己的小腹。甄氏观察了一下便道:“养得很好不过细看确实与以前不太相同。” 郭太后调整了铜镜的位置往上语气有点复杂道:“在庐江郡就找了翁氏可颜色还是变深了一点。” 甄氏想了想道:“不过即便被宫女发现她们应该不敢说出去罢?” 郭太后仍道:“此时还是小心一些好。” 好在郭太后早已习惯了宫廷里谨小慎微的日子就像鱼适应水中水中也有危险、但鱼知道怎么应对。以前她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至少还有了希望。 郭太后情知自己没有实力与能耐主持全局她所期盼的、正是秦亮主政。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天下有变 四月初春季结束了仿佛亦是魏国一个时代的终结哪怕皇帝依旧是曹芳、年号仍是正始。 光阴均匀地流逝着事情却会随着距离的增加、而出现迟缓这是没法避免的事。 魏国内战一个多月蜀吴两国相距千里、都不可能及时做出相应的部署一切只得延后。 直到此时汉国使节陈济等人、才沿着大将顺流而下刚到达江夏郡治夏口。此地以前叫鄂城吴国建都时又叫武昌后来又筑新城叫夏口大抵都在同一片地方。 陈济走的水路却在武昌登岸专程去拜见吴国大将军诸葛恪。 大将军陆逊死了之后诸葛恪很快就接替了陆逊的位置并收编了陆逊的许多部下、包括丁奉等人。 最近这些年吴国国内的问题除了年初建业等地的瘟疫便是太子与鲁王之间的内斗。本来诸葛恪、陆逊都是支持太子的人但陆逊看诸葛恪不太顺眼嫌弃他品德不好什么刚愎自用、好大喜功之类诸葛恪曾专门写信给陆逊解释。书信流传了出去叫《诸葛恪与陆逊书》诸葛恪的示好得到了陆逊部下的好感等到陆逊一死丁奉等人便投奔到了诸葛恪麾下。 加上诸葛恪之前盯着丹阳的山越人打收了数万丹阳兵势力很大。东吴士族分权很讲究实力诸葛恪已渐渐成了东吴四大姓之外最有实力的人并出任大将军一职。 于是陈济此番出使东吴目的地是建业、面见吴国皇帝孙权但路过武昌、仍准备下船去先见诸葛恪一面。 除了因为诸葛恪位高权重之外还因魏国徐州刺史石苞逃到东吴后、投奔了诸葛恪。 陈济的随从里正好有个叫蔡弘的人、乃司马师的心腹;而石苞又是司马师的亲信。关系一下子就能联络上了。 不过陈济其实没有太多必要找关系他一路来到吴国得到的待遇本来就非常好;因为他爹是陈震。当年孙权称帝诸葛孔明为了与东吴重修旧好、联盟抗魏遣使承认了孙权的帝位使者就是陈震。 陈震以汉国的名义曾与孙权歃血为盟。如今他的儿子陈济出使吴国人只看这个使者是谁便知道汉国此番不是来挑衅、而是来联盟。伸手不打笑脸人吴人自然会以礼相待。 在吴、汉两国皇帝目前的语境里汉国是汉朝的合法继承者吴国是人民(士族豪族)自己的选择都是合法的皇帝已经事先把魏国的地盘给瓜分、签好了条约。只有魏国皇帝不合法、乃篡位最好坐等战败后把地盘分给两国。 诸葛恪一见到陈济便一脸笑容仿佛这个从未见过的人是至交好友表现得十分友善热情。诸葛恪显然知道汉国派陈济是什么意思。 陈济也是第一次见诸葛恪只见此人身长七八尺十分高大雄壮胡须很少、额头很宽眉心下方的折痕给人很严肃凶悍的感觉哪怕笑起来也叫人感觉不太放松。 一众人相互揖拜见礼嘘寒问暖十分热闹。随从蔡弘见到石苞时声音哽咽却并未因此搅了雅兴反倒让场面多了几分情真意切。 诸葛恪邀请陈济等人去大将军府。大伙来到府邸时只见宅邸十分陈旧。 江南的初夏阳光明媚景物颜色鲜艳但这地方雨水多时间稍长的建筑、便容易露出陈腐古旧的模样阳光下反衬得更加明显。诸葛恪当众说道:“陛下崇尚简朴建业城的建业宫年久失修陛下仍不忍耗费民力。吾等当以陛下为榜将民力用于国事。” 诸葛恪本是琅琊人口音已经变了不过语速稍慢一点陈济这个南阳人仍能听懂。 陈济赞道:“吴国君臣有雄心壮志教人倾慕。” 于是诸葛恪请陈济入内引到了一座凉快的敞厅中。这时大多官吏、随从便未进来只剩下了一些重要的人物。 陈济先是客套了一番说是两地风俗法度不同自己顺流而下来得很快、来不及详细了解若有冒犯的地方请诸葛将军提醒包容。 其实大家都是北方、中原地区迁徙出去的人即便分属两国风俗习惯也不会太大差别。但陈济这么一说便奠定了友善的气氛。 诸葛恪声称他与南方不同部族的首领来往过差别更大君侯不必拘束。 果然两人很快谈起了祖籍家乡的风物说到后面都对背井离乡、家乡被魏国占据颇有感慨。 不久前还是魏国人的石苞更是转头望着北方长吁短叹伤感之情溢于颜表。 诸葛恪沉声道:“如今大吴许多人已把建业当洛阳消磨了进取之心。大吴诸臣之中我却是一心辅佐陛下之人只待北伐中原建功立业!” 按照之前的瓜分条约司州以函谷关为届汉国理应建都长安洛阳属吴国。所以诸葛恪心念洛阳与汉国的立场并不冲突。 陈济趁机说道:“曹魏方经内乱先是司马懿杀曹爽;后有王凌、秦亮率军北进大战司马懿杀入洛阳。内战时间虽短已暂且告一段落不过曹魏诸臣必人心动荡要弥合其中仇恨恩怨非一年半载可为。 大汉朝廷遣我出使正是欲请大吴出兵北伐两国同时进攻东西南北夹击曹魏使其首尾不能相顾大事可成矣。” 诸葛恪是吴国的主战派立刻与陈济一拍即合附和道:“吾亦有此意天赐良机不可错过。如今建业瘟疫已经平息江陵的朱施然(朱然)上书北伐相中。时机已到我亦准备上书陛下意率兵出东关屯兵濡须水筑城相机夺取淮南。” 他一副踌躇满志的神情接着道:“只要吴汉两国取得一些进展王凌地位不稳必会激发曹魏的内閗或成改变天下大势的契机!” 陈济也听得频频颔首他想起了诸葛孔明的《隆中对》其中便有描述三分天下之后要等待天下有变、才能进取中原。 如今是否能像诸葛恪所言能够创造出“天下有变”的契机? 这时陈济的随从蔡弘却忽然说道:“诸葛将军筑城定要防范秦亮的投石机。应慎择地形、修筑子城巩固城防。” 他说到这里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卷布帛“许昌之役后我家将军画出了投石机的模样但怎么建造仍不知晓。那投石机或由马钧建造高大如楼发石百斤入地三尺十分厉害。一般的城楼、阙楼一旦中了石弹难以立人不可不重视之。” 诸葛恪接过布帛观摩说道:“我听说那件事了许昌只守了三天不久前大吴诸臣都在议论此事秦亮的名声也传遍了江东。便因这样的投石机?” 蔡弘有点尴尬道:“大多石弹打不到城楼阙楼本来不至于几天攻破城池。但当时司马太傅刚刚接手洛阳人心不稳。双方都是魏国中外军内|战若是司马子元将军固守不出十分影响士气。 任由敌军投石机不断砸城司马将军的兵马还没作战、恐怕便无战心了所以司马将军才率军出城阵战。许昌城外一片平坦原野两军摆开大战一天就能分出胜负。 因此司马将军败不在守城而在兵力太少大战不敌。然而以秦亮投石车的威力攻城依旧是利器故司马将军专程遣仆追随陈使君东来以警示吴军。” 诸葛恪点头道:“甚好我可收了这张图?” 蔡弘道:“我家将军画图、本欲进献吴国皇帝诸葛将军可誊录一份。” 诸葛恪再次颔首答应此时他才说道:“司马子元真的投汉国了?” 陈济看了一眼石苞道:“正是子元也猜到石将军会来吴国毕竟徐州到大江只有一条中渎水。” 诸葛恪道:“这个秦亮一个月便能从淮南攻入洛阳似乎会成为我国心腹大患阿。” 石苞道:“将军所言极是扬州王家内战获胜全靠秦亮。仆率军入谯郡、兵峰抵近颍水之时王凌还没出寿春半步两次大战全是秦亮带兵。” 旁边的丁奉开口道:“秦亮在庐江起家算起来我也算庐江人希望有机会能会一会此人。” 陈济听这口气赞道:“丁将军有志气但愿将军能在战阵上击败此人名扬天下。” 丁奉笑道:“要扬名便打败名将君侯指出了一条好路。” 随从蔡弘却皱眉道:“我家将军言秦亮此人用兵呆板算不上多厉害只是为人比较阴险善于伪装。” 丁奉却不以为然说道:“但是名气大阿!建业已经有人、把秦亮与当年的周公瑾相提并论了善诗赋、写文、通音律有儒将之风。” 诸葛恪也帮腔道:“承渊(丁奉)的目标便是在三十岁之前名扬天下。” 陈济看了一眼蔡弘、示意他不用争执然后拱手道:“预祝丁将军早日得偿所愿。” 东吴的大将有不少年轻人这个丁奉看起来就很年轻气盛包括大将军诸葛恪也才四十余岁。陈济想起大汉许多将领都已头发花白不得不暗自感慨东吴的国力确实更强人才似乎更多。 几个人谈论了一番因为诸葛恪的立场陈济与他相谈甚欢。但只是得到诸葛恪的支持、并不能成事还需要东吴皇帝孙权的许诺。于是陈济起身告辞只待休息一晚明早继续顺江而下赶去建业。 诸葛恪把大伙安顿在了大将军府的客舍。 陈济在客舍歇息时随从蔡弘又出门去私见了石苞两人是旧相识、单独见面叙旧也很正常。 不过蔡弘回来后告诉陈济石苞想联络司马家留在魏国的细作、欲盗取投石机的制作图。看来诸葛恪挺上心重视起了那种东西。 陈济留了个心眼告诉蔡弘如今司马子元与石苞已是各为其主、不要帮石苞办事。虽然吴国是盟友但吴国做盟友不是太可靠如果诸葛恪等人先得到图纸多半不愿意与汉国分享。 蔡弘以为然他与石苞亲近、也只是因为两人同为司马师亲信罢了蔡弘效忠的人还是司马师。 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不会出事罢 汉国使节陈济等人离开夏口之后没多久就抵达了建业。 吴国皇帝孙权召集群臣在建业宫接见陈济。或是为了礼仪的隆重建业近左许多文武都参加了仪式外都督马茂也位列诸臣之中。 但使节陈济在神龙殿上并未说正事只是拜谒皇帝呈上国书然后相互问候祝愿。等朝见结束之后陈济被安顿到建业宫旁边的官寺然后才会与皇帝的亲信详谈正事。 所以马茂无从知晓蜀汉遣使究竟要谈什么事。不过从陈济的出身、以及神龙殿的礼仪来看汉吴两国此时的关系不错可能要结盟干什么事。 因为两国相距甚远使节也不是经常来往通常都是有什么大事才会遣使。 马茂觉得这是一个重要的消息但他送一次信也不容易还有可能被发现的危险。所以马茂很想知道蜀汉使者陈济究竟与吴国君臣说什么事然后才去传递消息。 回到官邸后马茂很快想到了打听消息的来源便是孙峻。 此人是宗室、消息十分灵通只要等两天孙峻多半就能知道内情。 孙峻祖上是吴始祖孙坚的弟弟官位是侍中自然有机会接近朝廷机密。但官位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孙峻与孙鲁班会时不时幽会孙鲁班的消息来源更多。 孙鲁班的小名叫大虎是皇帝孙权的长女算起来是孙峻的堂姑;不仅是辈分不对的问题这是同一个宗族的人。而且两人的事也不是很保密连马茂都知道。 起初马茂对这种事感到难以接受毕竟北方受名教影响更深同族人交郃并不常见。后来马茂发现吴国宗室里竟然还有亲兄妹光明正大成婚生子的渐渐地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仅是私德问题、马茂很不喜欢孙峻这个人而且感觉此人很危险。 但马茂在吴国毫无根基除了刚投奔孙权时得到了热情礼遇后面就很难结交上真正有势力的人了大多有权势的人根本不信任他这个外来者。马茂结交到的都是一些对孙权有怨恨的失意者若是一起干什么阴谋还有点用、打听消息几乎没用。 只有这个孙峻愿意拉拢马茂实在没有什么好的选择。 孙峻不仅为人阴狠而且十分精明马茂每次与他见面心里的压力都很大总觉得迟早要被此人识破! 及至次日马茂还没去找孙峻他的族子马庆进了官寺、告诉马茂孙峻派人来邀请见面。这下好了马茂不用再主动求见。 族子马庆一脸苦相为人小心翼翼说完了孙峻的邀约立刻便小声问道:“不会出什么事罢?” 不会出事罢这句话几乎变成了族子在马茂跟前的口头禅。马庆只能好言宽慰道:“要有事早就出事了汝每天不要那么紧张。” 二十多岁族子比他小不了几岁心态却比马茂还差或许族子并不太适合干这种事。 马庆依旧严肃地拜道:“喏。” 其实马茂自己也紧张成日就算没做什么事心里也不踏实。呆在东吴这些年来马茂连性情都变了已经记不起、上次发自本心的开怀大笑是什么时候整个人变得阴郁了许多。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故国阿! 如今接受马茂消息的秦仲明、王家都成了魏国炙手可热的人物马茂作为效忠他们的人只要能回到魏国待遇必定不会差!马茂需要一个契机可以跑回魏国、同时又不会被王彦云秦仲明责怪。 马茂犹自叹了一声便叫族子去准备车马。 一队人先入建业城马茂便轻车熟路地赶到了孙峻宅邸。陆续来到宅中的人还有孙峻的亲戚和谋士两人。看来是要商议什么事。 孙峻或许谈不上多信任马茂但马茂与权贵们没什么关系所以有一些事找马茂商议、孙峻还是比较放心。 没一会只有二十多岁的年轻孙峻便来到了堂上孙峻眉眼距离很近的面相、有一种过于认真的压力。马茂立刻提起了小心。 四个人在厢房里见礼罢孙峻很快就谈起了正事:“王夫人抱怨说陛下接待使臣便带着潘夫人回去商量大事又找袁夫人都快想不起她了。大公主刚听说了王夫人的怨言。” 马茂在东吴已经好些年早已了解孙峻提到的那些妇人。除了大公主孙鲁班都是孙权的嫔妃。 王夫人就是太子孙和的生母潘夫人是潘淑、人称江东神女名声极大。而袁夫人是袁术的女儿当年孙家就是靠袁家起家的所以即便袁夫人没有生育孙权也非常宠爱她。 孙峻接着道:“大公主想让我们觐见陛下时说王夫人不贤、对陛下有怨恨。我该如何应对?” 孙峻的堂弟等人都沉吟不已一时没有表态。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他们应该不想得罪孙鲁班。 马茂却不是很怕得罪就得罪反正他迟早要回魏国吴国官职他也不在乎! 马茂便开口道:“前者陆伯言(陆逊)被陛下怪罪便因他们有嫌疑偷听宫闱之事。将军虽为宗室亦是外臣岂能非议妃嫔?” 孙峻看了马茂一眼顿时露出了欣慰之色。其实孙峻心里可能早有主意只是考虑得比较多想再从谋士口中得到确认而已。 孙峻却口是心非道:“只是不好忤了大公主之意。” 马茂听到孙鲁班、心里有点来气。他虽然心是魏臣但长期生活在吴国有时候也会对吴国的事上心动气。 马茂这时候不禁暗忖道:自己若是吴国当權者首先要除掉的就是孙鲁班这个妇人! 一个妇人不守妇德、不安分守己却上蹿下跳干预朝政以马茂的观念、完全不是妇人应该干的事。这已经不是国家的立场纯粹就是马茂个人看不顺眼她。 太子与鲁王斗了好几年孙鲁班可以说是功不可没。她在其中搅和的原因也非常可笑仅仅是因为她与王夫人之间有过口角!就这么点小事却处心积虑对王夫人报復、并牵连到王夫人的儿子孙和从而搅动了朝局导致不断有文武牵连其中被杀。 相比之下马茂觉得潘淑与袁姬之间的争斗、便没那么惹人厌烦这两人一直在争宠但从不牵涉朝廷。 当孙权宠爱袁夫人时潘淑就旁敲侧击抱怨、说袁夫人装模作样等坏话仅限于此。而袁夫人的法子便是到处寻找美女送到孙权跟前。 虽然江东有些人说潘淑性格险恶妒忌但马茂不敢苟同。孙权因为宠爱袁夫人数次把别的嫔妃生的儿子给袁夫人抚养、可都养死了便有人说袁夫人克子。但潘淑的谗言说坏话只是邀宠并没有拿袁夫人的伤心事、攻讦袁夫人。 在马茂看来潘淑显然是无心权力之人。否则她的敌人应该是王夫人、谢姬等生有皇子的妃子干嘛要与从未生育的袁夫人过不去? 马茂走了一会神又出主意道:“将军可谏言大公主劝她改变主意。将军若在陛下面前进言陛下必定问将军从何得知宫闱之事?将军不能欺君也找不到叫人信服的说辞岂不是要把大公主供出来?” 孙峻听到这里顿时脸上一喜立刻赞道:“这个主意好!” 他的堂弟等人也纷纷附和赞成马茂的建议。 马茂露出了一丝微笑心道:孙鲁班把别人当刀使只有把利害关系反过来引到她身上才能让她真正改变主意。这种妇人只在乎自己罢了。 孙峻高兴道:“吾没看错马将军果真是忠勇敢言之人。” 孙峻的评价倒也不是全错至少勇字马茂担得起马茂身在敌巢、胆子还是很大的。 马茂观察着孙峻的神情见他渐渐放松下来便大胆地趁机问道:“陛下找袁夫人商议何大事?” 孙峻果然没什么防备地随口说道:“多半是汉国使者要联合大吴、一起进攻曹魏的事。朱然在荆州发动没什么问题关键是诸葛恪上奏淮南的事、陛下可能有些犹豫。” 马茂听到这里心里顿时一阵暗喜一下子就得到了重要的军情。 孙权对淮南合肥十分执着不知道窥欲过多少次了这次又有机会多半并不会拒绝。 议事罢马茂辞别了孙峻出建业城。他回到官寺中立刻找出了佐伯纸左手提笔写字。 一张不大的纸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蝇头小字都是最近的消息。马茂卷起纸张、放进了一只钻空的木簪里面封好很快就轻车简行地亲自出了官寺。 石头城的市集离建业城不远这个时间市集上还有很多人。 马茂混进商客之中一边在市集上转悠一边观察有没有人跟着。吴国也有校事府职责之一便是查国内的奸细马茂每次传递消息、心里也有点虚。 他戴着斗笠一连逛了几家商铺买了些东西终于走进了一家写着“织”字的商铺。掌柜不在堂中他便拿出一块玉石交给奴仆说要见掌柜谈一笔大买卖。 没一会奴仆返回堂中便把马茂带向了后门。 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最好的选择 马茂从东吴往淮南传递消息当然有危险。 走大江入涂水的跨国商队里面既有吴国人、也有魏国人一向是哨探重视的人群要经过数次检查。不过这次信使依旧成功了又把密报送到了六安城。 六安城的绢仓还在。不过隐慈等秦亮的心腹早已撤出六安、到了洛阳;隐慈在洛阳设置了另一个据点叫米仓。 庐江郡的绢仓收到消息立刻遣快马递送洛阳的“米仓”。但庐江郡守现在是劳鲲绢仓这样的据点在劳鲲的眼皮底下当然要受到太守的双重管辖。所以劳鲲也得到了消息并送往寿春都督府。 不出数日秦亮就从校事令隐慈那里拿到了密信。 吴汉两国要联合出兵消息并没有让人很意外魏国发生了内乱、敌国有军事行动几乎是基本操作。 当初的芍陂之役同时还有樊城之役等战斗吴军兵分数路北伐便是认为曹芳刚刚登基局势不稳、有机可乘。 然而能从马茂那里得到确定的消息仍然十分重要可以避免芍陂之役那样的仓促应对。 秦亮寻思了一下边境大多地方应该没什么大纰漏。因为各地都督刺史的布置几乎没变而且进行了有效的安抚外镇的人事只有少量调整。 西线上王凌提拔了郭淮为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以夏侯霸领凉州刺史、陈泰领雍州刺史。同时将夏侯玄调到了洛阳做尚书右仆射。 对于这样的安排秦亮及新征辟的从事郎中王经、两人都不满意。但也没有过多阻挠。 秦亮心里不满纯粹是因为不喜欢郭淮这个人而且觉得他不可靠。但也不得不承认从大局角度看、没有太大问题郭淮毕竟熟悉西线、旧部极多让他主持西线还是比较稳当。 而王经主要是对陈泰的任命有异议王经认为陈泰的带兵能力不太行。长史傅嘏则认为陈泰做事干练不用担心坏事。 司马家败亡后王凌显然不想再计较郭淮立场动摇的事。因为灭掉司马家已经足够震慑并州、河东士族王凌一跃成为河东地区的士族领袖他需要整合河东士族势力、收为己用没有太多必要再凊算旧事。郭淮作为太原人、又是王凌的妹夫如今还能被王凌接受。 王凌入洛阳不到半个月王沈、王济、王浑、裴秀、贾充全都投到了大将军府为属官并州河东人投奔王凌、几乎不带犹豫的。毕竟王凌是当地士族的领袖人物。 而秦亮要拉拢那些出身好、有能力的人就困难了许多还好拉到了傅嘏、王经、邓艾等人。桓范、吕昭、鲁芝、钟会、辛敞等与秦亮交好还有老臣高柔和蒋济也都对秦亮很满意。 以邓艾的处境除了投奔秦亮别无选择秦亮没让他再做卫将军府属官直接承认了司马懿给他的任命、让邓艾继续去做颍川郡守坐镇许昌。毕竟当初这个任命、用的是皇帝的诏令名义让邓艾继续赴任也说得通。 现在秦亮的重点是拉拢羊祜只要把羊祜忽悠到卫将军府任职他背后便是好几家士族。 不过考虑吴汉两国的军事准备秦亮发现了魏国的一个薄弱环节便是荆州那边的相中!内战之后诸事繁杂王凌等人可能都不知道相中是什么情况。但秦亮正好清楚因为当初司马懿与曹爽在这件事上、有过争执秦亮在朝会上亲自听过他们争执的过程。 司马懿毕竟在荆州做过官、打过仗对当地的情况更熟悉。秦亮也赞同司马懿当初的说法应该把相中的百姓迁徙到汉水北面。 秦亮却并未上奏而是趁王凌在大将军府(原司马懿的太傅府)开庆功宴的时候把此事告诉了王广请王广上书言事。 王广果然对什么相中的情况一头雾水。 丈婿二人在邸阁附近走了一段路秦亮便大致解释了一下那边的状况后来便直说道:“从刚得到的消息来看吴将朱然会从江陵北上。短期之内我们能做的、只有把相中百姓北迁能减少上万人被掳走的危险这是一件不小的功劳。外舅若不太清楚情状可以先告诉外祖。” 王广问道:“仲明为何不自己上奏?” 秦亮本想说自己不需要这种功劳……除非是类似灭国的大功。但觉得这么说有点不够含蓄。 他便不动声色道:“外祖是辅政军国大事只要外祖同意便能办成。我上书不过是多此一举告诉外舅外祖就可以了。” 但上书的过场还是要走一遍由王广出面功劳和威信就是他的。王广似乎也渐渐明白了其中关系点头道:“既然如此我来办此事。” 王广接着说道:“仲明来赴宴时汝外祖十分高兴。谁来他都没说话听到仲明到了、却亲口叫汝三叔到门楼去迎接。” 秦亮笑道:“庆功宴我当然要早点来。” 两人顿时相视一笑。 以前司马懿与曹爽之间当然不会相互赴宴。曹爽经常在府中开宴连司马师、司马昭都不会去别说司马懿了。而秦亮与王凌之间的关系是完全不一样的本来就是亲戚和盟友的关系。虽然彼此之间、可能多少都会有些猜测但竞争总是大于内閗。 秦亮也在主动维系两家的良好关系因为只有这样、才是最好的选择。 没一会两人便遇到了皮肤白皙、身宽体胖的诸葛诞。诸葛诞似乎有话与王广说秦亮便知趣地道别声称头晕想找个地方醒酒。 王广叫秦亮自己找房屋大将军府就和王家宅邸一样可以当作自己家。 秦亮没走多远忽然碰到了诸葛氏。秦亮仔细看了一眼、才分辨出来这个不是自己的丈母而是司马伷家的寡妇。 ……两人见礼罢诸葛氏不好意思地说:“我本来在家里服丧阿父不让我服丧叫我来赴宴我才不得已前来。” 秦亮见周围没有别人遂道:“这是诸葛将军向王家表明态度。” 诸葛氏点头道:“我知道。” 秦亮却沉声道:“但卿告诉我、想给司马家服丧在我面前就不用表明态度吗?” 诸葛氏一语顿塞这时才意识到在攻打司马家的大事上秦亮与王家是一条心。阿父之前让她向秦亮道谢也是想改善与王家的关系。但她下意识却把秦亮与王家分开了。 她观察着秦亮严肃的神情蓦然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但只过了片刻她便忽然有点生气地脱口道:“汝都对我做了那种事还要我怎么表明?” 这下轮到秦亮怔了片刻终于说道:“那时司马伷还没死呢。” 诸葛氏听到这里心里寻思难道汝的意思、在丧期还要重新表明一下态度? 她没吭声但心里竟然开始期待、秦亮能再次胁迫自己。片刻后她便为自己忽如其来的想法吓了一跳急忙心道:为了诸葛家的前程受辱罢了! 但不管怎么找理由诸葛氏刚想起那件事当初的感受便一下子涌上了心头、便好像发生在昨天似的。印象确实太深了她不能去想一想就会心乱如麻。 她知道这样是错的却没法忘记那情绪憿动的过程而且一直想再次尝试。 等了一会秦亮还没有开口要求。诸葛氏心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情知此时自己的神色很异常便揖拜告辞几乎是从秦亮面前逃走的。 女客的宴席在东侧的庭院里刚才她过来是为了找阿父说话。这会她不想等阿父了立刻慌张地回到了东边庭院。 前厅十分喧闹过了门楼后声音稍小但也很热闹。丝竹之声与宴席上的嘈杂在庭院里也能听到。 诸葛氏不太愿意在宴席上与别人多话本来她就在服丧期这次来参加庆功宴、根本就像在受刑。妹妹诸葛淑似乎理解她的感受亦已走出了宴厅陪着姐姐在庭院里消磨时间。 再等一会只消有人离开宴会她也要准备走了。 妹马上发现了诸葛氏的神情奇怪遂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诸葛氏也不瞒着同母妹小声说道:“我去见了阿父后碰见秦仲明了。” 妹的神情也是一变低头轻声问道:“他真的胁迫姐那样了?”她稍作停顿又叹息道“我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的人。” 诸葛氏解释道:“谈不上胁迫是我自己去找他倒有点像交换为了诸葛家的事、我受一些俉辱也能忍受。” 妹仍然说道:“反正与我想的不一样我一直以为他是个正人君子。” “还好罢。”诸葛氏幽幽道“他救我的时候就在这座府邸里当时并未胁迫我等我再次找他的时候、他可能误会了我的意思以为我想主动引誘他。” 诸葛氏看着这里熟悉的地方颇有些感慨道:“那天我真的很害怕、也很羞愧他便安慰我说害怕是人之常情他打仗的时候也很怕。总之我并不怪他。” 妹轻声道:“我还以为他勇猛善战不怕任何事。” 诸葛氏微微摇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不过与他关系亲近之后更能了解他的为人。” 妹忽然悄悄问道:“你们那样亲近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本来说了一阵话诸葛氏已经冷静了不少这会妹却再次提起她顿时说不出话来。诸葛氏稍一回想那天的情况渐渐地脸上便发烫眼神也有点躲闪感觉身子不适她在忍耐时、下意识地用贝齿轻轻咬著了嘴唇。 妹也没追问只是好奇地观察着诸葛氏细微的表情。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殿中二三事 王广与诸葛诞谈论了一阵话题有些流于表面但气氛倒是客气友好。 信任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可一旦遭到破坏之后总是有隔阂。当初在寿春王广与诸葛诞的无间关系再也找不回来了。 诸葛诞逃跑背叛的事王凌都没那么生气最生气的就是王广;因为王广与诸葛诞、之前相处得确实不错。原来有多亲密背叛之后就有多上头! 王广记得、当初刚知道诸葛诞背叛的时候他心里的那种难受简直就好像得知发妻与别人偷情! 不过既然秦仲明、王凌等人的意思都觉得维系与诸葛诞的关系比较好已经决定的事王广也就没有再提只能把情绪强忍。 何况现在又将夏侯玄召回了洛阳做右仆射王广更不愿意与诸葛诞争吵。 尚书仆射的品级不算太高、只是三品又给夏侯玄加了侍中但这个任命真的没有委屈夏侯玄反而是有拉拢的意思。因为尚书右仆射有实权典选举是很重要的职位。王家让夏侯玄做这个官也是考虑到夏侯玄的好友们有实力。 所以王广没谈一会便与诸葛诞分开了。 接着王广又叫了个侍女去东侧的庭院把令君叫出来。 令君出嫁后经常回娘家居住但今年回洛阳后父女见面的机会就少了。正好今日令君在宴席上王广便趁机找她说说话。 见到令君只见她穿着红色深衣脸上还用胭脂水粉修饰过看起来更加精致仿佛是画里的妙人一般。她的额头上有细小的汗珠天气热看起来有点慵懒。不过王广能感觉出来如今令君的神情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想来秦仲明对令君还不错。王广便随口问道:“仲明最近在忙什么?” 令君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说道:“除了上朝和办公不是赴宴便是在赴宴的路上。” 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笑或许这种说法是秦亮自己说的、令君觉得有点好笑? 王广又问:“他有什么打算没跟卿说吗?” “说了。”王令君轻描淡写地轻声说道“他想辅佐阿父希望阿父将来继承王家家主。” 王广听到这里怔了片刻。他想了想秦仲明能对妇人说这些话、已经说得够多了便没再继续问。 他又想起刚不久前、秦亮提到的相中之事王广意识到秦亮是把功劳让给自己。这时他也相信如果秦亮自己没法上位便准备辅佐王广这个丈人这样做应该是合理而真心的。 但相中那个建议即便最后有功劳也起不到什么太重要的作用。 反而是马茂密信中、东吴要屯兵濡须水的事更加重要大战军功才能获得更大的声望。 王广寻思这件事秦仲明恐怕不会推让多半要自己争取。毕竟王广虽是武|卫将军却没什么带兵打仗的经验想去也办不到。 不过秦亮提到的相中之事王广还是领情了。当晚他便与阿父王凌等商议然后在次日朝会之时上奏。 王家人提及军政之事大多时候实施起来畅通无阻。中书监就是王明山郭太后只要点头诏令立刻就可以发往荆州让王昶办妥此事。 ……秦亮在朝会上没有吭声早已决定把功劳让给王广。 他反复看过几遍马茂的密信通过其中不算太详尽的信息已经意识到:近期将要发生的军事冲突中最有搞头的地方在淮南濡须水。 荆州那边但凡靠近水域的地区、全被吴国人给占了吴国不会有太大的动静。孙权最在意的地方还是淮南。 这个时代南北争雄的历史经验并不算多还没有守江必守淮的说法。但魏吴之间打了那么多年吴国应该从实战中明白了淮南的重要性。 东吴只要在濡须水增兵筑城魏国一旦反击战役规模便小不了影响也够大! 秦亮起初想着的是西线那边但这次的时机不太好。别看关中比淮南近但蜀汉一般不打关中而是去陇右。距离远、地形差魏国不容易搞出太大的动静。 何况魏国此时在西线是防御战从洛阳过去的援兵不会太多。现在郭淮成了雍凉都督秦亮若是率兵过去面临的处境比夏侯玄好不了太多诸事必得仰仗郭淮。 如果陇右是块骨头濡须水则是一块肥肉。因为东吴在淮南主动出击了很多次很少成功过。 所以东线的战事秦亮确实想争取一下。 不过朝会上没有提及东线秦亮也没说事情还得继续等待。 秦亮离开太极殿东堂便从东殿门走出了太极殿庭院然后在“殿中”区域往南走便能到达尚书省所在的庭院。省原先的意思就是房屋围成的院子。 王凌是不来尚书省的但尚书省奏事之前、需要把文书先送到大将军府给王凌等过目。因为王凌是录尚书事。 秦亮也是录尚书事但以他的卫将军地位不好意思让殿中把奏章往卫将军府送。反正他经常来皇宫所以便自己去尚书省管事。 好在此时的书面奏章并不多以竹简为主的书写方式、能承载的文字有限。秦亮只要隔个三五天去一趟尚书省看看奏章文书再找官员口头交流一下基本就能了解情况。 秦亮来到尚书省时一众官员都迎到了庭院里。前后簇拥之下秦亮走到了北边的一间房屋便好言叫官员们散了、各自办自己的事。接着他叫人把奏章文书送过来自己翻阅。 尚书省此时最大的官是左仆射李丰今天此人又没来。 秦亮录尚书事没多久来尚书省的次数也有限但就这么短的日子里这个李丰已经请假数次了。请假的理由一直没变过都是病假。 这种占着茅坑怠工的做法一时却也没人动他。 因为李丰的儿子李韬是驸马娶的是魏明帝的长女。当今皇帝曹芳是魏明帝的养子但名分上李韬仍是皇帝的姐夫。而且李丰在此之前、于曹爽司马懿之间反复横跳也没人搞得清楚他是谁的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王凌和秦亮暂时都没打算动他。 皇帝曹芳确实没掌握实权但几年前魏明帝是个实权皇帝朝廷内外忠心曹家的人也还有。所以人们但凡能过得去都还是愿意给曹芳一些面子。 秦亮刚看了一会文书忽然听到庭院中一阵说话声他抬头从门口看出去只见许多人都迎出了署房。这热情的场面倒有点像秦亮进来的阵仗。 他有点好奇随口问了一句:“李丰来上值了?” 随行进宫的从事中郎王经拱手道:“仆出去看看。” 没一会王经便回到了房中说道:“禀将军是夏侯泰初来了。” 秦亮“哦”了一声露出恍然之色便不再多言。 他心道:我也觉得李丰来上值不会这么受欢迎既然是夏侯玄那就是情理之中。 夏侯玄这个人名气大、结交广仪表和气质都很好。但只靠名气应该不会有那么多士人给面子。令狐愚评价夏侯玄装清高秦亮觉得有失偏颇夏侯玄这个人清高只是表面实际上应该挺擅长社交。 譬如秦亮还是校事令时官职不高夏侯玄也没注重来往但仅与秦亮说了一句话秦亮对他的印象便不太差。每个人擅长的事不一样夏侯玄估计打仗的本事有点水但很关注士林中发生的事、哪怕对于当时秦亮那种五品官。 过了一阵夏侯玄便来到了房间里跟着他进来的还有五曹的几个侍郎。 秦亮见状也从席子上站了起来与夏侯玄相互揖拜见礼。 夏侯玄道:“仆刚到洛阳今日来尚书省办一些文书。本该登门拜访秦将军还没来得及方才听说秦将军在此遂来拜见。” 秦亮笑道:“今后泰初在尚书省上值我也经常来这里见面的机会多得是。” 夏侯玄淡然拱手道:“往后还请秦将军多加指教。” 秦亮道:“同朝为官一起把朝廷的事办妥便好。” 夏侯玄简单说了几句便再次揖拜告辞而出。 秦亮目送他出门这才重新跪坐到筵席上。 之前夏侯玄的立场秦亮已经听说了。夏侯玄是准备起兵攻击司马懿腹背的但因为郭淮拖延终究没能成功起兵。这种关键时候的立场很重要。 但夏侯玄回洛阳后第一次见面并没有谈及那件事。秦亮刚才还以为他会提一下书信因为扬州起兵之初、秦亮给夏侯玄写过亲笔信夏侯玄只需要两句话就能暗示态度。 夏侯玄偏偏没说。秦亮一时间也不知道原因兴许是一种社交技巧?又或是有什么不满? 秦亮暂时不想多管遂继续看竹简上的奏章。奏、章、疏都不用批复只是会存档能看到奏章的人也不止几个人。秦亮只需要知道、官员们在书面上说了什么事就行大多情况下都不用他作出回应。 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忧愁自信 尚书省最值得留意的事便是人事变动。 秦亮以前既给人做过属官也当过一府之长当然明白曹魏的官府体系是怎么回事。可能因为纸张等原因日常少有书面办公各府也缺乏复杂的制衡体系基本依赖于人治长官的權力极大。 官员的任命是最重要的一环。 所以秦亮看了尚书省的许多文书、心里最关注的却只有一件事便是鲁芝即将替代令狐愚出任兖州刺史。 这个安排秦亮看到文书才知道王家之前并没有与他商量……如果秦亮没有在尚书省看到文书知道这事、估计要等鲁芝上任前的拜访。按照约定俗成的习惯官员外任时一般都会来重臣家里见一面;不久前陈泰出任雍州刺史也来过卫将军府。 鲁芝之前是曹爽的司马所以不是王家、秦家的敌人加上名气很大出任刺史问题不大。 但秦亮仍然猜测鲁芝受到重用、可能是因为郭淮的推荐。因为鲁芝就是雍凉地区人士做过郭淮的别驾从事很早以前就与郭淮的关系不一般。 相比之下因为曹爽的原因、秦亮与鲁芝建立的那点关系便浅了很多。 于是秦亮离开殿中后心里便闷闷不乐主要还是因为郭淮。但鲁芝的刺史已经任命秦亮一时也没有正当理由反对似乎也做不了什么。 踏马的郭淮勤王之役时按兵不动还拖了夏侯玄的后腿。但事情结束之后他不仅升官势力还得到了扩张。秦亮能高兴才怪! 但这些士族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秦亮即便玩出花来、似乎也没多少好办法。直到现在秦亮的法子、估计还得要靠军功才能上位。 秦亮坐在马车上犹自又想起了濡须水的情况。 淮南、淮北、徐州他都亲自去过恰恰只有濡须水没有前往。他还记得当时考察地形时、王飞枭的告诫大概是说濡须水上有吴军的濡须坞驻有水军和游骑让秦亮不要太往南了。 寻思了一会秦亮只得暂且放下。 以前秦亮去皇宫是走西门如今卫将军府在洛阳东北角他几次进宫都是走东掖门。走这条路离皇宫并不远。当初曹爽去皇宫估计跟秦亮现在走的是同一条路线。 马车转向北面行进时这段路秦亮更熟。七年前他做曹爽府掾属便几乎每天走这段路。 只要看到一截损坏的双坡檐顶里墙很快就能到卫将军府所在的永安里。秦亮记得一到秋天这段路上就有桂花香但现在四月间闻不到。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府邸刚下马车饶大山迎上来便道:“辛敞带着杜预刚到。俺说将军去宫里还没回来不过中午前必定会回府将军不是还邀请了羊祜来用午膳吗?辛敞便在东边的署房里等着将军。” 秦亮这时才想起邀请羊祜的事因为傅嘏家的人猎到了野鹿送了些肉到卫将军府。秦亮便顺便邀请羊祜、来吃野味反正想让羊祜多到府上走动。 辛敞与羊祜是亲戚。秦亮便道:“让辛敞来邸阁见我。” 饶大山揖拜道:“喏。” 秦亮先到邸阁见到了浓眉大眼的傅嘏。 傅嘏道:“杜预学识渊博是个有才能的人。但上次将军设宴时他还在章武郡故仆未能邀请他。” 秦亮点头回应。他之前都没想起这个人不过听说过杜预的父亲杜恕。 毌丘俭出任幽州刺史之前幽州刺史就是杜恕。干过一州刺史的人秦亮全都了解过。只是杜恕被罢官有几年了所以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秦亮才不容易想起来。 杜恕以前很受辛毗(辛敞之父)的器重如今两人的儿子走到一起、倒也合情合理并不让人意外。 没一会两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就来了邸阁拜见。其中的辛敞、秦亮之前见过便是辛宪英的亲弟弟。 另一个人应该就是杜预。三人见礼杜预自称“预”果不出其然。 秦亮立刻收起了先前的郁闷换了一副从容的笑容别人看起来应该很自信。 但其实秦亮以前是个很容易忧郁的人只是后来醒悟了于是很少在人前表现出郁郁寡欢的模样。因为他发现其实无论男女、都更愿意与自信的人来往。男子之间讲究实力的尊重而妇人则容易对强者有好感。如果自己都一副郁闷不自信的样子妇人感觉上就认为这个人不容易依靠。 因此忧愁在别人跟前没什么用最好还是独自消化。 杜预的脑袋轮廓、有点像冬瓜这倒让秦亮想起了桓范也是类似的形状。不过杜预的五官长得很端正人也年轻头发、皮肤很很好比桓范的气色好多了。 但是杜预好像有寎他的喉结两侧有两个不太明显的小包。正常的喉结不可能长三个。 三人分宾主入座寒暄了几句秦亮刚问到杜预父亲的情况。辛敞便接过话说:“杜务伯(杜恕)遭人陷害了才会被罢官流放到章武郡。” 秦亮看向杜预。 杜预遂道:“据仆所知家父做幽州刺史时城中来了鲜卑首领之子但家父并未得到禀报。朝廷以此治罪确实因为有人栽赃。” 辛敞马上又道:“杜务伯就是在洛阳做官时、得罪了司马懿!没什么不好说的。当初尚书袁侃还在世提前就告诫杜务伯提醒他注意提防。但杜务伯是个光明磊落之人果然被袁尚书说中。” 杜家的事辛敞的语气却很憿动。秦亮很快明白过来辛敞的父亲在世时也得罪了司马懿的人孙资刘放、并受到了打压。所以辛敞似乎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情绪。 秦亮认真听了一会。两人都在说杜恕无辜秦亮却忽然问道:“谁陷害了杜务伯?”他说罢觉得这个问法有歧义便又换了一种说法“司马懿在洛阳不可能跑到蓟县去栽赃谁操作的这件事?” 杜预不动声色道:“还能是谁程喜阿。他是征北将军当时就驻扎在蓟县。” 秦亮听罢一副恍然之色。心道:程喜这人还挺会的。并州刺史田豫、就被程喜栽赃过看来程喜干这种事是轻车熟路。这么说来程喜可能是投靠了司马懿的人? 有时候一些人的立场并不明显譬如郭淮就投靠了司马懿但大多人都不知道。伐蜀之役时曹爽被坑了秦亮才能确定郭淮的态度。 还有秦亮自己曾“假意”投靠司马师大多世人也不知道。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说道:“现在的廷尉是陈本兰石(傅嘏)回头见到陈本打声招呼。叫陈本把以前的卷宗调出来重新查一下当时杜务伯的案情。” 傅嘏拱手道:“嘏记住了。” 杜预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喜色。 此时秦亮要受到王凌的制约但依旧是洛阳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只要不是与王家作对的事几乎都能办成。只要秦亮说重查陈本还能不知道什么意思?言下之意等同于翻案! 杜预也是个年轻人果然反应很快他脸上的喜色闪过马上便道:“家父并非留恋官位之人只因先祖父为朝廷鞠躬尽瘁、忠心耿耿家父实不愿背上无妄之罪名。” 秦亮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理解杜将军的心情。” 就在这时饶大山报羊祜受邀前来。 于是秦亮起身走向了门口。两侧的三个人也站了起来跟着他一起出门。 如此礼仪辛敞是不会在意的羊祜是他亲戚、得到秦亮的礼遇是好事。杜预是来求情的自然也不会在意。 没一会羊祜就在王康的带引下走上了邸阁台基。羊祜见这么些人迎到门口也是执礼甚躬客气地与大伙揖拜见礼。 羊祜的气色比杜预还好白里透红的皮肤颇有点仙风道骨的气质但他又是个读儒家经书的入世之人。他的举止儒雅随和内心其实又很清高。 不过读书士人常兼有儒家、道家的矛盾气息其实是很常见的事。 羊祜与辛敞揖拜时说了一句:“泰雍也受邀来品尝野鹿肉?” 辛敞转头看了一眼杜预强笑道:“我们前来是为了元凯之父的冤情却不知道今天中午有野味。” 长史傅嘏立刻说道:“都怪我送来的肉太少了只够三五人吃才没有邀请辛泰雍等人。下次我叫族弟多猎几头。” 秦亮听到这里笑了笑道:“泰雍(辛敞)、元凯(杜预)留下来尝尝。鹿肉不够还有羊肉猪肉。” 辛敞笑道:“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他说罢看了一眼杜预。 杜预道:“秦将军盛情难却多谢邀请。” 临近中午时王经也来了邸阁于是几个人就在这里一起用午膳。 鹿肉确实不够。傅嘏送得不多而且秦亮还专门叫人切下了一块送到内宅、给王令君和玄姬食用。 其实这个时代的人口不多山上的野味比后世多鹿肉也不太稀罕。不过毕竟是野味不是天天都能吃到的东西。 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君子之名 据说鹿肉大补秦亮午膳时想开个玩笑但在场的几个人大多自诩君子玩笑可能会遭遇冷场、秦亮只得作罢。 唯有辛敞可能会对荤笑话有点兴趣因为他之前做过曹爽的掾属。就在这座邸阁下面有一处券洞地下室据说当初曹爽及其心腹在这里玩得比较夸张辛敞应该也是见多识广的人。 午膳过后侍女收拾完各人面前的小几案又煮了茶水上来。 秦亮遂提起了马茂在密信中说的军情当然他没有提马茂只说打听到了吴汉两国的谋划。 有关外国的机密在魏国士人跟前没有太大必要保密。只有魏国内部的秘密才不能轻易告诉同僚。 羊祜与杜预还没表态长史傅嘏却先说道:“时机不到仆以为不该主动进攻。魏军也可以在濡须水上修筑城寨先与吴军对峙。吴国国力弱大魏国力强消耗对我们有利。长期对峙之下敌我的部署、安排都能慢慢了解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秦亮看了一眼浓眉大眼、颇有勇悍之气的长史倒觉得傅嘏似乎挺有谋略且非冲动好战之人。人不可貌相果然如此。 但秦亮不置可否。他认为傅嘏说得有道理却是只考虑了军事角度。 此时的情况王凌等人刚刚上位如果龟缩避战、便是示弱可能对建立内部威信不是什么好事。 而且无论是王家人、还是秦亮都想通过对外战争的胜利来证明自己吴国派重兵主动来到江北这是一个机会……总比划船到大江对面去建立军功、要容易得多。 这时羊祜看了一眼傅嘏也开口了。秦亮遂认真听着羊祜的见解不管怎样、羊祜愿意在自己跟前出谋划策本身就是好事。 羊祜道:“蜀国靠山吴国靠水。吴国占据了大江从东到西各处屯兵之地皆可借水路快速往来。大魏要攻吴只打濡须坞是不行的需要从三线同时发动进攻以牵制武昌、江陵等地的吴军增援。然而此时我军准备不充分并不是发起大战的时机故仆赞成傅长史的主张。” 杜预想了想道:“若朝廷决心要进攻吴军亦应等到冬季水浅之时否则无法威胁江陵等地。吴军举国援兵可在旬日之间增援濡须水进攻恐怕无法凑效。” 没想到几个有才能的人、大抵都反对反攻吴国只有杜预的态度稍微松动一些。 秦亮也只能暂且说道:“诸位言之有理。” 三国能鼎立那么多年看来想从吴蜀两国拿军功单是从军事角度看、也没那么容易。 今日算不上宴会只是日常一起吃顿饭、商议事宜。于是羊祜等人喝了茶之后便告辞要走。秦亮等遂把他们送出邸阁卫将军司马王康带着客人继续往南走。 目送四人的背影到了长廊上时秦亮身边只剩下长史傅嘏。 秦亮这时才说道:“兰石等所言不无道理。但我若主张避战则会将都督伐吴兵马的人选、拱手让与他人。战略上不利的战役通过具体战术、仍然是有机会取得突破的。” 傅嘏点头称是沉吟片刻道:“将军可采用羊祜、杜预的建议主张等到冬季发起三面进攻。这是最稳妥的用兵之策朝廷(王家)应该也倾向于此略。如此谋划是将军的主张朝廷若采用则应该用将军督军南下。” 秦亮想了想立刻笑道:“这个办法好。” 在大江附近与吴国作战本来就比较困难如果选在夏秋之际发动很难有成功的可能。所以秦亮一旦先提出稳妥保守的进攻策略争取到濡须坞之战的机会、还是很大。 秦亮不禁多看了傅嘏一眼再次觉得他的外貌与性格、确实有点反差。 当时秦亮第一次与傅嘏见面时原以为此人可以用于管兵事。若非傅嘏之前就做到了河南尹给的官职太低了不好拉拢秦亮多半会征辟傅嘏为司马、或者从事郎中。 秦亮寻思稍许便转头道:“杜预看起来确实有些见识帮他父亲翻案的事、尽快办妥回头请他来府上做从事郎中。如果杜预犹豫便先征辟辛敞到卫将军府为掾辛敞与杜预的关系很好。” 傅嘏揖拜道:“喏。” 傅嘏说罢便也告辞了。秦亮继续在台基上站了一会心里还想着傅嘏的建议。 刚才傅嘏提出的主意并不复杂很有章法。秦亮过一阵或许也能想到却终究是傅嘏先提出的法子。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大家知道应该争取带兵建立军功的机会不过具体步骤要怎么办又是另一回事。 平时的下午中垒中坚二营的武将可能会来禀报军务。但今天诸将知道秦亮要去上朝所以下午没来两个人。秦亮早早就回到了内宅。 时间充裕秦亮又吃了据说大补的鹿肉。可惜一算日子这两天正是王令君身体不舒服的时候。 然而令君没有来月事还说起了想吐等症状。她悄悄说本来在两次月事之间胸口才会发脹现在却也是这样的症状。 秦亮虽不太懂女子的事但恶心呕吐基本就是电视剧里表现怀孕的常见反应。他立刻想到令君是不是怀上了? 陆凝之前说要回汉国但此时还没走。秦亮便立刻派侍女去叫来吴心让吴心带陆凝进府诊脉。 不出所料陆凝从脉象判断令君真的有了孕!秦亮想起上个月那三天的情况玄姬的危险也全让王令君承担了。他不禁暗叹只要兵马多、战场上确实可能大力出奇迹。 ……夏侯玄刚回洛阳没两天先到尚书省办理了文书手续随后便在府中设宴邀请宾客。夏侯玄不仅与曹家宗室关系密切本身也是名士愿意给他面子的人非常多。 宴会当天宾客们的车马都没地方放已经停到了外面的街道上街边长长的车马看不到头。 不仅邀请了朝中官员也请了一些女客。譬如给羊祜的请帖里便专门提到了羊徽瑜。毕竟羊徽瑜名义上还是司马师之妻而司马师亡故的发妻、又是夏侯玄的妹妹羊徽瑜最终还是去了。 而羊祜肯定要去他在意的关系不是司马师而是夏侯霸。夏侯霸是羊祜的丈人。 另外还有被司马师废黜的前妻吴氏也在邀请之列。但吴氏的弟弟吴应、此时尚未到达洛阳吴氏是独居在洛阳所以没有接受邀请。王凌、秦亮都没去不过秦亮派了傅嘏前去赴宴也能代表卫将军府。 羊徽瑜现在最愿意来往的人竟然是司马师的前妻吴氏连她自己也觉得奇怪。但今日吴氏没来羊徽瑜在宴席上有些不适感觉好像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感受比较尴尬。即便是寒暄闲聊她也不太愿意与别人多说因为妇人间的谈论、总是离不开家里事。 她在庭院里走动消磨时间时恰好遇到了夏侯玄。而且夏侯玄身边没有别人径直向羊徽瑜走来好像是专门为了见她似的。 不过夏侯玄显然对羊徽瑜没有半点非分之想妇人对这方面的直觉还是挺敏感。 两人见礼、寒暄了几句夏侯玄忽然问道:“卿是否听人说起过吾妹夏侯徽的死因。” 已经过去那么多年的事了羊徽瑜露出惊讶的神情脱口道:“君侯不应该早就知道吗?当年大疫。” 夏侯玄又问道:“卿在司马府多年没听到别的说法?” 羊徽瑜蹙眉看了他一眼摇头道:“时隔多年君侯为何忽然想起这件事?” 夏侯玄沉声道:“因为我听说吾妹是中毒而死。” 羊徽瑜震惊道:“听谁说的?” 夏侯玄一时没有说话仔细观察着羊徽瑜刚才瞬间的反应过了一会他才道:“羊夫人觉得不可能?” 面前夏侯玄的目光让羊徽瑜感觉有点不舒服她便冷冷道:“我进司马家时、事情已经过去了我能知道什么?” 夏侯玄却又说了一句:“据说是司马师下的毒。” 他真是有一种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意思。 羊徽瑜想起夏侯徽、心里便百感交集忍不住冷冷道:“君去问司马子元好了他会给夏侯氏下毒吗?” 她心里只觉得好笑司马师对夏侯徽怎么样至少让夏侯徽生过孩子!如果司马师会毒死夏侯徽那羊徽瑜自己不是更应该死? 夏侯玄揖拜道:“失礼之处请羊夫人海涵。” 羊徽瑜叹了口气只得回礼不语。 这时侍中许允向这边走了过来夏侯玄便不再提刚才的话题随后便为二人引荐。 传言许允的妻子长得很丑因为新婚当晚许允气得从洞房里逃走了后来还有好友们劝说。所以这事才流传了出来。 许允也是名士又娶丑妻所以名声很好是个不好色的君子。但引荐之时羊徽瑜从他的目光里察觉到、许允看她的眼神与夏侯玄完全不一样。 人们的名声、有时候根本不能相信。譬如秦亮也有不近女色的名声实际是什么样、羊徽瑜心里一清二楚。 但秦亮那样看她时她好像并没有抵触的感觉。但这个许允看着自己羊徽瑜竟觉得身上有点发毛心里不适。 她心道:出身好的人就算妻子丑汝不会养几个美妾阿? 难怪吴氏不愿意来赴宴没有夫君的妇人、或者夫君出了事只要有姿色一出来走动、许多人便会有觊觎之心还很容易让名声变差。 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爽府寻常见 夏侯玄以前与何晏的关系也很好除了在曹爽宅里寻常见两人还经常在一起清谈玄学。因此何骏也在宴请之列。 何骏远远地看见、夏侯玄等两男一女在交谈等他过去时三人却已经散了。于是何骏从天井中的亭子穿近路过去很快就看清了那女子。一时间何骏的眼睛都看直了一脚踢到了石头上疼得他“哎哟”叫唤了一声。 那美貌的女子闻声侧目冷淡地看了何骏一眼。 何骏忍住痛走上了长廊立刻潇洒地甩出执扇扇了两下迎面向女子走去。 女子避到墙边一副不想搭理他的样子。何骏见状心下也有些懊恼要是早点过来先与夏侯玄见礼、让夏侯玄引见就自然多了。 但这种罕见姿色的女子岂能轻易错过?何骏依旧恬着脸拱手道:“夫人也是夏侯泰初的客人?在下怎没见过?” 女子还是不搭理他把位置换到了靠天井的地方想继续往前走。 何骏闪身又挡住了她的去路。 女子终于蹙眉道:“男女有别没见过不是寻常事吗?君既是夏侯家的客人何必为难我?” 何骏面带笑容指着女子身后道:“我也正要往那边去岂是为难?在下何骏字伯云。敢问夫人芳名?” 女子听到他的名字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冷笑说道:“我们还是不认识更好。” 她说罢便又换到了靠墙的方向从何骏身边走了。何骏也没再阻拦她毕竟正如女子言语中的暗示能到夏侯家赴宴的客人、多少都是有些身份的人他不能做得太过分明显。 何骏也有办法只消找夏侯玄或者许允打听一下、便知道是谁家的妇人。 不过很快何骏意识到、自己做吏部尚书的父亲已不在人世以前的好友邓飏等也死了。如今对于有点身份地位的妇人还真的没法软硬皆施只能尝试讨好。想到这里何骏心里一阵失落。 就在这时何骏见傅嘏在斜对面观望。 他顿时悻悻打算离开此地。这个傅嘏本来与曹羲的关系不错、做过黄门侍郎就是因为得罪了何骏的父亲才被免官。何骏情知对方与何家有旧怨便假装没看见。 不料傅嘏主动走了过来何骏只得沉住气与他见礼。 傅嘏说道:“刚才的妇人是羊氏羊祜之姊。” 何骏顿时愣了一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顿感五味杂陈。傅嘏却面带微笑地观察着他。 傅嘏虽然只说了羊氏与羊祜的关系但何骏当然知道、羊氏就是司马师的妻子!司马师与何骏父亲何晏有仇怨现在何家、司马家之间的仇更深! 起初是何晏品评司马师有才无德司马师怀恨在心。后来司马懿先让何晏出卖同僚、然后杀之简直是玩|弄辱杀! 难怪刚才羊氏说还是不认识更好。 傅嘏看了他一会说道:“我不是想讥讽伯云令尊得罪的人不少阿汝要小心点。” 何骏脱口道:“汝在威胁我?” 傅嘏摆手道:“伯云误会了。上次卫将军府宴会汝不是在受邀之列?我现在是卫将军长史岂能忤逆卫将军之意?确实是好心提醒。” 这要是在以前何骏绝对没有这么好的脾气但现在他只能耐着性子说道:“好意心领了。” 于是两人再次揖拜道别。 何骏回到宴席上依旧是喝酒吃肉赏舞直到宴会结束。不过夏侯玄府上的宴会并未让何骏尽兴。他只觉得生活变得十分无趣连宴饮也缺少了欢愉。 不管是交游、还是宴饮最大的乐趣不就是邂逅美人进而发生一段不可描述的新鲜经历吗? 但是现在何骏对于有身份的妇人很难得手。其实他的相貌不错也不缺钱只是以前习惯了用要挟等手段、别人也因为何家的权势愿意给面子忽然处境变了、他有点无计可施的感觉。 最近陆续有人进京夏侯玄回洛阳做了尚书右仆射、刚宴请了宾客。没过几天秦朗也到洛阳了。 据说朝廷给了他一个宗正的官位。秦朗在魏明帝时期做到过骁骑将军现在回来虽然没了兵权但宗正是九卿品级官位还升了一截。秦朗能得到如此待遇多半是他的族弟秦亮帮的忙。 秦朗先去了卫将军府见过秦亮接着就来了何家府邸。 何骏称舅叫得毫无压力。以前秦朗还在洛阳做官时何骏就是这么叫的。这个舅真的是阿母金乡公主的哥哥同母异父罢了。 唯有秦亮何骏实在有点叫不出口。因为秦亮太年轻了与何骏以前是以同窗平辈相处根本就没有认亲戚而且亲戚关系隔得有点远。 秦朗来了之后一家人便坐在一起饮茶。何骏的这个舅大概五十来岁记得以前是山羊胡但现在胡须好像更多了上唇的髭与下巴的襞几乎都连在了一起。 但胡须多并非就有勇悍的气质相反秦朗的神情面相、有点缺乏阳刚之气也许是那双眼睛的缘故也可能是说话的音色问题。 秦朗的声音道:“我先去过卫将军府见仲明本来邀约了仲明、一起来姐家里坐坐仲明推脱没有来。” 金乡公主轻轻拿手绢擦着脖颈上的汗说道:“他现在可能比较忙。” 上房里放着一大块冰何骏觉得屋子里不算太热连一嘴胡须的秦朗也没出汗了只有金乡公主看起来很热。 只有何骏知道阿母是因为里衬穿得太厚了她生怕在人前出现不雅的迹象。阿母就是这样哪怕客人是亲兄弟只要是男子她都很在意仪表;若不是何骏也在这里她连亲戚也不会轻易见面。所以在何骏心里阿母是冰清玉洁的神女一样的人。 不过卢氏也在旁边她就没穿那么厚却没露出不雅的情况。 这时秦朗道:“以前也是疏忽了印象里这是我第一次与仲明见面。” 金乡公主惊讶道:“你们还没见过面?” 秦朗点头道:“秦家本来在并州他们家很早就迁到冀州去了。仲明小的时候、也许见过但时间太久远我没有印象了。” 金乡公主道:“山高路远确实不容易见面。好在如今都在洛阳往后你们多来往毕竟是亲戚。” 何骏心里寻思怕是因为以前秦亮家的地位太低罢? 秦朗一脸感慨道:“是阿到底是同族。若非仲明洛阳恐怕没人记得我了我应该也回不到官场、更别说做到九卿的位置。” 他说罢终于留意到了金乡公主一直在出汗忽然问道:“姐是不是在服用五石散?” 金乡公主忙道:“没有阿。”她说罢看了一眼何骏蹙眉道“我很厌恶那种东西。” 何骏立刻埋着头不愿吭声。 秦朗点头道:“确实对身体不好姐虽遭遇不幸也不要亏待自己。”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过去的事别伤心了上午我去见仲明时仲明也称卿为姐姐今后也不是没有依靠。” 提到五石散、金乡公主便十分不高兴仍蹙着眉说道:“仲明确是做大事的人很有心胸。原以为他对何骏怀恨在心没想到他没有报復之意上次还邀请了何骏去赴宴。”她转头看向何骏“我嘱咐过汝、叫仲明为舅舅汝却不听好像还委屈了汝一样。” 秦朗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伯云与仲明有隙?” 何骏道:“说来话长他以前就是妒忌我的出身好反正看我不顺眼。” 旁边的卢氏听到这里脸颊有点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否因为天气太热了。 秦朗的声音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过不去的事?过阵子我在家里设家宴把仲明、姐、伯云都请过来一家人吃顿饭把话说开了就好。” 金乡公主道:“我还在服丧期间。” 秦朗的鼻子嗅了一下看了一眼何骏说道:“现在没人管丧礼。再说我不请外人就几个亲戚。” 金乡公主的目光躲闪着轻声道:“那好罢。” 秦朗不喜与士人结交就算他设宴、多半也没法像夏侯玄一样宾客满座只是家宴也好、省得丢脸。 兄妹俩又谈了一会秦仲明。虽然以前秦亮是被大家忽视的年轻人但现在俨然已是这个圈子里最关键的人物。 秦朗大概的意思如今只有尽心帮助秦亮才能让大家有保障。金乡公主深以为然。 何骏听到阿母等人说秦亮的好话心里还是不太舒服反正他不可能看秦亮顺眼。不过随着秦亮上位的时间渐渐延长何骏倒也接受了实事。 只是他心里的感受很复杂一方面又想依靠秦亮的权势一方面心里又觉得反感遂嘀咕了一句:“秦仲明也是靠了王家他以前在王家就像赘婿一样吃住都在王家宅邸紧抱住王家那颗大树。” 秦朗有点不高兴道:“也不能这么说。谁打赢了司马家王家就没从我们家仲明身上得到好处吗?” 卢氏小声劝道:“秦仲明都不计较旧事了夫君算了罢。” 其实何骏知道、家里人似乎没说错但他嘴上还不是不服“那个王玄姬是秦亮之妻王氏的亲姑姑如今住到了秦家偷人。不也是汝说的?” 卢氏忙道:“我只是说王玄姬最近好像住在卫将军府什么时候说她偷人了?” 何骏顿时一脸恼怒。金乡公主开口制止何骏夫妇才没吵起来。 正文 第三百章 才过半年 五月、扬州都督王飞枭的奏报到了洛阳吴将诸葛恪带着数万军民至东关正在构筑工事。 东关就在濡须水上是濡须水的一个水口乃魏吴两国的边界;濡须水则是连通巢湖和大江的一条河道东南流向。 秦亮没亲自去过濡须水但濡须水边也有魏军军寨、有将领去过他大致知道那地方的情况。当然都是以前的状况。 东关水口西边是八宝山东边是濡须山。濡须水从两处山脉之间流过山水屏障、易守难攻。 很早以前东吴就在东关修建了一道堤坝叫东关大堤。不过年久失修东关大堤已经坍塌了一段中间没有合拢。大堤附近有船坞、叫濡须坞还有堡垒。 如今东吴调动军民再次构筑工事直接威胁的地方就是合肥新城。 合肥新城秦亮以前去看过拆了施水岸边的旧城之后合肥新城离水道还有二十多里地。寻常吴军不太愿意离开水道何况合肥新城城小而坚很难攻得下。 因此魏国不理会东关的军情、暂时也不会有太大问题最多就是失去巢湖的控制权。然而魏军水军不敌吴国本来巢湖就守不住。秦亮做庐江郡守时就曾派兵到巢湖西侧的舒水上构筑了防线;正是魏军根本无法阻挡吴兵进入巢湖之故。 但放任敌国在眼皮底下屯兵避战畏敌主要还是佂治上影响不好。 次日一早太极殿东堂朝会尚书省的兵曹侍郎果然奏报了这件事。 站在高柔后面的秦亮心里已有了打算他早先就与长史傅嘏商量妥了。这会只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提出方略那么大家都能知道他的主张。 王凌没来上朝赵俨已经死了。如今在这里的朝堂上论品级地位秦亮已经位列群臣的第三位。 不过魏国的三公几乎已成养老的职位高柔与蒋济只是威望和地位高没什么实权。秦亮这个卫将军才是当今朝廷里仅次于王凌的大臣。 这时跪坐在台阶上的皇帝曹芳忽然开口道:“诸卿有何良策?” 秦亮等大臣都有点意外因为皇帝以前不管事经常连朝会也不来都是郭太后在主持局面。 皇帝这么一问没什么问题。然而秦亮等仍隐约感觉有点不安大家也不方便抬头仰视皇帝但秦亮心里也再次意识到皇帝实岁已经十四五岁了。 曹芳临朝听政已经有七年之久朝廷里怎么回事他应该能知道不少。 殿堂内一时间没人说话。此时垂帘后面的郭太后道:“众臣有什么话在陛下跟前说罢。” 秦亮听到这里才向左侧挪了一步双手捧着手里的象牙笏开口道:“臣在扬州为官时听将士们常称吴军为水贼。吴军依靠河流善于水战且适应湿热气候。故臣以为应等到冬季之时调集大军一举捣毁东关的土城工事驱逐吴军。” 顿时就有好几个官员附和赞同。也许朝中有人觉得可以避战但这样的主张显得太怂、一时间没人说出来。曹芳看向来参加朝会的中书监王明山问道:“大将军是何看法?” 王明山揖拜道:“回陛下臣不知。” 帘子里郭太后的声音道:“此事容后再议罢。” 于是秦亮与王明山都声称遵旨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没一会谒者台的官员似乎得到了授意便喊道:“退朝!” 众官纷纷伏地行礼皇帝离座走了大伙儿才礼毕退走。秦亮走到宽敞的十余扇大门前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郭太后好像还在帘子后面。 皇帝还没正式亲政今天却过问了朝政大事。秦亮稍作停留若有所思地跨步走出大门。 不过如今的情况与之前相比、已大不一样。前几年曹爽与司马懿是真的要在朝堂上商议甚至争执博弈。 但若现在皇帝想插一脚秦亮当然要站在王凌那边到时候大事甚至可以直接由大将军府决策不用再到朝堂上走一遍过场。 秦亮早就明说过如果大权有旁落别家的危险、包括皇帝他宁可选择辅政王凌和王广……希望不会面临那样的窘迫处境。因为郭太后的意思是想秦亮主政;如果秦亮被迫采取保守的策略郭太后的处境就不太好了。 秦亮走出东堂后身后还跟着好些官员。王凌不来他在朝堂上常常是前呼后拥的场面门外还有许多人、专程向他揖拜告辞。 王广、令狐愚也迎了上来三人谈论了几句。秦亮表态道:“这等大事我只是说出自己的建议最终决断还是要问外祖的意思。” 王广道:“汝外祖应该要与属官谋士商量一次过两天我便告诉仲明、大将军府众人的见解。” 秦亮点头回应接着说道:“令君又有孕了找郎中把过脉大概一个月左右。” 王广愣了一下令君是去年腊月生的阿余、至今才过去半年时间可能他没想到会这么快。但王广没有多言只是说让令君养好身体。 令狐愚则道:“公渊又要做外祖了恭喜贺喜。” 这时宗正秦朗也走了过来族兄弟二人遂相互行礼。 王广道:“我们先告辞了。”令狐愚看了一眼东边的太阳笑道:“天气闷热那我与公渊一起先走。” 秦亮拱手道:“回头再谈。” 阴历五月、还不是最热的时候但太阳一出来气温确实挺高。主要还是因为穿着长袍的缘故手脚都遮得严严实实而且夏天的官服是大红色这颜色吸热。秦亮觉得不科学倒是秋天常穿的秋白色、可能更适合此时的天气。 一嘴胡子的秦朗有个比较可爱的小名叫阿蘇。据说魏明帝曹叡在世时在朝堂上也会叫“阿蘇”。当时秦亮还没出仕自然没法见到那时的场面。不过秦亮是弟所以没法叫秦朗的小名。 阿蘇道:“我能回洛阳多亏了仲明阿。” 秦亮听得出来族兄还是很想做官的毕竟在并州那种地方做无权无势的富家翁、不见得日子多好过族兄也不是嵇康那样的人基本就是个武夫俗人而已。 “都是自家兄弟不用那么见外。”秦亮随口客气道。 阿蘇接着道:“我回洛阳也不想宴请宾客只准备了家宴邀请吾妹金乡公主、伯遇、仲明几家亲戚到府上简单吃顿饭说说家常。仲明今日中午有空闲罢?” 吃顿饭哪能没有时间?无非是想不想去的问题。 秦亮做卫将军之后并不是每家设宴、自己都要去相反大多宴席他都不亲自前往。 但秦亮刚才自己说了“自家兄弟”这会若是连家宴都推脱那么刚才那句话就显得太假了! 族兄没什么问题都是秦家的人现在秦亮对他的作用很大且两人毫无矛盾。阿蘇的父亲是秦宜禄、母亲是杜夫人血缘上其实与曹家没什么关系;当时阿酥的生父还活着生母就被曹操霸占了曹操只不过是他的养父。 秦亮没有立刻回应阿蘇又道:“吾妹金乡公主本在丧期因为没有外人也答应要来。” 族兄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于是秦亮便痛快地答应道:“我先去尚书省一趟中午之前去族兄府上。” 两人说罢相互告辞秦亮与傅嘏、王经一道向东殿门阿蘇则走皇宫西门。 阿蘇的府邸由魏明帝曹叡下旨修建因为是先帝赏赐的地方他被罢官之后、府邸没人敢占。这回他回京倒也挺方便径直搬到了原来的宅邸。 秦亮像往常一样、在尚书省看了近两天的奏章文书便带着随从出宫绕行到皇宫西边的延年里。 果然长兄秦胜夫妇、金乡公主一家都来了。金乡公主在丧期确实没见她出来走动好在今日的家宴上她没有穿丧服。 何骏、卢氏也在场。秦亮以前经常在宴席上遇到何骏当时洛阳士族子弟宴饮多半都会邀请这个公主和尚书的儿子;但在亲戚家宴上同席还真的是第一次。 见礼时秦亮自然称呼何骏的字。何骏也没有叫他舅舅而是称“秦将军”。 以前秦亮名不见经传、找不到什么门路时并未恬着脸与何骏攀亲戚。如今秦亮已是卫将军何骏不以亲戚称呼、秦亮更懒得相认。 不仅是因为以前王玄姬的事而且前两天傅嘏还说、在夏侯玄的宴会上看到何骏拦羊徽瑜的去路。何家经历了大难但何骏似乎并未收敛多少。 众人入席后嫂子张氏笑吟吟地问道:“令君不出门走动阿?” 秦亮便道:“令君有生孕了在府中调养更不能饮酒。” 此言一出族兄等人都恭喜秦亮。张氏却掐指一算说道:“令君生了阿余才半年这么快又怀上了对身体不好。” 秦亮觉得有点尴尬因为谈怀上的原因、便是同房遂笑了笑不愿多说。 在外人看来情况便如张氏所言。但秦亮知道阿余是郭太后生的跟令君的身体没有关系。 正文 第三百零一章 忽闻风雨声 秦亮与长兄是同父母的兄弟体质却差别挺大长兄十分能喝。族兄阿蘇也不遑多让两人起码已经喝了好几升酒。 阿蘇在寻常之时言行都比较谨慎和气但饮酒之后就不太一样了话显得有点多。他似乎一直想撮合金乡公主家、与秦亮兄弟之间的关系。 其实秦亮早就想明白了其中利弊遂顺着族兄的话说:“过去的事便让它过去罢。” 阿蘇摇晃着脑袋高兴道:“算起来仲明是做长辈的人伯云得叫卿一声舅才对。”他说罢看向何骏。 何骏涨荭了一张脸愣是没吭声。 秦亮也只是微笑了一下他本来就不太在意何骏。毕竟何家现在既没有价值也没有多少威胁。 认识何骏那么多年秦亮算是了解他的性情。何骏有时候很暴躁很容易生气、一点就炸但是面对强大的敌人时又是个缩头乌龟! 譬如司马懿司马师父子俩对何骏来说不仅是杀父之仇简直就是羞辱。之前也没见何骏仇恨司马懿、有报仇的迹象现在司马师还活着也未听到何骏打听过司马师的下落。 这样的人、秦亮都不想报仇只想找机会出几口气算了。 今天秦亮没有讥讽何骏说话也算客气大抵只是看族兄阿蘇这个宴会主人的面子。 另外也给金乡公主情面。秦亮对金乡公主的印象挺好而且她是宗室。上次嵇康愿意到卫将军府赴宴多半就是金乡公主的关系。 阿蘇看了一眼何骏语重心长地说道:“舅舅当年跟汝一样好多年都没做官只是四处游历。我也想不通诸多恩怨还会被人嘲笑讥讽。以前我生怕别人提到家里的事如今才算看开了。很多人都不容易汝外婆(杜夫人)一生更是坎坷……” “阿兄。”金乡公主忽然叫住了阿蘇向他递了个眼色“阿兄喝多了过去的事还提它做甚么?” 阿蘇这才摆手道:“不说不说了。” 杜夫人不仅被关羽、曹操争抢文皇帝曹丕上位后据说也叫杜夫人侍过寝因为她长得太漂亮、让文皇帝连辈分也顾不上了。那些事都是家丑阿蘇也只是喝了酒才提起。 阿蘇可能已经放下了旧事但金乡公主应该没有完全放下。难怪她作为公主却一向深居简出、很注重名声大概也是她母亲的事对她有影响。 秦亮不禁多看了两眼金乡公主。可能因为天气热又喝了酒她看起来很热光洁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她时不时拿手绢轻轻蘸着发际的汗水皮肤白里透红因炎热而泛着潮荭色。 她此时的模样让秦亮想起了妇人某种场合时的样子。一时间他又看向金乡公主雪白肌肤、与乌黑头发交界处的样子以及她那略厚光滑的嘴唇。映入眼前的意象倒叫秦亮隐约有点走神。 金乡公主也察觉到了秦亮的眼神但她立刻就避开了目光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情。门外的太阳有点阴一丝风也没有天气确实闷热但别人都没有金乡公主那么多汗。秦亮的目光从金乡公主红色深衣上鼓囊囊的衣襟扫过他立刻知道了原因。 因为金乡公主的上衣里衬应该穿得很厚、以避免走光。这么热的天大家穿轻薄透气的长袍还能忍得住但里面再穿上厚布、那不得出汗? 秦亮上次见金乡公主时拥抱过她彼时硌的触觉、而今想起来仍然十分清晰。只不过平素没有发生什么事应该不至于那么明显金乡公主实在过于谨慎了。 就在这时金乡公主起身道:“我有些头晕想找个地方歇会。” 阿蘇道:“我刚搬到洛阳玄良都没回来府中奴仆侍女也少妹随意自便。” 金乡公主走了之后秦亮竟然觉得、宴席好像没那么有趣了。或是只是化学反应而已。 秦亮当然没有表现出来继续陪族兄阿蘇喝酒。秦亮喝得比较少主要是长兄很能喝。 几个人对饮了一杯阿蘇拿起酒壶、立刻发现没酒了他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道:“稍等我一会。” 等了一会只见阿蘇一手抱着一个瓦坛回来他把酒坛放到地上笑道:“这是明皇帝还在时、我藏在府上的酒放了七八年。” 长兄附和道:“酒放几年更香。” 阿蘇埋头解开了系在酒坛上的绳子和油布只见那酒坛的坛口挺小、大概为了更好地密封。口子上还塞着一枚挺粗的木头塞子木塞上裹着布布料把酒坛里面的酒、与木头隔开了。阿蘇费力地拔下了塞子只见那布上湿漉漉的沾上了酒水他便拿起来放在鼻子前一闻抬头道:“果然很香。” 阿蘇抱着酒坛走过来先给秦亮的酒壶里满上接着又为长兄秦胜的酒壶倒酒。长兄立刻扶住了酒壶使劲闻了一下。 张氏嘀咕道:“看到好酒姓什么都快忘了。” 阿蘇笑道:“除了外甥和你们妇人这里不都姓秦吗?” 此时不管用葡萄、还是粮食酿的酒度数应该都比啤酒高但终究不是蒸馏酒水分非常多。秦亮又喝了几杯便起身如厕。 他刚走到茅厕头顶上便忽然传来了“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等他如厕出来后雨点已经成势“哗哗”下起了大雨。 果然闷热的天气可能就是暴雨的前兆。不久前还没有风雨一下来庭院中也刮起了风白茫茫的雨幕在风中倾斜着乱飞。 风雨交加之下秦亮站了片刻只觉天气一下子就凉爽了不少。他沿着来时的长廊走到了西边的房屋屋檐下但继续往北面、此地到宴厅之间有一段砖石路头顶毫无遮拦。这么大的雨冒雨走过去非得浑身湿透不可。 秦亮遂在屋檐下站着。 就在这时金乡公主从一间厢房门口探出身来看。秦亮察觉红色的影子也侧目看了过去。金乡公主怔了一下只得说道:“仲明进屋等一会罢。” 秦亮点了点头便向那房门走过去。他发现金乡公主衣襟上的轮廓顿时意识到刚才可能太热了金乡公主已把里面的厚里衬脱下来了而且她还把交领拉开了一点锁骨下方雪白光洁的肌肤起伏可见。 金乡公主看了他一眼立刻双手拽住交领、轻轻整理了一下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不过夏季的丝绸袍服又轻又软只能遮得住肌肤颜色。她低头一瞧又抬起右手的宽袖轻轻挡在身前。 这时金乡公主后退了一步接着慌慌张张地想去关门但立刻又放弃了打算站在了门口。秦亮只得背对着她。 “我……”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一个字马上又停下来等着对方先说。 秦亮深吸了一口气想让自己稍作冷静。 金乡公主的声音在背后道:“我不是故意要引誘仲明……上次亦非如此。” 秦亮道:“我知道若非忽然下起暴雨我也不会进屋打搅殿下。” 金乡公主走到门后的墙边说道:“汝不要站在门口如果有人经过这里汝要与他见礼吗?” 秦亮遂转过身也躲到了门后的墙边两人离得很近、面对面站着。秦亮已能闻到金乡公主身上淡淡的气味汗味中夹杂着香料的气息。 不过这次还好、只是情况有点难堪倒不会像上次一样有胁迫金乡公主的嫌疑。秦亮目前还是想与宗室搞好关系。 秦亮遂好言道:“我也不是故意如此。刚才公主离开宴席之后我心里挺失落其实今天来赴宴最期待的事、还是能看公主一眼。” 金乡公主顿时抬头直视着他神情有些动容接着她又垂下眼睛小声道“我都这个年纪了仲明还乱想什么?” 秦亮道:“公主的年纪不大阿。” 金乡公主道:“何骏可是卿的太学同窗。” 秦亮小声道:“那又如何我们没做什么事。”他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拉着金乡公主的素手。 她没有马上反抗过了片刻才轻轻挣脱秦亮的手掌。秦亮琢磨着她的反应便进一步把手伸到了金乡公主的后腰说道:“只是拥抱一下。” 金乡公主还想躲避但后背已经贴住墙壁了没地方躲只能被秦亮緊緊拥抱着。她没多少抗拒的迹象毕竟又不是第一次被秦亮搂抱。过了好一会她忍耐的鼻音忽然停了下来随后一把推开了秦亮垫起的脚尖重新站稳她顫声道:“不行!我还在丧期我们的关系也不对我不想这样做……被人看见就完了!” 她接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我先去更衣。”估计她要去把之前脱下的里衬重新穿好慌忙转身走了。秦亮见状也不好再勉强她。 厢房的木门仍然敞着外面的大雨未停哗啦的噪音毫无阻挡地充斥着整个厢房。 正文 第三百零二章 声东击西 一阵暴雨之后潮濕的风灌入厢房中明显已不如起先那么炎热。 金乡公主穿上了厚实的里衬回到外面的房中在筵席上跪坐下来。她的双手轻轻捧在身前宽袖遮住了裙子前方。两人时不时相互对视神情很不自然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这会才稍微冷静了些。 先前忽然逃脱、真的要有莫大的决心。所以她好一阵都没怎么反抗只想让秦亮为所欲为。推开他的那一刻她只觉得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没有给自己权衡的时间。 金乡公主想起刚才的反应忍不住小声解释道:“仲明知道我为何厌恶五石散吗?” 秦亮清了一下嗓子说道:“那东西对身体有害。” 金乡公主点头道:“服用太多会让人失去知觉。我并不是卿想得那种人只因先夫还在世时、身体就不太好了我已经有几年……” 就在这时何骏忽然走到了门口手里还拿着几把伞。金乡公主吓了一大跳立刻住了口顿时觉得胸口“咚咚咚”地响着。 何骏见两人都好生生地跪坐在屋中、房门敞着他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狐疑地打量二人。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 何骏道:“忽然下雨秦将军可能困在了这边我便向舅舅要来伞送过来。” 秦亮若无其事地微笑道:“伯云想得周到。” 金乡公主心里乱如一团麻心里发慌又有点后怕。不过她的神态应该没什么问题一副严肃的模样。她想说句话却觉得口干舌燥没法出声。 何骏道:“舅舅他们喝得差不多了阿母也回宴厅罢说会话我们便告辞。” 金乡公主终于出声道:“也好。” 她顿觉声音有些异样幸亏只说了两个字。 三人遂分了伞出门金乡公主依旧双手捧在腹前遮住腹下的布料这样的姿态只是比较矜持。 雨已经小一些了只是还有风。风吹到檐台上金乡公主感觉深衣中微微发凉走路时也有点不适不过她仍保持着稳定的步伐与神态。 回到宴厅时大伙果然谈了几句刚刚的暴雨。阿蘇正在解另一坛酒的绳子。 何骏刚才还说阿蘇等人喝得差不多了不料阿蘇又要开一整坛酒。金乡公主劝道:“卿等不要喝太多酒。” 阿蘇笑道:“已拿出来的酒岂能再拿回去?最后一坛让伯遇与仲明尽兴。” 秦亮道:“族兄、长兄的酒量好一些我已经喝醉了。” 其实阿蘇也醉了他拔酒坛的木塞时很费劲举止摇摇晃晃的。木塞上包裹着一块布塞到酒坛里的部分不可避免地被酒水浸湿颜色也不太一样而露在酒坛外面的部分却是干的、颜色要浅一些。 既然已经开了酒坛金乡公主遂不再多劝。她不禁轻轻挪了一下手臂上的宽袖端坐在席位上一言不发。 好在阿蘇这回说话算数几个人分饮完剩下的这坛酒便不再上酒。大家尽兴之后金乡公主一家人便先行告辞。 几个人乘坐马车、一路回到了何府。金乡公主立刻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出来。 何骏果然来到了房间外面进了外屋、见到金乡公主他马上便问道:“秦亮怎么与阿母单独在一个房间里?” 金乡公主蹙眉道:“他进去躲雨汝不是送伞来了吗?” 何骏神情紧张地打量着金乡公主又问道:“阿母怎么换了衣裳?” 他显然有些怀疑但好在没有亲眼撞破当时的亲昵场面。金乡公主当然不会承认说道:“天气太热出了一身汗。卿究竟想说什么?” 何骏声音异样几乎有点哽咽了:“儿最敬重的人便是阿母阿母贵为公主尊贵玉洁儿不许有人亵渎阿母的名节。” 金乡公主能感觉到儿子的心痛心里也是一软好言道:“我已经有儿孙不会改嫁汝不用担心。我与秦仲明来往不也是为了何家的安危?” 何骏皱眉道:“秦亮就是靠王家的势力。以前他是个什么货色我与他同窗还不知道吗?他正是娶了王广之女后才开始发迹。若无王家他能有什么权势?” 金乡公主道:“汝舅舅也是秦家人他可不喜欢汝说这样的话。司马懿覆灭不就是靠秦亮用兵?” 何骏冷笑道:“我听人说他就是讨了个巧当时司马懿家还未能完全掌控洛阳的中外军。秦亮能得到那么多兵马不也是王家的人?我们等着瞧只要秦亮在王家失宠看他会变成什么样。阿母没必要去讨好他!” 金乡公主不太赞成何骏的话。关键是王家那边没什么交情而秦亮与阿蘇是同族阿蘇又是她的同母哥哥这是现成的关系。 但金乡公主知道何骏与秦亮不和见儿子如此在意、便也不想再勉强他。她只得说道:“秦仲明说过不再计较旧事汝以后别去得罪他就好了。” ……王家这时候也在谈秦亮的事。主要因为今天早上的朝会王飞枭刚从扬州发来奏报、秦亮立刻就提出了冬季进攻的主张。 王凌说了一句:“仲明这是想争取军功阿。” 几个属官立刻附和王沈道:“大魏军南下几乎都选在冬季。卫将军如此主张朝廷便不好再用别人领军。” 王沈就是之前受司马懿之托跑到寿春去传诏、封王凌为太尉的人荆豫都督王昶的侄子。 他先去做了曹爽的掾属然后投奔司马懿如今又到了王凌这边为属官。王沈是太原人、乃王凌的老乡何况他叔父与王凌关系很好。如今司马懿已经败亡作为并州士族领袖的王凌、自然也愿意接纳此人。 公渊与四弟也在场但一时没有多言。公渊想起令君的话秦亮的打算是辅佐自己继承王家他还是相信的。但秦亮开府之后征辟了一些谋士掾属手下那帮人难免会出谋划策、想让秦亮博取名望和功劳。 王凌看了一眼公渊问道:“仲明主张进攻他有把握能击败诸葛恪?”公渊拱手道:“儿也不太清楚下次朝会时遇到儿再详细问他。” 贾充开口道:“听说马钧制作的投石机十分犀利卫将军或想依靠此器、攻下诸葛恪所筑之城。只要能捣毁东关的工事魏军胜算必定不小。” 许昌之役过去不久顿时在场的人都议论起来。 这时裴秀起身进献了几张地图。王凌看了一会又传视左右。公渊一看地图、十分复杂遂问道:“图上为何如此纷乱?” 裴秀道:“仆遍访将士所绘之图有分率(比例尺)、准望、道里、高下、方邪、迂直故乍看之下比较繁复。但地图更加详尽将军等不必实地视察、亦能审视当地山川形势。” 他接着说道:“东关附近西有七宝山、东有濡须山山水夹峙易守难攻。诸葛恪筑城于山上设置投石车不太容易。仆以为攻打东关、不可急于一时我军可先于濡须水西岸筑营与吴兵对峙再寻战机。” 公渊虽然没带过兵但他也马上就能想到这样的策略太过保守。 秦亮已经主张进攻如果大将军府反而保守退缩王家必定会受人诟病。 公渊便忍不住说道:“天下人岂不会说我们辅政之后畏敌惧战?” 裴秀道:“仆有一计暂且不攻东关却可以攻江陵。只要攻下江陵重镇毁坏城池将东吴军民钱粮劫掠一空如此奇功岂有畏敌惧战之说?” 王凌开口道:“大魏从荆州出兵自宛城、襄阳以下数百里寥无人烟补给困难。江陵城坚我军久不能攻下吴兵便可沿沔水袭我后路、切断粮道。故大魏多次攻江陵、却无计可施。” 裴秀拱手道:“方才处道(王沈)提到的投石机不是可以用来攻江陵吗?” 王凌听到这里神情一变沉吟稍许微微点头。 公渊旁边的王沈转头小声道:“江陵靠水但在江北平原上确实比濡须水的山城更好放置投石机。” 裴秀侃侃道:“我军于秋冬之际屯兵濡须水先引东吴精兵来救。然后从荆州出大军直驱江陵只要能攻下江陵已获大胜。此声东击西之计必可出其不意。” 王沈附和道:“以许昌之役看三月之内极可能攻下江陵。不过最好召见马钧叫他赶制更多的投石机。” 王凌却不置可否看向公渊道:“少府马钧是仲明提拔的人汝要先与仲明商议。” 公渊想了想道:“仲明是顾全大局之人此事必可办妥。” 王凌欣慰地点头道:“如此甚好。”他想了想又道“文舒(王昶)在荆州屯田已有数载熟悉当地情况。出兵荆州吾与公渊率洛阳中军南下增援可保无虞。” 阿父果然想得周全王昶是晋阳人、从小兄事阿父首先就占了人和。王昶精通军事战阵著有《兵书》十余篇兵事上可由王昶辅佐阿父。 而秦亮的意思、是想辅佐公渊这个丈人公渊也要带兵去荆州秦亮应该支持才对。 正文 第三百零三章 自己挖的坑 只消征得秦亮同意攻打江陵就能用上新造投石机。事情说在明面当然更加稳妥。 王广遂收集了一些孕妇补品上等蜂蜜、龙眼干、人参等带着夫人诸葛淑来到了卫将军府。秦亮果然对王广夫妇十分热情立刻离开邸阁、带着丈人丈母到内宅与令君见面。 昨天刚下过雨大庭院里的草木仿佛长得更加茂盛。此时雨已经停了不过地面还很潮濕头上云层很厚、天空也灰蒙蒙的不知何时还会下雨。 风却很小时有时无所以雨后的空气并没有多凉爽倒是又湿又闷热。不过因为没出太阳屋里屋外的气温都差不多几个人可以在外面的砖石路面上散步。 诸葛淑时不时看令君的腰身令君告诉她、现在还看不出来。根据诊脉判断令君的身孕才一个多月肚子当然没什么变化。 走了一会儿四个人渐渐分开了一段距离母女二人在一起说话秦亮则陪着王广。 此番场景倒让秦亮想起了以前。薛夫人还在世时他常常去王家宅邸、也是这般景象。不过薛夫人是令君的生母当时她们的母女感情、当然与现在不一样。 王广终于谈起了正事:“大将军府的属官都认为东关地形复杂山水夹峙易守难攻。”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点头称是。战术上确实不便操作他想起傅嘏、羊祜、杜预等人都不太赞同立刻进攻。 不料王广话锋一转又道:“裴秀献策‘声东击西’可以在濡须水聚兵、佯攻东关而汝外祖、王昶与我则率大军出襄阳、宛城(南阳)攻打江陵。”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反应过来了脚下的步伐也是一停不过只是片刻工夫他又恢复了刚才的漫步节奏。 王凌是大将军如果由王凌率军出宛城还有秦亮什么事?而东关那边只是佯攻有王飞枭这个扬州都督便足够了最多再调东线后援的徐州、豫州等地将领前往则可。 好不容易出现了对外大战的机会秦亮就这么被排除在外? 当初卫将军的提名是王凌说的。其实三公之下的三个将军职位、品级都差不多但卫将军的职守是保卫洛阳。到这个时候好像这样的安排还挺应景? 秦亮忍不住说道:“江陵不好打就像是一个口袋阵。东吴之左翼(西)有西陵督右翼有夏口督两翼夹持我军粮道和后路都有危险。 看起来江陵在大江北岸但城池北面还有沔水(汉江)支流阻隔位于两江交汇之处。我军的攻城时间只有秋冬季节几个月一旦春潮来袭必须退兵。 另外大魏在荆州的屯田土地主要区域还在宛城(南阳)附近后勤粮道太远大军征伐江陵耗费靡大。 因此我觉得还不如打东关。前几年邓艾献策在颍水附近屯田东线积攒了许多粮食粮食沿颍水进入淮河、肥水运输更方便。东线从合肥出兵距离也更近。” 秦亮一边阐述看法一边心里已经想到:大将军府莫不是把希望寄托在投石机上? 果不出其然王广很快就说道:“仲明攻许昌时使用投石机三天攻下重镇裴秀认为三月可下江陵。若是进军提前到秋季攻打江陵的时间会更长。” 秦亮叹了口气道:“许昌与江陵不一样。彼时我们占据了勤王大义双方都是魏军许昌城内外那么多军民全在看戏。司马师也怕拖延下去军心动摇遂很快出城大战我军胜在野战。 东吴已经割据了数十年魏吴已是两国吴军守城的决心大得多。守城都不用全是精兵平民丁口、甚至妇孺亦能起到作用。驻军只要有一万人便能组织起数万人力。即便我们有投石机攻打江陵亦非易事主要是时机不成熟。” 王广想了想道:“改日仲明来王家宅邸见了汝外祖汝劝他试试。不过此时大将军府采纳了裴秀的计谋需要赶制更多的投石机。” 秦亮一时间没法拒绝王广的要求。事情跟秦亮想的一样只要从后世的经验中、捣鼓出更先进的技术上位者自然会索要并应用。如果他配出了火药多半也是这样的结果。 让人窝火的是技术是自己搞出来的以后的主要功劳却是别人的。就跟马钧一样外人以为投石机由马钧制作打下了许昌、主要功劳不也是秦亮的? 何况秦亮之前把话说得太好听了什么大功归于外祖后来又说要辅佐王广。 说出来的时候大家都很高兴但也不是没有副作用便是给自己挖了坑。现在秦亮若是不愿意配合那不是明摆着以前说过的话全是满口谎言、不可信任? 秦亮稍作权衡终于开口道:“我会劝诫外祖兵事必要慎重。不过外祖若要制作投石机我当然会告诉马钧要他听从大将军府的安排。” 王广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在汝外祖跟前、我便说过仲明是顾全大局之人定会尽心辅佐。” 秦亮把丈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显然王广对自己的军事见解根本不在意他最关心的、还是秦亮在投石机制作上的许诺。只要得到秦亮的同意他今日之行便很满意了。 眼前这个大胡子看似忠厚大气其实很会计算得失。当初他把令君嫁给秦亮在他的心里、大概也不是赔本的事。 这时令君母女携手从后面加快脚步赶上来了令君观察秦亮的神情笑吟吟地问道:“夫君与阿父在谈论什么阿?” 秦亮强笑道:“谈了些公事。” 王广道:“仲明不愧为汝祖父的左臂右膀。” 令君遂说道:“快到中午了我已叫人准备了几个菜阿父继母一起用膳罢。” 王广也不客气对诸葛淑道:“那我们吃了饭再回去。” 秦亮依旧保持着笑容并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情绪能反应到语气、眼神等方面只有从内到外的表现才更不容易被人看出来。毕竟丈人丈母是客而且是长辈他不能把心里的感受肆意表现出来。 只不过今天的天气确实不好闷热无风、光线也阴沉沉的沉闷难受。还不如艳阳高照的大热天起码能出一身汗反而痛快一点。 及至下午羊祜、杜预、辛敞来了。这些人暂时还不是卫将军府的属官但他们隔三差五会来到卫将军府如同曹爽在世时、何晏邓飏等人会来曹爽府走动。 秦亮谈起了大将军府的“声东击西”之计。 杜预羊祜、包括秦亮的长史傅嘏都不赞同。三人的看法出奇地一致觉得魏国在荆州的经营还不适合进攻补给线太长。 羊祜的主张最为具体他说道:“用兵之前经营为上。荆州方向应先在襄阳屯田同时设法拔除东吴江北的城寨减少襄阳等地受到的袭扰。积攒了粮食大魏可从襄阳沿沔水向前线输送粮草持续进攻方可取得成效。寄希望于一役、急于求成绝非上策。” 不过秦亮提到投石机攻城之后大伙的态度便有些犹豫了。因为这种新事物究竟战力如何仅凭许昌之役难以准确评估。 几个人的看法是即便打下了江陵也守不住耗费靡大、却起不到多大的作用。 傅嘏说道:“攻打江陵还不如夺取东关。将军上奏的方略于冬季三线发起进攻主要攻打东关更为稳妥。” 秦亮只得点头道:“有道理。” 道理是这样但没什么用。谋士的尴尬秦亮早就体验过了。 因为此役本来就是佂治原因。只要打下江陵即便守不住、主将的声望也必会暴增。毕竟江陵足够有名曹真等大魏名将都在那里吃过亏。 秦亮一直相信大力出奇迹的可能。此时的城池不管是什么重镇、几乎都没有瓮城。秋冬季节的护城河应该也不深只要填平了护城河用多架配重投石机砸城楼几个月时间真的可能攻下重镇! 何况东关威胁合肥魏军在濡须水屯筑大军佯攻的计谋很可能成效。吴国没法事先判断魏军的主攻方向应该会调兵增援东线西线难免出现兵力不足的窘境。 而大魏人多兵多即便在东线聚集了大量兵马江陵方向仍然可以调集大军用于进攻。国力强、人口多的优势就在这里。 秦亮的心情十分郁闷他也非常想通过对外战争的胜利、提高自己的声望。 勤王之役秦亮的名气很大但他是以庐江郡守起家在世人的认知里、主要实力必定是来源于扬州都督和兖州刺史。只有对外战争他以卫将军的身份带的是国家的军队声望才能完全属于自己。 几个人在邸阁谈论了一阵便告辞离开了。秦亮送到门外目送着羊祜等人的背影不禁久久站在邸阁台基上。 正文 第三百零四章 熟悉的院子 数日之后恰逢王广生辰遂设家宴、邀请亲戚到王家宅邸。秦亮和王令君玄姬都去了。 来到熟悉的前厅庭院只见令狐愚夫妇、诸葛诞父女等也在。除了乐津里曹爽送的那座简陋院子宜寿里这处王家宅邸、秦亮住的时间最长到这里竟然有点像回家一样的感觉。 大家见礼之后白夫人与玄姬走到了一块诸葛淑则对王令君嘘寒问暖。 宴会还没开始王凌看见人都来齐了便把大伙请到了一间厢房饮茶。 秦亮与王广一道沿着长廊往北走王广说了一句:“曹昭伯覆灭之后尚书省空缺几个尚书汝外祖准备任命诸葛公休为支度尚书仲明以为如何?” “但听外祖之意。”秦亮点头随口道。 三品尚书职位也是有实权的官位但放在整个大魏、并不十分重要。诸葛诞之前不可靠不过他是临时想倒向司马懿如今司马懿已经完了诸葛诞只要不掌兵权就不会有多大的威胁何况他还有一层联姻的关系。反倒是鲁芝做兖州刺史的安排秦亮不太满意。 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对吴作战的部署。 天气依旧闷热茶水还是热的秦亮喝着虽然解渴、但汗水很快就往外冒。六七个人面前摆上茶碗后王凌便谈起了那个“声东击西”之计。 大家交头接耳之时秦亮的心情却很矛盾。 他不太希望王家通过对外战争的胜利、使得声望如日中天但秦亮也不可能像伐蜀之役那样、如司马懿通过郭淮等人算计曹爽一般作为。这种事很难保密被算计的人总会后知后觉。 何况王凌万一倒了大霉对所有人都不是好事。 想来王家对秦亮还是很重要当初在扬州起兵时秦亮能做前军统帅、尽率精兵除了郭太后从中帮助王凌的信任也必不可少。现在虽有些利益冲突但秦亮仍属执政中的核心成员王家对秦亮的态度、与当初司马懿曹爽不可同日而语。 于是秦亮开口劝阻王凌陈述利弊大抵如傅嘏羊祜等人的说辞。 果然没什么用听到秦亮的反对、王凌王广等人的神情都很凝重。 秦亮见状暗叹了一口气便不再多劝他再次开口说道:“既然如此淯水上游靠近秦川余脉那里有许多晾干的木材本是用于造船的材料但制作投石机也可以用。仆明日上朝见到少府马钧即叫他聚集工匠、前往淯水上游赶制投石机木件。 木件制作完成之后可趁夏秋之际、淯水能行大船先运到宛城秋季时再运到襄阳。待大军南下荆州水陆并进木件可以走沔水水路南运。” 公渊顿时与王凌对视了一眼高兴道:“仲明谨慎不太赞成裴秀之计但若阿父决定要攻江陵仲明亦会辅佐阿父。” 刚才秦亮说自己的意见公渊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会说到投石机他立刻喜笑颜开。秦亮也没有办法丈人毕竟姓王王家人与女婿相比、自然有亲疏之别。 王凌的声音道:“仲明考虑得很周全。” 这时令狐愚笑道:“曹爽伐蜀之时司马懿、钟毓等人明知困难起初却一声不吭还从中捣乱。等到大军不利、注定失败之时他们才跳出来力劝退兵。 而仲明先劝阻二舅(王凌)这是为二舅作想阿。二舅既已决策仲明又出谋划策从旁协助。到底是自家人才会如此尽心尽力。” 令狐愚一张国字脸相貌长得很周正。但人不可貌相当初伐蜀之役里面的弯绕、令狐愚显然看清了的令狐愚打仗的水平可能不怎样、却是个很有心思的人。 王凌听到这里频频点头向秦亮这边看了过来眼神里有欣慰之色。 他说道:“仲明不用太担心吴兵在陆上不敌大魏军精锐缺乏骑兵尤其吃亏。江陵城虽临江但冬季沔水水浅、地势平坦只要在春季涨水之前结束战役最多只是无功而返。” 这些情况、秦亮当然知道但他担心的、并非王凌打不下江陵。 秦亮无奈违心地抱拳道:“仆愿外祖旗开得胜。” 王凌大笑道:“好好!” 听其爽朗的笑声中气十足。七十几岁的王凌身体还真的不错少须的圆脸上气色健康而且老年斑也不明显只是皱纹比较多。 屋子里的人们都跟着露出了笑容之后的谈话气氛已是相当融洽。在欢笑声中秦亮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一次领兵机会就这样希望渺茫了。谋划了许久最后似乎没什么用。 此事不仅秦亮不满意郭太后多半也不太高兴。也许应该与郭太后谈谈这件事也许也不需要多说她应该能明白、有些事不能急于一时。 众人陆续离开了厢房都来到前厅庭院里乘凉等着开宴。太阳在云层里时隐时现闷热的天气里屋里屋外并没什么区别。 秦亮在走廊上看到诸葛诞的长女正在天井中的亭子里遂站在长廊边缘与她揖拜见礼。诸葛氏走了过来说道:“听说家父得到了尚书的官位多谢秦将军美言。” 秦亮忙实话实说道:“此事与我没什么关系我也是刚知道。” 诸葛氏道:“妾听妹说秦将军在公渊那里说了好话多次劝过公渊。诸葛家能渡过难关正应感激秦将军。” 诸葛氏还是比较大方在这种场合表现得很好。 她清白素雅的气质中又有几分媚气长得确实别致。秦亮总有一种错觉天气越热、女子的肌肤好像越白但或许只是因为天热穿的衣裳、皮肤露得更多而已。 秦亮说了一声只是举手之劳不好与诸葛氏在这里呆得太久便与她告辞向阁楼厅堂那边走。 没一会家宴就开始了一家人在一起饮酒谈笑还有音乐与歌舞。 席间王令君欠身、伸手去拿桌案外侧的蜂蜜顷刻的姿态秦亮趁机多看了两眼。大家吃饭的时候都是跪坐在桌案前令君的腰身和髋部的线条很好跪坐俯身的姿势十分美妙。 可惜秦亮已有好几天不能亲近王令君因为陆师母叮嘱过刚怀孕的前几个月、最好不要同房否则容易小产。最近秦亮也不好丢下王令君晚上跑到玄姬那边去睡觉于是只好暂且忍着。 酒过三巡秦亮走到厅堂外面透气时有个女子向他走了过来递给了秦亮一封粘好的桑皮纸信封。 他下意识接到手里转头看一眼揖拜告辞的女子遂撕开信封来看。上面简单地写着一行字:乐津里旧宅有事相谈诸葛氏。 秦亮立刻把信塞进了袖袋若无其事地走进了宴厅。秦亮有意无意地向诸葛氏看去但在人多的场合诸葛氏并没有理会秦亮只是与旁边的妇人微笑交谈着。她刚叫随从送过幽会的信这会竟能若无其事假装得简直比玄姬还要好。 直到家宴散场秦亮还在寻思刚才的密信。 两个多月前秦亮与诸葛氏亲近过不过事后有觉得似乎不太好。诸葛氏是王令君后母的姐姐虽然亲戚关系比较远、也没有血缘却有点奇怪所以秦亮后来没有再与诸葛氏纠缠。 秦亮脑海里又浮现出了诸葛氏躺在榻上的模样想起了她的声音。上次是他胁迫了诸葛氏这回诸葛氏主动邀约他心里不禁好奇、她这次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一行人回到了卫将军府之后秦亮犹豫了一阵还是带着随从出了府邸、前去赴约。反正已经有关系的人多一回少一回没什么区别。 黄远夫妇现在住在乐津里旧宅秦亮来到地方之后便叫饶大山等随从甲士留在院子外面。 他走进院门黄远迎接上来、揖拜道:“有个妇人戴着斗笠自己赶着马车过来。她说要在这里等将军仆将她带到上房去了。” 秦亮点头回应径直走向北面熟悉的上房。他进门后在外屋没看见人遂走进光线昏暗的里屋果然见诸葛氏正侧身垂足坐在榻上。 秦亮反手关上了木门开口说道:“很多人都知道我以前住在这里若有下次我让吴心带着卿去她那里更隐蔽一些。” 诸葛氏“嗯”了一声也不起身揖拜。这里没外人好像也用不着那些礼节了。 秦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细汗便利索地脱下身上的长袍然后坐到诸葛氏的身边伸手放到她的削肩上。她的身体微微一顫耳朵有点红侧头避开秦亮的目光好像很羞涩的样子。 上次一副受迫不情不愿的模样如今主动坐到了秦亮的榻上确实有点难堪。秦亮遂把她放在榻上她与上次一样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既不反抗也不配合头侧到一边脸颊早已红了。 秦亮好言道:“又不是不认识别那么紧张。” …… …… (多谢书友“书友简”的盟主。) 正文 第三百零五章 衣带结 “隆隆……”的闷雷从远处传进里屋但并没有下雨仿佛晴天霹雳一般。 秦亮刚刚解开诸葛氏的衣带、拉开她的衣襟他只看了一眼便听到了门外的雷声。刹那间他身上好像打了个激灵午宴时喝的酒仿佛一下子醒了大半。 他急忙轻轻捧住诸葛氏的脸凑近细看了一眼其实不用看因为她的身子便不太一样。秦亮沉声问道:“卿是诸葛淑?” 诸葛淑满脸通荭紧闭的双目立刻睁开了她急忙坐了起来慌慌张张地双手拉拢衣襟蜷缩到角落里说不出一句话来。 秦亮见状心里有了十分的确定。 他瞪圆双眼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此时才后知后觉很快想起了今天在王家宅邸、情况便有点奇怪刚才诸葛淑的神态和反应也很异样。 诸葛淑的姐姐根本没有主动邀约秦亮所以表现得很正常秦亮暗中向她投去目光时、她也没有发觉。诸葛氏虽然与秦亮亲近过但至少她自己认为、她是被胁迫的没有那么纠结。 而且诸葛氏说话比较大方已经与秦亮有过肌肤之亲刚才不太可能表现得那么紧张、肩膀没轻轻一碰便浑身发顫。 只不过秦亮做梦都没想到、一向矜持害羞的外姑竟然会这么干!事先他心里已认为是诸葛氏的邀约先入为主的想法在心里很牢靠只要不是太明显的情况他也想不到诸葛淑身上去。 短暂的惊诧之后秦亮心里又有些庆幸。幸好两个月前他与诸葛氏亲近时他看得很仔细不然刚才稀里糊涂地干错了事那麻烦就太大了。 这种事万一被王广知道必定会激化两家的矛盾局面会变得复杂而不可收拾。 秦亮松了口气再看诸葛淑时见她双臂抱在胸前模样好像被自己强迫了似的仿佛秦亮竟变成了那个坏人?他想生气竟气不起来。大概这便是男女有别一个十几岁的漂亮女郎献身他实在没法发火。 而且秦亮还觉得有一种莫名的快意。但理智尚存战胜了心中稀奇古怪的恶魔。 诸葛淑顫声道:“仲明很厌恶我罢?” 秦亮摇头道:“没有我只是觉得还不太了解外姑。” 他说的是实话之前真没想到诸葛淑有这么大的胆子。不过越是内敛的人内心想法好像越多更可能干出奇怪的事来。这么一想诸葛淑似乎就是这样的人。何况她是大族出身即便不善交际恐怕性情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妇人那般、真的那么胆怯怕事。 诸葛淑听到这里似乎稍微冷静了一些转头看向秦亮:“真的吗?” 秦亮可不想莫名其妙多出一个仇人来便安抚道:“当然是真的但我不能对外姑那样做太难善后了。” 诸葛淑沉默了一会荭着脸轻声道:“我与姐长得很像以为仲明喝醉了分不出来。” 秦亮尴尬道:“脸确实长得像。”诸葛淑的目光躲闪双手都抱在胸襟上说道:“仲明若没认出人我以后也不会告诉卿更不会纠缠。” 她如同倾述一样的语气渐渐地有些哽咽了“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公渊嫌弃我只是拿我当联姻的人从来不碰我。后来王家所有人都冷眼相对只有仲明对我微笑好言与我说话。” 她擦了一把眼泪接着说道:“几年前我就听说过仲明的事。后来在寿春第一次见到仲明我心里就念着卿只是卿不知道。” 秦亮从来没听到诸葛淑说过这么多话只得耐心听着。 诸葛淑如泣如诉的话让秦亮恍若回到了往昔在寿春时她当着王广令君等人的面、叫出了秦亮的外号儒虎。当初秦亮与其他人一样都没太在意只是以为诸葛淑不善交际在陌生人面前紧张。如今回想起来诸葛淑的紧张好像是另有原因。 秦亮叹了口气却不知说什么好。 他想晓之以理、劝一下诸葛淑十几岁时的那点心动不可靠。但那么说会显得老气横秋而且没什么用。 而且秦亮自己也有点困惑前世他没什么资源的时候女人要他负责、供养。如今有钱有势诸葛淑竟然说什么都不要而且还不在意、秦亮以为她是别人那不是白献身了? 诸葛淑匀称白嫰的脸上泪眼婆娑一副梨花带雨可怜楚楚的模样抽泣道:“仲明以后是否也会冷眼对我避而不见?” 秦亮不答只是靠近了诸葛淑身边以动作表示不嫌弃。他伸出手想握住她的纤手给予更多的安慰但想到是肢体接触又有点犹豫。 诸葛淑见状忽然主动握住了秦亮的手然后扑到了秦亮的怀里未系衣带的衣襟也顿时敞开了。秦亮深吸了口气并未推开她还轻轻把手放到了诸葛淑的后腰上。十几岁女郎的皮肤确实很光猾柔軟。 两人拥抱了一会秦亮有时候脑子里一片空白有时还有种感觉觉得好像做点什么事也不要紧、反正没人知道。但他心里明白一切只是激素造成的错觉事后必定要后悔。 便如同上次与诸葛氏的事起先秦亮心里毫无压力、只想着与诸葛氏又没血缘关系之后才寻思、诸葛氏的身份是比较特殊。 秦亮忍着浩然正气问道:“外姑独自出门王家人不觉得奇怪吗?” 诸葛淑道:“我送阿父与姐回去然后赶着车从府邸侧门出来的王家人不知道。姐也没问我去哪里。” 秦亮又问:“外姑回诸葛家身边有随从罢?” 诸葛淑道:“他们还在诸葛家侍女是我陪嫁的人。” 秦亮这时才寻思送那封密信的女子、应该就是诸葛淑陪嫁的侍女。而她姐姐从诸葛家宅邸过来赴宴近侍不太可能出现在王家庭院里。 些许异常的细节中秦亮也没想到诸葛淑。别人恐怕更想不到她会这么做所以诸葛淑这回过来幽会、应该不会被人察觉。秦亮小心翼翼地把诸葛淑从怀里放开然后给她系上衣带娴熟地把她的衣带打了个蝴蝶结。诸葛淑好奇地低头看着腰间的结显然此时还没有这种系法她低头小声道:“系结挺好看。” 秦亮起身把自己的袍服重新穿上好言道:“我们的关系本来就很亲近就像一家人一样好好相处不也挺好外姑以为如何?” 诸葛淑点头“嗯”了一声。 秦亮松了口气说道:“院子外面有一队随从我先走。这样外姑不用赶着车在众目睽睽之下离开。” 诸葛淑道:“仲明总是让人很安心。” 秦亮又道:“外姑不要想得太多了没事可以找汝姐、或者令君与我说说话光明正大地来往。”他说罢站定与诸葛淑揖拜告辞。 天气很闷热秦亮并未满头大汗衣冠头发都很整齐何况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别人一看他的样子应该就知道没做什么事。 于是秦亮重新上了马车带着随从离开了乐津里。 刚才打了雷太阳已经掩进了云层天色看起来阴沉沉的但时间尚早。 秦亮坐在马车上身体中仿佛积压着一股热气找不到出口一样的感觉。最近好像大多事都不顺利。 这时秦亮忽然想起吴氏就在西南边许久没有与吴氏见过面了这次回洛阳后对她确实有点冷落。自己已经来到了洛阳南边何不去见吴夫人一面? 吴家宅邸离校事府不远。从乐津里去吴家比回东北角的卫将军府还要近不少。他临时起意拍了一下前面的木板说道:“往西走。” 没过多久一行人来到了吴家府邸大门外秦亮叫饶大山去问、吴夫人是否在家。 很快大门就敞开了几个奴仆恭敬地站在门口向秦亮的马车揖拜。秦亮不想理他们径直叫马夫赶车进门。 当年秦亮对付尹模、救过吴氏此事很多人都知道。所以秦亮与她来往也无须过多掩盖只消不大张旗鼓便可。 秦亮走下马车时便见吴氏已迎到了车前正向秦亮款款揖拜。 她的脸型与五官虽然谈不上精致无暇但很匀称骨骼长得很顺有一种娇美之感。这次见面秦亮可能是自己的原因、觉得吴氏好像更漂亮了。 吴氏道:“秦将军怎么有空亲自前来阿?” 秦亮的脸上带着笑容随口道:“没空就不能拜访吴夫人吗?” 吴氏抬眼看了他一下轻声道:“请秦将军到厅堂入座。” 两人来到了前厅的阁楼厅堂里吴氏也客气地叫人煮茶上来款待。秦亮跪坐在筵席上听她说了一会弟弟吴应的事。 吴夫人就是这样的性子。因此以前甄氏第一次与秦亮见面两人就关系亲密了而吴氏与秦亮来往几年、至今的相处方式仍然客客气气。 正文 第三百零六章 难言之隐 羊徽瑜没想到、秦亮会忽然来到吴家宅邸。 吴应还没到洛阳吴夫人独居在此彼此都是妇人而且因为司马师的缘故、两个妇人本就有些关系;所以羊徽瑜与吴夫人来往很自然两人就像好友一样相处得也不错。 她们聊得好好的不料侍女禀报秦将军来了。 羊徽瑜在乍然之间、以为是吴夫人与秦亮商量好的不过见吴夫人也十分意外羊徽瑜才明白只是自己多想。 吴夫人说反正大家都认识让羊徽瑜也一起去迎接秦将军。但羊徽瑜拒绝了她在顷刻之间、发现厅堂靠里的位置有道门遂暂且躲到了侧房之中并叮嘱吴夫人不要说她在这里。 羊徽瑜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着秦亮她是跟着自己的感觉决定的。 或许她下意识里有一种感受秦亮既然专程来见吴夫人自己为什么要夹在中间?又或许她不想被人误会好像吴家宅邸这里、是她与秦亮幽会的地方。刚才端茶送水的侍女能看到羊徽瑜并未与秦亮相见。 原因多半是前者因为刚才时间很短羊徽瑜其实没想太多。 羊徽瑜独自呆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无趣地等着秦亮离开。但那两人在厅堂里谈论了许久羊徽瑜便躲在门后听他们说话、打发时间。 吴夫人的言语很客气甚至显得有点生疏。这时她的声音道:“这么久没来了秦将军为何忽然来访?” 秦亮的声音道:“想见你所以就来了。” 羊徽瑜听到这里从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秦亮的声音又道:“那里好像有道门里面是什么?” 吴夫人忙道:“没什么东西就是一间屋子。” 秦亮道:“我可否去参观一下?” 羊徽瑜顿时心里一慌急忙四下观望。这屋子只有一道通往厅堂的门她看了一眼周围的陈设家具几案、筵席、柜子等都比较小只有一副摆着各种简牍瓶罐的木架大一些。她几乎是慌不择路地躲到了木架后面急着稍微挪动了一番搁在木架上的东西、挡在里侧自己也蹲了下去算是能暂时躲一下。 外面的说话声也听不到了不知道两人在外面又说了些什么。等了一会两人果然走了进来。 羊徽瑜大气不敢出一声心道:吴夫人就不该把秦亮带到厅堂来。 不过秦亮如今很有权势地位很高好像也只有这处厅堂的位置更显尊崇。 “嘎吱”一声秦亮把木门关上了。吴夫人的声音有点异样:“秦将军要做什么?” 秦亮的声音道:“上次有幸得见一眼只觉十分姣好美不胜收可惜已是数年前的事。我能不能再看看?” 羊徽瑜听罢想起吴氏告诉自己的事、什么只是给秦亮看过那里又琢磨秦亮刚才形容的姣好顿时明白了秦亮的意思。 羊徽瑜有点生气不禁从一叠竹简的缝隙里往外看。只见吴氏的脸刹时已经荭了她说道:“不太好罢?妾一个黜妇怕有流言蜚语。” 显然她的理由比较牵强。之前司马师还在洛阳她不是也给人看了? 刚才两人还在谈吴氏的弟弟吴应。他们姐弟的先父丑侯吴质得罪了很多人现在司马氏也倒了除了位高权重的秦亮、吴应的仕途现在还能依靠谁? 何况吴氏也亲口说过她之所以给秦亮看乃因她本就对秦亮有好感。 羊徽瑜悄悄观察到吴氏此时的神态十分局促眼睛还往木架这边瞟了一眼。显然吴氏之所以不太情愿是因为她知道羊徽瑜躲在这间屋子里。而且此屋能躲人的地方好像只有这副木架吴氏似乎已猜到羊徽瑜的位置。 但秦亮并没有察觉他恐怕做梦也想不到、羊徽瑜居然躲在这里!秦亮的目光火热让羊徽瑜想起了彼此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此人一会是君子一会又很急色简直让人捉摸不透。 秦亮好言劝道:“有什么流言蜚语我们不说出去谁知道?” 吴氏扭捏着说道:“我这样的身份不该这么做。” 秦亮道:“司马师都把卿休了算是什么身份?现在我们不用怕他。” 难怪秦亮会一再劝说。吴氏那副半推半就的样子拒绝根本不果断、可不得给人希望? 若非吴氏知道羊徽瑜在这里恐怕早就同意了。 秦亮接着又道:“待吴应到了洛阳我让朝廷公卿重新给丑侯改个谥号。” “真的?”吴氏羞荭的脸上的神色看起来态度更加动摇。 秦亮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吴氏小声道:“只是看看不要在这里做别的事。” 羊徽瑜听到“这里”两个字心里顿时担忧:吴氏正在暗示、她不会把自己说出来罢?那样的话简直太尴尬了! 秦亮拉着吴氏来到了木架旁边的几筵两人并肩跪坐到了筵席上。此时他们已离木架非常近羊徽瑜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了。吴氏故意跪坐到了外侧秦亮侧身向外面看吴氏时便不容易注意到旁边的木架。 吴氏满面通荭艰难地轻轻把交领深衣往下拉雪白的削肩渐渐露出来。因为还躲着个人吴氏的动作尤其紧张。 羊徽瑜也尴尬得不行却又忍不住好奇把眼睛凑近了简牍缝隙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子。没一会羊徽瑜便看清楚了其实吴氏挺漂亮的只是羊徽瑜之前期待太大真看到之后、却觉得似乎没有太多惊艳之处当然也可能是男女看在眼里、感受不太一样。羊徽瑜下意识地轻轻把手按在自己衣襟上衣襟料子顿时凹陷了下去。 此时吴氏的声音忽然道:“秦将军不要这样这里真的不太好。” 只有羊徽瑜心里明白吴氏既不是欲拒还迎、故作矜持也不是抗拒秦亮的亲近。主要还是羊徽瑜在场吴氏不好意思。但秦亮今天许诺了吴家偌大的好处吴氏才表现得十分徘徊。羊徽瑜紧张之下心里五味杂陈却还是不禁把眼睛凑过去看。只见吴氏跪坐在筵席上不过她衣冠不整身体前倾、双手已支撑到了面前的几案上这样的姿态让吴氏的腰身下沉形成了挺美的曲线。 时间过去了很久羊徽瑜的腿都蹲麻了她轻轻扶着木架想换个姿势跪坐到地板上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只罐子、发出了“当”地一声细微的声音。羊徽瑜心里一緊吓得冷汗都差点冒出来。好在屋子里一直有别的声音掩盖秦亮并没有察觉。 羊徽瑜一边听一边把眼睛凑近竹简缝隙心里的感受简直难以言表只觉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脑子里“嗡嗡”作响。她的脸上发烫心里在暗骂但又不禁目不转睛地细看。她已三十出头了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确实忍不住好奇。 印象最深的还是吴氏的眼睛。吴氏转头向木架这边看过来因为离得挺近、她也知道羊徽瑜就躲在这木架后面似乎已经发现了羊徽瑜的眼睛。吴氏眼神迷离还带着羞耻与哀求盯着羊徽瑜这边仿佛正与羊徽瑜对视着。羊徽瑜的情绪也受到了感染她緊张得脚趾与手指都下意识地綳緊了。 又过了许久屋内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呼吸的声音。羊徽瑜也缓缓吐出一口气长时间不敢动弹只觉浑身又麻又酸她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小心而缓慢地轻轻活动一下腿脚与腰身。 秦亮的声音道:“原来夫人竟未经人事。”吴氏有气无力地说道:“早告诉过秦将军妾刚进司马家的门没几天很快就被废黜了。妾都不知道为什么!”秦亮道:“我记得夫人的话不过毕竟有过昏礼。” 吴氏轻叹了一声说道:“还是因为妾这个年纪才让秦将军意外罢?” 羊徽瑜听到这里轻轻抿了一下朱唇。 秦亮关心地问道:“我事先没想那么多夫人没事?” 吴氏轻轻摇头低着头小声道:“与想得不一样。” 秦亮伸手搂着吴氏的肩膀又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吴氏却不愿留恋这样的温存亲近埋着头急忙开始整理衣衫、从筵席上站了起来。 吴氏小声催促道:“我们快整理一番到外面去说话。” 秦亮道:“其实无论有没有事爱说闲话的人都会说别太在意。譬如吴夫人这么多年守身如玉也没人称赞过夫人。” 羊徽瑜心道:只要没有夫君在身边哪个妇人没点闲话?不过吴氏是因为想躲开羊徽瑜秦亮还不知道。 这里是吴氏自己家屋子里陈设也挺简单即便换作羊徽瑜她也想不到只有这么一副木架、居然还能躲着个人! 两人收拾好之后终于离开了此间。 羊徽瑜等了一会这才小心地从木架后面走出来躲在里面很憋屈她一时间连走路也有点使不上力。 走出木架之后她也没急着去门后旁听两人说话干脆坐到了几案前的筵席上。她呆呆地坐了许久右手下意识地一下下地撕扯着衣角心中百感交集独自生着闷气。 正文 第三百零七章 国事当尽力 昨天在王家宅邸的家宴上、答应了王凌的事秦亮一早在太极殿东堂外碰到马钧便告诉了他。 说话的时候身边还有傅嘏等人马钧先是结巴地问制作多少架投石机、工期几何。秦亮没有给出具体的答复因为他不负责江陵战役。 马钧又说动身前往宛城之前会来卫将军府见面。 秦亮听到这里说了一句“国事当尽力”又示意马钧离开洛阳时要去一趟大将军府大将军王凌会告知要求。 马钧会意说了一声造纸的尝试一直都是他亲自监督如今要暂且搁置了。秦亮安排造纸的事时、当时喝多了不过听起来马钧仍然很重视。 两人说完话进入东堂与众臣见礼打招呼很快就开始了朝会。 一番礼仪之后郭太后赐座大伙便在两侧的筵席上跪坐下来开始廷议。 大将军上奏欲以扬州都督王飞枭为前将军青徐都督胡质、兖州刺史鲁芝等人率军南下辅佐屯兵濡须水伺机驱逐威胁合肥新城的诸葛恪部。 因为条件的限制无论是朝廷、还是各府决策诸事之前、往往是口头商议朝廷有廷议和集议之类的形式。 此时就是在廷议若是在皇帝掌握实权的时期最终决策要靠皇帝无论朝臣说得多有道理、理论上也只是建议。但如今是大将军上书廷议也就沦为了形式。 除非秦亮和令狐愚表示异议那郭太后便不会准奏。但今天秦亮与令狐愚都没吭声只有几个的侍中、给事中露脸表达了意见。 而这件大事的部署、其实是裴秀提出的“声东击西”之计早已把后面的步骤都安排好了。王凌等大臣商议好的事程序上大概算得上是集议之后再直接把商议结果、告诉太后和皇帝。 秦亮跪坐在高柔身后感觉有点无聊唯一有趣的、只有上面帘子后面的郭太后。他连人影都看不见只能隐约看到帘子后面的裙袂偶尔能听到郭太后的声音。但秦亮的位置已在前面郭太后应该能看清秦亮的一举一动。 两人近在咫尺却仍然仿若隔得很远。 侍中许允说完了话终于听到了郭太后的声音:“每逢我国有事吴蜀两国便想趁虚而入幸得朝中有肱骨之臣不辞辛劳、用心国事陛下与我方得安心。既然诸卿无异议便依大将军所奏。” 众人拜道:“臣等领旨。” 接着宦官用别致的声音唱词大伙如同往常一般行稽首之礼恭送皇帝与郭太后离席。 秦亮走出东堂很快宦官张欢跟了出来但有许多官员上前与秦亮寒暄说话。秦亮应付了一阵待官员走了、才与张欢站在太极殿广场的砖地上说话。 门外刺眼的太阳光这才让秦亮想起了这几天不是下雨、便是阴云蔽日今天总算恢复了骄阳当空。 他不禁抬头回顾左右北边那两尊巨大的龙凤铜像在烈日下竟然光亮夺目闪了一下眼睛。想来那铜像与太极殿等建筑一样其实制作完成的时间还不到十年。 潮濕的砖地上太阳一烤散发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仿若腥味、却又有不同。 张欢的声音道:“此前秦将军建言、欲在冬季进攻诸葛恪如今大将军上书、以王飞枭为前将军主持军务。秦将军在廷议时为何一言不发?” 秦亮回过神来说道:“重点不是东线大将军要打江陵。” 张欢愣了一下道:“宫中对此竟一无所知。” 秦亮道:“诸臣集议就在前几日定策则在昨天。这两天我没见到张公公所以没机会告知。” 张欢想了想问道:“那秦将军如何安排?” 秦亮不动声色道:“我多半是留守洛阳。” 张欢沉默了片刻仔细看了一下秦亮的神态点头道:“仆会告知殿下。” “好。”秦亮点了一下头。 他想说现在只能等待。但之前已经与郭太后推心置腹地谈过想法郭太后还直白地问他有没有野心此时应该没有必要再让张欢传话。郭太后在宫廷里二十多年了听政的时间也超过七年她必定也懂得很多事。就在这时秦亮发现了经常旷工的尚书左仆射、侍中李丰。李丰也正在广场上与一个宦官说话。 秦亮观察了片刻问道:“那宦官是谁?” 张欢看了一眼道:“黄门监苏铄。” 秦亮道:“好像是我知道这个人、但不太熟。” 这也很正常秦亮记得有个现代社会学家研究过人的交际每个人能建立比较密切关系的人通常在二十个左右。秦亮也不可能扁平化地了解所有人、哪怕是那些人有影响力。 张欢感觉话说得差不多便揖拜道:“秦将军后会有期。” 秦亮还礼道:“告辞。” 他转身走了几步长史傅嘏也跟了过来。秦亮并未往东走而是径直向李丰走了过去。李丰与苏铄见状也转过身来与秦亮等见礼。 李丰的相貌不错与令狐愚一样是方正的国字脸但脸更长五官端正、脸型棱角分明十分平整。估计他儿子李韬的长相也很端正不然当初不会被明皇帝曹叡相中为女婿曹叡没有亲儿子但女儿可是亲生的。 秦亮微笑道:“二位相识阿?” 李丰道:“陛下最近沉迷剑术苏公公带着陛下的旨意叫仆举荐剑术精湛之人教习陛下学剑。”他接着叹了口气道“臣正想劝诫陛下如今天下太平兵刃乃凶器宫中习剑不吉。” 苏铄躬身道:“仆会将李仆射的谏言转告陛下。” 秦亮的头衔挂着一个录尚书事录便是总领之意所以即便李丰是尚书省职位最高的官员秦亮也说道:“安国虽为皇亲国戚但也不要经常告假正因给诸僚做好榜样。” 李丰忙道:“秦将军言之有理仆应调养好身体以便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秦亮道:“我先去尚书省稍候再见。” 李丰立刻说道:“仆也要去尚书省上值正好同路。” 于是几个人与黄门监苏铄道别一起向东殿门而去。 正文 第三百零八章 门下掾 秦亮在尚书省呆了半天他从东掖门出宫、却没有回卫将军府而是绕行去了皇宫西南边的校事府。 校事府跟以前是一样的没人敢进行内部清查卧底只能得到一些比较公开的消息。但秦亮仍想从这些庞杂的蛛丝马迹中得到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 当初曹魏设置校事府的目的秦亮猜测应该是想集权。所以要用脱离官寮体系的校事府、威慑士族官员试图让平级组织形成原子化的状态。士族之间的联盟或联系减少要做什么事便只能依赖上级的决策从而减少自下而上的威胁。 但皇权衰微之后这样的尝试显然已经失败。 现在连王凌也不敢重用校事府否则会招来士族的极大不满。大伙还允许校事府的存在不过是以前的制度形成了惯性而且已经有了某种微妙的平衡。那便是准许士族安插的人留在校事府让大族知道校事府这帮人究竟在干什么。 秦亮不想清查出内部的奸细但是把司马家以前的人踢出去、应该没有人反对。 校事令隐慈带着二十几个校事官到邸阁拜见里面大多人秦亮都面熟还是原来那些人。显然司马懿独揽大权的那个月也并不想来搅这缸浑水。 正好到中午了秦亮遂留在邸阁与大伙一起吃午饭。五品官府中的堂食确实比不上卫将军府的膳食不过秦亮在军中呆过倒也不嫌弃。 午膳过后秦亮叫大伙散了只带着几个随从在校事府里转悠并叫来了校事官朱登数人一边走一边说话。 秦亮今天来校事府除了查阅卷宗便是想把朱登请到卫将军府做门下掾。 什么掾属并不重要因为秦亮只是想用朱登建立一个小规模、更低调隐蔽的对内情报组织。朱登在校事府认识很多人他离任校事官之后、仍然可以从校事府得到不少消息。 当初司马家肯定也养着这样的人不过司马家多半用的是私人。秦亮的根基不厚秦家庄园没几个人才以前拉拢不到多少能用的庄客门客只能从官场上物色。 隐慈起初说朱登是过命的交情但秦亮并不太信任朱登。直到勤王之役时期朱登不断从洛阳密送消息南下关键时刻站在了秦亮这边所以隐慈说朱登可靠、应该是真的。 几个人说着话又走到了庭院里那个烧着木炭的铁铺旁边。如往常一样匠人仍在忙碌着打铁器。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旁边那几间屋子、正是以前自己尝试制作精盐的地方几年过去了这里好像一点变化也没有。他不禁驻足看着匠人们干活。工匠向秦亮弯腰揖拜急忙又忙着自己的事毕竟火候耽误不得。 盛夏的艳阳高照天气炎热拉风箱的汉子在炭火边烤着、干体力活他早已顾不得仪态脚蹬一双草鞋、赤着上身汗津津的身体上被火烤得泽泽生光。那汉子把木柄拉得很出来、几乎要离开风箱了然后才用劲摇摆将其推到底幅度大距离长风箱鼓风发出了十分沉闷的声音空气从龠管中通入、灶里的炭火烧得愈来愈旺旺。 秦亮看得出神忽然想起了昨天在吴家宅邸的光景自己却没有尽兴。 直到朱登的说话声传来秦亮才呼出一口气说道:“汝在校事府交接妥当便到卫将军府来上值罢我最近有件事要汝先办。” 秦亮想起了朝云回头朱登一过来便叫朱登悄悄带着朝云来校事府认人。 朱登揖拜道:“喏。” 秦亮这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铁铺回到邸阁看简牍。直到下午他才带着随从乘车回卫将军府。 饶大山和黄远迎上来要告知今天来访的人。秦亮遂叫傅嘏过问此事自己去了前厅东北面的庭院想与朝云再说几句话。 经常进出卫将军府的人都知道今天秦亮是上朝的日子、并会去尚书省他不会那么早回来。不清楚日子的人多半并不重要。 不料王玄姬也在这里正与朝云在一起看舞姬们练习。 两个女子上来见礼休息的歌女舞姬也过来了秦亮顿时在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簇拥之中。那些正在跳舞的女子也向秦亮投来了秋波。 但秦亮并不想轻易动这些家伎。不仅因为她们的工作是愉悦宾客而且她们就是一个机构。如果可以通过身体上位那么女子之间的关系就会变得非常复杂且事多大伙的心思也不会在技艺上、事业的终极目标会变成引誘男主人并生下儿子。 王玄姬的声音道:“我住的地方有点吵便到卫将军府来清静一段时间正好也可以帮令君照顾一下阿余。阿母有时候也会过来帮忙。” 她对秦亮说的话但应该是说给朝云听的。 秦亮不动声色道:“令君也说有姑的帮衬、她轻松了不少。”他接着笑道:“姑与朝云好像认识很多年了?” 朝云轻声道:“是阿以前妾向白夫人学舞艺的时候便认识女郎。” 不过秦亮记得玄姬好像对朝云颇有微词。女人之间的交情便是这么奇怪可能相互之间有芥蒂但还是愿意在一起相处。 因为玄姬在这里秦亮便没与朝云谈事心说明天把她叫到署房说。秦亮看了一会家伎们练习遂与女子们告辞很快离开了这里。 没一会玄姬也从门楼出来了。秦亮转头看了一眼遂放慢脚步等着玄姬过来。 玄姬的瑞凤眼目光流转撇了一下嘴道:“没想到朝云竟会来府上变成了仲明的人。” 秦亮道:“说来话长她原来与司马家有关系。” “哦。”玄姬沉默了一会又道“她挺会打扮的束腰的位置很巧妙脸上的妆容也修饰得不错。不过其实只是因为修饰我觉得她长得并不没有那么好。” 秦亮忙道:“我不知道阿与她见面时她都是打扮好了的。” 玄姬笑吟吟地看了秦亮一眼。 秦亮见状小声道:“姑这么看我做甚?我没碰过她。” 玄姬道:“卿没骗我?” 秦亮坦然道:“我何时在家中说过谎话?” 他说的是实话反正记不起、自己什么时候骗过王令君和玄姬只是有些事他不说而已。反正她们也没问。 玄姬笑道:“那倒也是。”她接着说道“卿傍晚回内宅时来我的院子一趟我想给卿缝制一件秋天穿的袍服先拿绳尺仔细量一下尺寸。” 秦亮的目光从玄姬的衣襟上扫过炎热的天气中她走路时衣襟有点颤巍巍的。他不禁说道:“现在就去我刚从外面回来、没什么事做了。待傍晚吃过饭我们多陪着令君。” 玄姬没有多想轻轻点头道:“好罢。” 她确实没有察觉到秦亮的心思犹自说起了朝云的剑舞、以及秦亮抄的那半首诗。玄姬的记忆力非常好这么久了竟然还能把诗句吟出来。 秦亮好奇地问道:“记得姑好像不太喜欢歌女舞姬。” 玄姬摇头道:“我不是不喜欢她们而是阿母多次说起她们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听到那些莺歌、反而觉得心酸。但我刚才听说仲明许诺歌伎们以后不会把她们转卖还会养着人们到老?她们很喜欢仲明觉得遇到了好人。” 秦亮随口道:“又不是白养家伎我只是对她们没那么坏而已。” 两人一路来到了西北角落、玄姬住的庭院。这里确实很幽静离东边家伎们住的庭院挺远、隔着几道墙那些丝竹管弦、唱歌的声音半点也听不到。 唯有外面假山中的泉水流到池子里清脆的水声、以及虫鸣的声音。有水有草木的地方只是夏天蚊虫有点多。不过青铜鼎炉里焚着驱蚊的香房间里挂着轻薄的纱帘屋子里还好。 玄姬的性情有点避世但她既不信道、也不信佛也从未提出过隐居之类的想法。可能还是她儿时经历过物资匮乏的日子心里很清楚只有在世间掌握资源的人、才能过稍微舒适的日子。 她果然取出了绳尺开始量秦亮身体各处的尺寸。但是她没有准备纸笔记录竟将多个数字都记在了心里。 玄姬把绳尺一头伸到了秦亮的身前然后另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前面的绳子。秦亮一动不动地站着背部透过红色的薄袍布料、感觉到了若即若离的柔軟触觉鼻子里也闻到了她发间若有若无的清香。秦亮没吭声但脑子里已经有点乱了甚至想起了先前在校事府时、看到铁铺中的景象。 秦亮沉住气听到她说了一声“量好了”便转身夺过她的绳尺看了一眼又在墙角找到一根粗麻绳。玄姬诧异道:“仲明要做什么?”秦亮道:“卿哭的时候太招人疼了我想让卿的样子更让人怜爱。” 玄姬没有反抗已仰躺在榻上动弹不得。令君跪坐俯身时的姿势很漂亮而玄姬则是仰躺时更美、尤其是敞襟之后微微向周围平铺的样子有一种奇妙的自然之美。她脸颊浮上了浅浅的红晕轻声道:“仲明总会做一些让人想不到的事。” 秦亮一边回忆系绳子的技巧一边仔细地忙活着很多年没有练习确实生疏了。玄姬的姿态不堪忍不住又道:“太阳还没下山这样不太好罢?” 玄姬在礼法等方面不如王令君那么讲究但其实她挺保守接受度并不高但已被动经历了不少过分的事。 正文 第三百零九章 待到秋冬时 大将军府就是以前的太傅府府邸很大内外能驻扎三千兵马。 不过里面的用料工艺比不上卫将军府大概是司马懿没有费那么多心思、用于府邸建筑。景象倒是壮观因为这座府邸在皇宫东南侧、离得很近宫墙和阙楼都清楚可见。 王公渊的生辰宴才过去几天马钧就主动来到了大将军府。秦亮答应的事、就是在公渊的生辰宴上。 听说马钧求见大将军王凌立刻叫人把他带到内宅相见。王公渊与裴秀、王沈等人也去了。 王凌的身体不错但是牙快掉光了早上一般只吃粥饭早饭也很清淡。所以他上午一般还会回内宅吃一餐平常人一天只吃两顿饭王凌要吃四五顿他爱吃粥、羹以及煮得軟烂的肉食。 司马懿的妾室柏氏被王凌抢了回来王凌起初没有理会柏氏很快却发现了柏氏煮的粥、做的菜十分合他的胃口。大概是柏氏也长期照顾司马懿那个老人已经有经验了。现在王凌十分喜欢柏氏煮的粥羹。 但公渊等人入内时见到王凌身边的人是白夫人。白夫人跪坐在一侧正在给王凌的碗里添粥。 因为在屋子里气味不容易散出去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谷物清香与肉糜的香味。公渊闻着气味、竟然也觉口中生津心里寻思那柏氏煮的粥、或许真的美味。 马钧站在几案前向王凌揖拜说明了来意并说道:“五月初……初十上朝时仆已知大……大将军的安排仆先交待了少府的事宜来迟了两天。” 公渊听得不顺畅心说邓艾也是个口吃仲明似乎很喜欢与口吃的人结交? 王凌接过粥碗放在面前的小几案上用随意的语气道:“五月初十仲明真的第二天就知会了德衡阿不迟不迟。他怎么说的?” 马钧立刻答道:“国事当尽力。” 口吃而头脑清楚的人说话往往不太完整会挑重要的内容简短地说。 王凌听到这里笑了一声转头与公渊对视了一眼。 一时间公渊心里有点复杂。虽然大家没有明说但因仲明在勤王之役中的功劳太大王家其实对仲明是有防备心的。这次伐吴并没有安排仲明带兵仲明却仍然很诚恳地从旁帮衬。于是公渊倒觉得似乎有点对不住仲明。 不过为了家族的前程公渊觉得一切没有什么错。 他想起了阿父王凌见了司马懿一面之后、所说的话司马懿提到贾逵只是虚情假意到了那个年纪、无非都是在为自家后人谋划罢了。公渊相信阿父也是这么想的这么多年一直在庇护家族。 果然王凌也道:“仲明办事还是靠得住的。” 马钧拱手道:“大将军……欲造多少投石机工期几何?” 王凌看向站在一旁的裴秀。 裴秀立刻朝王凌微微弯腰转头道:“新造十架以上最迟九月中旬之前完工当然越快越好。我军必预留至少三个月用于攻城。卿能办到吗?” 王凌端起了粥碗吃得津津有味暂且没有吭声但他应该正留心听着属官与马钧的谈话。 马钧想了想问道:“淯水上游的木料、是否已干透?木料要……要先阴干否则尺寸有变化。” 裴秀道:“有阴干了的造船木料数目我要先派人去清点。” 马钧说道:“只要木……木料足够大将军府的要求可以办到。” 两人继续谈论着裴秀甚至具体地问了大致的工序很是细心。马钧说话本来就磕磕碰碰不太流畅语速也比较慢一番话两人说了好一阵。 王凌刚才添的一碗粥已经吃完了。白夫人问他还要不要王凌摇头把粥碗放到了几案上。 这时他再次开口道:“就这么办。” 裴秀与马钧停止了谈论一起向上位揖拜道:“喏。” 王凌看了一眼裴秀沉默片刻又侧目对王沈道:“处道与德衡一起去宛城遇到什么事汝协助德衡解决叫州郡官员都要予以方便切不可迟误了工期。” 王沈拜道:“仆领命。” 裴秀与马钧认识几年了算是老相识不过听说两人发生过争执这大概是阿父没有叫裴秀与马钧一道南下的缘故。 据说二人争执的是转轮发石车裴秀认为不可能造出来马钧的看法相反。裴秀自认学识渊博而且口才不错至少言辞很清楚加上当时他年轻气盛最终是争赢了。不过马钧脾气很犟即便说不过别人他最后也没服气。 而王沈与马钧没有什么不愉快派王沈去协助马钧更恰当。 王沈这个人虽然先投曹爽、后投司马懿现在又在大将军府上做掾属但他表现得忠心耿耿。他大抵就是那种识时务的人只要王家有权势王沈还是可靠的而且他不怕得罪人、有什么事会密告大将军府。 ……马钧离开大将军府之后立刻乘车北上来卫将军府见秦亮。 秦亮并不在邸阁而在前厅西侧的那间旧署房里。 房间不大但正因如此桓范、秦胜、杨威、熊寿等人离得更近不像邸阁厅堂上相互离得远说话费劲。而且距离近秦亮还能更清楚地感受到大伙的神情、语气。人治之下最重要的当然就是用人。 马钧进了卫将军府之后也被请到了这间署房里。马钧是少府大伙专门给他腾了个地方跪坐在桓范的对面。 不过此时桓范的事还没说完只能让马钧先等着。 桓范说的是屯田的事庐江郡的兵屯家眷已陆续迁徙到了襄城、郏县等地但是要从别的地方、重新迁移兵屯去庐江郡以巩固六安城的防御。 这时候办事情就是这样很多事都是口头商量然后找个人负责去办、自主性很大。也会有一些书面的手令但以竹简为主的文书来往、写得都比较简单。 马钧来得比较迟大伙要谈的事、都已说得差不多了。秦亮与桓范说完话在场的几个人便起身告辞。 秦亮送大伙到房门外回头与马钧重新入座。 马钧开口说、他刚才去了大将军府裴秀要求他在九月中旬之前制作至少十架投石机、以及用于更换的木件。王沈会跟着马钧南下宛城。 秦亮一边默默地听他叙述一边已是百感交集。 伐吴的准备已经进入了实施的步骤秦亮却没法参与、还得让马钧去帮忙。而且王凌居然让王沈跟着一起去难道是担心秦亮的人捣乱? 当时扬州起兵讨伐司马懿之前王沈便带着人到寿春送过诏令、封王凌为太尉同时也负责探察寿春有没有起兵的迹象。如今王沈跟着马钧去主持建造投石机好像也能从旁监视此人干这种事、倒是有经验。 秦亮没有把心里的感受表现出来几乎面无表情地听完了马钧说的话。 马钧说话结巴、语速慢时间足够秦亮思索。所以马钧刚住口秦亮便马上回应了几乎是一种毫不犹豫的表现。 秦亮道:“攻城的时间只有秋冬几个月开春水涨就得退兵。木件制作完成后从淯水南运也需要时间。德衡应抓紧时间尽早完成制作。” 马钧拱手道:“喏。” 秦亮接着说道:“从经验来看现在开始准备、今年就出兵吴国极可能发现不了荆州这边的迹象此役或有出其不意的效果。但若延误了工期发动战役便只有等到明年秋冬过了那么长时间我军的动向、便可能被吴国奸细提早发现。工期会影响整个战役的结果不可怠慢。” 马钧说道:“秦将军勿虑只要材料充足数月时间足够造出大量木件。无论造船、还是造投石机最费时间的过程只是阴干木料须两三年之久。” 秦亮点头道:“甚好卿便依照大将军府的要求尽心办好自己的事。” 秦亮这样的态度问题不大。马钧这样的官员自然也希望秦亮的权势能更进一步但马钧等此时已得到了不低的官位保障已经得到的东西、仍是要考虑的事。 王凌与秦亮本来就是亲戚如果双方关系良好其他人至少不会觉得太危险。 马钧拜道:“以前有拆建投石机经验的人是庐江郡屯兵如今应在中垒、中坚……二营中仆要带一些将士走。”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提起木案上的毛笔在简牍上写了两行字、落上日期然后拿印信一盖将竹简拿了起来:“卿去找秦伯遇、杨伏德让他们准许卿挑人。” 马钧起身接过竹简看了一眼道:“如此便无问题了。仆定当尽早……准备妥当离京前往宛城。” 秦亮道:“德衡再等一会一起用午膳罢。” 马钧拱手道:“还有些……繁琐的准备仆从荆州回京时再来拜见秦将军。” “也好。”秦亮遂再次起身送马钧出门两人相互揖拜说了几句离别的话。 马钧走到长廊上时秦亮才不禁叹出一口气。他心里也有不满但事到如今他不可能使用拙劣的手段、去拖王凌的后腿。 正文 第三百一十章 桂香秋来 炎炎夏日总有渐冷之时当朝堂和官府中许多人都穿上秋白色的官袍之时季节已进入了秋高气爽的时候。 往年中秋节、秦亮若在洛阳他多半会在王家宅邸过节一家人会事先做好一种雄粗饼送给城内外的老人还会有焚香祭祀等活动。 今年中秋节王家忙着准备出征前期有不少事忙碌。秦亮与王令君都没有去王家只在卫将军府祭祀秦家祖先。长兄秦胜、嫂子张氏倒是来了。 卫将军府南边、靠近永安里那段道路倒是如期飘起了桂花香。 记得七年前秦亮在曹爽府做官时在这个时候、几乎每天他都闻着一阵桂花香去上值。草木渐渐褪去颜色的秋季桂花的气味却非常浓郁比春天的花还要香。所以秦亮的印象很深时至今日、依旧记得当初的感受。 不过这么久了秦亮也还不知道、究竟是哪家院子里种的桂花树。 卫将军府就是以前的曹爽府只要秦亮出门几乎都会经过永安里那段路。只要看到那段损坏了数年都没修缮的双破檐顶里墙很快就能闻到花香。 秦亮与甄氏的密约信号也换到了这里依旧是半块砖头、在上下两个墙缝来回换。因为王家宅邸那边的宜寿里秦亮现在并不经常过去所以把地方改在了这里不过此地不再有土地庙。 前阵子秦亮便见过甄氏但没能与郭太后见面。如今他与郭太后单独相见的难度、并未随着司马懿的覆灭而降低似乎还更难。 现今在朝堂上时、秦亮离郭太后的距离更近;郭太后时不时也能在太极殿庭院、召见秦亮。以现在秦亮的地位受到殿下的召见很正常但也只是召见而已。 ……八月十九日清晨。 时至现在大魏已陆续动员起了十余万人马!开始发动正始年间以来、最大规模的对外军事行动。 其中有兖州、徐州、扬州的兵马在东线聚集了数万人以王飞枭为主帅主力已屯驻于东关之东北边的濡须水附近。 荆州中线则有豫州刺史韩观在安城聚兵将走比水、前往荆州与大军汇合;都督荆豫的王昶驻宛城麾下有两万精兵、以及许多屯兵;王凌、王广从洛阳调兵中军和屯卫共四五万步骑。 今天便是王凌出征的日子皇帝也要来平乐观阅兵、亲自送王凌出发。 平乐观在洛阳城外的西边不过因为附城而居的人口渐多、修建了里坊街道所以城外又修了一圈外郭。平乐观就在外郭之内位于西外郭城的北侧。 但洛阳城大多地方依旧很平静。在此之前若非朝廷中的官员很难从市井间看出魏军的动向。 譬如洛阳最大的市集天才刚蒙蒙亮市集上就开始做买卖了直到今日、也跟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校事府的人一早就来到了这里他们不是来买东西而是在警戒平乐观的外围区域。这大市同在西外郭城位于驰道南侧与平乐观之间几乎没有关卡阻隔。 隐慈带着两个随从都穿着灰布衣正沿着大市街巷慢慢地走着他们仿佛是在闲逛也仿佛要购置东西。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粪臭味早上收粪的粪车已经快装满了风一吹尘土中夹杂着臭味实在让人有点难受。两个随从都不禁用袖子布料蒙住了口鼻。反倒是隐慈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仍仔细观察着街道两边的人。 “萝卜、新挖的萝卜!”正在摆摊的贩夫走卒见到有人过来忙活着从箩筐里拿菜时顺口吆喝了一声。 旁边就是个铺面店家奴仆正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把木板从铺门上取下来。奴仆也没去驱赶卖菜的贩夫只要别在米店门口卖粮食他们都懒得管。 没一会就有行色匆匆的两个人从身边路过一个穿长袍的空手步行一个短衣推着一辆独轮木车上面用麻绳系着一捆捆布包里面露出了麻布和绢。 隐慈看了一眼他们、又瞧那车上的东西寻思那人应该是去采购什么东西。车上放的麻布与绢布就是钱若是买菜之类的价低货物、用谷物交换最好使。 校事府的人查得并不严毕竟平乐观那边有很多兵马一般人搞不出什么事来。 大市上的人越来越多显得乱糟糟的甚至还有孩童嬉戏打闹。过了一阵粪臭渐渐散去了但烧柴的烟雾、风吹起的泥土以及各种食物散发的味道都搅在了一起空气中的气味并不好闻。 与大市上大片低矮的建筑不同驰道北面的平乐观这边、则是另一番景象。 高台之上宏伟古朴的重檐恍若建在云霄。黄色的伞盖等物远远可见皇帝曹芳在众臣的簇拥下已来到了台基之上观摩军队。 今天只有曹芳在场郭太后并没有出席。以前司马懿、曹爽出征时也是皇帝相送郭太后没出现大概因此形成了习惯。 天渐渐亮了但今天的风好像不小下面的校场上除了道路、大多地面是夯土风一吹沙尘便弥漫在宽阔的平地上。为了观赏性而穿上了甲胄的将士们在朦胧的尘雾中的气势显得更加壮阔军阵仿佛无边无际。 真是一副沙场秋点兵的场面。 头戴冕疏、身穿青红色衣裳的曹芳昂首站在高台边上张望着下面的景象他的脸色也因情绪憿动而变得殷红。十几岁的曹芳似乎很喜欢这种千军万马的地方。 没一会耗牛尾装饰的高大的大纛帅旗、就出现在了台基下在众将士的簇拥下数辆马车停下。老将王凌身披玄甲腰挂环首刀带着几个手下拾阶而上身边的人还拿着一根皑皑发亮的铜杆节杖。 曹芳遂转身来到了伞盖下的座位上坐下百官分列两边。秦亮也在官员之中因为职位高、他离曹芳挺近虽然不能直视皇帝但在余光里、他把皇帝的神态举止都看在了眼里。 王凌按剑近前俯身面对曹芳行稽首之礼众官也随之叩拜。曹芳这才重新离开座位走上前扶住王凌:“大将军免跪。” 王凌声音洪亮起身道:“老臣谢陛下恩。” 曹芳回顾左右道:“众卿平身。”接着便看向面前的王凌道:“老将军仍要为国征战吾于心不忍阿。” 王凌道:“臣身负重任不敢懈怠。” 两人简单地说了一阵客气话关系看起来不错君臣和谐的样子。 曹芳遂转头看了一眼宦官乐敦从玉盘里拿出了一卷布帛诏令双手送到了王凌跟前。曹芳道:“诏令大将军督军荆州征讨吴国愿旗开得胜早传捷报。” 王凌接过诏书揖拜道:“臣奉诏领军当奋勇杀敌不负陛下重托。” 接着宦官端来了一盘酒上面用青铜爵盛着几杯酒曹芳赐酒亲手把爵递给王凌、王广等人。王凌拜谢之后垂目观察了一下酒杯才用袍袖掩面一饮而尽。 此时应该没有无色无味的毒酒若是有毒多半能看得出来也尝得出来。 君臣之间也似乎未到那个地步至少表面上都表现得和睦亲近。曹芳还与王凌一道来到台基旁边观看着大军布阵以及在令旗之下调动军队的景象风中不时传来一声声齐声呐喊。 观礼罢曹芳便与王凌走在前面一起向台阶下走去。秦亮等百官也跟在后面纷纷走下石阶。 王凌再次向皇帝拜别然后上了上车。曹芳亲自上前轻轻推了一下车轮众官也随之上前簇拥推着王凌的马车待到车轮转动起来大伙才放开木轮。 皇帝亲手推车轮、朝廷百官送行这样的场面地位尊崇不言而喻秦亮心里也着实有些羡慕。 大伙在外面说了一些祝愿的话。王凌探首出来看向秦亮说了一句:“有卫将军镇守洛阳我便放心了。”他的目光又从令狐愚脸上扫过。 秦亮与令狐愚向马车揖拜秦亮道:“仆当尽心拱卫宫阙大将军勿虑。” 今早天还没亮、秦亮便带着王令君去过大将军府离别之际该说的话、大致都已经说过了。此时王凌也没多言刚才简单的言语只是表示一种关心的态度与提醒。 王凌点了点头坐正了身体。前面的车夫甩了一鞭马车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曹芳的辇驾仪仗也在高台下面但他没有叫车驾过来而是再次沿着石阶登上高台。秦亮等一众文武也只得跟着皇帝上去。 朦胧的尘土之中人声马啸先前的肃杀场面已变得喧嚣。这么多人其实并不会同时出发而会从不同的城门、分批出发到了洛阳南边之后还将分多路行军所谓分路合进、反而能降低后勤压力。 秋风一起站在高处的人们、能感受到天气越来越凉了。待到气温重新转暖之时此役也必然会有结果因为魏军几乎不会在春夏季节、于大江附近作战。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一章 几十年感情 九月初一王凌大军抵达淯水(白河)之畔的宛城(南阳)。 以前荆州治所就在宛城但王昶出任荆豫都督之后认为前线重镇襄阳离宛城有三百多里、不利于及时支援便上书把治所南移到了新野。 人们的经验都是从实战中总结出来的以前曹操还曾打算放弃襄阳、退守新野那时曹魏还没真正意识到襄阳的重要性。但经过了数十年的拉锯战襄阳已成为魏吴两国最关注的重镇之一。 新野的条件当然不如宛城粮草储备也是宛城更充足。于是王昶这时也返回了宛城在此地迎接王凌。与王昶同行的人、还有荆州刺史孙礼。 几个人一见面王凌便一只手握住一个人的手腕七十几岁的他情绪一憿动手劲也非常大。王凌待人是热情的从他抓住别人手腕的力气、以及瞪着眼睛的动情眼神两个大将都能感受到他浓烈的情谊! 王凌的情感发自肺腑他这个年纪的人以前的旧友所剩无几、天各一方真的是见一面就少一面了。 昶道:“大将军久别了。” 王凌直接唤了一声:“弟。” 昶也立刻改口道:“兄长!” 鬓发花白的王昶年龄仍比王凌小同为太原人他从小就兄事王凌已是几十年的感情。 虽然中途司马懿给得太多了力主给王昶弄了个都督两州王昶投奔了司马懿;但现在司马懿不是已经死了吗?王凌成为并州士族领袖几十年的感情当然要马上捡回来! 孙礼一只手腕被王凌抓着另一手也捧住了王凌的老手。孙礼道:“仆与大将军又要并肩作战了。” “哈哈!”王凌爽朗地开怀笑了两声又收住笑容道“德达怎地也有白发了?” 孙礼道:“仆已年过五十。” 王凌感慨道:“当年在寿春时我的印象中德达正当壮年阿。” 孙礼想了想道:“仆离开寿春亦已过去数载。” 此前孙礼因为对曹爽很不满也与司马懿有勾搭不过如同王昶的情况一样、过去的事不必再计较。王凌在扬州都督与刺史之间相处最融洽的、便是他与孙礼两人关系挺不错。 何况在芍陂之役时彼此配合得也很好。当时孙礼打头阵为了让孙礼放心王凌把长子公渊也送到孙礼军中。有过这样的经历彼此间的信任感自然与别人有些不同。 如今公渊也在这里王凌、孙礼再次相聚都是故人。唯独缺了当初出谋划策的年轻人秦亮。不过秦亮此时要镇守洛阳也是很重要的使命。 一旁的年轻谋士裴秀见此场面说道:“兵法言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先有人和此役必可取胜。” 王凌笑道:“吾弟便亲自著有《兵书》待大战获胜之后汝可与之畅谈。” 王昶道:“正奇之道仍须因地制宜。” 这时王凌终于在两个老汉身上、释放完了久别重逢的喜悦情绪放开了他们。王昶做了个手势道:“兄长请到邸阁入座。” 一行五人遂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走进宛城邸阁。 王凌在路上提起他离京的当天凌晨、仲明到大将军府送别仲明还专程提到见到了孙将军、代他向孙将军问好。 孙礼颇有些感慨叹声之中或许是感叹秦亮还记得他、也或许是想到秦亮的地位变化太快。 刚走进厅堂王凌的脚步不禁慢下来了片刻。这厅堂的气息相当不对劲若非主人是兄弟王昶王凌可能还觉得有什么危险。 此地让人感觉相当冷清、幽暗。 王昶侧目道:“仆已许久不在此地办公昨日才到虽叫人打扫过不过仍残留了一些气味。” 原来如此!人气这种东西确实很玄妙。很快王凌明白了感受的来源不仅因为空气中有一丝隐约的霉味而且这处厅堂的采光不太好。 加上今日本来就是阴天光线黯淡的古朴大厅内、让人仿佛觉得忽然天黑了一样。地上的木地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反而有一种幽禁诡异的气氛。 一共才几个人大伙不可能在偌大宽敞的厅堂上分开入座所以筵席都铺在了上位略高的台子上。数人便跪坐到了一块。 王凌亲口问道:“文舒(王昶)、德达(孙礼)以为此番攻打江陵胜算几何?”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昶道:“自襄阳以南只有宜城县可以得到一些粮秣近四百里奔袭东西都有东吴据点军寨粮道可能有问题。不过若能依靠投石机、能在开春之前攻下江陵并非不能获胜。” 果然此役攻城的关键因素、还是新出现的投石机否则没人赞成直接攻打江陵。 王凌看向侧面的王沈。王沈是王昶的侄儿本来与马钧在一块今天跟着他叔父一起来迎接了王凌。 王沈道:“马少府已制作完成十二架大型投石机并特意准备了充足的梢杆等、比较容易损坏的器件。此时马钧跟着船到襄阳去了他担心淯水枯水之后、不能行大船已先将木件南运至沔水船坞。” 他想了想接着说道:“马少府办事十分谨慎卖力常常和衣而睡每制作好木件他都要亲自检查。听说是因为卫将军给马少府讲明了工期要紧若误了工期只能等到明年秋冬发动攻击、则会丧失出其不意的战机。” 公渊的声音道:“仲明是心向阿父的。” 王凌点了点头说道:“时期确实很重要。季彦(裴秀)谈谈方略罢。” 除了王昶老将还是原来那些人裴秀仿佛之间变成了当年的秦亮。裴秀拿出了一份复杂的地图当初秦亮画的地图、好像也是与众不同两人做谋士似乎有某些相似之处。 王昶与孙礼都紧皱眉头仔细看着裴秀摆开的地图。裴秀见状重新拿了一张简单的出来。 荆州这边的大将应该早已打探过各地的地形水文所以不需要太细致的图。 裴秀道:“我们之前从建业得到了消息东吴西陵督步骘、于今年初回建业做了丞相接替步骘的人是其次子步阐。步阐虽然年轻但麾下多是步家的私兵部曲故步骘离任之后西陵督仍不可小觑。 增援江陵城的援兵主要也是西边的步阐。因为东边的夏口、武昌等地主力诸葛恪部已经去东关了。 我军先沿着沔水南下。沔水到了这里分东西两条东边是夏水、通夏口西边是沔水、通江陵。 东边可遣韩观、率一部人马驻夏水预防夏口方向来敌。余者大军先攻当阳(此时的当阳位置、在江陵城的正北面)然后分兵清扫西陵督的枝江、麦城等地。主力则沿沔水直驱江陵城将其围困之后以投石机攻破城池。” 等裴秀把方略大致说完了孙礼才毫不客气地评论道:“韩观体弱老迈且以名士出身只有虚名、不擅兵事。让他守东边则是我军的一个薄弱点。” 裴秀道:“正因韩观最弱所以暂且将其安排在夏水。 从东吴夏口督、武昌督来的兵马必走夏水因大江在此段蜿蜒曲折道路漫长;加上夏口的主力都被诸葛恪带到东关去了所以吴国从东面驰援应该会比较缓慢。威胁最迟的地方反而是东面。” 他想了想又道“我军还可以从江夏郡调屯兵南下大张旗鼓佯进夏口方向迷惑东面敌军。” 王昶道:“枝江、麦城等地城小西面敌军援兵可能不会从北岸来会沿着大江顺流而下从水路增援江陵城。 江陵城西边的大江上有一处江心洲名中洲。入冬之后大江水浅中洲陆地变大、能驻军。可遣一部兵马建浮桥到中洲以牛筋投石车攻击来往船只阻击西边来援之敌。” 王凌当即颔首道:“此计不错便依文舒之计。”他回顾左右目光停留在孙礼脸上。 孙礼抱拳道:“仆愿率本部人马登上中洲作战。” 王凌高兴道:“德达应小心防守。” 孙礼道:“喏。” 魏军的水军不敌吴军何况冬季水浅、沔水上行不了大船更没法与大江上的吴国水军作战。因此登上中洲作战还是挺危险万一作战不利浮桥被破坏了、江面被敌水军封锁位于大江中间的人马就回不来了。 麾下有大将愿意主动冒险领命这也是人和的好处。孙礼相信自己万一不利王凌会救他。 王凌道:“阻碍吴军援兵之后最重要的事、还是在春季之前一定要拿下江陵城!江陵城经过多次修缮城池十分坚固诸位共勉!” 几个人一起揖拜道:“喏!” 守江陵城的人、应该是朱然这也是东吴仅剩的成名已久的老将。双方都是老将如此只看谁的姜更辣。 不过朱然今年刚吃了个闷亏。他带着兵马摸到了相中本来想劫掠人口;结果魏国朝廷早就算到了他的图谋提前将相中的人口迁徙到了沔水北岸。人口刚迁走不久朱然并不知情过去扑了个空、什么都没捞到。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二章 坚壁清野 此役魏军大将的年纪都不小了好几个老头带兵。韩观也是个六十几的老头年龄没有王凌大但身体还真比不上硬朗的王凌。 韩观的近万兵马从豫州安城而来其中有数千中外军以及数千屯兵。 他们没有去宛城而是直接到了襄阳修整。因为从安城(驻马店东南)沿着比水西行水陆并进直接就能抵达襄阳;淯水(白河)、比水都在襄阳北边汇入沔水(汉水)。 得到王凌的军令后韩观遂率先沿沔水南下。 这股人马暂且成了魏军的前锋但襄阳离江陵有四百余里北边一大片地盘都是人口稀少的隔离区没有什么危险。韩观抵达沔水与夏水分流的地方便修筑工事停了下来。 接着王凌、王广、王昶、孙礼等大将率军分批抵达襄阳也陆续沿着沔水南下。 后方的数路大军一过襄阳郡宜城县人口便十分稀少了。在荆州地区襄阳就是魏国前线的军事重镇为了防备吴国劫掠人口沔水流域有大片的无人区。低山丘陵、水源充足的沃野仍然被大量抛荒。 这样的景象并不稀奇徐州、淮南那边也有这样的无人区水源光照地形都十分适合农耕但常有百里无人烟的地方。 孙礼率领的中外军与私兵组成的数千步骑在最前面先到达了夏水入水口。于是韩观继续向东南挺进进入夏水流域;孙礼则沿着沔水向江陵方向进军。 九月十五日孙礼军逼近当阳斥候却发现当阳城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周围一个人都没看到。接着人们又打探到附近的村庄以及南边的麦城也在燃烧。 本来准备首战拿个县城开刀孙礼却扑了个空。 孙礼带着将士们先到当阳南下没多久又到了麦城城外时看着冲天大火、烟雾滚滚只觉秋冬之际的空气也因此而变得暖和了。 当年关羽败走麦城就在这附近被人取了首级。麦城虽是小城却也因此成名二十多年后不料此城竟被吴军一把火被烧了! 空中弥漫着复杂的气味甚至还有肉类烤糊的气味。大概是哪里带走的猪被火给烧糊了闻着十分刺鼻。 孙礼骑在马背上久久看着城中的大火。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他的皮肤也仿佛变红了映衬着那张勇武的脸上、一副困惑的表情。他厚实的嘴唇抿了一下仿佛欲言又止。 周围的将士也都在观望因为此地地形开阔、没有发现敌军人们连甲胄都没穿行伍中一派放松的样子。 东吴的朱然正在坚壁清野带走了所有人口和物质烧掉了城池村庄。孙礼立刻派出游骑深入打探次日便得到消息连枝江城也给烧了! 朱然这么干确实能加重魏军的粮道负担因为魏军没法在当地获得任何补充。但以前吴国不是这么干的烧掉城池村庄、吴国也会损失巨大。 而且江陵外围的这些城池虽然不够坚固却也能迟滞魏军的攻击速度。只要消耗时间把冬季熬过去魏军就得退兵。 朱然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孙礼不觉得朱然会因为受到大军阵仗的惊吓、而做出自毁城池的举动。 孙礼寻思了一会只能得出如此猜测:朱然已经知晓魏军有攻城利器! 大魏此番在荆州的进攻、兵马极众若考虑到新型投石机当阳等城池并不能延迟魏军的进攻速度只能在前期让魏军分兵。 朱然把外围城池撤走之后会将防御收缩到江陵城外围在江陵城附近迟滞魏军的攻势。 孙礼遂把前方的军情、以及自己的看法都写在简牍上、派人向王凌送去。 果不出所料数日之后孙礼军抵达沔水北岸他爬到一处山丘上目视之处、就看到了吴军已在南岸构筑起了多个营垒。 此时沔水已渐渐进入枯水期水面变窄且浅但依旧不能徒步涉水。在吴军的眼皮底下渡河作战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浮桥容易被破坏还可能遭遇半渡而击。 孙礼再次派人告知后方的王凌叫王凌派兵从北边找地方渡过沔水绕行攻击沔水南岸的吴军。 不过江陵城东北边、有一片沼泽地要绕行也很不容易。这会还没见到江陵城城墙魏军便有一阵艰难的恶战在即。 ……早在王凌军还没离开襄阳时吴国南郡的奸细便已察觉、魏军在荆州有动静。接着韩观、孙礼和王凌等人率大军浩浩荡荡地沿着沔水南下其人马的规模、也给吴国人瞧了个八九不离十。 此时军情已经报到建业连正在东关的诸葛恪也听到了消息。 王凌的“声东击西”之计在此时无疑是成功的。诸葛恪真的没想到吴军屯兵东关、已经到了合肥的眼皮底下扬州这边的魏军仍然按兵不动;魏国人竟然调集重兵去打江陵了! 大将军诸葛恪麾下有人马四万多人其中包括大量从丹阳收编的山越士卒已成为吴国不可忽视的一支重要力量。如今他们却全都在东关、几乎每天无所事事。 诸葛恪之前是驻扎在武昌的如果他没有来东关此时当然会去增援朱然、在荆州那边建功立业。 站在濡须山的西城上诸葛恪隔着濡须水、能亲眼看到没合拢的东关大堤上的魏军身影。河水西岸的七宝山上魏军的营垒、旗帜也隐约可见。 诸葛恪此时脸上的神情十分难看眼睁睁地瞧着魏军在对岸按兵不动他心里是气不打一处来。 魏军是先在东线调兵遣将、逼近东关在对岸修建了大量的营垒军营。诸葛恪以为大战在即不料到如今已然对垒了一个月、空耗粮草照样无事发生。原来魏国人的目标在江陵! 这时部将劝道:“曹魏军大举进攻南郡我们不如转守为攻渡河攻打对岸的王飞枭。” 旁边的丁奉立刻劝阻道:“曹魏军的前方有一大片平地我军若渡河魏军必在平地上摆开战阵、与我军阵战。我军可能讨不到便宜万一战不利想要退走也没法登船。” 诸葛恪听罢以为然他转头看了一眼南边河上的小船。 此时的濡须水已经不能行大船了只有一些运粮的小船从涂塘方向过来。这种小船想运载成千上万的兵马、是不现实的事。 吴军还是在有山有水的地方作战、最能扬长避短。最好的法子是坐在大船上、到处流窜寻找敌军的薄弱环节如果觉得有机可乘就下船干一票打不赢就登船跑路敌军毫无办法。 而眼前的敌军大概是佯攻却也兵多将广观之不似弱旅。曹魏的地盘大、人马多就是豪气佯攻也来了至少数万人!要不然诸葛恪之前也不会笃定、曹魏要进攻东关。 诸葛恪强忍住心里的憋屈说道:“还是等曹魏兵主动来进攻更好。” 部将叹气道:“此时已入冬敌军仍旧按兵不动今年恐怕不会来攻了。” 丁奉也道:“曹魏在东关应是佯攻主攻方向多半是江陵。当初全子璜(全琮)上书说武昌离东关远他想来东关。若是把机会让给全子璜此时我们已经去江陵了!却不知此次江陵之战、有没有秦亮在。若能会一会此人正是吾之所愿。” 诸葛恪的嘴角露出一丝讥笑心说:早知如此叫全琮来东关确实更适合反正全琮当乌龟已经习惯了。 全琮之妻孙鲁班与同族后辈通歼全琮知道了也没吭声可不是能忍吗?哪像诸葛恪此时心急火燎满肚子憋着气。 丁奉的声音又道:“曹魏新造的投石机用于进攻平原上的大城更好江陵城在大江北岸我们早先怎么没想到呢?”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诸葛恪不得不寻思此役的后果。 若是王凌依靠投石机、把江陵城给攻破了;力主在东关聚兵的诸葛恪回到朝廷后、难免会受到同僚的攻讦。吴国中看诸葛恪不顺眼的人大有人在譬如支持鲁王的全琮等人甚至太子这边的一些士族也不喜欢诸葛恪。 曹魏刚刚内乱这么好的机会诸葛恪不仅毫无建树声望还反而受损……诸葛恪直想骂人。 他压着怒气指着远处的东关大堤道:“派弓|弩手前去把那些人射走再派人去挑衅魏兵。” 部将拱手道:“喏。” 果然没等多久大堤那边就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濡须水上横着一道堤坝上方是夯土中间没合拢、堤坝两边的人不能近战厮杀只能相互在那里射箭一时间“砰砰”的弦声与叫骂声骤然增大。 两军互射了许久魏军可能觉得没什么用便往西北方向退走但只是退到了弓弩射程之外接着便骂了起来。双方都派出了嗓门大的士卒隔着百步相互问候对方的家眷、尤其是母亲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三章 声如洪钟 陆逊去世之前官职是上大将军原本驻守在武昌。去年春、陆逊去世他的儿子陆抗袭爵后被任命为立节中郎将已来到柴桑(九江)驻守。 因陆逊曾是吴国位高权重的人物爵位是县侯。于是二十岁的陆抗出仕就是县侯。 除此之外东吴士族的部曲可以父死子继陆逊留下的数千家兵家将如今也到了陆抗的麾下。这种事是常态西陵督那边的步阐其父调入建业养老步阐也继承了步骘的部曲。 之前因为太子与鲁王之间的争斗陆逊卷入其中被人状告罪状二十条陆逊也被吴国皇帝孙权训斥陆逊郁郁而终。但陆逊去世之后孙权又把陆抗召去了建业表示自己受臣子蒙蔽、冤枉了陆逊他感到有些后悔。 孙权就是这样一面对付甚至暗杀有实力的士族一面又会重新拉拢威胁降低的家族颇有谋略。当年曹操也说、生子当如孙仲谋。 陆抗也大致能猜到、孙权的悔恨多半只是做戏但既然皇帝已经表面态度了他也没有办法。 不过陆抗仍旧继承了先父的遗志立场支持太子孙和。 此时太子孙和正在武昌陆抗便派信使、快马送去请命文书愿率本部人马增援江陵。他还对信使开玩笑说:“我是江陵县侯若是江陵陷于贼手我亦无处食邑。” 孙和很快向信使答复了同意陆抗带兵先回武昌。 从柴桑去往武昌大江在此段是东南流向。此时正吹着从西北方向来的冷风陆抗若走水路便是逆风逆流。于是他果断放弃行船带兵走陆路赶往武昌。 ……魏军耗费了半个多月时间经历大小战斗无算终于清扫了毗邻沔水的吴军营垒。 沔水之上数道浮桥已经架通源源不断的步骑、车辆从浮桥上渡河。沔水自东北方向而来在此地汇入大江闻名天下的江陵城、就在江河夹峙之间。 初冬的阳光惨白大地上却灰蒙蒙一片。魏军正在城外修建营垒、围城工事挖土厥沟弄得尘土弥漫。巍峨的江陵城楼便在尘雾之中若隐若现仿佛隐匿在云层之中宛若一只不见全貌的怪物。 王凌等人骑马靠近城池只见护城河与沔水一道、环绕江陵。 护城河离城墙尚有十步之遥河边竟然新修建起来了一道高五六尺的女墙。别的城池、可没有这样的工事以前的江陵城也没有看夯土的颜色、确实是最近才构筑的防线。 孙礼说得没错江陵城的朱然已经知道、魏军的投石机攻城犀利因此才会在外围坚壁清野将防御收缩于江陵城附近层层设防、依次抵抗。 不愧为吴国的名将果然是行事果决、破有章法。 但知道了又怎么样?王凌仍然很有信心击败朱然!只要把江陵城围困住断绝内外交通再以投石机破城朱然必无计可施。 魏军在江陵城外将聚集八九万人之众此时正在东、南、西三面围城北边则是沔水朱然是插翅难飞。吴国在荆州不可能聚集起那么多兵马、能与数万魏军精兵对抗。 王凌遂找到孙礼命其带兵去西南边架设浮桥、占据中洲如诸将在宛城商量的方略。 吴军的外围营垒的清除之后朱然已龟缩于江陵城中不出。魏军一边修筑营垒、沟壕土墙工事一边每日派人到城下挑战不过招来的都是床弩攻击朱然并不迎战、只顾拖延时间。 魏军遂在城东组装起了投石机三架城南九架重点攻击城南。 数日之类已经制作完成的木件便在工匠和士卒的忙活下组建了起来投石机高耸如楼、仿若云梯观之叫人十分振奋。 一个士卒爬到木梯上听到一声号令他便拿铁锤“铛”地一声敲掉了插销几根粗绳索立刻“噼啪”脱离开来。 后面装满了麻袋碎石的大木筐、立刻向下坠落木筐带着粗壮的梢杆尾部下压前细后粗的梢杆发出摩擦声、飞快地翘了起来。下方的网兜在木轨上拖行发出“哗啦”的大响。 顷刻之间一枚近百斤的圆土疙瘩便被甩到了半空然后脱离网兜向半空飞了出去。 魏军将士们忽然听到巨响纷纷抬头看着远超人力的土弹呼啸而去。 投石机可以抛射石弹、也可以抛射土弹此时用的土弹就是事先用粘土制成、然后晾干。晾干之后还要修补和雕琢主要是为了使石弹的重量一致这样可以控制射程精度。 只要重量够大土弹的威力照样惊人砸在城墙上还会碎开、致伤周围的敌兵。 过了一会城内隐约传来了一声轰鸣然后就没有了动静。 显然土弹打得太远了已经越过了城墙。马钧瞧了一会便喊道:“把这袋碎……碎石抬走!” 周围的两个士卒应声上前从大木筐里选中马钧指的麻袋。里面装着碎石的麻袋大小不一便是为了不断调整重量以试探出准确的远近。 魏军的目标不是把城里的房屋轰个稀巴烂而是把正面的城楼、阙楼、马面打烂让上面站不住人然后才好破城门! 这时附近的噪声大作更多的投石机也发出了“砰砰”梢杆忽然停下的撞击声以及石弹的呼啸。陆续有土弹、石弹向半空飞了上去。 大多砲弹都落到了城里只有一枚砸到了护城河边的女墙后面立刻发出了巨大的轰鸣声。土黄色的碎土四面飞溅躲在女墙后面的敌兵发出了一阵嘈杂与惨叫。 空中的大石、土弹陆续呼啸而去经过了许久的试探终于有一枚石弹砸中了凸出城墙的阙楼。阙楼上的木料瓦片根本挡不住从半空落下去的石头立刻被砸出了一个大洞接着发出了一声大响城墙仿佛也在颤栗!碎瓦杂物飞溅那阙楼上立刻腾起一阵尘土仿佛烟雾一般。 城上的敌兵一阵哗然吴兵也是第一次见识如此兵器似乎有点骚乱。 虽然配重投石机也算是木料机械但已远远超出了人们的经验。以前军中用的投机车、与这玩意完全不一样。 依靠人力拉拽绳子发石石弹没这么大城上蒙牛皮就能防住。关键是人力不能控制力度每一次投射的远近都不一样不容易击中目标;但配重投石机只要砸中一次同样的配重下、之后每次抛射都能八九不离十! 王凌就在营垒中观摩见到投石机的威力已是面露喜悦之色不禁脱口道:“给我砸!”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已然准备好、放在营垒中的油船。油船便是牛皮做的船、再涂上油十分方便拆卸运输魏军在没有船坞的地方走水路、经常用这样的船。 王凌对部将道:“把城楼、阙楼、马面上的守城器械工事砸烂便派人去护城河上架浮桥。” 部将抱拳道:“喏!” 本来攻城之前、一般要运土石去填河十分耗费时间。但王凌暂时不打算填河了只要城上的守军威胁大大降低魏军就能直接乘船过河拉铁链、架浮桥然后把冲锤运过浮桥撞开城门大事可成矣! …… …… (祝愿书友们在中秋佳节之际阖家欢乐。) 正文 第三百一十四章 姿态不甚美观 时间已到冬月洛阳的气温已经很低了只是没有下雪空气干冷异常。 上次收到南方的消息秦亮知道、魏军已经清扫了外围并以重兵对江陵城进行了围城。如今的进展如何、却并不知道毕竟相隔千里。 秦亮没法欺骗自己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其实不希望王凌攻下江陵城。江陵城是名城、天下有名的坚固城池守将朱然也是吴国名将;若是栽在王凌手里王凌的声威必将大振。 当然秦亮也不希望王凌和魏军出什么事。两家还是盟友若是魏军遭受大败说不定会出现局势动荡。 最好的结果便是王凌在冬季结束之前攻不下江陵然后完好地知难而退。这样便没多大的问题毕竟魏蜀吴之间打了那么多年并非每战都要有什么收获无功而返只是常态。 无论如何秦亮此时也做不了什么、他从一开始也没想从中作梗坐镇洛阳才是他的任务。 天气很冷秦亮却浑身燥热、里衬也被汗水浸湿了。他与长史傅嘏正在邸阁阁楼上击剑来来回回已经打了多轮体力消耗了不少。 木梯口的门外肚子隆起已经很明显的令君、也羡慕地观看着两人练剑。如今她身怀六甲当然没法再做剧烈运动只能在旁边看。平常令君很少来邸阁今天却在门外看了许久她是真的挺喜欢击剑这项运动。 秦亮与傅嘏用的都是木剑并且身上戴着护具除了胸前的木甲片头部是重点保护的部位戴着油浸藤条编制的面具。据说蜀汉的无当飞军用过这种工艺的护甲也不知是否真实反正是南边的山民发明的东西、各地的人们都在相互交流学习。 秦亮没看错傅嘏这浓眉大眼的汉子不仅是个文士剑术也相当娴熟、而且颇有路数。 两人重新站好方位傅嘏单手持剑侧身摆好架势。 秦亮的记忆里、曾在平原郡私塾学过剑术但后来主要的招数、还是与长兄一起练习时总结的技巧。所以此时秦亮的姿势很奇怪他右手持剑向前、左手稳着剑身整个人弯着腰躲在木剑后面缓慢地游走仿佛不是拿的剑、而是拿的一把枪。 就在这时傅嘏忽然跨出马步对着秦亮一刺!他单手出剑伸臂便增加了距离有点像试探性的攻击、随时准备防守。但秦亮的反应极快马上抓住了机会他用剑轻轻向左拨开傅嘏的刺击同时上身向右躲、身体无时无刻都在木剑后方。 刹那之间秦亮已跨步上前手里的剑仿佛从傅嘏的剑身上弹开一样木剑前端立刻在傅嘏的头部护具上割了一剑发出“啪”地一声短促的轻响。 两人刚才游走了许久一招就定了胜负。傅嘏立刻收了剑呼出一口气抱拳道:“将军剑术高超佩服佩服。” 秦亮取下藤甲转头看向门口的王令君笑道:“我剑法何如?” 令君轻轻一撇美妙秀气的小嘴微笑道:“姿态不甚美观。” 秦亮与傅嘏听罢都笑了起来。 这时只见门下掾朱登走到了门外正向王令君揖拜见礼。秦亮见状把束在胸前的木甲也取了将木件丢到墙边向傅嘏拱手道:“今天就到此为止罢多谢兰石作陪。” 傅嘏还礼道:“仆亦收益良多。” 其貌不扬的朱登见到秦亮与傅嘏又是揖拜见礼然后一道下楼梯。秦亮走在令君身边没有扶她但一直关注着她好言提醒了一声:“令君当心一些。” 几个人走下阁楼秦亮便向旁边的署房走去朱登会意也跟了上来。 两人来到房间里朱登这才沉声说道:“李丰家暂时没找到机会不过夏侯玄家里、仆刚安插了一个女郎进去。” 他接着说道:“女郎的相貌不错仆先让她月余不沐浴收拾打扮了一番安排了一个夫君孩子都死于疾疫的身份。然后仆派人守住夏侯玄的管家待他出门后便让女郎在东外郭城的常满仓附近讨饭。果然那管家眼尖在女郎蓬头垢面之下看准了她的姿色遂主动上前搭腔把女郎带回了夏侯家做侍女。”秦亮随口道:“甚好。” 朱登有些得意道:“夏侯玄在关中已有数年刚回洛阳、家中可能缺人手仆先想到了这一点才想出此计。” 秦亮点了点头沉声道:“侍中许允那边也要设法安排一个卧底。” 朱登想了想道:“许允家里似乎有校事府的人。” 秦亮道:“校事府的人得不到什么消息我估计许允早已知道谁是奸细。” 朱登点头道:“那倒也是校事府只是照习惯、随便安排了个人。” 秦亮之所以关注许允并非因为许允当初参与了对曹爽的劝降而是许允最近正在教习皇帝曹芳的剑术。 之前尚书左仆射李丰说要给皇帝举荐一个剑术精湛之人不料那个人竟然是许允。许允本来就是士族出身家族中颇有实力这会与皇帝朝夕相处可不是应该多加注意? 此时的文人与后世很不一样能读书的人多半都家境殷实、甚至出身大族像秦亮家里也有庄园。竹简的信息承载能力有限能得到足够书籍的人也需要点财力而且读书人自诩君子、也不用科举君子六艺常有涉猎文武双全的士人不少。 譬如司马懿家的那些人据说剑术骑射都会。 秦亮心里盘算着但暂且没有告诉朱登内情只是专门提到了许允。 两人说完话便走出了署房。这时傅嘏与王令君都已离开邸阁偌大的厅堂上一个人也没有显得空荡荡的。朱登也揖拜道:“仆先告辞了事情若有进展仆再来禀报。” 秦亮道:“卿安排的人定要可靠毕竟不是官府的人要是被他们查获了、不太好说。” 朱登拱手道:“仆明白。” 他说罢也转身向厅堂大门走去。 秦亮在大厅里站了一会见上位的几案旁边、堆放着一些竹简只好来到木台上跪坐下来就在此地观阅各营的书面卷宗省得搬来搬去。 正文 第三百一十五章 雪中急报 洛阳终于迎来了正始七年的第一场雪。还不到腊月就开始下雪人道是瑞雪兆丰年也许明年真的是风调雨顺的一年。 秦亮在卫将军府与中军大将们见面时便已决定了两个大营的训练日程。但有时候他也会去校场观摩当场提出一些要求。今天本已决定去百尺楼那边看将士们演练虽然下雪了不过第一场雪是小雪、所以秦亮也没取消行程。 百尺楼位于洛阳城的西北边校场也在城外。此楼号称百尺秦亮估算了一下百尺大概是二十多米他观望着高耸的楼觉得可能真的有那么高。 这座楼也是魏明帝修建魏明帝在位的十余年确实修了很多宏大的工程。除了这座百尺楼旁边的金墉城也是魏明帝修建还有太极殿、总章观、厦门等诸多建设。 秦亮来到校场上将士们在稀疏纷飞的小雪中仍在聚集出操。他没有近前犹自欣赏着空中的雪花观望雪花深处的朦胧雄伟的百尺楼、以及金墉城城楼。 金墉城旁边就是华林园(避讳就是原来的芳林园)华林园南边则是西游园都属于皇家园林。不过西游园位于皇宫区域之内。 郭太后便住西游园。秦亮当然从来没有去过皇家园林但他知道郭太后的住处、在西游园中的灵芝殿。 其实秦亮与郭太后一直离得很近只不过有重重城墙、宫墙阻隔又仿佛离得很远。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郭太后必定会站在楼上赏雪。秦亮此时几乎能想象出那张漂亮的脸上平静中流露出的些许惊喜。恍惚中他甚至想起了她身上香料的气味。 身边有个武将的声音道:“以前我们是隔天练习半日下雪下雨会延后。” 秦亮循声回头看了一眼原来是祁大。曾经在庐江郡偶然认识的部曲士卒如今却在洛阳做了武将一时间他倒有一种恍如隔世般的错觉。 司马王康说祁大忠心卫将军遂收入麾下。秦亮只是知道这件事而已。 如许多将士要了解熟悉太多人是不现实的事秦亮只能选好身边的这些大将和官员让他们再提拔管理更多的人。 这时杨威也骑马过来了他在马背上向秦亮抱拳执礼说道:“正军持长矛与盾、已可在百步内开始冲击仆正要求将士们熟练队形在五十步发起冲击。” 秦亮还礼点头回应继续观望着远处的骑兵。 拿着配重长矛与盾牌的重骑兵正以密集横队分批向稻草堆行进。战马先是慢步行进一边走一边调整队形接着开始慢跑在距离稻草堆一百余步时速度逐渐加快随后便夹着长矛、向前冲刺起来。 “杀!杀……”众军骑在飞驰的马背上高声呐喊。也许大伙知道秦亮在远处观望喊声分外雄壮。 另一边的骑兵则列队站立马匹没有动只是在原地慢慢地踱步。马背上的将士们正重复着一个简单的动作他们拔着挂在背上的一种中长兵器。人们双手交替以最快的速度把兵器从皮套里抽出来。 那种兵器叫铍木杆是扁的长度与马槊相差不大头部是两边开刃的铁制品。 这玩意是一种上古兵器周天子时期就有了起初是青铜制作、已经退出战场很多年。秦亮今年到洛阳后才把这种兵器从历史堆里翻出来改良之后、大规模装备。 原庐江屯兵的戟兵已经换了两次兵器起先在六安城时戟换成了长柄刀更便于挥砍。后来秦亮在观阅古籍时发现了这种铍稍作改良也适合挥砍因为两边开刃、招数更灵活快速。 如今不仅中垒中坚二营中的步卒戟兵换上了铍连重骑兵也装备了铍。 远处那群正在练习冲击的骑兵背上就背着铍。 秦亮转头对杨威道:“多年前我们在寿春刚认识记得杨将军对夹矛冲击有质疑、认为不够灵活。” 杨威忙拱手道:“彼时仆浅薄了。” 秦亮却道:“其实杨将军的说法是对的不愧久经战阵。夹矛冲击只适合骑兵队列冲击之后来不及重新组织队伍混战时不够灵活、打不过双手持矛的骑兵。何况配重长矛容易折断所以要同时装备铍既能挥砍、又能刺击长度比环首刀长不过增加了骑兵的负重。” 秦亮自己承认了杨威这才笑道:“仆上阵之时至今也更喜双手持槊。”“杨将军可知为何我们要缩短冲击距离?”秦亮又问。 杨威想了想道:“吴蜀两国不愿意在平原上与我军交战常凭借地形限制我骑兵。” 秦亮也露出了笑容轻轻点头道:“正是如此。魏军对阵吴蜀两国最大的长处就是有充足的骑兵陇右、河西、幽州都产良马。我军应尽可能地发挥长处避免短处。” 众将观望了许久等到那些马兵休息的时候秦亮才带着人来到人群里与将士们寒暄。有些人看着面熟秦亮大部分都叫不出名字但将士们应该全都认识秦亮。 走到一处地方时从兵屯中提拔起来的祁大遇到了熟人几个人兴高采烈地闲聊了起来。 接着秦亮返回了百尺楼一群武将纷纷来拜见。大伙跪坐在屋子里又开始口头处理军务。 武将们会谈起各种各样的事秦亮便当场决策、根本不需要书面形式。也有人提出诸如缺少铁料等问题秦亮没法马上解决才会叫书佐记录下来然后找洛阳的铁官调拨铁料。 还没到中午秦亮便带着随从离开了校场让杨威继续主持骑兵训练。 从承明门回到城内后秦亮顺道去了一处军营里巡视。果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叮叮当当”密集的锻打声音军中正在照卫将军府的要求、更换新兵器在军营里就可以进行制作。 将士们日常除了训练、巡逻、戍守还会干各种各样的活打造兵器铠甲、修墙修屋。里面的铁匠、瓦匠、土匠什么人都有技能不限于作战。 铁铺里红彤彤的炭火在白雪飘飞之中摇曳倒是一番别样的景象。 秦亮离开军营回到了卫将军府。这时傅嘏急匆匆地找到他呈上了从南方刚送达的急报。 吴将陆抗率精兵沿夏水出击绕到了王凌军的腹背遇到阻击的韩观。陆抗伺机袭营以少胜多大败韩观!接着魏军的粮道遭受了袭扰粮车被焚毁无算。 不过秦亮看罢急报心中却很淡定。 王凌这么久都没打下江陵还被劫了粮道过阵子应该会退兵。这是挺好的结果。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六章 寒风杀阵 江陵城南的景象此时已十分不堪。城楼、阙楼、女墙已被破坏垮塌。观之仿佛一片废墟又好像刚遭受过什么天灾一样碎瓦、碎土、尸体遍地仅剩的房梁也裸露在在外面。 此地没有下雪、也没有下雨否则城楼已完全无法避雨。但是风却十分寒冷吹在人们脸上、如同刀刮一般荆州地处南方但冬天可一点也不暖和。 天空灰蒙蒙的城楼后面还弥漫着一阵阵黑烟场面说不出的凄惨。 魏军投石机的威力惊人但王凌依旧没法攻下江陵城。 此前魏军曾通过浮桥攻到城门口撞开了南城门步骑一拥而入!当时王凌都以为胜利在望了。 不料朱然竟顶着投石机每天造成的伤亡、在城中重新修了一圈夯土墙。魏军冲进城内被土墙挡住前进不得;敌兵则用火箭点燃了桐油桶并在墙上射箭。魏军一下子仿佛成了瓮中之鳖被爆燃烧死、射死无数丢下一地尸体只得退出了城外。 第二次魏军撞开城门有备而来。朱然却已在门洞里堆放了条石、构筑了夯土把城门给堵死了! 于是投石机再次对城墙、城楼进行猛砸“轰轰”的巨大声音如同是雷鸣。推着武钢车、牛皮车的士卒则纷纷涌向了护城河运土开始填河。 魏军从城门突破是没戏了得上云梯、吕公车攻上城墙。 但在此之前须得把护城河填平才能让重型器械靠近城池。浮桥没法承受重型器具。 有了投石机持续的轰击江陵城墙上不敢站太多人对填河的士卒威胁大大降低。王凌此番攻城应该是比平常攻城更加有利。 然而朱然的层层防御、节节抵抗策略无疑是有效的耗费了魏军大量的时间。等魏军填平护城河、再以云梯攻下城楼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而且江陵城有内城以朱然此时的决心魏军恐怕要在内城附近再打一遍。 王凌的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他感觉在开春之前、没那么容易攻下江陵。尤其是从城墙上摔落下来的人里居然发现了妇人和老弱朱然把城中的百姓都叫到城墙上做砲灰了一副要与魏军拼到底的架势…… 东面的夏水防线、本来更容易拦截吴国援兵夏水在冬季不能行大船吴军只能走陆路攻击。可是韩观带兵确实不可靠居然在夏水附近大败。 而西南面的大江中洲上、吴军有优势孙礼反而防得很好。 孙礼只有几千人马中洲上地形不开阔、也不便于骑兵冲刺但孙礼修建了大量的工事营垒。敌将步阐果然从江上登岸进攻都被孙礼率军打退。 到了今天下午江面上忽然出现了许多艨艟战船步阐军再次从水上到来。 孙礼站在营垒边上观望不久很快便对部将道:“敌兵要攻打浮桥立刻调兵前去增援准备好牛筋投石车!” 部将立刻领命而去。 前两次吴兵前来多有楼船运兵便是想夺取中洲。而此时江面上飘着的艨艟舰运不了多少步兵应该是用于水战。孙礼军在大江上根本没有战船敌兵若非冲着右翼的浮桥而去、会是什么打算? 寒冷的西北风在空中呼啸吴军战船张帆自西而来顺风水流来得非常快。没等多久便飘到了中洲右翼。 就在这时风中传来了令人牙酸的木头断裂的声音。敌船撞到了江上的铁锥上!陆续有战船进水、缓缓开始倾覆饶是许多吴兵没披甲、且善水性但人们跳到冰冷刺骨的江水中那滋味可以想象。 冬季江面较窄加上此地有中洲分割右翼不算太宽的水面上一片嘈杂吴兵落水者甚众。 仍有许多敌船突破了铁锥阵向着浮桥方向冲去。敌军应该提前发现了浮桥前方的铁索一些船急忙降帆抛锚停下来。也有一些船直接被风吹到了铁索上船头、桅杆撞在铁链上木头“咔咔”断裂战船仿佛被横着切了一刀。 中洲和北岸的投石车发出了牛筋回弹声音梢杆停止时的撞击“砰砰砰”之声响彻一片空中火光闪烁。 包裹着浸油麻布的桐油灌被点燃之后、纷纷飞向江面桐油燃烧时的黑烟形成了一条条弧形的轨迹。许多火光都掉进水里熄灭了但被铁索阻拦下来的船只、陆续开始中弹。 浮桥上的守军也点燃了油布包裹的火箭向江面上抛射。 两军还未近战已是喊叫声震天动地空中的火箭、燃烧的油罐仿佛满天的灯火一样分外壮观。 一艘敌船中弹之后来不及灭火很快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之大、在白天也亮得刺眼。上面堆满了柴禾芦苇和桐油估计是想去烧浮桥的火船但被铁索、铁锥拦下来后提前被点燃了上面还传来一声声爆|燃的巨响。 几个敌兵浑身大火像个火人一样跳进了江水。 后面的吴兵战船见势不妙降下了风帆纷纷划着桨向西后退。 中洲上的魏兵大喜看着江上的火光仿佛过节一样挥舞着兵器大声欢呼。 “咚咚咚……”的擂鼓声也暂且停歇了。亲自拿着鼓槌敲击战鼓的孙礼也停下来观望着此时的场面。 不过孙礼并未跟着将士们一起庆贺他一边眺望着北面一边听着远处传来的一声声轰鸣。 即便此时中洲上人声嘈杂江陵城南的轰鸣声仍然可以听到那是大型投石机砲弹落地的巨响。魏军显然还没有攻破城池否则用不上投石机。 孙礼看着暂且退却的敌船立刻作出了个决定派人去中军、请命退到江北重新在沔水入水口设置防线、夹河防守。 步阐冲着破坏浮桥而来虽然被击退了一次但迟早能破坏江水中的铁锥和铁索。如果孙礼不果断撤走他怕自己的数千兵马回不去了! 何况此时东面防线、已被从夏口方向来的陆抗给突破孙礼军继续死守西线外围已无太大作用收缩防御更适合此时的处境。 正文 第三百一十七章 与城共存亡 孙礼军已奉命撤到了大江北岸在沔水水口附近的两岸、夹河防御。 从江上来的敌兵、就是步阐的人马孙礼已经看到了船上的步家旗帜。步家人与朱然的关系应该很好为了救援朱然步阐的军队从水上发动了一次又一次攻击。 吴国的水军机动迅速可以快速登岸(此时的船只全是平底船、包括海船)但孙礼每次都能及时赶到把吴兵击退、迫使他们重新登船逃走。 除了在江畔留下的一片尸体、伤兵双方什么都没能改变。 此时孙礼赶到前方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悲中从来望着大江慨然长叹。 人道是慈不掌兵孙礼常年带兵、经历大小战役无数他却一向做不到心狠。几年前芍陂之役孙礼军伤亡惨重他便曾悲伤落泪并把皇帝的奖赏都分给了阵亡将士的家眷。 厮杀声已经消停了唯有江水依旧。呼啸的西北风中“哗啦”的水浪一阵阵地袭上江畔冲刷着尸体冰冷的江水带着那些尸体一点点地向水中移动。江风之中仿佛也夹杂着血腥味。 打扫战场的士卒散乱地在战场上缓缓移动时不时弯腰捡拾东西迟缓的动作、仿佛是一个个拾荒者。 孙礼转头道:“派人去把双方阵亡将士都收殓了。” 部将答道:“喏。” 孙礼也下了马牵着马在附近缓缓地走着。就在这时他发现了个活着的人走近一看原来是个吴兵。那吴兵靠坐在一具尸体旁边一只手捂着腹部双手全是血迹。手指下方竟然能看到一截血林淋肠子。吴兵精神萎靡嘴唇因失血而煞白起皮。他过了一会才意识到有人靠近抬头无神地看着孙礼。 “唉!”孙礼叹了一口气从马背上取下一只水袋、递给旁边的私兵部曲将领张虓。张虓上前把水凑近了敌兵的嘴边。敌兵稍微动了一下急忙喝了一口气还发出“哈”地一声叹气在痛苦中仿佛得到了小小的满足。 张虓收起水袋从腰间拔出环首刀说道:“俺给汝个痛快。” 吴兵毫不反抗由着张虓把环首刀抵住他的胸膛片刻后发出一声闷哼、马上就彻底解脱了。 ……江陵城那边天色渐渐黯淡轰鸣了一整天的投石机消停下来填河的魏兵也停止了工作。城池内外的战事亦已暂歇。但城南依旧喧哗传出一阵阵喊叫声。 老将朱然站在城内破败的夯土墙上正在慷慨激愤地说着话。 周围聚满了人有披甲的将士也有百姓甚至不乏老弱妇孺。一些人在听着朱然的演说、大声附和呐喊更多的人则一脸茫然地看着高处的大将们。 朱然高声道:“徐州百姓的冤魂至今仍在!曹魏兵残暴无比歼婬戮掠无恶不作一旦让敌兵攻破城池将士百姓将无一幸免。当此之时唯有军民同心奋力抗敌尤有生路。” 一些将士大喊道:“杀!杀曹魏!”但更多的人毫无反应一脸麻木看着朱然在上面手舞足蹈、可能觉得他在唱戏。 那些从江陵北边的庄园里被驱赶回城的附农们平时连饭都吃不饱甚至有些人衣衫褴褛。几十年了各地人口几无增长诸将还得惦记着劫掠魏国的人口、以补充人力。在这样的日子下朱然就是说出花来、百姓们也面无表情。 但是人们也没敢吭声只能沉默地站在人群里而那些部曲亲兵则义愤填膺喊叫声掩盖了一切。 于是朱然继续大声道:“待到曹魏兵填平护城河我们便上城与他们拼了!将士死战百姓用滚木石头砸妇孺运送箭矢木石全民皆兵江陵城将战至最后一兵一卒。吾誓死与江陵城共存亡。” 有武将带头众将士随之呐喊道:“与城共存亡!” 朱然鼓舞了一番士气这才离开夯土墙放大伙离开。 喧哗不再墙内隐隐约约的痛苦呻|吟、哭声才随之飘散在黯淡的空气中。残缺的城墙城楼、渐渐变成了一处处黑影那些飘忽的声音仿佛幽灵鬼魅一般、正在废墟中游荡。 ……城里的呐喊声连城外魏军营垒中也能听见。正在巡查伤兵的王凌侧耳听着城中敌兵的喊叫心里愈发沉重。 江陵城外的魏兵除了上次冲进城门遭受了伏击、死了不少人;别的时候死亡很少因为还没到蚁附进攻的阶段。不过受伤的人不少大多是箭伤。 王凌四处察看询问那些杂兵将领仔细过问药材、布料、粮食是否充足。天黑之后他才从这处破败的村庄里离开。 一行武将、谋士追随出来王凌爬上马背回头说道:“尽快把那些伤兵送回襄阳去养伤留在军中空耗辎重并无益处。” 王沈道:“陆抗把韩使君的营垒占据了在东北边袭扰道路。应先调兵前去把陆抗赶走以免运送伤卒的车马被劫掠。” 王凌点头以为然。 韩观被袭营大败之后陆抗那点人并不能完全切断魏军的粮道只是伺机袭扰、让魏军的运输损耗更大。 因为吴军缺骑兵并不能做到来去如风。按照王凌等人的估计吴军极其缺乏战马大多军队的骑兵比例只有二十分之一左右;陆抗的数千人马骑兵能有两三百就不错了。所以陆抗一直很小心、生怕中计被伏击。 不过把陆抗留在那里不管始终是个威胁路上的辎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抢。 王沈的声音道:“孙将军阻击步阐打得不错。” 裴秀却道:“孙将军在西边防备颇有心得若是换个人守西面只怕又出纰漏。让孙将军继续在水口驻军是最稳妥的办法。” 王沈沉吟道:“陆逊是吴国名将如今看来陆抗也得了其父真传善于兵法。” 王凌听到这里开口道:“得叫文舒(王昶)亲自带兵去攻下夏水上的营垒提早驱逐陆抗军谨防夏口方向有更多的敌兵来援。” 众人听罢纷纷附和。 陆抗在东边步阐在西边。随着战事的拖延西边的枝江城方向、东边的夏水方向敌兵正逐渐从两翼增兵;魏军便也得分兵战线会越拉越长。魏军纵有近十万大军也是不太够用的毕竟围困江陵这种大城就需要大量兵力。 王凌压抑着忧心没表现得太明显。此役的情状比事先想像得要困难。 魏国不是第一次攻打江陵城以前曹真就来过巧合的是那次也是朱然守城。而这次魏军攻城的战力很强包括兵力、投石机等方面却仍叫朱然给死守下来了……想来上次曹真败得不冤那次曹真只能靠蚁附攻城、伤亡更大更别想攻下江陵城。 朱然确实是个老乌龟太会守城了! 王凌刚回到中军营垒便见到了一个亲信劳鲲。 劳鲲是王家的门客出身也是祁县人士跟着王家许多年了此时劳鲲已是庐江郡守。王凌见到此人还没说话立刻就知道、劳鲲必是受王飞枭之令前来。 几个人遂入中军帐。劳鲲果然呈上了王飞枭的书信。 王凌观阅简牍之后马上问道:“公翼想攻打诸葛恪?” 劳鲲道:“诸葛恪派人每日挑衅辱骂军中诸将皆很生气。两军对峙良久我军已探明水贼的情况诸葛恪手里的兵马最多三四万人且大半都是山越蛮兵。那些蛮兵没有铠甲、只有盾牌十分简陋。除了王都督(王飞枭)胡将军、鲁将军也赞成攻打诸葛恪。” 一旁的裴秀道:“东关地形复杂事先我们的方略是在东线佯攻临时改变方略定要慎重。” 劳鲲道:“濡须水西侧是濡须山诸葛恪构筑的两座土城都在濡须山上。我军并不打算攻城而以围城诱敌待诸葛恪率兵增援时再以阵战破敌。” 王凌皱眉寻思没有急着吭声。他是大将军一表态就是决策。 不过王凌确实有些心动。荆州这边朱然龟缩不出、死守城池;看这形势要在春潮之前攻下江陵城很难王凌已经有点丧失信心了。 按理只要打下去、迟早能攻下一座城但这江陵偏偏在大江边上时间限制了魏军没有办法。 如果此时王飞枭能在东线有所斩获那今年声势浩大的用兵、结果也不会太难看!毕竟裴秀提出的“声东击西”之计并未公开朝廷内外大多人看到的只是魏军三线出击而已。 另外王凌觉得次子王飞枭还是有战阵经验的且长期在淮南带兵并非韩观那种人。 如果因为王飞枭是王凌的儿子王凌的看法会有所偏爱;那胡质却不是王凌的亲戚。青徐都督胡质也是个有才能的人他为人持重这些年做官无论军政都干得不错且也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将。 所以王凌还是相信胡质、王飞枭的见识。 正文 第三百一十八章 杀死秦亮 王飞枭、胡质要攻打诸葛恪的请求王凌终究是同意了。此事并于腊月初报到了洛阳。 朝会上、君臣对东线开战的大事进行了廷议但没什么用只是走个过场这种军事当然是大将军王凌说了算。 秦亮初闻此事、有点震惊很快却也觉得似乎可以理解。只不过事情没能按照他的愿望发展秦亮不在前线、反而比前线的人更担心。 傅嘏、羊祜等谋士都对进攻东关持谨慎态度显然东关对魏军有很多不利因素。不过战场上具体的偶然情况太多了没有人能事先预料到结果除非实力差距太大。 王凌家在江陵的攻城战应该不顺利否则不必重新在东线进行冒险因为攻下江陵城的功劳、已经足够王凌名声大振。 不知怎地秦亮忽然想起了赌搏。赌搏就是这样输了钱的人很容易心态失衡想从别处捞回来特点也是不可控、几乎要靠运气。战争有许多不可控的因素从这方面去想战争本身确实就像是一种赌搏。 人的心态应该与年龄的关系不大王凌七十几岁的人了仍然有赌性。 朝会上秦亮没有把自己的担忧、表露在脸上不过他很沉默明显高兴不起来。他也没必要强作欢笑…… 秦亮的神情已叫尚书左仆射李丰不动声色地看在了眼里。 及至朝会结束李丰便先去了尚书省转了一圈很早就离开殿中、去到了侍中许允的家里。 两人来到一间套房里然后单独进了里面无窗的小屋先后在一张小几案旁边跪坐下来。 李丰见许允神情凝重、很紧张的样子遂笑道:“士宗(许允)是高阳人离秦仲明家不远你们也算是同乡阿。” 许允开口道:“仆出仕前常与冀州士族领袖崔家的人来往秦亮却没有与崔家结交。在秦亮成名之前我甚至不认识他从无来往。” 李丰听罢说道:“我只是开个玩笑汝倒一本正经地解释起来。” 许允缓缓地叹出一口气但神色并未因此而轻松多少。 李丰沉默了一会终于开口道:“王彦云在江陵必定作战不力;王飞枭在淮南的攻势秦亮多半也不看好。今天朝会上士宗看到秦亮的脸色了吗?” 许允想了想道:“好像看不出什么只是没听到他言语。” 李丰点了点头道:“时机日渐成熟了只要王彦云败北大家都不再怕他了我们便杀掉秦亮!再用陛下诏令夺秦亮兵权召毌丘俭、程喜带兵回京然后对付王凌!” 许允的手放在下巴上接着在脸颊上搓了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问道:“如此能成?” 李丰再次用力点头:“王家看似人脉深厚秦亮看似能征善战实则在洛阳|根基浅薄十分软弱! 他们偷袭司马家得手之后很多牵连其中的人、他们都不敢凊算就怕得罪的人太多。甚至司马家里的人按律诛三族因为一些人与士族有联姻也被放过了。只要铲除王、秦这两家大权便能重新回到大魏皇室之手。” 许允眼睛瞪大继续搓着脸沉思着。在寒冷的空气中这么搓、好像真能加快头部血液的流通。 李丰见状又道:“士宗的担忧乃人之常情如此大事必定也有危险。但士宗想想此事干系到国家社稷、大魏基业冒着危险干大事不都是值得的? 不久之后王凌或新败、声望跌落败军尚在荆州。我们内有陛下为大义名分外有大将精兵为后盾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许允终于缓缓点头。 其实许允的胆子并没有那么小主要是被魏明帝吓唬过估计心里有阴影了。 早在魏明帝执政的时候许允做过吏部尚书便因专门任用同乡、培植党羽而被魏明帝警觉然后被逮捕入廷尉府。那次是死里逃生仿佛是捡回了一条命。 但在李丰看来魏明帝本身就是个很有猜忌心的强主许允在当时搞小动作、被吓唬了是很正常的事。 许允问道:“杀掉秦亮之后该怎么办?” 李丰忙道:“我今天前来、就是为了说这事。杀死秦亮之后我们要设法安抚各家士族需得一个有名望的人稳住大局。若不能控制洛阳还得依赖外镇兵马。所以夏侯泰初(夏侯玄)是最重要的人!” 他稍作停顿又细说道“泰初不仅结交甚广、颇有名望而且与毌丘俭、诸葛诞等人的交情非同一般在凉州带兵的夏侯霸也是泰初家的人。 尤其是毌丘俭手握幽州精骑有灭国高句丽之功对大事至关重要!毌丘俭记着明皇帝的知遇之恩我们是在辅佐明皇帝之子再加上泰初的拉拢毌丘俭必会支持我们。” 李丰与夏侯玄的关系不如许允与夏侯玄的交情。所以这事要许允去说。 许允却有些犹豫说道:“秦亮、令狐愚等人握有洛阳兵权我们只能阴谋杀之。此事最关键的地方便是不能提前走漏消息绝不能让太多人知情妻妾子女也不能告知。” 李丰道:“士宗言之有理尤其要重视保密。” 许允继续道:“夏侯泰初极可能不愿意参与这样的密事太早告诉他、反而有泄密的危险。不如等杀掉秦亮之后再推举他为大将军。” 李丰沉吟道:“夏侯家的人还是不想看到基业旁落他人的……不过士宗(许允)说得也有些道理。我们可采用折中的法子提前暗示、试探一下夏侯玄具体大事则先不用告诉他。他心里多少有些准备但又不知内情便不易泄密。” 许允听到这里终于点头认可了。 李丰又问道:“陛下的态度何如?此事陛下也是关键的环节只要陛下亲口诏令别人才不敢乱动我们的事也合乎大义。” 虽然李丰是皇帝曹芳的亲戚但现在许允在教授陛下剑术他比李丰更容易接近陛下。许允想了想道:“陛下年纪不大却胸有大志早已想亲政对郭太后、权臣都十分不满无奈身边大多臣子都是权臣的人。如今有吾等忠于陛下陛下很是欣慰。” 他犹豫了片刻小声道“不过陛下毕竟是十余岁的年纪有些事考虑得不周全。” 李丰沉声道:“只要告诫陛下不要把密事告诉任何人只要保密就行、余事都交给吾等。包括陛下宠信的禺婉和张美人也不能说。” 许允点头:“仆定当伺机劝诫陛下。安国(李丰)准备如何杀掉秦亮?” 李丰道:“在禁中是最好的地方。秦亮更直殿中把殿中守卫武将都换成了他自己的人但入禁中不能携带兵器。我们只要事先准备好剑刃数人群起攻之秦亮赤手空拳、必死于剑下!” 许允道:“让陛下召见秦亮?” 李丰摇头道:“陛下从未召见过秦亮只有郭太后会召见他。若陛下忽然召见秦亮可能会事先警觉。” 许允道:“陛下仍是皇帝秦亮还能抗旨?” 李丰沉吟道:“最好还是忽然发动叫其措手不及!”片刻后他便恍然道“腊月二十三、小岁可请陛下在东堂设宴赐宴群臣。然后我们在宴席上杀之!” 许允道:“臣子中很多都是投靠王凌和秦亮的人。” 李丰冷冷道:“只要陛下开口说秦亮是逆贼群臣还敢当众谋逆不成?大伙惊诧之时多半都来不及反应。何况众人手无兵刃我们有备而去必可一举击杀逆贼。” 许允道:“时间会不会仓促了些?” 李丰摇头道:“谋划是否周密、与时间长短并无关系抓住机会忽然发动反而不容易夜长梦多、节外生枝。” 许允道:“还得仔细谋划、查漏补缺。” 李丰点头道:“离小岁还有半个多月我们再多想想周全安排。若是王凌与王飞枭在边境战败对王家不满的人会更多我们杀掉秦亮之后形势将十分有利。” 他说罢便揖拜告辞。 待许允起身送别时李丰又沉声叮嘱道:“记得妻子也不能相告。” 许允毫不犹豫地答应道:“当然应如此。” 这时李丰才想起许允的妻子虽然贤惠、但长得很丑许允夫妇之间的关系好像并不太亲密。所以许允应该不会把密事告诉家眷。 两人走出厢房李丰抬头看天雪已经停了。他便径直从檐台上走到天井抄近路往门楼方向走。 不过地上的积雪依旧李丰刚走上去便在雪地里留下了一串脚印。他不禁回头小心地看了一眼心中莫名感到有些不适。 这是在许允家里李丰留下脚印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那种不适、毫无道理可言。相比许允的紧张表现李丰的神情举止要镇定自在得多然而他心里若是没有提心吊胆的感受、那必定是装出来的。 正文 第三百一十九章 雪中白裘 送走尚书左仆射李丰许允也回到了内宅。正遇到妻子阮氏夫妇俩相敬如宾客气地闲谈了一阵。 阮氏问道:“妾听说李仆射来了正想问夫君、是否要准备些酒菜。” 许允道:“安国(李丰)只是路过此地进府说几句就走了。我最近在教习陛下剑术正是安国推荐了我所以我们谈论了一会。” 阮氏点头道:“那妾不用再准备午宴先去做自己的事了。” 许允关心地劝道:“府中有的是丝绢卿不必织布。” 阮氏微笑道:“妇人不就应该做这些事?” 许允叹了口气不再多劝。 其实夫妇俩的关系、并非一开始就这么好。 许允犹记当年的心情以前年轻对娶妻还是有期待的。他原以为能娶个秀外慧中、诗书达理的大家闺秀那时对没见过面的阮氏、简直也是朝思暮想。 媒人也是这么说的把阮氏说得很好什么贤淑知礼出身名门父亲是九卿、哥哥是郡守。媒人也没骗许允说得都是实话唯独没有说相貌。许允以为年轻的大家闺秀长得应该都不错阮氏也没嫁过人他便没多问。 不料洞房之夜他才发现妻子奇丑无比他仿佛被浇了一盆冷水而且受了惊吓、直接从洞房逃出来! 后来好友桓范等人劝他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告诉他娶妻不是娶色。首先要出身然后才是能生儿育女、德行性格姿色是最不重要的。长得美貌的妇人以许允的家势算什么稀罕之物不都是予取予求? 许允听进去了好友的劝说被桓范等人重新送回洞房。但他与阮氏相互指责并未重归于好。 关键是许允还没吵赢。阮氏说妇人四德、她都有只是缺乏美貌而读书人有百行君能符合几行? 许允虽然嘴上说不过但至今为止、他仍然觉得自己当初没有错!他当然知道婚姻只是各方面的联合唯独与两情相悦没有关系否则等厌倦了不就应该休妻?许允是士族当然要娶士族女这样才能形成联盟、壮大家族而不是白白便宜那些寒门;如果仅靠嫁人就能从平民高升世上哪有那么轻巧的好事? 不过在联姻的基础上期待妻子的美貌、又有什么错?昏礼洞房之前男子想能得到美色的愉悦女子希望能得到地位的提升都是人之常情……就好像吃饭就是为了填饱肚子否则吃饭就没有意义了但在此基础之上、不也希望吃饭时能得到口舌感官的愉悦吗? 起初许允十分不满但渐渐地他发现阮氏确实是贤妻、而且家境也很好时间稍长他也就接受了阮氏。许允藏好心中的遗憾两人至今已相敬如宾相处得很好。 没过两天正当五日一次的沐假。 名为沐假大臣们当然不是一整天都在家里洗澡有奴仆侍女的服侍、大家每天都可以洗根本不需要专门放一天假沐浴。 人们大多时候会利用沐假开宴会或者进行交游。 这次沐假又是夏侯玄请客许允当然也要去。夏侯玄很受士人的欢迎一些平时见不到的人在夏侯玄的宴席上都能看到譬如嵇康。 还有羊徽瑜。 许允是第二次在夏侯玄的宴会上见到羊徽瑜了好像羊徽瑜不太高兴但她弟弟羊祜肯定是要给夏侯玄面子的。羊祜的丈人就是夏侯霸与夏侯家的关系很亲密。 今天许允本来是想试探一下夏侯玄但见到羊徽瑜他一时间倒顾不上寻思那事了。 羊徽瑜确实长得非常美貌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那清高冷峻的眼神、也留在许允的心里久久不能消散。 她穿着的白狐裘在恺恺白雪之中自有一番高雅庄重的气质衬托得那张光洁美艳的脸、愈发夺目仿佛是天上来的贵人一般叫人有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 但许允就是喜欢这样的妇人够美够有诗情画意。关键是出身比较高贵。 许允不喜欢身份卑微的美人因为他知道那些女人是为了什么、心里在盘算什么好处早已把身体当作了待价而沽的货物。于是无论妇人的姿色多美也会在许允心里笼罩上一层丑陋的阴影、无法填补内心的渴望。这种时候与她们谈情意她们却惦记着好处那不是自己蠢不可耐? 关键是只论美色羊徽瑜也远远胜过那些歌伎。 他不禁羡慕起了司马师至少羡慕司马师当初续弦时的洞房之夜。这么美貌的大家闺秀居然嫁给了娶过两任妻子的司马师;许允想起自己第一次成昏的情形心里便忍不住觉得世道不公。 司马师之妻而司马师现在是在逃的逆贼!然而许允竟没法去要挟羊家因为羊家现在仍然有盟友许允哪有那么大的权势去胁迫羊家? 除非王凌倒了等到李丰、许允等人掌握实权倒是可以想想办法。到时候他要求羊徽瑜:自己要做一回她的夫! 而此时的许允只能隔着天井远远地看着。 就在这时夏侯玄从北边过来了先与羊徽瑜相互揖拜然后两人说了几句话。离得太远、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内容。 难道夏侯玄也觊觎羊徽瑜?不过夏侯玄应该不是那种人而且他妻子不丑、还有许多美貌的家伎与小妾不至于那么对待羊家。 夏侯玄用手势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敞开厢房羊徽瑜好像很不情愿竟然摇头拒绝了。厉害的女人连夏侯玄的面子也不给!其实庭院里一直有宾客和侍女走动只要不关房门两人到厢房里坐会也不算什么事羊徽瑜的性格、真是清高中带着点矫情。于是他们继续站在檐台上说着什么话。 许允刚才观察到羊徽瑜被勉强的样子又寻思自己要不要过去、英雄救美让羊徽瑜趁机脱身……当然他只是随便想想而已许允不可能去得罪夏侯玄。反倒是、似乎可以想办法求夏侯玄从中帮忙? 正文 第三百二十章 风萧萧易水寒 在夏侯泰初心里没有哪个妇人能比得上夏侯徽。 夏侯徽已经去世多年然而秦亮写信劝泰初起兵的时候提出夏侯徽死得不明不白、可能是中毒身亡!此事不仅在泰初心里埋下了一个执念还重新唤醒了他的思念。 此时泰初的眼前看到的仿佛不是羊徽瑜而是夏侯徽。恍惚之中她终于转过头来了正在羞涩地对着自己微笑那是饱含亲情与忠贞的笑靥。 “我真的不知道没听人说过。”羊徽瑜的声音把泰初拉回了现实“君不要再问我这件事了。” “哦。”泰初怅然若失地发出一个声音。 夏侯徽曾是司马师之妻羊徽瑜也是司马师的妻子但羊徽瑜不是夏侯徽。 羊徽瑜看了他一眼揖拜蹙眉道:“君若只想问这件事我无可奉告请告辞了。” 泰初点了一下头也缓缓地揖拜还礼。 本来泰初收到秦亮的书信时经此提醒他确实起了疑心。但过了一阵子他回头再看书信时发现都是一些猜测、或者无可考证的说辞。 关键是秦亮有挑拨是非的动机彼时司马懿掌握洛阳朝廷扬州起兵要尽可能地拉拢盟友、壮大实力一起反对司马家哪怕只是让地方将军中立、只要不倒向司马家也是有好处的。动机不纯所以秦亮的话不能太相信! 后来司马师逃去了蜀汉又派密使见过泰初。泰初问起夏侯徽的事密使也是矢口否认咬定是秦亮从中挑拨。 泰初没有出卖司马师的人这也是他开始质疑秦亮说辞的下意识决定。否则泰初若确定司马师干的歹事必然会把密使直接押解来洛阳廷尉! 不过泰初也不相信司马师密使的说辞疑犯会那么轻易承认罪行吗?那廷尉还要如许多的刑具做什么? 为今之计似乎只有羊徽瑜更可能了解真相毕竟羊徽瑜嫁给司马师的时间不短了。而司马家的人已死得差不多剩下的人除了婚姻短暂的吴氏便只有羊徽瑜和王元姬。 夏侯泰初回到了宴厅宾客好友们纷纷向他致意。有个正说着话的士人暂停了一会大概是话没说话他又继续道:“五斗米教说得鬼差、阴魂并不可信那是后来才宣扬的东西与道家没什么关系。” 顿时有人问:“那死后是虚无还是在别的地方?离世之人、知道后人祭祀吗?” 夏侯玄本来不屑于讨论这种话题但此时也不禁侧耳听着。他也想知道妹知道我的想念吗? 宾客们不管谈什么天马行空的话都是可以的只要不谈朝政和实务就行。清谈也不一定非要讲学问什么话题都可以说的。 然而夏侯玄最近觉得宴会也好、聚会也罢总是缺点什么。 这时他渐渐地明白了因为人群里缺了个人何晏。 夏侯玄结交甚广且与其中一些人的交情甚笃。但没有人知道他最喜欢见面的友人、竟是关系没那么好的何晏。有时候夏侯玄会与之争执甚至不欢而散甚至在别人跟前对彼此颇有微词。于是外人难免觉得夏侯玄与何晏的交情一般。何况两人的作风也迥异尤其是何晏以前很好女色夏侯玄在这方面却挺克制。 但夏侯玄觉得何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说不上来为什么每次有何晏在的场合通常都会很有意思。也许是何晏谈论的话题和见识也许是何晏的情绪能感染人。 夏侯玄回顾周围仿佛刚刚才意识到何晏已经死了。 今年以来夏侯玄觉得自己不太对劲好像经常活在回忆里。 宴厅上变得嘈杂不再是轮流发言大伙都各自敬酒谈论起来“嗡嗡”的声音笼罩在厅堂上。这时许允端着酒杯跪坐到了夏侯玄身边。 夏侯玄与许允对饮一杯不禁随口问道:“卿还记得何平叔吗?” 许允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哪能不记得他?可惜阿他可得罪了很多人。” 夏侯玄不动声色道:“他也是被逼无奈。以前宴席上总会有他。” 许允转头寻了一会示意下边的一个方向轻声道:“如今何骏在场。” 夏侯玄说道:“并非感怀旧谊乃因想起平叔是个很有趣的人缺了他如同菜里少了盐。” 许允却道:“在我们这些人里平叔比不上泰初重要。若是缺了泰初大伙多半都聚不起来。” 夏侯玄笑了笑不置可否。 ……许允回头看了一眼下方的宾客、侍女众人同处一室但嘈杂声不断。便好似在热闹的酒肆里同桌的人靠近说话周围的人是听不清的。 于是许允调整了一下情绪心情有些沉重地说道:“我最近有一种大限已到、命不久矣的预感。” 果然夏侯玄露出了意外的神情脱口问道:“士宗何出此言?” 许允沉声道:“我只对泰初说卿万勿告知别人。” 夏侯玄轻轻点头他算是个可靠的人否则不会有那么多人敬重他。他沉默了一会忍不住又问道:“那究竟出了什么事?” 许允道:“卿可以当我是病入膏肓诸如此类的情状。九死一生能不能渡过此劫还要等一段时间看。” 夏侯玄叹了口气接着仔细看了许允一眼。 许允虽然说得云里雾里但他并非是信口开河之人。夏侯玄当然会认定许允必定出了什么事! 不过夏侯玄信奉玄学对于好友不愿意明说的只愿暗示的事照夏侯玄的性情、多半不愿逼问。 夏侯玄叹道:“眼见好友一个个离去实在难过但愿士宗能平安无事。” 听到夏侯玄这么一说许允心里倒有点感动了。夏侯玄就是这样外冷心热是个不错的人。他的仪表礼数都合乎古礼让人肃然起敬其实私下里又挺关心好友。 不过许允先前已经想好的法子临时也不想随便放弃他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只是我心里还有一点遗憾放不下。” 夏侯玄沉声道:“卿尽管说出来但凡我有法子一定尽力相助。” 许允搓着脸颊下方有点难堪道:“只是难以启齿。”夏侯玄正色道:“你我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 许允呼出一口气心下一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我为国家社稷、奋不顾身临行发动之前想满足一下心愿怎么了? 他这么一想心中立刻雄壮了一些便靠近夏侯玄小声道:“我心里想着羊徽瑜若能在临死前一亲芳泽便死而无憾了!” 果然夏侯玄愣了一下许久没有回应。但夏侯玄没有嘲笑许允反而留心看着他的脸。 许允的神情很真诚表现也是发自内心的渴望。 他的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羊徽瑜的身影还有那光洁美艳的脸上、清高冷峻的神情。她的内心应该也是美好的、有同情心的哪怕只是一脸傲气用赏赐、施舍的心态给予许允许允也能欣然接受。他想像着羊徽瑜的神情依旧不情不愿、冷眼相对但又带着怜悯主动来到了他的怀抱两人互诉衷肠。 许允小心地吞咽了一些唾沫。 夏侯玄神色严肃犯难道:“我与羊徽瑜没见过几面不太熟悉最近因为有些事想问她才与她商谈。我估计她不会听我的话。” 许允叹了口气不置可否。 夏侯玄想了想道:“羊叔子与我相处得不错不过羊徽瑜毕竟已经出嫁了兄弟也不好勉强她。” 许允只得说道:“实在为难就算了。” 夏侯玄稍作犹豫说道:“只能试试看我当尽力而为。” 许允忙拱手道:“这样的事泰初也愿相助仆感怀之至。” 夏侯玄沉声道:“羊徽瑜乃有夫之妇她不敢说出去只有我们三人知道卿都不用太担心名声。” 他稍作停顿又道:“再过一巡我先出门让侍女把她叫出来。卿随后到庭院里由我引见。” 许允点头道:“甚好便依泰初之言。” 说到这里许允拿起自己的空酒杯起身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 许允感觉莫名有些焦躁时间没过多久他却仿佛已经坐了一整天。夏侯玄终于再次起身离席走出了宴厅。许允又等了一会也与旁边的宾客微笑打了声招呼离开了席位。 走到庭院里许允一边走、一边观察果然隔着积雪的天井他看到了夏侯玄与羊徽瑜、正站在对面的廊芜中。 许允径直跨出栏杆从天井中间走了过去。 羊徽瑜转头看了许允一眼她的眼神冷冷的、一丝笑容也没有。不过她认识许允之前在夏侯玄的宴席上也是在这座庭院她与许允见过面。 夏侯玄再度引荐羊徽瑜仍然守礼款款弯腰揖拜。 这时夏侯玄道:“士宗得了重疾以后或许就见不到他了。” 羊徽瑜这才露出了诧异的神情侧目看了许允一眼说道:“许侍中应多保重阿。” 她的话说得客气但多半并不关心否则应该问一下究竟是什么病。不过羊徽瑜本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许允也不介意。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一章 冠冕堂皇 羊徽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一会儿、她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许允出身大族、有君子之名竟然有如此想法。但这也就罢了最难以置信的、还是夏侯玄居然能为许允提出这样的要求。 洛阳士子们有一种说法当看到夏侯玄的时候就好像看到的是满屋子的礼器能让人心里充满庄重的正气。夏侯玄好像真的是那样的气质刚才说了那番话之后他依旧面不改色仿佛说的不是歼情、而是什么冠冕堂皇的大事。 反倒是许允、没有亲口说却涨荭了脸露出了难为情的模样。 气氛顿时尴尬到了极点!除此之外羊徽瑜对许允、立刻也产生了极大的反感。哪怕他像何骏那样、把好色写在脸上死皮赖脸地纠缠也比许允这么干、要让人好接受一些。 这种龌龊的事他竟然有脸找别人帮忙?简直是莫名其妙! 羊徽瑜匀称光洁的鹅蛋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忍不住冷冷道:“人道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我还不是寡妇!” 夏侯玄皱眉道:“司马师不敢回来了卿还等他做甚?何况羊夫人应相信我的为人此事不会影响卿的名声。我这人是否可靠卿可以问羊叔子。” 羊徽瑜气得冷笑心说把吾弟拿出来说、给我施压吗? 她深吸了口气沉声道:“夏侯泰初一向以礼服人我乃有夫之妇自应恪守妇德岂能做出此等苟且之事?” 夏侯玄听到这里看了一眼许允已经说不出话来。这种事根本就没法谈他能有什么道理、可以颠倒黑白? 羊徽瑜见状便愤愤地说道:“我要回家了!”她想起羊祜、以及羊祜的丈人夏侯霸只得强忍着羞愤交加揖拜道:“多谢夏侯泰初的盛情款待。” 这时许允才开口叹道:“以后羊夫人会为我惋惜。” 羊徽瑜心说、我跟你又没什么关系即便你病入膏肓也不是我的错!反倒是夏侯玄听罢神情复杂地转头看向了许允。 羊徽瑜逃跑似的离开了庭院终于上了马车这才觉得稍许安心。心情刚有些放松她便忍不住落下了泪急忙拿出手绢、小心地蘸着眼角的眼泪。 以前羊徽瑜还没出嫁的时候、是士族大家闺秀出嫁之后则是权贵家的妇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羞辱。哪知活了三十年境遇却一日不如一日。 照这么下去她迟早得声名狼藉并且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纠缠和麻烦。 她一想到、自己连做妇人是什么滋味都不知道却被人当作人尽可夫之人;顿觉活得是浑浑噩噩不禁悲从中来! 悲伤之余羊徽瑜又挺担心。夏侯玄提到了羊祜夏侯玄不会为了了却好友的心愿、真的去找羊祜帮忙罢?且不说羊祜什么态度往后羊徽瑜在家里该如何自处? 羊徽瑜心乱如麻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她挑开车帘透气时看着周围的房屋景象忽然发觉这里离吴家府邸不远了。 她改变了回家的主意对着前面赶车的近侍妇人道:“我们去一趟吴夫人家。” 妇人回头道:“喏。” 吴夫人在府上但羊徽瑜来得不巧吴夫人的弟弟吴应、已经回到了洛阳。吴家在洛阳只有着一座像样的府邸吴应自然与她姐一起住在这里。 而且姐弟俩正要出门要去卫将军府拜见卫将军。 吴夫人提到秦亮时眼神有些飘忽不敢正眼看羊徽瑜。这也让羊徽瑜想起了上次发生的事。那种事本来很私密、而且还有羞耻感却被人在旁窥探到了、确实挺难堪。不过彼此都是妇人应该要好一些。 在羊徽瑜的想法里那样的事就是为了生孩子、履行妇人的职责本身是龌龊之事。但上次听到吴夫人发出的声音、平时根本难以想像看到她的神情羊徽瑜隐约能感受到吴氏的情绪于是羊徽瑜又忍不住有点好奇。 当然两人只是好友都没再提起那样尴尬的经历全当没有发生过一样。 吴夫人已经收拾打扮好了还特意涂抹了胭脂水粉。她可能不好意思赶走羊徽瑜便客气地提议道:“羊夫人也认识秦仲明卿与我同车罢我们在马车上说话。”羊徽瑜此时的心里很乱昏昏沉沉地居然答应道:“好罢。” 吴夫人显然只是客气话听到这里她刹那间露出了意外的神色。不过话都说出来了两人便一起上车出发。 羊徽瑜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要答应大概是在下意识里忽然有点想见秦亮一面了。 因为羊徽瑜只是吴夫人的好友跟着他们姐弟二人去见秦亮确实有点说不通。羊徽瑜觉得心累懒得想那么多了。何况她也觉得秦亮有一种莫名的亲近感相信秦亮应该不会无聊地问东问西。 唯有在吴应跟前羊徽瑜还是要有说辞的。她的说法是之前借用了秦亮妻子王夫人的衣物正好今天亲自给王夫人送还一路上也可以与吴夫人说说话。 其实上次在卫将军府的宴会上羊徽瑜醉酒后换的衣物早就送过去了。但这些事不重要她只是随便找个说辞而已。 时辰尚早一行人遂乘坐马车出发。走吴家府邸去卫将军府、路有点远因为卫将军府在洛阳城东北的角落里从城中大多数地方去那里都不太方便。 不过武库同在东北角这大概才是曹爽和秦亮、都愿意住在那边的缘故。 正值沐假的下午秦亮果然在府上。属官也会放假秦亮迎到了邸阁台基下面身边只有一个人。 引荐之时秦亮举止端庄态度随和对吴应是以礼相待。 哪怕秦亮脸上带着笑容言语也温和然而羊徽瑜总是觉得、他身上似乎有一种很强的气息。羊徽瑜能感觉到这个年轻儿郎有自己的某种目标和志向且正在坚定地长期执行别的任何人都影响不了他什么。不太在乎别人看法的人感官上总是叫人觉得难以撼动。 见礼罢秦亮便转头对身边人小声道:“把傅嘏和王康叫来作陪。” 吴夫人听到这里轻声道:“秦将军与吾弟谈正事我们妇人不去邸阁了。” 秦亮点头道:“怠慢了二位夫人你们先随意歇会。北边门楼后面的雪景更好二位不用拘谨。”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二章 病入膏肓 大雪之后天气仍旧寒冷。侍女带着吴夫人与羊徽瑜到了一间厢房为她们煮热茶。 羊徽瑜却不怕冷从房间里踱步到了庭院。大概是她身上穿着狐裘的缘故皮毛还是挺暖和。 上次卫将军府宴请宾客时羊徽瑜在这里呆了许久。人在这座府邸中、尤其是身居后面的内宅看邙山会显得十分清晰这个细节给羊徽瑜的印象挺深。 此时她不禁回头北望果然连绵而高低不平的邙山、立刻映入了眼帘。 邙山在大雪之后一片雪白样子与当初又有所不同但冰雪中的山脉、似乎还不如之前壮观震撼。羊徽瑜很快就意识到问题不在邙山的颜色而在于山脉与天空的对比。 那次是夏季的晴天天空很蓝、山上草木葱郁呈黛绿色对比很明显鲜艳。 今天是阴天、有云天空是灰白色的山顶却是白色的积雪若不仔细看她都有点分辨不出何处是天、何处是山。 羊徽瑜望着远处的雪山时那张雅致美丽的鹅蛋脸上白的肌肤、黑的秀发、红的朱唇色泽鲜艳仿佛给这古色古香的庭院与自然风光增添了颜色。不过她的眼神里仍带着愁绪。 就在这时羊徽瑜忽然看到了秦亮的身影。他的身材挺拔步履匆匆似乎正在寻找别的客人、便是吴氏与羊徽瑜。 羊徽瑜没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瞧着那边。果然秦亮很快就发现了羊徽瑜大方地向这边赶过来。 两人在走廊上相互揖拜羊徽瑜随口道:“秦将军不在邸阁陪吴温舒说话吗?” 秦亮微笑道:“已经说过了现在有傅长史与王司马陪着我也不能冷落了你们阿。” 羊徽瑜听到这里心里微微一暖。 刚刚经历了丑陋而险恶的对待在这里被秦亮这么一说虽仍有些玩笑的感觉但羊徽瑜并不抵触。 想来秦亮也对她轻薄过、而且还上手了但羊徽瑜不知怎地已经原谅了他。当时秦亮应该是有一种把她当战利品的心思刚刚从战场下来那么做似乎情有可原? 羊徽瑜没有回应秦亮有点暧昧的暗示只是轻声道:“秦将军这座宅邸挺不错风景秀美、很安静且能看到邙山。我刚离开夏侯泰初家的宴席一时间都没回家想来这里看看。”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邙山说道:“晴天更好天空是蓝色的。” 羊徽瑜听到这里顿时觉得秦亮心思挺快一句话就说到了要紧之处。 他接着呼出一口白汽说道“天气真冷我们到署房里去。” 今天是沐假庭院里没什么人比起正在开宴会的夏侯玄宅邸、这里更加清静。羊徽瑜稍作犹豫没有反对默默地跟着秦亮走进了西边的一间署房。 秦亮请羊徽瑜在筵席上入座忽然问道:“羊夫人今天好像兴致不高?” “是吗?”羊徽瑜下意识地轻轻把手放在脸颊上。 这里的环境确实宁静舒适过了片刻她终于忍不住感慨道:“以前从来没想过境遇会变得如此差。有时候回到家里也好像是在作客一样。” 秦亮的声音道:“没事可以来这里散散心。” 羊徽瑜听到这里不禁有意无意地多看了秦亮几眼。可惜他早已成婚了自己最多也只能做妾何况秦亮还比她小几岁。 关键羊徽瑜仍是有夫之妇做妾也没办法。且不说羊家人是什么态度羊徽瑜要重新找个夫至少先要摆脱人妇的身份。 世人是可以离婚的通常是有一个德高望重、或者有身份的人要做媒先让其中有家室的人离婚;所以妇人要离婚的前提是有人想让她重新嫁人。 而羊徽瑜若是嫁给秦亮、便是做妾哪个德高望重的人愿意来做媒?所以事情无解。 这时秦亮似乎也察觉到了羊徽瑜的心情好言问道:“卿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在夏侯玄的宴会上听到别人说三道四?” 羊徽瑜欲言又止终于摇了摇头。 她当然没脸说出许允的要求根本说不出口。她想了想只能说道:“妾遇到夏侯玄时听说许允得了重病已是病入膏肓。” 秦亮脱口道:“病入膏肓还去喝酒?” 他说罢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过了一会他才抬头看着羊徽瑜安慰道:“卿不用太在意别人的说辞。” 羊徽瑜能猜到秦亮每天应该会思考很多事。但此时他还是愿意耐心倾听她的心情并且试图安抚。她自然也能感觉到秦亮对她的心意。 羊徽瑜沉默了一会忽然叹气道:“将军可以抱一下我吗?” 刚说完她的脸便荭了随之有些懊悔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说!大概是因为拥抱比言语更能起到安慰的作用也许是她的心思本来就很乱。 秦亮没有说话径直起身走到了羊徽瑜的面前。随着他不紧不慢地靠近羊徽瑜仿佛能闻到他的气息心里也莫名地紧张起来身上好像使不上力气似的她涨荭着脸跪坐在几案前、暂且没有动弹。 秦亮站了一会干脆垂足坐到了面前的几案上小心地伸手拉住了羊徽瑜的手腕。羊徽瑜昏昏沉沉地挪了一下身体被他拉了起来然后被他抱住了腰。 羊徽瑜站着、秦亮坐着拥抱的姿势有点奇怪于是羊徽瑜也轻轻坐了下来。结果她发现姿势更加不雅径直坐到了他的怀里。 几乎是刹那间羊徽瑜就感觉到了异样。她下意识想挣扎但是力气完全使不上来没法挣脱秦亮有力的手臂。很快秦亮就轻轻地解开了羊徽瑜的狐裘前襟因为里面还有绸缎深衣羊徽瑜稀里糊涂的也没怎么反抗。不料她的长裙也渐渐到了腰因为是冬天、里面也还有长裤然而羊徽瑜的姿势更不雅观变成了跨坐在秦亮蹆上。 秦亮比她年龄小其实才二十多岁。年轻儿郎就是这样本来谈着情谊、倾述着慰藉却很容易变成铯急的样子让情绪迅速向错误的方向攀升。 忽然她感觉到了什么急忙用力推着秦亮的胸膛沉声道:“我是有夫之妇不能做这样的苟且之事。” 她甚至想起了自己在宴会厅堂里说的话大概是说妇人应该恪守妇德说得义正词严。不料转头就与秦亮做这种事且有投怀送抱的嫌疑她顿时接受不了自己的表现。这时秦亮却好言道:“衣服都穿得好好的哪能算苟且?” 他好像说得也有道理耶?或许这也只算是拥抱和肢体接触不过稍微过分一点。无名无分的男女之间身体接触、哪怕只是拥抱本身就不合妇德了现在去想那些又有什么用? 羊徽瑜心情緊张头有点昏不过先前的苦闷早已被冲散倒渐渐地有一种新奇而愉悦的感受。又过了一会她忽然轻呼了一声再次用力推攘秦亮惊慌地想制止他。秦亮却依旧拥抱着她在她耳边小声道:“隔着衣裳不算。”她脱口道:“我很害怕。”秦亮的手在她后腰上轻轻抚着安抚道:“卿放松一些就只是这样不会太过分。” 他接着说道:“我倒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在族兄的家宴上见他开酒坛的情形。” 羊徽瑜不懂他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但她寻思的时候注意力倒被稍微分散了。 主要还是因为没有名分羊徽瑜也没经历过所以才会有莫名的恐慌宛若好像在做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但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力气抗拒心里的想法似乎也在随之变化。 她甚至产生了破罐子破摔的心情三十余岁了都不知道做妇人是什么感觉守了那么多年有什么用?不还是一样被人轻辱。她想起吴夫人做了那种事之后、好像也没什么后果。 过了许久羊徽瑜怀着罪恶感心情却是说不出的快意仿佛就像从悬崖上坠落的过程。 坠崖的速度越来越快迎面呼啸的风让人窒息放枞的身躯已失去了重量好似漂浮在了半空。心里的怨气、苦闷全都被抛诸脑外了。那是从未有过的奇妙历程她想释放出全身的力气与精力向远处大声呼喊早已顾不上任何后果。 不过毕竟两人都穿得好好的羊徽瑜的心境还是有些许憾然的空缺。 就在这时门口的身影一晃吴氏忽然出现在那里正瞪着双眼看着坐在几案上的两人。吴氏急忙伸手捂住了嘴怔怔出神。羊徽瑜转头一看心情更是百感交集但她仍旧继续拥抱着秦亮不愿松手只是用哀求的口气道:“卿快出去罢。” 吴氏仍惊讶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叫人十分恼火。 秦亮开口道:“卿不如也过来。” 吴氏这才回过神来忙摇头道:“吾弟还在这里只怕被他发现我该怎么对他说?”接着逃也似的向外走去还不忘把虚掩的木门给拉拢。 …… …… (感谢书友“书友简”、“菲谢尔”的盟主以及“地利123321”等书友的双月票捧场。)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三章 噩耗 羊徽瑜提起过一件事说侍中许允已病入膏肓。当天秦亮的心思都在羊徽瑜身上没顾得上多想。过了几天他才又想起了此事总觉得有些奇怪。 或许因为许允在教授皇帝曹芳习剑所以秦亮比较关注他。 不过秦亮一时间没法了解太多的情况。 秦亮上位的时间太短了而此前他在洛阳动弹不得一直被司马师的人盯着。前期准备得不够实在没法神不知不觉地、往所有重要大臣家里都安插上卧底。 何况即便有卧底也不一定能听到什么秘密。 就好像扬州起兵时秦亮等几个人密议不是在地下室就是在阁楼上哪怕府中有司马家的卧底、当时也得不到什么消息。即便司马家经营那么多年也不是对一切都能了如指掌…… 就在这时秦亮忽然收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王飞枭在东关大败丧师一万余精锐! 秦亮立刻把信使召到了卫将军府欲当面询问情况。而信使好像也正要求见已经到了府门外。 秦亮离开邸阁到了西侧熟悉的署房内准备在这里单独与信使见面。 之前秦亮就觉得攻打东关有危险但魏军在战力上并不处于劣势战场胜负、很难事先料。所以此时得到确信他很吃惊、却又不是太意外。毕竟打仗不是赢就是输。 没一会信使劳精就来了。劳精很早以前就是王家的亲信这会已是大将军府的属官王飞枭派这样一个人回京报信显然也知道此事很要紧! 两人见面之后秦亮顾不上寒暄立刻问道:“就算进攻不利为何前线会死那么多人?” 劳精神情凝重道:“若非公翼(王飞枭)见势不利果断撤军我军有全军覆没之危!幸好有公翼审时度势阿。” 扯罢!秦亮心里暗骂了一声。像庐江军的编制三千人就是一个部聚在一起的场面叫一个浩浩荡荡一两万人得是几个部?一场战斗就能丧失那么多人尸体都得摆得漫山遍野! 劳精想了想说道:“腊月天气寒冷诸葛恪叫人在城墙上泼水、冻住了墙面;城池又建在山上我军一时无计可施只能先围城引誘敌军来救。 不料水贼将领丁奉趁夜偷袭诸军营周围是山坡、道路崎岖地形起伏我军的军阵摆不开;而丁奉率领的刀盾蛮兵骁勇善战十分灵活冲溃了我军数个军营造成了混乱。 接着诸葛恪率大股人马水路并进利用地形向我军发起梯次攻击。一些人划着小船已通过东关大堤。 天亮时公翼巡视河水东面因地形不利、将士混乱诸营无法在短时间内聚集成阵;并猜测、诸葛恪想破坏东关之北边的浮桥。如果再不想办法大军在河东部的人马太多、道路狭窄到时候想撤退也很艰难! 于是公翼与胡将军一边派人防守浮桥一边把大军陆续往河西撤退。到了下午浮桥被烧毁了丁奉沿着河岸突袭、深入我军军阵;我军逐渐被濡须水分割成了东西两路一时间无法相互策应。 公翼遂在西面的开阔地立军阵同时下令东面的诸部各自突围。饶是如此仍有不少将士被敌军分割包围战死于濡须水东岸约有一万多人没能突围出来。” 秦亮聚精会神地听着劳精的描述好一阵没有吭声。 劳精叹了口气道:“那些山越蛮兵连盔甲也没有大家都以为就是诸葛恪抓来的丁壮凑数的!不料其进退战术新奇而有章法、在山地中十分凶狠。” 秦亮暗自呼出一口气手也从太阳穴拿开了说道:“事已至此再去懊悔已是无用。” 劳精点头道:“是阿幸好避免了全军覆没的厄运。” 秦亮听罢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天下人可不管那么多摆在面前的简单实事是:东线大败、死伤惨重。 而且现在已经是腊月中旬荆州王凌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显然无法再攻下江陵城。此番正始六年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可以说是一败涂地! 事先秦亮虽然不太希望王凌取得大胜、从而声望暴涨但也更不想看到现在的下场。本来大魏朝廷新的执政集团就刚刚上位竟马上出现了这样的情况;这已不是声望的问题执政的合理性都要受到世人的质疑! 所以说战争就是赌搏而且赌注很大情势会变得非常迅猛。如同司马懿一个月就能从权倾朝野、变成落水之犬便是因为战争的迅猛影响。 秦亮也不想与一个属官说得太多送走劳精、他也没多少心思处理琐事了早早就回到内宅休息。 王令君的肚子已经很显眼最近都穿着宽大的衣裳估计明年二月就能生产。 令君问秦亮出了什么事。既然她已经问了秦亮也不说谎便把劳精的信给令君看。 王令君与其他妇人相比算是沉得住气的人但看完信件她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毕竟是王家人的事她的关心是人之常情。 秦亮见状看了一眼她的肚子说道:“打仗有胜负更不是儿戏。不过卿不用太担心淮南的战事已经结束二叔他们虽然败北但人没事。” 王令君不禁问道:“祖父与阿父在江陵城有危险吗?” 秦亮缓缓劝解道:“东关那边因为有濡须山、地形摆不开才导致了濡须山东岸的一些将士被分割包围英勇战殁。江陵城外有我军八九万大军地形一马平川即便有河流、冬季水枯时也挡不住大军运动。东吴拿什么围攻外祖与外舅呢?朱然能守住江陵城他便该谢天谢地了。” 他稍作停顿又道:“外祖多半只是攻不下重镇开春之前就要撤兵。” 王令君想了想问道:“仗打成这样朝廷里没事罢?” 秦亮故作淡然道:“别担心有我与表叔等人镇守洛阳掌握兵权。最近我们确实不太走运但不会出什么大事卿把心放到肚子里。” 王令君抿了抿嘴唇看着秦亮的眼睛轻轻点了一下头。 秦亮好言道:“卿不要想太多好生养着身子。对了陆凝经我挽留、还未离开洛阳她有经验明年开春可以叫她来照顾令君。” 正文 第三百二十四章 舍身取义 王飞枭在东关战败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也没必要隐瞒。死了那么多人要不了多久士家聚集的地方就会到处办丧事怎么瞒住世人? 死的是魏军将士不过大魏皇帝曹芳并不伤心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因为那些兵马、根本不在他的掌握中反而是权臣威胁皇权的依仗。 今天侍中许允未进宫教习剑术曹芳也就没去太极殿庭院只在西阁自己练习。 殿宇的重檐上积雪覆盖天气严寒但曹芳却并不觉得寒冷、甚至还出了汗。他正不知疲倦地在冰天雪地里、练习着已经学会的招数。 开刃的真剑在空气里隐约有声曹芳的刺、劈、割都非常用力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他觉得自己不是在砍空气而是每一剑都砍在了权臣的身上!要把他们都碎尸万段诛灭三族。 他在暗自呐喊随着每一次攻击他心里都默念着:死!贼子全给我杀! 或许因为他的神情可怕站在边上的皇后、张美人、愚婉等都面带惧意。 曹芳挥舞着剑、直到精疲力尽这才把剑扔在雪地里喘着气向檐台这边走过来。皇后甄瑶拿起布巾想给曹芳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曹芳却忽然把手一扬“啪”地一声将甄瑶手里的布巾打掉冷冷地“哼”了一声。 甄瑶的眼泪立刻从美目中涌出哽咽道:“陛下为何如此恨妾妾做错了什么?” 曹芳不答转头看向了张美人。张美人却侧目瞧了一眼皇后忙把干净布巾重新交到了皇后手里。 张美人因为欺负皇后上次被郭太后下令打了她那身子骨哪受得了、差点没被打死!因此张美人至今心里还有后怕没敢跟着皇帝再欺负皇后。 曹芳皱眉道:“卿怕她做甚?连卿也不听我的话了?” 张美人这才讨好地上前拿布巾轻轻揩着曹芳的额头。 曹芳冷笑道:“迟早要去永宁宫养老妇人还干什么政?”他没说谁但这句话就是说给皇后妃嫔们听的。 大家都应该明白究竟谁才是天下的主人! 曹芳昂首站在檐台上看着周围蔽塞的宫阙眼前不禁又想起那天在平乐观、千军万马的壮阔景象。天子当如是!手握雄兵金口玉言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杀就杀谁。 这时他忽然想起了忠臣许允的暗中叮嘱总算沉住了气一甩袍袖向屋子里走去。 ……侍中许允刚刚离开宫门在马车旁边驻足转头看了一眼皇宫方向黄门监苏铄站在雪地里、向他微微点头示意。两人都没有多说许允很快弯腰走进了马车尾门。 今日尚书左仆射李丰再次请了病假应该在家中。李丰本就经常请假表现得十分正常。 许允到了李家宅邸李丰等人果然迎到门口。 自是一番揖拜相互寒暄了几句。直到二人来到了阁楼上许允才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喜悦感慨了一声:“真乃天助我也。” 李丰笑了笑沉声道:“王家真是德不配位!那王飞枭丧师辱国王凌在江陵聚兵十万之众、几百里运粮空耗国力未能有寸功。此时只要杀掉秦亮占据洛阳看谁还愿意支持王凌?” 许允道:“这次确实是天赐良机幸亏我们早有准备。” 李丰道:“士宗这么说让人倍感欣慰!士宗的剑术最是高超千万不能犹豫、更不能怕秦亮。有卿在场方可保万无一失!” 许允道:“双拳难敌四手彼时我们手持兵刃一拥而上凡人谁能抵得住?到了发动之时、已非最难的步骤反而是事先不能走漏风声尤为重要。” 李丰道:“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卫将军府看起来没什么异常。秦亮必定还不知情他也无从得知。” 许允点头称是。 这时李丰恍然道:“夏侯泰初那边怎么说?” 许允想到了羊徽瑜的决绝态度心情有些复杂。他忙稳住心神小声道:“我没有明言只是告知泰初我将有性命之危。泰初应能察觉一些迹象但他不知道我们究竟要做什么。” 沐假宴会那天许允对夏侯玄的暗示比较明显夏侯玄似乎能猜到、他这边可能会出事。 而两人在羊徽瑜跟前则是另一番说辞明确地说许允染上了重病。所以问题不大。 李丰点头道:“这样也好等到得手之后再告知夏侯泰初并推举他为大将军免得节外生枝。” 许允道:“夏侯泰初为人可靠这些天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两人再次商量安排的细节包括如何带剑入宫、宦官如何藏兵器入东堂等等考虑得十分周全。 到时候、许允把剑藏在宽大的裘衣里入宫走阊阖门黄门侍郎在那里负责检查;而黄门侍郎苏铄是自己人。即便万一出了什么纰漏许允也有借口解释他本来就在教陛下练剑带剑入宫可以声称是得了陛下的诏令。 许允随身带剑便是为了在陛下开口呼“逆贼”之时让许允首先快速发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给逆臣反应时间。 李丰以及几个宦官近侍则先分发好剑刃、再加入围攻。 听说秦亮会用剑但在东堂上他手无寸铁不可能从围攻中全身而退! 此事虽然看似凶险但许允觉得成功的机会还是很大。 许允心道: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世上传颂之后彼时羊徽瑜必将幡然醒悟是她误会了一个舍身取义的忠正之士! 想到这里许允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李丰仿佛能猜到、许允刚才想着妇人他的声音道:“王凌的妾生女有艳名还有秦亮之妻似乎也十分美貌只要大事干成那些贵妇都是我们的奖赏。” 但许允心里只想着羊徽瑜。他从阁楼上看出去一片片屋顶上的积雪仿佛正昭示着寒冬渐深、冰冻三尺之时。腊月二十三愈来愈近。 正文 第三百二十五章 小岁宫宴 腊月二十三小岁。 太极殿庭院里的积雪已被清扫过了然而砖缝里、广场边缘的雪扫不掉。宽阔的地面反倒变得颜色斑驳灰褐色的地砖本色、与残雪糅杂在一起好像不干净似的。 天气依旧寒冷既未下雪、也没出太阳。 今天不是朝会的日子但陆续有官员走进了这座宏大的庭院大家是来参加皇宫宴会的。还有宫女宦官趋步快走着正在准备宴会的事宜。 两个相识的官员相互揖拜。其中一个寒暄道:“快过年了阿。”另一个说:“今天也算过年小年。” 大家都没在宫廷之中、提起王飞枭战败的事因为朝会上还没说。此事仿佛变成了洛阳公开的秘密。 这场宫宴、在东关之役发生前便已在准备了如今宫里没说取消。所以大家就当东关之役尚未发生省得今天议论那事、反而扫兴。 在太极殿东堂的宴会虽然食谱节目不一定比士族豪门的家宴丰富但礼制很高。有多个官寺参与准备此事不是说取消、就能马上取消的涉及到许多环节十分缓慢。 至少有少府负责准备食物清商署准备表演还有大鸿胪安排礼乐。 没过一会越来越多的人来了。大多文武都是走西边的神虎门进皇宫进神虎门、挨着就是西殿门人们可以径直进太极殿庭院哪怕住在城东的官员也习惯走神虎门;只有少数官员从东边的东殿门进来多半是尚书省的人。 气息着实有些阴晦哪怕东堂里的丝竹管弦之声传出来仍未能带动起喜庆的氛围。 身穿青裘衣的许允也早早来到了东堂他的背上藏着一把短剑所以走路时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看出端倪。不过宽大的袍服把兵刃藏得很密实作为一个文官君子动作的幅度小、反而合乎礼仪。 他一边与同僚说着话一边留意着大门方向。果然没一会尚书左仆射李丰就进门了李丰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番许允。两人没有靠近许允只是远远地颔首致意同时也在暗示:准备妥当! 面前的同僚发觉了许允的颔首动作循着方向回头看了一眼。李丰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他一张端正的国字脸上、神情看起来很镇定。 反倒是许允心里有些压不住紧张估计他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好在宴席上的气氛虽然不太好、但没有人能想到会发生什么事。毕竟整件事只有几个人关键的人知情甚至连夏侯玄也不知道第一步要对付的、也只是秦亮一个人而已。 阴谋就该这样干。保密是关键胜在快速果决、突然发动! 许允找到自己的位置原先上朝时或站或跪坐的地方已经整齐地铺上了筵席、摆上了小几案。宫中的宴席也是分席各人吃各人小桌案上的酒菜。 人们陆续入席小桌案旁的席位上几乎都坐满了人。臣子来得比较早皇帝一家一般都是最后才到。 然而高柔的席案旁边那张小桌案仍然空着秦亮还没到。许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大门外面的广场但外面依旧没看到秦亮的身影。 平素上朝时、秦亮通常也来得比较迟应该还要等一会。 之前大家筹备等待了十几天许允觉得那是一生最漫长的一段日子。而现在事到临头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却觉得此刻的半柱香时间、才更加漫长!他仿佛走过了一段光阴的隧道在刹那间便能经历长长的路程。 但无论绷得多紧的弦随着时间的延长也总会疲惫。 过了许久许允几乎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了。恍若丧失了所有的感觉唯有袍服中的脚、传来了僵冷冰凉的感受。 这天气真是冷阿! 大殿里红彤彤的铜炉木炭腾起的火焰也仿佛是冷的。用大柱子支撑了宽敞大殿空间太大烧炭也不容易暖和起来。 就在这时在宦官宫女的簇拥下皇帝、皇后、郭太后都一起从侧后门进了东堂。正在闲谈的官员们很快就安静下来人们纷纷从席位上起身。 皇帝都已到场了!许允站起来回顾周围卫将军府的长史傅嘏也在唯独秦亮那个席位仍旧空着。 黄门监苏铄、冗从仆射刘贤也在皇帝身边来到了东堂内。唯有永宁署令乐敦没看到人影不过按照部署他应该在东堂大门外发动之后再带剑从外面包抄秦亮、截住秦亮逃跑的路线。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但要对付的人、居然没来!许允心里不得不寻思:秦亮今天不来了? 果然皇帝曹芳刚进来也向秦亮的空位投去了目光眼神微微一变。 皇帝一家落座之后众人按部就班地叩拜呼“万寿无疆”然后皇帝赐座。 许允心中七上八下几乎已听不到人们的声音、好像只是从遥远的地方传来的嘈杂更没心思欣赏歌舞在他眼里、不过是一群清商署的舞姬在那里晃来晃去。皇帝似乎在向郭太后敬酒但郭太后面无表情母子之间仿佛只是呆板的表演。 宫女们端上来的几个菜肴、酒水也失去了味道几乎就像嚼蜡和喝白水。 先前许允紧绷着的心情此时确实缓和了。因为要杀的人没来想像之中惊心动魄的大事、亦已不会发生了提到嗓子的那口气自然也能暂且放松一些。 此时许允才听到胸中“咚咚”直响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也许是后怕? 但唯独没有庆幸雷霆迅猛般的场面、自是没有发生但是后续的隐忧和麻烦也像一大片乌云一样、渐渐笼罩在了许允的心头!事情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其实已经没有后退之路! 秦亮为何没有来?他是否已经察觉了阴谋? 如果阴谋已经泄露那么结果也太糟糕了秦亮、以及王家人可是权臣后面必定会慢慢清查进行凊算! 许允是百思不得其解秦亮究竟怎么能听到了风声?王飞枭战败的消息传到洛阳才没几天即便秦亮有所提防也不应该猜忌、会这么快出事。东堂里的情况有点诡异。秦亮是很重要的人物当然很受人们的关注今天他缺席了、大家却全当不知道没人问他为什么缺席。连皇帝也没开口问。 ……中午时分皇宫里应该正在进行宴会。秦亮却还在卫将军府内宅穿着居家的宽松布袍与王令君、玄姬一起吃饭。 木案上的菜肴比平时丰盛一些有鸡汤、炖肉还有一口铁锅的烧菜。铁锅很早就有了不过一般只有富贵之家才用也没用来炒菜。王令君面前有一碗用桂圆干、蜂蜜等煮的粥。 王令君道:“听说今天陛下此宴东堂君怎么没去?” 秦亮笑道:“我更想和你们一起过节吃得也饱一些。那宫廷宴席没什么意思菜也不好吃就是做个样子、走个过场。” 王令君随口问道:“陛下会不会觉得、君不给他面子?” 秦亮淡然道:“就是不给面子那又怎样?” 此言一出玄姬也不禁侧目看了他一眼。 不过秦亮平常的作风、没这么嚣张主要是觉得无甚必要。但这回他是事出有因只是不想在两个女眷面前说而已省得她们徒增紧张和担忧。 有一些迹象不太正常。 秦亮至今没查探到什么具体的情况也不能确定究竟有哪些人、是不是想搞事;不过他多少生出了提防之心。到皇宫里吃席、似乎没那么好吃。 本来在这个节骨眼上王飞枭大败、王凌没有进展世人对当今执政集团、难免会产生质疑之心;坐镇洛阳的秦亮却躲了起来、显得有点示弱不利于稳定人心。不过秦亮权衡了两天最后还是决定不去。 他有点疑心但又完全没有凭据。如果随便把怀疑的人抓起来严刑拷打万一依旧找不到证据、事情就会变得十分尴尬大家都没安全感了将进一步引起各家士族的不满。 这时王令君的声音道:“甘甜软糯君要不要也盛一碗?” 秦亮没把心里所想表露在脸上虽然他回应得有点慢但他的表现挺自然说道:“吃饭的时候、我不爱吃甜的当成零食差不多。令君爱吃也要少吃点蜂蜜吃多了烧心。” 王令君转头又问玄姬:“姑要不要?” 玄姬也摇头道:“我也不太喜欢吃甜食。蜂蜜与桂圆对保胎有好处令君吃罢。” 秦亮不禁又留意着令君的隆起的肚子。不过他倒不是很担心令君以前身材高挑苗条、腰身纤细但她的髋部比较宽便是盆腔骨并不窄这样的身材更容易生产何况她年纪也不大、理论上要比郭太后那样的高龄产妇更安全。 令君只好拿起勺子道:“阿父与继母送的东西他们倒想得周到。” 家里总是很舒适何况还有两个貌美的女子在旁边。外面白雪皑皑人在屋子里守着温暖的炉火至少在此刻能得到些许的宁静与惬意。 …… …… (感谢书友“卢氏的玉珠串”的盟主以及诸位书友的双月票捧场。)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六章 恐惧恨意 人道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哪怕是十几岁的曹芳在谋划忽然落空之后也开始生出了惧意。此时的心情与之前憋着一口恶气、只等突然翻身的期待已是完全不一样了。 事情似乎变得扑朔迷离。曹芳也担心忠臣们的谋划、是否已然让权臣知晓? 他虽是皇帝内心里却仍很忌惮权臣。 恨意也许就是来源于长期的恐惧;人若对谁很害怕慢慢地必定会生出仇恨。曹芳与权臣们并无私人恩怨只是因为那些人威胁他的地位甚至性命。 就在今年初司马懿杀曹爽全族王凌又杀司马懿全族。血流成河的事还没过去多久曹芳能不害怕? 同时又很不甘!大魏国明明是曹家的江山他是天子所有的一切本来就应该是他的。 许允今天进宫来了曹芳来到了太极殿西堂、在殿上学习剑术。外面确实太冷。 太极殿西堂本是皇帝起居的地方但曹芳几乎不住在这里他习惯住在后面长廊西侧的西阁。因为张美人、愚婉等妃嫔住在那里。 曹芳有点心事重重许允倒还没表现出异样。大概是因为殿上侍立着一些宦官。 许允纠正着曹芳的姿势躬身道:“陛下应先练好身法和动作然后才能练习击剑。” “刺刺!这样。”许允拿着剑示范接着用左手沿着剑身瞄了一下“剑有剑脊就像人有风骨士可杀、风骨不能屈。感受剑脊的方位就像剑气从中间发出。” 曹芳点了点头回过头看看着剑身的中线跟着学习。但听到许允说的话似乎又有一种悲凉的感觉。 许允又道:“身法一动下盘要稳。游走刺!” 曹芳依言反复练习。练了许久两人都有点累了这才停下来歇息。曹芳没有到上面的席位上落座而是走出了西堂的大门许允见状也跟了出来。 今天的半空中又飘起了小雪雪花缓缓地飘荡无声无息。远处埋着头从广场上走过的宦官、与巍峨雄壮的宫殿广场形成了气势上的极度反差。 上一场还没化下一场雪又来了。 曹芳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道:“汝等的谋划被秦亮知道了?” 许允摇头道:“知情者都是信得过的人没有告诉其它任何人他何处得知?” 曹芳问道:“腊月二十三那天他怎么没来?” 许允劝道:“兴许是天冷染上了风寒兴许有别的事告假陛下不用担心。” 曹芳叹了口气心想那天应该问一下秦亮的长史傅嘏。但是那天他也很紧张心里一直想着血溅席间的可怕场面愣是没敢多问。 曹芳忍不住沉声道:“我觉得他可能已经起了疑心。” 许允道:“那他也是缩头乌龟知道形势不利感到害怕了!陛下是天子他们毕竟是臣子。” 曹芳“嗯”地应了一声。 君臣二人回到大殿里继续练剑。没到中午许允便离开了太极殿。满朝文武不是投靠王凌的人、便是投靠秦亮的人剩下的都不太熟;能有侍中许允这样的大臣经常陪伴左右曹芳也能感受到一些安慰。 ……这两天先是下了小雪后来雪渐渐变大了漫天大雪如同鹅毛一般。 腊月二十六日这是正始七年的最后一次朝会。马上就要过年了今天过后、朝廷百官将有一段短暂的假期。 一切跟平常没什么不同。但秦亮竟然来东堂了! 许允、李丰等人事先已经想过秦亮可能会来参加朝会、也可能不会来;面对如此情况人们并不算毫无准备。但这时秦亮突然走进东堂许允等人脸上还是露出了惊讶之色。 他没有起疑心?他还敢来! 已经聚集在朝堂上的文武官员纷纷向秦亮揖拜、簇拥着这个要紧的人物。秦亮面不改色地向大伙回礼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样。他一边抱拳一边向前走人们自然而然地让开了一条通道。“秦将军!”“卫将军。”众人仍在揖拜。李丰与秦亮认识也上前见礼寒暄道:“秦将军来了。” “来了。”秦亮明亮的眼睛直视观察着李丰“我在洛阳时几乎每次朝会都要参加的。” 李丰说了声“是”又道:“大将军南下后正该卫将军主持局面。” 李丰还能上前搭话许允等人都没敢去见礼。 若是在三天前的宫宴上见面大家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就等着那一刻心态多半不一样。 但经过了几天的猜测、忧心的过程之后许允等人再次见到秦亮、心里似乎都有点猝不及防的慌乱感。 反而是当事者秦亮好像什么事也没有。他迈步、拱手所有动作都很干脆没有任何小动作看起来十分沉静。他说话的语气也是波澜不惊脸上既无笑意也没有紧张或愁绪。 秦亮今天很淡定从容但隐约又有一种杀气。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然生出了一种很迫人的气息! 不仅是心虚的许允等人感受到了似乎在场的文武大臣们也有感受。所以今天人们对秦亮的态度、好像比平常更殷勤一些。 许允不得不猜测秦亮心里已经有所猜忌! 只见秦亮穿着黑色的厚实深衣、头戴武冠。他没有穿毛皮大衣衣裳虽厚、布料毕竟比较软如果在衣中藏了兵器必定会露出形状轮廓。 所以许允等看得出来秦亮今天仍是赤手空拳来上朝。若他已有猜忌敢情是想仅靠自身的气势、吓住大伙? 等了一会宦官唱道:“皇帝陛下皇太后殿下驾到!” 在宦官宫女与谒者台官员的簇拥下曹芳走到了中间的台基上郭太后的身影则到了皇位侧后的帘子里。 曹芳刚进来也发现了站在前列的秦亮。众臣纷纷俯拜、向上位行大礼曹芳的声音有点异样:“诸卿平身。” 东堂大门仍然敞着门外下着鹅毛大雪。白亮的雪片中周围的光线却有些黯淡、仿佛不是在早晨而是在黄昏。 正文 第三百二十七章 秦亮绕柱行 外面下着大雪不过雪花落地没什么声音东堂大殿里挺安静。殿下恩准之后诸臣都跪坐到了席位上准备廷议。 这时尚书左仆射李丰起身走到中间向皇位上揖拜道:“陛下!” 曹芳竟然没有吭声! 李丰也没奏事气氛顿时变得诡异起来百官纷纷侧目看向李丰。 就在这时木台栏杆下方的宦官苏铄、忽然大声喊道:“陛下有诏秦亮乃逆贼!” 堂中竟然鸦雀无声只有苏铄刚才发出的声音、仿佛在大柱子之间回响。人们似乎都震惊了竟然有人当众说卫将军秦亮是逆贼?连垂帘后面的郭太后身影也晃动了一下。 几乎与此同时秦亮简直是从席位上弹跳了起来什么话都不说、径直冲到两侧席位之间的通道上往殿门方向跑去。 此时众人哗然有些人身体歪斜有些人惊讶地站起了身。大殿上渐渐变得混乱了。 秦亮的官位高位置更靠近皇位、也就离大门比较远。此刻侍中许允竟然从身上掏出了一把短剑“琤”地一声金属的声音拔出剑的同时人也拦了出来。 许允提着剑以他的位置、必能先到人群中间的通道。秦亮只能作势向左侧的柱子后面躲柱子旁边的官员立刻连滚带爬地避开了。 秦亮一边观察着许允的身法一边飞快地看了一眼大门。 只要奔出东堂外面就是空旷的广场没有什么阻挡可以直接往东殿门方向跑!守东殿门的武将是秦亮的部下到了那里形势就能立刻反转。 许允从大堂外侧(南)追过来秦亮马上闪身到了柱子后面。 这时站在中间通道上的李丰正向这边奔来还有宦官苏铄、傅嘏、令狐愚、王明山、陈安等人都急忙站起了身。 李丰拦住了傅嘏傅嘏挥起拳头就给了李丰脸上一拳李丰躲避不及“啊”地痛叫了一声。 宦官苏铄趁机赶到一把抱住了傅嘏的腰傅嘏急忙用力殴打着苏铄的后背。苏铄紧咬着牙发出“哼哼”的闷叫。 许允与秦亮正在绕柱。秦亮假装向北侧绕行想引誘许允换方向追逐然后自己可以从南边奔出柱子、往门口跑路。不料许允并不上当反而截在南面没有急着追赶秦亮。 片刻之后大门口忽然冲进来了两个提剑的宦官! “这边!”许允短促地大喊了一声。两个宦官立刻向柱子包抄过来。 两个宦官拿的是正常长度的长剑秦亮手里没兵器空手不容易近身。他也顾不得多想只能马上作出判断向许允那边冲了出去! 秦亮俯身减少正面的面积、抬起双臂护住前方。不料许允的身法十分灵活他并不劈砍而是单手保持距离直接向秦亮的腹部快速刺出一剑! 秦亮没躲开腰上吃痛下意识“哎”地喊了一声中了一剑。 北边的帘子后面传来了郭太后的一声惊呼垂帘也马上被掀开了她的人也站了起来失声道:“李丰许允是逆贼!侍卫侍卫护驾!” 幸好秦亮的躯干、穿了比较软的锁子甲。锁子甲很稀罕当初曹操能把锁子甲当作礼物、赏赐给曹植但防刺的能力确实不太行秦亮感觉锁子甲已经被刺穿了一小截。 许允也发觉了秦亮的衣裳里面有甲胄面露惊讶意外之色。 秦亮也惊讶因为他在一招之间、就发现许允的剑术绝非等闲!秦亮马上调整了方向因为一侧有柱子挡着秦亮只能直扑两个宦官的侧面。 两个宦官拿起剑挥舞拦截永宁署令乐敦的姿势有模有样而其中的宦官李贤简直是在乱砍!秦亮立刻靠近“铛”地一声金属的撞击声李贤一剑砍在了秦亮袖子里的小臂铁片上。 几乎是刹那间秦亮趁着格挡直接欺身闪到了李贤的跟前伸手就抓住了长剑靠近护手的位置。 长剑都不是全开刃的、只有前面一截有刃。秦亮抓住剑身后同时把左臂挥了过去长袖里的铁片直接打在了李贤的面门上。 “阿!”一声惨叫宦官李贤的鼻血都流了出来剑也被秦亮空手夺走了。 就在这时北面人群之间的通道上几个人赤手空拳也正在扭打时不时传来喊叫声。李丰与令狐愚扭打在一起李丰竟然用嘴咬得令狐愚大声叫唤令狐愚伸手乱抓想抠李丰的眼睛! 苏铄控制不住傅嘏、已经让傅嘏脱身。但苏铄那个宦官十分拼命又抱住了王明山的腿挨了好几脚也不放手。 傅嘏与陈安已经冲过来了!陈安不会武艺刚冲到许允跟前、便“砰”地一声挨了实在的一脚侧踢陈安一个踉跄扑出简直像被踢飞了出去。 但是傅嘏找准了时机趁许允的姿势倾斜趁机扑了过去!许允一剑刺出傅嘏闪身时膀子挨了一剑然后直接把许允扑倒在地。傅嘏的身手也不错扑倒许允时一只手抓住了许允的右手臂。 许允拿着剑想刺傅嘏的后背但是够不着只能转动手腕在傅嘏后面挥动短剑。傅嘏的股上、大腿上中了几下鲜血已经浸湿袍服但他愣是没有哼哼一声。 “铛!”秦亮挥剑挑开了宦官乐敦的刺击但并未反击、而是向后一跳侧着身体向傅嘏与许允那边奔了过去。 刹那之间秦亮飞快地看了一眼追击的乐敦然后握剑向许允的右臂刺去。许允的右臂在摆动、正想刺傅嘏的后背秦亮一剑没有刺中但收势时、横向用力一割立刻割中了许允的右手臂。 “阿呀!”锋利的剑刃割入皮肉许允惨叫着“当”地一声短剑掉到了地上。 此时乐敦已经追至秦亮转过身俯身躲在长剑后面摆好了攻守姿势双手持剑收缩全身。秦亮俯身时身体前倾、面门前出乐敦果然中计单手持剑直刺秦亮的面门。 秦亮用双手持剑的力气直接拍开了乐敦的长剑乐敦的正面马上露出了短暂的空门秦亮的速度极快立刻向前跨出一大步双手换单手、身形一变“嚓”地一声一剑从乐敦的腹部挥过。 “阿!”乐敦惨叫了一声血珠被剑锋带得飞到了空气中。 这时东堂外面的侍卫才拿着长兵器、出现在了远处的大殿门口。他们看到大殿上一片混乱的场面一时间都不敢进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郭太后的声音道:“快拿下李丰许允还有那些宦官!” 正文 第三百二十八章 君子观行 “阿!”一声惨叫在殿堂中的大柱子间回荡令狐愚终于把手指抠到了李丰的眼眶。赤手空拳的打斗也是十分残爆。 被夺了剑的宦官冗从仆射李贤空手身体前倾双臂张开还想拦秦亮的去路。秦亮单手握着剑对着他逼上去时李贤开始躲闪。 秦亮也不追杀借着有通路迅速向大门方向侧身奔走。 披坚执锐的侍卫已经列队进来了但他们显然还有点茫然因为殿堂非常乱。太极殿庭院内的侍卫上峰武将是郭太后家的人。 刚才郭太后已经开口表明了立场秦亮马上放弃了去东殿门的想法当即便喝道:“皇太后殿下的话你们没听到吗?拿下李丰许允一干人等!那个人就是许允。”他抬起左手指着地上的人。 众将士应声提着长矛跑步进去。他们先按住了许允然后分兵前进、去把正在斗殴的人都围了。 打斗随之停止。在全副武装的大队侍卫介入之后大臣们的武斗已经失去了意义。 被踹飞的陈安也到了傅嘏身边上前将傅嘏扶起。傅嘏的袍服下方全是血迹但居然站起来了十分不服地盯着已经被押住的许允。 秦亮见状对陈安小声道:“去东殿门叫潘忠。” 陈安点头默默地离开。 秦亮这时低头一看自己腰间被剑刺中的地方布料也被血浸透了。不过他里面有锁子甲所以感觉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緊张亢奋的情绪之下他居然没感觉到太多疼痛。这大概就是人类肾上激素的厉害之处只要还有活动能力受伤并不能解除战斗力。 秦亮暗骂了一声:踏马的! 最近的形势不太好然而秦亮此时的势力渗透、与当初司马家没法比这么短的时间之内他压根没听到任何确切的消息。何况大势与人心本来就出了问题这种时候秦亮总不能一直躲着不露面、好像是怕了他们似的! 虽然他已有些防备之心所以暗中穿了锁子甲、还在手臂上绑上了铁片不过也只是以防万一、没觉得能用上。他是没想到这些文官毫无兵权、真的有这么大的胆子! 李丰许允都是士族出身放着荣华富贵不要非要干这种事?何况当堂刺杀大臣权臣又不只秦亮一个人他们无论如何也成不了事。这件事在秦亮看来并不太科学。 谁给了他们胆子?秦亮不禁向上位瞟了一眼。 皇帝曹芳依旧沉默着跪坐在皇位上。郭太后这时已退到了垂帘后面她应该很关心秦亮的伤势但是叫郎中医治这种问题、她不需要当众开口所以没有多言;这里毕竟是朝堂有那么多文武官员在场。 没过一会场面稳住之后大殿上忽然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死寂。 殿内的气氛前后迥异唯有殿外的大雪纷飞无论是刚才憿烈打斗时、还是如今忽然的安静雪花都仿佛没有丝毫改变。鹅毛般的大雪白茫茫地笼罩在天地之间。 在场的百官也不再乱走他们或跪坐在席位上、或站在原地仿佛这时刚从突变的情况中回过神来。 刚才厮杀的时间很短几乎所有人都没有心理准备刹那间大多是本能的反应、或者只有最简单快速的权衡根本来不及多想。 事情本身也算不上稀奇斗殴、械斗而已。但在朝堂这样的场合、就很稀奇涉及的人也非同寻常。所以后果是很严重的短时间内发生的事必将对许多人的前程产生很深远的影响。 而对秦亮来说刚才确实有些凶险;不过渡过短暂的险情之后结果还不错满朝文武这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乱贼在大殿上刺杀对错黑白不言自明!把柄也不用找了。 当今之世终归是实力说话但并不代表强势的一方就能肆意妄为就算是实权皇帝乱来、也会产生副作用。当初曹操都得注意士族的影响遑论此时的秦亮。 秦亮不再往殿门外跑而是提着剑返身又向北边走了过来。 诸臣神情各异有些人已经屏住了呼吸。连坐在上位的皇帝曹芳也轻轻挪了一下身体有点跪坐不安的样子。 秦亮这才意识到手里正提着一把血淋淋的长剑。他便随手扔了剑。 “哐当”一声铁剑撞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沉寂的大殿上十分突兀。 “哈哈哈……”更加突兀的一声大笑忽然响起。 众人被吸引了注意循着笑声纷纷侧目仰头大笑的人正是李丰。他一只眼睛还在流血却在大笑看起来十分诡异。 秦亮却没有半点笑意冷冷看着他。 肩膀被咬出血的令狐愚开口道:“死到临头了还笑得出来?” 李丰笑罢说道:“心怀叵测的奸臣人人得而诛之!我先走尔等一个个也逃不掉!世间有忠奸黑白自有人收拾尔等。” 令狐愚冷冷道:“将士们在外征战卫将军等殚精竭虑拱卫都城陛下、殿下都曾说过幸有肱骨之臣维持大局天下方不至大乱。何奸之有? 反倒是尔等暗藏利刃于君前竟在殿堂之上、当众图谋朝廷大臣是何居心?不顾国家安危趁敌国用兵之时在朝中挑起祸乱比敌国更可恶其心可诛!” 事到如今胜负已定。还跟李丰讲什么理?众目睽睽之下什么理也不用讲不言自明! 而且讲道理的话有一个漏洞。如果皇帝认为秦亮是奸贼那么从法理上是说得通的如果皇帝为李丰等辩解那就尴尬了。 好在曹芳一声不吭似乎被场面吓到了。毕竟曹芳才十四五岁大多人这个年纪、豁不出去性命是正常反应。 不过与李丰当廷讲理确实没什么用。 秦亮便开口道:“相干人等一律押送到廷尉审问把参与的人、幕后的人全都查出来!” 侍卫将士抱拳道:“喏。” 两个甲士过去按住了李丰的膀子李丰却忽然猛地一甩“哼”了一声道:“我自己走!” 他从秦亮身边走过时忽然转过头来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直视着秦亮的脸。秦亮瞟了他一眼也转头看着他。 虽然秦亮与李丰的交情不深但在东堂、尚书省也经常见面算是个熟人。之前的礼仪客气早已不复存在却莫名生出了相互的憎恨。 “哈哈哈!”李丰忽然又大笑了一声但没再说话。他在甲士的押解下靠近大殿门口再次发出了一声诡异的大笑。 南边许允要被押走这时他也大声说道:“可惜阿有心杀贼功败垂成!诸位公卿真义士便都应拿起剑杀权臣、保社稷!” 他接着向上位俯拜稽首四次什么都没说起身便向外阔步而行。 秦亮当然不认许允的说法即便按照儒家古礼也有正义复仇。臣子如果没有过错君主滥杀臣子也可以反抗干掉君主!何况大家都是臣子。 他回顾左右冷冷道:“究竟是谁不守规矩诸公有目共睹。堂皇朝堂之上看谁不顺眼就能怀藏利刃以杀之?还要廷尉做什么还要律令做甚?” 廷尉陈本道:“卫将军此事没有过错不过是奸贼巧舌强辩罢了。君子只观行、不论心李丰等人有罪行。”顿时许多大臣们都纷纷附和。 那几个罪人被押走之后朝廷上终于缓和了一些空气中也笼罩着人们说话的声音。 就在这时郭太后的声音道:“今日朝廷不幸不必再廷议了退朝罢。卫将军、领军将军、傅司马等回家好生养伤。” 郭太后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听到她充满克制的关切之语秦亮也仿佛觉得伤口没那么疼了。刚才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郭太后最先定性李丰许允是奸贼!她确实是值得信任之人。 秦亮等人先后向垂帘揖拜谢郭太后恩。接着众臣也重新站好了位置向皇帝和太后俯拜告退。 趁皇帝还没说出话来今日早点散伙、应是明智之举。 秦亮走出了东堂大门在陈安搀扶下、一瘸一拐的傅嘏也出来了。众人在台阶上下相互揖拜道别。 天空灰蒙蒙的、大雪纷飞今天的能见度比较低远处的东殿门也看不太清楚、阙楼只是依稀可见。一开始秦亮下意识想到的、便是那道门直到现在它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中。 先前喊出秦亮是奸贼的宦官乃黄门监苏铄。此人是皇帝身边的宦官他一个阉人、不可能如此矫诏。秦亮回过神来寻思今日喊出那句话的人、可能本应是皇帝曹芳! 秦亮走在雪中脸色已是阴晴不定。 他沉默了一会转头问道:“兰石伤势如何?” 傅嘏道:“死不了。将军中剑无碍?”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轻轻拉开两层袍服露出了一点衣襟里面的锁子甲。几个人顿时相视一笑。 快过年了秦亮今天就没打算再去管尚书省的事早上说好了要回家吃午饭。 正文 第三百二十九章 孤寂的雪景 “他们怎敢做这样的事?李丰、许允都该死!”王令君一脸怒气又气又伤心她清澈的声音也因情绪而走音。 王令君正亲手给秦亮包扎好伤口将纱布缠在秦亮的腰间。 玄姬则拿着手帕在抹泪她避过脸去削肩轻轻抽动。本来身边的近侍、莫邪等人可能还包括吴心都有点怀疑阿余是玄姬所生这会秦亮受了轻伤、她便伤心流泪估计人们更相信那些猜测。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过去没什么事。”秦亮好言劝道。他想了想又道“明年开春之前我便请奏殿下把潘忠的部下调到太极殿庭院、担任侍卫不会再出问题了。” 郭家那几个人按理应该与郭太后的立场一致但关键时刻反应有点慢态度不够坚定。还得是秦亮亲自提拔的那些人更可靠。 他随后看了一眼给自己缝合伤口的陆凝。 陆凝叹了口气道:“伤口不深只是皮外伤无甚大碍。常换包扎伤口的布涂点药就行这段时间别沾生水不要沐浴。” 秦亮点头道:“长史傅嘏伤得最重股上、腿上被砍了几剑。”他转头看向沉默的吴心说道“卿去找个郎中、要找洛阳名气大的再到仓库准备一些药材下午我亲自去他家慰问。” 吴心轻轻点头。她没有多言但眼神里露出了关切担忧之色。 傅嘏出身官宦之家之前还做过河南尹家里肯定是不缺药材、更请得起好郎中。不过秦亮给送东西只是一种态度而已主要是亲自前往。 秦亮又对王令君道:“卿别气了那些人都已经是死人迟早要斩首灭族!现在留着他们不过是为了查出更多相干的人把隐患都找出来。” 他心里也充斥着恼怒与愤恨但是他没有感受到太多的恐惧。大概真正的恐惧得加上无可奈何。 司马家当初对秦亮的威胁才接近于那种感受不过当时秦亮也不是没有反抗的余地。真正可怕的是失去了一切活着也只能任人宰割。 而这次钲变秦亮控制的中垒中坚二营还在朝中也有一些位高权重的盟友。只要敌人没让他死透回头就能立刻反击!根本谈不上无奈无奈的是敌人。 秦亮琢磨了一会感觉此时最有实质威胁的人还得是皇帝、以及幽州刺史毌丘俭。 皇帝曹芳十四五岁、且未亲政但皇帝已经有几百年的制度法理没实权也可能号召起来人。像李丰与许允他们只要有了皇帝的鼓舞谋刹也能给自己罩上一个合理的光环。 毌丘俭的威胁就很简单了手握幽州重兵而且受过魏明帝的知遇之恩立场在皇帝那边。幽州精骑很犀利一个刺史就能灭国、当然有实力。 洛阳中军在兵力上确实占据优势但若内战这么没完没了人都快被自己人给打没了。别把魏国搞得混乱不堪、结果给吴蜀两国创造了机会那真得遗笑千年。 须想办法把毌丘俭调离幽州先让其与长期相处的部下分开! 秦亮与毌丘俭见过一次面在曹爽的宴席上、地方就在现在府上的邸阁里秦亮与他的关系不算差。而且毌丘俭的宠妾杨瑛曾经受过秦亮的恩惠。 但当利益或立场不同时那点交情和恩惠根本不算什么。秦亮与李丰还经常见面相处得也不错照样免不了要置对方死地而后快。 ……感到后怕的人是郭太后。她已经派出了宦官张欢、前往卫将军府以便询问秦亮的伤情。 当时秦亮的腰部被剑刺中那是要害部位郭太后吓得冷汗直冒。她在东堂上时心里就很着急但当时满朝文武都在场她一个宫廷妇人不好表现得对大臣太过关切只能忍着。 不过秦亮挨了一剑之后还能打斗后来的言行也看不出重伤的样子。郭太后回想起秦亮的举止动作她心里多少还有些庆幸希望他没事。 郭太后在灵芝殿阁楼上走来走去仿佛在欣赏窗外的雪景却完全不知道窗外是什么情况看了相当于没看。她满心都在等待张欢回来。 不过张欢刚走多久此时估计才能到卫将军府。 郭太后一双妩媚的杏眼里、神色反复无常地变幻着。一会充斥着愤恨一会又有担忧一会又有些恐慌。 如果今天秦亮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以王家为首的权臣不会马上出事胜负还难料因为他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但郭太后的处境会发生极大的改变!若没有了秦亮她或许又会回到以前的状态只能在曹魏皇室与权臣之间谨小慎微地苟活。 这时郭太后终于看清了木窗外面的雪景。 灵芝池水面已经结冰了、并且冰面上覆盖了一层积雪树木的树梢、宫殿重檐都是一片银装素裹。冰天雪地的时候外面一个人也没看见仿佛整个世间都陷入了孤寂之中。 恍惚之间曹芳年轻的面孔又浮现在了眼前。郭太后顿时气得双手都握紧了她的手指修长、且很有力用劲之下手筋也变得清晰可见。 她并不是三岁孩童那宦官苏铄喊的那一句很明显、就是曹芳的意思!原先郭太后虽然对这个养子、有些失望和头疼同时也多少有点同情但此时她已只有恨意陡增。 曹芳就算是直接派人去刺杀王凌郭太后也觉得情有可原但他想杀秦亮、实在叫人难以理解和原谅!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走了上来似乎有事禀报。 郭太后立刻想起了张欢但片刻后她才回过神时间不对。 果然宫女弯腰道:“殿下甄夫人来了。” 郭太后只点了一下头不想开口。预料之中的事甄氏的消息挺灵通她大概是从郭家人那里听到了风声此时理应会来皇宫里问问情况。 而张欢还要等一阵郭太后只觉、时间仿佛过得十分缓慢。 正文 第三百三十章 再次相见 关心秦亮伤势的人不仅有皇宫里的郭太后还有更多的人。譬如表面上关系不大的羊徽瑜等。 羊徽瑜听到朝堂上发生的事来自弟弟羊祜之口。羊祜虽未亲眼所见但羊家在官场的亲朋好友不少出了这种大事自然很快就能知道。 弟弟正向门楼那边走似乎忙着要回内宅换衣裳他想去卫将军府探问伤情? 羊徽瑜则还在心不在焉地收拾着书房她的眼睛不时向外看、留意着羊祜从走廊上过来。 这些琐事本来有奴仆侍女做不过羊徽瑜在家里也会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就像打理书房这样的地方。 她的手里拿着一只陶瓷花瓶花瓶的瓶口很细。她便拿了一根木棍、用布巾包着以此伸进瓶中擦拭。但做这样的琐事时她的心思都在外面的羊祜身上。 这时她低头一看自己手里的陶瓷瓶不知怎地忽然想到如果布巾是衣裳布料那必定伸不太进去因为衣裳料子冗余没那么多、木棍会被挡住。羊徽瑜想到这里脑子里顿时乱糟糟的不过正因如此、她才勉强保住了完璧。不过那次的新奇感受仍十分深刻至今想起来她也感觉昏昏沉沉。 没一会羊祜走到了书房门口羊徽瑜立刻放下了花瓶来到门口问道:“弟要去卫将军府吗?” 羊祜点了点头。 羊徽瑜轻声道:“我也想跟弟一起去。王夫人应该受了惊吓我可以安慰一下王夫人。” “此事与卿的关系不大。”羊祜随口道。 看来夏侯玄没有把那个奇葩的要求、告诉羊祜。听羊祜这口话便是毫不知情。 羊徽瑜此时才明白了当时在夏侯玄家里、许允那句话“以后羊夫人会为我惋惜”的意思。但她明白之后不仅没有惋惜反而有点懊悔怪自己太愚钝、没有把许允的暗示提前告知秦亮! 不知为什么与羊徽瑜有关的男子似乎都会遇到危险?就算是司马师羊徽瑜其实也不太恨他只是心里有怨气、恨自己不是夏侯徽。 羊徽瑜想到这里说道:“卫将军救过我还给了我们情面、放过王元姬。这种时候我若不问不理会让他猜忌我们有怨恨吧?” 羊祜看了她一眼眼睛里露出了稍许不解好像觉得羊徽瑜有怨恨、也是人之常情。 但羊祜也没多说点头道:“卿去收拾一下一会就出发。” 姐弟二人换了衣裳拿了一瓶金疮药只带两三个随从便离开了羊家宅邸径直去往卫将军府。 外面的大雪还没有停几乎已经下了一整天地上的积雪也比昨日更厚。 到了地方一个自称朱登的门下掾竟然告诉他们、卫将军已出门去了要等一阵。遂将姐弟二人迎入邸阁请他们在邸阁厅堂上等候又叫侍女煮茶过来招待。 朱登暂时离开之后羊祜转头说了一句:“当天就能出门应无大碍。” 羊徽瑜轻轻点头此时也稍微放心了一点。 不过她在弟弟跟前感觉有点不安因为她说是来见王夫人的这会却在这里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她不想与弟弟说话没有吭声。 等了一阵秦亮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厅堂门口。羊徽瑜与弟也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向外迎出。 几个人相互揖拜秦亮接过药瓶说道:“今天来的人不少阿多谢诸位关心。” 羊祜拜道:“仆听说秦将军腰上被刺了一剑未刺中要害?” 秦亮的目光有意无意地从羊徽瑜脸上拂过“幸好我事先已有些防备之心于官服内穿了锁子甲否则没那么轻巧。有了甲胄防御只是一点皮外伤你们不用担心。” 羊祜的声音道:“前线有失推测起来确实可能会有一些人以为、有机可乘。” 秦亮道:“不仅如此我还听人说起许允去参加夏侯泰初的宴会时、已身患重疾。虽然我没料到他们敢那么做但这些蛛丝马迹、也让人觉得稍显异常。” 他的脸面对着羊祜好像是在与羊祜说话不过羊徽瑜能感觉、刚才这句话好像是对自己说的。 羊徽瑜忍不住飞快地看了一下他的眼睛观察到秦亮的眼神里、隐约有感激之意。 她不敢居功因为说出那件事时、真是无心提醒。当时她只是想倾诉自己受到的轻辱、但又不好意思便只是说出了一些无关的事。 这时羊徽瑜修长的黛眉下、内双眼皮中的灵动眼睛向秦亮投去了关注的目光仿佛有话要说。但在弟面前她的表现很符合士族女子的矜持仪表没有多言。 她抿了一下朱红的樱唇收起了眼睛里的光辉垂目下移时、眼睛也仿佛变得细长了一些隐约有点娇羞。 接着羊徽瑜做了个小动作双手带着宽袖放到了腹前姿势依旧合乎礼仪。她仿佛想通过动作来掩饰眼神似的与此同时又抬眼看了一眼秦亮的脸此时她的眼神里有了几分压抑着的埋怨。 好在羊徽瑜的动作幅度极小并肩站在一侧的弟弟只要不回头看没法发现微小的举止。唯有站在对面的秦亮才能察觉羊徽瑜的小动作。 就在这时刚才接待姐弟二人的门下掾朱登又带着几个人来到了门口。 羊徽瑜听到脚步声、察觉到门口光线的变化下意识转头看向了门口。 来的人里面有认识的如辛敞;也有不认识的人但多半都听过名字只是没见过面。羊徽瑜能猜到其中多半有秦家的兄弟还有杜预之类的人;因为几个月前、杜预父亲的罪名能翻案就有秦亮从中帮忙。 羊徽瑜立刻轻轻屈膝道:“妾想去拜访王夫人。” 秦亮转头对身边的一个人道:“汝带羊夫人过去找个侍女迎羊夫人去内宅。” 随从道:“喏。” 羊徽瑜转身走向门口然后让道一边向进来的客人揖拜没有说话。几个人也向她揖拜回礼。 在侍女的带引下羊徽瑜先进了内宅门楼然后轻车熟路地去了王夫人住的庭院。这条路她走过王令君住的地方、她也去过。 上次见到王令君还是初夏天气有点热如今却已是冰天雪地的时节。 记得那时王令君穿的是一身大红色的深衣身段婀娜光彩照人。不过今天见到王令君时她已穿上了宽大的袍服肚子隆起很高。 不过王令君的脸没什么变化肌肤依旧水灵五官精致微微上翘的小嘴仿佛带着点倔强的性子。 王令君待人挺不错说话时的语气叫人觉得美好而热情。羊徽瑜说了些好话王令君倒挺大气好像也不太需要别人的安慰。 于是羊徽瑜提起了借衣裳的事。两人本来就不太熟只经历过一两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只能谈这样的话题。 王令君却道:“羊夫人身上的清香很好闻就像是未出阁的女郎一样。我不在意卿穿过我的衣裳。” 羊徽瑜下意识问道:“衣裳没洗干净吗?” 王令君微笑着摇头“多少会残留一丝气味仔细闻就能闻到确实是羊夫人身上的香味。” 这时羊徽瑜才有点心慌了因为她想起不久前、与秦亮拥抱在一起很长时间秦亮身上会留下气味? 羊徽瑜立刻抬起宽袖放在鼻子前嗅了一下。但她什么都没闻到只能感觉冷冷的空气莿激着鼻腔大概天冷的时候鼻子也不太灵了。 察觉着王令君明亮眼睛的目光羊徽瑜想解释她那天只是情绪不太好、与秦亮抱过但没有进到底。但她怎么好意思说得那么细有什么用? 何况王令君是否真的通过那一点气味、便有所察觉?羊徽瑜也没法确定。 但羊徽瑜没有心理准备所以此时脸也红了。王令君若真有所察觉恐怕此时更能通过羊徽瑜的神态反应、确定坐实那种事。 想到自己还是有夫之妇羊徽瑜更是羞愧难当! 两人没谈论一会羊徽瑜就坐立不安、呆不下去了遂找了个借口说怕弟弟一会就要回去便向王令君告辞急忙离开了内宅。 王家是士族羊家也是若不论权势两家的家风又能差距多少呢?但今天羊徽瑜在王令君面前已经不知不觉地矮了一头! 秦亮这妻子有点厉害她既能让人如沐春风、保持着体面又能在微妙之中让人感觉到压力。 羊徽瑜逃离内宅来到前厅庭院中等了一会。之前去拜访秦亮的客人这时也被送到了邸阁外。秦亮受了伤大家只是上门慰问并不好留在府上吃饭。 辛敞与羊祜是各自过来的没有相约。不过两人是亲戚离开的时候便一道同路。 辛敞的姐夫、便是羊祜羊徽瑜的叔父所以辛敞看似年轻其实算是羊徽瑜的长辈。 三人在卫将军府碰到了一起一起离开后便相约去辛宪英家里。辛宪英是辛敞的亲姐姐又是羊祜羊徽瑜的婶子她才是两家亲戚关系的关键之人。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一章 寒风古曲 五十多岁的辛宪英鬓发上简单系着一条布巾平坦的额头下一双不小的眼睛却很聚光泛着睿智的光辉。 她伸出修长的手指正在抚琴一曲《广陵散》在她的指尖下荡起了古韵。虽然来了客人但辛宪英的曲子没有弹完便继续弹着琴。 羊家姐弟小辈以及辛宪英的亲弟弟只能站在堂上静静地等着她弹完一曲。 《广陵散》是古曲原本的琴谱已有残缺所以每个人弹广陵散、都有其独家风格。辛宪英毕竟是妇人在羊徽瑜听来其曲缺少点杀气。 此曲的含义是有关刺客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叫聂政的人、为父报仇后不惜毁容而死的场景。所以杀气太薄的话稍微不太符合本意。 羊徽瑜觉得此刻的刺客之音、还不如秦亮偶尔间露出的无声杀气。 一曲罢辛宪英的手指轻轻按在琴弦上这才起身与三人揖拜见礼。 辛宪英显然知道朝堂上发生的刺客事件她弹这首曲就很应景。果然她重新落座时立刻就评论道:“秦仲明没有过错也没有对李丰等做过分的事他们这样做是不对的。何况在国家外患威胁严重之时引发内乱多少有些不义。” 羊徽瑜最先点头赞同。羊祜与辛敞也附和道:“婶(姐)一语中的。” 这时辛敞道:“秦仲明事先已有防备之心身上穿了锁子甲去上朝。” 辛宪英发出了“哦”地一声微微带着诧异的语气微笑道:“这倒很符合他在朝堂上说的那句话臣子应该恪守规矩、遵从律令。我以前对他的品评没错胆大慎密、明知进退。从此事也可以看出他不是个残爆之人。” 羊徽瑜本来对这个婶子有怨气因为当初羊徽瑜与司马家的联姻、婶子起到了很大的作用。但她也承认辛宪英确实颇有见识智谋听到她说秦亮的好话羊徽瑜察觉自己的感受也发生了变化。 辛宪英一直对秦亮的评价不低上次品评秦亮时、羊徽瑜是心情复杂。而这次她却觉得辛宪英说得对。羊徽瑜的弟弟羊祜也博览群书、很有才智。但羊祜在长辈跟前表现得挺谦虚他问道:“婶认为秦仲明辅佐朝政对于天下人是好事?” 辛宪英微笑道:“有一个手握权力的人凡事讲凭据、律令;仕者只要自己守规矩、不去做歹事没有把柄便不会遭受粕害人们的处境可以预测。抑或有另外一个人稍有猜忌便行抄家杀戮之事谁也无法预料自己的下场。卿希望是哪个人掌握权柄?” 羊祜与辛敞都轻轻点头。 几个人谈论了一会时事辛宪英的夫君羊耽也来了。时间到了这里羊耽便留在家中吃晚饭。 冬季的白日很短何况天上云层密布、下着大雪。时辰或许不算太迟不过等膳食端上来时外面的光线已逐渐黯淡了。 ……白日短今天却注定是漫长的一天。 早上朝堂上发生的事并未完全结束。天黑之后廷尉的人也没下值长官陈本直接带着官兵急匆匆地向夏侯玄府上赶去。 只经过不到一天的审问廷尉便大致弄清了李丰等人的密谋过程他们决定在事成之后、推举夏侯玄为大将军!而且几个官宦经过严刑拷打交代了夏侯玄有知情的可能;只是宦官们没有与夏侯玄直接联络详细内情只有李丰许允知道。 但李丰、许允二人不愿意攀咬夏侯玄。于是陈本连夜带着人来到了夏侯家宅邸想尝试从当事者夏侯玄口中、得到明确的答案。 夏侯玄家的奴仆见到廷尉、还有一群官兵根本不敢阻拦只能大开府门然后跑着回去禀报夏侯玄。奴仆满脸忧惧慌慌张张在庭院里摔了一跤摔得身上全是雪。 当陈本来到厅堂时见夏侯玄正跪坐在小几案旁边吃饭。夏侯玄姿势端正、面不改色十分从容镇定。 陈本道:“尚书右仆射似与李丰、许允等人之阴谋有关须得请右仆射到廷尉走一趟。” 夏侯玄吃得已经差不多了他端起桌案上的一只汤碗、倒了一些汤在饭碗里然后不紧不慢地喝了下去。这时他才从筵席上起身向陈本揖拜。 陈本愣了一下也拱手弯腰向夏侯玄还礼。 夏侯玄淡然地简单说了一句:“我早知有这一天走罢。” 陈本好言道:“事情还没查明须得泰初亲口叙述最好当着廷尉属官、书佐的面说出来以便有人见证、见著于卷宗。泰初且放心我们不会轻易对卿定罪更不会用刑。” 夏侯玄点了一下头转头对奴仆道:“夜里寒冷把我的裘衣取来。” 奴仆这才恍然急忙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仆马上去拿君侯稍等。” 夏侯玄转身对陈本道:“耽误诸位公务了。” 陈本叹了口气道:“无妨无妨我也不希望泰初真的与之有牵连。” 官场上许多人对夏侯玄的气度和学识都有敬重之心。陈本这番话也是出自真心。 然而事情并不会按照人们的期望发展陈本将夏侯玄请回廷尉府之后一番询问后发现夏侯玄确实脱不了干系。 夏侯玄自己交代事发之前便听许允提起过最近可能要出事、有性命之危暗示将会做大事。但具体的谋划并未告诉夏侯玄……这样的供词已经有了参与谋划的嫌疑。 除此之外因有苏铄、李贤等皇帝身边的宦官参与其中皇帝明显也有关系。但廷尉没那么蠢自然不会涉及皇帝连提也没提一句;就算有宦官犯蠢陈本也会让他们闭嘴! 陈本立刻依据夏侯玄的供词亲自去提审许允。他谎称夏侯玄什么都招了想诈许允、说出更多的实情。 但是许允竟然矢口否认声称夏侯玄与此事毫无关系。 至于许允提起的大限将至、有性命之危许允认为自己不是在暗示大事而仅仅是因为私情。有关对羊徽瑜的情意。 案情忽然又牵涉到了男女之事这是大伙喜闻乐见的情况几个书佐对案件事不关己、却也露出了极大的兴趣。不过陈本只是叫人详细地记录在案对此不作置评。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二章 廷尉的烤肉 一觉醒来大雪仿佛在忽然之间停了。厚厚的积雪覆盖在地面上、房屋楼阁的屋顶上一夜后的景色好像换了些许的画风。 周围一片宁静既无鸟雀的声音、也无虫鸣。风很小银装素裹的树梢一动不动。 秦亮刚出内宅门楼便见一个穿着黑色裘衣的人、从白茫茫的路面上走来。来人走得很快因为不好判断、积雪下面坚实地面的深浅姿势显得深一脚浅一脚。 很快秦亮就认出了人正是校事令隐慈。清晨的空气寒冷隐慈平整的脸颊上泛红他远远就拱手行礼走近后立刻说道:“将军陈本把夏侯玄抓了。” 秦亮顿感有些诧异脱口问道:“夏侯玄也参与了李丰等人的密谋?” 隐慈道:“此时还不太清楚。昨晚的事抓人的时候天已黑了。仆得到消息一早便来了卫将军府。” “我知道了。”秦亮简单回应一句暂且没有表露态度。 他说罢径直往前走循着地面上依稀可辨的道路朝邸阁方向走。卫将军府大多数机构都在邸阁南边隐慈也跟着秦亮往南走。 秦亮一早起来脑子还没完全清醒便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此时正借着去邸阁的过程、在心里琢磨。 当初扬州起兵反对司马懿时夏侯玄在关中的态度也是想起兵的。这才过去不到一年夏侯玄就想用这样极端的手段、对付王秦两家? 主要是夏侯玄这个人物比较棘手秦亮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一个三角关系。三个角分别是曹芳、毌丘俭、夏侯玄。 莿杀事件中因为有几个皇帝亲信宦官坐实了罪行所以大家都应该知道、曹芳多半脱不了干系。而夏侯玄与毌丘俭是至交好友动了夏侯玄极可能进一步莿激到毌丘俭。 秦亮不能轻视毌丘俭的胆子几年前与毌丘俭见面时秦亮就有这样一个印象:此人有点头铁。 如今毌丘俭还手握幽州重兵算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 去年毌丘俭军灭了高句丽至此魏国在东北方向的威胁公孙氏、高句丽先后覆灭乌丸鲜卑诸部亦已散伙。幽州方向已不再需要那么多精锐防备外患。 但那时郭太后失踪司马懿与曹爽相互提防没顾得上毌丘俭。到今年初曹爽覆灭扬州起兵王凌家与司马家再次发生大战更没人去动幽州的人事。 于是毌丘俭的幽州刺史兵权一直维持到了现在;那个方向的强敌威胁不再毌丘俭却仍手握大量兵马。 好在朝廷此前已发出诏令毌丘俭大概会在明年初回京述职到时候可以稳住他、设法先将其调离幽州。当然不能直接杀掉毌丘俭副作用太大魏国还有那些多在外带兵的大将这么干、以后大家恐怕都不太敢回来。 秦亮沉默着走到邸阁附近隐慈拱手揖拜正要道别。 “卿与我去一趟廷尉。”秦亮先开口道。 隐慈道:“喏。” 傅嘏在家中养伤卫将军府的日常事务暂由司马王康负责。秦亮遂带着吴心、饶大山等一众随从出发一早就离开了卫将军府。 以前高柔还是廷尉时秦亮就是这里的常客印象里廷尉府的烤黑猪肉味道还可以。 而身边的吴心应该也对廷尉府的印象很深不过主要来源于监牢。果不出所料吴心重新踏足此地时脸色变得苍白也可能是因为空气太冷的缘故。 陈本还没到廷尉府一个奏谳掾接待了秦亮等人。 廷尉奏谳掾说陈府君连夜审案离开得很晚今早可能会迟些来上值。 秦亮要见夏侯玄。廷尉属官和书佐带路竟未去监牢那边而是带着秦亮等人、去了邸阁旁边的署房里。 夏侯玄必定是有牵涉的不然不可能被抓到廷尉府来但居然没收监。秦亮这才想起陈本好像也与夏侯玄的私交不错。这夏侯玄在大魏士林中简直就是社交达人。 秦亮刚走进署房不仅看到了跪坐在筵席上的夏侯玄还见到了一个意外之客。钟会。 钟会跪坐在夏侯玄的身边一条手臂搭在夏侯玄的肩膀上面带笑意正与夏侯玄说什么话。夏侯玄一脸嫌弃端坐在那里目不斜视。 两人见到秦亮在门口其中的钟会愣了一下从筵席上起身揖拜。秦亮也还礼。 秦亮不知道、钟会跑到这里来干什么也不好问。不过钟会好像比较喜欢去招惹一些特定的人大概是清高、有仪表气质的名士。譬如夏侯玄还有嵇康。 夏侯玄也淡然起身与秦亮揖拜见礼。 秦亮故作诧异道:“泰初为何在廷尉府过夜?” 夏侯玄道:“刀笔吏替我写了罪状秦将军可以看看他们给我定的罪。” 奏谳掾忙道:“只是询问并无定罪。” 秦亮转头道:“把卷宗拿来我先看看是怎么回事。” 奏谳掾拱手道:“喏。” 秦亮有个录尚书事的头衔但管不了九卿廷尉。不过大将军在魏国、实际已形成了统领军政大权的局面大将军征吴之后明说叫秦亮镇守洛阳;秦亮过问廷尉的事大家似乎也觉得理所当然。 昨日下午钟会也来探望秦亮的伤情了。等待的时间里秦亮便与钟会闲谈用私交好友一样的口气道:“士季的消息挺灵阿。” 此时钟会略微有点尴尬不过他一向能应付各种场合这时也例外用随意的口气道:“仆也是从兄长那里得知。” 秦亮点头道:“原来如此。” 钟会的兄长就是钟毓。曹爽还在时可能察觉了钟毓倾向于司马家的迹象把钟毓外放到了魏郡做太守。司马家铲除曹爽之后马上就把钟毓调回了洛阳做侍中如今就在朝廷做官;昨天早上发生莿杀之时钟毓也在场。 因此无论怎么看颍川钟氏与夏侯玄都不是一条船上的人。难怪钟会毫不避讳地一早就跑过来探望夏侯玄。 没一会廷尉属官就把卷宗送来了。秦亮找了张几案在旁边跪坐下来抬头招呼道:“大伙都随意找地方坐。”秦亮飞快地看了个大概很快发现里面居然有羊徽瑜的名字。这事不知怎么牵扯到了八竿子打不着的羊徽瑜秦亮细看了一下相关内容心里渐渐冒起了一团火。 羊徽瑜名分上还是司马师之妻而司马师又是秦亮的敌人。秦亮没有名义为此生气但见到别人惦记着羊徽瑜他心里还是不舒服。 就好像何骏惦记王玄姬秦亮也很恼怒。 许允似乎想引起羊徽瑜的同情和敬重这种在美女面前表现的心态、倒让秦亮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尹模。不过许允与羊家大概没什么关系只有夏侯玄才能创造机会、让两人认识。 秦亮心情复杂地抬头看了一眼夏侯玄。夏侯玄依旧面不改色神情坦然看不出畏惧之色。 此刻秦亮才想起了夏侯玄的更多关系不仅与毌丘俭有关。夏侯玄的堂侄是夏侯霸、如今的凉州刺史而夏侯霸又是羊祜的丈人。 就在这时廷尉属官走到门口道:“秦将军府君来了。” 秦亮放下简牍对钟会说了一声:“我去见休元(陈本)。”然后用询问的目光看着钟会。 钟会抱拳道:“仆便不必见廷尉了先告辞。” 秦亮又与夏侯玄揖拜道别然后走出署房来到了邸阁台基上。很快见到陈本从庭院里走了过来。 陈本估计也听说了秦亮来访遂加快了脚步。 陈本的父亲做过三公算得上是士族出身他能位列九卿、主要还是因为出身。本身的才能如何秦亮并不了解反正陈本对于复杂的案件好像不太擅长。之前的郭太后失踪案廷尉从高柔换到陈本后、便毫无进展。 秦亮与他的私交来往也不多不过陈本还是个守规矩的人。他刚走到跟前见礼时就说:“此案案情还请秦将军指教。” “那些想杀我的人我确实想了解一下原因。”秦亮随口道然后侧目看了一眼邸阁大门。 陈本恍然道:“我们进去说请。” 两人走进邸阁厅堂陈本又干脆把秦亮请到了阁楼上寻个清静的地方。吴心等亲近随从自然也跟着上了楼。 秦亮来到阁楼上恍惚之间宛若闻到了烤猪肉的香味。他走到窗前往外面庭院里看了片刻。 这时秦亮深吸了一口气转身道:“把夏侯玄放了罢。”他心里不高兴但还有理智至少暂时需要忍耐。 陈本沉默片刻点头回应。 秦亮道:“从供状上看并不能断定夏侯玄参与了谋划。我们应该就事论事。” 陈本松了口气拱手道:“秦将军英明!” 显然陈本也不想治夏侯玄的罪只不过有人供出夏侯玄他只能照规矩审问。 秦亮接着沉声道:“羊徽瑜不可能与许允有什么干系没有必要牵扯到她。将羊徽瑜的名字写在这样的简牍上对羊家的名声不好。卿叫人重新写一遍卷宗。” 陈本点头道:“言之有理将军所虑周全。”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三章 阿母救我 太阳还没出来下午又起了风风刮起地上的碎雪、在地面上乱飘仿佛飞沙走石。如此严寒的天气何骏自然没出门闲逛他正守着一只温暖的炉子、一脸惬意。 这两天洛阳的气氛不太好时不时就在抓人中军巡逻的人也增加了。何骏当然已经听说、秦亮在朝堂上被莿杀之事可惜听说没死。虽然有点遗憾但也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德不配位就是这样的下场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被往死里整!有趣实在有趣。 事不关己何骏的心情当然不受影响反而更加高兴。 炉子上的锅里温着一壶酒旁边的几案上摆着一只小瓶。他小心地拿起小瓶把里面的粉末倒在布帛上接着“啪啪”拍了两下手、将残留的粉末拍掉伸手去试探酒的冷暖时、他的眼睛却满心期待地盯着粉末憿动地哼哼了两句曲子。 就在这时门楼处传来了一阵说话声。何骏侧耳一听便听到奴仆的声音道:“你们不能这样闯进来待仆去通报。” 另一个人的声音道:“廷尉亲自带人拿人很给何家脸了。汝一个家奴还敢阻拦?快在前面带路!” 何骏听到这里大吃一惊起身打开房门走到了檐台上。 果然见走在前面的、正是身穿官袍的陈本身后还带着一群官兵士卒一些人手拿兵器、一些人拿着锁镣气势汹汹地往天井这边走来! 这么大阵仗要干什么?何骏愕然问道:“尔等是不是走错了地方?” 陈本循声看了何骏一眼抬起手轻轻向这边一挥说道:“此人正是何骏拿下!” “干啥干啥?没有王法了!”何骏大急他刚后退没两步立刻就被几个人按住了双臂。“哗啦”一声铁链也被后面的人递了过来。 陈本冷冷道:“卿认得我吗?” 何骏虽然没做官但以前他爹是吏部尚书亲朋好友里也不乏官场上的人便道:“汝是廷尉陈休元。” 陈本听罢微微一笑:“那不妥了?” 廷尉好几百年前、就是向天子负责的九卿管的正是司法审判最能代表王法的人就是廷尉。 何骏仍是一头雾水一边挣扎一边喊道:“家母是公主汝等岂能胡乱抓人?” 但他哪里能犟得过一群士卒?很快就被铁链锁住了双手。 一番嚷嚷之后金乡公主终于赶到了前厅庭院看到何骏那副模样金乡公主也是满脸诧异。何骏见阿母来了心里顿时有了依靠脸上一喜忙道:“阿母救我阿母救我!” 金乡公主一双幽怨的眼睛看向陈本问道:“休元为何要抓我儿?” 陈本见到金乡公主倒也算客气尊重先走上前揖拜见礼然后说道:“罪犯许允招供曾在夏侯泰初府上、将密谋暗示于何骏。何骏因与卫将军有怨便在密谈时出谋划策。” 何骏听到这里气得不哭反笑大笑了一声骂道:“我与那许允无冤无仇为何要害我?” 这时金乡公主公主也紧蹙眉头毫不犹豫地说道:“许允又不蠢这种事怎么能与伯云(何骏)密谋?伯云这样的人许允能信得过吗?” 何骏立刻冷静了一点尴尬道:“这……” 陈本拱手道:“殿下勿急仆只是依律行事。” 金乡公主冷冷道:“许允不过是血口喷人伺机报復!先夫得罪了爽府的一些人许允又与夏侯玄等爽府的人来往甚密必是想趁机攀咬栽赃何家。如此简单的道理休元岂能不知?” 陈本沉吟片刻说道:“既然许允有供词仆必须拿人随后定会查明真伪。”他说罢向向金乡公主拱手语气忽然加重“得罪了带走!” 何骏被推了一把几个人在前后左右看着挟持着他、往门楼那边走。何骏心里焦急万分万般不情愿朝南边走他抗拒着扭头道:“阿母阿母廷尉那地方不是人呆的阿我不想去!” 金乡公主一脸焦急向前走了两步但她没有阻拦官府执法只好望着何骏道:“卿不要太怕我会想办法的。” 这时何骏忽然想到了什么顷刻间便有一种羞愤与心痛骤然充斥心间竟然压住了畏惧! 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卢氏就在自己面前被某个同学压在身下、一脸羞愧的红晕;其实不应该是卢氏意象带来的冲击比这更加强劽百倍。他用力地甩着脑袋连想像也不愿意去想! 何骏拼命地挣扎扭头道:“阿母不要去找人万勿被羞辱。我宁愿死也不想阿母那样做阿!” 他犟不过一群人只能被推攘着越走越远但还不放心地喊道:“阿母听到了吗?” ……金乡公主眼睁睁看着一群人出了门她只能站在天井里不顾严寒来回踱着步。 儿子是个什么样的人金乡公主一清二楚。她知道何骏成天不务正业、浪荡不羁但毕竟是她自己生的儿子而且何骏即便一无是处却对她这个母亲很敬重孝顺。 不管怎样金乡公主心里也着急想赶快把何骏救出来让他少吃点苦头。 这时卢氏终于快步来到了前厅庭院她的衣领还没收拾整齐估计天气太冷、先前她在午睡。这会才急匆匆地出来。 卢氏忙问道:“夫君呢?” 金乡公主遂将何骏为何被抓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对卢氏道:“我们先去找元明(秦朗)。” 卢氏却轻声道:“不如径直找秦仲明。” 卢氏说得当然有道理秦朗只是宗正、这种事最后还得要秦亮出手才行。这么简单的道理金乡公主哪能想不到?但她想起何骏撕声力竭的话还是有些于心不忍遂不动声色道:“汝也跟我一起去。” 卢氏神情复杂道:“妾一起去、还不如不去。秦仲明想见的人是阿姑。”金乡公主脸上顿时有点烫却不好说什么随口问了一声“什么意思”不等卢氏回答金乡公主犹自说道:“去我长兄家。”说罢便急匆匆地往回走准备去换衣裳。 正如何骏听到秦亮被莿杀受了伤之时、表现得幸灾乐祸秦亮若知道何骏被牵连其中估计反而会在暗地里高兴。金乡公主一边走一边蹙眉叹了一口气。 没一会金乡公主便准备好了带着府上的几个奴仆侍女轻车简行地前往秦朗府邸。 兄长秦朗听闻金乡公主来访、赶回家之后又听妹妹诉说了遭遇。秦朗果然马上提议叫金乡公主去找秦亮帮忙。 秦朗知道何骏与仲明不和但不知道金乡公主居然与秦亮有些说不清的隐晦关系。自己亲儿子的事金乡公主若还要回避仲明反而有点欲盖弥彰会让兄长察觉蹊跷。 金乡公主只能退而求其次请求兄长跟自己一起去卫将军府。 毕竟是他的同母异父妹妹秦朗不再推诿立刻跟金乡公主出门两人带着随从前往洛阳城东北角。 已近年关又是大冷天秦亮果然在卫将军府中。他立刻把兄妹俩迎接到了邸阁。 金乡公主心情复杂地讲述了事情原委便在秦亮跟前说道:“我很清楚何骏是怎样的人他平素确实胡作非为但肯定不敢参与这样要命的密谋。李丰、许允那些人也不可能信得过他!” 秦朗也帮腔道:“敢于密谋谋刺朝廷重臣的人他们知道后果严重至少在自己心里会错误地认定、乃出于大义才敢如此胆大。伯云沉迷享乐不像是那样的人。” 秦亮听到这里点头道:“如果何骏真的与之无关此事反而无大碍不用那么急。何骏不会有什么事的殿下稍安勿躁。” 他稍作停顿又道“我今天早上才去了廷尉府直接叫陈休元把夏侯玄放了如果马上又去会显得有点过于干涉司法。对于廷尉的权威不利陈休元可能也会不满。不如等他们查明了实情自然会把何骏放了。” 听秦亮的口气他好像不太愿意出手!金乡公主也不怪秦亮想想何骏的心思不过是人之常情。秦亮没有落井下石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不过金乡公主心里能感觉出来秦亮应该是暗中垂涎她风韵犹存的美色。之前第一次见面金乡公主主动愿意就范秦亮却没有趁人之危可能是想对宗室示好、不想胁迫金乡公主。 而这次的事与秦亮无关他可能是想交换? 但是现在金乡公主带着兄长秦朗一起来的明显就没有急着回报秦亮的意思。 金乡公主忙道:“先夫得罪了很多人此时他们岂能放过何骏必定会罗织凭据供词千方百计陷害何骏。纵是何骏不成器我只有他一个儿子了……”说到这里金乡公主的声音已有些哽咽。 果然秦亮对金乡公主是有好感的见到她伤心、也好言安慰。 正文 第三百三十四章 总有办法 皇帝曹芳要置秦亮于死地想杀秦亮!这几乎是明摆着的事就差一点胆子、在那天亲口喊出“秦亮是奸贼”!如今秦亮却只能装傻假装不知道只要曹芳没有亲口喊出来那便只能忍了……似乎还得庆幸、曹芳没有当众撕破脸。 李丰等居心叵测的人要推举夏侯玄为大将军夏侯玄也可能事先得到了暗示。秦亮也只能忍耐还得亲自去帮忙叫陈本好声好气地放夏侯玄走。 秦亮心里确实很生气不过这些都是必要的妥协没有办法。只要稍微仔细推敲其中的干系权衡利弊之后他便只能这么做。 但如今何骏这样的废物、曾经还羞辱过秦亮也要帮他? 因为秦亮这两天心情不好比平素多了几分戾气与攻击性此时即便尽力克制了却也没太多好脸色。 若只是权衡利弊他才懒得管何骏死活。何骏确实不太可能参与那样的大事但他家也只是自作孽而已谁叫何晏临死前出卖好友、还攀咬了一群人? 这事跟秦亮没有半点关系金乡公主等宗室、也不能把帐算到秦亮的头上! 不过秦亮看到金乡公主伤心落泪的样子只见她冰清玉洁的肌肤、颜色鲜明的脸庞上那幽怨的眼睛里自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着实叫人怜惜。秦亮想起金乡公主去除深衣给自己看过那略厚的柔软嘴唇、也在秦朗府上给他亲了。毕竟占过金乡公主的便宜他的态度也有所松动。 秦亮叹了口气心里稍稍冷静下来。 最近因为性命受到威胁他确实比较容易愤怒。但其实想想此时的处境、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 以前他在洛阳像孙子一样不管是司马家的人还是谁不公的待遇、他全都得自己消化。那时不也照样熬过来了? 如今深居简出、寻常人根本都见不到的公主身份尊贵却还是不得不自己上门。而秦亮只要一句话就能帮她解决问题!秦亮这么一想心里的恼怒便又冷却了一些。 况且何骏虽然与秦亮相互看不顺眼但既没有深仇大恨也不是个有威胁的人。如今何骏对秦亮来说还不如皇位上那个没怎么说过话的年轻皇帝可恨。 秦亮终于开口道:“何骏是公主之子我会提醒陈本让他考虑到宗室确保何骏受到公正的对待。何骏不会被冤枉的殿下不必担心。” 族兄阿蘇听到这里便对金乡公主道:“仲明是言而有信的人他既然这么说妹可以放心了。” 金乡公主的声音尤道:“若何骏能摆脱囹圄我必定不会忘记仲明的恩惠。” 秦亮听到她的音色语气觉得似乎是某种暗示? 他不禁看了一眼金乡公主但还是没来得及捕捉到她的眼睛里的心意。她的脸虽然面对着秦亮此刻眼神却已转移到了旁边的阿蘇身上仿佛是在余光里关注阿蘇。 但在她乌黑的睫毛下秦亮仍能感受到她复杂的情绪中、大概带着犹豫与屈辱。 想想也是以金乡公主的尊贵身份、以及年龄较长却只得用色相来获得秦亮这样一个年轻人的帮助这样的处境可能真的不太容易让她接受。 秦亮与金乡公主有过身体的接触他至今还记得那硌人的感觉。从金乡公主茺恤的反应看来她显然并不排斥与秦亮亲近。但要她这样的贵妇、甘愿对年龄小的弟弟有一种屈服的心态可能秦亮此时还有某些欠缺。 毕竟他虽然打败了司马懿、得到了权势但坊间仍有一些说法他是靠了丈人家或者说他对付司马懿时取了巧。 秦亮沉思了稍许又侧目留意到在场的族兄阿蘇更加认定自己此时的猜测。金乡公主既然说“不会忘记恩惠”她却没有回报的意思。不然先去找阿蘇做什么做灯泡吗?阿蘇在这件事上根本使不上力原本只需要金乡公主自己来找秦亮就够了! 秦亮不动声色道:“都是自家人不必说什么恩惠。” 金乡公主看了一眼秦亮的腰间微微示意道:“仲明的伤势要紧吗?” 秦亮淡然解释道:“幸好在当天我在里面披了一层锁子甲。”他也不是真的对此事看淡只不过回答的次数多了便没有了感觉。哪怕就是一颗黄连放在嘴里嚼许多遍也会失去味道。 金乡公主叹道:“我也听兄长说了没事就好幸亏如此。” 秦朗也点头道:“亏得仲明机警那些人真是胆大妄为!仲明今后仍得多当心。” 三人在邸阁里谈论了一会秦朗兄妹不愿留下用晚膳。秦亮也没有过多挽留最近的气氛不太对不仅是他自己受了伤金乡公主也担心儿子所以没必要聚在一起举行家宴。 送别时金乡公主又叮嘱秦亮、好生养伤。她说话的语气与神态都很诚挚应该是真的关心秦亮真心不愿意他出事。 金乡公主与何骏是母子一家人但她的心思与何骏确实不一样。她若真的仇视秦亮也不会在沛王面前、说秦亮的好话让嵇康也愿意跟秦亮来往。 秦亮把两人送到前厅庭院的长廊上方才止步。 王康很快就返回了追上秦亮两人一起往北边走。王康感慨了一声道:“出身高门的人遇到事总是有办法阿。” 秦亮随口回应道:“那是当然。” 朝廷也有法律文书、有律令但终究还得靠人来办事。人们的关系很重要否则没有那么完善详尽的制度大家都出工不出力什么事也别想干成。 这时秦亮忍不住又说道:“李丰、许允的家势和姻亲也不一般但神仙也别想救他们。” 王康的声音愤愤道:“确实该死!” 既然李丰许允等要秦亮死秦亮也不可能放过他们。而且事情发生在朝堂众目睽睽之下道义和理由都十分充分报復起来、没有人会说秦亮的不是。 秦亮在魏国这么些年从来不去树敌。即便司马懿家的人被屠戮秦亮也只是为了自保而且司马懿兵変对付曹爽时、过程中确实有谋反的行为后来也走的是廷尉审判的合法流程。秦亮不想给自己找仇家但若有人主动想弄他他也不会手软。 正文 第三百三十五章 有人要害朕 不两天就是除夕今年的最后一天正始七年真正走到了尾声。 洛阳城四处都烟雾腾腾空气中弥漫着烧竹简、烧纸和焚香的烟灰气味夹杂着各种烤肉的香气。祭祀的人一多烟雾就会累积无孔不入到处都能闻到那股特别的、拜鬼求神的味道。 就连皇宫里也不能例外。 祭祀曹家祖先、以及有名号的皇后妃嫔时皇帝曹芳穿冕戴旒一丝不苟地祭祀。但当郭太后祭祀她过世的母亲时曹芳就离开了。 毕竟郭太后的先母不算皇室的人郭太后也不想与他计较。 上次郭太后因为先母的事生气乃因她伤心落泪、曹芳竟然在旁冷笑由是才激怒了郭太后。郭太后早年就丧了父母亲与她相依为命有太多心酸苦辣的回忆所以她特别上心也非常怀念母亲。 而今天曹芳只是拂袖而去、并未表现出嘲讽何况已经过年了郭太后遂忍了下来、没有发作。 及至中午皇后甄瑶在昭阳殿设宴邀请郭太后、皇帝来吃饭。平时郭太后都居住在北边的西游园灵芝殿虽然西游园也属于皇宫区域但离太极殿庭院、以及太极殿后面的西阁等地方比较远母子很少在一起日常用膳。 如今由皇后出面家宴设在中间的昭阳殿郭太后与曹芳便都来参加了。 饶是郭太后对曹芳生气但曹芳名义上还是她的养子母子之间的表面关系、最好还是要稍微维系一下。 家宴上笑脸最多的人竟然是甄瑶。 她贵为皇后但曹芳没什么实权不说、还与她关系不好当此除旧迎新的佳节她也只能陪着笑脸从中撮合。甄瑶与郭太后是亲戚她应该真的希望郭太后母子和睦。 “咚咚咚……”远处传来了击鼓的声音。甄瑶便用些许稚气的声音说道:“这是宫里的人在驱赶疫疬之鬼明年大魏定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让庶民少一些饥馑病痛。” 郭太后称赞道:“皇后贤明心怀百姓。” 曹芳的神情虽有些凝重但表现得倒还平静。 就在这时宫女端着一晚菜汤上来了先放在了曹芳面前的几案上。曹芳忽然脸色一变!他那张年轻的脸、瞬间变得煞白眼睛里充斥着震惊与恐惧。 郭太后感受到曹芳的反应不禁侧目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瞪眼盯着面前的菜汤那菜汤是红色的! 曹芳愣了片刻转头看向皇后甄瑶狠狠道:“汝竟然给朕下毒汝要毒死朕?” 他猛地从筵席上站了起来端起菜碗毫无征兆地竟向皇后砸了过去!“哐当”一声响菜碗带着里面的菜肴汤汁、撞到了甄瑶面前的几案上。 接着便是甄瑶“阿”地一声惊呼碗砸了个稀碎里面的菜、汤泼了甄瑶一身。接着她惊恐地用手捂住了另一只手的手指只见削葱一样的娇嫰手指被划伤了、血马上流了出来她下意识地放到了嘴里。 所有人都震住了宦官宫女大气不敢出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看着地上如同血迹的汤汁、而鸩酒确实是红色的人们仿佛正等着一场即将到来的佂变! 过了片刻依旧跪坐在筵席上的郭太后总算回过神来她转头看了一眼呆立在旁边的宫女说道:“把菜汤端过来。” “喏。”宫女战战兢兢地小心走过来把刚端来的另一碗菜汤、轻轻放在了郭太后面前的几案上。 郭太后蹙眉看了一眼曹芳拿起一只勺子舀了一勺里面红色汤汁然后送到了朱唇边毫不犹豫地一口喝了下去。 “皇后怎么可能下毒?她是汝的皇后!”郭太后吞下菜肴冷冷地看着曹芳。 接着她提起筷子埋头从碗里挑出一筷子菜将筷子挪向曹芳的方向示意道“这是苋菜味道是腌制过的汤汁不应该是红色?” 甄瑶委屈道:“冬天的素菜少不是白菜就是萝卜。我怕殿下、陛下吃腻了就叫人把之前腌好存放的苋菜拿了些出来不想惹怒了陛下。” 曹芳见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说不出话来。十几岁的他眼睛里却露出了非常复杂的神情有担忧、后怕还有尴尬全都糅杂在了一起。 一碗苋菜就能让他反应这么大必定是心虚! 之前謀杀秦亮的事他当然参与了密谋而且是其中关键的人物!这会倒害怕起来了? 曹芳没有解释一拂宽袖便迈步愤然而去。 郭太后见他这个态度顿时怒不可遏声音也走样了:“汝给我站住!在我面前还有没有礼仪?” 曹芳不理郭太后犹自走出了殿门。 郭太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却仍然无法舒缓心中的恼怒与气愤。郭太后强忍着走到皇后跟前跪坐在她身边伸手把她的手抓过来看:“一会涂点药。” 皇后甄瑶没有吭声再看时她埋着头已是泪流满面。大概是伤心也可能是刚才被吓坏了。甄瑶虽是皇后年龄却不大不过是个十余岁的女郎哪里受得了这么一惊一乍的粗爆对待? 郭太后饭没吃成倒是吃了一肚子气! 她本来就对曹芳干的事非常不满这几天只是强忍着这会感觉心情几乎彻底失去了控制就像一批脱缰的野马、在方寸之地横冲直撞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曹芳想得倒是简单以为权臣勾结内外、能把他毒死了事?别说杀皇帝就算废他的皇帝位此时也没那么容易。 郭太后在原地踱来踱去立刻叫上张欢等一众随从从昭阳殿直接步行去南边的西阁。 皇帝曹芳平时都住在这里但这会儿竟然不在。周围的人见郭太后怒气冲冲没人敢主动说话。不过曹芳十分宠爱的愚婉、张美人在这里听到风声迎接了出来。 动不了皇帝就动皇帝在乎的身边人!这是皇室惩罚的常规手段以前的皇帝对付太子、皇子经常都这样做。 何况愚婉、张美人这俩人也不冤枉她们一向就恃宠而骄没少谗言皇后!说的坏话之多恐怕都能写成一本书了。郭太后的目光冷冷地从她们脸上扫过。不知是天气寒冷还是她们预感到了不妙隐约打了个寒颤。 张美人上次被打之后知道了畏惧、相比之下已有所收敛。只有愚婉还很骄狂而且曹芳最宠爱的人、就是她名字好像也是曹芳给取的。 郭太后停下目光盯着愚婉道:“汝不知上下尊卑极尽谗言之能事该当何罪?” 愚婉忙道:“妾没有阿!”她急忙向张美人投去求助的目光又向旁边的宫女递眼色。 郭太后却马上道:“谁敢去报信?来人把愚婉拖到曝房打三十棍以儆效尤。” 宦官黄艳等人应声立刻冲了上去将愚婉逮住。不顾她的讨饶几个宦官就拖拽着愚婉而去。 曝房就是宫中染布、浆洗晾晒衣物布料的地方经常用来惩罚宫女宦官死在里面的人也不少。所以那地方让宫女宦官们十分忌讳听说还闹鬼若非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在曝房当值。 郭太后听到愚婉的哀嚎心里仍不解恨但一时间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如此少解一口恶气。 她离开了西阁之后来到昭阳殿、继续与皇后说话。不料没一会宦官黄艳就急匆匆地赶来了禀报道:“殿下那愚婉身子弱一口气没上来被打死了!” 皇后甄瑶听到这里顿时一惊顫声道:“陛下不会原谅我了。” 黄艳忙跪地道:“请殿下治罪。” 郭太后蹙眉道:“起来罢我叫你们打的你们何罪之有?” 她说罢叹了口气只觉心里乱糟糟的神情随之黯然。即便郭太后这阵子心烦意燥、愤恨交加今天她也没想着杀人。出了岔子非她所愿。 但这样的日子里堂堂皇后竟被如此对待、还见了血他曹芳就做得不过分吗? ……曹芳这时也赶到了曝房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宠妾急忙跪坐在旁边、将她抱起“小婉小婉。”曹芳唤着她却已听不到一点回应。 愚婉的身体还没僵硬还是软的就像活着一样。曹芳伸手轻轻拍她的脸庞接着拿手指在她鼻间一探这才意识到愚婉真的死了! 曹芳把她放下又想继续抱她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仰起头想哀嚎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来抬头只能看到宫阙重檐上、冰冷白茫茫的积雪。 周围的随从都面露悲切之色默然看着皇帝。曹芳悲从中来不可自拔。 毕竟是亲近的人曹芳的感受十分直观。比起为他效忠的李丰许允等人下狱愚婉之死带来的伤心情绪更为强劽。 曹芳又想到自己贵为天子堂堂皇帝竟然连自己心爱的女人也保不住!妖妇不是在杀愚婉而是在诛曹芳的心阿。 这算个什么天子?他恨恨不得立刻手刃权臣夺回属于自己的大权。此刻就想杀人杀得血流成河让万人为愚婉陪葬! 悲愤之下曹芳满面通红愤怒地吼道:“母子之义从此恩断义绝!”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六章 除夕之味 如同往年除夕在洛阳的光景一样秦亮送出去了很多礼物也会受到许多回礼。不仅送家人和亲戚同僚、好友、属下都有份。其中给属下的礼物主要是财货相当于年终奖。 不过如今秦亮来往的圈子进一步扩大人太多了他不再像以前一样、亲自上门送礼而是派府上的属官佐吏代劳。礼物里依旧有一条鱼里面藏着有祝福词句的尺书。 祭祀、家宴一样少不了族兄秦朗要在自己府上过年不过长兄秦胜夫妇来了的。本来就是亲兄弟好不容易都在洛阳自然要一起吃团圆饭。 到了晚上秦胜、王康以及他们的家眷才告辞各自回家守岁。 秦亮的卧房分内外两屋他就在外屋准备了泥炉油灯一些干果遵照着习俗与家眷守着灯闲聊。 温暖的屋子里泥炉里冒着颜色鲜艳的火光空气里飘散着干果咀嚼之后的香味让人觉得挺温馨。 王令君的生孕都七八个月了秦亮担心她的身体便叮嘱她困了就进屋睡一会大伙就在外屋陪着。孕妇好像有点嗜睡夜深后她确实有点熬不住便听从秦亮的劝说进去睡觉。而翁氏带着的阿余只有一岁大小孩更不能熬夜早早就睡了。 莫邪还是像以前一样一到晚上就打瞌睡坐着都能睡着。 秦亮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玄姬闲聊没有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在脸上仍是一副休假过节的轻松模样。不过今年除夕的心境确实不怎么愉快。 腰上的伤口虽是皮外伤但才过去几天时间陆凝给他缝合的线还没拆。 不仅是这件事别的事也有些沉重。好几万魏军精锐、仍在江陵敌境至今秦亮还没收到王凌撤军的消息。还有东关死了一两万人其中牵涉到的家庭人口更多。 一想到无数士家还在丧期如此佳节、秦亮也很难高兴得起来。 已经发生的事他也不愿再去多想。但尚未发生的事隐约也很复杂! 现在就等毌丘俭回京述职只要用温和手段安抚好毌丘俭、夺了他的幽州兵权事情才能让人暂时放心。这个只见过一面的大将最近却叫秦亮非常上心。 与之相关的秦亮还在琢磨程喜。征北将军程喜驻扎在蓟县(北倞)属于幽州的地盘如今也得想办法拉拢程喜。以便在毌丘俭卸任左将军、幽州刺史时能受到牵制让事情进展更顺利一些。 程喜有个问题曾陷害了杜预的父亲杜恕。如今秦亮帮杜恕平了反可能会引起程喜的不安。 秦亮守着炉火的时候心里已经盘算好年一过便尽快派出使者、前去面见程喜对程喜进行安抚。毕竟程喜曾结怨过的人、可不止杜恕还有并州的田豫;程喜应该希望能得到一些朝廷不算旧账的许诺。 就在这时秦亮趁着火光转头一看果不出其然莫邪坐在筵席上、歪着头靠着木柜已经睡着了睡得很香。 不过屋子里除了莫邪还有江离等人。 秦亮顾不得那么多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臂便掀开木门来到了外面。夜色中天井里的积雪、白光隐约可见他吸了几口冷空气似乎能缓解心中闷闷的感觉。 没一会玄姬也披上裘衣走了出来。 秦亮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阁楼心里立刻想到高处呆一会可能心胸会开阔一些。他便对玄姬道:“我们去阁楼上看灯火。” 玄姬那双瑞凤眼很明亮灵动好像会说话一样她向秦亮投来一个眼神立刻就仿佛包含了许多内容。 秦亮这才想起当初在六安城时、两人在郡府的望楼上干的事。记得他们忽然推开窗外面满天灯火仿若银河。在古代很难看到那样的场面玄姬的印象应该挺深。这会她似乎想起了旧事。 饶是两人已很熟悉了玄姬有时还是有点羞意她没有吭声不过提着灯跟着秦亮来了。 二人来到阁楼上推开一扇木窗观望外面的夜景。却发现这里的灯光看起来竟然不如那夜的六安城壮观。 洛阳城的繁华、当然远超六安。但六安郡府中那座望楼、几乎是全城最高的建筑视线更加开阔;另外卫将军府这里的位置也不利于看城中的景色。 北边是武库、太仓等机构然后就是城墙;东边是东宫。东宫此时没有主人而且占地极广、没那么多密集的房屋和灯光。加上一些宫阙高楼的阻隔晚上看不到什么东西。 秦亮寻思片刻便轻轻拉着玄姬的手来到了阁楼南面。重新推开一扇窗时果然能看到更多远处的灯火。 玄姬的眼睛里映衬着油灯的亮光此时也露出了欣喜之色。 秦亮不禁从后面拥抱住玄姬把手伸进了她温暖的裘衣中。玄姬身材凹凸有致而且身子很软她虽然已二十多岁了不过在秦亮眼里仍是软妹子。 这时玄姬忽然道:“仲明身上有伤别这样要当心一点。”她接着转过头柔声悄悄说道:“明天卿到我那里来我到上面免得碰着卿的伤口。” 秦亮只得点头应允。 玄姬又道:“仲明好像有心事呢。” 秦亮随口道:“在亲近的人跟前果然掩饰不住情绪。说来太复杂了不提也罢。” 玄姬没有追问过了一会她喃喃说道:“每当除夕总是能想起好多事。有时候是充满欢笑的场景有时候是愁眉苦脸的冷清。” 秦亮“嗯”了一声安静地倾听着。 他的心绪也暂且抛弃了满脸胡须的毌丘俭大汉眼前仿佛看到了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她的个子一会高、一会矮穿梭在节日气氛的院子里、穿梭在光阴里。 这时他回应了一句:“说的是外祖罢?” 玄姬轻声道:“还有阿母。有阿父的除夕总是很欢乐;但他忘记了的时候家里便十分冷清。尤其是这样的日子还能听到别家传来的笑声。” “唉。”秦亮叹了一声拥抱玄姬的手臂稍微箍紧。他想了想说道:“今夜一过就是春天了外祖很快就会回洛阳。” 正文 第三百三十七章 南国春季 节日只是人为的标记而自然是渐进的。不会出现昨天腊月就该冰天雪地、今天正月就要春光明媚。不过按照季节划分正始八年的春天着实已经来临。 江陵城外的王凌已经收到消息尚书右仆射李丰、侍中许允勾结内外意图在朝堂上莿杀卫将军秦仲明发动佂变! 事情虽未成功相干人等都已被廷尉逮捕问罪。不过此事又在王凌的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 一旁的王公渊看完书信感慨了一句:“难为仲明了。” 王凌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公渊的意思大概是说东关之役、江陵攻城战的无功连累了秦亮。 公渊说得似乎没错。前线接连失利尤其是东关王飞枭损失惨重必然会影响到国内的形势。此时不知有多少人、想质疑掌握军政大权的辅政者又不知有多少人在蠢蠢欲动! 李丰许允不过是其中表现最憿烈的一些人他们没成功、事情却并非就解决了。世上最多的人还是满肚子牢骚和不满但是因为一时无法聚拢实力或者不敢冒险没露出水面而已。 王凌走到帐外抬头观望着远处的光景。 去年腊月的时候江陵也下了雪;积雪已化得差不多此时空中正飘着小雨。蒙蒙的雨幕深处残破不全、如同废墟一般的江陵城依旧矗立在视线中。 小雨似乎慢慢浇灭了城中零星的火堆却仍残留着烟雾、飘荡在空中。如同王凌的心长时间被钝刀子慢慢割伤了。那一缕缕烟雾升到空中与如雾似雨的绵密小雨搅在了一起一时叫人难以分辨。 王凌终于忍不住吐出心中的一口恶气:“毫不要脸纯做乌龟。只因一直拖延时间竟又让竖子成名!” 那朱然也是个老将但年龄确实比王凌小王凌叫一声竖子朱然也当得起。 就在这时在南边设防的孙礼骑着马、找到了王凌的旟旗。见到王凌在大帐外面孙礼便下马步行了过来。 几个人一起观望了一番雨中的破城孙礼终于开口劝道:“大将军我们不如退兵。” 王凌不置可否亦未马上拒绝。他此刻心里是百感交集还在自己消化。 其实一个多月前王凌已经发觉这次攻打江陵、正是一嘴啃到了硬石头上。但此番出征阵仗很盛耗费靡大他不想半途而废。 然后又同意了王飞枭、胡质等人在东线请战。当时王凌有过多方考虑但如今回想起来他也想从别的方向弥补失败、这样的心态还是影响了决策。 结果输得更惨!眼下已面临无论如何也不得不离场的尴尬处境。 公渊的声音也道:“看样子江陵城一时半会打不下来我们耗下去似乎没什么好处。要不了多久春潮水涨天气渐渐变得湿热各处水网通航对我们更加不利。父亲应早作决策。” 王凌终于长叹了口气点头道:“召集诸将安排撤军罢。”他回望工事后面的一架架投石机又道“这些东西太重了烧了再走。” …… 江陵城的守军也不轻松城池毁了大半朱然必定高兴不起来。 但东线濡须坞的诸葛恪等人倒是整天兴高采烈、弹冠相庆。 这边没有发生死缠烂打的消耗战。先是对峙了很长时间但真正开战最重要的战役也就一天一夜后面的角逐也只是相互追逐的小规模战斗。 诸葛恪上书建业认为魏军东线精锐损失惨重已经退回寿春吴军应乘胜追击、增调兵马攻打合肥新城。 孙权没有正面回复只是下令诸葛恪等人、在濡须坞建造各种攻城器械接着又派侍中孙峻前往视察。 朝中大臣对诸葛恪的主张、几乎全都反对!唯有孙权的态度不明。合肥城确实吴国皇帝孙权的一块心病这么多年来他惦记合肥、已吃过好几次亏却一直未能如愿。 外都督马茂曾为孙峻出谋划策、有效地帮孙峻解决了一些麻烦如今很受孙峻重视。此番出巡马茂也在孙峻的身边。 孙峻在濡须坞附近溜达了一圈参加了诸葛恪为他们准备的野味宴席。诸将的兴致很高各种回忆讲述东关之役的事笑声喧闹声不绝于耳。 丁奉在酒席上说此役十分美妙。唯一的遗憾曹魏主将不是秦亮惜与击败曹魏名将的机会、失之交臂。丁奉以为这么重要的大战应该是秦亮带兵的。 相比立了大功的诸将客人孙峻倒有点强作欢笑。 除此之外马茂也闷闷不乐。他的心仍然是魏国人如今看到魏军死了那么多人、魏国大败他心里当然难受。 几个人看了一番前线的情况次日就离开了濡须坞南下走的是陆路要等到大江边上再乘船渡江。 孙峻等人带着一众随从将士刚到浦子山附近便在大路上碰见了一对男女都是庶民。男女路人见到马队早早已避让到大路外面。 部将上前盘问了一番没一会就过来禀报:“二人是兄妹乃石头城附近的百姓都是吴国人。他们有官府的过所汉子声称他要去蒲之山寻妹夫。” 孙峻心情不好立刻说道:“我看他们恐怕是乔装打扮的奸细!” 部将一脸茫然。旁边的马茂听到“奸细”二字有些敏感接着又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向孙峻。 哪里看出来是奸细的?身边的马茂就是奸细马茂却觉得两个普通的路人似乎没什么问题即便真的是奸细、只问了这么几句话也无从判断。 马茂心道:我看汝倒是没事找事! 孙峻回顾四下发现不远处有几间破败的茅草屋便道:“把那两个奸细带过去我亲自审问。” 部将抱拳道:“喏。” 没一会几个人就来到破屋内那对男女也被押进来了。 孙峻找了块石头坐在上位斜着眼睛审视了一番路人却又不开口问话。两个人都小心翼翼地弯腰拜见。 这时孙峻终于开口问道:“你们是兄妹?” 汉子点头道:“是。” 孙峻想了想指着汉子道:“汝去帮她脱衣裳。” 汉子脸色一变愕然道:“仆岂能做如此禽兽之事?” 孙峻没由来地忽然大怒“唰”地一声金属摩擦的声音他伸手就把住了腰间的环首刀柄、拔出了一截。汉子急忙讨饶。 马茂皱眉看着孙峻脸上的怒色寻思孙峻与他的同姓堂姑有歼情听到是“禽兽之事”因此以为这汉子是在骂他? 但马茂这样的作为十分不讲理!如果汉子歼婬了身边的妇人那便可以说两人不是兄妹、说谎欺骗了官员进而被认定是奸细;反之他们违抗了孙峻的命令也可能被孙峻怒而杀之。 孙峻身边的部将也是看热闹声色俱厉地帮腔呵斥二人。 马茂实在看不下去遂上前对孙峻低声道:“仆有话要说。” 马茂好不容易攀附上一个吴国宗室他不想得罪孙峻只能用这样的法子希望能帮到这对无辜而倒霉的男女。 孙峻听罢从石头上起身还不忘一脸杀气地指了一下那俩人。 马茂找借口打断了孙峻的“审问”来到外面后寻思一番便开口道:“大将军(诸葛恪)在东关之役方立大功。即便陛下有意攻打新城(合肥)也不可能再叫大将军主兵。将军回朝奏报时应考虑陛下的心思。” 马茂忽然把孙峻劝离屋内竟说起了这样的话题、多少有点不合时宜但这番话、无疑对孙峻是有用的。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考虑周全能揣摩出陛下的心意。 譬如孙峻的盟友、同时也是情敌的全琮便曾卖力举荐周瑜的儿子结果在皇帝孙权那里触了霉头。孙权当着全琮的面骂周瑜之子人品败坏。周瑜曾为孙权立下汗马功劳、尤其是赤壁之战时但孙权一向对周瑜十分忌惮哪怕周瑜早就死了。全琮不顾及孙权的心思当然容易被骂。 孙峻踱了几步点头道:“卿所言有理。” 两人谈论了几句马茂便趁机劝道:“我们尽快回建业罢。” 但孙峻还没忘记屋子里的“奸细”犹自返回了屋子里。接着里面就传来了孙峻等人的笑声其欢乐的声音比在诸葛恪那里赴宴还要开怀。 孙峻与诸葛恪没有什么私人恩怨不过在太子与鲁王之间两人的立场不同。所以孙峻虽然表面上与诸葛恪的关系还行实际上极不愿意看到诸葛恪坐大甚至巴不得想看诸葛恪倒霉。 过了一会孙峻的声音便道:“果然是欺瞒吾等的奸细杀了!” 马茂听到这里顿时双手握紧了拳头他仰头叹了一口气接着又冒出了一个强劽的想法:他好想回魏国。 这时马茂终于忍无可忍迈步走进了茅屋径直劝道:“将军算了罢。我们又不是校事府的人不用管这些事。” 孙峻愣了一下目光在马茂脸上观察着。 马茂一直讨好恭维孙峻今天算是产生了隔阂。原因很简单马茂如果表现出看不起孙峻所作所为那么孙峻反过来也会对马茂反感。 不过孙峻权衡了片刻还是点头道:“既然马将军开口不能不给面子我们走!” 正文 第三百三十八章 大痲烦 春暖花开、冰雪渐融的时节何骏总算从廷尉监牢里出来了。 做九卿宗正的舅舅秦朗也来到了何家宅邸见到何骏便说了一句:“案情并不复杂不过是因为有人故意栽赃。只要让伯云受到公平对待避免廷尉用屈打成招等手段、凡事要找真凭实据伯云正该无事。” 秦朗故作淡定。最高兴的人还是阿母金乡公主她脸上带着笑容、眼睛却有些湿润声音异样地说道:“回来了就好他们没打卿罢?” 何骏犹自让阿母在身上检查了一番。他好生生的但神情有点颓然说道:“没有就是有点吓人。” 卢氏道:“夫君先换身衣裳。” 何骏没多少劫后重生般的狂喜反而心情有点低落。 阿母金乡公主没提其中内情;但以前就习惯了、有事便立刻找关系的何骏很容易就猜到阿母肯定是找了人! 否则何家得罪了那么多人何骏去了廷尉那地方、怎么可能一点事也没有这么快就出来了? 何骏的感受十分复杂。按理秦亮与他有隙、相互鄙视对方却仍然在关键时候愿意帮他他应该感激才对。 然而何骏无法领情他总觉得秦亮的动机很龌龊居然惦记着他的母亲! 自己曾经看不起的人、甚至几乎撕破脸的关系却要何骏万分敬重的阿母去求那人此中难受、不足为外人道也。就好比酒醉了已经吐出去的东西现在要自己舔回来? 何骏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出来金乡公主正在与秦朗说话:“我们本应在府上设家宴不过毕竟丧期未过不太恰当。” 秦朗的声音道:“算了家宴也只有我来什么时候都可以来吃饭。仲明不会来的。” 察觉到何骏走进厅堂金乡公主侧目看了一眼果然没有多说秦亮。何骏被逮之时情绪憿动地叮嘱过阿母、不要去找秦亮阿母应该记得。 秦朗解释道:“不是别的原因妹不用多想。只是因为仲明最近很忙碌也可能没有心情。朝廷有大痲烦了!” 金乡公主忙问:“朝廷又出了什么事?” 秦朗道:“事情很多。扬州王都督等大败、死伤惨重大将军在江陵正在撤军这些事你们应该都已知晓。 最近还有奏报诸葛恪在濡须坞还没撤走正在建造军械据说在仿制大魏的投石机!凉州的胡族、羌族忽然反叛蜀汉正在向凉州方向增兵。 雍凉都督郭伯济拿不准情况蜀汉究竟会出动多少人马。郭伯济生怕蜀军以举国之力、趁机北伐遂急报朝廷欲请中军增援西线。” 他顿了一下喃喃道:“吴蜀两国同时有攻势好像商量过了一样!” 在何骏出狱的高兴时候秦朗谈论起这些事、却神情凝重。金乡公主也受到了影响关切地问道:“大魏家大业大应该不怕外患罢境况很危险?” 秦朗皱眉道:“大魏的人口国力自是最强但也经不住各个方向折腾尤其是这种时候。中外军主力在大将军手里正是兵马疲惫之时;扬州、青徐、兖州的人马刚经历大败损失很大、且士气低落。此番正是朝廷虚弱之时。” 他的声音降低了一些沉声道:“说句不好听的话国家可能还承受得了但执政者却不一定。强盛的大国往往并不会被外敌攻破危险常来自于内部。” 别看秦朗那乌黑粗亮的山羊胡、反而没多少勇悍之气说话的声音也不够粗犷但秦朗其实很擅长带兵打仗对兵事很有见解经验。 金乡公主当然相信兄长的判断她的眼神里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秦朗则“唉”地长叹了一声。 虽然金乡公主、秦朗与大将军王家的关系不大但他们和秦亮关系不错好处也得到了照顾。尤其是秦朗能重新回朝做到九卿全靠秦亮。 何骏也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被捉进廷尉府没多长时间出来之时、大势又要发生剧变了? 此刻何骏却没法一心一意地幸灾乐祸他的心情再次变得复杂只是感受又与刚才的五味杂陈、不太一样。 想到那群执政者有危险一旦完蛋秦仲明也要跟着完蛋何骏不禁有了快感!这样的感觉很直观宛若把手伸进雪堆里、便能感觉到寒冷一样简单。 但稍微冷静一琢磨既然阿母舅舅都忧心忡忡何骏以后的下场可能也不太好。到时候何家的仇人再度报復再找人救命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 ……就在这时一个更危险的消息、报到了郭太后跟前。 左将军、幽州刺史毌丘俭奉诏进京人马刚过邺城毌丘俭见过了从洛阳过去的密使之后竟忽然掉头回去了! 带来这个消息的人、是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而张欢得知消息、来自中书监王明山所以郭太后是最早知情的人之一。 大魏的系统有很大一部分承袭于汉朝。收发奏章的官员起初是尚书后来汉朝皇帝为了集权又设立了中尚书;这便是中书省的由来。 奏章依制是直接送到中书省曹爽时期又改为尚书省、先给曹爽看。现在则是先送到尚书省然后也要送到中书省。所以邺城的奏报进京后、中书监那里的消息是比较快的。 然而郭太后早早知情也没多大的作用。她只能干着急情急之下脱口道:“毌丘俭想干什么?” 她并不是要问张欢张欢一个宦官哪能回答这样的问题?上位问话张欢又不能不回应只得支支吾吾道:“仆不知。” 郭太后终于强自稳住心神片刻后维持住了仪态。在宦官面前确实没必要表现出太多情绪。她缓缓说道:“等一阵子他应该会上书解释缘由。” 张欢忙道:“殿下所言极是。” 郭太后转头一看又留意到了另一个宦官便是新任黄门监黄艳。原先的黄门监是苏铄已经到了廷尉监牢里等着砍头。这个职位比较重要郭太后很快就重新安排了亲信、由黄艳担任。 黄艳的眉毛长得向两边倾斜让他的面相有些滑稽。他给郭太后讲述洛阳发生的逸闻趣事时、既有动作也有神态表演惟妙惟肖所以很早就在郭太后身边。 但今天郭太后显然没有闲心观赏黄艳的表演。而且黄艳也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站在那里一直没吭声。 郭太后沉默片刻便抬起宽袖轻轻一挥说道:“我知道了。” 张欢见到她的动作便揖拜道:“仆请告退。” 郭太后这时才看着窗外的景色头也不回地说道:“有什么话就说罢。” 身后的黄艳这才开口小心翼翼地说道:“仆听说了一件事。去年除夕陛下在曝房见到愚婉之时曾说了一句话从此与母后的母子之义、恩断义绝!” 郭太后立刻转过身来冷冷道:“为何现在才说?” 黄艳忙弯下腰道:“仆也是昨天才听到风声又找人暗中查了一下真伪。那天在曝房里的宦官宫女都是陛下身边的人。他们应该有畏惧心害怕担当离间殿下母子之情的罪责故而过了一阵才传出话来。” 最近郭太后听到的都是不好的消息!此时曹芳说过的绝情话、仿佛就像骆驼背上最后的一根稻草刹那之间、郭太后的情绪有点崩。 她有好一阵没有出声。黄艳也不敢多嘴弯着腰低着头犹自站在旁边。 郭太后忍不住寻思难道毌丘俭见的密使、是宫里的人? 她在木窗前踱了几步。琢磨着宫里的宦官宫女、一般不敢离开皇宫太久如果真的有人能凭借皇帝的口头诏令、跑到邺城那边去那便有迹可循。 郭太后终于开口道:“汝去查一查最近有没有宫里的人离京。” 黄艳面露诧异之色随即急忙拜道:“喏!” 然而郭太后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密使也不一定是宫里的人宦官宫女或许可以先与洛阳的朝臣联络、然后由外臣派亲信北上? 不过郭太后的命令已经说出口了让黄艳先查探一下也不是坏事。 郭太后并不怎么管军政大事然而她此刻还是很心慌。这些年来她见过一次又一次的大權更替。若是现在再次发生她与秦亮、阿余等人必定全都没有好下场! 大将军王凌出征之后秦亮负责镇守洛阳。不管是郭淮的急报、王飞枭的奏章还是毌丘俭半路北返的消息秦亮肯定知道多半还比郭太后先得知。 此时此刻面对如今处境、却不知秦亮有没有办法。 郭太后忽然很想见秦亮一面这个念头从心里冒出来之后、便愈发强劽!就好像偶尔她想吃某种东西没有什么理由却会一直想着、直到满足愿望。 她仍旧在窗前踱着步。只见灵芝殿外的积雪已经融化了一些残留的雪迹十分不规则反而显得很凌乱。 正文 第三百三十九章 湖蓝色 已有一阵没与甄夫人见过。秦亮看到信号又去甄夫人的别院、相见了一面。 如今秦亮很少再去王家宅邸、路过宜寿里外面因此他与甄夫人的暗号换了地方。放到了洛阳东北角这边的永安里、南边的那段里墙。 若是在秋季那个位置最好确认通过气味。记得每年秋季那里就会飘荡起一片浓郁的桂花香桂花香味的辨识度非常高闻着很上头。 大概是因为刚见了甄夫人秦亮在某一瞬间、不知怎地想起甄夫人穿过一身衣裙上衫的颜色很有意思大概是烟绿色。多半是天然染料不够明艳的缘故那绿衣的料子绿中泛蓝、泛灰色泽有点奇怪。 这两天秦亮想的东西太多了睡眠质量相当差整夜都在做梦。当晚他就做了许多破碎的梦场景之间毫无关联。 不过梦境似乎常有由来还是能在现实里找到一些蛛丝马迹。譬如其中有一个梦境秦亮便梦到了一只英雄牌塑料钢笔颜色有点奇特不蓝不绿似乎叫湖蓝色。 他醒来后觉得很奇特因为即便是前世、他也有好长时间没用过钢笔了。循着回忆的线索他似乎想起了在很早很早以前邻桌的漂亮女同学、就曾有过那么一支钢笔。秦亮连那女同学的相貌都记不清了、名字也许久想不起来唯独那钢笔的塑料颜色十分清晰地留在了记忆里。 之所以会忽然梦到这样的场面他又觉得可能是白天见甄氏时、想起了甄氏穿过的那件衣裳的颜色。 秦亮清醒之后对于这些莫名的意境、他也没再多想毕竟有更多的事要思考。要说他对此时的形势一点也不担心那必定只是表面上、为了做给身边人看而已。 不过到了下午他还是乘车出门去了永安里北边、卫将军府后面的一条街。因为在昨日他便与甄夫人约定好了时间地点。 如同在六安城郡府时那样府邸附近的大多房屋都被卫将军征用了。 虽然这里是大魏都城洛阳但好在这里的房屋又破又旧很容易与屋主达成买卖。以前曹爽任大将军时对大将军府进行过扩建必定霸占拆掉了许多民房剩下的房屋没占、但也没人愿意去修缮。 地方很近秦亮让吴心停车之后步行了一小段路。 路上的积雪融化了大半天空虽未下雨道路却很泥泞。幸好这里的路面铺了砖石否则恐怕还会有淤泥更加难走。便像是在稻田里行走那样一脚陷进去很深湿泥虽滑却很緊尤其是赤脚的时候被淤泥緊緊箍住仿佛有拽力每一次要把脚提起来都挺费力那样走路更加艰难。 前面的木门的边边角角、有风吹日晒后形成的污垢看起来有点腐朽古旧。秦亮沿着泥泞的路小心地走上前然后进了院门。 秦亮先看到了甄氏两人关上院门才揖拜见礼。他接着往里面瞧了一眼。 甄氏也随之回头接着轻声道:“来了的。在屋子里面不用叫她我们过去就见到了。” 秦亮不禁脱口道:“真的来了阿。” 甄氏道:“殿下住的地方在西园灵芝殿北边的景阳山就在华林园(芳林园避讳)去华林园挺近的。华林园是皇室的园林不属于皇宫之内殿下以前却也经常去那里散心。” 秦亮不动声色地回应了一句“现在到春天了那些没什么忧愁的人都跑去了城外踏青。殿下去华林园走走倒也不奇怪。” 相比甄氏以前的紧张畏惧如今从她的神情语气看来、好像减少了许多。甄氏原先比较忌惮司马家和曹爽而如今的王家、在她看来则是秦亮的盟友直觉上似乎没那么可怕? 不过秦亮与郭太后还是很谨慎已经有很久没有单独见过面了。见面的地点也只限于皇宫里。 甄氏道:“华林园(芳林园)中有一大片湖泊比西园这里的灵芝池大得多名为大海。那片水域连通了东宫里的湖泊实为同一片水域在东宫的部分叫苍龙海。 所以华林园与东宫是有门相通的当初修建这些地方、可能也为了方便皇太子到皇家园林里游玩便于皇室的人在华林园享受天伦之乐。” 甄氏经常进出皇宫说起来如数家珍比秦亮还要熟悉。秦亮不仅不熟其中的皇家园林、他连去也没去过经常去皇宫的地方只是“殿中”区域以及太极殿庭院。 甄氏的声音道:“而卫将军府所在的永安里紧挨着东宫只有一墙之隔。东宫如今没人居住门楼的守卫很少且都是秦将军安排的人。” 秦亮点了点头他之前考虑到了来自皇宫方向的人、夺武库的微小可能。不过可能性确实微乎其微。 甄氏接着说:“殿下去华林园游玩在大海岸边时遂‘临时起意’沿着大海去东宫。到了东宫她趁着在宫殿里休息便装扮成侍女跟着我出来了。将军不是叫人打过招呼叫将士不要阻拦我进出东宫吗?” 她想了想道:“这个法子倒是顺利不过妾觉得殿下身边那些亲信近侍多半能发现殿下此时已不在东宫。” 确实有无法避免的疏漏之处但人都已经出来了即便冒险秦亮也不想再多纠结。 他便说道:“至少外朝大臣无法直接知情皇宫里的密事与外面总是隔了一层。何况殿下出宫谁也不知道她究竟要去哪里。”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沿着天井一侧的檐台走到了里面。 郭太后似乎听到了说话声打开了一间屋子的木门站在了门槛旁。 秦亮抬头看过去脚下顿时稍微慢了一些。 倒不是因为在古朴而破败的建筑反衬下郭太后美艳的脸依旧光彩照人主要是她身上穿着甄氏的衣服、便是那件烟绿色的宽袖上衫。 秦亮其实不太喜欢去想那些玄乎的东西但此时他却有一种冥冥之中、有什么关联的错觉。他的心里、也浮上了一层若有似无的神秘;便如同这座院落一看就没人常住各种木料砖石的气息、很有点年代感。 正文 第三百四十章 冷酷的慰藉 一连两夜都没睡好醒过无数次、做过许多梦十分影响秦亮的精神状态。不过他向郭太后走近的时候特意把眼睛睁大了一些好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疲惫。这简直是秦亮的本能反应。 因为他刚从大魏朝醒来时很快发现自己竟然有了一次新的人生便曾回顾前世循规蹈矩、谦逊勤勉的一生以及糟糕的人生体验、毫不美好的结局;那时他就下定决心告诉过自己这回一定要自信并且要胆大放肆好人没有好下场。 性格很难彻底转变但秦亮有意识地、确实改变了很多。 于是他与郭太后见面时表现得还算从容镇定好像一切都成竹在胸。 郭太后也留心多看了他一眼向甄氏轻轻侧了一下头却对秦亮说道:“我有话与仲明说。” 甄氏立刻道:“你们好不容易见一面先说说话罢。”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甄氏点头向她示意。 只见甄氏的瓜子脸上的妆容艳丽。郭太后的打扮反而挺素净尤其是她那身烟绿色的上衫、配上深色的长裙本就是甄氏的旧衣服。大概是因为郭太后要装扮成侍女、混出东宫的缘故。 不过郭太后的嘴唇上涂了胭脂她好像很喜欢把唇涂得很红、且特意不涂嘴角。加上她那秀丽雪白的下巴确实挺有韵味。 甄氏的衣裳都精心裁剪过哪怕是素雅简洁的衣服看似寻常、实则十分浪费料子。收腰的裁剪对郭太后没什么问题但胸襟显然太紧了。郭太后鼓囊囊的胸襟侧面料子绷起了一道道折痕。 她个子高挑仪态依旧端庄哪怕没有穿宫廷蚕服也隐约能让人想起她在庙堂上的仪表。 郭太后为秦亮生过阿余但是秦亮很久没亲近过她此时一见面秦亮竟马上就想那事了。他有时候便是如此不分气氛和场合随时都有可能胡思乱想。 不过郭太后显然心情不佳她的眼神便很明显。 甄氏出门之后郭太后端着的表情松懈下来从声音听着、情绪有点崩溃“除夕那天我真没想杀愚婉。皇后是皇帝的发妻总是被人说坏话、被冷落甚至粗爆对待皇后也可怜。我本也对皇帝的作为不满只是想惩罚一番愚婉让他们有所收敛。但没想到她就这么被打死了。” 愚婉是谁?秦亮只能从郭太后的话里猜测多半是曹芳身边的宠妃。若非皇帝的女人也没法掺和宫斗。 秦亮耐心地听着没有出言安慰不过把手放在了郭太后的削肩上感受她柔软肌肤触觉和体温的同时抚摸的动作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郭太后仿佛总算找到了个可以倾述的人情绪再也不再伪装顫声道:“毌丘俭过邺城之后私见的那个密使、可能与皇帝有关。现在皇帝对我愤恨万分他当众大喊要与我的母子之义、从此恩断义绝!” “呵!”秦亮听到这里不禁冷笑了一声。 郭太后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秦亮的脸。秦亮的颧骨稍高俊朗的脸颇有棱角感不过线条也不是特别硬朗。 秦亮顷刻收住笑意好言道:“他并不是殿下亲生的我记得他以前与殿下的关系也不好何必在意他的话?” 他环视了一下这间古朴简陋的屋子幸好旁边有两张新筵席几案也收拾干净了的。他便搭着郭太后的削肩说道:“我们坐下慢慢说。” 郭太后抚了一下长裙端庄地跪坐到筵席上声音有些哽咽叹声道:“虽非亲生总是我的养子我此前仍愿维护他愿他好生坐在皇位上。” 她平时算是大气的人不过毕竟是妇人好像更加重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容易看得太淡。 郭太后接着说道:“在这样的时候我没能稳住宫廷反而出了节外生枝的事唉!”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说道:“毌丘俭见的人不一定与皇帝有关。朝廷内外不服我们的人并不少。有些事不是某一个细节的问题。” 郭太后立刻侧目直视观察着秦亮的脸。 秦亮也转头看着旁边的郭太后也只有在这样的场合、才能如此直视她的脸在朝堂上肯定不行。 郭太后不禁问道:“最近那些消息仲明都知道罢?” “知道阿。”秦亮故作轻松毫不犹豫地回应道“我都不用去尚书省自会有人径直把事情报到卫将军府。” 郭太后问道:“仲明是怎样的想法?” 秦亮忽然想起了博弈中的一个经典模型遂开口讲述道:“有五个盗匪抢到了一箱金饼、共一百枚他们回到山林后就开始分赃。 规矩是这样的第一个人提出分配的法子如果没有半数人同意则会被杀掉;默认是人多的一方、能打过人少的。若被杀掉则第二个人提出新的法子直到法子得到至少半数人的同意并执行。” 他接着问道:“第一个人该怎么分才能利益最大化且不会被杀掉?” 秦亮忽然讲起了寓言一般的故事郭太后也要思索怎么办注意力倒被分散了。两人谈论了一会她的心情也从刚才的忧心、伤感中走了出来。 古人没听过这个故事但在现代很出名秦亮当然知道全部内容。 他说出了答案第一个人最多可以独占九十八个金饼法子是进行倒推。 其中会出现一个基本原理。按顺序从一到五下一个盗匪、天然想弄死前一个盗匪;而对方也知道。因为只要弄死上一个分金者分配权就到了自己的手里。 秦亮说完故事遂道:“如果按照这样的推理我与王家的矛盾就是不可调和的! 好在世间与故事不一样没有那么简单会有各种各样的影响因素譬如联姻、感情还有外界复杂的人心。而且人不是完全理性的也没必要完全利益最大化、这样守不住利益。事情才没有变得全然残酷而冰冷。”他转头看向郭太后:“但简化之后的原理亦不得不考虑。”他又沉思了稍许说道“所以殿下不要慌我外祖空耗无功、王飞枭大败损兵折将确实让执政声望一落千丈但也不见得、完全就是坏事。” 这样的言语也只有在郭太后面前说。在她面前、可以完全理性地谈论与王家的事郭太后不怎么在乎王家。 而王令君、玄姬秦亮与她们也很亲近但她们毕竟是王家人说得太冰冷感受上确实不好。 不过即便是郭太后听到这样的说辞大概也会能感觉到權力争斗的冷酷。她的心情完全变了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秦亮的眼睛嘴角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我还在担心吴蜀的威胁还有毌丘俭仲明心里却想着王家。”郭太后轻声道。 秦亮的冷酷表现似乎反而给了郭太后一些信心。 果然是这样大丈夫遇到事情的时候哪怕心里没底亦切忌表现得哭哭唧唧、慌慌张张自信才能给盟友以信心! 秦亮点头道:“王家要是没有危机他们就会盯住我不放。” 妇人大概比较依赖于直观形成的感觉饶是秦亮没有谈起化解办法但他的表现已经让郭太后的心态改变了。郭太后这样大气的贵人大概也对男子的强势气息受用。 她脸上露出了若有若无的笑意声音也温柔了一些:“仲明能把目光放到别处应有法子应对局面?” 秦亮没有正面回答只说道:“那些事殿下可以在太极殿庭院召见我、在皇宫里也能说。现在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正事上。” 郭太后侧部的布料皱褶、早就叫秦亮浮想联翩了因为布料的皱纹线条会让事物轮廓更立体更容易叫人想像美妙自然的形状。好比素描要画出立体感也要用线条疏密来表达。 此时郭太后的情绪好转渐渐有了心情秦亮的手也就不再客气。 她有点扭捏地看了一眼虚掩的木门轻声道:“我今天着急出宫只是想见仲明一面并不是卿想得那样、忍不住。” 秦亮道:“我知道殿下本就是高贵端庄之人只怪殿下生得太美了我忍不住阿。” 大概是许久没见两人之间的感觉有点生疏郭太后不好意思之下、又有了点端着的感觉。秦亮倒是理解鲜有妇人会认为自己放浪何况是郭太后这样身份的人。 果然她很快就不置可否地娇声说道:“只待事情过去了我定找机会想办法好生服侍仲明。”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天秦亮当然不愿意就此罢手。 郭太后并不抗拒秦亮的亵渎当初两人私会就是因为甄氏传达了那样的事。郭太后泛红的脸颊、呼吸的节奏仿佛在暗示着她的心情。 过了许久不知怎地秦亮忽然想起了来时的光景、雪融的泥泞以及稻田中的感受。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一章 猜忌 春雨绵绵。路上行人都来去匆匆或乘坐马车或打着伞、戴着斗笠。 街道上行色匆匆莫名让人觉得有点慌张;阴云之下的雨幕又有几分阴郁晦暗之感。 洛阳城还是那样大量的房屋在围墙里、里墙内有无数的墙把城池分成了层层大大小小的方格彼此隔离。唯有在那修得很高的阙楼阁楼才能有俯览城中光景。 羊徽瑜又与弟弟羊祜一起来到了叔父羊耽家里。大家都是羊家人但他们主要为了来见婶子辛宪英。 辛宪英不时便会品评洛阳内外的士人谈论一些朝政的见解。她的品评不能登堂入室无法决定九品官人法的执行但私下倒让人们很是认可她在士族圈子里也颇有些名气。 羊祜爱听婶子的见解常常也会叫上住在娘家的姐姐同往。羊徽瑜在家里本来就没什么事做这样的亲戚走动、她是愿意出门的毕竟婶子是妇人少了许多麻烦。 料峭春寒中摆上一壶酒辛宪英谈论道:“如果毌丘俭的消息若再灵通一些身在幽州尚未出发之时、便能听说了洛阳发生的事事情大概还有缓解的余地。他不离开幽州还好走到半路再回去朝廷能不猜忌?” 在场的几个人都点头附和称辛宪英言之有理。 辛宪英又道:“毌丘俭必定也知道他那么做、会让朝廷猜忌从半路返回之时应已有过反复权衡。经过了权衡的决定反而十分危险。” 羊祜沉声说道:“谋刺之事冗从仆射李贤、黄门监李贤等人参与其中确实没那么简单。不过卫将军已是仁至义尽曾亲自到廷尉府下令放了夏侯泰初。” 夏侯玄是夏侯霸的堂侄夏侯霸又是羊祜的丈人。所以秦亮做的那件事羊祜是很满意的他当然不想让事情牵连到丈人。 辛宪英却道:“没什么用。毌丘俭仍会猜测朝廷本想对付夏侯玄只是为了稳住毌丘俭等人、才进行暂时妥协。抓了又放自然有这样的迹象。 因为李丰等人已经招供只要行刺成功便举荐夏侯玄为大将军、毌丘俭为卫将军;这样的隐患朝中辅政者岂能毫不在意?” 羊祜神情凝重地点了一下头叹道:“还是因为当堂谋刺、你死我活的事已经做出来了(皇帝迟早可能被废)。如果没有发生此事局面尚能维持。李丰、允许等人自诩忠臣可是所作所为却不是什么好事。” 在场的人都是自家人宪英的弟弟辛敞今天也不在这里。叔父羊耽便毫不避讳地问道:“此番王家、秦家的辅政地位是否有危险会被赶下去吗?” 大伙对此事很关注但显然不怎么在乎。 辛宪英看向沉默的羊徽瑜估计觉得羊徽瑜正是乐见其成。毕竟羊徽瑜做权臣家的夫人好生生的今天的处境、全拜王秦两家所赐。 但羊徽瑜一瞬间没多想竟然挺担心秦亮! 羊祜的声音道:“从兵势上看如果毌丘俭要反叛此时确实是难得的机会。错过了此时今后再想发动更不易成功。没有人愿意明知不可为、而去送死。” 弟弟羊祜虽从未带兵打仗但对兵法挺有见解。他继续说道:“朝廷这边吴蜀两国的攻势、会牵制住大量兵力且王彦云、王公翼新败各州中外军士气低落。朝中人心不稳还得留兵在洛阳防备。 毌丘俭则在幽州经营了很长时间、旧部极多。两番征讨高句丽履立大功追随毌丘俭立功封侯的人不少。何况幽州有精骑朝廷早先就该把毌丘俭调离幽州只因内斗才让毌丘俭的根基愈发深厚。” 羊徽瑜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朝廷正在对付外敌毌丘俭趁虚而起不怕被天下人诟病不义?” 羊祜却摇头道:“打仗不是儿戏乃存亡之道!春秋之后哪个诸侯打仗讲义气?为了争胜负、你死我活世人为此已是不择手段。毌丘俭常年领兵以地方反叛中枢正当趁虚而起。”辛宪英颔首道:“秦仲明在扬州起兵时也不会与司马家讲义气。” 见辛宪英再次投来目光羊徽瑜脱口道:“就算王彦云、秦仲明败了夏侯泰初、毌丘俭等人也不可能把司马子元迎回洛阳。” 辛宪英沉吟道:“此役很有可能发生阿。叔子以为哪边胜算大?” 羊祜想了一会才开口道:“毌丘俭并非完全没有机会。仆能想到的是若打起来、两边的决战会很快。” 他抬起头回顾左右又道:“毌丘俭麾下的将士家眷、很多都在外地他要一路获胜、进展迅速才能维持住军心。而朝廷最怕中途有变数一旦东线、西线再有一处溃败大局就会糜烂也有速战速决的动机。” 羊徽瑜听得心慌好像忽然之间、秦亮就要完了一样!她甚至对羊祜的话感到有些气恼。 不过她稍微冷静一点便知弟弟只是在就事论事他没必要在这里吹捧秦亮。 这时快到中午了羊家人总算不再谈论大事聚在一起吃了顿午饭。 午后姐弟二人便向叔父叔母告辞回家羊徽瑜上了弟弟的马车与他同乘一车。趁有说话的机会她便在车厢里提醒道:“卫将军好像挺欣赏弟。” 羊祜点头道:“姐说得对我也不知为何、卫将军对我很是看重他应该想辟我为掾只是还没说出口。” 羊徽瑜想劝弟弟既然别人看得起、不必忤了好意。 但她了解弟羊祜年纪不大、却已是个颇有主张和谋略的人。以前司马家与曹爽明争暗斗他便不愿意介入;此时羊祜估计也不会轻易表态。 因为毌丘俭那边牵涉到夏侯玄、又干系到夏侯霸……不过羊祜最愿意看到的应该还是双方不要翻脸。起先羊祜对李丰等人有怨言可见他的心思。 显然时机不对羊徽瑜到了嘴边的话终于忍住了。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二章 快生了 有时人的心灵很复杂也可能很简单。即便只是把手放在她肩膀和后背上通过手掌轻抚的动作力度与角度也能叫人真切地感受到态度。触觉反而比千言万语更加直观。 抑或心里完全接纳别人进入的时候那样的心情、郭太后难以言表。升高的情绪能让她忘却所有有种不顾一切的错觉。 次日一早郭太后在朝堂上再次见到了站在下面的秦亮她不禁又回忆起了昨日的情形。 秦亮在说那句“不见得完全就是坏事”之时彼时他的神态、语气郭太后几乎能模仿出来。 不只是处乱不惊的沉着还有点厚黑的神色。 郭太后一直以为正直而光明磊落的人更让人敬重起初秦亮给她的印象、也是个正派坦荡的人。但她此时才发觉当仲明表现出坏的一面照样挺有意思反而让人能稍微安心。 或许她想得太多了脑海里浮现出了各种画面竟然一大早在文武百官面前便觉得深衣中有点不适。好在隔着帘子人们不仅看不清楚帘后之人的脸色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 早朝上没谈什么重要的事结束之后郭太后与曹芳一起离开了东堂。 母子二人简直形同陌路曹芳完全没有理会郭太后。当着这么多宫女宦官的面郭太后还是主动与曹芳说了话让场面显得不那么尴尬。不过作为长辈郭太后的语气自然有架子:“我听说皇后生病了汝抽空去看看她。” 曹芳一脸不情愿地点点“嗯”了一声也算是回应。 显然曹芳只是当耳边风根本没当回事。他径直走太极殿后面的长廊去了西阁方向。 眼看养子这样的态度郭太后心头又腾起了一团怒火。但如今这个时候她也只好忍了。 一行人往北走郭太后只能自己去看望皇后甄瑶。她来到昭阳殿寝宫只见皇后独自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棉被、头发却被汉水浸湿她闭着眼睛憔悴的模样就像是不省人事似的。 郭太后问旁边的宫女:“叫御医看过吗?” 宫女拱手道:“回殿下看过了奴儿们已熬制了汤药皇后殿下刚喝下一碗。” 郭太后坐在塌边伸手在皇后额头上摸了一下只觉烫手。这时皇后甄瑶醒了过来伸手抓住了郭太后的手睁开眼睛可怜兮兮地说道:“陛下不会原谅我了他会恨我一辈子。” 郭太后蹙眉道:“卿还想那些做什么好生养病罢。”接着她转头道“去拿布巾来用凉水浸湿放到皇后的额头上。” 宫女忙答道:“喏。” 这个十余岁的皇后看起来就是个女孩儿白净的脸上还带着稚气。郭太后与甄家是亲戚皇后按辈分是郭太后的姑姑辈;但年纪毕竟小甄家人把这么小的女郎交到郭太后这里结果郭太后竟然没法照顾好她。 眼见甄瑶病成这样郭太后心里分外难受。 想起皇帝连看也不来看一眼郭太后更气。李丰许允等忠于皇帝的人虽已下狱但外镇还有毌丘俭等或许这才是皇帝还能任性的缘故? 郭太后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毌丘俭能被仲明收拾皇帝是否会收敛一些?到时候看他怎么办! ……秦亮离开东堂后在尚书省的奏章中发现了一份毌丘俭的上奏。毌丘俭在奏章中声称妻子荀氏快生了他在半路得到急报、妻子生产艰难所以要急着赶回去想见妻子一面。 秦亮看到内容忍不住冷笑了一下。若要问秦亮为何发笑因为他的妻子也快生了所以很高兴。 这毌丘俭找的理由确实挺牵强不过秦亮琢磨、毌丘俭是真的不好找借口。毕竟人都已过邺城才忽然返程实在不好解释。 毌丘俭胆子这么大皇帝与王秦两家的矛盾激化、却多半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大家都知道、秦亮对皇帝非常不满但毕竟皇帝还没被废呢。 关键还是王家大败、朝廷面对的问题很大让毌丘俭看到了机会。若不想出事一开始朝廷就不应该给别人丝毫幻想。 秦亮在尚书省庭院没逗留太久早早就回到了卫将军府。 门下掾朱登告诉秦亮王经、杜预、辛敞等几个人来访正在邸阁厅堂闲谈。王康又说王家人也来府上了。 秦亮片刻后就决定先回内宅见王令君、以及王家亲戚然后才到前厅见客。 快到二月间了算日子令君的预产期就在二月。生孩子并不是生病令君的肚子挺大但人挺好可以在宽敞的内宅各处走动散心看风景。 陆凝也住到了卫将军内宅免得临时再去找产婆耽搁时间。 秦亮倒不太担心因为郭太后那样算是高龄产妇的人都没事昨天秦亮才确定过郭太后身体各处都恢复得很好就跟没生过孩子似的。令君这么年轻髋部也挺宽多半能顺利生产。 此时西侧的庭院里、是一院子的妇人不仅令君的继母诸葛淑来了连白夫人也在这里。 大伙相互见礼王令君随口问了一声:“今日君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秦亮道:“我在宫里没呆太久听说外姑、姨婆来了便先回来看看。” 诸葛淑还是那样表现得有点拘谨。 倒是白夫人一下子就把话接了过去说道:“令君虽不是诸葛夫人亲生的可诸葛夫人却很心疼令君呢非要来照顾女儿。我也想来看望令君顺便也能见玄姬一面便跟着来了。玄姬也是这么久了也不回来看看。” 玄姬听到白夫人的话修长的眉毛微微一蹙好像有点不高兴但她没有表现出来说话也很客气:“阿母不用担心我在后面的庭院里平时很清静。” 诸葛淑刚才本来有话要说不料她的话、都被白夫人说完了于是抿了抿朱唇没吭声。 令君看了一眼炉子遂去拿茶末、蜂蜜等物。诸葛淑这才上前开口道:“我来罢本就是来照顾令君反倒让令君忙里忙外。” 令君笑道:“我能动每天时间那么长我总不能一直躺着罢。” 因为令君是自家人秦亮也道:“活动一下其实不是坏事。” 一家人煮了茶羹便坐在卧房外屋闲谈。妇人们谈论的都是家长里短的事秦亮没有多话他准备呆一会便去前厅庭院。 秦亮走出房门在檐台上看了一眼天井。昨日下午、下过一阵小雨加上积雪消融天井的砖地上仍然湿漉漉的。 这时诸葛淑也走了出来秦亮转头见到她便向她拱手致意。 诸葛淑穿着上俭下丰的衣衫和长裙上衫是对襟的此时没有纽扣、只能用一条宽衣带系在腰间能看到里面深红色的里衬布料。 她刚走出来背对着房门那边竟然轻轻撩起了上衫下摆把长裙的裙腰露了出来。裙腰上系着一条布带那系结竟然是蝴蝶结。 秦亮的眼前几乎看到了一个画面。那次诸葛淑回到家后独自呆在房间里仔细研究着那个系结不知道坐了多久。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诸葛淑轻声道:“令君是很细心的人。” 这个如同邻家小姐姐一样的丈母看似性格腼腆、表现拘谨其实内心有些野性胆子很大。人不可貌相阿。 诸葛淑小声道:“我知道这不在衣衫里面吗?” 秦亮又好言道:“我们一家人的关系挺好外姑不必多想。” 诸葛淑乖巧地“嗯”点了一下头。 就在这时王玄姬也走到了门口。秦亮抬头看去故意让头的动作幅度大一些。果然诸葛淑也随之回头看了一眼。 玄姬道:“天气渐渐暖和了里面烧着炉子感觉还有点闷。” 秦亮说道:“是阿。” 诸葛淑道:“我去尝尝令君煮的茶。” 玄姬站在秦亮身边沉默片刻她便轻声道:“没见到阿母时我也会挂念她想知道她在王家过得是否顺心。但真的见面了不知道为何总是有点厌烦她也听不惯她说的话。我是不是不孝之人?” 玄姬曾经陆陆续续谈起过、有关她儿时的琐事秦亮忽然想起一句话便随口说了出来:“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有的人却要用一生来治愈童年。” 两人站在一起没再说话。秦亮也不知道玄姬是否理解这样一番话对于古人来说、确实有点稀奇。 过了一会秦亮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不算是来去匆匆、故作忙碌。他便回到屋里向长辈们揖拜说道:“前厅还有几个好友客人我去打个招呼。” 令君问道:“君要回来吃饭吗?” 秦亮道:“一会看杜预等人会不会在府上用午膳若我要陪他们便由卿招待外姑、姨婆。” 白夫人大方地说道:“仲明去陪他们不用客气。都是一家人还要什么招待?” 秦亮强笑道:“那倒也是我先告辞。”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三章 掀桌之人 卫将军府的邸阁、乃曹爽所建邸阁前厅非常宽敞可以在这里大摆筵席坐个百八十人没问题。 上位的木台子上秦亮叫人设了多张筵席。这样在人少的时候可以坐得更近。 杜预的喉结两侧、长的小包还没有散应该是一种病但多半不太要紧杜预的气色很好。 辛敞的额头不饱满略凹很平。按照面相之说额头饱满的人、儿时和前半生才会过得很好;看来面相之说也不能全信这辛敞出身官宦世家前半生必然是锦衣玉食。 这时杜预径直说道:“程喜是可以拉拢的仆无以为报请缨为使者前往幽州说服程喜。” 秦亮立刻回应道:“太危险了这种时候、也没有了太多必要。” 长史傅嘏赞同道:“毌丘仲恭镇守幽州多年有灭国之功对待部下也十分厚道深受将士爱戴。其麾下因他向朝廷请功、而封侯者甚众程喜斗不过毌丘俭。 即便能拉拢程喜他手下的兵马能不能带走、问题也很大。但若程喜跟着毌丘俭反叛并州田豫与程喜有旧怨必会站到朝廷这边不见得是坏事。” 秦亮看了傅嘏一眼开口道:“元凯(杜预)到了幽州瞒不过毌丘俭的。” 杜预道:“仆可以去劝说毌丘俭。如此大事毌丘俭必然也有犹豫之心。仆去劝他一来可以彰显秦将军的仁厚二来可以为将军争取时间得到主动。” 如此一说好像挺有道理。秦亮沉吟道:“程喜与令尊有隙卿要当心一些。” 杜预坦然道:“仆自有办法安抚程喜。” 秦亮便不再劝他说道:“毌丘俭还不到年迈之时我们若用太尉的官位拉拢他显得有点不合时宜(而且有夺兵权之嫌)。元凯到了幽州可以许诺毌丘俭豫州刺史再加将军号或增加食邑都不用吝啬。” 杜预拜道:“仆领命。” 豫州刺史韩观年龄大了这回在江陵之役中表现非常糟糕本就应该卸任、受召回来养老。许诺毌丘俭豫州刺史的官位显得有可操作性、比较有诚意。 而且豫州是很重要的位置乃大魏腹地最重要的根基地盘之一虽然治所在安城但治下也包括许昌重镇。 如果毌丘俭不头铁有投降的意愿用豫州刺史回报他、已经很不错了而且他还可以继续掌兵。 此事决定之后秦亮又看向王经道:“卿可愿去南安郡做郡守?” 王经拜道:“仆愿听从将军安排。” 秦亮点头道:“这几天就给彦纬下诏令。” 王经以前做过江夏郡守自从曹爽给了他二十匹绢、叫他去东吴做生意他感受到羞辱擅自离职、结果挨了几十棍之后他就一直赋闲在家直到被秦亮辟为从事郎中。如今重新外放还是先给个郡守比较恰当。 南安郡在陇右是抵抗蜀军的前线地方以前郡守是邓艾。邓艾回京后现在被秦亮叫去许昌做颍川郡守去了南安郡守还空缺着。 如今西线压力增大中军根本派不出援兵秦亮只能派个郡守去。 而且王经已向秦亮表明了态度秦亮也有趁机向西线安插自己人的诉求。在这种时期秦亮自己决定安排个郡守的职位既不明显王凌也应该没什么意见。 雍州刺史是陈泰王经去西线那边做官、必定要与陈泰合作但王经好像与陈泰的关系不怎么好。 秦亮转头看向长史傅嘏傅嘏出仕走的就是陈群的路子、他与陈泰的来往十分密切。秦亮遂道:“陈玄伯(陈泰)可能不太了解彦纬(王经)彦纬是个有带兵经验、可堪大用之才。” 傅嘏点头道:“确实如此。” 秦亮听罢又对王经说道:“彦纬到了陇右定要与陈玄伯等人齐心合力不要给蜀汉以可乘之机。” 王经拱手道:“仆当不负将军重托。” 这时傅嘏皱眉道:“外患威胁在即毌丘俭能被元凯(杜预)说服吗?” 杜预道:“仆只能尽力而为。”秦亮的眼前又浮现出了毌丘俭那一脸黑胡子、头铁的长脑袋。他对杜预此行的效果、也持怀疑态度不过没有说出自己的想法。 不过无论如何至少要提前做好军事斗争的准备不能有侥幸心理! 此时秦亮想起了去年初的洛阳兵変司马懿对付曹爽便是先在军事上、让曹爽觉得有了劣势然后才劝降。不得不说司马懿的那次兵変做得很漂亮策略值得学习。 秦亮最关注的人是王凌不过两家至少还算是盟友;而像毌丘俭这样、要直接掀桌子的人不用考虑太多首先便要想办法按住弄死。否则就是对方以武力上位。 而且秦亮也觉得王凌还没回京这是自己的一个带兵机会。勤王之役后虽然秦亮分到了足够的回报有了极大的權力但若一直这么困在洛阳、不让他领兵也不是办法。 杜预辛敞等没有留在府上吃午饭秦亮也未过多挽留。送走了他们秦亮又在长廊上见到了王康。 秦亮考虑了没一会立刻选定了王康、交待道:“汝准备一下尽快南下去寻大将军的中军。见到大将军汝便把朝廷的情况详细告诉他。尽力说服大将军同意皇室给我假黄钺、领兵对付毌丘俭。” 王康应道:“喏。” 王康出身庄客自然没上过正经的太学不过据说王康儿时的家境殷实读过不少书。秦亮也发现王康做说客的时候、挺有点办法。 像王凌在家族内部传达消息时一般都是派亲信劳家的人。王康在秦亮家、就像劳精对于王家由王康去谈这件事也很恰当。 卫将军在案牍上的职权描述是守卫京城。王凌出征之前也只是交代秦亮镇守洛阳……所以秦亮并没有带兵征讨的权力。 假黄钺就是代表天子出征的意思只要得到这个名分秦亮就可以纠集从中央到地方军队、前往讨伐不臣。如今这样的风声下秦亮趁机加上一个假黄钺的權力应该很有希望。 而要用兵也得先有名分、并获大将军的同意才行。 正文 第三百四十四章 依样画瓢 杜预受命前往幽州还在路上。 毌丘俭自从邺城南返程之后此时已经回到了蓟县。 他头上的名号很多左将军、幽州刺史、护乌丸校尉封了县侯爵位比秦亮还高。幽州未设都督否则毌丘俭早就应该是都督了。 蓟县(北倞)是幽州刺史的治所而护乌丸校尉的驻地在昌平两座城中都有毌丘俭的府邸。不过他常呆的地方是蓟县一回幽州、便来到了蓟县的刺史府。 乌丸鲜卑人寇娄敦兄弟以及毌丘俭家的子弟都来到了内宅。 寇娄敦效力于毌丘俭麾下、最近正好在蓟县但他的另一个身份可不小乃乌丸大单于(国王)!不过乌丸人已经被魏军打服了否则也不会自愿交保护费、包括不限于供奉人力马力牛羊并受“护乌丸校尉”的保护。 单于寇娄敦十分支持毌丘俭起兵造反……勤王简直没有半点犹豫。 毕竟一旦起兵就是向南打南边的冀州、豫州等腹地不仅气候温暖而且是大魏的心腹之地人口稠密、豪族富庶。打过去屠城正是乌丸将士们喜好之事。 有魏国人带领着、去打魏国人既有名义而且更容易进入魏国腹地。即便将来重新败退回来寇娄敦也可以说、自己是听从大魏官员护乌丸校尉的命令大不了再投降一遍大魏朝廷。 无论胜败大军都能深入魏国腹地。寇娄敦一想到、可以让将士们随便歼婬魏国的女郎不管什么年龄都不放过心里就充满了期待。当然少不了肆意屠杀、搶劫财物部下将士们的士气必定很高。 在苦寒之地的各部落搶劫杀戮是没有道德枷锁的道德这东西本来就是人定并非天道。地广人稀的地方强者才是天道!劫掠杀戮、就像中原人种地一样平常只是一种谋生手段有时候遇到天灾、不抢就得饿死冻死一大片人畜。 于是寇娄敦毫不避讳径直用汉话说道:“回想前年将军带着我们打进高句丽都城真是让人怀念阿。女郎多得都玩不过来脱了衣裳在大伙面前哭哭啼啼至今吾还记得那美妙的声音。路上见人一刀一个痛快!不过高句丽穷乡僻壤之地便是国主的妃嫔公主也长得不怎么样还是中原的女郎嫰一些。只等毌丘将军带着我们前去长长见识!” 单于的弟弟阿罗槃附和道:“中原女郎腿好看身段也顺。” 毌丘俭的弟弟毌丘秀闻声转头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寇娄敦但没有接寇娄敦的话。毌丘秀犹自说道:“进了冀州之后不知哪座城的粮草最多起兵之前最好先找人问问。” 部将也没理乌丸人只附和着毌丘秀。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领们此时就开始考虑粮秣正是兵家的眼光。 不料寇娄敦接过话说道:“冀州、豫州那么多人口会缺粮吗?还能挑着吃不嫰的、皮糙的不吃。” 乌丸人不是真的就会那么干但寇娄敦喜欢这么说而已。魏军将领们顿时愕然。只有寇娄敦兄弟不以为然他们习惯了要把狠话挂在嘴上越凶狠的人、越受人尊敬。像羊一样的弱者是会被人唾弃的! 武将们也没与乌丸人争执大伙心里都很清楚魏军并不宣扬这些残爆的事但若准许将士屠城狂欢、有释放极端情绪的机会确实能提高战力士气就跟许诺重赏一样的效果。生死存亡的大战谁还在意庶民的死活? 几个人说了好一阵却只有毌丘俭没有吭声。 毌丘俭坐在北边的阴影里一直沉默着。不过毌丘俭身高八尺、满脸黑胡须这么大个人坐在不宽敞的屋子里即便不说话大家也不可能无视他。就好像有一头象在屋子里人们会当它不存在吗? 又如朝廷里发生的事毌丘俭也不能假装看不见。 皇帝的亲信宦官、李丰许允等人要杀秦亮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权臣不想废黜明帝之子?他们现在还没干只是忌惮外镇还有毌丘俭等人。 夏侯玄要被推举为大将军被抓了又放恐怕也是这样的缘故! 不过饶是如此毌丘俭也还在权衡毕竟一旦起兵失败、真的会被杀全家!至少现在这个时候他想起兵的意愿、仍不是特别强烈。人哪有完全不知恐惧的? 他有时候也在寻思如果听从朝廷的安排即便会被削弱兵权、也可能会被善待? 但当时毌丘俭还是决定、从半路返回了幽州并不愿意自己到洛阳送上门。因为他已经考虑过了只有这个时间、胜算才是最大的! 洛阳中军的兵力比各州都多而此时正面临兵力不足、捉襟见肘的局面;王凌刚入主洛阳一年又遭遇大败声望不够地方大将可能不太愿意听从他们的调遣。 就在这时、毌丘俭终于发出了声音不过只是一声叹息。 世事往往就是这样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路还很宽(投降自保);等没有路走了那时的时机、恐怕没有现在这么好! 二弟毌丘秀听到哥哥叹息便道:“朝廷还没问罪要不再等等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毌丘俭却道:“再等一阵形势或许就变了。去年初秦亮就是抓住了机会突然发动、打了司马懿一个措手不及才能从扬州长驱直入。” 他紧皱眉头道:“彼时司马懿可没有威胁王凌反而不惜加封太尉去拉拢。司马懿与王凌的私交也很好远未到撕破脸的地步。秦仲明却力主王凌突然发兵当时可能连司马懿都没想到。 事后看来秦亮的想法是对的。王凌乃并州河东领袖司马懿迟早容不下他。与其等到后面司马懿慢慢想办法对付王凌还不如抓住时机、主动出击!” 毌丘俭这么一说弟弟、部将们都觉得有道理。 “如今我等已成了秦亮等人的眼中钉我等猜忌权臣的时候他们不也会猜忌?”毌丘俭感慨道“我们与王秦两家的情况可比当初司马懿与王凌之间糟糕多了几乎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毌丘秀仍然有些犹豫:“阿兄若再次前往洛阳听从朝廷的任命朝廷一定会赶尽杀绝吗?” 毌丘俭冷笑道:“去年曹昭伯也这么想。” 此言一出诸将顿时沉默下来不愿再劝毌丘俭。去年曹爽什么下场大家都知道。 劝降之所以经常有用、尤其是同僚之间便是如此情况人们总是有侥幸心觉得自己只要不反抗、对方就没必要赶尽杀绝。 先安抚再劝降接着突然翻脸以最小的代价获得胜利。前人的经验就在面前这样的招数屡试不爽。司马懿会这一招秦仲明可能也会依样画瓢、故技重施! “秦仲明的性情或许与司马懿不同。”二弟沉吟道他接着又道“仆只是想提醒阿兄慎重但若阿兄心意已决仆自当从命!” 毌丘俭起身道:“今天就这样罢随后再议。” 众人揖拜道:“喏。” 大伙告辞之后毌丘俭便转身背对着门口看向了墙上的一副地图。 他的手指沿着太行山东面轻轻抚过冀州安平、邺城来到了大河(黄河)旁边一条线的地盘上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至此南边是兖州往西是司州河内洛阳便近在跟前了! 毌丘俭的心情十分复杂不仅有期望、忐忑也有些难过。他的四个儿子都在洛阳做人质唯有次子毌丘宗没在洛阳。 一旦翻脸四个儿子都要完了。即便毌丘俭戎马一生、杀人无数但要看着自己的亲儿子死几个还是于心不忍。 毌丘俭走出了房门透气却看到走廊上杨瑛的身影。 杨瑛是他的宠妾长得挺不错以前是曹爽府上的舞姬。 毌丘俭平时很宠爱她、几乎对她千依百顺以至于夫人荀氏都看杨瑛十分不顺眼。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事荀氏虽然出身颍川荀家(名臣荀彧家的人)身份尊贵但毕竟年龄大了毌丘俭还是喜欢年轻的身体。 此时毌丘俭的脸却拉下来了他的脸长这么个表情、显得更长。毌丘俭招手示意杨瑛过来他警觉地问道:“汝在此地做什么?” 杨瑛道:“这里就是内宅呀妾听到院子里有人刚想出来看看。见到从屋子里出来的人、都是些将领妾不便过来正要回屋。” 毌丘俭观察着她的脸:“汝方才过来?” 杨瑛点头道:“听到说话声之时妾才知道有客人在这里。” “怪我疏忽了。”毌丘俭不动声色道他接着问道“汝是不是曾经收了卫将军秦仲明的钱财?” 杨瑛一脸困惑“君何处听说、妾受过卫将军的钱?” 毌丘俭皱眉道:“那些金饼。” 杨瑛恍然道:“那只是我的嫁妆阿!” 正文 第三百四十五章 隐秘的旧事 毌丘俭知道杨瑛有金饼、来幽州之前就带着他以前没有问过。这时他竟问道:“那金饼是何人所赐?” 先前毌丘俭还质疑、杨瑛收了秦仲明的钱财自然猜测东西来自秦仲明。但杨瑛发觉了事情蹊跷临时决定说谎答道:“前大将军曹昭伯赏赐的嫁妆。” 反正曹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很难再查实。 “曹昭伯那么大方?”毌丘俭随口道。 既然谎言已经说出口了杨瑛便撇了一下嘴强辩道:“他是个喜怒无常的人有时待人很好有时又很暴躁。” 平日里毌丘俭总是让着她只要她假装生气或伤心毌丘俭就会纵容她。杨瑛也不是想与毌丘俭胡闹只是这样一来既能让毌丘俭表现出溺爱也能让相处的气氛更好。 但今天毌丘俭十分严肃。他没有回应杨瑛的故作生气忽然说道:“乌丸单于寇娄敦一向听从我的号令征战时十分尽心我却没赏过他什么东西。他喜欢美人汝愿意去跟他吗?” “什么?”杨瑛大吃一惊脸色骤变“将军是为了吓妾吗?” 她仔细观察着毌丘俭的神情发现他不是在开玩笑!毌丘俭一脸都是黑胡子但杨瑛平时并不怕他的相貌此时却隐约感觉到了可怕。 不管以往有多少宠爱和纵容转眼之间说翻脸就翻脸? 杨瑛坚持了一会见毌丘俭仍旧面不改色她终于跪倒在地哀求道:“将军不能这么做妾知道错了。妾人都是将军的还要钱财做什么?妾这就把金饼拿出来。” “我要你的钱财做何用?”毌丘俭回道。稍作停顿他这才说道“汝不能把听到的密事告诉任何人。” 杨瑛忙抽泣道:“妾刚到庭院里将军与客人们说了什么妾真的没听到!” 毌丘俭暗示道:“任何密事都不能说。” 杨瑛不管那么多急忙先回应道:“是。” 毌丘俭看了一眼杨瑛苍白的脸这才稍微满意伸手又将杨瑛扶起来脸上露出笑容道:“只要卿明白、吃里扒外没有好下场我哪有那么狠心?” 毌丘俭再度笑脸相迎但杨瑛看在眼里、仍是不寒而栗。 她究竟知道什么密事?杨瑛回忆了一会这才想起、有一次不小心听到的密议。 好像是说当今皇帝曹芳是在许昌宫中悄悄生的、实乃魏明帝的亲生儿子;魏明帝曹叡却不是文帝的亲子。曹芳的身份除了毌丘俭知情还有司马懿等知道。其中还提到了卞太皇太后、郭太后(郭女王)等人的名号。 不过杨瑛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宫廷离她很远跟她没什么关系。 如今毌丘俭这么严肃地告诫杨瑛保密杨瑛反倒多想了一些。难道当初表面上只有司马懿、曹爽是托孤大臣实际却有毌丘俭等人? ……没过几天杜预终于赶到了幽州。他来得很快只带了几个随从轻骑简行。 相比毌丘俭程喜好像更在乎杜预。杜预刚进城就被程喜的人守住请到了府邸。 程喜的相貌叫人猜不透年纪他的皮肤皱纹不多、鬓发却已花白也许在五十岁上下。他的一双眼睛里有狡黠的光见到杜预就假意道贺道:“听说令尊已回到洛阳实在是值得恭喜的好事。” 杜预没有对程喜的惺惺作态、有什么反应。 当初程喜陷害杜预的父亲杜恕治的是死罪!朝廷考虑到杜家前辈死在任上的功劳苦劳才法外开恩、减死发配。这时候如果彼此都假装没有发生过、任谁也不会信程喜当然也不信。 杜预不想逃避遂直面旧事说道:“家父在蓟县做官时鲜卑首领之子带兵秘密入城有人告家父知情不报。仆也知道此事是将军告发到了朝廷。” 程喜神情微微一变有点尴尬地没有吭声。 杜预又道:“后来仆见过家父一面赞同家父的说法。有些事并不是家父与程将军可以决定的我们都是棋子罢了。” 程喜顿时一愣。此事在幕后布局的人确实就是司马懿。 “务伯(杜恕)不恨我?”程喜的语气诚恳了一些。 杜预摇头道:“家父从未怨恨过将军那事躲得过初一亦逃不过十五。” 程喜顿时沉吟不已。 杜预见状又不动声色道:“仆在洛阳受卫将军赏识只是去年的事卫将军看在仆的情面上、才帮家父脱罪。此事与卫将军毫无关系卫将军与程将军也素无恩怨将军大可不必担心。” 程喜忙沉声问道:“卫将军怎么说?” 杜预道:“没说什么只说程将军多年镇守边关既有功劳也有苦劳。程将军不用担心什么君不如劝劝毌丘将军倒可以在朝中新添一项功德。” 之前在洛阳时秦仲明等人听说杜家与程喜有仇还担心杜预此行会被程喜对付。杜预保证说有办法应对程喜果然三言两语下来程喜就被说服了。 程喜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一会说道:“毌丘仲恭几度率军作战诸将多是他的旧部、并得到了许多好处他不会听我的。” 杜预问道:“毌丘仲恭在幽州可有什么动作?” 程喜左右调整角度观察了一会外面的门窗靠近了才小声道:“场面上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各地的大将都在蓟县。乌丸单于寇娄敦也在刺史府。” 看着程喜那紧张兮兮左顾右盼的动作杜预不太喜欢这个人果然从仪表就能看出来、正是一个容易在背地里告密的人。 不过为了大局杜预没有表现出内心的喜恶。 程喜问道:“卿还要去刺史府劝说毌丘将军?” 杜预直言不讳道:“仆此行身负使命便是为了毌丘仲恭而来。毌丘仲恭履立战功卫将军许诺将任命毌丘仲恭为前将军并出任豫州刺史加食邑绝不会亏待毌丘将军。” 杜预到了幽州打算见人就说朝廷许给毌丘俭的待遇在程喜这里也不例外。杜预也知道光靠三寸不烂之舌想说服毌丘俭很难但可以让当地人都知道朝廷的态度先占住道义再说。 两人谈论一阵杜预便道别程喜重新来到了蓟县城的街头。 春天早已来临但幽州的天气还很冷风也很大。城中的路人很少飞沙走石之中还是一派萧杀的气息。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六章 假黄钺 二月春风似剪刀。 派到南边去找王凌的王康亦已返回洛阳。王康骑快马南下在王凌军中没耽搁太久。与他一起回洛阳的人还有倵卫将军王广。 洛阳发生过佂变毌丘俭有起兵造反的可能。在这种时候王凌没有太多犹豫痛快地同意了让秦亮假黄钺可以随时调集军队平叛。 但王康临行前、秦亮叮嘱的另一件事却不顺利。秦亮建议让邓艾领冀州刺史王凌以邓艾是降将、又没立过大功而婉拒了带的话是可以让邓艾“行冀州刺史事”。 果然州一级封疆大吏的人事权王凌还是不愿意轻易交出来。 这样也行秦亮立刻遣快马去许昌送诏令叫邓艾行冀州刺史事接替吕昭留下的兵权、在冀州整备防务。 吕昭在去年底死在了冀州安平郡病死的。去年吕昭就想回来养老他的长子吕巽也想为父亲求一个三公之位但没来得及。这可怪不得秦亮吕昭死得太快了;而吕巽此前只是暗示而已这么高的官位、亦非秦亮一个人说了算。 冀州牧吕昭算不上什么鞠躬尽瘁因为之前两三年吕昭就没怎么管军务了。冀州反正不是边关、常年平静无事但此时形势有变需要立刻有个人去主持局面邓艾就挺合适。邓艾原先是司马懿的人、如今道德名声挺差他不可能与毌丘俭等人有什么勾搭。 随后秦亮得到黄钺的过程又出了点问题。 钺就是一把似斧非斧的古代兵器又笨又重起初是兵器后来就是礼器只有象征意义。皇帝曹芳不愿意给黄钺。 秦亮遂顾不得吃相径直与宦官张欢商议然后请郭太后下诏。 诏书由中书省起草中书监王明山是王家人、中书令陈安是秦亮的好友秦亮就这么得到了假黄钺的诏令。严格地说这样违背皇帝的意愿、属于矫诏但至少程序是合法的。 难怪当初曹芳自愿给王凌以“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如萧何故事”的殊荣时王凌连假装婉拒的过场也没有直接笑纳。若是客气错过了机会皇帝真的可能不想给! 接着秦亮就开始整顿中军准备调兵出京。毌丘俭还没反所以名义是奉诏带兵外出屯田。 同时派使者前往并州、徐州传诏送绢布赏赐诏书内容是称赞田豫、胡质的功劳听说二人勤于军务、百姓称颂以示嘉奖。暗示他们是自己人做好出兵的准备。 就在这时扬州王飞枭再次上奏东吴正向东关持续增兵! 朝会廷议时许多大臣都发言了。涉及到外敌的事大伙说话反而不用那么谨慎。 大多人都认为东吴要打合肥新城、甚至寿春!迹象实在是太明显东关之役魏军已经败北撤退、不能再威胁到吴国占据的东关吴军还继续增兵是什么意思?肯定不是为了防守。 秦亮发言的看法也是吴国有进攻的意图但他没有多说。 不久前从荆州中线、有消息传了回来王凌在撤军的时候、把十几架笨重的大型投石机烧了于是被敌人事先判断出魏军要撤兵。吴将陆抗率轻兵、伺机袭击了魏军的后军魏军损失不大但殿后的人马被击溃。 尚书右仆射夏侯玄因此事说道:“投石机会不会没烧尽让吴军夺去了?” 诸官员议论纷纷认为有这种可能。那投石机的木件都是结实的实木一时半会确实不易烧尽。 夏侯玄又道:“若是叫吴国得到了攻城利器重兵聚集于东线合肥、甚至于寿春危矣!” 只见夏侯玄仪表端正神情严肃秦亮也看不出来、他究竟有没有幸灾乐祸……即便夏侯玄没有这个意思朝中肯定也有人心怀叵测就等着王、秦等家完蛋! 有时候外患也不能让内部团结、并转移矛盾。毕竟魏国不像是能被横扫吞并的样子但执政集团倒有要玩完的气质必定不止一两个人等着、想看洛阳再度换旗的大戏! 秦亮没有出面争执反正在朝堂上争论也没有实际用处。何况最近中军正在准备出行、说法只是外出屯田此时让人们先以为中军的目标是敌国、亦不是什么坏事。 郭太后似乎很上心等朝会结束后她就叫宦官留下了秦亮。在东堂旁边的小房间里单独召见秦亮。 太极殿是大魏朝规格最高的正殿在这里召见大臣即便耳目众多、大家都知道太后召见了秦亮但也算是正大光明。 当初扬州起兵时郭太后本来就支持王凌。如今王凌家的重要盟友、受郭太后召见商议军国之事实属正常。 郭太后先入座依旧隔着帘子只能隐约看到她美妙的身影。秦亮脱鞋进门小步快走俯拜行礼礼仪一样没落下。 郭太后的声音道:“诸卿在朝堂上说的事合肥、寿春会不会有危险?” 秦亮想了想道:“短时间内不会有太大问题。不过青徐都督胡质、及其兵马不能再轻动了当初朝廷设置青徐都督本是作为东线后援。” 简单的回答后郭太后似乎仍不放心只说道:“但愿如此。” 秦亮遂解释道:“当初臣与马钧在庐江郡制作投石机经历过从无到有的过程原理与主要结构很简单但实际要投入使用一些材料、细节上须反复调试很费时间。并不是诸臣说的那样忽然就能做出来。”那东西的原理本来就不复杂只要见过、都能看懂不过就是用重物蓄力、以杠杆把石弹抛出去而已……一旦面世了只要有人重视迟早能被人仿制出来。不过任何器械都涉及到工艺细节能实用需要时间。 秦亮又道:“诸葛恪去年底就在东关制作投石机那时大将军在江陵还没退兵投石机残件也不可能被俘获。今年初、陆抗才可能获得没烧尽的投石机运到东线要花时间;而且也只能得到一些木炭残件。 所以朝廷还是应该先对付毌丘俭免得河北糜烂削弱国力。他若不反、便调到豫州来要反则以武力平叛。臣已做好前期准备殿下勿虑只须在宫中等待即可。” 郭太后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毌丘俭在洛阳时我见过此人身材高大、满脸胡须十分凶悍。我还听说幽州精骑、以及乌丸骑兵骁勇善战仲明能调动的兵力不多定要当心阿。” 秦亮也在曹爽府上见过毌丘俭至今还有印象长脸确实脸上的胡子很多。毌丘俭的胡子与关羽那种美髯不一样而是整个侧脸都是络腮胡。 不过当时夏侯玄等名士都在毌丘俭身边也许是毌丘俭为了合群?总之秦亮觉得好像没多少凶悍之相只是胡子多而已。 秦亮好言道:“殿下明鉴打仗要靠布阵用兵不太依赖主将勇力况且毌丘俭若要与我单打独斗他不一定是我的对手。而乌丸人凶狠却仍要受大魏朝廷的保护。” 郭太后好像对这样的回答、挺受用的她的身影晃动人在垂帘后面挪动了一下。 她的声音小声道:“记得上次见面时我说过的话定不会食言。愿仲明旗开得胜化解危局。” 上次见面、在东宫的东侧一座旧院子里秦亮自然记得。但当时郭太后说了不少话不知道究竟是哪一句? 秦亮回想了一会寻思其中有许诺意思的话。他想起来郭太后确实说过大意是待事情过去了她会找机会、好生服侍仲明。 当时秦亮没太在意。郭太后以身相许已经有过不止一次若是有什么新奇的方式、在秦亮这里好像也不会太新奇。然而郭太后此时再度提起秦亮倒不禁有点好奇了。 秦亮先回应了一句便揖拜道:“臣请告退。” 郭太后发出“嗯”的一声秦亮遂退出了房间在门口穿上鞋子。他走到宽阔的太极殿广场依旧走东殿门出庭院。出东殿门后秦亮才暗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对外战争失利自然会招致人们的不满但光靠人心、没法从物理上重洗權力格局。此时的毌丘俭会怎么办可能才是那推墙的最后一铲。 正文 第三百四十七章 无可避免 先前算出的预产期比较准确令君果然在二月生了个儿子。很顺利府中事先请来的郎中、也只在外面呆一阵就走了全靠陆凝和几个侍女完成了接生。 因为阿余的小名也是借用了月份的别名秦亮便照这样的规矩给儿子取了小名叫阿朝。 二月有花朝月的说法由是而来。大名暂时不用取幼儿都养在家里、只需要小名至于字则要等冠礼之时。 阿余的奶娘翁氏还有艿水好像只要妇人不停喂奶、一直都会有。阿余已经一岁有余了早已在吃一些粥最近才开始断奶。 但秦亮好像听过一个说法母乳时间长了、艿水里会缺乏抗体。所以事先就叫人物色到了一个新的奶娘。 做奶娘的妇人通常出身都不好这个新的奶娘姓柳也是个附农家的妇人。黄远引荐的人柳氏本是洛河南岸庄园的附农、就是秦亮名下的一座庄园别的都不重要主要是来历清楚、艿水足。 仿佛每次秦亮刚有孩子、就会遇到一场战争似的。阿余出生的时候是腊月次年初、秦亮就与司马懿开始争战。这次则可能是毌丘俭! 最近秦亮大多时间都在军营不过令君要生了、他才有两天没有出门。 外出“屯田”的军队正在分批出发最先出城的人马是走东边、出皋关(虎牢关附近)。大多时候出兵都是这样要分开走不然数以万计的人马容易堵在路上;而且在国内行军可以就地补给、不用带太多粮秣便得分成几个方向免得人太多、沿途城池的存粮不够。 接着王广、秦胜、秦朗等几家亲戚都来向秦亮道贺金乡公主也跟着秦朗来了。于是秦亮在内宅接待大伙。 丈人王广是秦亮的丈人、令君的生父他与张氏都去了卧房看望令君。秦亮则还在庭院里与亲戚们说话。 金乡公主此番与她的兄长阿蘇一起来访除了祝贺秦亮喜得儿子还顺带亲自上门、为上次秦亮帮助何骏脱罪而道谢。 两人站在阁楼外面的走廊上金乡公主说过谢意又解释道:“何骏还年轻以前没吃过什么苦头这回他没有来但心里还是领情的仲明不要往心里去。” 秦亮强笑了一下点头道:“无妨无妨。” 以何骏的性格大概不会领情反而巴不得秦亮倒霉。不过现在秦亮也不在乎他本不想理会何骏不过是看在金乡公主与族兄的情面上罢了。 金乡公主幽幽的眼神、看了一眼秦亮轻声道:“我也听到了一些风声有些事不支持王彦云与仲明。不过仲明放心曹家宗室并不愿意看到毌丘俭获胜。” 秦亮听到这里心中顿时有点不解。难道金乡公主在宗室里的影响力那么大? 金乡公主犹豫了稍许接着沉声道:“皇室有一些秘闻外人不知道事情比较复杂。” 这时阿蘇走了过来似乎听到了刚才金乡公主说的话。他看了一眼金乡公主相互见礼之后阿蘇便知趣地说道:“我正要去阁楼见伯遇(秦胜)。” 金乡公主回应道:“我一会就来。” 秦亮站着没动等阿蘇离开之后他不禁问金乡公主:“怎样的秘闻?” 金乡公主缓缓走动了两步悄悄说道:“当初明帝(曹叡)因为争位传出来了一些密事。后来文皇帝(曹丕)病笃明帝被立为太子时明帝与宫中的郭皇后(郭女王)、卞太后以及文帝的亲信大臣、宗室达成了共识。便是明帝之后的皇位要重新让文皇帝的子孙继承。” 金乡公主说得语焉不详她之所以没有明说估计是不好说。涉及到以前的宫廷旧事秦亮确实是个外人他也就不便逼问。 “起初只是大家不得已的妥协但之后的事情当然不会那么简单。”金乡公主继续道“明帝后来食言了终究还是由其子继承了皇位。” 秦亮道:“陛下不是明皇帝的养子?” 他虽然这么说但这会也想起来人们确实不知道、曹芳究竟是哪家宗室的儿子世人莫知所出。而且明皇帝曹叡并非没有生育能力妃嫔给他生过几个子女可是生的儿子全都死了!事情就是那么巧几个儿子、活不下来哪怕一个。 秦亮不禁沉声问道:“当今皇帝来自何处?” 金乡公主道:“许昌宫。” 秦亮寻思片刻脱口道:“陛下是明帝生子?” 金乡公主轻轻点了一下头:“有可能但先帝一直把人藏着后来也只是以养子的名义接到宫中。因此没人能确定此事。” 秦亮听到这里不再吭声神情却更严肃。关于曹魏皇室的密事、他不是很在意此时却不得不在意毌丘俭。 毌丘俭是忠心于明帝曹叡的人且极可能是曹芳的托孤大臣。所以毌丘俭的执念是曹芳的皇位以及对旧主曹叡的承诺。 现在曹芳的皇位还在至少没有走到被废的一步可是已有了很大的危险。毌丘俭极会愿意继续等下去、错失时机? 自从毌丘俭半道返回幽州之后秦亮已经对他有了防备之心、并在积极备战却不能确定毌丘俭究竟会怎么做只是为了防患于未然。 如今听到金乡公主的提醒秦亮差不多可以作出判断毌丘俭几乎必反! 金乡公主的声音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看到毌丘俭入主洛阳。我便希望仲明能不负众望。” 秦亮道:“殿下安心我们已有准备。” 金乡公主不置可否抬起头仔细看着秦亮的脸。 秦亮的个子挺高但气质确实不够凶悍只要有一段时间没有在外奔波晒太阳、他的皮肤就会养得挺白净。金乡公主有一次还提过仲明是个爱干净的武将。 金乡公主没有多说什么秦亮也不想解释拱手正待要离开。 这时金乡公主又小声说道:“对了我们之间的事、卿不要让伯云知道不太好。”“我们之间本来就没什么事。”秦亮不动声色道。 金乡公主垂眼道:“好像也是阿。” 她见秦亮拱手也揖拜还礼两人匆匆离开了走廊。金乡公主向阁楼那边走、去见阿蘇秦亮去了卧房。 嫂子张氏还在里屋王广与诸葛淑夫妇已在外屋。秦亮拱手道:“女郎中把过脉令君的身体很好外舅外姑不用担心。” 大胡子王广与十几岁的诸葛淑还礼王广应了一声说道:“听令君说汝外姑年初就在这里照顾令君?” 秦亮不动声色地解释道:“我每天忙着军务幸得有外姑照料。” 诸葛淑的目光有点闪烁轻声道:“我与令君相处得很好。” 三人在几案旁跪坐下来。刚才秦亮提到军务王广便道:“毌丘俭将会造反?” 秦亮点头道:“我估计是打勤王的旗号。” 王广思索了一会说道:“有我们在洛阳仲明不用担心后方。战端一开此役干系存亡切不可有失我等只待仲明捷报传来。” 诸葛淑这时也道:“仲明是儒虎善战之名、早已闻名天下毌丘俭一定不是仲明的对手。” 王广问道:“听说前军已出皋关仲明何时出发?” 秦亮道:“须要抓紧时间大概数日之后启程。幸好外舅赶回了洛阳我离京之后还得外舅与表叔坐镇洛阳。” 一家人谈论了一会王广便起身要去阁楼与秦家人相见。秦亮也起身陪同一起向卧房门外走去。 先前王广与王康只有小队人马、快马赶路回洛阳很快但王凌的数万大军要走荆州回来便需要很长时间。 秦亮这次能出动的中军人数不算多洛阳必须要随时留下可靠的人马、并由信得过的人掌握兵权。等到王凌麾下的中军回到洛阳如果还赶得及、那时才能向北方增派援军。 此时确定的人马有中垒营、中坚营一半的步骑三万余众另外再从各营抽调纯骑兵。中军加起来共近四万人。 洛阳剩下不多的兵马由秦胜、令狐愚、王广分掌兵权镇守洛阳等待王凌回来。 另有并州刺史田豫麾下的中外军一万余邓艾行冀州刺史事、能召集吕昭留下的中外军数千人都是精锐专业的中外军。从冀州、司州陆续动员的兵屯、民壮不算其内。 不过估计毌丘俭也能召集起至少数万人马幽州地盘很大虽然辽东那边数郡的人口不多但毌丘俭还能找乌丸的鲜卑骑兵、作为外援。 程喜是冀州的官手里的冀州兵马、不知是否会被毌丘俭夺占。冀州的军队在幽州驻守这是很正常的事就像当初令狐愚是兖州刺史、典兵的地方却在淮北平阿县。 毌丘俭若在这个时间反叛确实是抓住了空档。否则在太平无事的时期单是洛阳中军就能调动十万大军以多打少幽州军几乎没有胜算。 正文 第三百四十八章 何时君归 一大早天还没亮令君便已起床正在卧房里为秦亮收拾个人物品、换洗衣裳等。玄姬在旁忙活帮着秦亮把两层甲胄穿到身上。 里面是锁子甲、被李丰刺破的地方已经修复外面则是军用的黑色札甲。 以前秦亮临时才去武库领甲胄而今他可以把一两件铠甲放在家里备用。外面这层札甲就比照身材修改过有收腰的部位如此一来、重量不用全部压在肩膀上穿着更加舒适。 门外依旧漆黑一片黎明时分非常安静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在秦亮的印象里每次与王令君玄姬分别都好像在黑漆漆的时辰。不过如今玄姬不用算着时间、赶在天亮前离开她可以一直陪在秦亮令君身边直到秦亮出门。 王令君看到秦亮身上的甲胄、以及挂在包袱上的剑神色有些伤感担忧“君要上阵妾恨不能陪伴君侧。” 秦亮故作轻松道:“我从不去前方厮杀还穿着两层甲胄没什么事。” 令君忽然问道:“去年攻东关之事祖父若让君带兵南下、而非去攻打江陵我们或许就不用面对如今的局面了?” 秦亮寻思片刻没有发生的事、谁也无法确定好坏。但让他去的话事情多半会有些不同。 令君虽是王家女但她已出嫁一个妇人要影响家族的决策、可能性不大。 秦亮看向令君沉吟道:“已经过去的事事后再追究没有用。有些事是人之常情没有必要去怪谁。令君只是女子深在宅中更与卿没什么关系不要想太多了。” 令君默默点头。秦亮遂伸手握住她的纤手。 只见令君垂足坐在榻上生完了孩子之后她的腰身又恢复了原来的纤细柔韧。她也不再穿宽大的衣裳身上穿着衣裙相连的深衣而且腰髋比例确实很美坐着的时候、髋部与腰身形成了起伏流畅的美妙线条。 秦亮把她的身段看在眼里心说等从北方回来令君的月子也早就坐完又可以与她亲近。 他再度想起了自己以前的愿望只与她们两个人每天在一起、什么都不用考虑便能心满意足。 秦亮不禁道:“卿与姑在家等着待我一举平定毌丘俭再回来与你们厮守。” 令君忙道:“君不用挂念我们好生做自己的事。过阵子我与姑可以回王家宅邸住一段时间。” 玄姬的声音道:“仲明定要当心。” 秦亮点头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时外面的天色已隐约泛白他提起包袱与令君道别。玄姬送出门来两人一起沿着长廊向门楼方向走。 也不知道、坐月子究竟有没有用不过人们大多相信秦亮也叫令君不要出门。 走廊上只有秦亮与玄姬同行玄姬低垂着凤眼、神情亦有些黯然。秦亮一边走一边说道:“大丈夫在世上总得做些正事才能维持生计。领兵是我的分内之事姑安心在家里照顾好令君。” “嗯。”玄姬应了一声“仲明大致何时回来?” 秦亮想了想道:“快则两个多月。” 玄姬轻声道:“那时已是夏天。” 两人并肩慢慢走到门楼秦亮站定转身说道:“前厅有长史傅嘏、诸将等着我姑不用再送就到这里罢。” 玄姬点头应声停下了脚步。秦亮抱住她她随即也抬起双臂、用力地搂住秦亮的腰。 跟在后面的侍女见状立刻把头扭到了别处。 这时秦亮才意识到、刚才可以不用穿甲胄的这会隔着两层铁甲拥抱玄姬、感受不到她的体温了。不过他仍然能感觉、玄姬的身体很柔软尤其是秦亮胸甲下面的位置。 此番秦亮出发的阵仗至少在场面上、全然比不上去年秋季王凌出征的情况。 或因去年王凌是对外作战、秦亮则是在内“屯田”的缘故皇帝曹芳不愿意出宫相送。曹芳虽未亲政但终归是皇帝他不愿做的事、别人也很难勉强他。这种事也没有必要强求。 像当时的平乐观典兵主要还是礼仪和表演没有实际的作用。当时典兵之后许多人马根本没出城又重新回到了军营等了几天。 今日一早有许多同僚好友、以及宫里的张欢等人一路送秦亮的人马到建春门外场面很热闹。只是没有皇帝亲自送行礼仪的规格确实低了不止一星半点。 秦亮甚至怀疑曹芳不给面子、纯粹是因为对征讨毌丘俭的事不满!说不定郭太后猜测的曹芳的密使与毌丘俭联系过、也可能真的。 什么屯田只是个说辞毕竟毌丘俭还没叛、就谈不上平叛。此时的动静已经完全瞒不住世人。 因为文钦带领的骑兵部队走的是孟津关渡口直接过大河(黄河)明显是冲着北方而去。 孟津关在邙山北面、靠近大河的地方渡过大河就是河内郡。那是其中一路人马而秦亮的军队也分成前后几路先走皋关去东边然后分别选渡口过大河。 各路人马须得先分开走等靠近幽州时再汇合到一起。 秦亮带着上万步骑、刚到大河渡口大军还未全部通过浮桥他先过了河。就在这时骑着马的杜预忽然寻到了中军。 只有寥寥数骑望着大旗而来秦亮也勒住坐骑观望着来人。杜预从大路一边行至跟前下马揖拜不及寒暄、径直说道:“毌丘俭反了!” 秦亮脱口道:“果然是反贼早有反心。” 他心里早有预料忽然听到这个消息谈不上震惊却也有点意外。毌丘俭动手真是相当果断! 杜预引荐身边的人时秦亮才知道与杜预同行的人里、竟然有程喜!秦亮没见过程喜的面所以没人介绍就不认识。不过秦亮在洛阳时、自然了解各地的大将的情况。 程喜什么都没带居然直接跑路?他那么大的官位、做事必定不用听杜预的意见。秦亮暗骂一声忽然想起了诸葛诞。 正文 第三百四十九章 鸿门宴 已经是二月间大河(黄河)北岸的风仍然带着寒意。灰白色的天幕上镶嵌着一片片黑云好在没有下雨空气和地面都挺干燥。 此地东北边有泰山、西北边有太行西南有嵩山不过都相隔至少数百里靠人的肉眼什么也看不到只能在地图上找到这些山。 秦亮坐在马背上位置比步兵要高但他依旧看不见什么标志性的地形。除了大河周围十分平坦。 大河南边是兖州北岸就是冀州地界毫不例外都是一望无际的平原。南岸还有许多将士人们都坐在地上等着。大河上有两道浮桥人、马、车都在浮桥上排成两条长龙有序地渡河。人们过了河之后又变成了三四条长龙沿着麦田之间的大路向北行进。 秦亮收起眺望北方的目光看向第一次见面的程喜开口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程喜道:“大概在正月下旬仆等察觉到事情不对就赶快走了没有等到毌丘俭公开谋反。” 他接着说道:“二十五那天毌丘俭设宴邀请明显就是鸿门宴。必是为了逼我同谋谋反我便叫元凯(杜预)一道提早离开了蓟县。行至半道部下也从蓟县赶路南下追上我们之后告知果然毌丘俭矫诏反了!” 程喜说到这里把手伸进了袖袋但面露犹豫之色迟迟不肯把手从袖子里拿出来。 就在这时杜预开口道:“毌丘俭声称回京述职的路上得到了陛下的血诏。谋反之时已向诸将展示血诏并向各地发出了檄文。” 程喜听到这里才把一份简牍拿了出来。 刚才程喜犹犹豫豫的样子秦亮已有心理准备估计檄文骂得比较难听。这也很正常既然要公开起兵反对王凌、秦亮哪能不设法找茬?只要有心鸡蛋里也能给你挑出骨头来。 然而秦亮看了檄文之后顿时仍觉十分上头心里说不出的恼怒! 什么专权残害忠良矫诏胁迫皇帝、不让皇帝亲政祸害将士百姓、丧师辱国云云都是基本的罪名。檄文最不耻的地方竟然还攻击秦亮的私德侮辱郭太后的清誉! 其中编得是有板有眼说是秦亮引誘了郭太后的义妹合谋在郭家别院中挖了地道;趁郭太后回家祭祀时将郭太后诱骗至别院中然后从地道中将人掳走!所以郭太后失踪一年之后忽然出现在了扬州。 自然还有大骂秦亮等人丧心病狂的内容无恶不作人神共愤! 连司马懿都没有拿这件事瞎编胡造踏马的毌丘俭简直是疯了! 秦亮的脸憋得红了一阵白一阵红。这怎么说理有些事、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他确实带走了郭太后、说是掳也说得通但根本不是别人以为的那么回事。 这檄文到处发迟早会传到洛阳去。郭太后是很在乎名声的人不知道她看到这样的描述作何感想或许不止愤怒还会有羞愧等各种难受。 秦亮暗自忍着抬头看时见程喜、杜预都在留意自己的神色。秦亮的反应确实不高兴但被人骂、不高兴很正常。 “口口声声自称忠臣却连陛下母后的清誉也不顾。”秦亮开口道“还有他那份血诏必是伪造!” 众人顿时附和有人嚷嚷着说、怎么可能是陛下的血书?甚至有武将口无遮拦地说:“是不是人血都不一定说不定是猪血。” 部将们当然要这么说秦亮也一口咬定是矫诏却忍不住在心里纳闷、说不定那份血诏是真的? 杜预拱手拜道:“仆未能说服毌丘俭有负使命。” 秦亮呼出一口气说道:“世事常非一两个人可以扭转元凯既已尽力能平安回来就好。” 想起金乡公主语焉不详的密告毌丘俭与明帝的关系、多半非同寻常。要让毌丘俭改变主意仅仅是空口讲道理恐怕不行。任是杜预头脑清楚但始终拿不出与毌丘俭等价交换的实在之物。 秦亮又看向程喜。他对程喜挺不满因为此人没起到任何作用。但是程喜跑路也算是个表率幽州那边还可能有别的人投降要做个榜样、让人们明白投降就没事。 于是秦亮没有责怪程喜反而说道:“程将军深明大义知对错。” 程喜忙道:“仆是朝廷的官当然不会与地方叛将同流合污!” 杜预与程喜留在了秦亮的中军。秦亮临时给杜预任命了个参军的职位让他在开会时、能名正言顺地出谋划策。程喜是青州刺史现在成了光杆不过他长期驻扎在蓟县、比较了解幽州的军政地理也可以作为咨询人员。 两人是骑马南下的速度很快而消息扩散需要时间。秦亮遂派出两路信使分别前往安平郡、常山郡传达毌丘俭已于正月下旬起兵谋反的信息。 安平郡就是冀州刺史部所在的地方如今由行冀州刺史事邓艾主持。 常山郡在后世的石家庄附近秦亮一提到这个地名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一句话“常山赵子龙”估计就是这地方。不过此时常山郡的重要性主要体现在位置上紧靠太行山、与西边的并州太原郡也在同一条线上。 郡守是皇后的父亲甄俨。曹爽、司马懿时期好像对皇帝的外戚有防备心堂堂国丈长期只是在广平郡一个叫曲梁的县、做曲梁长。去年常山郡守空缺郭太后才给国丈要了个郡守的位置。 郡守的实力比州一级的刺史都督差很多王家、秦亮都没有阻拦很给郭太后面子。倒没想到此时这个位置一下子变得重要起来。 次日秦亮军的上万步骑才全部渡过大河大军继续向北开拔。 平叛中外军共有五路其中一路是并州田豫部他们要穿越太行山、才能进入东部战场。 太行山附近、从春秋战国时期就是战争频发的地方世人早就把这片山脉摸熟了并找到了几条横谷通行军队的路线叫做“陉”。太行有八陉田豫肯定是走常山郡那边的井陉最近。 另一路则是文钦部他手下是从城北五校营、中坚营等处抽调的数千骑兵走孟津关入河内郡。然后沿着太行山东麓北上属于大军的西路。 秦亮率领的中路走的是兖州州治西边的渡口渡河正对着冀州州治安平郡;附近还有一路由杨威率领。再往东靠近青州地界的地方则是熊寿麾下的中垒营左军一万余众属于东路军。 如此分开进军速度会更快。不至于每天出动时后面的人马到了中午还在排队、没开始动身。 黄河北岸的地形平坦道路众多秦亮的一路人马又分成三四条路同时行军。只有万余人马场面亦是浩浩荡荡十分壮观。 大多人都在步行骑兵也在步行各队有条不紊地向前运动。秦亮等人骑着马速度更快不过也只能跟随大军的进军速度。 不远处有一片荒草地秦亮便带着随从离开了大路先到了荒地上驻足。装饰着耗牛毛的大旗依旧在中军只有写着“秦”字、装饰鸟毛的旟旗跟着秦亮离开了大路。 秦亮看了一会路上的情况便跳下马背从随身包袱里掏出了一副地图来看。 河北虽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但有几条东西流向的河流、以及在此基础上修建的城池仍有战略作用。只不过在北方平原上作战欲像山区那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不可能的这些地形也只是在运动战时、起到迟缓以及部署的作用。 从幽州南下有三条较长的河流阻挡一条是巨马河一线大致位置在幽冀两州的交界处。毌丘俭如果不在蓟县摸鱼浪费时间而是果断南下出击那么要在巨马河对决是来不及的了。 下来的呼沱河不远、也赶不上这条战线上只有最西侧的常山郡需要守住。否则并州田豫部可能赶不上热乎的。 再南下就是漳水一线冀州治所安平郡城就在正中间、位于漳水南部。因为早先就有邓艾在安平郡主持防务所以漳水流域不能完全拱手让人。 毌丘俭前期最大的目标一定是邺城!那里不仅是大魏的统治中心之一且有大量的士家。这么大的目标不仅毌丘俭能看到秦亮也知道明摆在所有人眼前的目标。 然而争夺邺城的战役却不能在邺城。如果叛军已经到了邺城那意味着河北广袤的地盘、已经在毌丘俭的控制之下变成了类似官渡之战前袁绍一样的怪物。 除了邺城人们首先想到的北部重镇、就是冀州治所安平郡(衡水市南)。 但之前秦亮便看到了另一座城位于安平郡东边的渤海郡治南皮。 尚在洛阳时秦亮已关注到了南皮。但他已经让邓艾主持冀州防务当时不想在防务细节上进行微操所以才想等邓艾先禀报他的策略。 正文 第三百五十章 南皮士载 大军西侧一骑信使插着羽毛在大路上奔走“哒哒”的马蹄声中土路上溅起一朵朵尘土。 那条路上没有军队只有一些游骑。魏军游骑见到信使背上的羽毛又是从南边来遂未阻拦。信使看到秦亮的旟旗穿过一片麦田过来经过了将领的盘问便到了秦亮这边的荒草地上。 信使拿出了一份有漆印的佐伯纸封的信件双手呈了上来。傅嘏把信交给了秦亮。 “皇太后殿下派人送来的信令卫将军遣使、将信送到常山郡太守府。”信使的声音道。 秦亮看了一下信封上的字字体娟秀而瘦却非郭太后的亲笔。他便问道:“谁传的诏令?” 信使拜道:“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 秦亮听罢不动声色地捏了一下信封里的东西终究没有撕开来看随手就递给傅嘏道:“派人快马送去常山郡真定不要毁漆印我们是信任甄郡守的。” 傅嘏点头道:“喏。” 旁边大路上的军队、已经过去了大半路上的各种螺驴车辆越来越多。秦亮正待要离开北边又有人从反方向骑马过来了。 来人叫段灼乃邓艾在南安郡做太守时征辟的年轻人他送上了邓艾写的简牍。不过书信写的内容不太详细段灼又向秦亮口述邓艾的意见。 邓艾口吃、口述有问题但他找的人倒口齿清楚、思维敏捷。 段灼道:“贼军调集幽州大部精锐并乌丸等族胡兵南下人势甚众。冀州兵少、且无险可守邓将军以为仅凭冀州军要阻止贼军于漳水、不能办到。 冀州州治安平城位于中央利攻不利守。若冀州军固守安平一旦被围、作用便不大了。 故而邓将军已率大部东出前往南皮。并在安平城的粮仓准备好了桐油柴禾一旦城破便叫亲信点燃粮仓留给贼军一座空城。”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点了点头。 果然以寒门出身、能青史留名的人总有几把刷子有些眼光。邓艾至少不是庸材料敌先机、能事先预判的情况他几乎都能看到不容易出现明显的错误。 刚才秦亮正在坐骑旁边看地图这时手里的地图也没收。他再次看向图纸。 此时能找到的地图大多都很粗糙。不过河北这种地方地形比较简单河流、城池这些明显的标志都十分便于上图。平原上的情况很适合画平面图。 渤海郡治南皮在清河上北边就是清河与漳水的交汇处再往北则是平虏渠。 从这种人工渠水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修建的目的就是为了沟通水系之间的水路用于军事辎重走水路的调动。人工挖渠若不是位置关键朝廷根本不愿意耗费那么多人力挖渠。 就像洛阳南面沟通汝水与颍水的渠水、叫做讨虏渠也是这种东西。 邓艾以有限兵力屯驻南皮至少能起到两个作用。其一是威胁叛军从幽州调粮的水路。 因为通过平虏渠南下的船只可以直接从蓟县(北倞)、范阳郡涿县过来都是幽州最重要的城池、以及屯粮之地。 其二南皮就在清河北段的岸边卡住这里能防止幽州军丧心病狂地不要后路水陆并进、直插魏郡邺城! 清河大概算是冀州最大、最长的河流有个郡就叫清河郡。秦亮的出身地平原郡就在清河郡旁边。通过这条河流几乎可以竖穿冀州地盘。 这个时代的河运就是交通线类似于后世的铁路干线。对于大军机动有极大的优势因为船只运输的装载量大、速度快节省人力。不需要召集太多民壮运粮就能通过船运维系大军一段时间的辎重所需。 秦亮的目光从地图上挪开对段灼道:“汝回去告知邓士载冀州军由他全权负责。收到中军调令之前诸事自行判断只需派人告知情况即可。” 段灼揖拜道:“卫将军英明!” 邓艾兵少大概没法阻挡贼军进入漳水更不能切断平虏渠;毌丘俭只要派兵盯住南皮邓艾军便不易北出袭扰。但因此可以让毌丘俭分兵。 而南皮在清河上毌丘俭的船走清河就绕不过去了强行通过必有损失。毌丘俭若想路过南皮、直接长驱直入的风险极大应该不敢那么做。 这样一来秦亮就可以把五路大军先聚集起来然后攻守都会变得从容、且可预知。 在秦亮的认知里一旦进入决战的战场首先便不能太分散决战最忌添油战术。送完一波人头、又一波拧不起成势的力量。 其次河北平原广阔斥候的侦查范围也可能出现疏漏一旦两军靠近军队在大平原上乱窜是不行的。需要预判对方的位置与行动免得出现被突袭之类的意外。 朝中有些人的印象里、秦亮是个十分胆大的人尤其是扬州那些将领的看法。 但秦亮打仗其实比较保守他不喜欢太大的意外、以及太多不可控的因素完全依靠上去赌。战争终究是赌搏不过大致上还得有脉络可循才能在丧失掌控感之前、上下建立信心! ……此时面对茫茫的平原以及远在北方不可见的敌人秦亮心里、已渐渐地提前有了脉络。 他准备先把大军尽量全都聚集在一片区域然后战线要尽量往北推。如此可以挤压贼军的纵深、缩小征粮的物资来源地让其不能久持。 前期要争取时间的人是秦亮秦亮比毌丘俭心急。因为秦亮军越早聚集起来便越能把战场向北推。 秦亮的手指在图上使劲地按了一下、放在了呼陀河西端的常山郡。 常山郡不能这么早丢掉!否则田豫没法直接东出了要在太行山中绕行除了费时间路程一长、要准备的辎重粮草人力也不是一回事。如此一来前期秦亮直接就少了一万多精兵!并州军还是挺能打的老将田豫也颇有经验才能。 此次出征朝廷能调出的人马本来就不太够。雪中送炭的田豫军一下子就变得重要了。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二章 说客不易 驻守常山郡真定的人、正是甄俨当今皇后的祖父文昭皇后甄宓的亲哥哥。 甄家在曹魏皇室出了两代皇后但混得还没郭太后家好。甄家人最高做到过伏波将军只干了三个月就被解除了将军号;如今老将甄俨几乎就是甄家官位最高的人郡守。 甄俨已经六十多岁了中等个子身材也不够雄壮、显瘦。这把年纪、这样的身材一看就不善于带兵拼杀毕竟一般能打的武将都是膀大腰圆。 不过甄俨的身材倒还板正年纪大了却腰不弯背不驼站在城头的姿态伸展白了大半的稀疏胡须、在风中自有几分飘逸。 城上兵甲聚集、旌旗猎猎甄俨已经把常山郡的郡兵大多聚集在了真定。他在城楼上来回踱着步子此时却看不到什么动静城外十分平静只有风吹起尘土、像雾气一样在大地上涌动。 恰似此刻的局面大战还没打起来但是各方都在四处活动。 就在这时数骑从城东的大路上过来了他们举着一面旗帜。前边一个人对着城楼上大喊自称是毌丘成、欲见常山郡守甄将军。 甄俨见他们当着大伙大喊大叫遂对身边的部将道:“放下吊桥把他们带到郡府中见面。” 下令罢甄俨也转身向斜梯那边走去。 甄俨的官做得不大以前长期只是县令。但甄家先是河北袁绍的姻亲、后是曹魏的姻亲一直能接触到權力高层。甄俨活了这么大岁数对北方士族的了解是不少的。这个毌丘成应该是毌丘俭的侄子便是毌丘秀之子。 平素几乎无人问津的甄俨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幽州头号大将毌丘俭把自家人派过来可见一斑。 二人在郡府中见面礼仪罢毌丘成立刻呈上了毌丘俭的帛书。 甄俨展开来看一时没有吭声。 毌丘成哽咽道:“陛下自破指尖以血为亲笔诏密送于伯父殷殷期盼伯父率兵、救驾于虎狼之手。其中悲愤八尺儿郎亦为之落泪。故我毌丘家已顾不得自家安危誓将率十万将士南下铲除权奸勤王救驾匡扶社稷! 将军之孙乃当今皇后殿下岂能眼见亲眷受害、而无动于衷?仆恳请将军明辨忠奸果断举义旗加入我军共图大事。” 甄俨一边听他说话一边已把帛书上的文字看完他轻轻叠了两下布帛然后把手放在上面眼睛垂下看着帛书。他的眼睛挺圆垂目时也是目光如炬。 毌丘成见状问道:“亲疏有别将军何故犹豫?” 甄俨道:“我只是个郡守麾下只有些屯兵恐怕难以帮到毌丘将军。” 毌丘成摇头道:“并州田豫军必走井陉只要真定奉诏伯父的援军克日方至堵住山口可叫田豫军出不了太行。守住真定之后呼沱河南北便尽在我军之手!将军居功甚伟当为勤王首功。” 甄俨仍然没有马上回答。别看就是一句话的事只有一个“是”或者“否”但甄俨明白这是很关键的抉择影响的不止一个人的命运、也不只一年两年的前程。 一生之中往往会突然遇到这样的事让人没什么准备但刹那间的决定之后剩下的一生都要活在那一刻的阴影里。 毌丘成的声音先斩钉截铁地说道:“权奸败像显著覆灭已在眼前!” 随后他继续道:“扬、徐、兖诸军新败伤亡惨重;王凌军将士疲敝、士气低落远在荆州。其胡乱用兵方止国事糜烂、内外交困朝野士人百姓无不唾弃。 而秦亮人品败坏在洛阳胡作非为人神共愤宗亲官民无不愤慨忠臣李丰许允虽莿杀功败垂成但人人有诛杀权奸之心!洛阳权奸人心尽丧必败无疑!” 毌丘成接着劝说:“当此之时左将军幽州刺史起精兵十万奉诏勤王正是顺应人心大势所归。强弱、是非就在眼前将军勿错失良机。” 甄俨想了想道:“将军且在官寺短住此事不仅干系我一人生死须与家人商议后再答复将军。” “将军!”毌丘成注视着甄俨眼睛里仍然充满期待。 但甄俨已经决定便叫来亲信把毌丘成请走。 甄俨还在郡府前厅中。不多时又有人禀报卫将军秦亮的信使到了。属官问甄俨见不见? 果然两边都在争取甄俨!先前毌丘成的话里、有一些确实是对的便是阐述常山郡在此时的重要性。看样子秦亮、毌丘俭都发现了此地的作用。 反正两边的说辞都可以听听甄俨遂亲自接见了秦亮的来使。 然而秦亮派来的人只是个低级武官!从衣着、神态就能看出来来人多半连字都识不得太多。 相比毌丘俭派来的自家人卫将军秦亮这是没把甄俨放在眼里? 这样一个使者显然没法当说客道理可能都说不清楚。甄俨只看了一眼便心道、其实不用亲自见人只要叫人把书信拿进来就行了。 不过当甄俨眯着眼睛、心不在焉地接过书信时刹那间他的眼睛便睁开了几分变得挺圆。因为信封上的字、是他的亲孙女甄瑶的笔迹! 甄俨的坐姿也挺直了一些很期待地拿了起来。 他最疼爱的就是这个孙女甄瑶长得、与甄俨的妹妹甄宓有点像见到孙女他能想念起逝去的亲妹妹。甄瑶待人也很好一向乖巧懂事。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甄瑶早年丧父无依无靠的甄俨这个祖父自然要承担起抚养的责任。后来甄俨与曹爽、郭太后等人商议才让甄瑶选为了帝后算是为她找到了一个光鲜的归属。 不过这样一来高高宫墙阻隔、甄俨又常年在外做地方官便没法与孙女见面了。祖孙俩好几年都没再见过一次。 甄俨翻来覆去看了一下信封上面有漆封、粘得很严实没有拆过的痕迹。他这才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信来看。果然是甄瑶写给祖父的信从封面到内容全是孙女的字迹。 显然卫将军秦亮只是转手送信并非派人来做说客。毕竟如今冀州南部到处都是官兵只有通过秦亮转送信件才更容易顺利到达常山郡。 甄俨刚看一会内容他的脸色就变了眼神十分复杂。有气愤、心痛还有一些无奈各种情绪都在他的老脸上变幻着。 皇后一开始就写去年除夕她在昭阳殿设宴陛下怀疑她下毒幸好有郭太后庇护不过因此不慎让陛下宠爱的愚婉死了。陛下对她的恨意更深。 甄瑶的信中又写不久前她生了重病差点就死了陛下没有管她也是郭太后日夜关切、寻医问药才有幸捡回了一条命。她在宫里全靠郭太后保护不然早就死了。 甄瑶的信写得很简单只是大致叙述过程字句也很平淡。 但她的姑婆文昭皇后就是被皇帝赐死的甄俨哪能不知洛阳宮的险恶?甄俨从字里行间、便可以判断如果没有郭太后庇护甄瑶迟早也得走上她姑婆的老路! 郭太后其实与甄家没有血缘关系两家有亲戚名分、主要还是名义上。 当初明帝的女儿平原公主早夭明帝怕爱女没有人祭祀就在甄家选了个已故的人甄黄、与平原公主举行冥婚。两个都是死人当然没法生出后代于是又在郭家选了郭德过继给甄黄夫妇、改名甄德。亲戚关系就是这么来的。 不过郭太后也是早年丧父是真把甄家人当娘家人阿。 甄俨放下信件几案旁边又放着毌丘俭的帛书。他站了起来来回踱了几步便忽然喊道:“来人!” 属官进门拜见。 甄俨立刻拿起帛书下令道:“把毌丘成砍了!再将头颅与帛书一起入匣派人送去卫将军军中。” 属官愣了一下但甄俨说的话挺大声、又清晰属官便接过帛书揖拜道:“喏!” 没一会毌丘成就被将士从官寺中押了出来他虽有些抗拒但无可奈何只得问将士发生了什么事。 等到毌丘成看到了郡府外的旗帜下面、那修劈成了弧形断头台的木墩时他才憿烈挣扎起来扭头看向郡府大门喊道:“甄将军我要见甄将军!” “走罢。”后面的武将推了他一把。 提着砍刀的大汉走到木墩前准备好了东西就跟要杀猪似的!如此可怕的场面让毌丘成完全明白了处境他又怒又惊又急大声喊道:“甄俨!汝是老迈昏庸了吗?汝杀了我毌丘家定不会放过汝毌丘家将与甄家不死不休、势为世仇!” 将士们只是奉命行事对毌丘成的痛骂充耳不闻、不为所动而甄俨根本没露面。 毌丘成一脸恐惧的惨白同时十分恼怒一边被迫向前走一边扭头对着大门大声唾骂“甄俨汝为陛下姻亲却擅杀陛下之忠臣是非黑白不分背叛姻亲真叫天下人不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再相见 河北平原上、下起了绵绵春雨大地上白茫茫一片。春雨细得、叫人分不清是雾还是雨。 不过之前有一阵的雨稍大以至于将士们的衣裳都浸透了。 秦亮麾下的各营停了下来、已经安营扎寨中军征用了个村子于是秦亮等人有了房屋住。普通村民都很穷屋中也是又黑又矮。但是再差的房屋也比军中携带的涂桐油的小帐篷舒适。 许多人在树下、屋檐下升起了火脱下布衣在火上烤。 一些人光着膀子、一些人穿着五花八门的里衬缺乏了一致着装的将士们显得有点乱糟糟的就好像是某旱涝灾害的地方、迁徙过来的难民。不过大多都是青壮汉子、年纪大的士卒很少军中也没有妇人。或许辎重营那边干杂活的民夫、会有妇人。 秦亮从村子里巡视到村口回头对身边的部将说道:“原地扎营、做好防卫明天一早先去元城看雨什么时候停。” 诸将抱拳道:“喏。” 秦亮军只要直接往正北方向走就能到安平郡地界。他们不是最后面的人马东路的熊寿部的路线有点绕他们应该才是最慢的一路。所以秦亮这股人马不用太急着赶路。 他麾下这些步骑建制是中垒营左校军兵员有半数是原先庐江郡的屯兵另外一些是中外军编进来的、弥补了屯兵近战格斗经验不足的弱点将领大多是庐江军武将出身。大伙都知道秦亮的军法一向严禁袭扰平民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反抗。 这回人们在沿路也没惹事最多破坏了大路附近的一些麦田庄稼地很难避免的情况。但是沿途的大多庶民还是跑了、或者躲了起来。 秦亮站在破落的村口看着空荡荡的土路。白茫茫的雨雾之中只有魏军将士的帐篷、以及将士的身影。 眼前的情况会给人以缺乏旁观者的错觉好像这支军队、只是静悄悄地来到了河北。但实际上、全天下人都在关注着这场战役!不过条件所限大多人没法上战场来亲眼看而已。 整个冀州平原、甚至全大魏的命运都在这一场战役的胜负上。谁的军队被赶出冀州剩下的一方就能主宰整个河北平原、上百万的人口。 大魏的前景、甚至吴蜀两国的境遇都会因这场大战的结果而不同。秦亮甚至觉得影响会更加深远或许会干系这个世界的长期格局因为他还有一些事没机会干。 内战就是这样往往一战就能定乾坤因为只要形势稍微明朗双方的人员投降起来、阻碍没那么大。 秦亮深吸了一口气定神看着北方让自己的眼神变得坚定。然而或许是阴云小雨天气的缘故、光线不佳他的眼睛仍然隐约显得有点阴郁。 他站了一会转身向村子里走。至少眼前这几天大军在此地不会遇到什么事算时间毌丘俭的人马最多还在幽冀交界的地方活动。 秦亮刚回到居住的茅屋便有将士带着常山郡的使者来了。 使者带着一只木匣子双手呈上来。秦亮坐在一条胡绳床上长史傅嘏站着、便过去接过了木匣。傅嘏向后侧微微侧目伸手打开了木匣他的眼神顿时一变! 傅嘏把木匣放低、展示给秦亮看。只见里面放着一只头颅脸上还撒着惨白的粉末、仿若给死人抹粉画妆过一般不过应该只是石灰粉。 “谁的头颅?”秦亮问道。 使者道:“回禀卫将军此人乃毌丘成毌丘俭之侄。”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下意识里感觉到了一丝欣喜脸上也露出了笑容、“呵”地笑了一声。显得拥挤的破屋里大伙也笑了起来并且开始交谈很快气氛就热闹了不少。 傅嘏从木匣里拿出了一份帛书放下木匣把帛书递给了秦亮。 果然是毌丘俭的劝降书、还盖了印。毌丘俭那络腮胡大汉长期领兵但是字写得还挺好而且语句文辞也不错之乎者也读起来十分通畅。 秦亮道:“甄将军礼重汝回去之后替我感谢将军。将军行果决明大义叫人深感敬佩。” 信使拜别秦亮又亲口叫人给他安排食宿并提供路上所需之物。 没一会程喜、杜预也来到了茅屋里程喜上前察看确认道:“真是毌丘成!” 程喜长期在蓟县与毌丘俭住在同一座城应该与毌丘家的人有来往经他确认、应该没错了。程喜感慨道:“上个月我还见过他没想到再相见时他已在匣中。” 傅嘏的声音道:“谋逆大罪死有余辜。” 程喜道:“毌丘俭派出侄子去常山郡态度诚恳。甄郡守却直接给杀了让其身首异处、置于匣中毌丘俭恐怕会恼羞成怒!幽州军会先去打常山郡吗?” 杜预道:“真有可能!既能泄愤且毌丘俭这么做、也或许想各个击破我军。田将军(田豫)走井陉文将军(文钦)走太行东麓二人离常山郡最近。毌丘俭若率大军走西边可以先设法击破田豫军、文钦军。” 秦亮看了一眼面前的地图常山郡北边、往幽州方向有几条东西流向的河流阻隔。北方的河流不难横渡、何况是春季但依旧会禁锢大军的运动方位对后勤也有影响。 以田豫的丰富经验他发现打不赢、肯定不会轻易去送人头。文钦在秦亮军的西边可以临时派快马去提醒军情。 如果贼军攻常山郡双方不断朝那边聚拢、发展成决战情况就会对毌丘俭十分不利! 毌丘俭也是个能征善战的大将他估计能看到事情坏的一面。但是人都不是完全理智的憿烈的情绪确实可能影响人的判断连秦亮自己也不能例外。而且毌丘俭也有攻取常山郡、先吃掉田豫文钦部的侥幸心。 决战的时机便要这样出现了吗?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三章 灭贼下邺城 若是冬季幽州的河流全都会封冻骑兵可以在无险可守的平原上来去纵横。如今已近晚春时节也有个好处辎重可以通过水路运输大军奔袭的速度更快。 毌丘俭军分作数路、先后南下中路由他亲自率领从蓟县(北倞)出发向正南方向挺进。 成功起兵之后毌丘俭的速度很快避免了任何不必要的耽搁已经向南进军!檄文也是在出城之后才发出。 幽州大部分地方地广人稀尤其是辽东的昌黎、乐浪等郡被司马懿屠杀之后人口很少物产丰富。如果军队分散在辽东各地肯定不缺吃的光是捞鱼都饿不着、只是有点冷。但幽州作为边地也是兵民人口比例畸形的情况如果大军聚集起来却困守幽州、那肯定养不活。 只有立刻前进才能稳定军心士气。 毌丘俭部在平原上几乎以直线行军此时已到泒水流域前面就是冀州河间郡高阳县。 他观望着远处隐隐在望的城楼已经派出小队前去劝降。 幽州那边的郡县、本来就归幽州刺史管大多郡守都是毌丘俭安排的人;即便是朝中派来的官也只是听从上峰的命令他们也什么兵所以没人愿意头铁反抗幽州刺史。只有进入冀州之后沿途城池才需要劝降。 毌丘俭收起眺望的目光转头看向身边的乌丸人寇娄敦。 他不禁提醒道:“投降的城池、郡县不能滥杀尤其是官吏士族豪族家绝不能动!否则后面的城全都不降一个个打下去不知要耗费多少兵力时间。只有顽抗不降的地方才可以纵兵屠城至少有个理由亦可以儆效尤。” 寇娄敦以手按胸在马背上弯腰道:“奉左将军令。” 毌丘俭仍不放心又说了一句:“如果胡作非为影响了大局我胜不了你们也绝不会有好处。” 毌丘俭这句话、说得并不大声但眼睛里闪过了一丝冷意。寇娄敦见状他的神色也严肃了不少。 寇娄敦跟着毌丘俭打过不少仗相处的时间也不短了他还是了解毌丘俭的。 这个汉人大将跟寻常鲜卑人完全不一样不会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声色俱厉地说狠话相反毌丘俭平时待人不错恩怨分明、很讲义气。 之前高句丽那边有个人名叫沛者得来多次劝说高句丽国王不要去招惹魏国、不要去招惹魏国。高句丽国王就是不听经常在边境上挑豆袭扰魏军结果引来了灭国之战魏军带着一帮胡人攻入国都把国王的妻妾女儿先歼后杀且大肆屠城杀得血流成河。毌丘俭听说了沛者得来的事专门保护了他的家眷。 寻常有些骄兵悍将礼仪不恭敬毌丘俭也是恩威并济、有容人的度量很多人只服毌丘俭一个人。 但是若有人以为毌丘俭是个厚道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此人翻脸起来是六亲不认而且叫人猝不及防会突然变脸。 寇娄敦清楚这一点所以不得不重视毌丘俭的提醒。 就在这时大路上有两骑向这边赶来。不过来人并非从高阳县城方向来。 毌丘俭的弟弟毌丘秀很快认出了人“这是毌丘成的随从怎么不见吾儿?” 来人寻到了毌丘俭这边下马禀报道:“常山郡守甄俨杀了使者!把头颅往南送走了。” 毌丘秀听到这里脸色顿时煞白接着由白转红他紧要着牙关腮帮上的肌肉也鼓成一股股眼睛里渐渐闪烁起了泪光。 众将哗然有人大骂有人在劝毌丘秀节哀顺变。 秀的声音异样道:“甄俨不是皇后的祖父吗?他怎能如此对待毌丘成!” 毌丘俭属于保皇的大将这一点真不只是打个旗号很多人都相信他的心。所以此事确实让人很意外。 旁边有人说道:“有些人为了自保什么事都干得出来或许甄俨以为洛阳的胜算大。” 一直没说话的毌丘俭立刻开口道:“此时洛阳的形势不利秦亮军逆势明显。瞎子都能看到的情况甄俨不知兵罢了。” 秀又悲又怒抱拳道:“请兄长发兵前去灭了常山郡!愚弟愿为前锋。” 立刻就有好几个将领附和。尤其是寇娄敦他不见得关心毌丘家的人被杀但见大伙义愤填膺情知攻下常山郡、必定可以纵兵狂欢了。所以寇娄敦也跟着请战。 不过没一会部将见毌丘俭不表态也稍微冷静了下来。将不可因怒兴师大伙尽起幽州兵不是来报仇的而是为了获胜! 秀拿出地图道:“我军只需渡过泒水从泒水南岸向西进击则可兵临真定城下。先灭甄俨、田豫再击破秦亮!” 毌丘俭对河北地形已了然于胸不过仍然看了一眼秀手里的地图。 常山郡北面有好几条河流。呼沱河、滋水、泒水、恒水等不过这些河流在此地南面的河间郡内都汇入了泒水然后向北流向。 在图上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横放着、朝向东面的手指骨。 所以二弟说得也对大军去常山郡自然不用横渡多条河流。只要从沿着泒水南下然后从泒水东岸向西折行就能直抵常山郡真定! 看上去不错。但毌丘俭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常山郡那地方、此时的形势有点像个口袋。 西边是太行北边有多条河流影响通行南边可能有敌军。如果秦亮军从西南侧的安平郡方向来便能形成了一个弧形攻势。 彼时幽州勤王军的活动区域会大受限制而且从泒水来的船只辎重、也暴露在敌军的打击之下。如果到时候两军陷入对峙局面将对毌丘俭十分不利! 关键是幽州军去西边之后中路、东面就没法有效掌控那边恰好是人口稠密的富庶地区。只要幽州军无法速胜那么在粮草人力方便就无法新增来源。 毌丘俭终于开口道:“我们此时的目标只有一个击败秦亮军。” 他看向情绪失控的弟弟道:“只要勤王获胜或者只要击退秦亮军、掌控了冀州要报仇那时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 毌丘秀问道:“长兄之意不应攻打真定?” 毌丘俭点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也不用十年再留他一个月两个月又如何?” 弟弟终于用力颔首道:“愚弟当听从长兄安排。” 毌丘俭伸手轻轻拍着弟弟的后背回顾左右道:“不去常山郡我们得去先去冀州州治安平郡。我军要先灭掉洛阳来的军队!这才是现今的关键别的事都不重要。” 诸将愤慨又憿动的心情渐渐消停了一些。 冀州河间郡就在幽冀二州的边界从蓟县(北倞)南下正前方就是河间郡。此时毌丘俭等人所在的高阳县亦已进入河间郡地盘。不过河间郡的郡治乐成、在靠南的位置仍在前方。 河间郡南边西南侧就是安平郡东南侧是渤海郡。一个是州治一个是冀州人口粮秣最多的地方之一。 在决战之前毌丘俭最想占有的是这两个地方。除了得到物资丁口这片地区的位置也十分好! 毌丘俭的船只可以通过平虏渠南下进入四通八达的水系运送粮秣、重型器械、兵器铠甲都十分省事。走这条水路相对也比较安全不容易受到敌军的袭扰。 毌丘俭沉吟稍许又说道:“当此之时吴蜀两国牵制了大量人马洛阳中军主力在王凌之手攻打江陵数月无功如今还远在荆州。王凌、秦亮等人在朝中已不得人心到了大臣在朝堂莿杀奸臣的地步他们还得在洛阳留亲信人马防备。 由是秦亮能调动的洛阳中军、加上并州田豫总共大概也不到五万人比我们的兵少。况我军常年在边关征战乃沙场精兵。兵多且善战焉有不胜之理?眼下时机大好应抓紧时间、逼秦亮军决战勿要在别的地方耗费时日。先灭贼军再下邺城!” 许多将士的魏军家眷就在邺城附近相比替毌丘秀的儿子报仇人们更在乎自己的家眷。毌丘俭一提到邺城众人都从刚才的义愤填膺中转移了注意力。 将士们顿时士气大振纷纷呐喊道:“灭贼军下邺城!” 唯有毌丘秀还在悲愤之中毕竟是他亲儿子被杀了。不过毌丘秀是毌丘家的人当然要以家族大局为重并未反对兄长的决策。 毌丘俭又对寇娄敦道:“冀州南部、兖州等地才是大魏最富庶的地方且常年没有兵祸。只要击败秦亮占据整个冀州钱财、美人还会少吗?” 寇娄敦等人拜服。 就在这时前方劝降的人回来了禀报城高阳县已经打开城门、恭迎勤王军! 高阳县归冀州管但是幽州刺史也是魏国官员。县城没什么兵、靠本县的力量不可能守得住城抵抗只能迟滞幽州军、有利于秦亮对当地官员却没半点好处、因为城破必定被杀! 毌丘俭听罢大喜挥手道:“进高阳!” 人们一阵欢呼簇拥着中军大旗大举向南行进。起兵到现在除了常山郡的阴霾、诸事都进展得非常顺利。 …… …… (祝书友们有一个愉快的国庆假期。) 正文 第三百五十四章 对错取舍 毌丘俭并未西去常山。邓艾遣快马来报发现数路贼军、正从泒水与平虏渠之间数路南下至少数万之众! 一般的计谋似乎在毌丘俭面前毫无作用。 秦亮上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便是司马懿当时秦亮连用计谋的信心都没有直接放弃取巧换以抓紧战机、正面硬干的策略。 邓艾的军报里用了“南下”这个词显然泒水是指河间郡那一段;因为泒水比较长、流域数郡但方向不一样。而平虏渠是人工挖掘出来的一段不长的水路在河间郡与渤海郡的交界处。 按照邓艾的消息首先受到威胁的便是河间郡治乐成、以及渤海郡治南皮。乐成肯定是守不住了甚至漳水南岸的冀州州治安平也守不住、只是离得更远。 邓艾把冀州军大部聚集在南皮就看邓艾守不守得住南皮。 此时秦亮军已经来到了冀州一个叫青渊的县城前方的清河上有一道桥、叫界桥。 这个名字很有意思大概是分界的意思很适合此时秦亮的心情他感觉自己正走到了一个十字分路口。是召集各路军队去东北方向策应邓艾还是去西北方向、先与田豫汇合? 天气刚晴了几天此时又下起了春雨。 不过今日不再像上次那样、是绵密如雾的小雨这阵小雨稍大淅淅沥沥的。 好在大军各营刚到县城有更多避雨的房屋。许多士卒挤在一间屋子里也好过在雨天蜷缩在小帐篷中。 县寺邸阁不再作为中军行辕因为那是县城里最大的建筑、可以容纳不少将士。秦亮把中军设在了县寺大门内、一间小屋子里晚上他就在这屋子里垫一张席子、又能当作卧房。 秦亮在不甚宽敞的小屋子里来回走动一张地图正挂在侧面的墙上。他走几步来到墙边又会驻足对着墙观摩一会。 有时他也会在门口站立稍许只是看雨。 屋檐下的砖地凹凸不平雨虽然不大却也在低洼的地方形成了积水。雨水沿着筒瓦边缘流下来汇聚的大滴水珠、击打在水坑里水沫飞溅形成一个个圆圈、经久不散。 此刻秦亮相信历史不止有必然性、肯定有偶然性。偶尔某一个人的抉择真就能改变历史。而抉择如何、并不是注定的因为事先不能确定结果怎么选择都有一定的道理;无关对错只是取舍罢了。 这时县寺出现了一个从远方来的熟人劳精。 劳精是王凌的亲信秦亮离开洛阳时、他好像在洛阳。 果不出其然秦亮问他从哪里来他回答说从洛阳来、奉的是王公渊的令。 劳精道:“朝廷收到了郭伯济的求援奏书。不久前凉州已发现蜀汉费祎、姜维两路来袭姜维出洮西勾结上了反叛的胡族羌族。郭伯济、陈玄伯(陈泰)尽起雍州兵前往救援夏侯霸和王经。” “嗯。”秦亮听罢点了一下头。他出洛阳之前西线就有奏报此时蜀汉军真的来袭了、也不算太意外。 南边暂时还没听到什么消息不过先前也有王飞枭声称、吴国在东关增兵。以孙权对合肥的执念说不定这次东吴皇帝要亲征? 劳精的声音道:“郭太后召见倵卫将军王公渊建议王公渊、不用急着送西线消息以免叫卫将军分心。不过公渊相信卫将军能镇定面对让卫将军及时了解全局更好。” 秦亮看了劳精一眼心道告不告诉我都是一样的。现在我分身乏术对别的地方没办法了何况手里只有这几万人马。 “先前就有迹象卿不来送信我也能猜到七八分。”秦亮道。 劳精听罢又道:“倵卫将军很关心幽冀的战事此番遣我前来也是来看看进展如何。” 秦亮道:“目前没有什么问题皇后殿下的祖父甄郡守、杀了毌丘成坚决拒绝了贼军劝降。双方大军相距只有一两个郡的地盘终究还是要有一场会战、才能决定胜负。” 劳精回头看了一眼上前一步沉声道:“秦将军明鉴此时已容不得半点闪失一旦冀州有失恐怕局面便无法维持了。” 秦亮侧目看向劳精心道:我还不知道吗? 他不动声色问道:“外舅、表叔镇守洛阳应无事?” 劳精沉吟片刻吸了口气点头道:“暂且无事就是有一种死寂般的气息。诸臣三缄其口都不愿意对时政多言好像都在等待。等着幽冀这边的结果!” 秦亮道:“我知道了。” 这时长史傅嘏送奏报进屋秦亮与劳精便没再多说。 秦亮接过几卷简牍问道:“田豫有消息了吗?” 傅嘏摇头道:“尚未收到田豫的信。” 田豫名气不小但秦亮从未与这个老将见过面。先前田豫倒是一口答应、愿意听从朝廷调遣可别在关键时候拉胯! 秦亮面对着墙上的地图头也不回地问道:“熊寿在何处?” 傅嘏道:“前天的奏报是东路军已进入平原郡境内。文钦部已过魏郡到广平郡了。” 文钦没有得到新的调令前一直是沿着太行山东麓进军的。 那条路的城池最多大概是因为靠近太行山的军事地理考虑汉魏两朝在那边的大小城池都设置了一路包括邺城也在其中。 各地的粮秣物质一般都聚集在城池里城池多就补给充足。当初秦亮安排文钦的全骑兵部队走西边也是如此考虑同样数量的骑兵、对粮秣的要求远远超过步骑混合人马。远途战略机动如果补给跟不上骑兵比步兵还慢。 过了一阵看天色可能临近黄昏时分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空中也变得干净了一些。 秦亮也走出了房门向邸阁那边走去。劳精跟着他过来秦亮也没管他。 邸阁里住满了人雨一停许多人来到了外面在庭院里升起了火台基上、屋檐下都是人。 将士们见到秦亮等人纷纷在周围揖拜见礼。秦亮不时拱手、偶尔点头回应从人群中间走进了大门。麾下近半的人、都是庐江兵屯出身与秦亮也算是熟人了。 秦亮到厅堂里时发现有个人还仰躺在席子上脸上盖着一顶草帽。直到一员武将踢了他一脚他才拿开脸上的草帽扭头一看、便站了起来拱手时还拿手捂着嘴“咳咳”压抑地咳嗽了一声。 “汝染上风寒了?”秦亮问了一句。 那汉子急忙道:“不打紧俺身子很好。” 他站起来之后果然看上去身体高大壮实。 秦亮听到声音又道:“汝没在淮南呆过冀州人?” 汉子嘿嘿笑道:“仆也算是将军的同乡祖籍冀州平原郡人士仆叫东方治不过家眷早已迁去了邺城外。” 秦亮随口道:“东方是平原郡的大姓阿汉朝东方朔就是平原郡人。”他说罢伸手在汉子衣襟上摸了一下有点潮濕。 秦亮便转头道:“给东方治安排一间人少的屋子叫随军郎中给看看。汝生堆火先把衣裳烤干。” 东方治急忙摆手道:“不用劳烦将军仆没那么精贵。” 秦亮主要是觉得感冒可能会传染这邸阁厅堂的人太多了。但只要军队出动就会有很多人聚集在一起所以军队很怕役疾流行。战争会有很多不可控因素役疾就是其中之一秦亮总觉得战争有赌搏的感觉、便是如此。好在冀州这片土地已经开发成熟、极少爆发传染病。 不过他也没多说只道:“我麾下的将士都很精贵。” 一行人接着巡视来到了阁楼上。阁楼中也铺满了席子放着许多被褥。不过人们大多都到外面去了此时楼上倒没多少人。 秦亮转了一下便来到了木窗旁边。 县城里的邸阁通常都是城中最高大的建筑青渊县也不例外。站在阁楼上视线穿过县城内的低矮房屋甚至能看到城墙外面的光景。 城外仍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黄昏时分视线竟然更好了。 雨停之后隐约的太阳光辉出现在了天际把地平线也染成了土黄色。景色变得辽阔而宽广秦亮不禁站在原地多看了一会。 不过视线再好人的肉眼终有限除了天地间的自然景象秦亮几乎看不到任何东西。 傅嘏的声音道:“天晴之后明日一早就能拔营。路面或许还有些泥泞不过淋不到雨了。” 秦亮这才收起目光转头看了一眼傅嘏说道:“一会卿来写我签名上印。传令文钦、杨威、熊寿都向巨鹿郡会合。常山郡也派人去送信等田豫一到真定、便向南面的主力靠拢。” 傅嘏揖拜道:“仆遵命。” 如此一来暂且是顾不上邓艾了。邓艾兵少面对毌丘俭主力会比较危险。但愿邓艾能稳住别在内战中就玩完。 好处是秦亮能以最近的路线把主力聚拢起来而且巨鹿郡后面的后勤路线、也很稳妥。这也是他刚出兵时、便想好的策略。 巨鹿这地方应该就在项羽打巨鹿之战的附近。冥冥之中世间仿佛有某种轮回一般。 正文 第三百五十五章 漳水北岸 秦亮军从界桥渡过清河到了安平郡南部。没两天又从一处叫“薄落津”的地方西渡漳水按计划进入了巨鹿郡地界。 先前邓艾遣属官段灼来禀事秦亮派黄远护送段灼、回到渤海郡南皮。 黄远回来后说了一些南皮发生的事“邓将军把城中百姓都召集了起来准备了许多金汁(粪水)、桐油滚木石块。贼军派人把劝降书射上城邓将军叫我带回来了。” 秦亮伸手接过帛书见到上面的字迹、认出又是毌丘俭的笔迹。这是他第二次得到毌丘俭的书信。 黄远接着说:“邓将军当众称卫将军尚未出洛阳便对他委以重任之后更是信任有加他岂能不尽心尽力?若守不住南皮他当提头谢罪!” 秦亮点头回应、未作评论。他当然也不相信、邓艾会投降毌丘俭否则见人就降的话邓艾真会变成人见人嫌的吕布了。 然而邓艾想在南皮为秦亮卖命的愿望、亦未实现。 很快秦亮便得到了消息毌丘俭劝降不成却没有再去攻南皮的迹象。毌丘俭军已占据了漳水北岸的成平、河间郡治乐成并在漳水与清河交汇处、修筑营寨工事防备邓艾袭击粮道。 秦亮一看形势心头顿时明白了毌丘俭什么都不管、也不想长驱南下这是冲着主力会战来的! 毌丘俭军势头很猛看起来信心十足。 毌丘俭算是很能忍的人几番受到激怒与引誘都没有被影响决策。但他也十分头铁认定的事、似乎谁也无法改变。 按理敌军越要实现的企图己方便越要避免其实现。因为交战双方是矛盾体只要是于对方有利的事那必定对自己不利。 但是恰好此时秦亮也不想避战。 朝廷正值多事之秋战事往后拖延、可能会有难以预料的变数。何况秦亮已经下达了聚集兵力的命令如果这时候选择退避气势上就先输了一截! 秦亮遂没有任何反应依旧延续之前在青渊县城的部署。 不过每到傍晚、大军扎营后他都会问一句身边的人有没有常山郡来的消息。 从洛阳出发的四路人马都从冀州南部过来虽然分开进军、但相距不远各路军队之间都是平原也很好机动。中军要在巨鹿郡会合是很简单的事。 只有田豫军要穿越太行山又是从北边过来既不好联络、也隔得远。 关键是田豫不算秦亮的人他只是听从洛阳的调令而已。他若是想阴奉阳违秦亮也拿田豫没办法尤其是现在。 雨已经停了不过天空没有放晴依旧有灰白色的云层覆盖、不见阳光。前方有一片极其宽阔的湖泊叫大陆泽。 秦亮站在军营寨门口已经隐约能看到北边的水域。那湖泊就像一片大海一样看不到对岸。 这时身边的参军杜预开口道:“我们可先在大陆泽南岸等待数日如果田豫不能及时过太行我军或可向东面安平郡调动。再令邓士载的冀州军、沿清河西下。大军聚集在安平郡再与毌丘俭周旋。” 秦亮点头道:“这也是个办法。” 他当然知道一旦邓艾调离南皮、渤海郡将完全落入贼军之手。而且邓艾在南皮暂时没有机会与贼军开战却也牵制了毌丘俭一部人马、起到了分兵的作用毌丘俭必须在漳水河口防备邓艾。 但如果田豫军不能及时会合秦亮手里就只有洛阳中军的不到四万人马。兵少的一边要决战更需要聚拢兵力向邓艾靠近是必要的做法。 就在这时两骑带着羽毛从大陆泽西北方向绕行而来他们寻到中军营寨出现在远处的平地上。 秦亮等人怀着期待的心情观望着来人。经过游骑盘问之后一个使者过来了果然是甄俨的部下。 使者呈上甄俨的奏报田豫部已经出井陉!甄俨把秦亮的军令送到了田豫手里田豫没有停留、正在向巨鹿郡方向继续行军。 秦亮看完奏报立刻拿给了身边的属官部将们看。 使者道:“府君(甄俨)见到田将军时感慨将军终于赶来了。田将军道大军在井陉时遇到下雨、山路湿滑故耽误了一些时日。但大丈夫应言而有信既已许诺秦将军出兵他便是手脚并用爬山、也要爬到冀州!” “好!”秦亮高兴地赞了一声回顾左右道“田老将军还是可靠的。” 大伙纷纷附和说话的嘈杂声也随之响起。本来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无法就是友军奉命前来会合但此时诸将倒忽然露出了些许欣喜之色。 这时秦亮才想到田豫以前是跟过公孙瓒、曹操的人几乎经历了整个汉末以来的乱世已经七十好几了年纪似乎比王凌还大!老将军似乎还头脑清醒、意志坚定秦亮没见过面顿时却也多了几分好感。 秦亮很快就离开营寨门口转身果断地简单说道:“明日一早拔营从大陆泽东岸去巨鹿。” 诸将抱拳道:“喏!” 回到中军帐篷秦亮又拿着地图来看。这张地图都被他捏皱了上面的标注也早已烂熟于心不过他闲下来还是会瞧或许是因为图上比较直观能节省思维力。 杜预的声音道:“将军用兵沉稳选了个好地方巨鹿确实适合作为大营立足之处。” 秦亮头也不抬点头道:“邺城附近囤积了粮草辎重可以沿洺水、或漳水北运至巨鹿。且此地靠近太行南边有大陆泽、数条河水为屏障粮道、侧后都不容易受到威胁。毌丘俭只有从东边正面来没有耍花招的空间。” 傅嘏道:“毌丘俭定会主动来攻?” 杜预说道:“南皮邓士载威胁平虏渠毌丘俭连南皮也不管就是想寻秦将军大战!但若我军选好地方凭借河流、城池事先构筑工事毌丘俭也可能不会太着急。” 秦亮听到这里心里也赞同杜预的判断。毌丘俭麾下有不少骑兵除了幽州精骑还有乌丸人的骑兵。平原上预设战场仍可以用工事对付骑兵诸如拒马枪、陷马坑等简单的工事都有效只是难以移动而已。 从毌丘俭的战绩来看此人至少很有作战经验一旦发现战场对他不利极可能不愿意自己送上门。 若官军采用保守的策略毌丘俭的兵力就可能渡过漳水把控制范围向安平郡、甚至清河郡等地扩散。到时候秦亮主动去找他反而可能进入毌丘俭预设的战场。 既然此时两边都似乎有会战的意愿秦亮也不想回避了。 幽州军和乌丸人以凶狠自称两军尚未交战秦亮要是表现得畏畏缩缩好像怕了他们似的! 数日之后秦亮军便来到了大陆泽的北边。 熊寿、杨威、文钦三路也先后在巨鹿郡治廮陶县靠近中军田豫已到了巨鹿郡北边的赵国南部。官军主力渐渐完成了集结开始沿着漳水北岸、缓慢向东推进。 双方的大股人马还离得挺远但战斗已经开始。每天两军的游骑活动、会在各处拼杀追逐都想把对方的斥候游骑驱逐走以缩小对方游骑的打探范围。 毌丘俭也应该明白、秦亮军有会战的意愿。 否则秦亮军主力会出现在漳水南岸。隔着一条比较宽的河流更容易形成对峙的局面。 不断有斥候报来各种各样的消息这时候长史傅嘏、参军杜预等人反倒更加忙碌。大多消息都让他们处理总结之后再报到秦亮跟前。两人都颇有才干能独立判断哪些消息重要、哪些消息可以忽视。经过军中的相处秦亮觉得此二人应该可以独当一面。 此时秦亮可以明确判断了毌丘俭亦正向官军推进!因为白马渠上出现了多道浮桥每天都有大量人马西渡。 白马渠是连接呼沱河与漳水之间的渠水贼军从那里大量渡河便是冲着巨鹿郡方向来的。 大战已尽在眼前除非有某一方先退缩回避否则两军主力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近。贼军过了白马渠之后甚至中间已毫无障碍! 既无河流也无山脉甚至连县城也鲜见只有巨鹿郡东部边界的一个孤零零的县城。 这会秦亮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比起之前不断算计双方的地形、兵力、形势等利弊原先复杂的心态已变得简单。 毌丘俭写檄文辱骂秦亮趁势反叛落井下石、想把秦亮往死里整其中的恼怒、仇视等都不再重要。过多去担忧结果、更没有作用只会影响自己的决心! 现在秦亮只是想怎么冷静地弄屍毌丘俭。 漳水向着东北方向缓缓地流淌朝阳刚刚探头天气终于放晴了。 秦亮转头看过去或许是因为迎光的缘故漳水上景色很黯淡只有水面上的波澜、在反射着星星点点亮晶晶的光辉。无数的人马排成多路长龙远远看去人们就像一条条黑影。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六章 下手轻点 漳水在巨鹿郡境内流向是朝东北方向。 沿着漳水北岸两军在鄡县城南的原野上不断靠近都没有回避的迹象。虽然军队号称、都有夸张的成分甚至把征召的丁口也算进去毌丘俭就号称十万;但这片不大的地区中此时双方的实际兵力总计必定已经超过了十万! 一场规模浩大的决战已是难以避免。 两边对进速度虽然不快但照这样下去一天之内、两军主力就会遭遇! 不过又一场春雨、让炙热的气氛短暂地稍稍冷却了。 今年春季河北的雨水好像比往年要多一些。尤其是此时刚进入三月到了晚春时节。毌丘俭已在鄡县附近驻扎停止了前进、先行避雨。 大战是需要条件的有很多条件都会阻止大战的进行包括天气、地形等各种原因。正常情况下几乎没有将领会选择在雨天出兵开战。雨天弓弩的胶体会损坏道路泥泞不便行走长时间穿湿衣可能生病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困难。 虽然困难情况、同样不利于对手但对手可以选择防御依靠工事不出战以拖延时间。 然而雨终究会停下午时分小雨就停了。 毌丘俭观察着漳水原本在雨点中毛糙的水面、此时已变得光滑空气清新而干净。 他不禁说了一句:“今夜是秦仲明退却的最后时机。” 众将听罢笑了起来。 秦亮军当然不会忽然撤退否则他为何要从正面进军那么多天? 毌丘俭这么说只是表达一种心情的方式。他接着说道:“兵力比我们少且他的右翼有漳水阻隔、无法迂回穿插进攻;左翼则处于不利一方。凭什么敢在这里、正面迎战我军兵峰?秦亮不过是一个投机取巧的年轻儒生我倒真觉得有点以大欺小、胜之不武了。” 毌丘俭说的是一个骑兵战术细节一般在侧翼都会尝试以骑兵迂回进攻。左翼和右翼的战斗有区别因为人的左右手灵活度不一样。常有人赞誉一个武将的武艺高强会有“左右开弓”的说法但大多数将士还是右手拉弓、握兵器比较方便。骑兵从右翼包抄是更好的选择。 部将的声音道:“管他武不武呢先灭掉秦亮再说!” 毌丘俭瞟了一眼说话的部将心说、有些武夫确实不懂言辞的修饰方式。 决战胜利后至少整个冀州、就没有能反抗毌丘俭的力量了有这样的战果毌丘俭还会心慈手软吗?何况毌丘俭打的旗帜是勤王但在洛阳那边就是谋反你死我活的战役什么以大欺小、胜之不武谁还在乎! 毌丘俭刚才那句话乍听是风度实际只是在侮辱和鄙视对方主将罢了。 反倒是乌丸人寇娄敦听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一脸嘲弄地回头大声问道:“从洛阳来的书生在我们的铁蹄面前太可怜左将军有了恻隐之心我们要不要下手轻点?” 阿罗槃等乌丸将领听到这里纷纷唾骂有的人朝地上吐口水有的人在讪笑。鲜卑人最瞧不起弱者、尤其是男人弱者就是天生有罪!管他是不是读书人、以及什么礼仪何况那些洛阳军还是拿着兵器的男人弱的话只会被鄙视不可能得到同情。 “不用俘虏杀光洛阳军再霸占他们的妻女!”有人喊了一声。众鲜卑人纷纷赞同。 寇娄敦立刻鞠躬道:“请左将军让我们在右翼我先攻击敌人的侧面冲散他们的队伍、践踏他们的头颅将军再从前面一举击败敌人。” 毌丘俭道:“洛阳中军的骑兵也很多汝首先要对付的是他们的骑兵在此之前靠近不了大阵。” 毌丘俭还是了解洛阳中军的。地方上的中外军精兵、与洛阳的中外军没多大区别;不过毕竟天下钱粮都向中泱运输洛阳中军的骑兵占比比大多中外军都多。 寇娄敦遂道:“我先率本部骑兵冲散敌骑左将军再派出幽州精骑给予最后一击。” 毌丘俭听罢点头道:“甚好!此役立功的将士都有重赏我定不会偏心。” 寇娄敦弯腰道:“奉左将军令!” 毌丘俭回顾诸将大伙都战心十足这是好事! 大战意味着巨大的伤亡人们难免都会緊张惧怕但毌丘俭必须打这一仗。 洛阳那边不可能愿意、就这样把大权交出来根本没有丝毫妥协的余地。毌丘俭只有通过大战集中消灭敌军才能顺利挺进到邺城。 毌丘俭看着云层中露出了湛蓝天空心里已有了准备明天、最迟后天就是决战! ……今天的雨下得不大下午就完全放晴了。潮濕的地面只要晾过一夜明日一早应该就不会再影响进军。 此地周围在漳水北岸数十里内都没有城池最近的城就是巨鹿郡边境的鄡县。 南岸不远处倒有属于安平郡的县城。隔着宽阔的漳水河面甚至能看到河边有百姓在观望通常城池附近的人口、确实更稠密。人们隔着一条河看热闹似乎也有安全感一些。 漳水北岸这边的庄稼地中还能找到豪族的庄园。庄园的主人早就不见了踪迹秦亮估计这些庄园说不定是南岸安平郡人士的产业。 黄昏时分秦亮在庄园里设宴招待各营的大将。不过食物很简单只有一样放了菜叶、肉、食盐、猪油的炖菜也没有酒主食倒是既有麦饼、也有饭板煮的大米饭。 田豫带着部将到来时秦亮等一众人迎到了门外。 先前田豫军位于最北侧一直在军中统兵联络都是靠部下信使。今天彼此是第一次亲身相见。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怪有时候第一次见面、感情便能比住了多年的邻里还要好。大伙见礼后气氛十分热情嘘寒问暖仿若是多年好友又像是他乡遇故知。 秦亮直接上手用力握住了田豫的臂膀看着田豫的眼睛道:“早已闻老将军之名今日终于得见幸甚、幸甚!” 田豫看起来确实比王凌还老脸上的皱纹很深头发胡须白了大半。不过他腰粗臂圆气势倒还不弱且眼睛也不浑浊看起来仍堪使用。 对于这样的礼遇田豫也十分受用眼睛里露出了憿动的光辉说道:“卫将军年轻名盛有幸得见果然是气度不凡英雄不在年高阿!” 秦亮立刻感慨道:“真是相见恨晚。” 有时候年纪大的人、不一定都老奸巨猾田豫的性情似乎就比较直率。他立刻解释道:“只因遇到下雨不然吾定能更早到来。往年太行山中少雨今年却不同往常。” “我知道田将军是信守承诺之人。现在也来得不算晚。”秦亮点头道。 诸将见面谈论了一会秦亮便邀请田豫等人到堂中入席。 几筵已经摆好菜肴吃食也端上来了。秦亮转头说道:“中垒中坚营的将军们都知道我们在战场上时将、士的吃食是一样的。田将军莫要嫌弃待获胜之后到洛阳相见我定不吝美酒佳肴。” 田豫却道:“卫将军体恤将士用心相待将士亦必以命相报。将军长居洛阳、锦衣玉食倒不是个矫情的人。将军不必介怀吾这样的老头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这样的宴席很不错。” 秦亮道:“老将军为国效力数十载真乃干实事的大将。” 田豫笑道:“以前家乡有兵祸时我们逃到山里连树叶也不够吃有粮食就不错了。” 诸将陆续入席。因为大战在即大伙一边吃一边很快就谈论起了战事。 军中都是以勇悍为风气武将不会轻易主张避战在人前都会一副求战的心态。主要还是因为每个人考虑的角度不同考虑全局的事、一般都是主帅的职责部将不用管那么多。 于是秦亮表明态度时、明日一早向敌军进击诸将大多都不反对。 或许此役算不上秦亮发动攻击毌丘俭也在主动出击多半会打成遭遇战。但在这边的将士看来只要官军在主动前进气势上就是在进攻! 文钦主动请缨要在左翼最前面列阵先以骑兵发动侧翼攻击。 但秦亮委婉地说道:“文将军善于近战拼杀若在最前方反而容易失了锐气。我决定以熊寿的一股骑兵在前面冲阵待双方交战之后文将军再率部掩杀方能起到最大的作用。” 文钦对这样的说法很认同立刻认可了秦亮的布置。 不过宴席上、也有一两个官员委婉地说出了主张有点不赞成秦亮急于大战的决策。他们认为、毌丘俭已经被阻挡在漳水一线完全可以先稳住形势等着敌军出现某种不利的迹象。 幸好这是在军中大多都是武将。若是在洛阳决定战场上的事恐怕持这样态度的人更多。毕竟书上就有一句话上兵伐谋、不战而屈人之兵。但光谈大道理必定是不行的。 秦亮心中明白计谋不是随时都有用毌丘俭叛军也不可能主动投降。这时候如果惧怕正面对决一味想着取巧缺乏勇气与决心反而会影响最关键最重要的事件:主力会战。 正文 第三百五十七章 包抄 昨天下午雨后天晴空气清新。但夜里降温之后一大早湿润的大地上、便笼罩上了茫茫的雾气。 天刚蒙蒙亮将士们就起来吃了饭食然后陆续向东北方向开拔。昨夜大家都睡得早将领们声称如果敌军也在前进、今天就能开战众人都做好了准备。 先前住在清苑县邸阁的东方治是中垒营左校的将士他是一个伍长算不上将领只是几个盾兵士卒的头领。此时他也带着自己的几个人加入了行军的队伍。 那天在清苑县、东方治说了他是平原郡人士但有件事没好意思说。他以前是司马懿麾吓的士卒卫将军秦亮曾是他们的敌人。 只不过司马懿战败了东方治等人降了之后、居然重新被编入了秦亮的军队。不过以前是洛阳中军现在也是。 同一个部中有近半人是庐江郡人。据他们说原先的盾兵是配弩的后来秦将军认为盾牌比较重、才把弩配给了铍兵(就是以前的戟兵)。如今盾兵的战术比较简单只负责近战和冲杀。 不过庐江兵对东方治等降兵还不错对他们也算敬重因为东方治等长期做中外军的人、格斗技巧很娴熟;而庐江兵是兵屯出身起初主要是种地、训练荒疏只是最近两年跟了秦亮才勤于训练。 光线黯淡雾气朦胧稍远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只见雾中人影攒动路上到处都是人。好在同一屯的人、相互都认识东方治只需要跟着前面认识的人走就可以。 穿梭在朦胧的雾气之中叫人有一种好像在梦境里的感觉。不同的是、梦境里有妻女的笑容这里只有铁血的气氛。 起初走得很慢百人将骑着马在路上说道:“若是一会太阳出来了大雾很快就会散。如果不出太阳我们就找地方重新扎营。” 将领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不过大家都听清楚了。 人们显得有点沉默。周围有各种各样的噪音脚步声、兵器器械的碰撞声偶尔的咳嗽声一声声马叫也有人说话但谈不上喧嚣。 雾水吸入鼻中十分冰凉以至于潮濕空气中复杂的气味、也没那么明显了。 众人走了几百里的路先前都希望早点打。但大战真的摆在前面时大家也难免有些緊张。队伍里几乎都是经历过战场的老兵都知道战阵上是怎么回事。 何况这是一场恶战东方治等人早就听说了毌丘俭的叛军人数、比自己这边多!敌众我寡此役并不乐观。 但东方治也懒得想那么多反正上面的将领叫干什么、那就干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越来越亮。茫茫的东边冒头的太阳露出了红彤彤的颜色光辉在雾气中有点发散。远远看去就仿佛是颜料画在了布帛上边缘并不光滑清晰。 太阳升起空中的雾气果然逐渐开始消散视线也越来越宽广。只有路边荒草上的露水仍会打湿人们的鞋履裤腿。日上三竿之时各营早已组织好队伍将行军纵队换成了无数的方阵、继续向前缓慢推进。 数万之众聚集在鄡县南边、漳水北岸的狭小区域横面极其宽广。阵中的将领们观望左侧完全望不到头。 反倒是对面的敌军大阵、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之内。远处旌旗如云黑压压一大片人马仿佛完全占据了东北方向的整个地平线! 大量的斥候游骑、都被压缩靠近了各自的军阵还有一些轻骑兵在中间的战场上游走。 不到中午就接触到了敌军显然毌丘俭军今早也在主动出击。双方对进才能在此时遭遇! 昨晚秦亮军便已部署好各营的位置眼下只是在稍微调整阵列。大军没有复杂的阵法就是在敌军正面部署成一线。 因为官军数量不占优无法形成包围之势;但也没有布置那种、面朝四面的防御阵型。正面靠战线侧面靠骑兵以攻对攻!没有丝毫怂的气势。 此处的地势平坦而且不复杂。除了南边的漳水四周都是原野。离漳水不远的地方有一座庄园已经被官军占据。 庄园周围的麦田、菜地早已被大量的人马践踏破坏。战场中间能看到一个小村落、一片小树林还有大片的旱田和荒草地。 人们停下来聚集之后反而喧闹了起来。风中吹来的人声马嘶不绝于耳。 双方的大阵离得越来越近虽然距离远远在箭矢射程之外但也到了可以攻击的范围。 大伙已经可以看清对面大旗上的图案、以及装饰物了甚至一面写着“奉诏讨贼”的旗帜上面的字亦能看见。不过很多士卒不识字根本不知道叛军写了什么。 或许是毌丘成在常山郡被杀的缘故毌丘俭此时没有派使者上来废话。秦亮也觉得毌丘俭如此来势汹汹若派人上前劝降、完全是多此一举。 战场上嘈杂声很大一时间却给人一种短暂平静的错觉。 不过两军已经摆在阵仗这样的对峙不会持续太久人们都在等待着厮杀开始!排在前边的官军将士无不瞪眼盯着对方。 尤其是左翼前方熊寿的近两千骑先前大家都站在地上、牵着马此时在武将“上马”的大声吆喝中人们正在陆续翻身上马。人群里有个骑兵脚踏马镫、坐上马鞍后鼓起了腮帮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昨夜秦亮等人就判断叛军要从北侧、用骑兵寻找突破口。此时正见叛军大片马队在西北边率先开始出动了! 因为官军的右翼是宽阔的漳水缺乏迂回的地方。只有左翼一片平原、最适合敌军包抄攻击。 远处一片“叽里哇啦”的叫嚷声大片的敌骑喊叫着蔓延而来。看那些人的衣帽衣甲打前阵的正是幽州那边的乌丸鲜卑人。 但是他乌丸军的包抄并不会遇到防御的官军。官军用骑兵屏蔽左翼骑兵护卫的方式是反击! 在亲兵的簇拥下熊寿的坐骑也开始向前迈步他试了试手里的马槊马槊在他手里显得十分轻巧。 熊寿是个浑身都是肌肉的大汉穿着盔甲、反倒显不出他臂膀上的那些成股的肉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个铁疙瘩、加上一副模样奇特的盆领。坐骑上也有甲主要集中在前半部分马胸上挂着的札甲、迈步时便“哗啦”直响。 熊寿转头一看发现了写着“秦”字的鸟雀羽毛旗。他再次回头观望了一下果然发现了骑在战马上的卫将军秦亮熊寿遂抱着马槊朝秦亮那边抱拳一拜。 因为熊寿身边有军旗秦亮应该也看到了熊寿两人默默地相互致意。熊寿已顾不上秦亮了随即举起马槊喊道:“杀胡兵灭叛贼魏军必胜!胜利万岁!” 众军顿时喊叫起来!趁着大伙都在呐喊几乎每个人都加入了其中仿佛在发澥着复杂的情绪喊声震耳欲聋。“胜!胜”的大喊响彻天地。 鲜卑骑兵乌泱泱一大片弥漫过来轰鸣的马蹄声、仿佛雷鸣一般。 熊寿这边的骑兵阵仗没那么大不仅因为他这股从各营抽调的骑兵、人比乌丸人少得多而且此时无数战马还在走路没跑起来。 过了一会熊寿估计了一下距离立刻一声大喊诸将也吆喝声起。此时成队列的骑兵才开始慢跑马蹄声也迅速变大。 官军的骑兵横队排得非常紧密战马慢跑时本能地想散开甚至能擦碰到两侧的战马马镫。对面的乌丸人马队就是那样跑得遍地都是马儿不是人、它们可不喜欢拥挤。 “砰砰砰!”弦声像是天空中忽然下起了冰雹一样稀薄的雾气中黑点一片、仿佛蝗虫。鲜卑骑兵的一轮驰射来了! 官军将士举起左手的圆盾片刻之后箭矢便打得盔甲“叮叮当当”直响或是落在木盾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熊寿见状高举起马槊扯着嗓子大喊道:“杀!” 列队的战马开始加速。潮濕的荒草地上无数马蹄飞速地翻飞沉重践踏着地面的声音汇聚成一片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颤抖。 最后的距离将士们踢着马身奋力冲刺。马鬃在风中飘扬马头在向前聳动姿态在全力向前、向前! 在黑压压的马群之间绿的、褐的空地面积迅速减少。跑成了弯曲战线的马队像洪水一样涌去没有丝毫停下的迹象。 人们抬起了右臂夹持的配重长矛无数长兵平指着前方仿若密林。又如同硕大的一片床弩弩矢一般离弦飞去! 将士们都在吼叫几乎不成言语。此时此刻无论是热血沸腾的人还是心怀畏惧者都不能停下左右没有腾挪之地后面的骑兵还在跟着猛冲。 “杀!杀阿……”无数人拼命吼叫。骑兵的机动迅速让战场仿佛在顷刻间就沸腾了起来。 正文 第三百五十八章 勇胜 密密麻麻的长矛骑兵在不足一百步时才开始奋力奔跑看那些战马的姿态马身前倾、快速地聳动便是铆足了力气。 “隆隆……”如雷鸣般的马蹄轰鸣声之中每一眨眼的时间前方的官军整条蜿蜒的战线、都会靠近几分! 广阔的平原上远观大地上的一切事物都很缓慢、乍看像是静止的一般但骑兵群的运动是肉眼可见地快速。 寇娄敦瞪圆了双眼盯着前方的场面。一时间他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 但即便让他作出反应此刻亦已无计可施了!双方的战线尽在眼前这种时候只能冲上去只要停下来、立刻就会处于劣势。 骑兵对冲谁怂谁死! 马匹毕竟是牲口它们的视力不太好、但对于成排的长矛可看得很清楚!对面的一排奔跑的骑兵、虽然不整齐但队形非常密中间几乎没有可以钻的空子。活生生的动物可没那么傻它们总能找到办法回避。 乌丸人的战马跑近之后不顾骑士们的踢打前面的战马全都拼命地自己停了下来、以躲避障碍物!甚至偶尔有骑士没注意被自己的马给甩了下去。“嘶……”一匹战马在停下时径直把前蹄扬了起来。 仿佛电光火石之间一阵阵“轰轰”的长矛撞击声官军骑兵直接从乌丸人的空隙之间、猛揷进了马群。骑矛过处人仰马翻速度非常之快!战场上的声音更大了突如其来的场面、非常疯狂。 寇娄敦大张着嘴整个人都呆了这是什么玩意? 连敌军的人样、他都看不清楚只见冲锋的骑兵在人群里飞速穿过耳边有一种“飕飕”作响的错觉。 前边一大片乌丸骑兵连招式都没能使出来停下来的马兵、在快速突袭之下毫无办法。 密集的长矛直接冲倒了一大片人!景象就好像遭遇到了一阵飓风许多乌丸人都从马背上消失了一下子就变出了无数空马。 只一会工夫周围仿佛炸开锅了一样吼叫、惨呼响彻云霄。 马群深处忽然“哈呀”一声大吼一个乌丸骑兵瞠目直视正见到一杆长矛向自己直刺而来他双手持矛、猛然挡开了对方的攻击。那官兵的长矛又长又笨被打偏之后就没有变招乌丸兵刹那间反击一下子就打向了敌兵的腹部。官军骑兵的战马还在奔跑“哐!”人已撞到了马槊上! 只听得官军骑兵惨叫之下人便像是飞到了半空似的坐下的战马已经向前跑掉了。接着“哐”地一声沉重地摔在地上。 但那乌丸骑兵忽然察觉眼前有黑影闪过!侧目一骑飞奔而过那骑兵的超长矛向侧面猛地一扬“啪”地结实地打在了乌丸兵的面门上。这一下非常重长矛都被撞折了乌丸兵只觉得眼前先亮后黑、恍若听到了自己头骨破裂的“咔咔”声音。 那官兵扔掉了手里的断矛连左手的木盾也扔了双手交替、娴熟地从背上抽出了一种双面开刃的长柄兵器。他换武器的动作之快必定是专门练过。他不再继续向正面冲锋而是与其他人一起向侧后方向冲杀。 奔袭速度稍微慢下来的官军骑兵都转向朝侧后迂回正好为后面持续冲击的马兵、腾出了空位。 乌丸人的阵营中间一片骚乱还有许多无人控制的空马、朝后面奔跑了回来。大多人都停止了前进幸好骑兵之间的间隙大人们还可以骑着马到处跑。 两侧许多马匹受到惊吓不自觉地向更宽敞的地方跑整片马群仿佛是受到惊吓的鸟兽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散开。 寇娄敦见势不对挥着单手刀赶紧退走。他可不想留在原地、被那些成群的密集长矛兵撞到!那帮人根本不讲道理仿若只是绑在箭矢上的人一样就靠人密与速度直撞。 马蹄声、撞击声、惨呼吼叫一刻也没消停寇娄敦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聋了根本听不清旁边人说话。 潮濕的地面还没干透泥土被马蹄甩得飞溅但没什么尘土腾起来空气中只有稀薄的雾气。其中夹杂着非常复杂的臭味有血腥、马粪味、汗臭甚至人失禁后的屎脲气味。 寇娄敦一阵干呕眼泪都快被熏出来了。他感觉脑袋里“嗡嗡”直响几乎是一片空白。 这时右边传来了一阵“杀!杀”的呐喊一面装饰着羽毛的大旗在迅速移动上书“文”字一员彪形大将冲在最前面手中挥舞着大刀吼叫着杀将上来了。 乌丸人的两翼、都冲来了成股的官军骑兵那些人以纵队冲锋人数极多声势浩大。 刚冲来的官军马兵、没有起初那帮人笨那些骑兵技巧十分娴熟一边跑马、一边驰射。 骑阵左侧边缘、有一个没跑掉的乌丸骑兵正在惊恐地“哇哇”大叫他一边踢马腹一边拼命地抖动着缰绳。“嗖”地一声一枝箭矢直接飞到了他的背上。 乌丸兵痛呼了一声声音立刻被“噼里啪啦”的一阵弦响覆盖了。他就像变了戏法一样刹那间身上就长满了箭羽变得好像一只刺猬一般。 或许是有甲胄的缘故他身中多箭、居然没有立刻死掉还转头看了一眼不料“啪”地一声一枝箭矢正中眉心他连“哼哼”也没一声人就像一只麻袋一样从马背上栽倒。 不远处那姓文的官军将军、整个人好像比普通将士大一圈手里的长柄大刀、连刀柄都是铁的!他追上一个乌丸兵、一刀从上劈下时刀柄受到弯刀的格挡发出“铛”地一声清脆猛烈的金属撞击声。 文将军的重刀从上落下单手刀根本格挡不住!一刀下去亮光闪了一下火星都撞了出来乌丸兵连人带弯刀一起被斩落下马。 左右的卫士尽力护住文将军的两翼但文将军骑了匹良马有时候跑得很快、让同伴都一时追赶不及。他手里的铁刀、仿佛轻飘飘的被他随意舞动。他杀进散乱的乌丸军人群中娴熟地左右挥砍两侧立刻就有乌丸兵惨叫中刀。 前方一个在泥地里没摔死的乌丸兵见此可怕的景象立刻跪倒在地扔掉兵器、捧着手直拜“叽里哇啦”地说着什么。不知道他是根本不会说汉话还是情急之下忘记了。不管怎样官军大将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文将军骑马飞奔而过暴躁地吼了一声:“操汝母!”然后提起铁刀从下往上一挥坐骑便冲了过去。“嚓”地一声血珠带着皮肉被铁刀甩到了半空兴许还夹杂着骨头碎屑! 那声大骂即便在喧嚣的战场上起码百步之外也能被听见。 乌丸军的攻势、在先前接敌的顷刻之间、就被遏制了正面被密集的长矛兵一波又一波冲杀像是遭遇了巨浪一般。待文将军的多路骑兵纵队冲过来之后乌丸军将士的气势几乎已经丧失无法再继续拼杀。 大伙见单于寇娄敦都跑了更没了硬干的心思乱糟糟的马群直接向东北方向退走。官军骑兵在后面追击简直是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荒地上、旱田里到处都是奔跑的马群许多马背上面甚至没人。“隆隆隆……”马蹄声一直没消停过马队仿佛是草原上的群兽、遭遇了火灾一样都在争先恐后地向背朝灾难的方向逃奔。 寇娄敦带着这么多人通常情况下的话能先后投入战斗、拼杀几个时辰不在话下但今天败得实在太快了简直就只是一会儿的工夫! 刚开战的时候、空中的雾气就很稀薄了直到此时雾气竟然还没完全散去时间之短可见一斑。唯有右前方的太阳刺眼散发着惨白的强光。 单于寇娄敦一边跑一边大骂心情沮丧到了极点。 这场战斗对他来说简直一点意思也没有!人还没回过味来就莫名其妙地被追着跑。 兴许此次跟着毌丘俭南下本身也是个错误。大伙什么都还没抢到上来就撞到了硬石头上白死了那么多人! 本来乌丸骑兵是从右翼前出、去包抄官军的左翼现在被追得遍地跑已经溃逃到了毌丘俭军的大阵这边侧面的幽州军步兵阵列、此时已清楚可见。攻守之势瞬息改变。 而幽州军步兵还没开打仍然在原地列阵人们无不侧目都茫然地看着跑回来的乌丸人马队。 幸好寇娄敦与幽州人是联军溃败之后、没一会就能得到友军步骑的接应;若是在草原上这么溃败不知道要被追多远。 侧翼的幽州精骑队伍整肃严阵以待人们已经上了马备好了兵器随时准备出击!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官军的号角声。寇娄敦回头观望发现那些敌兵终于不追了正在收兵回撤。他惊魂未定这时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 …… (感谢书友“书友简”又一个盟主。) 正文 第三百五十九章 弹指 “胜!胜……”一阵阵欢呼此起彼伏。官军阵营那边恢弘的呐喊声在平坦的原野上蔓延在空中稀薄的惨舞中飞旋仿佛直冲天幕达到了湛蓝天空中的那一片云霄。 毌丘俭好一会都没完全接受这样的情况听到那么多人的喊叫这才有了一种如梦初醒般的感觉。 他的眉头往中间挤着意外之余心中百感交集的乱流、渐渐冲上了头顶。 刚刚开战这才多长一点时间?有没有两炷香时候、都不好说!时间过于短暂、且战斗失败突如其来毌丘俭甚至有一种只有弹指时间的错觉。 人往往就是这样思绪与感受会有一种连贯性。一场大战、从出兵到开打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事情发展得并不快;不说行军、聚集、部署的时间要以天旬来计算即便是一早布阵也花了很长时间。 结果就一会儿工夫只是吃一顿简单饭的时间右翼万计的骑兵直接被打崩? 就在这时寇娄敦等一些将领向这边骑马过来了。 因为毌丘俭事先就已部署好、要在右翼率先发动马战攻势;所以在预计中在大战前期的阶段、右翼才是最重要的地方。毌丘俭也就没有呆在大阵中间而是骑马亲自来到了右侧。 如此一来溃败回来的寇娄敦找到毌丘俭的位置倒是很近。 见到寇娄敦毌丘俭身边的部将们、都快被气得胸炸了! 尤其是擅长马战的部将开口就讥讽道:“打了那么多骑战就没见过如此怕死的骑兵!冲上去竟然停在原地等着挨打。汝等在草原上作战都是这么冲杀的吗?” 寇娄敦顿时大怒说道:“嘴皮子一翻当然容易汝那么厉害汝怎么不上?” 幽州军部将反问道:“就在几天前是谁主动请缨、抢着要头功?说什么洛阳来的书生、在汝铁蹄面前发抖还想着别人的妻女现在可好汝连书生都打不过!不仅打不过还一触即溃、软如弱鸡简直是丢人现眼影响士气。” 寇娄敦气得眉毛、胡须都要竖起来了“唰”地一声拔出腰刀便要去砍死那嘴毒的将领! 刚才一直沉默的毌丘俭此时终于无法缄口了喝道:“住手!” 那部将以手按刀柄冷冷道:“汝这么勇悍去杀对面的贼军阿。” 毌丘俭转头对将领道:“汝也少说两句。” 他接着对寇娄敦道:“将军把刀收起来仗还没打完。将军阵前战败若是幽州军将领、斩首也不为过别人就是骂了汝两句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何况我说将军什么了吗?” 寇娄敦这才放回腰刀说道:“我不是看在左将军的情分上何必跑这么远来、掺和你们的厮杀?我向各部落的兄弟们许诺到了中原有数不尽的财宝、粮食、美女现在这里有什么?只有流血白白流血!” 毌丘俭道:“打赢了什么都有万一打不赢、还想那些有何用?” 寇娄敦还要说什么毌丘俭却用手指捏着眉间接着轻轻摆手道:“事已至此暂时不要去管过去了的事。汝立刻去收拢溃兵尽快恢复可用的样貌。” 寇娄敦这才点头应允。 毌丘俭转过头正色看着寇娄敦道:“我们在蓟县曾歃血为盟望将军不要忘记誓约否则咒语必会应验!” 寇娄敦以手按胸致意勒马调头带着随从离开了大旗。 这时刚才与寇娄敦争吵过的部将道:“这帮乌丸人是许多部落的人捏在一起。他们遇到抢妇人、财货的事就跑得飞快;遇见堂堂之阵要牺牲拼命个个便腿软如羊。别看他们平日里凶神恶煞实际欺软怕硬有一套却打不了硬仗、不堪使用走了就走了!” 这个部将也很生气大概是想起寇娄敦问他怎么不上当即又抱拳道:“硬仗还得靠幽州军阿请将军下令仆愿率军为前驱!” 弟弟毌丘成观察着兄长主动开口道:“稍安勿躁主帅自有部署。” 毌丘俭果然没有多言再度陷入了沉默思索之中。他刚才捏着眉间苦思时眉间都捏出了一道短短的血红印子;这时他抬起头又观望着对面的情况。 此时毌丘俭已经意识到形势隐约正处于某一种节点的地方! 战场上经常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根本不是事先能预料准备好的所以需要主将临机立断临时做出决定。 漫长的战役时间里这样的关键时刻却往往很短暂弹指即逝! 先前乌丸人的包抄侧翼进攻毌丘俭没有亲自上阵但是他在后方大致看到了一些场面。洛阳中军使用了新的战术根本不是以往的中外军常用的马战战术。 所以刚才那幽州军部将、或许是气愤太上头言语确实有点过分了。当时就算用幽州军骑兵打头阵恐怕也讨不到多少好处。 这样明显的大败、非常影响士气在一开始就造成了不利的形势整场战役都会受到影响。而且第一次遇到新战术骑兵完全来不及做好相应的准备。 因此毌丘俭在考虑是否要及时调整部署从这一刻开始、尽快转入防御战! 如果这么大规模的大军及时调整阵型、临时构建简单工事完全以自保为作战目的敌军是拿毌丘俭没办法的。毌丘俭可以保存实力伺机先退出战场。 但是有个问题退出战场的一方、自然会被大伙公认为战败!毌丘俭即便保存了实力后续的士气与形势都会急转直下! 想到了了无期的前路以及内部因此而产生的、各种难以预料的变数毌丘俭心里便十分犹豫。他实在不甘心这么快就接受战败。 另外方才的部将请命、要率幽州骑兵再度发起进攻其实也是一个选项! 敌军的侧翼骑兵先前虽然取得了胜利但是马力、人力有极大的消耗队形也散了。而幽州精骑还没参战按理更有战斗力。这是一个战机。 但同样也很冒险因为敌阵中还有一些预备骑兵可能阻挡一段时间。 如果幽州军新的攻势不能迅速见效让敌骑大部恢复了战力、并且反击;那么幽州军的大部骑兵被消耗接下来的战斗就会变得非常被动了。先前乌丸人被轻易击溃的场面确实让毌丘俭心里充满了疑虑。 冷静冷静!毌丘俭默念、暗示着自己。 情绪确实会影响人的判断让人看不起迷雾中的真相。好在他还是一个很从容理智的人之前侄子被杀、也没有影响他的决策! 正文 第三百六十章 命运 太阳当空蓝蓝的天幕上飘着一片片云朵。时常阴雨绵绵的春天终于展现出了它春暖花开的一面。 号角声中一群群骑兵从左翼前方跑回来了。步骑军阵里的欢呼声良久都没有消停时不时就传出一阵呐喊人们举起手里的各式兵器、挥向上方仿佛在欢迎着英雄的归来! 辽阔的魏国版图上、空旷而无垠的河北平原上万众聚集在此地欢呼仿佛是一场准备充分的盛会。 此役敌众我寡起初在声势上官军是有些劣势的。秦亮巡视的时候也隐约能感受出、将士们的紧张与凝重。但开战初期一场痛快而迅速的马战大胜很快就扫空了阴霾人们士气大振! 中外军都不是新兵即便是原庐江兵屯、也经历过两次大战。战场上的人们都期待胜利得到的不仅是荣光与奖赏还能避免失败的痛苦。因为大战失败意味着的就是逃亡、艰难、伤痛、死亡。 “文将军与熊将军勇猛勇冠三军!”部将们议论纷纷。 此时似乎只有秦亮没有跟着欢呼他依旧坐在驻足的马背上明亮锐利的眼睛、在关注着左翼前方的一切显得额外沉默。 不过他也没有露出诸如担忧、沉重之类的负面情绪。做了那么多年官经历了许多事他在表情管理上也取得了一些提升不会将喜怒轻易表露在脸上。 秦亮并不想搅了将士们的心情。大家振奋高兴信心增强在战场上是好事!所以顺风战基本要比逆风战容易。 然而此刻确实还不是庆贺的时候哪怕是阶段性的胜利、也还有悬念。 便宛若那天上的景象蓝色的晴空中不全是白云有些地方的云层还很厚、白云中透着灰黑的颜色。 如果毌丘俭立刻投入新的马队力量趁机反扑、并取得成效;那么这场骑战的战斗就还没中止刚才的获胜也会被后续的失利所掩盖。 骑兵的效率很高看起来也异常凶猛迅速常有一种秋风扫落叶般的气势。但不管怎样如今的战斗、也脱离不了完全依靠人畜力量的范畴。人马的体力、精力都有虚弱的时候而且消耗得非常快一些喂养不好的战马、甚至只要奋力冲锋一两百步马力就会迅速下降。 况且敌军主将遭遇突然的失败更可能被激起恼羞成怒、报復心毌丘俭重新投入骑兵力量的可能性极大! 命运有时候不是渐进的而是在某一刻决定的。 这时文钦骑着马、竟然朝羽毛大旗这边跑了过来。文钦“哈哈”大笑大声道:“简直是砍瓜切菜痛快!” 他嚷嚷完才骑马来到秦亮跟前在马背上就拱手见礼。文钦一向礼仪荒疏秦亮早已见怪不怪。 秦亮不等他多言径直说道:“文将军勇猛立了大功吾心甚慰。现在卿须先回到军中约束将士、尽快重整队伍并且补充箭矢兵器就地歇息。” 说完一句话秦亮盯着文钦的眼睛缓缓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文钦大概也明白了秦亮的意图终于收住笑容拱手道:“遵命!” 长史傅嘏道:“仆见熊寿军的长矛折损了大半仆请前往辎重营安排诸将尽快运送兵器上来。” 秦亮立刻回应道:“甚好。” 他没有在战场上大喊大叫情绪很平稳说话的语气也镇定;但是眼睛很明亮、反应很迅速在人前表现出了精力充沛的样子。 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喧嚣、夹杂着密集的弦声与喊叫声秦亮循声望去只见两军军阵的正面发生了冲突。轻步兵、和一些轻骑在最前面后面还有偏军都在用远程相互攻击。 秦亮只瞧了一眼便没管远处的战斗。两军将士都有甲胄防护、排列在前边的人尤其会披甲光靠射箭很久都分不出胜负。 此刻只有左翼的动静才是形势变化最迅猛的地方! 时间一点一滴地慢慢流逝着秦亮觉得此时的时间仿佛慢了下来每一刻都变得十分漫长。太阳的高度也好像很久都没有变动似的。 先前秦亮军已经取得了战斗成果把乌丸军的大量马兵击溃、杀伤无算打掉了他们的气势;此时秦亮当然希望阶段性的战斗结果能够坐实而不是再出现什么变数。 只要再等一段时间官军的侧翼骑兵主力重新恢复战力那时候再打、就算是另一场战斗了! 直到此刻、毌丘俭的侧翼还没有动静秦亮仍无法判断毌丘俭的企图。有时候占到便宜的一方比吃了亏的那边更焦急。 胯下的马儿似乎也能感应到主人的心情它在原地慢慢提起马蹄前蹄在泥地上刨着有点站立不安的感觉。 秦亮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道:“派人去传令杨威立刻发起楔形攻势攻势一定要猛。” 身边的部将顿时赞道:“乘胜进攻将军英明!” 秦亮没有解释军令不需要解释!但他的考虑当然不是乘胜攻击而是为了吸引毌丘俭的注意力影响对手的判断。 原先下达军令的令旗、是由长史傅嘏管傅嘏现在去辎重营那边了。参军杜预负责下达军令他用嘴舔了一下毛笔先写好了简短的文字、呈给秦亮过目。 秦亮接过纸笔看了一眼、便在上面签字拿出腰间的印绶蘸上颜料盖在了纸上。杜预随即叫来卫士将军令、令旗、羽毛等物交到了卫士手里;接着又安排人去擂鼓。 背上插着羽毛的骑士翻身上马一刻不耽搁举着令旗、便向着杨威的军旗那边飞奔而去。 最左翼的步骑阵列是田豫的军队杨威军靠近田豫、就在田豫的右边。不过秦亮不太了解田豫的人马还是自己提拔和训练的将士更熟悉所以让杨威在正面打头阵。 杨威所在的方位、已经靠近中军位置了但仍在左翼这边的视线所及之处。 毕竟刚才侧翼的骑战十分憿烈秦亮估计、毌丘俭也不会拘泥于坐镇中军极可能也在北侧这边。不过两军之间、还隔着至少两百多步的距离战阵上的人实在太多了秦亮没有看到毌丘俭在哪里。 彼此间没能照面但都在心里默默地关注着对方、琢磨着彼此。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一章 对阵 战场上人山人海蹄声如雷。在远处看对方的阵型都是大大小小、不甚规则的方阵。 成千上万的人不可能全部挤在一起也不能离得太远。人们也没必要排列得太整齐主要是为了实用。而且即便在平原上也有庄稼、田坎、甚至房屋影响地面的平整所以看上去并不怎么整肃。 各处的轻步兵和偏军早就开打了空中飘荡着箭羽、以及各种各样的噪音。 官军中军那边擂鼓声“咚咚咚”地直响仿佛在激励着人们的情绪又像是某种催促的信号。 中垒将军杨威已经收到了军令他亲自带着三个部、约六千多步骑以品字形率先向前推进。更多的人马则在后面策应。 延续原先的编制每个部总共有步骑三千余众。不过其中有许多人是负责看管辎重、干杂务、救治伤者、修路铺桥的杂兵他们是不会到战阵上来冲杀的。 即便是在三年前杨威也不敢想像他能在整个魏军中、甚至洛阳官场上变成一个有名有姓、还有些名气的将军! 以他的出身以前只是打算历练好武艺、与行军布阵的技能靠本事有口饭吃而已。干不成中外军的将领还能受大族招募为私兵武将。 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杨威不仅是将军而且已算是现今执政群体中的一员。因为毌丘俭的反叛、是要取而代之所以杨威对毌丘俭的仇视不亚于秦亮对贼军的敌意。 另外他还能想到这场规模浩大的大战还是提升名气的极好机会。以后无数将领、甚至喜好兵事的士族官员必定会详细地谈论此役的过程总结其中的得失。杨威部作为在正面首先发起冲击的人马他的名字必定会不断被人提起! 官做大了之后想的事情就是容易变多。杨威深吸了口气尽力抛却头脑中的杂念专注着战斗本身。 此刻前部的人马已经与敌军交手了还在弓弩对射的时候。 “砰砰砰……”弦声像炸豆一样络绎不绝十分密集比起其它方位的景象、这边的箭矢成倍增加。 敌军已经出动成阵型的偏军前来投射。如此火力比起那些游兵轻兵要猛烈得多。 中垒营这种混合建制在弓弩对射时是吃亏的一方。因为官军一个部里什么兵种都有;单是弓弩手的数量自然比不上对方专门负责投射的偏军。 以前的庐江军是靠扭力投石车、在远距离上压制对方的轻兵迫使对方用正军来交战。但这次中军奔袭数百里投石车等重型武器没有及时运过来。 不过问题不大前面有盾兵抵挡一些敌兵的平射。阵中的将士们也都穿着甲胄箭矢一般射不穿铠甲只有运气不好刚好被射中薄弱的地方、才会受伤。偏军对阵、射半天都射不出结果便是因为大家都有甲;胜负还是要靠正军敢冲过去近战的精锐。 “攒射!”前方的将领一声大喊。前排的刀盾兵立刻停止了前进一齐蹲了下去。后面的综合弩兵端着强弩“噼里啪啦”一起向远处发射。 后方的弓兵也在拉弓抛射半空和前方、到处都有箭羽飞驰几乎占满了整个空间。现在的中垒营因为补充了大量中外军兵员早已不缺训练有素的弓兵。 接着又是一声“再攒射”第二排的弩兵从人群间隙中上前两步又是一轮齐射。刚刚发射完的士卒们、都在緊张地忙活着给蹶张弩上弦。 各队如此走走停停一边用弓弩反击一边让后面重步兵列队推进。中间那些重步兵扛着超长矛成横队之后机动不怎么快。 这时杨威下令道:“前部骑兵可出击了!” 挂在士卒身前的牛皮鼓“咚咚咚”一阵敲响杨威身边的两面旗帜有节奏地摇动了起来。这里的皮鼓比较小在嘈杂的战场上声音传得不远但让前部的将领听到响动、还是很容易。 没一会前部两翼的马队就出动了能驰射的轻骑兵先上有的人大喊着“杀”有的人则边踢马、边骂对方的女眷众军直扑前面的敌军轻兵。 骑兵驰射是射不过步兵的、但机动速度很快只要先驱逐敌军游骑冲近了敌阵就可以换刀冲杀。敌兵轻步兵也很机智根本没有要抵挡轻骑的尝试见势就立刻撤! 有个跑得慢的叛军弓兵在骑兵迂回横冲而过时、背上直接挨了一刀。“阿”地一声惨叫那人扑倒在地人还没死在泥地里挣扎着往前爬动。 “杀!杀……”对面的军阵中传来一阵喊叫马蹄声“隆隆”作响一群群马兵挥舞着双手兵器、杀将上来了。 官军轻骑是纵队绕了个圈一边驰射、一边迂回避让。后面的成群的长矛骑兵已拿起配重长矛从正面杀将过去! 两边的骑兵纵队来回冲杀叛军骑兵一开始被密集的长矛冲垮了不少人处于下风。失去了长矛的官军马兵换上双手铍与对方拼杀起来。 马战占据了地方之后官军步兵不再停下持续向前推进。随着前方的空间越来越小马队越来越密无法冲起来的马兵陷入了混战。双方都不愿意这么打渐渐地开始分开号角一响便收兵了。 对面叛军的正军步卒也上来了前面是拿着长戟的纯队黑压压一片头盔铠甲看起来也是精锐步兵! 来势汹汹的长戟叛军却在官军前部的正面慢下来了。因为前面是密集的长矛不仅队形密而且第二排的矛也伸到了前方来看上去就是密密麻麻的荆棘。 人们也不傻这么奔上去不被密集的长矛戳得浑身漏血? 叛军步兵也只能慢下来形成了密集的阵列拿着长戟试图打掉对方的长矛。场面变得非常诡异两边无数的人都在挥起长兵器、利用重量自上而下地敲打对方的木杆。 “噼啪噼啪……”木头撞击的闷响密密麻麻地响成一片。远远看去仿佛是两群农夫、正在争抢挖掘着中间的什么宝物。 叛军将领的叫骂、连官军将士都能听见了“冲上去冲垮贼军!” 但无论将领怎么叫喊没有人愿意这么冲上去因为先冲的那批人必死无疑!人是活的谁会愿意自杀?求生的本能也会阻止大伙那么干。人们能做到的事只是不敢后退。 随着阵前的推进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了众人都睁大眼睛盯着对方。“哎呀”地一声痛呼一个叛军士卒的手率先被矛尖打中受伤鲜血直淌长戟也被他丢弃了。 官军的矛长一截叛军的长戟根本够不着!此时官军的长矛还刺不到对方但可以通过上下挥动、开始不断地打伤对手。 叛军前排的将士处境真是糟糕透了!后面全是自己人挡着、根本没地方退左右也都是人前边是密密麻麻的长矛。简直是上天无门下地有路! 愤怒而恐慌的叛军将士此时甚至开始出言辱骂有的人在向这边吐口水!“操汝母阿!”“你他嬢的佉死……”嘈杂声中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终于有人被逼急了一个叛军士卒丢掉了长戟从腰间拔出了环首刀从地上往前面爬!但很快就被官军将士发现了刚好被一杆长矛击打在地上然后背上遭到了一下斜刺“啊呀”的惨叫声、十分瘆人。 不过那叛军士卒给出了示范很快就有几个士兵依样画瓢从下面往前爬。 官军的长矛非常长、并不灵活前面有梯次两排矛只要地面上爬行的人能躲过那两排矛就能完全避开长矛的攻击。 终于有个叛军士兵爬到了对面拿着环首刀就砍人腿。“操阿!”中刀的人惨叫之下还在骂。很快就有官军士卒扔了长矛拔出环首刀往地上的敌军身上乱砍人群里血雾乱飞。 两边的人都在时不时地扔掉长兵器爬在中间厮杀。叛军是被逼无路官军是为了防止那些人过来砍腿! 然而不管怎样挣扎等到长矛的矛头距离更近之后官军士卒就开始往前捅杀伤力更强、铠甲也挡不住这么不断捅莿。叛军前排的长戟兵死伤惨重不断往后面退。 原本有点潮濕的泥地、已经不怎么影响通行了此时地上却出现了一片片稀泥那是血水和着泥土! 这时叛军将领大概已经发现、正面没法遏制官军的矛阵从远处别的方阵调来了更多的重步兵向官军前部前侧冲杀了过来。 不过官军是品字形的三个部在同时进攻。此时侧后的友军开始用弓弩射击以掩护前部的侧翼。后面的几队骑兵也上了马等待着将领的命令。 大地上的杀声震天响远处冲杀过来的步兵人群里刀枪长戟晃动着就好似沸腾的水面。 …… …… (感谢书友“忆昔情”的又一个盟主。)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二章 激战 敌军长戟兵蜂拥冲来!不过官军前部的侧翼有综合铍兵、以及刀盾兵护卫。 铍兵就是以前的戟兵后来又配了弩。他们起初在前方用弩射击现在正面由长矛兵在维持战线、铍兵已经来到了侧翼。 刀盾兵起初也有一部分在前方现在也全都到了两翼。 东方治就是前部的刀盾兵伍长。他们这一部属于中垒营左校从洛阳出兵后、他们一直在卫将军秦亮的带领下行军。不过卫将军是此役的三军统帅;到了战场上大伙照原先的建制实际都属于中垒将军杨威的部下。 “飞枪……掷!”前部左翼的将领一声大吼传来。敌兵已经冲近了!东方治等人不敢迟疑立刻右手提梭枪向上前方投掷了出去! 对面冲过来的敌兵多人中枪惨叫声起。 然而单靠飞枪根本遏制不住敌军的冲阵敌军丢下死伤的人疯狂地大吼大叫继续冲来了喊杀之声震耳欲聋。 盾兵后面的铍兵齐声呐喊道:“杀阿!”一群人便端着铍越过了盾兵、向敌军反冲。 顿时沉闷的撞击声、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惨叫声大作人群里甚至能看到火星飞溅血花飘荡。人们简直像疯了一样也许大家都很恐惧只是特意想表现出一股狠劲、以便吓退对方。 东方治等人也冲了上去正见一群长戟兵杀将过来。东方治稳住下盘微微侧身、举起木盾护在中间把刀举到了盾牌上方紧紧盯着自己正面的位置不退反进。 几十斤的铠甲挂在身上、可以用全身力气扛住身上最费劲的东西反而是木盾。至少好几斤重、比环首刀重多了全靠手臂的力气举盾。 刹那间对面的敌兵已冲近那人站定之后、才挥起长戟从上面打过来“砰!”东方治用盾挡了一下立刻“操”地大吼一声向前方猛冲!东方治颇有格斗经验身体也很强壮这也是他能从普通士卒被提拔为伍长的原因。刀盾兵虽然多了一块盾牌防护但在近战之时、不是善于防御的兵反而要积极进攻否则必死无疑!因为在远距离上、根本就够不着对方不进攻被动挨打盾牌可护不住全身不是腿被砍、就是身体露出破绽被莿中。 这时东方治身边的弟兄也往前冲来了各自对付一个敌兵。 东方治面前的敌兵好像也很有经验距离近了之后、敌兵的长戟已打不到东方治但敌兵没有慌而是继续往前奔。 就这一瞬间如果东方治反应不及极可能冲过头了被那敌兵从后面反击。东方治收住了脚步用盾牌短暂地压住对方的双手戟距离不远不近时、东方治立刻把举起的刀向对方劈砍过去。“哐当”一声砍在了那人的盆领上但刀锋依旧划伤了那人的脸“啊”地痛叫传来。 趁敌兵受伤迟疑东方治又用木盾向前猛推一下一盾砸在对方的面门上同时扭动上身、灵活地换成右手攻击又是奋力一刀用力劈过去。那人连中几下整个人都失去了活动能力东方治这才冲上去、对着那人的腹部快速地不断捅莿。惨叫了几声那人终于跪倒在地。 “好!”侧后传来了喝声。东方治以为是上峰武将的夸奖飞快地回头看了一眼。 不料只是阵列中的一个长矛兵的叫嚷那人正用钦佩的目光看着东方治。东方治微微有点失落但也点头致意了一下立刻把注意力回到了阵前。 那帮阵列矛兵多半都是庐江兵屯出身根本不需要多少武艺。只要身体够好、因为那种超长的长矛确实也挺重然后不怕死、列队熟练论近战技巧与经验确实比不上中外军老兵。 两军在左翼的战线已经犬牙交错众人都在吼叫着奋力拼杀。不远处一个地方被击退了几步一个官军士卒被掀翻在地上、没来得及跟着阵线后退便陷入了一群人的围攻被推翻在地。无数的敌兵长戟往地上乱戳仿佛在发澥着愤怒那官军士卒简直惨不忍睹血贱了周围的敌兵一身。 拼杀良久左后方向的友军骑兵终于出动了! 敌兵重步兵、没能击溃前部的刀盾兵和铍兵见此情况也在吆喝声中陆续退走。 双方的人马都有很大的纵深后面很多人根本没机会与对方短兵相接但人们都要跟着大队进退。一会冲杀、一会调动撤退带着几十斤重的铠甲兵器来回奔走。战阵之上最考验将士们的地方确实是体力。身体弱了根本扛不住不是被敌人击败、自己就把自己走垮了。 官军骑兵来到了前部侧翼但没有继续追击。后方反而出来了一阵号角声前部所有人都准备梯次撤退了。 东方治在人群里张望什么也没看到只见到处都是铁甲、如林的刀枪盾戟。 这时百人将的声音道:“我们这一队先走到后面去列队!” 有了上峰的军令东方治等人便调头就走跟着百人将的军旗往西南方退兵。百人将这时才道:“贼军调来了更多骑兵我们刚经历拼杀、挡不住让左右两部的弟兄顶上。” 这么一说将士们大致心里有了数刚才好像是自己这边打赢了? 先前在正面反正矛兵已经击溃了一个敌军方阵。后来东方治等人又遭到了敌军重步兵的突袭、完全没讨到便宜接着敌军又在骑兵威胁下退走。来来回回就是一笔糊涂账。 胜负不太明显但即便是东方治这样一个伍长、也隐约觉得己方是占了便宜的。毕竟对方有一个方阵溃散了而且发起冲锋的那几股戟兵、一时半会也没法再继续作战。 东方治所在的前部二千余人各队步骑也有混乱的迹象损失了不少人但总体还没溃散。回去整顿一阵子随后还能参战。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三章 算计 阳光刺眼光盘已经到了头顶偏西的位置正向原野上洒下万丈光芒。 方向很好判断秦亮军大阵面对着东北方向右翼是漳水。大阵的左后侧就是西边。 “噗!”秦亮的坐骑停下来之后从嘴里发出一个声音马头还左右摇摆。它似乎也闻到了空气中复杂的气味、随着风吹到了这边弥散得到处都是。 秦亮此时已经离开了大阵左翼带着鸟雀羽毛装饰的“秦”字将旗赶来了杨威军后方观察着这边的情况。 他也不知道、毌丘俭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总之等了很久毌丘俭一直没有在左翼继续发动进攻。现在已经到了午后仍然没有动静。 也许是杨威在正面的持续攻击给足了毌丘俭压力、影响了他的判断;也许有其它原因。秦亮无从得知过程但只需要知道结果就行。 前方不断有官军人马撤退回来有的还维持着大致的队列;有的人则是乱糟糟一群人不知道是在战斗中被击溃了逃奔回来的还是在撤退的时候、没维持好秩序走散了。 陆续有将领上前拜见叙述着他们在战阵上的遭遇。 “大批敌骑来了他们无法击破军阵正面迂回到了我军两翼想驱逐我们的马队。我们马军人数处于了下风……” 秦亮一边观望一边听着武将的叙述时不时看着对方点头“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秦亮已经有了更多生活经验回应的时候只要直视对方的眼睛、就不会给人心不在焉的感觉。何况他现在的地位高直视别人也算不上失礼。 他坐在马上位置比徒步的人高一点能看到局部的厮杀景象、以及无数步骑的运动。但是视线所及的地方依旧十分有限;尤其是对面千军万马、成片旌旗挡着他看不到敌军更后面的情况。 这还只是杨威这边的状况战场横面更远的地方他连厮杀也看不到了。光靠眼睛的视力根本不可能观察到、超过十万人的大战场全貌。 秦亮也只能通过将领们的描述观察局部战况以及巡视退回来的将士情况从而对战事进行大致的估计。 他与两三个将领见面之后得到了一些有用信息杨威这边经历了几波大股骑兵的反击。考虑到幽州军的正军骑兵比例秦亮渐渐有了一个判断:毌丘俭把左翼的纯骑兵部队调动了一部分来到中路! 骑兵的战术机动很快。当出现不利情况时用骑兵来救火、尝试扭转形势确实是反应最快速的方式。 杜预的声音道:“仆去前方找杨伏德(杨威)等人尽快问问情况。” 此时长史傅嘏已经回到了秦亮身边负责辅佐。秦亮便点头道:“可以。”接着又回头招呼一个将领叫其带小队人马跟着杜预。 杜预揖拜告辞重新上马带着小队骑兵向前方而去。 就在这时中军那边来了一骑快马从方阵后面飞驰而来骑士背上插着的羽毛在疾风中向一边倒。骑士见到秦亮的将旗立刻赶了过来。 骑士翻身下马弯腰拜道:“报!右翼敌军猛攻潘将军部!” 秦亮这边时不时就会得到一些战况变化的急报连麾下的随从将士的表情、也会随之出现变化。所有人都关心着战事的进展当然地位越高的人、越上心毕竟干系切身利益。 众人瞪着眼睛转头看向秦亮。秦亮却面不改色只是简短地回应道:“我知道了。” 人们都以为这位年轻的主帅只是因为镇定自若、心态好才表现得如此沉稳。 但实际上不全是这么回事。与大多人对战况的直观感受不同影响秦亮心情的因素、却要抽象得多。他仿若能听到心头“噼里啪啦”的算盘声估算着双方的各种情况对比包括兵力消耗、精神士气等方面。 其实秦亮综合各种信息来看在他的初步判断中毌丘俭叛军已经渐渐处于了劣势! 敌军被击溃、被消耗的人数似乎更多;短期或长时间之内无法恢复建制和战斗力的队伍亦是如此。为了扭转杨威军这边的形势毌丘俭甚至从别处调兵、叫来了幽州精骑纯队。 此时毌丘俭又在靠近漳水那边、发起大规模进攻由此也可以稍微揣测他的心态。便是意图通过新的战斗进攻来翻转持续不断的劣势。这场会战的胜负结果毌丘俭当然是不会愿意轻易放弃的! 只不过现在这样的形势还不太明显。 乌丸人虽然在一开始就遭受重大打击但叛军整体上的士气还没有崩溃战心仍在。只有毌丘俭那样的统筹全局的人才能在各种蛛丝马迹中、判断出抽象的形势。 秦亮埋头琢磨了一会终于下定决心转头对傅嘏道:“传令熊寿部在前文钦部在侧后两翼从军阵左翼发起骑兵攻击!令田豫部从正面攻击、牵制敌军的右翼。” 傅嘏看了秦亮一眼点头道:“仆立刻为将军下令。” 是时候让毌丘俭认清现实了! 秦亮的这个决定风险在于乌丸人的那一股马兵力量人数极多。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溃逃回去的乌丸人按理可以恢复部分战斗力。 洛阳中军的骑兵比例并不比幽州军少。但有那帮乌丸人骑兵的加入叛军的骑兵数量是远超过官军的毕竟官军的总兵力也更少。 但是秦亮就是要赌赌乌丸兵在初期败北之后对官军已无法形成太大的威胁! 乌丸鲜卑人的组织结构与魏军不一样他们从上到下都很在乎损失、以及会得到什么实际好处跟吴国那些私兵一样、可能组织还更松散。如今乌丸人遇到官军这样的硬茬已经尝到了痛苦的滋味真的愿意继续为毌丘俭拼命? 恍惚之间秦亮隐约想起了斗剑的经验技巧。有时候心态越保守、越不愿意冒险可能危险还更大。反而在直觉有机会的时候果断出手、说不定更容易成功。 战争只要发生不管自己是什么样的意愿都会一直处于危险之中。 要接触危险只有一个办法彻底把对方赶出战场彻底剪除他们的武装! 正文 第三百六十四章 胜负 不仅洛阳军那边的主帅在设法了解情况毌丘俭亦在各处走动紧张地观望着战斗的进展。 幽州玄菟郡守王颀劝道:“仆以为不能再进攻了应尽早收缩右翼、成防御部署先拖延到天黑。离开战场之后重新寻机会再战!” 毌丘俭立刻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不禁转过头去神色复杂地看了王颀一眼。 周围的随从也无不侧目有部将立刻道:“王郡守虽一开始就不想起兵但事到如今何必在阵前说丧气话?” 但毌丘俭不认为王颀在故意捣乱。王颀也算是老部下了曾跟着毌丘俭远征高句丽灭国之后立石碑王颀的名字也在上面呢。一起浴血奋战过的兄弟王颀也因追随毌丘俭而建功立业即便意见不合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跟主将对着干! 这个王颀的为人确实挺保守。之前毌丘俭决意起兵的时候他就一个劲劝阻。 不过他确实还是有战场经验的人应该也看出来了幽州军损耗的速度、明显比敌军更快!所以王颀的老|毛病又犯了主张的策略非常保守。 两人对视了一眼。王颀欲言又止终于没再多言毕竟他说的那些话、挺影响在场将领们的士气。 毌丘俭也不再理会王颀。 王颀的建议并非没有道理但毌丘俭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战场!形势确实不利然而毌丘俭还有大量可用之兵无论军力还是战心、都可以继续作战一定还有机会能扭转局面! 面对艰难而不放弃这算得上是将军的勇气与坚毅。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毌丘俭根本输不起这场大战。 此役并非国与国之间的争战将士们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很多将士的家眷都在邺城等地幽州起兵后、大家都很担心在内地的家人此时的境遇也是个未知数。 毌丘俭带来着大伙往南打将士们还有战心;反过来如果退却、被向幽州方向压缩诸军必定会陷入担忧、厌战的心情之中。到了那时候出现大量的逃亡、甚至投降的情况几乎是可以预料的定事! 就在这时忽然有快马来报:“贼军在右翼大举进攻了!” 毌丘俭听到这里立刻带着随从赶去右翼亲自察看情况。 还没走到地方毌丘俭一眼观望过去心里立刻就“咯噔”一声一颗心仿佛猛然掉入了一个冰窟! “隆隆隆……”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很近仿若在眼前轰响。敌军的密集骑兵一波波地冲杀已经冲到了勤王军方阵的侧翼。 在太阳下烤了半天多的荒草地、此时已经干燥马群中笼罩着一片尘土。大地被无数战马踩踏变得就像在云层里一般。幽州军在侧翼的骑兵纯队、显然没挡住敌军的冲锋震天的杀声、叫喊声已经弥漫到了大阵的反方向便是东北边。 而那帮乌丸人、在游击驰射正与敌军的轻骑兵相互追逐着但有个屁用!不敢上去冲击敌军就没法遏制敌军占据有利地形、阻止其威胁大阵的右翼。 操汝嬢阿!毌丘俭几乎当众要骂出脏话来了。 之前那寇娄敦在蓟县的时候嘴上说得、那叫一个凶狠残爆一会儿要屠城一会儿要吃人|肉!还说什么可以挑着吃不嫰的、皮糙的不吃连军粮也不用准备吃人就行? 吹了那么大的牛没想到真遇到硬仗竟怂成了这个鸟样。 一行人骑马往前走的时候连毌丘俭身边的低级武将脸上、也露出了颓然的神情。此时此刻大多人都能看出来了胜负确定的时刻、已经到来! 其实败北的迹象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只是当时还不太明显唯有经验的大将如毌丘俭、王颀等才能察觉到;毕竟局部上的溃散、死伤、甚至被俘虏都是正常现象敌军那边也会有这些状况。 但现在已经掩盖不住了!再等一阵右翼被敌军步骑包抄夹击溃败的军阵会更多失败的情绪会在军中蔓延。 毌丘俭脸上的神色青一阵、白一阵却仍然没有乱说话总算保持着沉着。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开口了但没有骂人、只是冷冷地下令道:“命令漳水那边的将领停止进攻。” 属官作揖道:“喏!” 右翼的各军阵不等毌丘俭下令诸将便自行改变了阵型陆续形成了四面防守的阵法。 大伙没有办法幽州军侧翼的马队被大量击溃侧面的空间被敌军骑兵占据将士们便要随时防备出现漏洞、被敌骑抓住机会冲垮。 于是下午大半天时间都是敌军在进攻、毌丘俭军各营在收缩拖延。 饶是如此因为防御的准备不足、工事也没有右翼先后被击溃了许多个军阵。有些溃兵还能被后面没出动的策应军收拢、并且重新聚集而有些人跑得到处都是或许已趁乱直接逃离了战场。 不过幽州军算是地方驻军里的精锐终于熬到了太阳下山大阵总体上仍然维持着阵脚。 夜幕渐渐降临的时候双方都各自收兵了。马上就要天黑人都看不清楚双方继续打下去、已经失去作用。 温暖的阳光不在刚刚入夜空气中就隐约有了浸骨的寒意。也许三月天的天气没有那么冷只是毌丘俭的心冷。 中军周围的营寨里到处都亮起了火光。空中一直飘荡着声音、若有似无的痛苦砷吟伤兵的叫唤交织在一起如同夜色里出现了鬼魅魍魉。 毌丘俭吃了一顿饭连味道也没尝出来吃东西的时候也在走神就差没有往鼻子里塞。他也是人此刻的心情没人能够安抚。 诸将聚集到了中军帐中刚开始还有人相互指责很快诸将连指责都懒得了许多人聚集在一起、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这时玄菟郡守王颀又开口了忽然轻声说道:“秦亮能在战阵上击败司马懿必定不是全靠取巧。彼时司马懿是没准备好但终归是占据着洛阳、还有那么多人听他的号令。”王颀接着说道:“观秦亮的军阵看似平平无奇实则没什么疏漏。他选了巨鹿郡这个地方背靠太行南边有粮道亦是先立不败之地。此人是有些见识的。” 毌丘俭没有反驳但心里不太高兴。不过也无所谓了现在就算说一些积极的话、又能怎样?大家都不是三岁孩童光凭几句鼓舞人心的话、人们就不知道败局已定吗? 毌丘俭今日经过交手此时嘴上不说心里确实也觉得秦亮用兵比较沉稳没有给对手什么机会;但秦亮此役取得优势、主要还是在治军上有些战术大伙都没见过。 敌军从骑兵到步兵的具体战术、都让幽州军有些措手不及细处的些许优势累积起来渐渐就会在千军万马的大战中占据上风。 “唉!”毌丘俭自己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慢慢地想起了开战初期的情况便是乌丸人被击溃之后如果当时他采纳部将的主张、继续叫幽州骑兵冒险进攻结果会不会有所不同? 这种事没有真正去做、永远也无法知道结果。毌丘俭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懊悔也许罢? 有时候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抉择会产生巨大的后果甚至要用生命作为代价。 无论如何毌丘俭感觉自己在这场关键的战役中、并没有发挥好!可是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犯了错。 事后回想当时他既没有冒险、用骑兵继续猛攻;也没有在胜负迹象刚刚出现的时候及时采取防守、保存实力的做法以至于后续遭受了极大的损失。 可是这也算不上错误。因为即便是此时毌丘俭仍不愿意认输退出战场!他知道希望渺茫了但还有选择吗? 这时弟弟毌丘成问道:“今夜是否……要做些事?” 毌丘俭依旧沉默不言。弟弟说得委婉不过他的意思显然不是夜袭敌营、而是带着军队趁夜离开。 王颀侧目观察着毌丘俭似乎明白了他的为难便劝说道:“如果今晚不退兵明天继续开战恐怕会阵前大溃。到那时候想走也走不了将军离开战场之时、或将输光一切!现在也不算太迟至少还能保留大部兵力。” 毌丘俭冷冷地看着王颀心道:无非也只是长痛与短痛的区别罢了! 王颀想了想又道:“将军会面临将士不断逃亡、投降的困境然而只要保存了一些实力便仍有机会!假以时日吴蜀边境、朝廷中有可能出现变数将军以拖待变指不定又可以重新打回来!” 毌丘俭听到这里忽然有一种醍醐灌顶般的感觉。他一直沉迷在失败的沮丧与恐慌之中一时间倒没想到那么多。 看在旧部的情分上、毌丘俭忍了王颀很久但此刻王颀总算是说了句有用的话! …… …… (感谢“啦啦啦啦啦啦菲”、“拯救宅女”、“地利123321”、“君南海”、“风絮飘残”、“孚若的米兰”等书友在近期的大力支持。) 正文 第三百六十五章 饭菜不好吃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黯淡的天幕上已经出现了上玄月正在云层里穿梭、若隐若现。他从马背上跳下来把马鞭递给身边的随从。 诸营的许多将领都来了不过统兵的大将还在各自的军中。 众人迎上来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秦亮的身上。“秦将军!”“卫将军!”“拜见将军……”大伙陆续向秦亮揖拜声音里压抑着憿动。有个将领说道:“卫将军真乃常胜将军阿!” 秦亮随口回应道:“仍赖诸将士奋不顾身、勇猛向前。” 那将领道:“仆等甘愿在卫将军麾下效力杀敌!” 秦亮回顾左右说道:“都返回营寨罢传话叫诸大将整顿好军务、休息好战斗仍未完全结束。” 大伙齐声拜道:“喏!” 毌丘俭实际上已经在会战中战败了。不过这种好几万人的大阵很难在一天之内完全被击溃。因为人畜力量的杀伤效率是有限的何况大多战兵身上都有铠甲一个人就是让人砍、可能也要好一会才能杀死;何况军队移动速度、以及持续力也不强。 若非敌军出现了某些意外、自己出了问题诸如耗牛毛大旗被夺、军心动摇等等;否则经常都是这样的情况胜负已定却又不能完全消灭对方的力量。 又或是敌军自己不想退分出胜负之后还在战场上硬抗那崩溃的时刻迟早就会出现。伊阙关大战时司马懿就是那样的状况他是没地方退只能坚持到最后倾覆的一刻。 但毌丘俭会像司马懿那样做吗?他愿意熬下去等到变成乞丐似的一无所有、才退出战场? 秦亮回到一间简陋的茅草屋里傅嘏、杜预等人也进来了。几个人坐在一起吃着煮菜、泡饭。身边人见秦亮一边吃东西、一边眼睛还在瞧手里的图便都没多言。 泡饭其实是煮的不过是加工食品吃起来不干不稀的、有点奇怪像是泡发的食物。 这是秦亮在庐江郡时就捣鼓出来的军粮方法很简单就是煮熟、晾干、再蒸来回十来次不断挑出里面的杂物最后形成一块块像转头一样的饭板。这种压缩军粮完全没有水分、而且体积小得多便于运输使用也很方便本来就是熟的、煮开就能马上吃;缺点就是不好吃。 地图上其实看不出什么东西。此地北面在图上标注了个鄡县除此之外、周围一片空白他主要是靠想像。 秦亮虽然是冀州人士即便是现在的他、也曾在平原郡守孝两年但也不可能把家乡所有的地方都了解清楚。秦亮觉得自己对冀州的熟悉程度、可能还比不上淮南。 这时杜预的声音道:“此时邓士载若离开南皮向西插向白马渠必定可以迟滞毌丘俭让其再遭大败。” 秦亮抬头看了杜预一眼。杜预的面相还可以只是喉结两侧有两个包看着确实让人有点不舒服。人在潜意识里都喜欢健康的、匀称的意象对于病态的东西都有抵触人之常情罢了。 与秦亮关系好的人恰好不止一个人有问题不是结巴、就是有寎。 秦亮沉默了片刻才点头道:“元凯言之有理。” 话说得有道理却没什么用。因为来不及了。 估算一下从南皮到白马渠大概有两百余里;叛军从此地退到白马渠估计也差不多这个路程。 但是从此地送军令到南皮却有三四百里之远等秦亮送达军令、邓艾再出兵黄花菜都凉了! 一两天之内南皮邓艾那边也没法及时了解战场上的情况。实在毫无办法毕竟此时还没有电报信息传递速度有限。 邓艾在不了解情况的时候也不可能贸然向白马渠方向过来。 不仅是因为南皮北面、还有一支敌军在防备着邓艾而且邓艾出击的位置也不太好。从南皮向西走要先横渡清水、漳水两条河;之后就到了一片四面河流包夹的地区而且此地北部还有一座较大的城池、河间郡治乐成此刻在叛军手里。 邓艾根本没有理由跑到那里去送屍。 秦亮也没能提前部署好一切毕竟他在今天会战之前全部注意力都在怎么打赢大战上。在当时看来只要能赢就已经很满足了;秦亮也输不起这场会战!一旦输了的话、全盘都要玩完。 只有当胜负已定的此时他才会关注怎么扩大战果。就好比一个人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开奖之前只会想着能不能中奖开完奖才会去想、我为什么不全押上直接买一百注?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哈哈”的哄笑声大概是某个军营里的将士在庆贺。 茅屋里的秦亮在这样喜庆的时刻反倒显得有点焦躁。 毌丘俭虽然战败了但主力仍在。如果让他跑掉秦亮只能带着兵马、继续往幽州追击说不定还会面临攻城等状况;战场上的优势很难发生什么转变但时间就拖长了。 在此之前关于淮南、凉州的军情秦亮都没理会;劳精说洛阳的气氛不太对秦亮也顾不上。战事拖延下去的预期让秦亮心里不适。他也很快明白了那种焦躁的来源主要是有点失去掌控的感受。 秦亮放下碗筷在小桌板旁边踱了几步渐渐才让自己平静下来。无论如何毌丘俭的处境会更加糟糕相比战前、秦亮现在面对的情况却已经改观太多了。 “尽快向洛阳送捷报遣快马回去。”秦亮忽然开口道。把捷报传回去至少能起到稳定人心的作用! 傅嘏把碗筷放到了地上拱手道:“遵命。” 秦亮说道:“先吃完饭。” 傅嘏道:“仆已经吃好了。” 这时侍卫走进了茅屋过来收拾东西。秦亮这边有一条胡绳床还有张小桌板;而傅嘏与杜预的条件更差他们只有地上的草席跪坐在草席上端着碗吃菜碗也只能放在地上。 侍卫收走了东西后秦亮也从随身包袱里取出了佐伯纸、毛笔等物。正好要送公文回朝廷秦亮便打算写封家书捎回去反正佐伯纸的重量也轻。 但忽然提笔倒不知从何写起。他寻思一会先写道军中的食物不太好吃想念起了家里做的饭菜。 正文 第三百六十七章 眼前的桥 来的骑兵是大批胡人衣甲与魏军不一样。有些人没戴帽子披头散发、或秃头扎发辫的打扮就能看出来与寻常的魏国人大不相同。 陆续有马队冲过了浮桥正在白马渠东岸重新列阵。 平原上的光景一览无余胡兵很容易就能观察到邓艾这边的人马规模。胡兵的人数更多而且都是马队明显占据极大的优势! 如果邓艾军能占据桥头、堵住浮桥那还有办法。可是此时桥头有贼军驻守那几个几百人组成的营垒、完全杜绝了邓艾主动出击的念头。 此时邓艾军各营只能倚靠白马渠形成防御阵型。 “可惜阿运气太不好了。”又有人在军中嘀咕道。 邓艾听得心头火冒但此时大敌当前、他也没工夫再理会那些啰嗦念叨的人。 其实昨夜邓艾组织诸军渡漳水的时候就曾派出斥候、乘小船从西边的漳水上偷偷渡河到大战战场的方向去打探情况。然而直到现在邓艾并未得到贼军位置的消息。 因为有河流阻隔斥候回来可能遇到了一些困难。也可能在路上遇到了敌军游骑既没有打赢、也没能逃脱。又或许是贼军骑兵的行进速度很快斥候没来得及禀报。此时的情况确实让邓艾等将领感到意外。 越来越多的胡兵从几道宽敞的浮桥上、径直冲过了白马渠。 邓艾军中的将士都瞪着眼睛、瞧着远处有些人甚至屏住了呼吸。看着胡兵在聚阵大伙都等着大战的开始。 许久之后胡兵几乎全都渡过了白马渠骑兵军阵在东岸摆开。其中一股马队、终于率先出动了! 邓艾也从腰间拔出了佩剑握在手中。 然而、此时忽然出现了让人目瞪口呆的事。胡兵竟未朝邓艾军这边杀过来而是纷纷调转马头、迂回着向东北方向跑了! “这……”正紧张备战的将领说出了一个字仿佛也变成邓艾一般的口吃、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不仅邓艾军这边的人惊诧连桥头营垒里的叛军好像也很诧异那边传来了一阵喧哗的声音。也许是叛乱的魏军将士在叫骂、吆喝声音嘈杂听不太清楚他们说了什么。 已经聚阵的胡兵分批陆续离开了河畔都朝着东北方向走了。只在大路上的上空、留下一大片尘雾。 这景象让大伙都有点懵。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大批胡兵离去终于有部将开口道:“他们不打列什么阵?只是为了欺骗我们吗?” 年轻的属官段灼道:“怕是为了欺骗叛军、桥头营垒里的那些人。” 部将没反应过来又道:“乌丸兵好像是毌丘俭的人他们应该是自己人阿!” 段灼道:“胡兵要是作势不打营垒里的叛军堵着桥头、不让他们过来岂不麻烦?” 部将想了想道:“好像有道理耶。” 邓艾没吭声听到这里、也转头看了一眼河西人段灼觉得段灼这个解释确实说得通。 众军等了许久邓艾遂扶住马背、翻身上马回顾左右道:“召集人、人马出发继续过去……夺浮桥!” 心有余悸的将领仍不太放心问道:“胡兵会不会是诱敌之计诱使我们出击然后杀个回马枪?” 邓艾也懒得解释直接说道:”不会!此处浮、浮桥至关重要立刻出兵!” 于是众军改变了队列再次向远处的桥头营垒挺进。前军接近一箭之地时邓艾下令段灼、前去劝降。 段灼举着一面旗只带了两个随从到了阵前他便对着营垒工事大喊道:“毌丘俭在巨鹿已经战败了!尔等莫要再做无谓抵抗现在投降可免谋逆之罪!” “嗖”地一声箭羽破空的声音一支箭飞了过来幸好距离比较远没射中人。 段灼见状勒马调头而走但还是有点不甘心地扭头回去又喊道:“胡兵都先跑了汝等这点人马必败无疑!” 接着那藩篱后面“砰砰砰”直响更多的箭矢射了过来。段灼已经离开有效射程的范围、身上也穿着甲胄并无大碍急忙拍马而走。 很快邓艾军中一阵鼓响前军轻步兵从正面率先开始推进。最前方是散兵大伙猫着腰有的拿盾、有的拿弓箭以稀疏的队形散开前进。 散兵冒着箭矢陆续把地上的杂草、细土拨开将那些大的陷马坑找出来。 宽数尺、阔一尺的土坑在人的面前根本藏不住很容易就能找到然后被扒掉伪装。只见坑里面倒揷着许多削肩的木头、竹竿里面还散发着一阵阵恶臭恶毒的叛军竟然在木尖上涂了金汁。 人们直接把杂草踢到坑里泼上桐油放火点燃。 步兵继续向前推进便发现了另一种陷马坑。这种陷马坑专门对付骑兵土洞很小、像是老鼠洞似的不仔细搜就找不全。人不小心踩到坑一般都没多大的事但对奔跑的战马威胁很大马腿陷进去之后会被折断! 一时间营垒前方喧嚣起来喊声、弦声笼罩在平地上。陷马坑里的桐油燃烧起来黑烟滚滚空中的箭矢像满天的砂石一样乱飞。 很长时间官军都没法接近敌人主要是偏军在对射。 营垒前面还有壕沟、土墙、藩篱以及一些拒马枪。邓艾军的骑兵继续在侧后翼观望前面的步兵先上要破坏了敌军的工事之后、骑兵才能进行冲击。 不管什么工事都需要人来防守、消耗否则人们破坏工事、肯定比修建时要快得多!叛军守军人少如果没有援军到来被击溃是迟早的事。 但邓艾的心情仍然有些着急他下令诸将、要尽快拿下营垒!但愿叛军的援兵不会那么快到来。 他一直在留意着渠水对岸的光景不断观望渠水上的那些桥目光里充满了期盼。白马渠上的那些浮桥、叛军主力最便捷和重要的通道若不出意外、应该会落入邓艾之手。 正文 第三百六十八章 铸成青史 白马渠上燃起了几长串大火搭建浮桥的船只、木板等物在水面上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股幽州军骑兵赶到西岸时火势已经成形。在这太阳西垂之时那耀眼的火光、仿佛比残阳还要明亮照亮了周围的一切阴影。 火光之中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声音那些木头被烧过之后不时在断裂中发出爆响。 于是两军虽然只隔着一条渠水却没法交战、只能相互观望人们就这么面面相觑。 幽州军将士发现、敌军并未把浮桥全部烧掉而是事先拆了一些小船和材料下来。对岸一些官军士卒还在抬着小船正从河边离开。 看这样子幽州军将领估计、敌军还想在什么地方渡河极可能是想渡呼沱河。 白马渠是连接北面呼沱河、以及南边漳水的渠水三条河水就像一个“工”字。敌军在白马渠东岸破坏了浮桥之后、似乎还想派人去呼沱河北岸寻找机会所以才需要在这里收集材料。 瞧见旗帜白马渠东岸的将领应该是邓艾之前邓艾就在南皮确实可能就是他。此人确实不像是好人真是要把事情做绝阿! 幽州军将领看清楚了情况便下令马队调头同时派人先回去、把详细状况禀报毌丘俭…… 此时的毌丘俭军还在白马渠西南边的近百里外离漳水北岸不远。照此时的退兵速度大军要到达白马渠、还得将近两天。 这两天每当夜色降临之后毌丘俭的心情就十分沮丧因为一到晚上就会有很多将士设法逃走。严苛军法也没法制止这样的现象。不仅是普通士卒逃亡连中高级将领、也偶尔有人悄悄逃到敌军那边投降! 营地上各处都亮着火光远远看去似乎比蓟县城晚上的灯火还要多摆在平原上、如同漫天的繁星。 “站住!”远处传来了吆喝声。毌丘俭听到声音知道又有人想逃跑时被发现了。而那些没被发现、成功逃脱的人又有多少? 玄菟郡守王颀的声音道:“都是事先预料到的事。” 放弃了会战之后王颀倒很少再说沮丧话了。毌丘俭看了他一眼随口回应道:“是的都是预料中事。” 王颀又道:“艰难时刻方显英雄本色。将军退兵的部署已经很好了。” 毌丘俭没有再说什么。他毕竟有过不少战阵经验只要大军还没有溃散退兵该怎么做、他不会犯明显的错误。 他用最亲信的人马作为后卫并且尽量让各部不分散经常亲自到军中鼓舞士气。甚至昨天还亲自督战、尝试了一次小规模的伏击战……假装退却并设伏诱敌此类战场伎俩、与退兵时伺机反击其实战斗部署方式有类似之处两者的处境与目标不一样而已。 只是对面的秦亮用兵、确实很少有纰漏没给毌丘俭什么机会。 敌军哪怕在大战中获胜了追击时也不敢掉以轻心。行进的人一多许多简单的事、哪怕吃喝拉撒都会变得很重要追兵要是不注意维持战力和队形很可能被撤退的军队反咬一口! 而且行进过程中也不可能像决战时一样、出现大规模聚集。要把主力聚集在一片战场上本是一件十分复杂的事没有对方的配合不太容易办到。 不过在内战中退却确实更让人绝望完全看不到反转的希望。 要是在别的战场像这种情况、军心士气根本不可能跌落这么快。毌丘俭甚至可能利用好地形、城池等条件一路走一路通过不断寻机反击来恢复士气反败为胜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手里还有几万全副武装的军队! 然而内战不一样所有人的心情都更加浮躁和急切。 别说军中的将士就是毌丘俭自己此时也几乎坚持不下去了。 一想到战败之后渺茫的前路以及茫茫无期、没有出路的未来那种感觉简直让人窒息! 偶然之间毌丘俭想起了河东郡家乡的一个同乡、姓李。很早以前的旧事了当时毌丘俭在家乡时才十几岁听说那个同乡遇到了什么打击大概是他妻子卷走了他积攒多年的钱财、跟着一个贩夫走卒跑了诸如此类的事太久了记不清楚。反正毌丘俭记得当时那个同乡的模样成日都在酗酒整个人都很颓然别人不敢把任何重要的事交给他做。 当初毌丘俭曾在母亲面前说那个人是个废物读书识字之人、年纪轻轻却已在等死了。如今毌丘俭想起来看法倒有了些许改变。 人真的比自己想象中要脆弱尤其是看不到希望的时候。 毌丘俭现在还在坚持也许正如玄菟郡守王颀的说辞他们还有些许机会那便是熬着等大势的变故。 机会很小但不能一点也没有!这便是毌丘俭还在坚持的理由罢?宛若这夜黑无论那星光与火光多么微弱但只要有一点光亮、情形是完全不同的否则真的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漆黑一片。 毌丘俭一夜没睡好次日黎明时分就醒了。 不过醒来之后才听到了帐外“哒哒哒”的马蹄声原来是被别人惊醒的。 接着帐外传来了说话声亲兵将领掀开桐油布探身进来了他见到坐在席子上的毌丘俭便揖拜道:“将军有急报从白马渠方向来。” 毌丘俭跪坐起来说道:“叫进来。” 来人没有带书面文字不过是毌丘俭认识的将领。将领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邓艾军夺占了白马渠浮桥!而且当时寇娄敦的人马也遇见了邓艾寇娄敦没有去攻打邓艾甚至未留下协防、等待援军。 最重要的退路津口就这么拱手送给了邓艾! 就在这时王颀等人听到声音也赶来了中军帐中几个人交谈着、让报信的将领把情况重新说了一遍。 王颀的声音道:“乐浪都尉弓守不是专门盯着邓艾吗!河间郡的乐成也在我们手里怎么让邓艾走了两百多里毫无察觉?” 武将道:“我们也不清楚状况。” 王颀找出了地图看着图面道:“邓艾在南皮要到白马渠要渡几次河!这个弓守简直太蠢了比他战死沙场的兄长弓遵、差得不是一星半点。还有那个寇娄敦狗曰的!他明明见到了敌军来袭多等半天会死吗?” 旁边有个将领、就是在战场上与寇娄敦争吵的人此时冷冷道:“我早说了乌丸人完全靠不住。” 毌丘俭跪坐在席子上、埋着头许久都没有吭一声。 或因这几天他的心思比较多、一直都在想事又或是心情太低落他总是会忽如其来地想起各种各样的旧事。毌丘俭想起了辽东那边的一片沼泽地就在辽河的西边。 当年司马懿带兵去平公孙渊的时候毌丘俭也在军中彼时公孙渊就是想倚靠那片巨大的沼泽地、以阻挡司马懿突袭。那条路确实很可怕毌丘俭没有亲自掉进过沼泽但能想像得到、踩进去之后的感受尤其是救助不及的时候。 人会慢慢往下掉怎么挣扎都没用越挣扎可能陷得越快!起初还只是惊慌、但还不想放弃等到稀泥离口鼻越来越近整个人都被淤泥包裹时那种绝望与无力简直会叫人难以忍受。 偏偏陷得很慢、不会马上死却知道必死无疑一点办法也没有! “将军!”王颀斩钉截铁的一声呼唤、把毌丘俭从思绪中惊醒了。毌丘俭抬头看向王颀。 王颀沉声道:“追兵紧随在后前有水路阻挡临时找船、无法再让数万大军及时渡河了。何况邓艾军可能会去呼沱河北岸堵截。” 毌丘俭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王颀说的这些情况毌丘俭在刚才收到禀报的一瞬间就明白了无须多加评论。 王颀又道:“将军应带上亲随、设法尽快渡过呼沱河然后想办法派出信使、叫南皮北边的弓守北撤弓守那里还有好几千幽州军人马。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阿……” 毌丘俭没有回应王颀的建议任由他说着。这时毌丘俭忽然感慨开口道:“由于各种各样的缘由我大魏社稷要倾覆了。” 诸将顿时愣在原地神情凝重地看着毌丘俭。 毌丘俭长叹了一声回顾左右道:“青史就是这样铸成大势便是如此渐成。我们在一点一滴地做事的时候每一件小事、都在影响着大事。勤王大事失败之后今后很难再有什么力量、去阻止那些狼子野心的权臣一切都已成定数!宗庙即将倾覆国家会不复存在……” 众人听到这里脸上无不露出悲切之色。 太过宏大之事毌丘俭也承担不起只是有感说说而已。他此刻的悲鸣、心凉主要还是因为感受到了自己的命运无可挽回的绝境。 此刻他心里有个念头没有说出来:战败真的是太可怕了。 正文 第三百六十九章 叙叙旧 寇娄敦率部过白马渠之后沿着泒水东岸一路北行。诸部马队行了两百里寇娄敦找到浮桥又渡过了泒水来到了西岸。 因为他们没粮了准备去河对岸的高阳县索要补给。马兵到了河北需要大量谷物豆类为粮秣劫掠那些村庄太慢了、还得分散兵力。最好的法子还是找幽州军的官员要粮。 此时驻在高阳县的人是乐浪郡守刘茂乃寇娄敦认识的人。以前征公孙渊、高句丽的时候寇娄敦与刘茂曾在一起并肩作战交情不错。 刘茂这次没有参战带着人马南下后、就负责督运粮秣有权调用各地的粮草。 一群骑兵来到了高阳县城下却见城门紧闭。寇娄敦遂派人向城上喊话讨要粮秣。 这时一个官员来到城楼上向城下喊道:“乌丸军为何会出现在高阳县?” 寇娄敦听罢转头随口道:“这里的人还什么都不知道。”部将点头称是。 前面懂汉话的乌丸人仰起头对着城楼上大声道:“毌丘将军已经战败了诸军都在后撤毌丘将军令我等先回幽州。快把粮草送出城!留着也是给贼军。” 寇娄敦在后面等待此时他也隐约认出了城上的官儿、正是之前投降的高阳县令。不过寇娄敦一时想不起、那人叫什么名字看着倒是面熟。 县令道:“可有毌丘将军的调粮军令?” 寇娄敦听到这里用乌丸话道:“告诉他把刘茂叫来!” 城楼上下一番叫喊交流过了一会城门果然打开了随即护城河上的吊桥也放了下来。刘茂带着一行人亲自迎出了城池。 寇娄敦松了一口气笑道:“还是熟人管用不认识的人总会问你、要这要那。” 寇娄敦也从马上跳下来。刘茂上前揖拜寇娄敦则鞠躬还礼两人寒暄了几句刘茂问了一番前线的境况脸上又是惊讶、又是失落感慨。 刘茂叹息一声接着回过神来恍然道:“请单于的人到城中修整我会叫人备好粮草送到军中。” 寇娄敦笑道:“不要毌丘俭将军的军令了?” 刘茂淡然道:“使君令我督运粮秣此事并不违令请。” 旧友二人相视一笑寇娄敦遂招呼部下一起入城。寇娄敦与刘茂带着各自的随从走在最前面两次一边说话、一边牵着马步行。 寇娄敦谈起以前在辽东征讨公孙渊、高句丽的胜利以及肆意屠戮当地百姓的快意再瞧如今、只能狼狈后撤寇娄敦一时间也颇有些感慨。 一众人交谈着过了浮桥进了城门。 就在这时忽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嚷嚷声寇娄敦转头看时、便见吊桥忽然被拉起来了!“嘶……”地一声马叫还在桥上的一起乌丸兵在桥面倾斜时、人马已站不稳径直从桥上滑了下去。 寇娄敦顿时大惊失色正还有点纳闷城门也发出了“嘎吱”沉重的声音。接着城门两侧的持刀甲兵就冲了过来径直向城门位置包抄! “刘将军何意?”寇娄敦一边问一边从腰间拔出了刀。 刘茂已躲到了随从的身后一群人随从“唰唰……”拔出了环首刀。 此时城楼上的县令就是先前那个假装什么都不知道、阻挠寇娄敦入城的官也带着人披甲持械从斜坡上冲了下来。 刘茂骂道:“背信弃义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杀!” 寇娄敦又惧又怒转头看城门那边的甲士很多只有眼前的刘茂身边人最少。寇娄敦立刻挥起刀、带着部下向刘茂杀过去。 刘茂是个地方官却也经常带兵作战他会武艺、此时身上也披着甲。但刘茂并不与寇娄敦拼杀只让身边的随从顶着这么躲着、更让寇娄敦怒不可遏! “叮叮哐哐”一阵拼杀城墙斜坡上的甲兵也冲过来了。寇娄敦接连砍倒两人盯着刘茂正待要冲过去忽然腰间一阵剧痛传来! “啊!”寇娄敦大叫一声转头一看侧腰正被一个端着长矛的幽州兵刺中那地方的甲胄薄弱铁甲也被刺穿了! 寇娄敦身边的部将大吼一声哇哇叫喊着冲了上去“哐”地一刀砍到那人的头盔上。那甲兵被震得七荤八素手也放弃了矛杆。 但乌丸部将很快就挥舞着单刀在几杆长兵器的攻击下退了回来只剩下刀砍在木杆上沉闷的声音。 寇娄敦左手握着腰间的矛杆好像力气从身上消失了似的人也支撑不住向地上坐了下去。旁边一个随从急忙扶住寇娄敦伸手稳住了他腰间的长矛。 周围的乌丸人越打越少一群幽州兵围着他们拼命地捅莿惨叫声不断在耳边震响。 接着扶着寇娄敦的人也惨遭毒手。其中一个幽州兵的长矛上淌了太多血、以至于矛杆濕滑握不住了他却还不停手扔了长矛继续拔出环首刀加入砍莿把最后的那个乌丸兵砍得面部全非、方才罢手。昔日的盟友此刻竟仿佛有深仇大恨一般! 刘茂这才走上前来夺走了寇娄敦的刀连插在他腰上的长矛也给拔了扔掉。寇娄敦按住伤口血立刻从衣甲里、手指间冒了出来。 寇娄敦按着侧腰抬头盯着刘茂恼道:“我就不该出兵帮你们!” 刘茂径直拽住了寇娄敦的头发右手提起环首刀、便对着他的脖子一刀砍下。 没一会刘茂提着寇娄敦的头颅登上了城墙。城外的大群马兵已是一阵喧哗在外面来回奔走叫骂。 刘茂把头颅提到女墙外、向乌丸人展示并大声道:“乌丸单于寇娄敦背信弃义已被我斩杀、以儆效尤!” 外面的人群里一阵哗然叫嚷声震天响但完全听不懂他们说了什么。总算有人用汉话叫喊道:“待我们攻破高阳县杀光你们所有人!” 刘茂道:“尽管放马过来攻城!”县城的城池不大、城墙也不太厚但这帮乌丸兵没有准备攻城器械要攻破城池须得时日。南边还有数万官军追赶乌丸人一时半会想破城、显然不太现实。 ……从巨鹿郡战场到白马渠、或者呼沱河岸有两百余里的距离。两军总计超过十万人之众还在这片平原上追逐但是双方行进的速度都不快。 神奇的是逃亡的幽州军一方至今的兵力数量、仍不比官军少。 官军似乎并不着急就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前锋有时候离得太近还会摆出防御姿态、并在立营的地方修建简单工事。 这让王颀等人想起了在辽东捕鱼、围猎的情形大鱼可能会奋力挣破渔网渔人常常还得划着船顺着它逃跑的方向走、不能一上去就逼得太狠。 但总有收网的时候那便是等幽州军被白马渠、呼沱河阻挡去路之时彼时真的没地方走了!数以万计的人马在浮桥被烧毁、对岸有敌军的情况下想渡河是一件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 距离河岸已经不远王颀甚至觉得、大军根本到不了河边就得崩溃。因为这时毌丘俭兄弟已经趁夜划着小船过了呼沱河离开了军中。此事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许多将士察觉紧接着必定就是流言四起。 于是王颀与中军诸将商议准备去找官军主将、谈谈投降的事。 其中有人反对认为大伙即便投降、也会被治谋反之罪必被诛三族!左右都是死不如聚集人马与敌军拼了! 王颀说了一句话如果能拼得过、毌丘将军会走吗? 他环视左右道:“当初使君(毌丘俭)力主起兵我多次劝诫并非想背叛使君只因不愿意看到幽州军弟兄们送命!事到如今我还能做的事只有尽力让将士们免遭屠戮之厄运。” 诸将听罢神情黯然有人仰头长叹。 接着王颀又道:“胜负已定再打下去于事无补。我先前往敌军大营谈使君(毌丘俭)就是我劝走的、罪责我担争取让诸位免罪。” 有将领急忙劝阻叫王颀不要去送死。许多人都纷纷附和认为秦亮不会放过大伙。因为此番幽州起兵抓住了朝廷虚弱的机会确实对秦、王等家族威胁很大秦亮以少胜多好不容易赢了还不得发澥心中的恐惧与愤怒? 但王颀决心已定临走前还告诫同僚如果他被杀了接下来大伙也不要冲动、应该继续为将士们争得活路。 诸将无不动容在王颀离开后卫军营时许多将领都前来送别。 王颀带上印信、只叫两个亲随跟着与大伙揖拜告别后、三骑便沿着大路而去王颀头也没回。 敌军的前锋斥候跟得很近王颀等人沿着大路过去没一会就能看到敌骑游兵。前路生死未卜王颀也暗自叹出了一口气。 不过这样也好王颀至少能在临死前、亲眼见敌军大将一面看看打败自己这边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文 第三百七十章 明辨忠奸 秦亮在洛阳时看公文就大致了解过王颀据说高句丽灭国之后毌丘俭等人在其都城刻碑留念、石碑上就有王颀的名字。最近叛军那边陆续有人投降过来也提起过玄菟郡守。不过彼此见面还是第一次。 在一座茅草檐顶围墙的夯土院子里侍卫把王颀带了进来。只见他是个壮年汉子下颔骨的线条凸出明显。据报是主动来见所以将士们没有绑他。 王颀向秦亮拜见不忘朝秦亮身边的属官部将揖拜。 见礼罢两人相互打量着王颀似乎也对秦亮挺好奇。秦亮二十多岁手握军权算很年轻了不过在大魏也不是很稀奇司马家还在掌权时、司马昭的年纪就跟秦亮差不多官位也很高。 王颀站直了身体坦然道:“仆前来请降亦知死罪难逃要杀要剐绝无怨言但请将军饶恕幽州将士。他们只是听命于上方实属无辜。” 秦亮心道:无辜不无辜不好说但我看起来像是个滥杀的人吗? 数万魏军将士背后的士家起码超过二十万人!如果把那些败兵全屠戮了内部就多了二十万人会仇视他。魏国总共才多少人口?人心是很抽象的说法但若被太多人仇视那肯定不得人心。 秦亮沉默了一会这才淡然地开口道:“不管汝等降不降我也不可能杀俘。魏军在战阵上流的血已经够多了。” 王颀道:“将军仁义!” 旁边的官军部将道:“我们已经知道邓士载把白马渠上的浮桥烧了尔等走投无路还有什么资格讨价还价赶快降了!” 王颀没有回应拱手向秦亮道:“秦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傅嘏转头看向秦亮秦亮却抬起一只手目视傅嘏轻轻点头示意。 秦亮根本不担心这个敌将能干什么单挑秦亮没怕过谁何况现在身上披着甲、带着剑而对方赤手空拳。 于是两人便先后来到了后面的茅草屋内屋里采光很差。长史傅嘏也随后跟了进来。 秦亮观察着王颀的举止神情直觉这人应该可以利用。王颀一副视死如归的作态但秦亮看得出来、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真正觉得没有活路的人是很绝望的甚至只是前程黯淡、也会表现出颓然的迹象。秦亮至今还记得最后一次见司马懿时、司马懿表现出的老态龙钟。 所以秦亮曾经感慨人是在一瞬间变老的跟年龄没有多大关系。如果对未来还有期望、心态必定完全不同譬如以前还在掌权的六十几岁的司马懿又如眼前这个大概四五十岁的王颀。 而像秦亮前世才三十几岁其实已经老了便是因为没有了未来甚至觉得注定会越过越差。 秦亮在茅屋里找到自己的胡绳床垂足坐了上去。屋子里是泥地席子已经卷起来了这下别人没有地方坐王颀与傅嘏只能站着。王颀主动开口道:“仆曾在军中多次出谋划策昨日凌晨还力劝毌丘将军先行离开军营。诸将同僚相信仆、心向幽州军仆启程来见将军之时大多将领都来相送了。” 秦亮“嗯”地应了一声抬头看了一眼王颀。 王颀接着道:“将军既已当众许诺、不会屠戮幽州军将士只要将军信得过仆将仆放回去仆愿劝说诸将放下兵器向将军投降。待事成之后仆当自缚于军前引项受戮绝不会逃走!”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从胡绳床上站了起来来回踱了一步转头对傅嘏道:“王郡守是个忠义两全之人阿。” 傅嘏不动声色地揖拜道:“将军品评得是。” 先前在院子里、有个武将说得对幽州军此时已经走投无路了失败注定!但怎么善后区别还很大毕竟敌军有好几万人马争取让他们成建制、有秩序地投降当然最省时间而且代价更小。 王颀忙道:“仆只想临死前做好最后一件事并不为虚名也。” 秦亮一脸诚意道:“孔硕是毌丘俭的部下、在他手下为官不愿做出背弃之事正是仁至义尽之举。何况毌丘俭起兵谋反之前孔硕亦曾多次劝阻这是为毌丘俭好、是卿的见识但也是对朝廷的忠阿。” 孔硕就是王颀的字幸好王颀是个男的不过他长着山羊胡的嘴、确实生得挺大。 王颀在品行、才能上得到了认可虽然他脸上的表情没怎么变化但眼睛里的目光、隐约已明亮了几分。 只要看他的眼神哪里像是一心求死、未来无期之人? 这个时代礼仪道德崩坏但做人还是要有些讲究的譬如像吕布那么干、就会被所有人诟病。毕竟无论是哪里掌权的士族也不希望手下动不动就反噬其主至少不能为这种事正名一定要污名化。反之则应该鼓励。 王颀叹道:“仆亦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终究是大罪难逃。” 秦亮反应很快立刻回应道:“汝只要成功劝说诸将不要抵抗接受我的军令便是大功一件!可将功补过。我定会为上奏卿的功劳卿无须担忧前程。” 他看了一眼王颀又沉声道:“只要毌丘俭伏法大多将领都能减罪。很简单的道理即便诸将忠于毌丘俭但那种忠心只是上下级关系又不是父子不至于要为毌丘俭报仇罢?毌丘俭一旦死了隐患就会减少大半。” 王颀怔了一下。话虽不太中听但好像是那个道理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颀立刻拍胸膛道:“仆必将对诸将晓之以理不会坏了大事!” 秦亮道:“那些为了功劳地位、一心簇拥毌丘俭谋反的人自然不会被放过但大多将领都罪不至死。普通士卒更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不用把好话说尽有一部分人必定要被铲除、能让人理解。何况这样说的话反而更加可信。秦亮稍作停顿又暗示道:“首恶(毌丘俭)越早伏法越多的人会被赦免。” 王颀显然听明白了意思而且说不定有什么办法。此人在辽东做官似乎有些年头了。除了王颀还有一些幽州将领也是长期在当地做官。 这时王颀感慨道:“不少人都相信毌丘仲恭也是出于忠心阿。” 秦亮心道毌丘俭最多也只是忠于曹叡、曹芳而已。 他径直说道:“谋逆就是谋逆。程序不合法那他做的事就一定不合法!否则人人都不遵守规则律令只谈心思如何辨忠奸只凭写文章、还是一张嘴呢?若是他谋反成功会做什么事又有谁能知道? 而毌丘俭在檄文中指责的事都是子虚乌有的编造之词毫无真凭实据。我们辅政经过了皇太后殿下、陛下诏令平素并无逾制此番平叛亦是假黄钺乃以天子的名义。费心辅佐朝政仅凭一张嘴说、岂能轻易变成奸臣?” 王颀没有再辩驳只是轻轻点头认同。他估计也不想争辩刚才说两句毌丘俭的好话、不过是为了表明他不是背主求荣之徒。 反倒是一旁的傅嘏对秦亮的言论深表赞同颔首道:“将军有治世之风也。” 这时秦亮甚至谈起了细节:“待幽州军将士上缴甲胄兵器之后一部分依旧留在幽州戍守一部分将整编入洛阳中军。前者先放回邺城等地回家探亲之后再回到驻地。后者跟着我们继续北进待班师之时回家。” 许诺士卒回家。只要王颀愿意把话带回军营秦亮可以预料、幽州军将士瞬间就会丧失战心! 三人当面交谈之后王颀应该相信了秦亮的受降诚意。于是秦亮也没难为他随后便派人将其礼送出营。 秦亮返回土院子的时候见到程喜刚刚赶来。程喜来迟了听说了王颀祈降之事他见面就揖拜道:“秦将军以少击众旬月平定毌丘俭叛乱真乃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必将震动天下仆等敬佩之至。” 诸将听罢纷纷附和院子里一阵嘈杂。 秦亮笑道:“先等叛军投降。但愿王颀的能耐不负所望。” 这时他感觉有点燥热抬头看去今日正是艳阳高照。晚春的阳光照射下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阳光笼罩在身上叫人浑身暖洋洋的有些困意。 一阵温暖而疲惫的感受袭来却也让秦亮有了一种轻松的感受。 此役正面大战的时间、只有不到一天大部分时候都在盘算利弊秦亮没有亲自去拼杀仍是感觉十分劳累。“呼”地一声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心道:等接受了降兵之后便找时间偷闲。 不过事情没有完全结束秦亮还得继续去幽州对当地的人事做些调整。还有毌丘俭本人秦亮也想尽力捉住以绝后患。 至于吴蜀两国还有洛阳的人在主持局面。此刻王凌大概已经回到洛阳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一章 南望家乡 追击还在继续。大路两侧常常种着树这样的习惯、似乎延续了千百年。阳光透过树梢之后在将士们的身上投下了斑驳的影子身披铠甲的人群、也在光暗交替的色彩之中行进。 “哗啦哗啦……”无数铁片摇晃的声音交织成一片噪音。前军步兵即便是在行军也披着盔甲、带着全副兵器因为战斗随时还可能发生。 连续晴了几天大量人马在夯土大路上走过黄褐色的尘土弥漫在周围。秦亮立马在路边觉得满嘴是土有时候吞咽唾沫、也会有吃了沙粒的不适感。 秦亮在树荫里观望着前面的光景他并未越过前军队列跑得太远。 没一会各队步骑便停下来休息了。这两天的行军速度明显慢了不少军营也不再派出人马、寻机对敌军后卫进行袭击只是派遣一些游骑观察敌军的动向。 敌军离北面的呼陀河越来越近前无去路此时秦亮也不想逼得太紧了。加上王颀回去之后、或许会给幽州军将士带去些许希望秦亮正等待着情况的转变。 就在这时有一股游骑沿着大路反方向奔回他们很容易就在大路一旁、找到了秦亮的鸟羽旟旗。一骑赶来之后下马揖拜道:“禀秦将军敌军大部停下来了正在前方扎营。” 身边的傅嘏道:“叛军可能要投降了!” 秦亮点了点头说道:“传令潘忠、熊寿部署战斗阵型向敌军军营靠拢并把军情知会各部将领。” 傅嘏抱拳道:“喏!” 果不出所料敌军真的要投降了。先是王颀前来告知情况接着秦亮带着人马来到军前便见敌军大片人马排列方阵却把甲胄和兵器都堆放了起来或摆放在阵前、或放在车上并无准备作战的迹象。 人们单是穿戴铠甲就是一间繁琐费时的事这么多人若要临时分发铠甲兵器必定会发生混乱。秦亮观察了一阵心里彻底放松了下来。 这时周围的官军军阵里忽然传来了一阵喧闹声渐渐地欢呼声越来越大人群各处都叫嚷了起来。“胜!胜……”人们挥舞着刀枪呐喊声此起彼伏仿佛阵风吹过密林、发出一阵阵的声浪。 对面的大片人群却显得很平静没有穿铠甲的将士、衣裳并不统一远远看去甚至有些凌乱这样的光景确实有一种败军的气象。 良久之后王颀回去带着一大群人、从正面的空旷地上过来了。那帮人都骑着马有的还穿着铠甲有的没有穿。 官军将领带着骑兵上前降将们没有反抗陆续解下了佩刀佩剑、交了出来。 过来的这群人秦亮大多都没见过面但显然都是幽州军的高级将领。因为即便是中层将领百人将幽州军也有几百人不可能都过来。 这时秦亮才带着随从骑马向那群人过去。 人们纷纷下马站在原地。王颀此时站在前面显然成了这些将领推举出来的人。毌丘俭等人逃走之后王颀虽只是个郡守、但主动投降就是他的主张俨然成了带头人。 王颀弯腰揖拜道:“拜见秦将军!”他说罢微微抬起头神情复杂地看着秦亮。 此刻王颀看起来也很紧张他似乎盼望着秦亮能信守承诺。以此时两军的部署情况即便秦亮反悔要大开杀戒幽州军诸将也是完全没有办法的。 毕竟几天前双方还在战场上厮杀如今忽然会面一种微妙的气氛仿佛笼罩在人群中。 “拜见秦将军。”“卫将军……”诸将纷纷揖拜姿态甚是恭敬。 秦亮左右环视众人立刻就察觉到向自己瞩目的许多眼睛里、都充斥着恐惧。 幽州军将领的处境已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论秦亮的年轻形象如何、只要他站在生杀予夺的位置上此刻显然都是可怕的。何况有时候年轻人的杀心更重! 人们渐渐沉默下来大伙仿佛在屏气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秦亮有一阵没说话他观察着这些人一时也看不出什么情况因为大多都是陌生面孔。具体的状况还得仔细详查。 秦亮做过校事令、郡守等长官他心里明白此时大魏的各个机构、主官权力太大了。所以有些人根本没法反抗主官的意愿否则马上就会被轻松拿下。所以其中必定有被裹挟的人。 但毌丘俭下属也不是都是无辜的尤其是一些属官、说不定曾经从中怂恿认为毌丘俭谋反是一个机会一旦成功可以跟着鸡犬升天。这种人当然要跟着毌丘俭一起承担灭族大罪。 秦亮观望了一会这才开口道:“诸位今日所为乃明智之举避免了许多无谓的伤亡算是功劳一件。尔等暂且在我军营中住下幽州军的兵权现由我接手。” 人群里乱糟糟地一阵回应“罪将等遵命。” 秦亮说罢转过头来立刻发现周围的将士都面有喜悦之色大伙只等着论功行赏。他看向潘忠示意潘忠抱拳一拜、带着人向降将那边过去了。秦亮则踢马继续向北走。 一队骑兵追随而来旗手举着写“秦”字的旟旗。 秦亮骑马来到了敌军大阵前方面对着成千上万的降兵他在阵前勒马、向人群里喊道:“幽州中外军、及屯兵将士从此刻起我秦亮便是你们的主将!” 他接着大声道:“战斗已经结束了尔等应听从中军号令随后即可分批回家休假。” 此时幽州军阵中立刻传来了一阵喧哗许多人都嚷嚷起来其中“回家”的呼声尤其众多。 这帮士卒背井离乡为官府卖命和屯田家眷则在家里有服不完的劳役、交不完的田税。不管他们有罪没罪如今人们只是想着回家而已。 秦亮拉动缰绳很快带着一众骑兵离开了阵前。幽州军那边的嘈杂声渐行渐远官军大阵上的喧哗声也没有消停。在隐约的“回家”呼喊声之中秦亮寻思了一下方位不禁朝着南面偏东的地方、扭头瞧了一眼。 冀州平原郡就在那个方向此时已不是很远。秦亮这会儿才想起来自从受曹爽府征辟离乡之后、他有七八年没回去过了尤其是兄长嫂子一家都去了洛阳之后他更没有回乡的念头。 也许家乡并不只有亲人值得留恋但大魏国的家乡、对秦亮来说确实没有太多牵挂。 ……平虏渠岸边的大路上幽州军南下的步骑、此时还剩最后一股人马有好几千人之众他们是弓守的部下。而毌丘俭、毌丘秀等人都在军中。 那天毌丘俭等夜渡呼沱河之后因为人数少趁夜逃过了邓艾军的游骑向东来到了弓守营中。彼时弓守还在营垒中位于南皮城北面的河流汇合处。众军留在原地已没有作用遂追随毌丘俭、拔营向幽州北撤。 弓守的兄长叫弓遵原来是带方郡守在追随毌丘俭征讨高句丽的时候、带兵追击高句丽败兵结果没注意被反击阵亡了当场与敌将同归于尽。弟弟弓守则成了毌丘俭的部将。 玄菟郡守王颀对弓守的评价没错此人比他兄长的能耐差得远也不够勇猛。毌丘俭叫他盯着邓艾不料竟会被邓艾轻易骗过。 若非弓守的糟糕表现白马渠上的浮桥就不会被邓艾烧毁幽州军退兵、也不至于无路可走。毌丘俭哪会像现在这么惨?简直如同丧家之犬! 但是毌丘俭到来后一句责怪的话也没有再提因为现在毌丘俭只剩下弓守这股兵马。 毌丘俭虽是幽州军主将但以前要统领多部人马。而弓守毕竟与他手下的部将更熟悉、关系亲密毌丘俭明白此时不是与弓守交恶的时候。 这股兵马完全没有机会与敌军交战、一箭未放便已变得垂头丧气士气低落。人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只是因为诸将平素的积威将士们习惯听从军令而已。 此时不说寻常将士就是毌丘俭自己、也觉得前路茫然不知道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如果秦亮带兵紧追到幽州蓟县毌丘俭仅凭剩下的这点兵马即便是能征召到一些兵屯、民壮也守不住幽州。关键是人们没有抵抗的意愿。 或许根本等不到敌军兵临城下就是现在、毌丘俭也觉得这股军队像是要散架了似的完全没有了精神气。有时候将领们为表决心、会声称要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显然只是一种态度而已没有谁能做到。只要失败的气息在军队里蔓延即便还有成千上万的兵力、也很难再继续战斗。 毌丘俭骑在马上不禁回头南望。奔吴国是很难办到了扬州是王飞枭的地盘、徐州是胡质控制的地方都是洛阳权臣的人恐怕毌丘俭刚过去就要被捉住。 至于心心念念要带兵打过去的洛阳此时更是完全回不去了。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二章 洛阳天热 洛阳的天气越来越热了。还没到四月皇宫里许多人都还穿着青色的衣裳;不过连续晴了多日之后空气里的热气已然有了夏日的气息。 或因天气炎热的缘故郭太后的心情有些烦躁。 她在西游园的阁楼上向南望去有一道宫墙挡着那边的景色但昭阳殿中的那两座硕大的龙凤铜像、却能看得十分真切修得实在太高了。阳光照射之下铜像闪耀着光泽与周围古朴的土木建筑相比气质迥异略显突兀。 昭阳殿是皇后的寝宫所在宫殿的主人、却完全没有铜像那样惹眼的气象。她此时就在郭太后身边看起来心神不宁、颓然消沉。 皇后甄瑶喃喃道:“祖父杀死了毌丘俭之侄多半是因为我写了那封信。现在陛下还不知道我写过信不过迟早会知道罢?”她说到这里警觉地转头看了一眼大殿远处的宦官。 殿室很宽阔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远处的人应该听不清楚。 郭太后随口回应道:“皇后只是写了实情。汝父早逝有什么事不告诉甄将军、娘家还能对谁说去?” 道理是这样但郭太后的话显然没法有效安抚甄瑶。 甄瑶又道:“今早见到陛下他前一步还在与宦官有说有笑看到我之后脸色就拉下来了。他对我说了一句话早就知道你们甄家是什么心果然如此以后有好果子给你们吃!” 郭太后听到这里也是一怔。 皇帝那句话似乎不只适用于甄家。郭太后在皇帝眼里“是什么心”恐怕也是不言自明。 郭太后神色复杂地脱口道:“这种时候他还能有说有笑?” 甄瑶轻声道:“陛下听到大臣们的谈论毌丘俭在冀州好像很有胜算。” 郭太后从玉鼻中发出“哼”的一声不置可否。但她暗里也不得不承认如果毌丘俭在战场上获胜情况确实会变得非常糟。 之前郭太后对王家其实有些不满然而这种时候王家在洛阳的辅政地位出现了问题、仍会影响很多人。秦亮必定无法独善其身郭太后当然也很危险。 毌丘俭的檄文郭太后已经看过了。她一时间不敢想像一旦权臣换成了毌丘俭会发生什么事! 而且就算在大多世人眼里扬州勤王的时候郭太后也站在了王家那边。一旦王家完了郭太后将来被软禁起来、大概就是最好的结果。 或许那样的结果也只是奢望!皇帝似乎很期待毌丘俭打进洛阳到时候皇帝不得找机会报復? 母子名分的二人、变成了如今这样的关系当然是大大小小许多事情累积的缘故。不管怎样郭太后已能感觉到曹芳深深的恨意。 加上毌丘俭的诋毁如果这君臣二人掌握了大权郭太后寻思着自己的下场、可能不只是被暗中处死那么简单! 此时天气挺热哪怕人在阴凉处、也觉得空气热烘烘的。但郭太后竟忽然觉得手脚有些冰凉她把放在腹前的手拿了起来发现白皙修长的指尖上、明明还有点汗意潮濕。 就在这时新任黄门监黄艳来了刚刚急匆匆地走上楼。黄艳快步上前揖拜时不及说恭敬话开口便径直说道:“毌丘俭叛军被卫将军击败了!” 太后、皇后都被吸引了注意力两人一起侧目。郭太后脱口道:“听谁说的?” 黄艳道:“仆亲眼看到送急报的人进宫去往尚书省。因是捷报、送信的人到处说这事很多人都已知道。这会儿信使应该去了大将军府!” 他比划着动作接着道:“战场在巨鹿郡鄡县开战不到两炷香工夫(洛阳)中军马兵在左翼、便冲垮了乌丸人的上万骑兵!大战一整日毌丘俭军当晚便败逃了。” 这时郭太后才从惊讶中稍微缓过来听到细节心里也完全相信了这是事实! 心情的急剧转变之下她一时已顾不上掩饰脸上露出了嫣然一笑不禁开口道:“我一开始就没看错秦仲明他平常不显山露水但确有宰相之才。” 她长长地松了口气转头看了一眼甄瑶又道:“秦仲明能击败司马懿便能击败毌丘俭。有人想见到毌丘俭带兵打进洛阳但永远也不可能发生!” 提到毌丘俭郭太后再次想起了那篇檄文复杂的心情之中、她心里顿时掠过一种幸灾乐祸的快意。她的嘴角也不禁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黄艳忙弯腰道:“殿下知人善用阿。” 皇后甄瑶愁苦的神色也有所改观她附和道:“母后说得是。” 郭太后看在眼里心道这个十几岁的皇后、似乎也能渐渐明白朝廷各方的利害干系。郭太后当初十来岁就进了宫也是这么过来的。皇室里的关系夹杂了太多东西若想得太简单、确实不利于生存。 当时甄瑶给她祖父写那封信虽然受郭太后指使但若甄瑶不情愿、郭太后也不好逼迫。她毕竟是皇后。 郭太后又想到彼此是亲戚遂更加直白地暗示了一句“只要有我在卿不用整日那么忧愁。” 甄瑶轻声道:“幸有母后照顾。” 反倒是宦官黄艳的表情反应更大一些他悄悄抬眼眼睛里露出了敬仰的目光。 一阵风从木窗灌了进来郭太后的衣裙轻轻飘动清凉的自然之风、顿时把她深衣里的香汗吹散让她感受到了一阵惬意的凉爽。 她侧头看到上边的琴案眼前立刻闪过了一个意象。衣衫在风中轻轻飘荡琴声在空中悠扬。 郭太后兴致盎然地问道:“皇后会弹琴吗?” 甄瑶道:“还不太熟练。” 郭太后微笑道:“那我弹卿来听。” 黄艳等皇后点头后立刻揖拜道:“仆也有耳福了这就是去取琴。” 人的感受确实很奇妙刚不久前、郭太后还对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致这会倒觉得许多事都变得有趣了。……此时宜寿里的王家宅邸也变得热闹了起来。王凌亲自交代晚膳时加两个肉菜还叫公渊去把地窖里的葡萄酒、取一坛出来。 征讨江陵城的中军将士此时已经回到了洛阳王凌自然也回来了。 王凌平素住在大将军府便是皇宫东南侧的那座大府邸、以前的太傅府。不过今日他恰好在宜寿里的王家宅邸。 捷报是先到大将军府然后很快被人给送来了宜寿里这边。不过经过一次转送时间仍稍微晚了一点。 于是王公渊最先知道巨鹿之役的消息、不是从公文上得知反而是出自女儿王令君之口。王令君收到了秦亮的家书马上告诉公渊、秦亮在巨鹿郡打了胜仗。 公渊起初还有点不信算时间太快了!秦仲明二月间才离开洛阳、到巨鹿郡走路就有千余里之遥这才不到四月战事就已经有了结果? 但随后他就收到了从大将军府送来的捷报佐证了令君的话。公渊等人没有丝毫耽搁立刻赶去了王凌住的庭院好消息也随之传开。 一家人在王凌的屋子里说着话大家的心情都很好。连妇人诸葛淑也谈论起了这件大事她说道:“前些日阿翁与夫君忧心重重妾便想劝说既然是仲明领军毌丘俭便不是他的对手。阿翁在扬州时不是说过吗仲明是儒虎。” 公渊心情好只是笑道:“现在见到了捷报汝这么说当然不会错了。妇人能懂什么?” 诸葛淑轻声道:“之前我便也如此认定。” 王凌又看了一遍简牍把东西递给了公渊。他总算不再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安稳地跪坐到了几案后面开口道:“毌丘俭不是等闲之辈当年公孙渊、高句丽人没少忌惮他。此事看似幽州一州反叛朝廷但在巨鹿战场仲明的人马有劣势没那么容易。” 公渊道:“阿父言之有理。” 王凌点了点头感慨道:“仲明知兵阿。”他脸上也随之露出了欣慰之色。 不管怎样秦亮这回确实是解决了一件关键的大难事。 最近国事不顺、大魏国内有许多人不满但大多事还只是隐患;公开传檄征讨王家的毌丘俭才是最要命的燃眉之急、心腹大患!只有平息了毌丘俭起兵叛乱这次危机才算是勉强化解。上下众人都提心吊胆的心情也能安心一些了。 不过与妇人们遇到好事、便简单地只顾高兴不一样公渊察觉到阿父在欣慰之余、看起来仍有些忧虑。有些事不用说出口公渊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之前大家当然都希望秦仲明获胜因为那是生死攸关的一战。此时捷报真的传了回来却又会有新的问题秦仲明的声望与实力必将再次坐大形势非常迅猛。 秦仲明是姻亲、盟友而且在几次大事中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功劳很大这些公渊当然都明白! 但公渊是王家的嫡长子此刻心里仍是十分复杂。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三章 待遇不同 秦亮离开洛阳时在王令君玄姬跟前说过、或许到了夏季便能回去。但此时已进入四月间他还在率军北追估计没法如期回到洛阳了。 战场上决出胜负、没有花多少时间关键的时刻往往十分短暂。最费时日的事还是行军和善后。 目前幽州军还有一股残余便是之前位于南皮城北面的弓守部。秦亮估计毌丘俭就在弓守的军中他已经派出斥候、打探到了那股人马的方位。 弓守部沿着平虏渠北上似乎要去幽州州治蓟县。 秦亮军没有去东边绕行;而是在渡过了白马渠后、径直沿着泒水北上先去范阳郡涿县抄近路去追叛军残部。 不出所料叛军残部直接去了幽州蓟县。他们好像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 就在这时、前锋忽然派人来报叛军残部在蓟县打开了城门已经降了! 次日前锋军文钦、熊寿又遣人来到涿县禀报毌丘俭和弓守都不在降军中已带兵去刺史府抓了毌丘俭的家眷。 秦亮遂下令大军在涿县就地驻扎不再北进。等了数日文钦亲自押解着毌丘俭的家眷、以及叛军残部的将领回到了涿县。 秦亮在县寺邸阁里见了俘虏们一面。当毌丘俭的家眷被带到厅堂上时场面隐约有点奇怪。最前面的一个中年贵妇没被绑反而是杨瑛被麻绳绑着。 于是秦亮径直指着杨瑛道:“给她松绑放了。” 杨瑛被反绑着手臂仍旧立刻向秦亮弯腰道:“妾谢将军宽恕。” 前面的贵妇转过头用异样的目光打量着杨瑛:“汝果然是卫将军的人?” 杨瑛忙摇头道:“妾几乎未与秦将军联络过。” “汝便是荀夫人?”秦亮问那妇人。 妇人揖拜道:“是。” 秦亮走上前在她面前走了两步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文钦。文钦拜道:“她出身颍川荀氏仆寻思还是让卫将军处置比较妥当。反正她也不会逃跑要跑早就跑了!” 文钦果然不是那种没心思的莽夫他那高大雄壮的身材、傲慢的表情只是给人的错觉而已。此人很知进退甚至该跑路的时候、比谁都跑得快。 颍川荀氏最出名的人应该是曹操时期的荀彧、名声很好。在后世也很出名他不是苟或。 当年荀彧是自杀的有人解读原因是他内心忠于汉室、追求理想的一种选择。但荀彧究竟为何服毒自裁如今也没法确定。 然而仅靠名声好便能有那么多士族敬重荀氏、是有点玄乎。秦亮倒觉得更现实的原因、可能还是荀彧重用提拔了很多人;而那些受过知遇之恩的家族现在还活跃在魏国官场! 譬如秦亮麾下的杜预杜预的父亲杜恕就受过荀彧的举荐。还有傅嘏的好友陈泰他爹陈群也受过荀彧的恩惠。 所以在大魏不管有多大的仇打生打死、最后总能清出沾亲带故的关系。 秦亮想到这里便对文钦道:“汝说得有道理。” 他转头看向荀氏问道:“毌丘俭何在?” 荀氏不卑不亢地答道:“妾不知道。夫君带兵出门后再也没回来过。” 杨瑛的声音道:“荀夫人说的是实话最近毌丘将军没有回蓟县刺史府。” 荀氏再度微微侧目神色复杂地从余光里瞟了杨瑛一眼。两人的关系好像有点奇怪平时多半相处得不是很好。 秦亮下意识又瞧了一眼荀氏的腹部。荀氏竟不动声色地拿手臂轻轻抱在了前面一副抗拒蜷缩的作态。秦亮并没有好色的名声不过妇人被抓成了俘虏、确实会担心被人娒辱。 “夫人去年底没有生孩罢?”秦亮简单问了一声。 荀氏听到这里眼睛里露出恍然之色犹豫了一下轻轻摇头。 去年毌丘俭本来要到洛阳述职、半道回去了后来上书找了借口说是他妻子快生了、可能难产他才赶着回去见妻子一面。如今可以证实毌丘俭就是在说谎、想尝试稳住洛阳朝廷他妻子根本没怀孕。 秦亮不再多问挥手道:“让他们都下去罢。” 文钦抱拳道:“喏。” 秦亮看向杨瑛杨瑛果然没有离开的意思。文钦也不管杨瑛他显然已从刚才的话里知道、杨瑛早就认识秦亮。 秦亮回到厅堂上位的几筵转头对杨瑛说了一声:“卿也过来坐。” 杨瑛揖拜道谢跪坐到几案一侧两人一时间相顾无言。 正如先前在荀夫人跟前说的话杨瑛确实不算是秦亮的人。她本来是曹爽府的家伎有一次在宴席上毌丘俭看中了她然后是令狐愚想安排杨瑛服侍服侍毌丘俭。 秦亮顺口帮她说了句话后来毌丘俭愿意纳杨瑛为妾、秦亮又送了她嫁妆。 既然有过恩惠秦亮便觉得杨瑛应该不会太过怨恨自己、破坏她的家庭。毕竟她只是个妾又不是荀夫人。 杨瑛开口道:“妾庆幸带兵平叛的人正好是秦将军。” 秦亮“哦”了一声稍微一想便点了一下头:“我不会为难卿。不过谁也想不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样。当初本以为卿能有个归宿算是一件好事。” 杨瑛竟然苦笑了一下轻轻摇头叹声道:“从出身就注定了不会有多少好事。别人再高的地位做妾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稍作停顿接着又轻轻说道:“比物件好不了多少不久前妾就差点被送了人。毌丘将军想把妾赏赐出去、给乌丸单于寇娄敦。” 秦亮顿时眉头一皱张了一下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因为他很容易想到大多士族对妇人都是这样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妻子。小妾和家伎送来送去实在是太正常了。这种事也不是毌丘俭一个人的问题。 秦亮没有再多言他从筵席上站了起来说道:“卿先跟我回洛阳罢以后想回家、或者去哪里都可以。毌丘俭谋反与卿没有半点关系。”他离开几案旁边时杨瑛仍跪坐在旁边俯身向他作拜。 杨瑛曾是毌丘俭的宠妾不过秦亮认为她没有丝毫威胁也不想多管。 毌丘俭才是秦亮此时最关心的人。官军在战场上虽然获胜但没抓住毌丘俭、仍然是个大问题!尤其不能让毌丘俭躲在东北这边因为他在幽州的旧部极多终究是个隐患。 正文 第三百七十四章 海风吹拂 毌丘俭已经放弃了军队。他在下令诸将回蓟县后便带着一队人马悄悄离开接着从平虏渠北边、向东面走。东面就是大海清河入海口。 大伙在这里找了一条船准备从海路南下、前往东吴。 夏季的海面颜色湛蓝景色更加漂亮尤其是在阳光明媚、风平浪静的天气。但所有人都知道大海的可怖一旦起了风浪那恢弘的力量、根本不是凡人能抵挡的。海洋蕴藏的危险便如同那深不见底的海水离开了陆地的人们、不过只是渺小的浮萍。 而且此时的船只、全都是平底船(世人还没有想到、船底可以造成尖底的)风险极大。像楼船之类的大船是肯定不能入海一吹就翻!与大多人想像的不一样目前走海路反而得小船。 但此时毌丘俭只能冒险他最近已经反复想过东吴是唯一的去处! 幽州呆不住、也守不住一旦官军进入幽州任命官员开始行使權力毌丘俭就会丧失大權、沦为大家立功升官的猎物。而且幽州军将领刘茂、已经把乌丸单于寇娄敦给捕杀了此时幽州北面的鲜卑人也不太靠得住。 那除了走海路还能怎么办? 一行人准备好了船只正暂住在一处渔民留下的木棚里。随从已经去附近的村庄买东西了大伙要囤一些补给打算明早就启航离开河口……如果没有风浪的话。 “哗啦”的海浪声中毌丘俭拿出了包袱里的笔墨正准备写点东西。此时他却忽然察觉外面火光闪动遂急忙起身走到了简陋的木门外。 只见用铁链锁在岸边的那艘木船不知为何燃起了熊熊大火! 弟弟毌丘秀也察觉了随后赶了过来大声问道:“谁放的火?” 毌丘俭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暗呼不好。 果然弓守向木棚这边走了过来身边还带着好几个甲士。铠甲已经没用了、大多人都已经丢掉了甲胄弓守的手下却还保留着几套甲! 毌丘秀等人立刻把手伸向了腰间的佩剑他厉声质问道:“弓将军汝叫人放的火?” 弓守不答走到了不远不近的地方站定回顾左右道:“我们如此乘船出海必定都会死在水里!毌丘将军不如给兄弟们一个人情让我们将功补过。” 毌丘秀怒道:“汝兄曾追随使君战死沙场。汝竟是这样的人想着背叛使君?” 弓守隐约有点心虚辩解道:“我一向尽心效力未曾有过背叛之心。彼时我守平虏渠南口未能阻击成功邓艾军乃因上了邓艾的当。” 他稍作回忆接着说:“邓艾派人送来挑战书我以为他要攻打营垒便加紧防备。不料邓艾凌晨时分、便已悄悄离开南皮等斥候察觉的时候已经追赶不及了。” 毌丘俭这时才开口道:“战场总有胜败此时再去计较已是于事无补我也没怎么责怪弓将军。” 弓守冷冷道:“只是现在不计较!哪怕我们侥幸能走海路逃到东吴将军能放过我吗?” 他起初还有些抹不开面子此时把心里话说出来之后语气反而渐渐变得坚决“左右没有活路大伙何必一起白白送死!” 毌丘俭道:“此役从开战之初的半个时辰、便几乎已经注定了结果。即便邓艾没能烧毁白马渠上的浮桥战事仍无法扭转无非是时间会拖得更长。幽州军将士的家眷不在幽州一旦正面失利军心就不在了。我岂能把失败的责任尽数怪罪到弓将军的一支偏军上?” 毌丘俭说得很诚恳因为他确实也是这么认为的。 有时候人们只看到表明上的兵力对比但占据了洛阳中枢的人、一向都有优势。秦亮就应该经得起暂时的失利但毌丘俭不行! 所以当初扬州起兵勤王军一个月就打进了洛阳;否则一旦被迟滞在路上没有进展军心必出问题结果就不是那样了。 弓守听到这里稍有些犹豫但他转头看了一眼已经烧起来的船只以及此时剑拔弩张的气氛眼神又是一凛!弓守沉声道:“请将军兄弟二人交出兵刃免得事情太难看。” “唰!”毌丘秀终于从腰间拔出了佩剑。 毌丘俭看了一下对方的人数与甲胄又瞟了一眼远处的大火伸出手制止了弟弟忽然叹道“没必要了。”说罢从腰带上解开扣子果断把剑带鞘扔到了地上。 弓守立刻招呼部下上前拿走了几个人的兵刃然后取绳子将人绑了。但没有杀毌丘俭。 出海的准备也就此中止弓守当天就派出快马去寻官军的大营。 ……官军几万大军在涿县很容易就能打听到。弓守的信使去了涿县刚到县寺被人一盘问他便把事情说了出来。 荀夫人住在县寺前厅庭院她也恰巧听到了此事。 荀氏根本就没有被关押大多时候只是被软禁在一间厢房里不过偶尔到庭院里走动、也不会遇到多少为难。 在卫将军手下做事的杜预昨天甚至过来拜访过对荀夫人十分敬重礼节自是周全。还有卫将军府的长史傅嘏也专门来过一趟叮嘱侍卫在膳食上不要亏待夫人。 这些人与毌丘家没什么关系他们显然都是看在荀夫人的娘家、颍川荀氏的情面上特意对荀家人以礼相待。 当秦亮从邸阁里出来、向马厩走去时便在走廊上碰见了荀氏。她揖拜见礼立刻问道:“卫将军会杀我夫君吗?” 秦亮沉默片刻镇定地答道:“暂时不会但毌丘俭谋反死罪难逃。” 荀夫人又问:“将军要去清河河口?” 秦亮点头道:“好不容易抓住了他我正打算跟着骑兵队亲自去见一面。” 荀夫人急忙恳请道:“请将军准许我也同去、见上一面罢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了!我会骑马。” 这时旁边的杜预开口道:“荀夫人与毌丘俭毕竟有夫妇名分。” 秦亮听到这里、点头道:“好罢。”说完不等荀夫人道谢迈开脚步就走。 大队骑兵离开了涿县向东南方向出发。次日人们就赶到了清河河口军中有弓守的信使带路众人很快便找到了海边一处荒凉的地方。 秦亮骑马来到一处木棚前面见到一个叛军将领、带着几个人走过来了。将领看了一眼秦亮身后的旗帜弯腰揖拜道:“罪将弓守拜见秦将军!” 秦亮依旧坐在马背上只是点头致意。后面的邓艾拍马上前拱手道:“我乃、乃邓艾幸会……弓将军。” 弓守的神情难堪回礼时仍不禁多观察了邓艾几眼。 秦亮问道:“毌丘俭呢?” “禀秦将军看押在棚内。”弓守回头道“把人带出来!” 没一会手臂被麻绳反绑着的毌丘俭被人从木棚里押了出来。秦亮见到这个长脸的大胡子立刻就认出确实是毌丘俭! 以前秦亮只在曹爽府上见过毌丘俭一面但最近两年、他可是经常都惦记着此人。如今再次相见秦亮只觉心情有点复杂。 曾经因为受到毌丘俭的威胁、檄文的辱骂秦亮对这个并不熟悉的人充斥着仇视与恼怒。 但人的感受确实会受到处境的极大影响。毌丘俭终于变成了此时落魄狼狈的模样秦亮对他许多情绪、竟也随之淡去了。此刻秦亮最大的感觉反倒是一种轻松。终于可以放下牵挂忧虑的惬意。 而且这次幽州反叛秦亮等人面对的情况很危险。如今渡过了难关他也不禁有些许难言的感慨。 秦亮翻身下马站在了毌丘俭面前。毌丘俭依旧被反绑着两人没有礼节只是这么相互平视。 毕竟彼此在大战前后、必定都经常琢磨对方若是要交谈应该也有许多话可以说。然而此时说太多、已没什么作用秦亮主动开口道:“仲恭似乎也可以松口气了。” 秦亮是从毌丘俭的眼睛里观察出来的。虽然毌丘俭的眼神看起来很颓然但确实也有一种放弃般的轻松。 还想挣扎的人才会焦虑。到了走投无路之时放弃之后反而能轻松一些。 毌丘俭看着秦亮点头道:“是阿。” 他是秦亮的敌人不过秦亮也觉得、他确实有些大将气质能平静地面对大风大浪。毌丘俭自然不会像寻常人绝望时那样大喊大叫、甚至痛哭讨饶他也没有骂人。 毌丘俭欲言又止看向了秦亮身边的属官部将。秦亮见状便犹自踱步向海边走去回头说了一声:“不必拦他。”不过饶大山仍然跟了上来留心看着毌丘俭。 先前秦亮等人在海岸上骑马走了挺久、来寻这座木棚。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注意到海风、以及海面上的海浪以及周围的风景。 海风可能是咸度高的原因吹在脸上皮肤的触觉确实有别于寻常的清风。 正文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东临碣石 秦亮以为毌丘俭应该有什么话要说。他不吝时间耐心地等着这个曾经的敌人、听他究竟要说什么。 海岸就在眼前海浪声的喧哗、足够掩盖住二人的对话但秦亮久久没有听到毌丘俭吭声。 来到海边的第一天都能闻到海水中的腥味但以秦亮的经验、如果在海边再多呆一阵子那股腥味就会消失。浪声也很有意思声音其实很大、却不会让人感到烦躁。它有迹可循一次次潮水的声音并不凌乱让人心里有准备;却也不是单调的重复仔细听、能分辨出它的变化。 宛若秦亮此时的心境已经完全不焦躁了。 秦亮观赏了一阵海面终于忍不住转头看向毌丘俭。毌丘俭仍然沉默着但眼睛里已经出现了厌恨与仇视。他的眼睛一点也不浑浊表现出的情绪十分清晰。 因为就在刚才、毌丘俭还显得很平静从容此刻忽然的改变让秦亮心里也是微微一愣。 很快秦亮就接受了这样的憎恨。就好像人们总以为有好心分手、体面的结束那只是因为她不是被甩的那方也不是付出了大量沉没成本的一方、需要品味着高昂的代价只是便宜了一个陌生人。 毌丘俭这样的目光都可以理解。不过他刚才的镇定只是因为有许多士人与将领在场? 秦亮这才想起毌丘俭不仅是个大将也是个名士哪怕生命已不能自己掌控但他依旧在乎名声。这个时代的文人与武将在士族这里融为了一体、并不分家。 此时秦亮已隐约感觉毌丘俭是个翻脸如翻书的人。 秦亮不想与毌丘俭争吵对骂见此情况他不再等待了便主动开口径直问道:“去年底仲恭过邺城之后、见过洛阳去的人那人是谁?” 毌丘俭冷冷道:“我没有见过谁。” 秦亮皱眉看着他顿觉彼此的对话已失去诚意。秦亮道:“汝上奏声称、妻子即将生产这是在欺君汝妻根本没怀孕。” 刚说到毌丘俭的妻子荀氏就找到这里来了并且发现了毌丘俭在海边正向这边快步走过来。她只是个妇人将士们也没有阻拦她。 荀氏远远就唤了一声“夫君”毌丘俭转头道:“卿怎么来了?” 秦亮没理会荀氏继续说道:“仲恭既然自诩忠臣何不把事情说清楚?免得牵扯到陛下。” 他先预设皇帝与此事无关这样能让毌丘俭更有辩解的动机。但只要他想解释而解释中一旦出现漏洞秦亮就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不料毌丘俭冷笑了一声道:“我做过的所有事不管成与不成在青史上已经是忠臣了。而汝注定是奸臣最多叫奸雄!” 秦亮一语顿塞他已发现、好像没法让毌丘俭说出实话。毌丘俭都要死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秦亮确实拿不出交易的筹码。撕破了脸起兵的人不可能再用性命来交易。 唯一的办法只有严刑拷打但毌丘家世代为官、这种法子不好操作而且也不一定管用。 不过秦亮也没有被他激怒反而笑道:“我就当是称赞乃对手的认可。”奸雄也是雄毌丘俭若认为秦亮没有能耐不可能把一个二十几岁的年轻称为奸雄。 荀氏走到了跟前先对秦亮揖拜道:“秦将军。” 秦亮点了一下头踱步沿着海边走了让他们夫妇二人说话。 只有饶大山还在附近饶大山的脸与眼神看起来不太聪明但这种人其实更能让人放下戒心、以为他听不懂。饶大山以前确实不识字但最近几年好像在自学、能识得一些字了。 海岸上又一个浪头攀上沙滩向秦亮袭来。迎面的海风在影响呼吸节奏的同时也让秦亮感受到了些许压抑。 他的脑海中又浮现出了司马懿的脸最后一次见到时的神情。接着是刚才的毌丘俭在一瞬间毌丘俭居然隐约还有某种得意好像在嘲弄秦亮、以后注定会名声狼藉。 秦亮不想与毌丘俭争辩是非但他心里清楚自己一次次打败了对手却从未让他们心服过。 他面对着海面过了一会终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心里也觉得无所谓了。 或因后世个人主义流行秦亮的观念与古人不太一样对于那些盖棺定论的身后名、也不是太重视最重要的还是能继续活着!而不是像司马懿、毌丘俭这样失败之后面对家破人亡、走投无路的无奈境地。 这么一想秦亮的心情顿时舒畅了许多。 此时他发现不远处的海边有些礁石忽然倒想起来大魏的太祖曹操当年在海边吟诵大名鼎鼎的“东临碣石”好像也是在幽州、于战场获胜之后的作品。 不过曹操东临碣石肯定不是在这个地方应该在辽东那边辽东也属于幽州地界。而此地则在清河入口秦亮估计大概离天津不远。 魏太祖曹操那首诗还是有胸怀的不限于征伐本身而是写到了日月、星汉如此一些宏大的意象。 秦亮久久看着无垠的海面蕴含丰富的海浪声中他仿佛又听到了战场上的厮杀声、金属撞击声。但那些声音亦已渐行渐远了。 蓦然之间秦亮也仿佛有一种情绪在胸中需要某种方式表达。 譬如吟诵曹孟德那样的诗。但秦亮没有吟诗也没有慷慨激昂的神情过了好一会他才想起了一句名言遂凝视着海面缓缓道:“大海为每个人带来新的希望如同睡眠带来梦境。” 这时秦亮察觉后侧有人他转头一看见荀氏已经走了过来。 荀氏神情异样地看着秦亮的眼睛在原地稍微站了一下。 荀氏这样出身名门望族的妇人必定读书识字见识会比平常人多复杂的经书都能理解自然能听明白、秦亮背诵那句话的字面意思。但她必定无法猜测到、秦亮究竟在想什么毕竟有些东西脱离了古人的见识范畴。 “我夫君到这里来是想出海去东吴罢?”荀氏的声音道。 秦亮听到这里立刻明白、荀氏听懂那句名言的字面意思。 毌丘俭虽然嘴上说着忠、奸但求生欲是人的本能即便是输光一切的时候他显然也在谋求出路和生路。人得看他做了什么如此看来他又比秦亮勇敢无畏多少呢? “是。”秦亮一边想着一边随口回应接着看了荀夫人一眼又道“应该是罢。” 荀氏道:“妾见秦将军也是知书达礼之人还望秦将军勿羞辱我夫君。” 秦亮点头道:“若无必要我不会那么做。” 毕竟彼此都身居高位了做事的方式还是要有别于一文不名之时总得稍微讲究一些。 眼前这个荀氏就是毌丘俭的正妻秦亮也没羞辱她。傅嘏、杜预等人与颍川荀氏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秦亮心里也清楚不过这种事没必要太计较了。当年曹操麾下的人还与袁绍有很多关系呢。 荀氏终于回过神来再次向秦亮揖拜行礼。 秦亮看了一眼海面便转身离开。就在这时他忽然想到荀彧有可能是忠于汉室、而不惜生命的人;而毌丘俭刚才还在说忠奸。 于是秦亮不禁驻足对荀氏说了一句:“当年的汉臣也称魏太祖为奸雄。” 荀氏顿时一脸惊诧怔怔说不出话来。 秦亮不再理会荀夫人向前走了几步又转头去看了一眼反绑着手臂、昂首站在海边的毌丘俭。 还有些事可以与毌丘俭谈谈比如金乡公主暗示的事、关于当今皇帝曹芳的身世。但毌丘俭憎恨秦亮根本没有诚意交谈的意愿那还谈什么? 秦亮此时仍然是手握重柄的卫将军而毌丘俭已经沦为了败将。秦亮亲自来见面还面对面与他交谈算是给他的面子和重视。既然毌丘俭不愿意继续谈秦亮也没必要再勉强。 秦亮便径直离开了海岸招呼部下押解毌丘俭回涿县。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六章 背叛者 幽州官员将领被关押了一批人只等押回洛阳由廷尉问罪。罢官或者处死该怎么办、依照魏国律令即可。不过仍有一些参与了起兵谋反的人、没有遭到逮埔。 抓住了毌丘俭本人之后幽州降将要么倾向王家要么向着秦亮或者中立、只听命于朝廷诏令;没有了别的选择。王颀弓守等受了秦亮的恩惠应该不会再投奔王家。 尤其是弓守因为出卖毌丘俭如果不投奔秦亮很快就会被算计!立功也没用朝中仍有同情毌丘俭的官员他靠自己根本无法自保。 一行人回到涿县大伙聚集在了县寺厅堂里。秦亮正是高兴的时候便许诺道:“弓将军立了大功待我回洛阳之后定会上奏陛下给弓将军封侯以示嘉奖。” 弓守立刻跪伏在地当众拜道:“将军知遇之恩仆没齿难忘。自今日起仆愿忠于卫将军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秦亮发觉弓守在战场上虽被邓艾蒙骗戏耍了但其实是个脑子很清醒的人而且反应很快。他十分识时务在毌丘俭要出海逃跑的时候做出了果断的决定;此番回到涿县县寺他似乎也立刻明白了、只能抱住秦亮的腿。 不过厅堂里的诸将应该都知道弓守虽然立功受赏但不可能成为秦亮的心腹。他那样的干法今日能背叛毌丘俭明日能不能背叛秦亮? 秦亮当然不会表现出来。有时候用人、不一定非得那种死心塌地非常可靠的人才行也不必太在乎自己的喜恶。相互利益一致有什么不能合作的? 如果利益不一致了即便是感情曾经非常好、还是亲戚的王家关系也可能发生一些变化。 秦亮高兴地走上前一脸热情地扶起弓守安抚道:“我们都是魏臣将军只需忠于魏国。毌丘俭反叛了朝廷魏臣捉拿他、正是人臣本分。” 众人纷纷附和。弓守没有在道德上受到大伙的羞辱起身之后还紧紧抓着秦亮的手臂眼睛里充斥着诚挚、至少此时对秦亮十分真心。 不过秦亮此刻的所为所言大致只是在作戏而已。相比之下秦亮对邓艾的重视反而是真心的。 一群官员将领在邸阁厅堂里谈论了一阵便纷纷告辞散伙了。秦亮起身出门把诸将送到邸阁门外相互揖拜道别。 邓艾还在秦亮身边两人在台基上站了一会。 邓艾正微微侧目、目光下移又专门观察了一番秦亮腰间的佩剑。他应该辨认出来了秦亮的佩剑还是邓艾送的那一把。此时的物品都是手工打造每把剑的剑柄上花纹不一样。 这事真的不是因为秦亮常念旧谊睹物思人;主要还是旧剑的磨损很小、还能凑合用。 就像这次的一场大战役下来秦亮的剑就没出过鞘估摸着剑身为了防锈、抹上的油都在。秦亮的佩剑几乎不使用没事换它做甚? 不过总体来说秦亮与邓艾的关系确实不错小小的误会、并不会让两人的交情变得虚假。 情谊究竟是真的、还是装的秦亮认为只要经常见面来往能够感觉得出来。人的眼神、感觉都是很微妙日常演戏没那么容易。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话不多的邓艾淡然道:“弓守对待旧主、如同背后捅刀。他能逮住毌丘俭我们当然高兴但如此作为、难免影响人品。” 邓艾点头道:“是诸将没、没说出口……罢了。” 秦亮又道:“当初司马懿败局已定士载并未背叛他只是拒绝与我为敌罢了。面前明明有个火坑人们想避开我觉得是人之常情。况且在此之后士载对我以诚相待、毫无隐瞒我岂能以虚情假意待卿?” 邓艾叹了口气“可是世人……并不会这、这样看我。” 秦亮也感慨道:“还得亲近相处才能真正了解一个人阿。道听途说是不行的。” 邓艾看着秦亮的脸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秦将军待仆……信、信任有加仆感怀之甚。” 秦亮不管那么多直白地说道:“我一直都很欣赏士载不管是待人之诚、还是才干见识。” 邓艾这样人官位也不低了除了封赏、应该也很在意自身价值受到认可。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的邓艾虽然表达有点费劲但眼神看起来对秦亮颇有好感。 秦亮笑了笑心说、显然不是所有人都憎恨自己盟友对自己不就很满意? 这时秦亮收住了闲聊的神态眼神也变得锐利了一些沉声道:“巨鹿之役后士载及时插到白马渠、断了叛军的退路此乃大功。我到朝廷里定会上奏此事尽力让士载的‘行冀州刺史事’坐实为冀州刺史。” 邓艾立刻面露惊喜之色感激之情溢于颜表他比划了一下手势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拱手向秦亮深深揖拜。 大魏国的仕途郡守是一个大坎;到了郡守之后州一级的刺史都督又是质的飞跃!只要做到过州级官位将来甚至可以期待一下、进入朝廷到三公位置的殊荣那真是魏国的核心家族了而且必将留名史册。 任何一个有追求的魏国官员面对此时的机会都不会不为之动容! 这种跃升根本不是只靠军功能成事的。秦亮自己就走过一遍当初司马懿曹爽执政朝中没人真正信任和重用秦亮、他能靠军功做到刺史吗?秦亮回想起来觉得完全不可能! 所以最关键的环节还是要朝中有实权的人要为邓艾说话。 这时邓艾不动声色地小声道:“成不成仆……并不执着。” 是吗?秦亮不置可否他刚才已把邓艾深揖的动作、看在了眼里。 不过邓艾这种出身寒门爬上来的人显然早就认识到了大魏仕途晋升的根本。所以他才会这么说也好留些余地。 事情的重点并不在邓艾执着不执着都没用;而是在秦亮看秦亮能不能做到。 之前洛阳的權力格局王家才是主政。秦亮有兵权、权势但在司马懿之后、他还没有举荐成功过州一级的人事! 无论是都督雍凉的郭淮还是雍州刺史陈泰抑或是兖州刺史鲁芝、扬州都督王飞枭。诸如这些州一级的人事调动都是大将军府在主持。剩下的都督刺史以前就是封疆大吏。 但这次机会确实很好。邓艾的军功是实打实的几乎没有争议;而秦亮此次获胜那是保住了整个执政集团的核心利益受益者包括王家、令狐家。 从去年秋冬起王家主持的对外战争结果一塌糊涂。秦亮这是在给大伙挽回局面王凌能不领情? 所以秦亮趁机要染指州一级的人事权并且形成一种朝政共识对于这样的诉求、王家应该是有妥协余地的。 正文 第三百七十七章 携胜而归 平叛大军留在范阳郡涿县没有再继续北上。 秦亮在涿县接待幽州各地的官员并对降兵进行了拆解整编提拔了一些将领。但州郡主官、及重要职位还得从洛阳发诏令才能合法。 程喜先前带着青州兵驻蓟县但未起到任何作用。秦亮也不好拿程喜怎样只得叫他带着青州兵返回青州接受胡质的调遣、用于防备东吴。 并州刺史田豫曾经征讨过乌丸人很有经验。秦亮遂叫田豫暂且取代毌丘俭行幽州刺史事、行护乌丸校尉事又叫文钦行护鲜卑校尉事。让这两人在幽州带兵继续对北逃的乌丸军进行武力瑱压。 一番具体的事干下来不知不觉间已到五月。 秦亮带着洛阳中军、一众收编的降军将士离开涿县分路先去魏郡邺城。 在魏郡时秦亮见到了大将军府的信使。秦亮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诸葛恪依旧在东关屯驻不过吴军在东关的兵力正在日渐减少。 看来孙权对合肥的觊觎想法暂时正在减少。秦亮也不知道吴国那边是什么情况可能吴国有奸细已经打听到了幽州的战事;也可能纯粹是东吴国内的反对声音太多?孙权应该有进取心但东吴大多数士族、对于北伐的兴趣似乎并不大。 年初四面阴霾的压力此时仿佛已逐渐开始消除。世事往往就是如此看似一团乱麻但只要解决了其中的关键乱绳就会随之松开。 这几天邺城的天气也是万里晴空。 夏日的阳光明媚亮得刺眼。白云蓝天之下城中古朴的土木建筑、仿佛笼罩着一层光泽。平坦的地形一览无余叫人心胸畅快;西边甚至能看到远处黑漆漆的山影十分壮丽。 邺城旧城的北面、有新城便是曹操建造的地方包括铜雀台在内的三台也在北城。之前秦亮来冀州的路线没有经过邺城、更没有心情过来游览此时班师路过、他便专门去了一趟铜雀台。 铜雀台一日游秦亮在某个时刻、倒忽然想起了后世游览西安时的感受。许多古建筑还在、却总觉得少了什么少了那些人少了当年的气质它们就死了、宛若成了照片。反而是历史底蕴没那么深厚的北倞气质是不一样的因为它还是人才汇聚的地方。 邺城也是一样当初的建安文人早已不再聚集于此铜雀台里的美人也不在了;如今来到这里纯粹只能看风景。 由于扬州的压力在减小秦亮也不必在东边逗留太久。大军修整两三天众人便继续南下准备横渡大河。 大部人马依旧走皋关(虎牢关附近)进洛阳。熊寿部这次走河内郡从洛阳北面渡大河回京。 ……秦亮部是走皋关从东边过阳渠上的石拱桥再去洛阳城的东阳门。队伍刚到外郭城路边围观的人就非常多了因为北边有马市、码头南边有小市在外郭城看热闹的多是百姓贩夫走卒。 等到大队人马进了东阳门之后大街两侧围观的人就不一样了除了百姓、奴仆许多官员也在观望。 洛阳城虽是大魏都城但城内宽敞的驰道上、平素的人其实不多显得有点冷清。洛阳城是棋盘格局一道道里墙、围墙把人们分开在各处区域而且买卖东西有大市、小市人们一般不会没事在大街上闲逛。 今天的驰道两侧却聚集了很多人。如今已是六月上旬盛夏时节骄阳当空洛阳非常炎热;如此天气仍未阻碍人们的兴致无数挥汗如雨的人、驻足在烈日下观望。 毌丘俭的名气不小且是魏国的封疆大吏。可惜世人没有机会、一睹他身陷囹圄的模样。 押解回洛阳的毌丘俭、毌丘秀兄弟以及毌丘俭妻子、儿子等人并未当街示众大家甚至不知道他们在哪里。 但一些部将官吏就没有那么好的待遇了他们被装在木栏大车里四面只有稀疏的木头栏栅完全沦为了囚犯的模样脏兮兮的像牲口一样被关在里面。 嘈杂的人群里不断有人对着囚车辱骂“反贼!”“犯人罪大恶极……” 车上的囚犯都是在幽州做官的人洛阳大多人根本没见过人们却莫名对陌生人生出了恨意。兴许大家并不恨这些囚犯只是趁机发澥情绪而已。这种时候辱骂当官的不会被人制止更不用付出代价。 囚车旁边的将领甚至在鼓励人们用马鞭指着里面的人对大伙嚷嚷道:“这就是参与谋反的下场!” 但当卫将军的仪仗通过时大伙就不敢造次了无不面露敬畏之色一些人的站姿也下意识地恭敬了一些。毕竟卫将军是现在有权势的人属于洛阳的权贵。 各种旗帜、礼器在大路上通过皇帝赐予的黄钺甚至专门用一辆马车来装载周围一众将士护卫。 不过卫将军本人却没在仪仗队伍里他一身玄甲、还戴着盆领直接骑着马从队伍旁边通过全身几乎就露出个眼睛。身边全是披坚执锐的骑兵只有一杆羽毛旟旗。 有见识的人依旧辨认了出来在人群里说道:“骑马的人才是卫将军。” 众人纷纷张望一些人不禁向大路上揖拜。那骑马的将军竟然转头向这边拱手然后骑着高头大马从路上掠过接着就是一大群骑马通过时发出的“隆隆隆”马蹄声。 路边大多都是百姓顿时有人激动道:“卫将军向我们还礼?” 大伙立刻四下张望果然在后面发现了身穿长袍、气质不凡的人猜测应该是个官。还在不远处发现了停靠的马车以及在车上观望的贵妇。 人们猜测卫将军可能只是对同僚还礼但也不能确定。因为刚才向旟旗揖拜的人很多兴许卫将军并没有忽视庶民。 人群里议论纷纷“幽州刺史毌丘俭拥兵十万(虚数)几个月就被卫将军拿下了变成了阶下囚。”“司马懿不是十几万人?照样大败于伊阙关战场就在南边出城不远就能找到。”“此乃大魏国年轻一代的将星阿……” 后面那个穿长袍、气质不凡的人并没有掺和他确实是当官的正是夏侯玄。 夏侯玄乃魏国名士认识他的非常多但主要还是在士族圈子里交游。庶民百姓自然很难有机会见到他所以大街上的人几乎不认识。 在夏侯玄身边的年轻人额头光洁饱满也不是个普通人他是羊祜。羊祜的丈人是夏侯霸、与夏侯玄是亲戚所以两人同行。 与大多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不一样夏侯玄看到卫将军携胜而归的阵仗心里必定是充斥着负面情绪大致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罢? 不过夏侯玄确实是个淡定从容的人完全没有忧惧的表现只是淡然说道:“我也该准备受死了。” 羊祜本想劝慰他却无从劝起。他想到开口只是废话终于没有吭声。 去年夏侯玄牵连到李丰谋刺案但在秦亮的干预下、廷尉认定夏侯玄无罪。当时确实没有夏侯玄参与谋刺的证据按律法定不了夏侯玄之罪。李丰许允等人自己打算、事成后推举夏侯玄为大将军而夏侯玄并不知道这事不能成为定罪的理由。 但羊祜当然也知道廷尉遵守律法不是最主要的原因。彼时还是因为毌丘俭手握重兵而毌丘俭与夏侯玄又是知交好友;秦亮等人要稳住毌丘俭一时间必不能动夏侯玄。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毌丘俭战败下狱威胁解除。当初李丰要推举夏侯玄做大将军的事定会让当權者如鲠在喉! 如果非要治一个人的罪总能找到理由。 羊祜寻思要治夏侯玄估计朝廷会先解决夏侯霸。因为现在夏侯霸是凉州刺史还在西线带兵。 夏侯霸是羊祜的丈人不过羊家作为姻亲、应该不会受到太大的牵连毕竟士族之间联姻的人太多了。饶是如此羊祜的心情也挺沉重他与夏侯霸两家的感情一向很好。 此时仪仗、囚车都过去了街上全是列队行军的步骑大量人马的马蹄声脚步声非常嘈杂天气也很热。羊祜便开口道:“我们走罢。” 夏侯玄却转头道:“叔子稍等一会。” 他说罢向不远处的一辆马车走了过去对着车窗揖拜道:“幸会殿下。” 马车上身段很好的美妇戴着帷帽下来了向夏侯玄揖拜回礼:“我这些年很少出门泰初却还认得我。” 夏侯玄道:“亲戚间的走动确实少了上回我到府上时平叔(何晏)尚在却没能与殿下见面。” 美妇道:“我是妇人多有不便。吾儿何骏倒是时常去泰初府上赴宴。” 夏侯玄点了点头拱手道:“此地不便多谈等有时机了我再登门拜访。” 美妇还礼道:“告辞。” 羊祜听到他们交谈已猜到美妇是金乡公主。以前羊家与何晏家的关系一般、来往不多这次羊祜也没主动过去结交金乡公主。但羊祜是认识何骏的。 只要在洛阳的大族子弟相互之间总有一些场合能见面。 正文 第三百七十八章 卸甲 傅嘏等人带兵回卫将军府秦亮自己先去王家宅邸顺道也好把王令君她们接回家。 大将军府常驻三千兵王家宅邸则只是私宅、只有些家丁庄客。秦亮最近两年仍然常来王家但司马懿死后、他便没再去过皇宫东南边的那座大将军府。 前往宜寿里这边的宅邸秦亮简直是轻车熟路。 “嘎吱……”聒噪的蝉又不知在何处鸣叫据说这是蝉虫在求偶听着确实又急又燥。 庭院里的一切如同往昔连午后树荫下留下的斑驳阳光、炎热的空气也叫人十分熟悉以前不止一次经历这样的环境。秦亮来过王家无数次秋冬来过盛夏时也来过。 王家奴仆也都认识秦亮他们立刻过来拜见并照顾马匹、安顿秦亮带来的将士随从。 这时王广、王金虎、王令君等好几个人迎出前厅门楼来了秦亮顾不得卸甲只得把盆领、头盔取了便迎上去与王广相揖拜。 旁边的王金虎迫不及待地说道:“两个多月前我们就知道仲明击败了叛贼。着实厉害仲明不愧汝外祖称为‘儒虎’!” 秦亮听罢立刻转身向王金虎拱手他故意长吁一口气回应道:“挺不容易总算是胜了。” 王广的声音道:“汝外祖也在前厅。” 秦亮点头道:“仆这就去拜见外祖。” 这时他才与妻子王令君见礼。刚才一行人走到门楼秦亮最关注的人就是王令君、以及在人群后面的玄姬。但以人们的社交习惯亲近之人在人前反而不能做得太亲密。刚才秦亮也先得与丈人王广、甚至王金虎寒暄。 王令君的眼睛里早已露出喜悦热烈的目光然而她的礼节姿态依旧一丝不苟、不紧不慢揖拜的姿势十分平稳。她就是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人尤其是在人前。 “妾恭迎夫君归来。”王令君轻声说道用词甚至显得有点生疏。 不过稍显生疏更好久别胜新婚一下子有了些新鲜感。 秦亮着实很喜欢妻子王令君尤其是她的外表仪态。绝美的精致五官中那常显冷峻的单眼皮眼睛、上翘的嘴唇给人的感觉很奇妙加上挺拔的脖颈、胸襟整个人看上去颇有气质。而且秦亮隐约觉得她生完孩子之后身材好像更有韵味了。 当然也可能只是错觉。秦亮数月不近女色当初在幽州、见到毌丘俭那半老徐娘的妻子也觉得长得似乎还不错。更别说眼前王令君这样的美人。 秦亮用关心的口气问了一声“卿在王家住得还习惯罢?” 王令君字句清晰地答道:“有阿父、继母照顾妾一切都挺好。还有长辈帮忙照看阿余和阿朝。” 王广笑了一声道:“自己家里有啥不习惯?” “那倒是。”秦亮陪笑道说罢向门楼方向看了一眼又与诸葛淑、王玄姬等人拜见。 王玄姬吊在人们后面脸上又出现了一种懵懂无神的神色好像在梦游似的。秦亮与她相处的时间不短他心里知道玄姬这种时候不是在走神。 她用不经意间的眼神、看向秦亮之时一双瑞凤眼里才会偶尔出现丰富明亮的神色饱含着急切的光。秦亮看在眼里差点没控制住浩然正气。 夏天的衣裳轻薄玄姬的上衣里衬可能有点厚但那胸襟鼓囊囊的料子的轮廓依旧圆潤而美好。秦亮没敢多看毕竟此时还有诸多亲戚在这里。 在这样的场合玄姬的事并不能名正言顺地摆到台面上。所以她仍然走在人们后面王家人多半也觉得不光彩让玄姬的处境显得遮遮掩掩。每到这种时候秦亮心里便觉得亏欠了玄姬。 王广大方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我们到前厅说话。” 秦亮也稍微做出客气的姿势便与王广走在前面大伙一起进了门楼。 王凌竟也迎出了厅堂站在台基上与秦亮见面。寒暄两句王凌便道:“仲明一战平定幽州判断堪称神速阿。” 秦亮道:“毌丘俭如此起兵反叛战事没法拖延胜败就看一场大战。仆不敢大意只得全力以赴。” 王凌叹道:“幸得仲明善战否则让毌丘俭在冀州的声势渐大后果不堪设想!” 秦亮点头苦笑道:“确如外祖所言。大战之前仆连觉也睡不好。” 王凌转身道:“令君亲手做了豆汤我们到屋里喝汤。等到时辰差不多了晚宴就设在这里。” 秦亮拱手道:“仆恭敬不如从命。” 不管是王金虎、还是王凌称赞秦亮的表现秦亮都没有过多谦逊。然而他也只谈内战绝口不提江陵之役、或者东关之役。 平叛战争刚刚胜利、自然值得庆贺但若当着面踩王家捧自己那面子就不太好看了。 虽然两家人在私下里、必定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想法但如此再次见面相处的感觉还是那么亲切热情。一些不利于感情的事大家都还没有表达到明面上。 关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又隐约有了些许不同。哪怕双方都是知趣的人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只是那种微妙的感觉难以言表。 秦亮能准确算出来王凌已经七十五六岁了在大魏官场堪称年迈。现在秦亮也不想咄咄逼人最好还是等王凌老死、或病死。 娶了王凌的貌美如花的孙女秦亮却是这样的心思好像有点不太厚道。但人没法欺骗自己他内心就是这么想的。 几个人喝冰镇绿豆汤的时候女人们已不在厅堂里。秦亮转头看门外的阳光时辰离傍晚还有一阵他便起身道:“仆先去把身上的铠甲脱了一会晚宴再来拜见外祖、外舅、三叔。” 王凌点头道:“卿刚到洛阳去先歇会罢。” 秦亮向亲戚们揖拜道别从厅堂里走了出来。 他径直出前厅门楼然后往东边令君住的庭院走。此时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脑子里浮现出了令君那漂亮的小嘴、美妙婀娜的身段以及玉白的肌肤。 之前几个月他身边都没有女人只要不去想、其实还好可一旦惦记起来那几乎是一刻也不想等。何况在这样的大热天似乎让人的心情更容易着急! 玄姬的美貌当然也不遑多让可惜白天在王家府邸、不便单独与她见面。 但是秦亮没见到令君碰见了侍女莫邪一问才知、令君好像正在前厅厨房里。 不等秦亮感到失落他就在阁楼门外、见到了刚走出来的玄姬!旁边没了外人玄姬也无须掩饰心情她见礼时脸上立刻露出了惊喜的神色。 秦亮连礼节也省了径直说道:“姑来帮忙把我的甲卸了。有些地方的皮绳、我自己够不着。” 他的目光从卧房那边扫过然后直接进了前面的阁楼带着玄姬就往楼上走。玄姬跟在后面秦亮转头看她时、见她的脸颊已经浮上了红晕。她显然猜到秦亮想做什么。 玄姬小声道:“这处庭院已不如以前那么密实。或许是因为有了阿余和阿朝阿母、诸葛夫人时常都会来。我也住在这里。” 秦亮随口问道:“姑不是有自己的院子吗?” 玄姬的神情顿时稍微黯淡了一些“没有了公渊此前又买了新的家伎发现我的院子没人住已经安排了别人。我与令君回来后只好住在令君这里。” 秦亮也感觉到了她似乎有点伤感遂好言道:“今晚我们就回卫将军府那里有姑的庭院比这里修得更漂亮。” 玄姬美艳的凤眼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点头道:“我也想回去。” 两人来到阁楼上秦亮便在玄姬的帮忙下先把身上的两层铁甲弄下来。不管他多心急身上这玩意确实碍事。 等到秦亮把甲胄卸下之后玄姬的衣衫也被他弄得不再整齐。她的宽袖上衫已经被拉歪了肩头圆润的削肩一览无余以及锁骨下方丰腴的肌肤也露在了空气中。 天气挺热哪怕在屋子里、玄姬的皮肤上也有一层潮濕的细汗。不过她的肌肤十分细腻雪白如缎有点汗水反而更显得有光泽看起来非常水灵美丽。 “哐当”一声秦亮把最后一块札甲扔在地板上。两人四目相对情意与热情仿佛已在空气中无形地流淌秦亮解开了她的衣带。 不料就在这时木梯上竟然传来了“嘎吱”的一声轻响。玄姬神情一变急忙埋头去拾地上的绸缎衣裙她一边手忙脚乱地穿一边顫声道:“我先前说了罢这庭院不如以前那么密实了。” 来人好像是故意小心翼翼上来的等发出动静时没一会她已经走到了楼梯口。此时玄姬仍然衣衫不整、风光显现秦亮也在帮她整理衣裳场面十分尴尬。 诸葛淑站在了楼梯口看到这样的景象红着脸开口小声道:“之前我就猜到你们的关系不一般果然如此。” 正文 第三百七十九章 接风洗尘 刚才玄姬帮秦亮卸甲时能听到阁楼外面有不知名的鸟雀、各在一方越唱越急这时好像却没听到了。 慌张与难堪过后玄姬把交领拉拢遮住肌肤羞意难当之余、忽然又感觉很生气便蹙眉看着诸葛淑没好气地说道:“汝去告诉别人好了!” 秦亮的袍服形状十分显眼神情也挺难堪。但见到来人是诸葛淑他好像稍微松了口开口道“姑不用太担心外姑应该不会说出去的。” 诸葛淑用诧异的眼神瞧着玄姬“妹还挺泼辣的呀。” 诸葛淑才十几岁年纪比玄姬还小。但她的夫君王广是玄姬的长兄所以玄姬还是她的小姑子、也可以被她叫作妹妹。 玄姬没好气地说道:“汝就算说出去也只能让我在王家的人面前难堪。除此之外不会有什么用!” 诸葛淑的声音软了一些轻声道:“妹真的怀疑我会乱说?我不会说出去的……我、我只是自己对妹的事有点好奇。” 玄姬横眉相对反倒是诸葛淑感觉尴尬起来、好像是她做错了什么事似的。诸葛淑手足无措的样子忙道:“那我先下去我帮你们看着不让别人上来。” 说罢诸葛淑提起深衣下摆逃也似的转身走了。 阁楼上又只剩下两个人彼此面面相觑沉默了一会。秦亮把手轻轻放到玄姬的削肩上轻言道:“姑在王家的处境不好我却仍没办法改变。” 最近几年玄姬深居简出生活没再依靠王家。但女子结交的圈子本来就有限家人亲戚是最重要的人群玄姬尴尬的身份、确实给她带来了不小的困扰。 这时玄姬却撇嘴看了他一眼转身瞧着木窗外面。她偏了一下头终于看到了外面的房屋瓦顶。 秦亮也循着她的目光朝外面看去:“有什么东西?” 玄姬道:“没有了以前那里出现过纸包豆腐……呀来了只白鸽!” 秦亮顿时恍然笑道:“我想起来了那不是我们约定过的见面信号?” 玄姬的凤眼垂下心情有些复杂地轻声道“每次我等仲明的时候、时间难熬总会想起这里的景象那块瓦上的豆腐。” 她稍作犹豫便用很小的声音悄悄说道:“仲明还不明白吗?只要时常能见到卿比什么都重要。” 秦亮没有说话立刻从背后緊緊搂住了她触觉与力度已准确传达了他的感受。 他的手掌用力绷着却只是轻抚玄姬的身体仿佛是初学书法者临摹着笔画、仲明也在临摹她的身材曲线他的口鼻在玄姬的颈窝里深深地吸着气发出贪婪而迷恋的细微声音。玄姬的身后感觉着秦亮贴紧的身体心里也变得乱糟糟的。刚才被诸葛淑搅了的情意迅速又重新升高。 木窗发出了声音玄姬一下子把面前的这扇木窗关上了。不过没能关严实玄姬从木头缝隙之间、依旧能看到外面的景象。 那片倾斜的青色筒瓦在下午时分、正好处于阳光阴影里。白鸽好像在阴凉的地方歇息一直没有飞走。不过它的白影又好像在远处飞快地晃动着。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上的哭声虽然很压抑低沉、却也好像惊扰了白鸽“哗”地一声它忽然展翅惊走了。 白鹤振翅高飞快速地扇动着翅膀猛地冲向了广阔的天空!在高处久久地盘旋回味循着它的身姿、背后正是湛蓝的天幕天幕上飘着惬意的朵朵白云叫人观之赏心悦目。不管是辗转反侧的想念、还是等待的煎熬都在重逢的此刻得到了满心的慰藉。 然而夏日的晴天该炎热还是会热一点也不会因为人的心情而改变。秦亮已经热得满头大汗靠坐到了墙边的木地板上。玄姬也把头靠在他的臂膀上嘴唇微张、口鼻一起呼吸着空气。 过了一会玄姬的心情渐渐冷静下来脸依旧红扑扑的这才有点难为情地收拾了一下衣衫。 她确实很喜欢与秦亮亲近的感受如果许久没见面她会忍不住去想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晚上也会辗转反侧。不过这并非她等待秦亮时的全部心情只因身体上的感受比较强、才掩盖了她内心深处的某种执着。 在玄姬的人生经验里某一个特定的人出现、意味着欢乐与无忧无虑那是个男子、某一个有掌控力的人可以影响全家人的心境起落。儿时那个人就是阿父王凌曾经一次又一次的期待阿父出现如此意象已在玄姬心里留下了某种执念非得见到那个人心里才能踏实。 秦亮的声音忽然把玄姬从恍惚中惊醒了。 秦亮道:“安排家伎的人是外舅罢?外祖应该没管这事?” 之前玄姬只是随口提了一下那件事秦亮居然听到了心里去! 他每天应该在考虑很多大事不过对玄姬倒是很细心并不只是在意她的胸襟、也会留意她的心思。譬如他先前就提到了玄姬在王家的处境显然平时在关心玄姬在人前的感受、才能说出那句话。 而玄姬曾经对秦亮提起过儿时的事关于过年、阿母、阿父的那些琐事秦亮应该能理解玄姬对王凌的心情。 玄姬看了秦亮一眼只是轻轻摇头道:“应该没管我也不太清楚。” 过了一会她又说道:“其实没关系了仲明已变成了阿父。” 秦亮随即侧目目光在玄姬脸上徘徊着。玄姬没再多说她从袖袋里拿出了手绢轻轻擦拭秦亮头上的汗水柔声道:“一会还有晚宴卿要不要先沐浴?” 秦亮起身穿好袍服低头观察了一会说道:“不用我刚回洛阳、衣裳本来就有点脏等回卫将军府再沐浴更衣。” 玄姬整理了一下衣衫说道:“我得回房换身衣裳。” 秦亮笑道:“姑的房间就在这个庭院这下倒也方便了。” 玄姬却没动弹低头看了一眼地板轻轻上前一步挡住地面。秦亮道:“那我先下楼打凉水洗个脸。这天气真热阿。”……秦亮走下了木梯顿时愣了一下看到诸葛淑、他才又想起诸葛淑也在阁楼里。 诸葛淑居然还在她看了一眼楼梯上的秦亮急忙转身就要往外走。秦亮见状脱口道:“站住!” 诸葛淑的身子一颤真的就站在了原地。秦亮发觉自己的口气不对立刻缓下语气道:“刚才外姑要走我心急才叫住外姑。” “我真的不会说出去。”诸葛淑转过身来埋头小声道。 秦亮沉声道:“我知道。上次外姑干的那件事我会对别人说吗?” 诸葛淑的脸“唰”地红了抬眼看向秦亮悄悄说道:“那我们彼此都要相互保守秘密!” 她稍作停顿又道:“仲明在我面前说得头头是道、道理明白怎么能与玄姬做那种事?她可是令君的长辈你们这样合乎礼法吗?” 秦亮有口难辩想了想只好道:“说来话长。” 他接着正色道:“到了一定位置的人道德不是最重要的。” 诸葛淑脱口问道:“那什么重要。” 秦亮轻声道:“外舅王公渊。” 诸葛淑看着秦亮的眼睛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沉默了一会仰头看向秦亮道:“我挺喜欢阿余和阿朝没事就会过来逗他们。先前听到阁楼上好像有人我才上来看看不是故意要打搅你们的雅兴。” 秦亮点了一下头心说玄姬所言不差现在这个庭院不像以前那么清静了。 正如整座王家宅邸这次回来还是那么熟悉但又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诸葛淑转头看了一眼门口说道:“我先走了告辞。” 秦亮向她揖拜她也赶紧还礼转身就快步而走。 这时太阳已经西斜庭院中间的亭子也笼罩在了阴影里。秦亮做了些琐事便离开庭院去往前厅赴宴。 说是晚宴其实就是一家人聚到一起吃晚饭。不过席间有酒饮酒的时候王家亲戚陆续祝贺秦亮也算是为他接风洗尘。 王令君亲自下了厨桌子上有两道菜确实像她的手法。她在席间也是一副素雅的打扮浅灰色的深衣脸上很干净、丝毫不着粉黛。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次王令君在娘家忙里忙外在王家人面前显得格外殷勤好像在用行动强调、她是王家的人。 大家谈笑风生之间秦亮留意到、玄姬与诸葛淑不时有短暂的眼神交流。玄姬的年龄比诸葛淑大不高兴地瞪了诸葛淑一眼反而是诸葛淑有点不好意思地目光闪躲。 王广以前的妻子是薛夫人记得薛夫人在时、会时不时地调侃玄姬。但现在王广的续弦太年轻了这方面比不上薛夫人看着就不是玄姬的对手。 席间充斥着说话谈笑的声音在闷热的傍晚更显嘈杂若非一直留心那两个女子、所有人都不会注意到她们偶尔细微的小动作。 正文 第三百八十章 欢乐的团聚 晚膳吃得差不多了秦亮离开席位、与王广一起走到了庭院里。 直到现在、夕阳还没完全下山回望前厅阁楼的檐顶依旧能看到上面的青瓦铺着阳光黄昏时分橙黄色的光辉、颜色饱和度很高。然而院子里的一切景物颜色却已变得昏暗似乎比阴天还要黯淡。 从厅堂里飘散出来的烤肉香味、也变得若有似无。秦亮记得到前厅来时闻到的气味很浓郁大概还是因为此刻自己吃饱了。 丈婿二人谈了一阵李丰许允的事秦亮依旧没提荆州扬州的败仗。 这时秦亮主动说道:“平定毌丘俭之战邓艾、文钦、熊寿的军功最大杨威、田豫、潘忠也表现很好。尤其是邓艾他先去南皮、杜绝了毌丘俭长驱直下的通道把战场限定在了漳水流域;接着及时赶到白马渠断了叛军的退路可谓功不可没。” 有些话对王广说与告诉王凌是一样的。 四叔王明山主要是沟通大将军府与皇室、并守朝廷机要。而王广是倵卫将军现在算是王凌的臂膀经常进出大将军府。 王广在廊芜里站定转身面对秦亮说道:“居功至伟之人还是仲明。仲明是主将没有仲明主持此役全局别人的功劳也无从谈起。李丰许允谋刺、毌丘俭起兵谋反都是想趁朝廷空虚时起事仲明镇守洛阳、平定内外叛乱若非仲明、难以平息局面。汝外祖绝不会亏待了卿。” 话说得很中听问题却不是这么回事! 给秦亮封赏和爵位不能说没用不过再怎么升官此时秦亮的位置、也不可能居于王凌之上。以前他是朝廷实权大臣里的老二、以后也是本质上并没有改变。 人类社会的權力和资源分配实际上就是一个排位问题。 所以秦亮自己的头衔爵位无所谓反正老二的位置暂时变不了;而让手下的人加官进爵、才是他最在意的事只有这个方法才能进行權力扩张。 王广说完了好听话之后目光从秦亮脸上扫过。他故作不经意眼神却很关切。 秦亮瞬间露出来的不悦王广应该也看在了眼里。 此刻秦亮的情绪并不憿烈若要隐藏自己的心情、现在对他来说并不难。然而秦亮没有节制直接把心思表露在了脸上。 毕竟有时候不能装过头应该让对方了解自己的真实态度。见面交流常常就是为了沟通、而非迷惑别人。 就在这时王令君母女从廊芜一侧走过来了。两个女子按照辈分先向王广揖拜然后与秦亮见礼。 秦亮的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就是想把自己的诉求、与王家进行交流。他便最后对王广说了一句:“此事须上奏殿下、陛下。诸将也是为我们的事尽心尽力不能亏待了他们。” 王广点头道:“当然不能忽视有功将士!此事不能拖延我们尽快商量好。” 诸葛淑抬眼看了一眼秦亮鼓起勇气道:“仲明与汝外舅在说正事吗我们是不是打搅了?” 秦亮道:“随便谈谈仆与外舅在一起、难免会说一些朝廷里的事。” 王广也笑道:“正是如此大丈夫哪能一直谈论家里家常?”他随即岔开了话题对王令君道“卿出阁之后厨艺大有精进阿。” 说到这里王广转头对秦亮笑道:“今日晚宴上的菜肴便是令君亲自操持。” 秦亮道:“尝出来了。不过家里有厨娘和许多侍女本来不必令君亲自下厨的。” 令君微笑着开口道:“这是妾的心意。” 王广道:“妇人本应做这些事以前汝母太过溺爱了生怕卿十指沾了阳春水。” 只见王令君依旧穿着浅灰色的麻布深衣挽起的发式很简单、身上没有一件首饰正是一副居家贤惠的打扮。她也不只是在着装上如此今晚这么多人的膳食、她也能准备得不错。 然而令君的相貌气质却不是朴素的衣裳能改变的。她挺拔的姿态、明亮的眼睛让秦亮觉得她在娘家这么贤惠多半有她的理由。 光线渐渐黯淡的廊芜里令君那白皙水灵的容貌、依旧散发着清秀美丽的光彩。旁边的诸葛淑气质倒是真的清白素雅却目光闪烁。空气中不仅有着家常温情的东西似乎也流淌着很复杂的意味。 几个人闲谈了一会秦亮回顾庭院里的景色便道:“时辰已不早我们得回去了。今天我一进城、就来了外舅外姑家里衣裳都没换身上全是尘土汗水还要回去沐浴更衣。” 王广道:“仲明舟马劳顿我们便不多作挽留。你们随时带着阿余阿朝回来就跟以前一样。” 王令君点头道:“我们先去与祖父道别。” 一行人返回厅堂与王凌等亲戚言语了几句。王广、王金虎以及几个妇人又把秦亮夫妇送到了前厅门楼外直到他们上马车。 至少在形式上大家的关系似乎还跟以前一样正如王广所言。不过涉及到核心利益时双方的处境、不知不觉间已与以往不同。 秦亮再度回忆王广先前的态度觉得王广并没有要主动妥协的意思。 想来丈人王公渊似乎是一个比较容易退缩的人当初司马懿当政时王公渊就不支持与司马懿翻脸对抗。所以如今王广的表现有可能只是在传达王家人的共识。 但是也不一定。毕竟大家惦记的东西是那无人制约的大權权柄;王家如果能保住如今的地位王公渊作为嫡长子他的收获是非常大的。也许王公渊自己、也没那么愿意甘心放弃。 并不是秦亮的贡献大、他就一定能得到合理的回报。以大家现在的地位、上面已经没人能主持公道了论功行赏的规则并不适用。 王令君的声音道:“姑带着阿余阿朝、先上了后面那辆车还有翁氏和柳氏。” 秦亮回过神来发现马车刚刚离开王家宅邸大门他看着令君道:“难怪刚才送别的时候没见到他们。” 他说罢轻轻握住令君的纤手那些抽象的东西、他暂且不愿继续去想了还是眼前的令君更吸引人。令君稍微侧身轻轻闻了一下秦亮的胸膛轻声道:“趁我做饭君与姑偷吃了。” 秦亮道:“我是想见卿才去东边庭院。”令君撇了一下上翘的秀气小嘴“晚上就能回家君那么着急做什么?”秦亮笑道:“几个月不见就是心急。” 令君想了想小声问道:“君带兵攻入幽州当地官吏没有向君献美人?” 秦亮摇头道:“或许因为我不好女色的名声传得太远了。再说那些寻常的女子比起卿相差甚远。” 令君的单眼皮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道:“可是新鲜阿。” 秦亮道:“新人总会变成旧人我想要与之厮守的人、从一开始就是令君与姑。” 令君的目光流转眼睛里多了几分柔情。她见秦亮正在仔细观察着她的腰身髋部又轻声道:“是不是变丑了?”秦亮道:“穿着衣裳看不出来。”令君有点不高兴地瞪了他一眼。 久别重逢的当晚秦亮当然知道、应该说点好听的话调节气氛。不过他刚才还是忍住了。 等到回到卫将军府内宅沐浴之时他看着令君的身子才说了许多赞美的话。幸好这会玄姬还没来不然秦亮的话可能都说不出口确实是口不择言、有点过分。 生了孩子之后妇人好像都容易担心自己的身材。秦亮眼见为实才愿意肯定她的身段听起来会更加可信;而不只是随口的安慰话。有了确定的自信令君才不吝展示她的美妙之处。不过秦亮也不全在胡说他觉得令君恢复得确实很好就像没生育过似的线条似乎还比以前更有女人味。估计还是因为条件好、注意保养确实有作用何况还专门找了奶娘。 令君对于“可信的”甜言蜜语十分受用她平时深居简出、神态清高常会给人与众不同的错觉但令君也不能免俗她其实挺在意别人的称赞与认可、尤其是出自亲近者之口。 她还提起了秦亮写回来的家书虽然落到纸上的字句、不如当面说私密话那么直白但她很喜欢秦亮写的信。 秦亮本质是个将帅不过也曾在太学深造过文采与字迹没有太大毛病自然是有些水平的。 入夜之后玄姬才推开卧房的门走了进来。房里摆着一副铜灯架、就在焚香的镂空铜炉旁边灯架上下至少放着十盏油灯光线十分明亮。玄姬顿时有点羞涩地用宽袖轻轻挡住了衣襟。 天黑后空气照样是热的玄姬回来后换上了很轻薄柔软的上衣下裳这也她今天换的第三套衣裳。反正晚上这边没有外人了以玄姬的身材、穿这样的料子走光在所难免不过应该很凉快。 忽然走进屋玄姬的难为情不仅是因为着装清凉估计一下子看到秦亮等两人的场面、也有点惊讶。玄姬平素的礼仪比令君随意很多但她的性情其实更保守一些。 好在铜鼎里正散发着驱虫的香雾古朴的房间里有点烟雾缭绕的样子稍微减轻了景色暴露在明亮灯光下的难堪。 在这样有点闷热、但很宁静的夜里白烟缥缈之间秦亮不禁已沉迷其中早把诸事抛到了云霄之外。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一章 邂逅太极殿 不巧的是次日就是六月十五这是规定朝见的日子。何止春宵苦短夏夜也苦短。 当然秦亮就算不去好像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是平叛的军队刚刚回洛阳这时候、如果秦亮能当众露个面应该是有好处的。 今天又是一个晴天秦亮来到太极殿的时候一缕朝阳的流光已透过了大殿门窗照亮了宽敞明净的东堂。早上应该是一整天最舒服的时候热气散了一夜、在此时最凉快。 空气还有点湿润雾气中细小的水珠在光线中飞舞使得大殿上也恍若多了一层朦胧的感觉叫秦亮想起了昨夜的熏香缭绕。 当然也可能是错觉。秦亮睡得太迟、起得太早此时精神还有点恍惚看什么都有雾沉沉的样子。 熟悉的朝堂陈设熟悉的人甚至同僚们的热情与恭维都在意料之中。唯一的期待大概还是隔着帘子、等一会能听到郭太后的声音。 许多人都围上来见礼寒暄。“恭迎卫将军班师回朝。”“祝贺秦将军大战获胜。”“卫将军知兵善战真乃我辈之榜。”“秦将军别来无恙……” “挺好挺好。季乐别来无恙。”秦亮一边拱手一边注视着别人、点头致意。 他往北面走的时候见到王广、令狐愚又停下来与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倵卫将军王广代表大将军府令狐愚是领军将军这两个人在朝堂上才是实权派高柔等三公都没那么重要。 在嘈杂声之中秦亮靠近两人交头接耳故意说道:“我在冀州时见了劳精(王家亲信)。劳精说起洛阳的气氛压抑我看朝堂上的感觉还不错阿。” 令狐愚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王广也点头微笑沉声道:“无论什么想法的人现在都得忍着。”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朝堂上的人群再度向二人拱手、便往前侧的位置走去。 此时许多人都在交谈场面有点散乱秦亮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但一切都是表象。他能感觉得出来真正混乱的事物、此刻已经恢复了平衡与安定至少目前如此。 东堂后侧的门内传来了宦官的声音:“陛下、殿下驾到!” 人们很快就停止了交谈各自回到位置然后如同往常一样行大礼。 过了一会终于又听到了郭太后熟悉好听的声音“卫将军平定叛乱得胜班师我心甚慰。” 秦亮向上位揖拜临时才琢磨回应的词句这次上朝之前、确实没顾得上准备。 他随口应付道:“幽州刺史毌丘俭行谋反之实臣奉陛下、殿下诏令假黄钺代天子征讨叛军。毌丘俭战败已被捉拿回洛阳问罪东北方的兵祸已经平息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坐在皇位的曹芳久久没有回应。秦亮也不能抬头观察不知道他什么神情。 秦亮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这番话好像有点过分毕竟皇帝期待的、必定是毌丘俭获胜。只是话已经说出了口、他也懒得管那么多反正从字面意思上看没什么毛病! 不过曹芳也可能只是误以为、秦亮的话没说完还在继续倾听。这么大的胜仗秦亮刚才的陈述确实过于简单。 这时郭太后的声音道:“卫将军劳苦功高真乃朝廷肱骨。” 秦亮揖拜道:“谢殿下。”说罢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周围隐约有人小声议论起来有个声音隐约道:“卫将军谦虚不愿多出风头。” 此时此景、无论秦亮什么表现大伙大概也总能帮他找到理由。就好像嵇康有时候嗑了五石散、光着膀子在太阳下捉虱子世人也会认为他是在表达某种深奥的哲学。 秦亮没再吭声全部精神都用在了控制自己打哈欠上。他终究不是嵇康一般不会表现出乖张举止。 好不容易熬到了散会秦亮今天不准备去尚书省了打算直接回家。 但他刚到太极殿庭院的广场上又被黄门监黄艳喊住了。秦亮与这个宦官不太熟不如与张欢的交情不过也知道、黄艳是郭太后的人。 黄艳拜道:“卫将军留步殿下在东边的署房召见将军。” 秦亮对傅嘏道:“兰石也操劳了卿先回去罢这两天都不用到卫将军府上值。” 傅嘏道:“仆先告辞。” 秦亮与黄艳一起朝东边走去来到一间明亮的房屋外面。黄艳不再跟过来说道:“殿下就在里面卫将军请。” 亲信宦官也不进去显然署房内没有别人秦亮顿时放松下来。他便慢悠悠地脱了鞋子、放在门外然后穿着麻布袜子往里走。 他十分随意地进了门不料却忽然发现帘子后面除了郭太后、还多了一个人。 既然有外人在场秦亮只得趋步上前揖拜道:“臣奉诏请见殿下。”然后微微转了个方向向那个人影也揖拜了一次。 帘子是半透明的比东堂那道帘子更透何况秦亮被单独召见、离垂帘更近。秦亮一眼就能判断郭太后身边的年轻女郎不是普通人。 她穿着宽大的青色打底的蚕衣鬓发上戴着纯金首饰。绶带青红相间的大红色、以及首饰金色却未给她带来喜庆的气质。或许因为衣裳主要是老气的深青色为主、较大的黄金饰物也有稳重感竟让这么年轻的一个女郎缺少了活力气息。 女郎的肌肤倒是非常白净唯有嘴唇涂得十分红。如此艳丽又死气沉沉的气质让秦亮觉得有点怪异一下子瞌睡都被激得醒了五分。 郭太后的声音道:“这是皇后。” 秦亮心下恍然刚才就猜测皇宫里的年轻贵人、能与郭太后几乎平起平坐应该就是皇后了。果不出其然。 有郭太后的引荐秦亮便若无其事地往帘子后面看了一眼。他作为权臣之一总体上保持着上下礼仪、给了皇室足够的尊重但他也不用像普通大臣那么小心谨慎偶尔胆大一点没什么问题、不太过分就行了。 这一眼正好接触到了皇后投来的目光。她的眼睛倒是非常明亮而且表现出的情绪十分清晰、但有点复杂。看到她的一个眼神秦亮有一种错觉、这个女郎仿佛从来没笑过。那种幽怨不同于金乡公主竟比金乡公主的消沉更加深刻。 这时秦亮才大致看清皇后其实长得身材匀称、五官颜色明艳。尤其她的肌肤非常好有一种不染烟尘的干净。 有半透的垂帘阻隔皇后的脸更是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在朝阳的光辉下那玉白有光泽的肌肤、仿佛在朦胧中多了一层光晕。 秦亮淡定地避开目光见礼道:“臣亮拜见皇后殿下愿殿下凤体安康。” 皇后的声音道:“卫将军免礼。我早就听说过卿不过今天才见到。” 她的音色与郭太后迥异挺清脆动听的。 秦亮知道、皇后曾写过信给常山郡守甄俨然后甄俨就把毌丘成给杀了!若非甄俨的果断立场巨鹿之战可能会更麻烦并州田豫部、极可能无法及时出太行。 大战往往是许多方面、许多步骤汇聚而成的结果局部的变化也可能影响最终结果。所以不能忽视任何一个因素。 秦亮一下子对皇后多了几分好感加上皇后给他的一种感觉、他还生出了些许莫名的同情与怜惜。秦亮立刻暗示道:“甄老将军在常山郡属于冀州。臣在幽州见了许多人却没能与甄将军见面实属遗憾。” 皇后轻声道:“我也几年未见到祖父了在宫里只有母后最亲近。” 郭太后的声音道:“毌丘俭勇悍、又有野蛮的胡兵助阵兵马比仲明的人多;我得到捷报之前很为卿担心。仲明终究不负所望实乃万幸。” 皇后也在瞧着秦亮明眸善睐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些好奇之色“看秦将军儒雅随和竟如此能征善战、精于兵事叫人好生意外。” 巨鹿之役时间很短、却相当有压力秦亮在胜负决定之前一直亦是忐忑不安。但如今既然已经获胜他不想再去谈论过程的艰辛。 秦亮遂镇定地说了一句:“打仗倒不是特别复杂至少敌友清楚明了。” 皇后转过头小声对郭太后道:“卫将军说话挺有意思。” 郭太后看着秦亮问道:“仲明立了大功想要怎样的奖赏?” 秦亮拱手道:“臣只是做好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能让殿下心满高兴便是臣莫大的荣幸。” 郭太后听到这里笑了笑。她随后收住笑容轻轻摇头道:“如果让毌丘俭成了我实在难以推测、会是怎样的景象没有比那更严重的事了。” 秦亮想了想道:“那些追随臣左右、浴血奋战的将士还请朝廷论功行赏。” 郭太后发出意味深长的“嗯”一声。 秦亮一时不能准确揣度郭太后的意思便径直把之前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最重要的是排名臣无论得到什么封赏、改变不了实质。” 皇后听到这里再次投来了明亮的目光。 郭太后道:“我知道了。” 虽然皇太后殿下在太极殿庭院里召见秦亮也算是正大光明;但毕竟后宫与外臣身份特殊见面的频率不能太高时间不能太长。 于是秦亮要抓住机会、向对方表达准确的态度。告辞之前他遂比较直白地提醒道:“皇后殿下亦有恩于臣臣定不敢忘。”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二章 猜忌之人 昨天中军到洛阳毌丘俭等一行人被随军押送回来直接就进了廷尉监牢。 与那些被游街示众的人相比毌丘俭倒没有受到如此对待。进了监牢后廷尉陈本也异常小心没有多问毌丘俭什么话;而且包括廷尉府属官在内的各种人等、也不能轻易靠近毌丘俭。 但毌丘俭肯定是死罪、而且要诛三族无论是谁也没办法改变。 幽州起兵必须要给毌丘俭定一个谋反罪否则就相当于承认毌丘俭勤王的名义这是当政者万万不能接受的结果!谋反罪按照律法就是诛三族。除非修改朝廷律法条文不然结局就是注定的。 毌丘俭独自呆在一间简陋的牢房里空气里弥漫着臭味。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眼前的环境心中时常所想、大多是战场上人马奔腾的光景。毕竟所有的一切关键还是决战失利的延续。 他有时候也会想在部将弓守背叛之后、大概就应该挥剑自裁的。活到现在已没有了作用。 就在这时廷尉陈本忽然出现在监牢门口。这么快就要给他定罪了吗? 随着“哗啦”一声铁链声狱卒把牢门给打开了。陈本身边还站着个身材单薄、面白无须的男子毌丘俭很快看出来此人是个宦官。 廷尉陈本神色异样地打量了一番毌丘俭转头对宦官道:“张公公他就是毌丘俭。”宦官点头道:“有劳陈廷尉。” 宦官走进监牢其他人便回避了。他转头看了一眼牢门踱了几步这才开口道:“我乃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 毌丘俭抬了一下手镣点头简单地回应道:“幸会。” 张欢沉声问道:“去年底毌丘将军在邺城见过密使信使是谁的人?” 在清河河口见到秦亮时秦亮与他总共没说几句话其间也问过这个问题。毌丘俭遂答道:“我没见过什么密使。” 张欢皱眉看着他:“毌丘将军已落到了廷尉手里何不痛快招供?省得多吃些苦头。” 毌丘俭道:“既然尔等已经想好了回答何不自己写好了供状让我按印画押?”他示意手上的铁镣“我还能拒绝吗?” 张欢沉默了一会说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我们总有法子得到真相。” 毌丘俭忽然问道:“大长秋的谒者令汝是皇太后的人还是皇后的人?” 张欢只是淡然地回答道:“我是宫里的人。”说了等于没说宦官是宫里的、还会是哪里的人? 宦官张欢说完正要离开却又回头道:“殿下何曾招惹过毌丘将军汝在檄文里污蔑殿下清誉那样做不过分吗?” 毌丘俭寻思当时为了成功起兵、哪里顾得上那么多?而且在扬州起兵的时候、郭太后出现在扬州不知道她为什么站到了王凌那边毌丘俭只是进行推测罢了。 他看着宦官点头道:“汝是太后的人。” 张欢盯着毌丘俭道:“汝死得不冤阿。”说罢转身走了。 毌丘俭“嗤”地从舌尖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心道:若非战场上没打赢轮得到你们这些阉人从中玩弄权术?铁蹄一过直接砍了! 然而想要那个问题答案的显然不止宫廷里的人。大概到了下午又有人过来问话。若非中途狱卒送了一次饭、毌丘俭都不好判断时辰这地方连一点阳光也看不到大概是属于关押重犯的地方。 这次来的是中书监王明山。毌丘俭虽成了阶下囚但朝中的人、仍然认可他曾为封疆大吏的地位中书监也亲自来了……不过若非重要人物也不容易见到毌丘俭。王明山还有个身份便是大将军王凌的儿子。 中书监王明山问了同样的问题。 毌丘俭不厌其烦地答道:“我没见过密使。” 王明山果然也对这个回答相当不满冷冷说道:“去年汝回京述职身边必定有随行之人我们会对你的亲信一个个拷打必能问出实情!” 毌丘俭听到这里心中忽然生出一股怒火:“那尔等为何还要问我?” “哼!”王明山发出一个声音一甩袍袖阔步走出了牢门。 毌丘俭更是怒不可遏冲到木栏栅旁边对着王明山的背影大骂道:“不就是想对付陛下?尔等既胆大妄为、欲以臣谋君还须找什么理由奸贼!” 王明山是个文人、据说擅长书法但这会也回骂道:“该死的叛贼!” 毌丘俭还想骂王明山但王明山走得很快身影没一会就消失在远处的楼梯口。毌丘俭遂颓然地坐回了墙边。 一种懊恼与沮丧袭上心头种种迹象表明权臣对皇帝的猜忌心正在加重。明帝之子的皇位如今已是岌岌可危。毌丘俭干的事显然没起到任何作用只是白忙活了一场还搭上了举族性命! 如今毌丘俭仅存的慰藉便是长子毌丘甸、以及孙子逃走了。毌丘俭至今没听到他们被抓获的消息极可能已经成功逃出魏国!至少还没绝后。 当时毌丘俭在邺城南边、确实见过密使。派遣密使的人便是在洛阳做官的长子毌丘甸。 毌丘甸受人之托、秘密与毌丘俭联络因此也很早就了解了内情才能赶在毌丘俭正式起兵之前逃走。否则毌丘家在洛阳的府邸、必会被人控制恐怕一到那时毌丘甸等人就再也没有机会逃脱了。 毌丘俭呆在昏暗的地方又琢磨了一会。觉得权臣们不仅在猜忌皇帝可能也想顺藤摸瓜查出朝中哪些人与幽州起兵有关。党同伐异、抓出反对他们的人正是权臣习惯干的歹事! “奸贼阿……”毌丘俭犹自仰头大骂。 不料他的声音似乎激发了监牢里的其他囚犯渐渐有人也跟着嚷嚷起来。“冤枉阿!”“天大的冤枉……”叫喊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声音笼罩在周围的牢房里仿佛成群的鬼魅冲出了地府。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三章 议事之地 当天下午卫将军府前厅庭院里、便飘扬起了丝竹管弦之声。 府上并不是在开庆功宴秦亮离京数月才回到洛阳、大家只是过来拜访。亲戚好友陆续到来人渐渐多了秦亮遂叫人摆上水果干果美酒又叫来家伎歌舞助兴于是很快变得十分热闹。如同在摆宴席似的。 金乡公主一家、与她的兄长阿蘇都来了。大多人都在旁边的邸阁厅堂里一边饮酒谈笑一边欣赏歌舞;有一些妇人则呆在旁边的一间屋子中吃东西闲聊。 沿着石阶走上这座邸阁正面就是厅堂东西两侧还有门和房屋。几个妇人就在西侧的房屋内他们透过木窗、也能欣赏中间厅堂里的节目。 像秦亮的嫂子张氏便在隔壁厅堂里。金乡公主当然没有过去儿媳卢氏也在西屋这边。 这样也好儿媳卢氏与张氏好像有些尴尬的旧事不在一起反而更轻松。 不过卢氏刚认识了令狐愚的妻子、也姓张两人正在谈笑。乐工伶人就隔着一道木窗演奏声音挺大卢氏等两人在说什么、金乡公主也听不清。 金乡公主在房屋里稍微走动了一阵来到屏风前面的一张大胡床旁垂足坐了上去。这件四四方方的家具本就是一件大型坐具。 胡床边缘还有扶手金乡公主把手臂轻轻放上去顿时觉得不舒服。那扶手的木头修葺得倒是硕大而圆滑前端却向上翘着木头非常硬、小臂放到上面挺硌人不知道木工是怎么做的东西完全不考虑实用。 前面的木案上还摆着一只青瓷盘子里面放着冰块与西瓜西瓜已经去皮切好了。金乡公主顺手拿起一块放在嘴里果然冰凉惬意。这西瓜很不错汁水十分丰裕她不留神、西瓜汁便从厚实的朱唇嘴角溢了出来她随手轻轻用手指揩了一下。 这时秦亮来到了外面的台基上他走到门口时几个妇人都起身揖拜。 秦亮笑着还礼道:“诸位夫人不必多礼随意就好。招呼不周之处可别介意。今天来的都是亲戚好友、不是外人隔壁有舞蹈表演大家可以过去坐坐我嫂子也在厅堂里。” 人们陆续回应“多谢秦将军款待。”“叨扰府上了。” 秦亮摆手道:“亲戚好友就是要多走动才行。” 他往里走来到一道门前把木门掀开回头对金乡公主道:“这房间有道后门殿下可以到邸阁后方散心。” 金乡公主走了过去看到这边确实也有台基石阶远处还有回廊亭子。邸阁北侧不见官吏奴仆走动看起来倒是清净不少。 这时秦亮从袖袋里掏出了一块手绢不动声色地递了过来。金乡公主微微一怔便见秦亮拿手指轻轻指了一下他自己的嘴角。 金乡公主恍然忙接过手绢轻轻侧身仔细揩自己的嘴唇。可能是刚才吃西瓜溢出的西瓜汁没揩干净。 她握着手绢走出木门之后这才伸手还给秦亮不禁仔细看了他一眼“多谢仲明提醒。”手绢有一股干净好闻的淡淡气味就像秦亮给金乡公主的感觉。他平时好像总是带着手帕挺爱干净的一个人。不过金乡公主立刻又想起了昨日之事、在街上看到的场面。秦亮一身铁甲骑着高头大马掠过大街时矫健雄壮的身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而且秦仲明显然不是样子货。毌丘俭带兵参与过攻打公孙渊、攻灭高句丽国绝非等闲之辈何况幽州精骑能征善战……但依旧不是秦仲明的对手一战就被击败了! 中午兄长阿蘇到何家宅邸、邀约金乡公主等人她本来是不太想来的。不过她想起了当初跪地哀求司马家的经历以及何骏被廷尉的人从家里抓走的心情。金乡公主觉得与秦亮这样的人保持来往、似乎能得到某种安慰。 此番秦亮带兵平叛回来金乡公主对他的印象、确实有了挺大的改变。 秦亮指着北边说道:“那里就是内宅门楼殿下去过一次。” 金乡公主幽幽地瞅向他的脸回应道:“我知道。去年仲明在府上大摆宴席女客们的宴厅也在邸阁后面。” “殿下记得不错。”秦亮微笑着往石阶上走。 金乡公主不自觉地跟着他一起走下邸阁台阶。 她平时深居简出连见何家男性亲戚、也须得有何骏等在场但此时倒并不抗拒与秦亮在一起散步。 大概是秦亮大方热情的态度感染了她;也可能是这邸阁建在高高的台基上两人在房屋外面、完全可以正大光明地相处。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又道:“这座府邸是曹昭伯所建各种房屋设施一应俱全我搬进来之后、几乎没有改建过。” 金乡公主随口道:“可惜曹昭伯守不住他的东西。” 秦亮的嘴角立刻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意眼神似乎意味深长。 当初何晏就是经常出入爽府的人秦亮也做过曹爽的掾属所以金乡公主如此感慨很正常。 秦亮问道:“这里是大将军府的时候殿下以前来过吗?” 金乡公主摇头道:“从未来过。” 秦亮看向台基上方道:“以前曹昭伯接见同僚官员、多在邸阁厅堂。” 金乡公主轻轻点头她知道先夫应该经常去那里不过秦亮没有明说。 秦亮接着说道:“其实曹昭伯等人经常见面的地方、还有一处我带殿下去看看。” 既然是官员们见面议事的地方应该是宽敞明亮之地金乡公主也没太在意。不料秦亮把她带到了邸阁台基下面、站在一个隐秘入口这是一处地下券洞。 里面倒是宽敞但只有一道厚实的门连窗户也没有。在外面的阳光反衬下里面显得黑漆漆的。 金乡公主诧异道:“这是议事之地?” 秦亮道:“肯定是以前桓范时常到这里来殿下一会问他便知。进来看看。”金乡公主犹犹豫豫地走进房门这地方气息不太流通弥漫着一股奇怪的气味。 秦亮轻轻把房门关上了!金乡公主急忙往后走了一步说道:“仲明要做什么?” 秦亮的目光变得有点火热沉声道:“自从第一次见到殿下我便难以忘记当时见到的美妙风光。可那一次殿下误以为、要受我的胁|迫。我不想如此对待殿下只得忍着也因此似乎生出了一个执念。” 空气里的气氛忽然就改变了金乡公主的脸色绯红顫声道:“外面那么多人。” 秦亮道:“这地方很密实关上门之后外面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金乡公主顿时緊张得有了一种窒息感但仍旧十分犹豫地摇头道:“我们真的不应该做那种事。” 秦亮的眼睛明亮了几分竟然说道:“我最喜欢做不该做的事。” “你……”金乡公主抬头与他对视一时间无言以对。 秦亮靠近她的鬓发轻声道:“那次初次相见只是误会。但上回在族兄的家宴上我们彼此亲近应是你情我愿。何必总是半途而废叫我心里一直惦记着?” 金乡公主听到这里心里渐渐有点动摇。仲明所言、好像也有道理耶她第一回就自己宽衣给他看过了去年在秦朗府上、只隔着一层布料而已。什么清白早已不在她忽然有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心思。 她的语气也变了“卿也不嫌我的年纪。” 秦亮听到这里轻轻把手放在了她削肩上然后试探地用指背、轻柔地抚过她的脖颈“殿下的肌肤如玉一点皱纹也没有依旧光彩照人。” 金乡公主的皮肤很白、不是那种细腻柔软的肤质确实保养得很光洁。她的眼睛幽怨此时更是有一种迷离的模样反而鼓励了秦亮。他的另一只手已经到了她的衣带上金乡公主下意识伸手、用力抓住了秦亮的手掌她深吸一口气全身都仿佛绷緊了。 秦亮的声音道:“先把衣裳去除放好免得弄皱了殿下在这里可不方便换衣裳。” 金乡公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抓着秦亮的那只手、也渐渐松开了。她小声叹息道:“就这一次算是回报仲明善待我家卿不要张扬。” 秦亮道:“放心罢。” 此时已是下午晴了大半天、天气其实很炎热但是这处地下券洞里很凉快。没一会金乡公主的肌肤就接触到了冰凉的空气在这盛夏时节居然感觉有点冷。 她心里笼罩着一种莫名的恐慌那种惧意、就好像她对五石散的抗拒。 记得当初第一次与秦亮见面只是被他从身后拥抱了一下她就无数次地回忆过彼时的触觉乱七八糟的东西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上次从阿蘇府上回去后她更是经常睡不着觉。即便先夫还在的时候金乡公主就不知多少年没想那些事了。不去想其实还好这要是一旦沾上、那不是与自己过不去吗? 正文 第三百八十四章 人间荒唐 一下子打开券室厚重的木门阳光宛若有力的有形之物、蓦然照射进了幽深密闭的邸阁地下室充斥了整个空间。光线的强烈反差让人仿佛听到了“哗”地一声。 金乡公主的深衣很整齐仍站在门内、用手轻轻抚弄了一下鬓发她小声问道:“怎么样?” 秦亮转头看过来观察了片刻点头道:“没问题。” 金乡公主的神情仍然有些緊张担忧像是为了安慰自己似的、红着脸说道:“仲明心细卿也这么说应该不会让人看出来。” 邸阁上面厅堂里的丝竹管弦声音、正飘荡在空中隐约还能听到人们的说话声离得如此之近。而刚才在地下券室里竟然听不到外面的所有声音曹爽建造这地方时、密闭性确实做得很好果然是密议之所。 金乡公主听着邸阁上的声音抬头看向秦亮红着脸小声道:“简直太荒唐了我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秦亮微笑道:“什么也没发生。” 金乡公主垂下美目又担忧地说道:“外面的人好像听不到罢?” 秦亮应了一声刚走上石阶便回头看落在后面的金乡公主。金乡公主吸了一口气慢慢抬脚跨步上来两人对视片刻相顾无言。金乡公主的眼睛很好看那种幽然迷离的神态仿佛平白有一种脉脉情意。 不料就在这时忽然传来了何骏急切的声音“阿母去哪里了?” 两人抬头一看只见何骏正从东边的台基上赶过来走得很急。金乡公主见状脸色也变了。 秦亮却很坦然沉声道:“我又没动他妻子长辈的事关他何事?” 何骏急匆匆地迎上来隐约间已露出一副恼羞成怒的神情。 他看到秦亮在金乡公主身边眼神更是非常复杂上前便问道:“阿母为何与秦将军同行?” 金乡公主不动声色道:“我与汝舅(秦亮)在庭院里谈论一些事情。” 金乡公主很心虚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她还是沉住了气。 何骏沉默了稍许他的声音道:“是吗?” 金乡公主点了点头。 旁边的秦亮一脸不悦地看着何骏。不过金乡公主既然不愿承认秦亮也没有多言显然是为了顾及金乡公主的感受。 何骏欲言又止看了一眼秦亮终于不再多言。这时金乡公主察觉到何骏竟然向那地下券室的门、飞快地瞟了两眼。 他知道那个地方?金乡公主想了想他的先父何晏曾是爽府的常客何骏以前也来过爽府即便没去过那券室、也可能听说过。 这个儿子不成器行事乖张但并不是个蠢人。何骏不仅能猜测她与秦亮做过什么竟连地方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好在何骏没有发作至少避免了更大的尴尬。 三人走到台基上何骏红着脸向秦亮揖拜道:“多谢秦将军款待仆请告辞。” 秦亮淡然面对回礼道:“不过是尽地主之谊。” 至少表面的礼节还保持着金乡公主见状也松了口气。毕竟今天是何府的人、自己主动过来拜访本就有讨好结交的意味;如果何骏当场翻脸确实会理亏说不过去。 金乡公主也揖拜道:“那我们不多打搅了。” 秦亮道:“都是亲戚无须客气殿下可以时常过来走动。” 几个人从后门进屋走到邸阁上的西屋。叫上卢氏他们又与诸宾客道别遂离开了这里。 金乡公主与卢氏同车何骏竟也走上了这辆马车。一行人离开卫将军府同车的何骏忽然开口问了一句:“你们谁在上面?” 起初金乡公主没回过神来片刻后才蹙眉看着对面的何骏恼道:“没大没小岂有此理!” 何骏没有回应只顾埋着头、一副憋屈心痛的样子。以前他为人嚣张跋扈、玩世不恭如今性情却也好像变了不少。 卢氏也一脸吃惊立刻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金乡公主。 金乡公主看了一眼卢氏气道:“没有!” 卢氏竟然小声说道:“其实不是什么坏事。如今我们大魏国哪些人是最有权势的?秦仲明虽位在大将军之下可他更年轻阿。” 何骏面对卢氏就没那么克制了立刻大怒扬起手就打。金乡公主沉声喝道:“住手!” 卢氏躲到一边捂着脸仍旧幽幽道:“我只是说实话罢了。” 何骏咬牙道:“阿母身份尊贵声誉清白冰清玉洁一直是儿最敬重的人怎能与那些世俗妇人一样做出丑陋之事?” 金乡公主只得说道:“汝不要胡乱猜测。先前在卫将军府汝不是还能与秦仲明拜揖行礼吗?汝不相信我说的话?” 何骏道:“我若在他面前谈论此事除了让他得意还能有什么用?” 金乡公主叹了口气道:“去年底廷尉冲进家里从我面前把汝抓走谁把汝救出来的?我们与秦元明(朗)是一家人与秦仲明也算亲戚经常来往不是什么坏事。我与秦仲明也不是汝想的那样。” 何骏紧皱眉头看着金乡公主:“真的?” 金乡公主暗吸一口气轻轻点头。 卢氏也帮腔道:“夫君既然愿意让别人帮忙那便别再恨他了。我们家与他其实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再去计较旧怨没什么好处!” 何骏忽然仰头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有些悲意他长叹一声道:“明明是出身卑贱之人当初谁都看不起竟然混成了这般景象。简直苍天无眼叫人做梦都不信!” 金乡公主不动声色道:“汝只是不能正视秦仲明。他确实有非常之才本事很不一般否则毌丘俭怎能沦为阶下囚?” 何骏冷冷道:“这种人只是一朝得志罢了迟早会倒霉!显出原形。” 金乡公主轻轻叹了一声。何骏对秦亮的看法非常执拗、毕竟两人很早就结交认识了她实在没法说服何骏。 正文 第三百八十五章 余辉闪烁 王令君与玄姬大概睡到中午才起来。宾客刚到的时候她们没能出来接待后来也未再露面。 不过今天本就不是特定的日子、节日或者宴会只是熟人过来走动拜访。秦亮在洛阳有了权势之后平时府上一直不缺宾客今天更多而已。 秦亮在前厅陪着剩下的客人用过晚膳然后才回到内宅。在西侧庭院没见到令君他便走北边的小门出去、来到了后面玄姬住的院子里果然在这里见到了她们。 今天招待宾客的寒瓜也送了一些到内宅。这东西是稀罕物基本只有皇室士族才能品尝到以至于连士族食用寒瓜时、往往也是仪式感十足有人吃了之后专门为之写过一篇诗赋。 所以有时候快乐或许只是一种比较。物以稀为贵别人都吃不到的东西自己吃到了就能得到莫大的慰藉。若是在后世各种各样的水果大家都能在超市唾手可得吃个瓜能有什么心理满足感? 但秦亮不会这么对待一种水果在他眼里寒瓜与葡萄没什么区别甚至将二者放在一起。 他好像还更爱吃葡萄觉得果肉更加细腻。一颗葡萄被他放在手里把玩着果皮里面充盈了血红的果汁之后果子变得坚挺秦亮端详片刻便握住五指、把它握在了掌心里。不过稍微用力捏葡萄仍能发现它的弹性毕竟里面只是果肉和葡萄汁。肚子吃饱了就是这样并不会拿起食物、就马上想到吃。 玄姬又把一盘水果端了出来秦亮的目光从她衣襟上扫过随口道:“吃不了那么多了。” “那我给仲明煮碗茶。”玄姬轻声道。 屋里王令君道:“我来罢。” 这时秦亮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些意象、有关不久之前见过的金乡公主。金乡公主的衣襟鼓起不如玄姬但特定的时候拥抱她能感觉比玄姬还要稍微硌。忽然间他又想到了金乡公主说的那句话真的不该做那种事。 金乡公主说的可能是真心话而秦亮也没骗她。他确实有种逆反心越不让他干的事、他越想干没有任何理由。 过了如许多年、历经两世秦亮这时候才能理智地寻思其中的来历。大概是在小时候、父母总是会逼他做各种事尤其是母亲看不得他稍微高兴轻松一点。于是他心里常常充斥着莫名的怒气渐渐有了一种心理奖赏机制别人让他向西、他非得想往东对着干会有一种莫大的愉悦好像奇怪的怒气得到了释放。 印象最深的一次他偶尔偷偷跑去打游戏被母亲逮住了。母亲质问他打游戏有什么用?他辩解说只是娱乐。娱乐?!母亲的眼神至今仍然十分生动深刻那难以置信的眼神仿佛正在看儿子进行伤天害理不可饶恕的犯罪。先母早已过世了但她的眼神仍活在他的记忆中让人缅怀。 而且女人似乎总是希望看到、自家的男子一副奋斗的模样。包括前世他的丈母、对他的评价也是不勤快因为丈母来的时候总能看见他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毕竟她不能去公司看他加班的样子。 这一点、大概也是秦亮非常喜欢王令君的原因之一王令君从来不嫌他懒散。她也不是装的从言行神态中、便能感觉出来。 秦亮坐在了屋子外面的檐台上火熏的木板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他干脆直接躺在在木板上用手臂枕着脑袋立刻看到了黄昏深蓝的天空以及上面令人眩晕的云朵。 不知过了多久王令君款款走了出来。她的姿态依旧端庄平稳正身跪坐在旁边把碗里的一大块冰、放进了旁边的青瓷盆里。 秦亮转过头去正看她时她明亮的单眼皮眼睛也迎上来嘴里露出了一丝笑意。 令君用随意的语气说道:“寒瓜是稀罕物。” 秦亮道:“只是瓜果而已吃了也不能长生不老。” 令君的声音道:“那君专门叫人送到内宅来原来不是想让我们容颜永驻阿。”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笑出了声却见令君没有笑只得随口道:“可以尝尝鲜。” 他终于从地上坐了起来盘腿坐在木板上姿势仍然很放松。他看了一眼北面的邙山山影又转头道:“姑这个庭院还真的不错近处有草木、溪水、山石清幽的水潭。远处又能看到邙山显得山高天阔、并不闭塞确有一种世外桃源般的景色。” 王令君轻声道:“而且在府邸中的位置比较偏来往的人更少挺清静妾有时也爱到这里来坐坐。” 这时屋内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声音王令君“呀”地轻呼一声目光从秦亮脸上拂过“水开了妾去煮茶。” 秦亮换了个坐姿方向。看着她从跪坐的姿态站起来然后加快脚步往里走。她平稳的动作中多了些许心急动作稍快、腰身髋部也随之微微摆动。但令君从不做出故意扭腰的举止不过身段如此稍微走快了便会有一种自然的柔美姿态。 令君在屋子里做着琐事不时隐约传来她与姑的闲谈。等了一会秦亮就喝到了煮茶果然放的各种佐料里面、必有蜂蜜。 秦亮端起碗对着水面吹着立刻闻到了蜂蜜特有的气味、气味就能想到甜味。 若是王令君几乎从不会做出这样的动作。她说道:“等一会小心烫。” 秦亮执拗地在边缘抿了一口、才放下碗他“哈”地叹出一口气颇有些感慨地说道:“我一直觉得这样的日子挺好。人要是不去想未来估计会过得舒服很多。” 王令君笑了一下不过眼睛里的笑意似乎有点勉强。她的目光在秦亮的脸上徘徊稍许开口道:“君只需做自己应该做的事便行。” 秦亮脱口道:“我恰恰喜欢做不该做的事。” 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没头没脑解释起来又很麻烦便接着道“只是随口胡说。” 王令君沉默了一会轻声道:“不过君不必在心中埋怨王家王家不止一个人、或许也不止一家常身不由己。” 秦亮点头道:“我明白这个道理。” 不仅是王家即便秦亮也是如此。大部分人聚集在卫将军府当然都有各种各样的理由。毫无理由、无条件追随秦亮的人大概只有王康等出身庄客或兵屯的人他们是因为没有选择。 同时秦亮也明白他与令君的感情挺好彼此都很满意即便是秦亮偶尔找别的妇人这种事、在她这里也根本不算事她也不在乎;然而令君毕竟是王家人且是士族出身当然会顾及王家的处境。 但以秦亮如今的处境其实也没有退路了。所谓功高盖主以秦亮之前的突出表现忌惮他的人恐怕不止王家还有更多人。一旦他丧失了自己能掌控的权势下场简直不堪设想。 放在木板上的蜂蜜茶也变温了秦亮端起来一口饮尽。先前他一副懒散缓慢而放松的模样在刚才的瞬间、动作变得果决了不少。 令君的目光如清风一般拂过秦亮的脸庞轻声说道:“以前阿父便曾说过仲明是思虑周全之人。妾相信君有法子可以维系局面。” 秦亮“嗯”了一声。 令君又喃喃道:“君亦能相信我我既为君妇便不会有二心。” 秦亮忽然想起了王令君以前的一个毛病特别爱干净每次洗手要洗很多遍。他隐约能感觉到令君的一种执念于是他不需要解释径直回应道:“当然相信。” 这时夕阳的最后一缕余光穿过了假山旁的草木照射过来。人只要稍微动一下那屡光便时而隐匿、时而显现好像是在闪烁一般。秦亮看着令君的脸只觉她的脸上也好似泛着流光倒让她秀丽的脸上更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他的目光渐渐下移看到了她挺拔白净的脖颈下方、红色有质感的丝绸料子。虽然夫妻好些年了但此时秦亮仍觉得隐约有点神秘。人会对一些无法随便看到的事物产生一些联想总觉得在美好的外表下、似乎蕴藏着什么未探知的内涵。实际上可能并没有什么隐藏不过是天生自然的形状颜色正巧生得比较美妙而已。 王令君察觉他的眼神回头看了一眼屋内、说道:“刚才姑烧水去了稍后妾与姑一起服侍君沐浴更衣。” 秦亮笑道:“自己家里倒不用那么周到。” 令君柔声道:“只要君高兴很多事妾都心甘情愿。” 秦亮听到这里心里随之一暖。卫将军府内宅这地方真是又暖又軟的温柔之乡。 大概是因为东汉外戚的厉害往事魏国君臣都对妇人干政有戒心但防备是没有用的。秦亮此时相信即便像王令君这样深居简出的女子、只要她愿意肯定能影响各种大事的决策。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天气未下凉 昨天骄阳高照今早却有阵雨此时地面还是濕的。昨日卫将军府来了许多宾客王广没来直到现在他与诸葛淑才登门拜访。 秦亮立刻离开前厅邸阁把诸事交给长史傅嘏将王广夫妇接到了内宅。 王令君与玄姬也迎出来了一行人一路去了内宅门楼正对着的高台。此时还不到中午秦亮又吩咐侍女取出酒水、干果、水果等物摆上来。 日常相处时秦亮对王广还是很热情的毕竟秦亮去王家、王家人对他也很好。 秦亮转头对石梯上并肩而行的王广道:“一会我们就在这里用午膳我把家里的舞姬叫过来表演好让外舅鉴赏一番。” 王广精通音律也懂舞蹈王家那些家伎、有时他也会亲自调教。 王广捋了一下又黑有密的大胡子笑道:“我不是说客气话去年的宴席上、仲明这里的音律歌舞真不错。尤其宴会刚开始的那场剑舞挺新鲜。” 诸葛淑的声音在后面道:“仲明不也精通音律吗?” 秦亮扭头拱手道:“只是略懂外舅才算得上精通。” 这座高台上有一间大敞殿旁边还有几间屋子。一行只有五人秦亮便带着大家到了一间稍小的屋子里入座房间小点更方便交谈。 高台西侧还有一道飞桥与附近的一座阁楼相连。秦亮早就觉得这座建在半空的飞桥耗费人力、却没有太大的实用价值因为附近的建筑并不密。不过皇宫里好像也有这种飞桥曹爽当初建造府邸、大概就是仿照了皇宫形式。 几个人入席谈论了一会家常琐事。侍女们把东西端进来之后、也让秦亮屏退了。 玄姬的位置在诸葛淑旁边。但她多半不是为了挨着诸葛淑而是在刻意回避王广。因为与王广在同一侧王广如果要与玄姬说话就得扭头到侧面、还得隔着诸葛淑。 而王广与秦亮、令君说话就方便多了抬头便能看到对方的脸。 不说王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今天这样时机、前来拜访必定有正事。 果然他主动说道:“仲明有大功于社稷汝外祖欲为仲明请功升为骠骑将军仍兼任护军将军、领中垒中坚二营并加爵为成皋县侯。” 王广刚一提起秦亮马上就回过味来了。 人们说话就是这么奇怪先说好话的时候、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王广急着强调封赏秦亮那意思必定是要秦亮、在扩张实权方面妥协! 秦亮对权力扩张的诉求除了让邓艾等人得到更大的權力便是想染指中泱人事权、即决定和干预州级官员的任命。如果都督、刺史的人选秦亮也能说了算局面就会完全不同。 王广话音刚落跪坐在秦亮身边的令君也转过头来明亮的目光从他脸上拂过。 秦亮的心情有点复杂但表情毫无改变。他甚至一时间有点走神眼睛正看着敞开的木窗外面。此地位于高台之上从窗户可以直接看见天空、远处的邙山。 此时还是六月中旬秋天没到下了雨也没怎么下凉空气仍然有热气;偶尔灌进来的风也没什么凉意。天空布满云层邙山的影子也是灰黑色的、朦朦胧胧不如晴天时那么清楚。 秦亮侧目与令君对视了一眼眼神之间、就好像默默的交谈。 接着秦亮淡定地开口直白地对王广说道:“毌丘俭是谋反罪然而大家都知道他反的不是皇帝、而是我们。我率军平叛其实只是为了保住我们自己的东西都是应该做的事。若是因此给自己加大封赏世人会不会觉得太难看了?” 王广强笑道:“无妨。” 两人说的话都很好听。秦亮一口一个“我们”言语也挺谦逊。 然而那个骠骑将军没有实际意义!地位上有些许差别卫将军在卷宗上的描述是“位亚三公”骠骑将军是“位同三公”就这点区别。 问题是如今的那两个三公既无兵权、也无实权秦亮何苦与三公比较?比较也要与大将军比那么所有将军都在大将军之下。魏国并没有吴国的“上大将军”之类的称号。 秦亮接着说道:“有个县侯就可以骠骑将军就算了。反倒是那些参战的将领、在内战中站在了我们这边更应该受到安抚封赏。” 王广点头道:“仲明所言极是朝廷最近就得发出诏令对诸将士论功行赏、封侯加爵绝不能吝惜。可以从太仓、常满仓中调拨布帛钱财赏给有功将士。” 他稍作停顿又道:“不过邓艾的名声不太好给他封个侯仍镇守许昌等再有机会的时候、再升官职如何? 冀州刺史让孙礼去做仲明以前做过孙礼的属官知道他的才干和为人孙礼应能胜任冀州刺史。荆州刺史提拔一下安丰郡守王基就行了。 幽州刺史让何桢去接任毌丘俭。田豫回并州之后仲明任命文钦的‘行护鲜卑校尉事’改为护乌丸校尉、也给他封个侯协助何桢惩治乌丸。” 秦亮没有打断王广但心头已是一阵火冒!或许是天气仍未下凉的缘故此时秦亮直觉自己火气很大。 何桢是个什么玩意?秦亮想了想好像是个郡守。大魏有点名头的人、秦亮都还是多少了解的他没见过何桢的面不过看过何桢的文章。此人颇有文才算是个名士。 还有孙礼与秦亮的关系、确有些渊源孙礼从荆州刺史到冀州刺史也只是平调。但这种左右倒腾一番的操作之下最后竟让王基从郡守升到刺史?王基很早以前就做过王凌的别驾。 魏国的大权虽然渐渐从曹家旁落了但皇权与集权有区别魏国仍是三国之中、中泱集权做得最好的一国。不可能说秦亮在内战中打下了幽州幽州就是他的魏国还没到内部裂土分疆的地步。当初司马懿打下了公孙渊幽州也不能变成他的他能做的只有把当地人杀光。然而像王家这么安排当然会让秦亮十分不满! 此时秦亮居然忍住了情绪完全没有表现在脸上大抵还很冷静只是沉默了好一会。 前天秦亮刚回洛阳便去了王家宅邸当时他在前厅庭院里、已与王广交流沟通过了。彼时秦亮明确地传达了自己的态度面对面的交流下相信王广已然清楚地了解到秦亮的诉求。 所以今天见面商议秦亮显然没有多少必要、再度表达情绪了。 此时秦亮亦已了解王家的态度:并不愿意继续放权。 秦亮此时若要诚心与王家斗并非没有办法。诸大事总得要借皇室的名义秦亮只要与郭太后联手、中书省也有他的人王凌想把事情顺利安排下去也会面临各种困难! 以这种方式与王家争斗却没什么意义只会不断让矛盾螺旋升级、内斗趋于频繁并影响执政局面。此事还得从长计议重新想办法。 但若只在自己心里暗暗不满、那是不行的除了陷入精神内耗、没有任何好处。有什么情绪就该马上发澥出来如果考虑利弊不能表达那就自己想办法消化掉忍着没用! 于是秦亮马上提出了新的方案:“韩观年迈在攻江陵之役时表现糟糕把他调回洛阳做京官让邓艾接任豫州刺史。” 秦亮这么一说王广倒仿佛长松了一口气。 既是商量讨价还价很正常。只要秦亮还愿意提条件那么事情就能继续下去。 王广道:“当初邓艾在南安郡干得不错不如还让他去凉州、做凉州刺史好了。我们可以先把夏侯霸从凉州调回洛阳随后让邓艾去接任夏侯霸。” 豫州是大魏心腹之地;而凉州要人口没多少人口、要赋税没赋税只有很多胡族羌族而且经常反叛。何况西线最有势力、兵权最大的人郭淮乃王家姻亲。 不过凉州是对抗蜀汉的最前线。秦亮很早就盘算着、怎么往雍凉地区安插自己人这会倒忽然有了机会。 秦亮遂未反对只是说道:“夏侯玄等人如惊弓之鸟恐怕凉州夏侯霸召不回来。” 王广想了想道:“他能怎么样?” 从豫州刺史换到凉州刺史是吃了亏秦亮又说道:“傅嘏、杜预等人随军出谋划策亦有功劳。熊寿在大战初率骑兵冲垮了乌丸兵军功甚大。” 王广道:“熊寿是中军校尉为他加四品将军号、位同五营将军并增食邑户数。傅嘏等为佐僚可累功。” 秦亮又道:“城门校尉空缺。傅嘏原先做过河南尹让他出任城门校尉?” 王广点头道:“我会将仲明的话禀告汝外祖。” 两人在谈着正事旁边的女子都没有多言。因为三个女子都是自家人丈婿二人也没刻意避着她们。 这样也好王令君亲眼目睹、亲耳所闻她当然能看明白:秦亮在尽力顾全两家关系。 秦亮心里火大至少没表现出来继续与王广正常地讨价还价气氛与语气也在控制范围内。 不管怎样王令君也姓王秦亮这样的态度也是一种心意。就好像他给令君玄姬截留鹿肉、寒瓜等琐事她们想不想吃、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秦亮有那份心。 当然秦亮也不是为了做给王令君看。他昨晚就想明白了此时与王家激化矛盾、无论从哪方便看都没有丝毫好处!王凌七十五六岁了秦亮的机会根本不是现在。 从客观上看秦亮等得起时间反而不在王家那边。 正文 第三百八十七章 云层涌动 以往秦亮一直对王家人颇有好感觉得他们待人热情诚恳也很重感情。 至今秦亮还记得芍陂之役后在都督府邸阁厅堂里那欢笑热闹的庆功宴。那时的鼓声、笑声仿佛仍在耳际王凌王广王飞枭王金虎等人齐聚一堂如同只在昨日。 当时秦亮还不知道王广想嫁女另有心思有意出嫁的女儿、可是王广秀外慧中的绝色嫡长女。秦亮对王家人的好感简直爆棚。 但这一回秦亮觉得、王家实在是处事不公。 秦亮不满是不满不过此事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如今王秦两家在谈人事安排谈战后利益分配但本质上谈的却是最高權力! 不管有什么道理只要王家因战功不断向秦亮让权渐渐地最高决策权就会发生转移。秦亮的主要目的也在这里而不是为了争那些或多或少的利益。 一旦到那个位置天下的一切道德、律法都不再起作用因为上面没有人来执行干涉、制裁等事务了。而且除了生老病死几乎可以为所欲为。 如果这事能主动谦让秦亮真会对王家刮目相看。 “别日何易会日难山川悠远路漫漫。郁陶思君未敢言寄声浮云往不还。涕零雨面毁容颜谁能怀忧独不叹……”乐伎在奏清商乐音律之中舞姬翩翩起舞女声漫声齐唱。而秦亮与王广等人面前摆上了美酒佳肴正观赏着家伎们的表演。 先前说好了的要让王广鉴赏歌舞。哪怕秦亮心情不怎么愉快亦未食言。 秦亮也没摆出一张不高兴的臭脸他甚至还能边观赏、边面露微笑偶尔举杯向王广夫妇祝酒。大事不满意亲戚还是亲戚。 不过秦亮也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变了。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大抵仍是一个比较直率的性情中人但如今他明显更能逢场作戏。 几曲舞蹈过后大家吃喝得也差不多了便时不时喝杯酒、吃点果蔬然后陆续有人离席在周围走动游逛。 这座高台与寻常的阁楼不一样楼上的格局更繁复一些敞殿外面还有栏杆走廊、迂回的回廊。建筑雄伟风景秀丽有游览的价值。 秦亮也起身走到敞殿外扶着木栏杆透气。他一转头便看见丈母诸葛淑与玄姬正在转角处她们竟能私下在一起说话? 玄姬向秦亮看了一眼凤眼十分有神。一会她就走了过来秦亮随口问道:“姑与外姑在聊什么?” 玄姬轻声道:“只是女子间的琐事。”然后进屋去了。 诸葛淑随后也走了过来。秦亮向她拱手道:“外姑在这里不用客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诸葛淑站定揖拜还礼她没有回应秦亮的客套话继续往栏杆旁边走了两步然后看了一眼厅堂上舞动的人影轻声说道:“前两天汝外舅与外祖多次见面商议事情我见汝外舅一直心事重重、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可能也在寻思什么事呢。” “是吗?”秦亮听到这里神色顿时一怔。 这时诸葛淑又轻声暗示道:“阿翁(王凌)年纪那么大了很多事怎能不在意汝外舅的想法?”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王凌在安排大事的时候很难不在乎嫡长子的态度。毕竟王凌七十好几了嫡长子王广才是那个能顺理成章地、继承王家人脉和一切的人! 而且从诸葛氏提供的信息来看王凌父子经过了反复权衡、可能还有点意见冲突因此才有“多次商议事情”。难道秦亮一直误会了王凌王广父子或许王广不只是大将军王凌的传声筒、他也主张不放权? 这样的猜测尚不能确定但秦亮越想越觉得可能性不小。 秦亮与诸葛淑对视了一眼。她的目光闪躲开了他还在打量诸葛淑。 诸葛淑似乎不善交际言行举止也不够大方但不时便会让秦亮感到意外。譬如上次冒充她姐姐的胆大以及刚才的几句话表现出的见识。 不过想来倒是正常诸葛淑年纪不大、却是大族出身的人。即便她只是个女流之辈但大族家里人口一多、总会涉及资源分配她多半是见过不少事的。 秦亮在打量诸葛淑时不经意间看向了她胸襟侧面的料子皱褶。布料的折痕仿佛红花外的绿叶更能衬托身体的轮廓。 他想起了那次在乐津里院子、与诸葛淑见面光线不太好他起初一不留神、没认出人来。当时秦亮解开了她的衣襟才忽然发觉了异样只看了一眼便立刻停止动作。 之后每当秦亮见到诸葛淑不小心想起那白生生的意象时都会立刻把画面强行抛诸脑外并产生一种负罪感。大概是以他自己的观念也觉得这种事不道德。 但是此刻秦亮察觉了自己的心态变化竟然与以往不同、好像没有了多少负罪感?当然他也不愿意做什么毕竟关系太复杂、事情会变得相当麻烦不过那种想也不能想的忌讳、已在悄然之中消失。 诸葛淑有时胆子十分大但面对面相处时她又有些局促。她的目光游离闪躲偶尔之间定神飞快地看了秦亮一眼小声道:“仲明没有厌恶我?” 秦亮摇了摇头道:“没有外姑不必多想。” 就在这时王广从侧门走了出来。而诸葛淑似乎正要说什么秦亮却立刻抢了诸葛淑的话镇定地说道:“我涉猎过音律不过在平原郡时、没有机会接触舞蹈确实所知所限。还得外舅见多识广。” 诸葛淑听到这里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就察觉了秦亮的眼神、正朝她身后看去。诸葛淑轻声道:“我看罢就是图个热闹。” 秦亮这才向王广揖拜招呼一声:“外舅。” 王广拱手还礼信步走到栏杆边上他张望着外面转头道:“仲明这里风景真不错。” 秦亮微笑道:“晴天更好。外舅、外姑有空时可常来走动。”诸葛淑也转过了身埋着头道:“我刚才与妹妹(玄姬)说话见仲明也出来了便闲谈了几句。” 秦亮心道丈母也不能说没有见识但确实不太善于与人打交道。她原本不需要解释的刚才王广应该隐约听到了两人在谈歌舞家伎碰巧听到的内容、其实更可信。 不过王广也没太在意他好像有些忽视年轻的续弦。 王广说道:“刚才那几曲清商乐曲调舞蹈都没有大问题不过只是旧曲我观赏过很多次了。仲明府上有人精通歌舞不是随便找来的家伎。” 王广刚才走到门口时、大概听到了秦亮与诸葛淑说的话所以才又提起了这个话题。 秦亮道:“外舅一看便知果然瞒不过内行。姨母(白氏)有时也会到府中帮忙教习技艺。” 那些家伎大多都是曹爽以前留下的人曹爽覆灭之后她们散落各处秦亮把她们找回来还费了不小的工夫。另外还有个别司马家留下的人如朝云。 王广点头道:“在摆宴席时确实有用。如今仲明身居高位往来皆是贵胄士族官宦宾客看得出来好坏。” 当时秦亮也是这么考虑的入乡随俗罢了。本来他就是靠带兵发家的如果太不讲究不好与士人相处。 这时诸葛淑的声音道:“你们谈着我先进屋了。” 没一会栏杆旁边只剩下丈婿二人两人也停止了闲聊。不过秦亮的神态举止仍然比较放松、随意好像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把手肘放在木栏杆上、支撑着俯身的重量然后仰头眺望着天空。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一整天没出现阴天的光线也不怎么明亮中午时分却如同黄昏。 天上的云层乍看不动不过细看之下能看到一团团乌黑或苍白的气云在涌动着那是高处的风在暗中流动;云层缓慢的姿态却有一种不可阻挡的恢弘之感。 敞殿里的音乐声夹杂着“咚咚……”的鼓乐但此时听在秦亮的耳中倒像是云层里传来的雷鸣似的。 王广也随之观望着远处的风景他伸手顺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胡须转头看了一眼秦亮:“仲明若有什么想法我们都可以商量。” 秦亮站直了身体转过身面对王广正色道:“当然应该如此本就是一家人。” 王广点头道:“那就好。” 秦亮不动声色地淡然提醒道:“还有一些人在蛰伏等待机会想推翻我们。那些人隐匿在暗处不能再让人看到机会阿。” 王广沉思了一会抬头看了一眼秦亮说道:“仲明非虚言也。” 忽然之间秦亮有一种感觉王广这个大胡子的面相有迷惑性他大概一向就不是那种耿直粗犷的性格。当初嫁女的时候王广便曾算计秦亮。当然那件事秦亮并不怪他反而得感谢王广。 正文 第三百八十八章 胡传密事 在大多官吏眼里朝廷进行了一番人事调整过程简单枯燥但通畅。 大概便是大将军府写了奏章送进皇宫皇室同意中书省下诏然后事情开始实行。 不过在此之前、私下发生了一些事寻常人无从知晓罢了。譬如秦亮与王家有过两次协商。后来郭太后又派少府马钧、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去过卫将军府赏赐了许多绢、嘉奖秦亮的平叛功劳张欢此行又与秦亮私下交谈过。 正因参与决策的人们已经有过沟通妥协事情开始后才会那么顺利。否则若拿到廷议上的争吵博弈不仅低效而且难看。 秦亮如同往常一样接受了皇室的赏赐、但没有自己留下。他叫卫将军司马王康、负责效验阵亡伤残的将士名单将财物全部分给伤亡将士的家眷并上奏分给耕地、牲口、铁犁以为抚恤。 州级官员的安排秦亮不甚满意。不过对有功将士的封赏参照以往的常例、倒是没有亏待。至少战场获胜之后大家多少都得到了一些好处而不是反被自己人凊算(历史上邓艾钟会麾下的魏军将士下场)。 秦亮婉拒了骠骑将军的名号只接受了平皋县侯的爵位。毕竟是内战他并不想大张旗鼓地给自己加官。但为部下争取好处他倒是很积极。 跟着秦亮打仗获胜机会大、并且总能得到收益。不断地给将士们这样的经验认知才是实实在在提升军中声望的途径。 没过几天卫将军府便宴请了许多宾客在府邸中设宴庆功。 这时候王家人对秦亮开庆功宴、很是满意王广等人都来了。王家应该也知道、秦亮心里多半有些不满而这样的宴会能给外界传递一种信号:秦、王两家在此事之后并无多少矛盾仍在亲密合作。 王广在宴会时来到卫将军府见面交谈时便夹杂了一句话:仲明识大体。 “叮叮咚咚”的丝竹管弦声音正在宏伟壮丽的卫将军府邸阁中飘荡。成队的侍女、家伎时常进出厅堂。宾客越来越多开宴之前、人们在前厅庭院中各处游逛府邸上比平时热闹多了。 这次宴会出现了一些新面孔如尚书省的夏侯玄。之前夏侯玄在长安做都督现在是重要的京官、身在洛阳自然应该来赴宴。不过诸如嵇康等人没有出现。 天气仍未放晴太阳在厚厚的云层里时隐时现即便偶有阳光洒下有云层的阻隔、光线也仿佛有点苍白。空气十分闷热估计还会下雨。 但没有了强烈的阳光人们在开席之前倒更愿意在屋子外面走动。 吕巽与钟会是好友两人没有同行赴宴不过在卫将军府见面之后、很快就走到了一起。 吕巽的父亲于去年底去世他作为儿子要守孝两年一月最近也一直在家服孝。不过按照大魏士族的规矩只要宣称自己在服用五石散酒肉女色什么都没有忌讳。卫将军现在是洛阳权贵吕巽只是来参加一下卫将军府的庆功宴低调一些、别当众饮酒吃肉与家伎调笑自觉应该问题不大。他赴宴也不是为了酒色享乐只是不想离开这样的圈子太久而已;如果长期不露面以前结交的关系都要淡了。 卫将军府以前就是曹爽的大将军府曹爽在世时两人都几乎没来过对这里不太熟悉。两人边聊边在周围走动意外地在厅堂旁侧的屋子里、找到了一道后门遂信步来到了邸阁后面的台基上。 坊间大概有一些传言说是钟会有龙阳之好、不喜欢妇人。但吕巽作为钟会的好友倒没有看出来。 而且钟会的相貌也颇有大丈夫气质才二十出头的年纪浅浅的胡须已经长到了脸颊上;等他年纪稍长大概是个须发浓密的大汉。 因此传言不一定可信大致只因钟会身为士族子弟、二十余岁还不娶妻的缘故;但此事根本证明不了龙阳之好相反吕巽认识真正有此好的官宦子弟因为要继承家业反而早早就成婚生子了。也许钟会只是喜欢结交有气度仪表的名士而已。 台基上有白石栏杆、宽敞的铺砖走廊。这边的人少一些钟会便对好友吕巽说起了一件密事:“秦将军与羊夫人大概关系非常。” “司马师之妻羊徽瑜?”吕巽问了一声。 钟会点头沉声道:“正是羊徽瑜。” 吕巽忽然隐约感觉有点不妙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忙问道:“士季何以如此说?” 钟会轻松地笑道:“我自然不是在胡传密事。去年底夏侯泰初被捉进过廷尉府长悌知道此事罢?” 忽然又说到了夏侯玄吕巽一时也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便点头回应继续听着。 钟会道:“有关夏侯泰初的卷宗里几处提到了羊徽瑜。大概是许允招供他对羊徽瑜有意在准备干谋刺大事之前、遂求助于夏侯泰初;夏侯泰初与羊家有亲戚关系可从中引荐。廷尉属官记录此事大概是想旁证、夏侯泰初可能提前知道了密谋。 后来秦将军亲自到了廷尉府看到了卷宗遂叫人把羊徽瑜的名字从案件卷宗中删去了。说是没必要牵连到羊徽瑜对羊家的名声不好。所以后来入库的廷尉卷宗没有记录有关羊徽瑜的那件事。” 吕巽沉吟片刻不禁开口道:“士季如何得知这些内情?” 钟会已对吕巽的反应有点诧异但还是解释道:“家兄与廷尉陈休元(陈本)相交不错廷尉府的这种文书、虽经过删改但不止一人经手我想知道还不简单?那天我也亲自在场在廷尉府见过夏侯泰初和秦将军。” 钟会带着笑意小声道:“那羊徽瑜是司马师之妻若非秦将军对她有意、何必专门去管此事?那样还会影响案件的审理。” 吕巽刚才心里的隐约不妙渐渐也变得清晰起来。他总算想起了一个细节上次来卫将军府赴宴时发生的琐事。 当时吕巽喝了酒、头脑不是很清醒忽然在走廊上见到羊徽瑜发现司马师这个落在洛阳的妻子竟然长得异常美貌、身段相貌绝佳。他便没太注意自己的言谈与神态似乎表现出了觊觎之心?且当着秦亮的面! 那司马师是王家秦家的死敌仇人羊徽瑜是败逃者司马师之妻、这样的身份又生得美貌绝色吕巽乍见之下有点想法、不过是人之常情。关键是他根本不知道、卫将军竟然也对羊徽瑜有意! 何况秦仲明不好女色这是洛阳几乎人尽皆知的事。彼时吕巽哪里想得到那么多? 虽然他没做什么但这种若有似无的琐碎细节仍让吕巽心里有点不踏实。 吕巽不想让钟会看出来尴尬的心思便开口故意说道:“此事对秦将军来说、倒也不是坏事。司马家结交甚广如今覆灭了与之相干的人仍然很多。如果秦将军与羊徽瑜的事传出去多少能让人们安心一些觉得旧事已经过去了。” 钟会点头道:“似乎有道理耶。不过我们别说出去私下里谈论就好。” 就在这时夏侯玄也径直从厅堂侧室的后门出来了很快也到了台基上。夏侯玄以前和曹爽关系亲近当然对这座府邸十分熟悉。 夏侯玄一眼就看到了吕巽钟会二人不过他仍旧坦然地阔步走了过来。三人遂相互见礼寒暄。 没说两句话夏侯玄便沿着北侧的石阶离开了。夏侯玄对钟会十分冷淡只有揖拜礼节基本没和钟会说话。 果然夏侯玄刚走到石阶上钟会便有点气恼冷冷道:“李丰许允曾密谋要推举夏侯玄为大将军已让大将军王彦云心生芥蒂。夏侯玄又为羊徽瑜牵线不也得罪了秦将军?我看他还能傲气几时。” 钟会只是对夏侯玄不满但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吕巽此时忍不住又想:连钟士季也认为打羊徽瑜的主意、必会得罪秦仲明? 羊徽瑜不是友人之妻连妾也不是但有些事没法讲道理。 吕巽沉默片刻说道:“别管泰初了我们回厅堂中入席罢。” 钟会点头称是遂与吕巽一起离开台基。 两人刚走进厅堂立刻遇到了一些认识的熟人自是一番见礼招呼。 吕巽马上从余光里察觉大司农桓范也在看自己这边但桓范只是投来目光、完全没有要上前结交的意思!从桓范的眼神里吕巽似乎察觉到了看不顺眼的感觉。 见到桓范吕巽心头便火冒而且很憋屈冤枉。 当年不愿屈居于吕昭之下、拒绝赴任冀州的人是桓范自己后来桓范与妻子争吵发生意外也是他自己的事。吕家什么都没做却莫名其妙地得罪了桓范。 上次吕巽想为父亲在洛阳求个高位让父亲回来养老因为没多久他父亲就因病去世了事情便未办成。然而吕巽不得不猜测桓范多半在卫将军面前说过什么坏话!遇到这样机会桓范不从中作梗? 吕巽的心情已不太好了心头莫名烦闷。 正文 第三百八十九章 时隐时现 与曹昭伯做大将军时相比这座府邸几乎什么都没变让人十分熟悉、但又似乎有点不同。大概是人的心境不同了。 夏侯玄从邸阁后面的台阶走下去沿着一条铺砖小路往侧面走没一会就见到了一个穿着大红色深衣的身影正是羊徽瑜。她从假山后面出现沿着幽径走来身边还有两个妇人。 其中一个是吴夫人、司马师的前妻另一个似乎是甄夫人、郭太后的义妹。甄夫人是个女道夏侯玄偶然间在太极殿见过她。 羊徽瑜也发现了夏侯玄她向这边看过来、接着与身边的女伴小声说了什么。另外那两个美妇也注意到了夏侯玄。 几个人见面后便在路上站定相互揖拜见礼打招呼。 甄夫人面带笑容观察夏侯玄似乎马上就发觉了、夏侯玄是来找羊徽瑜的她遂道:“我们先去宴厅。” 羊徽瑜与甄夫人大概不熟她只对吴夫人道:“卿在前面稍等我一会就过来。” 吴夫人应道:“好罢。”她转头看向夏侯玄微微弯腰一礼然后与甄夫人一起继续往前走。 夏侯玄等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去年许允说他命不久矣彼时他们已密谋好谋刺卫将军但我并不知道、他竟然想干那样的事。” 羊徽瑜垂目蹙眉沉默了稍许轻声道:“泰初还提那旧事做甚?不如就当没发生过罢。” 夏侯玄叹了一声说道:“但此事不止一两个人知情许允被捉到廷尉后把前因后果都招供了还录了口供卷宗。” “什么?”羊徽瑜顿时神色一变她震惊之余、又是一脸不可思议一张鹅蛋脸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幻着隐约露出了厌恶而无奈的心情“当初你们提出那样轻辱的话我未曾怪罪你们已经忍了。我什么也没做他为何还要说到廷尉府去?” 夏侯玄道:“应该是被逼问出来的廷尉府大概想查清、我是否知道密谋。不过羊夫人不用太担心口供卷宗都改过卫将军去廷尉的时候要求属官重写了已经没有羊夫人的名字。卫将军大概是说此事没必要牵连到羊夫人对羊家的名声不好。我当时也在廷尉府。” 羊徽瑜听到这里“唉”地叹了口气。 夏侯玄沉吟道:“大事莫过于生死彼时士宗(许允)说得诚恳决绝声称命不久矣、不像是胡诌他本就不是个爱说玩笑话的人。我实在不忍拒绝还望羊夫人见谅。” 许允那时确实隐约有一种悲壮的表现记得他还对羊徽瑜说了一句、以后羊夫人会为他惋惜。 但显然许允只是一厢情愿。后来他干的事震动天下、现在整个洛阳都知道了而羊徽瑜却没有为他惋惜。羊徽瑜的神情夏侯玄都看在眼里;对于许允干的事她显然毫无敬重之心。 夏侯玄也在想妇人对于国家大事也许并没有那么看重。 这时羊徽瑜的声音道:“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办法我怪罪泰初又有何用?算了罢。我毕竟是个妇人以后羊家与夏侯家的事泰初与我弟说更合适。” 夏侯玄欲言又止但听羊徽瑜这样说他只得暗叹一声终于没有把心里的话问出口。即便问了、估计羊徽瑜也不会承认她与秦亮有什么私下往来。 夏侯玄并不是个愿意强人所难的人他也放不下面子。于是他便淡然道:“羊夫人言之有理那我告辞了。” 羊徽瑜看了他一眼回礼道:“我也先过去了二位夫人还在等我。” 夏侯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此地。 他仰头看了一眼天空空中覆盖着云层、一片复杂纷乱的形状太阳透过云层、阳光不甚明亮但直视那个方向依旧刺眼。夏侯玄被阳光一晃甚至觉得庭院里的景色也变得有点朦胧了。 宛若此时夏侯玄的心境他能隐约预料到一些状况但又看不清楚。世间有些事就是这样并非都那么脉络清晰道理明白反而是时隐时现。而且它隐匿在各种各样的人心里只能边猜边看。 夏侯玄最近还知道了一件事廷尉已经审出、有关毌丘俭秘密联络洛阳的情况。 去年毌丘俭回京述职的路上刚过邺城又返回了早有传言他见过从洛阳去的密使影响了他的决定。 廷尉通过刑汛毌丘俭的属官随从已经确定毌丘俭真的见过洛阳密使!而且得到了皇帝的诏令。所以毌丘俭在幽州起兵时、展示的那份血诏极可能是真的而非伪造。 密使的身份也确定了是毌丘俭长子毌丘甸派遣的人。 但不幸的是线索已就此中断。因为毌丘甸等人提前逃出了洛阳至今没被抓到;所以廷尉也就只能查到此处无法继续顺着毌丘甸审汛出毌丘甸又是受谁的委托、从何处得到消息。 牵连到皇帝是确定的事这事最终的源头必定是皇帝!哪怕没有直接凭据人们猜也猜得出来。 不过中间断了的那一段线索还牵连到谁?有没有可能是夏侯玄在皇室与毌丘甸之间联络?毕竟夏侯玄日常去殿中上值要见到皇宫里的人太容易了。 然而夏侯玄自己知道这事他真的不知情!更没有参与其中。 但他已是有口难辩向谁解释去解释之后谁信?说不定越描越黑主动去否认反被人误以为是心虚。 夏侯玄已经走到了邸阁后面的台阶旁边不禁看了一眼下面的一道不起眼的木门。木门后的券室还在外人多半不知道那地方不过夏侯玄知道里面别有洞天。 府邸很热闹空气中笼罩着各种各样的声音但来这边的人倒是很少。夏侯玄结交认识的人非常多只有这会才能清静一点能独自想一些事。 ……羊徽瑜与女伴已经来到了宴厅仍是上次接待女宾的地方。此厅虽未建造在高高的台基上气势没那么雄伟但地方其实很不错。 很宽敞的一个厅堂重檐芜顶用木柱支撑着两侧都有好多道门门全部打开之后就像一个大亭子似的、十分通透。尤其在这盛夏时节穿堂风一过能让人感觉凉爽不少、而且也不气闷。 饶是如此人一多厅中也弥漫着各种各样的气味胭脂水粉的香气、汗味、食物酒水的气味甚至隐约还飘荡着一丝狐臭。不知道谁有狐臭这么多人也分辨不出来。 在这样的场合若没人说话、独自干坐着将会有点尴尬所以羊徽瑜找了吴氏作伴。 而吴氏又带了个女伴便是这个甄夫人。羊徽瑜以前没见过甄夫人不过引荐之后她就立刻知道是谁了。 甄夫人是皇太后殿下的义妹以前鲜有人听说过她;后来郭太后失踪了彼时司马家的人推测过、事情可能与郭太后的义妹甄氏有牵连羊徽瑜在司马家也听到过这样的说辞所以知道此人。 羊徽瑜见过秦仲明之妻王夫人后便入席与吴氏等在一起她时不时与同伴闲谈几句表现得很自然寻常。她不愿意被人注意但仍旧不断有人向这边看过来。 当然不是因为羊徽瑜的衣裳颜色大红色虽然鲜艳但在夏天人们本来就爱穿红色像女主人王夫人今天也是一身红色衣裙。跟大家穿差不多的颜色反而更合群。 多半还是羊徽瑜的相貌。不仅男子爱看美人妇人们也会更注意人群里姿色突出的人。 就在这时许多人都转过头去看向了宴厅敞开的侧门。羊徽瑜也循着方向一看便见秦亮竟然走过来了跪坐在筵席上的妇人们陆续站了起来。 秦亮一边拱手一边走到王夫人旁边。 他面带微笑向宴厅里的女宾揖拜道:“今日高朋满座诸位夫人女郎光临鄙府真乃蓬荜生辉。若有招呼不周之处大家不要多心阿。有什么需要可以吩咐侍女。” 陆续有人拜道:“恭贺秦将军。”“贺喜将军大胜……” 秦亮笑道:“多谢各位只是为国尽心、分内之事罢了。我过来见个面打个招呼就过去这里由拙荆陪大家。” 在人声嘈杂之中羊徽瑜听到不远处有妇人小声道:“卫将军好生年轻俊朗。” 羊徽瑜的视线本来故意避开了秦亮因为之前的一些事她有点难堪和不好意思。 此时听到议论她仍下意识抬头向秦亮那边看了一眼。只见秦亮一身红袍不管是身材仪表、还是相貌着实十分耐看。他的神态热情大方举止儒雅端正有时候羊徽瑜都无法想像这样一个人、正是数次击败强敌的勇悍大将。 她立刻又想起了先前夏侯玄说过的话秦将军亲自去廷尉府、专门叮嘱官员删改重写卷宗说是对她与羊家的名声不好。 羊徽瑜此时见到秦亮不知不觉间隐约又多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不料羊徽瑜投去目光时秦亮很快也朝这边看了过来。羊徽瑜的眼睛立刻看向别处但还是从余光里留意着秦亮。他好像也特意看了一眼旁边的甄夫人。 正文 第三百九十章 席间清商 郭太后义妹甄氏竟也来赴宴了。以前秦亮与她并未公开来往甚至偶尔幽会、也很谨慎便是为了避嫌。不过她忽然出现在宴会上似乎也没太大问题。 秦亮请了甄德(郭德)甄氏可以作为甄德家女眷的身份赴宴。甄氏与黜妇吴氏有来往(秦亮初次认识甄氏便是在吴氏府上)好友一同前来、人们似乎也不会觉得奇怪。何况今日卫将军府的宾客很多估计大多人也不会注意到甄氏。 于是秦亮未再多想。他回到邸阁厅堂上时宴席很快就开始了。 趁着舞姬没上场秦亮当众祝酒与宾客们同饮大家也纷纷道贺敬酒。等到乐工奏起了清商乐舞姬们到厅堂中载歌载舞偌大的厅堂里、大家便开始各自交谈饮酒。因为前厅很宽敞有音乐干扰、还有人多的嘈杂离得稍远根本听不到别人说话。 夏侯玄的名气确实很大、结交也很广他这时候麻烦缠身仍然陆续有人前去敬酒交谈身边常有三五人组成一个圈子。 清商乐舞是魏国最流行的宴饮助兴节目歌词内容基本不涉及朝政以男女之情为主。据说来源于汉乐府后因从曹操起、曹丕曹植等人都很喜欢清商乐并编写了许多作品到现在已成主流歌舞之一。朝廷官方的女乐机构名字就叫清商署。 这次宴会卫将军府准备的歌舞、便以清商乐舞为主没有多少新内容。一来秦亮没时间准备二来所庆之功、毕竟是内战胜利秦亮也不想搞得太过隆重。而且现在西线的战事还没结束宴会规格差不多就行了。 令狐愚、秦朗走上来跪坐在旁边秦亮也是这么说的“不久前闻报凉州羌胡叛乱蜀汉军大举北上战事至今未了我们在洛阳大摆宴席稍有不妥阿。” 王广劝道:“汝外姑公(郭淮)常年镇守西线对付蜀军很有经验仲明不用担心。” 令狐愚也道:“凉州有什么情况会上奏朝廷如今国内稍安到时我们可以上奏调中军去增援。” 秦亮点头道:“外舅、表叔言之有理。” 没一会钟会走上来敬酒与几个人谈笑了几句。钟会年纪不大、与人交往却有分寸不会让人感到尴尬。之前秦亮以为是他出身士族耳濡目染的缘故;但并不全是这样的原因有些士族子弟日常也不好相处。 当然也可能只是因为秦亮与钟会没什么恩怨才能相处融洽。钟会对付起友人来、照样不会手软譬如对待嵇康。 秦亮问钟会:“士季觉得厅中的清商乐舞如何?” 钟会笑道:“挺好没什么问题。” 秦亮听他的这口话遂面带笑意道:“看来歌女舞姬们的技艺还是有些欠缺。” 钟会道:“舞姬能如此娴熟已经很好了但若要她们具备独特之处还得名家指点。” 秦亮毕竟不是士族出身对这些东西确实不怎么了解他遂问道:“士季是否为名家?” “不敢不敢。”钟会摆摆手笑着淡淡说道“颍川荀公曾(荀勖)算得上是清商乐名家。王将军应该也知道。” 秦亮听到这里忽然隐约明白了钟会似乎正在趁机向自己举荐人。 钟家也是颍川郡人士这帮同一个地方的士族豪族几乎都有关系;荀家与钟家好像还是姻亲?魏国的士族们都有大大小小的圈子秦亮此时也没办法。 王广点头道:“荀勖在中书省做官的时候我与他有过来往他确实对清商乐颇有心得。” 秦亮也不点破顺着话问道:“那荀勖现在何处?” 钟会立刻说道:“荀勖起初在曹昭伯府上做过掾属后来做中书省的官。司马家谋反之后荀勖就被罢官回家了此时大概在许昌。” “原来如此。”秦亮一副恍然的样子。 王广接着之前的话题道:“士季最有造诣的还是书法那是得到了钟太傅的真传。” 钟会忙道:“无法与先父相提并论。” 钟会的先父钟繇那确实是书法鼻祖人物稍微接触过书法的人、也不免受其影响。不过秦亮出仕的时候钟繇已经去世了确实有点遗憾。 后世的那个拈花小楷据说出自钟繇的徒弟卫夫人但应该是杜撰的事。秦亮随口问道:“钟太傅真有个弟子叫卫夫人?” 钟会想了想道:“确有此人有机会仆将她引荐于秦将军。”他接着用随意的口气提了一句“不过年纪有点大了。” 秦亮顿时笑了笑说道:“无妨书法与年纪无关。” 秦亮下意识感觉哪里不对他的名声一直是不好女色可是一提到夫人钟会怎么就开始提醒年纪了? 钟会在这里谈论了一阵便回到了席位上。陆续又有人上前来敬酒交谈。 这时令狐愚要去如厕习惯性地叫上了秦亮。秦亮也未推诿与王广打声招呼叔侄二人便离开了席位。 秦亮出宴厅之后在外面走一圈透气人也好像清醒了一些。邸阁上面的嘈杂声依旧清楚可闻但到了外面、确实更清静。 两人走到水缸旁边这会儿周围没人来秦亮洗了手拿出手绢擦水站在一旁等着令狐愚。 令狐愚转头观察了一下发现没人过来遂开口道:“皇帝还真是对我们恨之入骨阿。” 令狐愚提起皇帝应该是因为毌丘俭去年在邺城见密使、收到血诏的事。此事不久前才让廷尉给审出来。 目前能确定的事只是毌丘俭见了洛阳密使、并收到了诏书;但王秦令狐几家都相信、那血诏是出自皇帝之手!否则若要伪造诏书为啥要从洛阳悄悄送过去? 秦亮不动声色道:“应该是罢。” 令狐愚小声道:“去年李丰许允密谋行刺仲明还有宦官参与背后主使多半也是皇帝。如果现在派人去廷尉、对那几个宦官严刑拷打必能得到真相。”秦亮也相信这个说法。 令狐愚洗完了手走近旁边又悄悄说道:“当今皇帝昏暗又接连与我们过不去不如把他废了?” 如此直白的话秦亮也微微吃惊但反应不大。 表叔令狐愚好像对曹芳一直都没好印象当初在扬州起兵时令狐愚就主张直接废掉曹芳、另立新君以新君的名义讨伐洛阳。 当时秦亮必然不同意主要是起兵还没成事、便行废立给天下人的感官实在太坏了。 但现在秦亮没有再反对。拥兵支持曹芳的毌丘俭已死趁着震慑朝廷的时机此时行废立并无不可。 曹芳干的事也很恶劣直接就想要秦亮的命!无论是李丰许允、还是毌丘俭其实背后的关键问题显然都是曹芳。别人想要秦亮的命秦亮能对他满意? 去年秦亮不想把谋刺案牵连到皇帝只是因为当时朝廷内外的局面不太好他不得不避免节外生枝力图勉强维持现状不得不忍!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报復也能出一口恶气。 秦亮沉声道:“此事先与外祖商议才行。” 令狐愚点了点头:“我找机会与公渊言语一声。” 两人往回走时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靠近邸阁这边常有人来往走动。很快他们就遇到了一个人乃正要上邸阁台阶的羊祜。三人碰面见礼寒暄了几句。 秦亮主动说道:“我们走一会再回宴厅透透气。” 羊祜点头应允。令狐愚听罢却道:“我先回去陪汝外舅喝酒。” 秦亮与羊祜慢慢来到走廊上秦亮开口道:“兰石(傅嘏)要出任城门校尉我正准备邀请元凯(杜预)来接任卫将军府长史。” 秦亮在羊祜面前提到杜预乃因羊祜与杜预是有来往的。而且杜家与辛家的关系非常好羊祜又是辛敞的亲戚。 羊祜思索了一会恍然拱手道:“元凯很有才能秦将军慧眼识珠。” 但秦亮要征辟杜预为长史当然不只是考虑才能还因觉得、杜预可以成为更可靠的人。 巨鹿之役前后杜预在军中出谋划策、从旁辅佐十分卖力看得出来他有心向秦亮靠拢;毕竟他爹能翻案洗掉罪名便是秦亮从中出力。 杜预虽与荀氏有点关系但那是因为感激当年荀彧对杜家的恩惠只能算是知恩图报、人情来往。实际上如今杜预与荀家人已经不是一个圈子的人、没什么来往了他与毌丘俭之妻荀氏更是不认识自然也牵连不到毌丘家……否则讨伐毌丘家时杜预的立场便不会那么清晰。 长史主持整个卫将军府的日常事务、且朝夕相处很能培养起相互信任的关系。 如今秦亮举荐傅嘏出去做官便是觉得傅嘏已经很可靠了没有必要继续在卫将军府做官。去年朝堂上发生莿杀案傅嘏那是霍出性命在保秦亮因此屁鼓大腿上挨了好几剑。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一章 宛若表白 提过了杜预之后秦亮忽然问道:“卫将军府还有从事中郎的职位叔子可愿受辟?” 羊祜面露意外之色但没有马上回应。 此时的人们入仕颇有点双向选择的意味经常发生士人拒受征辟的事。譬如秦亮起初就拒绝过何晏的征辟。羊祜拒绝的次数更多先是谢绝当地兖州刺史部的几次邀请后来还拒绝过曹爽。 所以有时候征辟人才如同表白似的极可能不成功。就像表白、只是男女関系到了那步后的一个形式秦亮邀约人才基本也要先了解对方的意愿之后、才开口。 但羊祜此人比较难搞表现得像个绿茶他与各方势力都有来往、就是不愿轻易委身于人。当初他娶了夏侯家的女郎却拒绝了爽府的征辟;姐姐羊徽瑜嫁给了司马师他照样不愿到司马家做官。 或因羊祜的性格不喜欢争斗所以才想置身事外;亦或因为他看到了危险才要自保。羊祜是个颇有谋略的人多半看得比较远。 何况秦亮当初拒绝何晏的征辟也是为了明哲保身;那种连秦亮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也不好因此责怪他人。 不过羊祜这种人征辟的时候不容易一旦他接受了做事应该还是比较讲究的。否则他若会轻易背叛也没必要如此慎重。 然而秦亮现在还是直白地开了口因为如今已没法再继续试探下去了。按照议定的人事安排、朝廷不久便会把夏侯霸从凉州召回来中间可能会出问题。羊祜是夏侯霸的女婿秦亮须得提前向羊祜表明态度。 羊祜沉吟片刻开口道:“秦将军英雄人物却一直对仆十分看重仆荣幸之至。” 秦亮观察着羊祜的脸羊祜也转头看过来从眼神里看、他的态度好像挺诚恳。 他接着说道:“仆无寸功只在兖州徒有些许虚名却能入秦将军眼颇感汗颜。” 秦亮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叔子必是能做事的人。” 羊祜想了想道:“容我考虑几日何如?” 至少没有马上回绝事情有希望。秦亮顿时露出了些许笑意点头道:“这种事哪能强求?叔子想好了再回答我。” 羊祜站定向秦亮缓缓揖拜。 秦亮拱手还礼又循着人声嘈杂、丝竹之声的方向抬头看了一眼邸阁那边说道:“我们该回宴厅了。” 羊祜道:“秦将军请。” 二人同行走到石阶上秦亮忽然想起钟会举荐的人便问羊祜:“叔子可知荀勖?” 羊祜点头道:“见过面。” 秦亮问道:“卿以为此人的才干、品行怎么样?” 羊祜略加思索说道:“洛阳兵変之后曹昭伯举家被杀牵连被杀者数无算。彼时洛阳人心惶惶人们生怕与曹昭伯有关系。唯有荀勖最先独自前往、祭奠哀悼曹昭伯因为他曾做过曹昭伯的掾属。有了人带头一些受过曹昭伯恩惠的人才敢跟着去祭奠。” 秦亮“哦”了一声。魏国有些士人确实不会一味去攀附讨好强者、而且胆子很大(当然得先有条件具备一些实力或家势才不会死得太快)他们会遵从自己的行事原则至少要人前如此表现以此安身立命。 冀州人王经可能也有点像这种人。当初曹爽给他绢布、让他去吴国做生意他也是直接就挂印回家了差点被治大罪。征辟的时候可以拒绝但若已经做官了、擅自离任那就触犯了律令。 羊祜对荀勖别的方面不作评价只是提起那件事。大概是因为羊祜的观念也认可荀勖的做法。 两人进了厅堂从诸多席位后面的过道往里走不断有宾客打招呼。秦亮走到少府马钧身后时马钧也扭转上身拱手。秦亮便走了过去。 羊祜道:“仆先入席。” 秦亮点了一下头上前与马钧言语。 马钧磕磕碰碰地说道:“仆已用竹浆、芦苇造出纸不过写字时……有问题太容易浸透。” 秦亮道:“不用急过阵子卿拿着东西过来我们细谈。” 马钧颔首道:“仆、仆再想想办法。” 秦亮笑道:“德衡今日只管吃好喝好。”他说罢又与周围的几个人招呼了一声便继续往上位走回到自己的席位。 如同往常的宴会一样以秦亮的酒量喝醉是必然发生的事。 不断有客人上来敬酒一边喝一边与秦亮、王广等人交谈因为只有靠近才能听得到说话。时不时也有人、趁秦亮的目光看向席间的时机举杯遥祝秦亮只得隔着空气与他对饮。 待到秦亮再次离席出门时已经醉了。酒精会影响人对距离和速度的判断卫将军司马王康陪着秦亮去如厕秦亮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的。 此时的酒能醉人不是秦亮酒量差的问题。譬如魏文帝曹丕的文章里在推广葡萄酒的内容里就说“葡萄酿以为酒甘于曲檗善醉而易醒”可见葡萄酒能醉人、但易醒而用了酒曲的粮食酒没那么甜、也不容易醒酒。文帝的酒量应该比秦亮好也是能喝醉的。 这会已经陆续有人离开宴会。先走的人多是妇人妇人们大概不愿酗酒。 秦亮与王康正要返回邸阁时正见羊徽瑜等人走到了西侧的走廊上。秦亮遂上前去送别。 羊徽瑜身边有吴氏、甄氏她们三人平时应该有来往。但除此之外陆凝居然也与她们在一起。 莫非陆凝已把自己当成了卫将军府的人、承担起了送客等琐事?但秦亮上前交谈了两句便发现并不是这么回事。陆凝竟然在传教她想说服妇人们信奉五斗米教。 她还真是找对了地方卫将军府的女宾基本都是些贵妇。只需拉拢到一两个人信奉五斗米教贵妇随便供奉的钱粮、必不仅有五斗米那么点。 说了几句道别的话秦亮又对羊徽瑜道:“我先前与汝弟谈了一些事。” 王康听罢便对吴氏、甄氏等揖拜道:“我送二位夫人去放马车的地方。” 羊徽瑜回头道:“我一会就过来。” 秦亮与羊徽瑜继续沿着走廊往南走不过走得比王康那群人慢不少。羊徽瑜问道:“将军与我弟说什么了?” 秦亮却轻轻摇头道:“我不这么说的话会显得太特意。毕竟刚才有三个女宾我偏偏单独与羊夫人交谈岂不是容易让人留心?” 羊徽瑜听到这里一副垂目的姿态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但她又带着些许笑意轻声道:“秦将军走路摇摇晃晃心里倒不糊涂。” 她稍作停顿又不动声色道“现在天下人都知道秦将军之名席间也听到好多人在谈论将军。盛名之人真要注意言行不然很容易被人议论。” 秦亮道:“喝醉了酒情绪与胆子会受影响但心里肯定是清醒的除非当场睡着。那些发酒疯的人多半都是以酒醉为借口才好放枞言行。” “好像有道理耶。”这回见面羊徽瑜的神情似乎温柔了不少“秦将军为人倒挺可靠哪怕喝醉了酒也不会乱说。” 秦亮笑道:“我这人还算稳定。” 他很快就收住笑容拿手在揉了一下太阳穴恍然想起了自己要说的话“对了李丰许允在东堂谋刺之后我没有找到恰当的机会、与羊夫人交谈一直就想向羊夫人道一声谢的。” 羊徽瑜轻声问道:“谢什么?” 秦亮道:“若非羊夫人事先告知、许允自称病入膏肓的事我的防备心必定还会少一些。这种阴谋本就在于保密与突然发动多一点迹象结果可能也会大不相同。” 羊徽瑜沉吟道:“秦将军因为那句话便推测出了密谋?” 秦亮摇头道:“没有但隐约觉得有点蹊跷。” 羊徽瑜小声道:“我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将那事告知将军、也不是为了提醒将军。” 秦亮叹道:“羊夫人是无心但确实起到了作用。这算是救命之恩阿。” 羊徽瑜忙摆手抬眼瞧了秦亮一下说道“妾不敢如此居功秦将军说得太严重了。” “但我仍对羊夫人心怀感激。”秦亮接着轻松地笑了一下“羊夫人会给人带来好运。” 羊徽瑜的声音道:“妾也该向秦将军道谢的。” 秦亮有点疑惑道:“何事要谢?” 羊徽瑜的脸有点红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说道:“罢了不提也好。吴夫人在等我我先告辞了。” 秦亮拱手道:“既然如此便不多挽留欢迎羊夫人下次再来作客。” 羊徽瑜弯腰款款拜道:“宴席很丰盛谢秦将军、王夫人招待。” 秦亮站在原地目送羊徽瑜的身影。羊徽瑜虽是司马师之妻、司马师现在也还活着但秦亮与她相处下来确实没有感觉到她的恨意也感受不到危险。他对羊徽瑜的印象还挺好。 羊徽瑜走到转角处又回头看了一眼秦亮。她的双手依旧放在腹前微微屈膝、再度向秦亮致意。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二章 公心守志 热闹宴席直到下午陆续有人尽兴而去了。其中一些宾客、可能会在卫将军府吃过晚饭才走但女宾不可能等到天黑。 羊徽瑜等人离开得更早几个妇人还不尽兴、又去了吴家宅邸煮茶聊天。 吴家的人口更少丑侯吴质已经离世此间主人就只有吴夫人等姐弟二人。相比人丁比较多的大族羊家、郭家吴夫人这里确实要清静自在一些。 何况此时吴夫人的弟弟还没回来也去了卫将军府、参加庆功宴。三个女子在吴家前厅阁楼里谈天说地无人管束十分轻松。 妆容艳丽的甄夫人要寻铜镜查看脸上的脂粉是否弄花。吴氏便叫侍女带她去了前厅隔壁的房间。 那房间就是上次羊徽瑜躲避的地方彼时她藏在一副架子后面、听到了不该听的动静。羊徽瑜目送甄氏过去竟觉得心里有一种心慌身上也觉得挺燥热大概是天热又喝了酒的缘故。 吴氏的声音悄悄说道:“甄夫人不知与多少人有染。曾有大市上的商贩供认趁着买丝绢的工夫甄夫人与商贩躲到茅房、便草草地做了一回那种事。” 羊徽瑜有点走神听到吴氏说话的声音、却联想起了她好似痛苦的另一种声音。 过了稍许羊徽瑜才回过神来大致明白了吴氏说的内容。羊徽瑜以前没和甄氏有来往只有吴夫人与甄氏认识;不过羊徽瑜也察觉到吴氏与甄氏的关系、远不如与羊徽瑜交心。 羊徽瑜没多想脱口回应了一句:“甄夫人不是郭太后家的人?以她的身份不太可能罢?” 吴氏却道:“反正都记到廷尉的卷宗里了很多人都知道她的名声就是那样。“ 羊徽瑜听到这里脸颊顿时微微有点发烫。因为许允的供状里有关她的事、也曾出现在廷尉的卷宗里。虽然最后删改过了但也不知道会不会传出来。 一时间她的心情有点烦躁。她不禁轻声道:“有些传言不可信。以甄夫人的身份她就算真的有什么私情应该也会找个可靠的人。” 甄氏不仅是良家妇人、还是大族贵妇她何必要让自己被别人看不起?世上无论士族庶民没有人会认同放浪的妇人。所以羊徽瑜才判断传言甄氏的那些事、不太像是真的。 吴氏想了想说道:“姐说得也有道理。” 这时羊徽瑜又想起了秦仲明。先前在卫将军府、她曾欲言又止本来想要向秦亮道谢要谢的事情便是秦亮去年在廷尉府、试图挽回她的名声。只因她觉得不好意思才作罢没有说出口。 妇人大概只有在安心的时候、才会去想那种事秦亮确实让她有了某种信任感。而且羊徽瑜也因此能感受到、秦亮在为她作想这样的感觉会有一种微妙的温情。 这种非亲非故、却相互为对方作想的亲密感受羊徽瑜真是第一次体会到。 先前在卫将军府告别时秦亮还提到了救命之恩。羊徽瑜不愿承认那样大的恩情但秦亮的感激之心反而让她觉得彼此的关系更好了……羊徽瑜早已没有了被强權胁迫的屈辱当初的怨气也淡了不少她亦不再处于不利地位、须以身体换取搭救的境地。 恍惚之间羊徽瑜还想起了去年遍地积雪的时节她跨坐在秦亮怀里的场景虽然穿着衣裳但那时的姿态确实不堪而且她能清晰地记得秦仲明的形状。此时她便下意识地并拢了修长的双蹆感觉有些不适心里七上八下的一阵凌乱。 事情真的有点乱。羊徽瑜跟寡妇甄氏、黜妇吴氏都不一样她是有夫之妇的名分丈夫司马师不在洛阳、却仍在人世。而且她已嫁到司马家为人妇按理秦亮应该是她家的敌人。 “隆隆隆……”一阵闷雷让羊徽瑜醒过神来。她向敞开的大门看过去发现光线已经黯淡了。 羊徽瑜随口道:“什么时辰了快天黑了吗?” 吴氏道:“应该还早看天色可能要下雨了。” 今天一早天上就有云层之前在卫将军府上时、还能看到太阳光不过太阳在云中穿梭、不太明亮。加上这闷热的天气好像要下暴雨。 这时甄夫人从旁边的房间走了出来。羊徽瑜最先告辞想趁暴雨还未下来先赶回家。 羊徽瑜倒是坐马车来的不过天气太热、她的马车没有毡顶车顶只有木头如果雨太大了还会漏水。 吴家府邸已在西城离羊家并不太远。羊徽瑜乘车回去没过多久就到家了。 果然羊徽瑜到家没一会空中便电光闪烁骤然下起了暴雨。雨下得非常大豆粒大的密集雨点砸在屋顶上“叮叮当当”清脆作响。羊徽瑜还是很有先见之明的如果在吴家宅邸多耽搁一阵这会在路上就得打湿衣裳。 弟弟羊祜也回到了家羊徽瑜去拜见阿母时、见到弟弟正在阿母身边。 阿母蔡氏年纪很大了身体也不好弓着背正伏在案上一会凑近、一会又把竹简拿到远处尝试念叨着:“看不清了唉。” 羊祜伸手轻轻揉着阿母的太阳穴、眼眶等位置好言道:“看字费神阿母少看一会养养神。” 相比那些服五石散喜好玄学的士族子弟羊祜还是一个挺遵守儒家伦理的人孝道之类的没什么疏漏。 阿母蔡氏字贞姬她的名声也很好确实配得上贞这个字;只是没有她姐姐的名气那么大。阿母的亲姐姐、羊徽瑜的姨母便是蔡文姬。 羊徽瑜上前道:“我来罢。” 阿母蔡贞姬回头看了一眼她眼神不好、还能认出人说道:“徽瑜也来了。” 过了一会蔡贞姬喃喃道:“汝兄回来了吗?” 羊祜道:“阿兄(羊发)在淮北做护军有公事在身离洛阳很远一时回不来。” 蔡贞姬道:“汝二哥呢?” 阿母好像神志有点糊涂了她偶尔就会变成这样。羊祜的二哥早就夭折了因为过去了太多年羊徽瑜等人平常都想不起、还有个二哥。反倒是糊涂的阿母一直记得。 姐弟俩在阿母身边呆了许久侍女过来侍候他们才走出房门、来到了外面的檐台上看雨。暴雨往往不会一直下很大此时渐渐变小了不过瓦顶上的积水已经成势、顺着屋檐往下淌地面上横流的积水仿佛溪水一般让人有一种雨仍很大的错觉。 羊祜转头道:“对了数日前我才收到阿兄的家书一会拿给姐看。不过不用告诉阿母了。” 羊徽瑜道:“怎么?” 弟弟羊祜道:“阿兄在信中说他身体不好怕阿母看了心忧。”过了一会弟叹了口气接着说道“阿兄若再辞官羊家隐约要家道中落了阿。” 弟才二十多岁以前一直是个洒脱随性的人今天的情绪倒好像与往常不一样。 羊徽瑜轻声道:“不至于。” 弟沉吟道:“还有夏侯家可能也会遇到一些事上次见到夏侯泰初他自己就说、该准备受死了。” 羊徽瑜微微张口终于小心说道:“卫将军年轻有为权势日盛他不是很欣赏弟的才干吗?” “嗯。”羊祜点了点头“羊家已有数代人担任两千石官位起初我以为秦仲明看中了我们的家门多次相处却觉得他确实是看重我这个人。我从没做过什么大事倒有点奇怪。” 他转头道“今天秦仲明还邀请我去做从事中郎。” 卫将军府的属官最大的是长史、司马除此之外从事中郎的地位也比较高。仕途若走权臣的路子、然后再做朝廷的官当然会得到极力举荐;加上羊家的家势地位羊祜若到卫将军府做掾属升官会非常快。 所以羊徽瑜先前才说不至于弟弟只要想上进不需要那么长吁短叹。 羊徽瑜问道:“弟答应了吗?” 弟说道:“我没有谢绝只说考虑几日。” 没一会他又感慨道:“我本想安分在朝、以公心做事不想去攀附权贵此志怕是无法坚持了。” 羊徽瑜默不作声她想起了自己的志气、亦是打算安分守节一辈子的。 但既然谈到了这个话题她本想劝弟弟几句。但此时听到弟弟这口话她已觉得没有必要了遂不再多言。 羊徽瑜寻思弟一向是一个挺有智谋的人若非判断跟着秦仲明有前途他怎么可能愿意违背自己的心意?可弟弟偏要长吁短叹好像多不情愿似的。弟弟羊祜不还是觉得击败了诸多敌人的秦仲明、年轻有能耐且待人诚恳乃可佐之主? 但羊徽瑜察觉自己的心态顿时又感到有些汗颜羞耻。她想到羊家的名望心道自己真的从来不想给家族抹黑。 羊徽瑜也“唉”地轻叹了一口气。弟听到声音侧目看了羊徽瑜一眼他观察了片刻却无从猜度羊徽瑜的心情。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冷落清秋节 数日后羊祜主动来到了卫将军府。 秦亮听到禀报之后大喜立刻走出邸阁并走下了台阶、亲自前去迎接。 刚下石阶便见有几个人从走廊上过来了除了门下掾朱登来客羊祜还有羊祜的表兄弟辛敞、姐姐羊徽瑜。 羊祜等人加快脚步走上来。见秦亮一脸的热情高兴羊祜揖拜时、也不禁多看了秦亮一会。 毕竟羊祜作为司马师的姻亲司马师现在都没抓到。而司马家是秦亮的仇敌羊祜没被牵连就罢了、他估计也想不到秦亮完全没再计较。 秦亮看重羊祜起初自然是因为羊祜在历史上的名气心里早就知道、这是个有才干的人;如同秦亮对邓艾的看法几乎不需要怎么了解第一次见到邓艾、他就对邓艾很重视。当然羊祜在后世的名气似乎比邓艾要差一些。 但真正开始拉拢羊祜之后秦亮也意识到了别的重要作用。 羊家多代人在朝做高官是真正的士族。而且羊家与几个大族是姻亲、或世交。只要羊祜做了属官卫将军府便能得到好几家大族的认可。其中好处无法量化却不能轻视。 自汉朝以来、直到大魏士族的影响力都很大。情况就是这样秦亮也没有办法只能暂且面对现实有时候主动去适应环境、才是务实的做法。 即便是一个国家新建立政權的时候也会四处遣使外交希望得到周围各国的承认。无论古今盖莫如此。这是增强合法合理性的途径之一。 相互寒暄了两句羊祜、辛敞又专门向秦亮身边的吴心拱手见礼。吴心也默默地揖拜了一下。 吴心的相貌细看很匀称其实长得挺漂亮模样很耐看。但她的皮肤苍白、从不涂脂抹粉又穿着灰色的麻布衣、头发束成男子的发髻所以乍一眼看上去她便缺乏女郎的那种精致艳丽感。幸好她沉默寡言要是一开口那沙哑略粗的声音、更缺少女人味。 加上她本身也不怎么爱说话所以常常被熟人无视。以前傅嘏还在卫将军府时、经常见到吴心他就不会给吴心行礼。 而羊祜与辛敞还不太了解状况见吴心离秦亮很近所以才特意关注。 吴心一言不发但她其实心里有数对出现在秦亮身边的人、都会暗自默默观察判断。 后面的羊徽瑜向秦亮揖拜轻声解释道:“妾想来拜访王夫人听说弟要来卫将军府方与弟同行。” “我叫侍女带引羊夫人去内宅。”秦亮道。 他正要叫人安排却见走廊上有个熟悉的身影过来了。秦亮观望了一眼正是陈安。 陈安与羊祜不熟应该认识辛敞但他显然不是与羊祜辛敞一起来的。 秦亮见状便转头吩咐王康、朱登“卿等请叔子、泰雍到前厅入座我迎了中书令陈季乐就来。” 于是几个人先上了石阶秦亮在下面等一会。 羊徽瑜正待要走秦亮便随口说了一句:“羊夫人想来卫将军府见面不一定非得挑时机平时也可以来。” 人道是女人的心情如天气变化莫测。几天前的宴会上见到羊徽瑜记得她说话还挺温柔的不料此时又变得有点冷了“妾以前就说过妾的身份是有夫之妇秦将军似乎没当回事。” 秦亮不动声色道:“杜元凯(杜预)马上就任卫将军长史辛泰雍(辛敞)也会来卫将军府做军谋掾加上羊叔子今日前来、应该也要答应出任从事中郎。羊家交好的几个家族陆续在转变立场羊夫人与司马师的夫妇关系还能一直维持下去吗?” 羊徽瑜无言以对显然秦亮说的话有道理。她看了秦亮一眼神情也在微妙地来回变化着好像很纠结的样子。 秦亮寻思虽然司马家是自己的敌人但眼前这个古典气质的端庄美妇、原本应该是能追谥皇后名分的人。客观上秦亮确实影响了她的命运。 不过事到如今即便秦亮什么也不做羊徽瑜的身份、也不可能再达到原本的高度了。 秦亮看了她一眼说道:“有些事是大势所迫羊夫人怪我也没用。但以后我不会伤害夫人反而希望夫人能过得稍微好一些有我能效劳的地方夫人也不用客气。” 好不容易让羊祜加入卫将军府秦亮就算看在羊祜的面子上、也不可能再对羊徽瑜怎么样。 至于她是司马师之妻这件事秦亮也懒得在意了。毕竟现在司马家已经败亡可以说是树倒猢狲散。 羊徽瑜的目光在秦亮脸上拂过心情好像仍然很复杂又多了几分困惑。 这时陈安已经走出廊芜朝台阶这边过来。羊徽瑜回头看了一眼轻轻屈膝道:“妾去拜访王夫人了。” 秦亮道:“我叫个侍女来。” 羊徽瑜道:“秦将军顾自己的客人罢那边的侍女认识我。” 羊徽瑜刚走没一会陈安便走近了上前与秦亮见礼。陈安径直说出了来意:“仆刚得到消息雍凉郭伯济(郭淮)遣快马进京上奏蜀汉兵马已从凉州主动退走。魏军损失不大不过叛乱的胡族、羌族首领率众投靠了蜀汉跟着姜维等人去蜀国了。” 秦亮听到这里暗暗松了口气。 陈安想了想又道:“这几天将军没去殿中仆想着此事挺重要便顺道前来告知将军。” 秦亮道:“正好羊祜、辛敞来了他们将要做卫将军府的属官季乐也去坐坐我给你们引荐。” 陈安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 陈安到中书省任职那是秦亮刚打败司马懿进洛阳后不久、便安排的人事。接着秦亮也得到了“录尚书事”的头衔可以名正言顺地管尚书省的事务。 但秦亮这时发觉自己在尚书省几乎没有亲信心腹还是有点不太便利。不像当初的曹爽好几个尚书都是他的人。 两人一边走一边谈论秦亮道:“毌丘俭战败不久蜀军便退走了我感觉洛阳也有蜀汉的奸细。”陈安点头道:“有可能。” 几个人在前厅里入座陈安果然与辛敞认识因为他们都做过曹爽府的掾属算是旧识同僚相见无须引荐。唯有羊祜与陈安未曾结交。 秦亮也做过爽府掾属职位便是军谋掾。不过当时秦亮只干了几个月便主动跟着孙礼去了淮南;辛敞是后来才受辟加入爽府时间上与秦亮是错开的。 陈安不一样他在爽府干了好几年属官很长时间没挪窝。辛敞来的时候陈安也还是大将军掾属。 大家相认寒暄之后又谈了一些旧事。之后羊祜在席间明确表达了态度愿意接受秦亮的征辟。不过秦亮觉得仪式感还是要有一点准备过两天就派人去羊家、礼聘羊祜过来就任。 此时已是下午来客并不留在卫将军府吃晚饭。 秦亮送客人离开时再次见到了羊徽瑜而且看见陆凝又与羊徽瑜在一起。 先前秦亮与陈安交谈提到蜀汉奸细。他这时才想起来这个陆师母算是真正的蜀汉奸细而且身份在秦亮这里没有隐瞒。不过她的任务、只是游说秦亮投奔汉国。 这个任务显然是很难完成了司马懿覆灭之后秦亮在大魏已属于权臣之一没有理由还想跑路蜀国。 把客人送走后陆凝便在秦亮跟前说:“妾已为夫报仇费将军托付的事我恐怕已不能做到。如今妾在洛阳没什么事了今年春本就想回汉国吴心劝我应该等将军回洛阳、当面向将军辞行妾方等到现在。” 秦亮听到这里忽然有些许伤感不禁问道:“仙姑在洛阳过得不好吗?” 陆凝摇头笑道:“日子很惬意轻松妾都觉得变懒了。不过妾的亲戚好友都在蜀国还得回去才好。” 秦亮感慨了一句:“六月底马上到秋季了。” 陆师母问道:“秋季有何不同?” 秦亮道:“有词言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 陆凝沉默片刻小声道:“我会记得与秦将军之间的事一辈子都不可能忘记将军。” 秦亮点了点头。 其实以一个人的时间精力身边能经常来往的、大概就只有二十余人。何况秦亮还得与士族、同僚、属下等各种人相处无法成天与女子在一起他顾不过来很正常。 但相识的人要走此时交通不便、山高路远难相见他还是有些舍不得没有什么缘由。秦亮想来、自己确实是个念旧的人。 就在这时陆凝观察着秦亮的神情忽然说道:“要不我再多住一些日子以后再说?” 秦亮马上微笑道:“好有时我们确实没必要想太远。” 陆凝低声道:“妾要派个随从回蜀国带信回去告知费将军情况如今已无法说服秦将军。免得答应了费将军的事、过了这么久却了无音信。” 秦亮当即同意了陆凝的安排。 正文 第三百九十四章 闷热的一天 七月初一秦亮在太极殿庭院见到了令狐愚两人就在皇宫里、悄悄提了一下废皇帝的事。令狐愚简单告诉秦亮王公渊反对此时废立、建议等两年再说态度很明确。 因为谈话的场合不对秦亮也不便多说。不过他自己猜测了一下原因这个时候废立皇帝好像对王家确实有害处。 王凌是大将军废立皇帝、不得算到他的头上?何况去年、王家父子在对吴作战中战败事情才过去不久如果他们接着就在朝中行废立之事必会进一步影响声望。 秦亮寻思自己要是王凌的处境应该也不愿意急着行废立之事。所以对于王家的态度秦亮倒可以理解。 不过秦亮对于皇帝曹芳的不满并未因此减少反而因一时出不了气、心里更恼火。 曹芳做过的事在秦亮心里、比毌丘俭还要恶劣。行刺这种事在朝政之中根本就是完全不讲规矩的行径!如果不让曹芳付出点代价秦亮心头便没法痛快。 进入七月之后时节已经算秋季了。不过这几天感觉不到秋意即便太阳不大的时候依旧十分炎热而且是闷热。气温似乎比六月还要高。 除了初一那天去上朝秦亮几乎没怎么出门。直到数日后王令君要回王家宅邸祭祀他才与她们一起去宜寿里。 马车直接驶入王家宅邸的府门前面就是前厅门楼周围有两排房屋、包括多间奴仆住的倒罩房。如同往常一样马车、坐骑都留在这里让王家奴仆照顾马匹秦亮等人要步行进门楼。 驽马刚一停下秦亮弯腰先从尾门跳了下去便与同车的王令君闲谈:“车上闷热外面还凉快些。” 他伸出手做出要扶王令君下来的动作。 王令君见状眼睛里露出了微微的笑意她向尾门弯腰走过来刚要伸出纤手、神情却骤然一变看向了秦亮的身后。 秦亮下意识转头一看只觉亮闪闪的东西晃了一下一个上来牵驽马的奴仆、竟然已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把短剑! 马车里令君的惊呼一声喊道:“当心!” 毫无征兆的情况让秦亮猝不及防他的眼睛已经瞪圆了手立刻摸到腰间、但什么都没抓到只有柔软的丝绸衣料。他毫不犹豫地全力向旁边跑。 但那奴仆已经提着剑、加速冲了过来几乎已到跟前!秦亮心里“咯噔”一声眼前又闪出一个人影片刻后他才意识到闪身过来的人是吴心。 等他稍微明白状况时吴心已发出一声闷哼她今天也没带兵器正张开双臂拦着那奴仆、好像立刻被刺了一剑! 秦亮趁机已向马车右侧奔出不忘喊道:“吴心先跑!” “唰唰……”一阵金属与木头擦出的声音许多刀剑出鞘了。 但是那刺客没有追来一击失手、竟然没有丝毫停留顷刻间已向大门狂奔而去! 时间非常短大伙几乎才反应过来刺客已经快到没几步外的大门口了。大门还没关闭门子作势要拦但见刺客拿着兵器那门子一脸惧意便往旁边躲。刺客直接跳出了大门夺门而奔。 这时饶大山等一群随从涌了过来把秦亮与马车团团围在了中间周围一片哗然。 秦亮伸手指道:“你们两个快骑马去追!” 两个侍卫抱拳道:“喏!” 秦亮赶紧回到尾门去看吴心的情况。只见她的手按在左肩下方血已经浸湿了上衫手指上也全是血水脸色苍白地看着秦亮。 秦亮问道:“伤在何处?是否在要害?” 吴心还能站着也能说话她的声音有点沙哑开口道:“应未刺中肺腑。” 饶大山神情难看道:“俺错了!俺全未想到会出事刚才马虎了。” 秦亮随口道:“我也没想到。” 秦亮看向大门一时间竟然感觉有点恍惚如同做梦一般。事情突如其来却又在顷刻之间结束他甚至有一种什么都没发生过的错觉。 不过吴心手上的血迹、以及大伙拿到手里的刀剑可以让人明白刚才真的出现了刺客! 这里是王家宅邸大伙经常跟着秦亮来这里进了府邸之后、精神显然都比较放松。连秦亮自己也没什么防备刚才心里想着的只是闷热的天气顾着与令君说话。 秦亮回顾左右一张张脸上都充斥着震惊的神色整个惊魂未定的场面。秦亮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此刻仍未平静下来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朝前厅门楼方向看去目光上移时只见天空乌云密布、阳光惨淡。 令君的声音道:“王家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 秦亮没吭声他也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令君已经出了马车。这时玄姬也从另一辆马车里下来了、急切地问道:“仲明你没事罢?” 秦亮摇头道:“吴心受伤了姑照顾一下她按住伤口、不要让她血流过多。” 玄姬忙快步赶上来扶住吴心埋头察看她的伤势。 事发突然秦亮一时间也无法弄清是怎么回事但渐渐地他已经意识到、此事的严重性。 通常王家人知道秦亮到了府里后、应该过一会就要出来迎接但此时还没来。秦亮顾不得恼怒、震惊等自身的情绪强自冷静下来想了想便做出了眼前的决定开口道:“先回卫将军府。” 遇到事情的时候就是这样根本来不及想太多来龙去脉最好的做法便是先顾眼前、不要出大错。 刚到王家宅邸的一群人很快重新上马、上车大伙先后出了大门。 王令君依旧与秦亮同车她的脸色已经非常差了声音有些异样:“那人确实是王家的奴仆妾见过他记不得名字了。” 秦亮点头道:“我也觉得面熟他若不是王家的奴仆、便无法靠近我们恐怕连王家宅邸的大门也进不来。” 王令君道:“不过此事应该不是王家人所为罢?祖父、阿父他们不至于做这种事!” 秦亮也希望如此!若真是王家人的部署那么形势就简直太糟糕了。本来远远没到那个地步但矛盾如果突然激化到派刺客直接杀对方内斗还能控制住烈度吗? 到时候无论胜败事情都会变得非常复杂。说不定那些本来就不满的人又将再度看到机会!不知道还会弄出什么幺蛾子来。 最要命的是莿杀不成今天的事就结束了吗? 但无论如何秦亮至少是信任王令君的她不可能牵连到这件事! 秦亮想到这里如同往常一样、伸手握住了王令君的手。他握的力气不是很大但轻重很平稳、动作也很干脆微妙的触觉仿佛在传达着他坚定、毫不犹豫的判断和信任。 王令君把另一手也放在了秦亮的手背上明亮的单眼皮眼睛直视着秦亮的脸眼睛忽然流出了眼泪。 秦亮伸手用指背轻轻擦她的泪水说道:“卿一向算是沉稳大方的人不要着急。” 王令君道:“妾全然不知今天的事君还信妾吗?” 秦亮遂复述了一遍以前说过的话“我若连令君与姑也信不过那真的什么都没意思了。” 王令君听到这里反而越哭越厉害。秦亮的手指已经挡不住她的眼泪只好从袖袋里掏出了手帕递过去。记得秦亮第一次说这句话、是在淮南庐江郡那时候令君的反应都没这么大。 不过她只哭了一小会便自己消停下来了。车厢里渐渐变得有些沉默。 秦亮挑开竹帘一角观察着街面上的景象。路上起来十分正常仍与往常一样行人稍显稀疏、不怎么热闹或因今天的阳光不强烈一路上倒是很容易看到行人。看人们走路的快慢动作没有人惊慌便能感受到此时城中的大概氛围。 “大山。”秦亮把帘子掀开更多朝外面喊了一声。 没一会饶大山就骑着马来到了侧面他弯下腰、坐在马背上向车窗拱手:“仆来了。” 秦亮道:“追刺客的人有消息立刻禀报。” 饶大山点头道:“喏!” 秦亮朝马车后面看了一眼又沉声道:“叫两个人尽快去大将军府附近不用一直在大门口便在周围走动一阵看看情况。” 饶大山又应了一声。 秦亮寻思如果事情还没完那么大将军府那三千兵相比之下才是最容易调动的人马。 不过洛阳大部分兵马都没有甲胄兵器包括大将军府的兵马。军械都存放在内城东北角的武库而卫将军府正好位于去往的武库的关键位置这是当初曹爽选的地方。 去年大伙刚打败司马懿入主洛阳在分配權力的时候秦亮专门要了原大将军府的这座大宅邸。不是因为曹爽把府邸修得漂亮主要还是看中了这个位置。平常没什么作用地方还有点偏、出行不太便利但关键时候确实很有用。 正文 第三百九十五章 以防万一 卫将军府的属官都知道、秦亮不久前出门去了宜寿里祭祀这会忽然回来时间显得过短。异常的情况让长史杜预、司马王康、门下掾朱登等人陆续来到了跟前。 追随秦亮回来的侍从刚刚经历了危机神情举止自然与平时不同很容易被看出端倪。等到属官们见吴心走下马车、一身血迹时几个人顿时明白出了事立刻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 秦亮在人群里看到王康便说道:“去把陆师母叫来。” 王康拜道:“喏。” 秦亮恍然想起了一些细节遂专门叮嘱道:“记得告诉陆师母清洗伤口的水、器械、包扎的布料全部都要先用沸水煮一遍。” 秦亮基本不懂医术但他有一些见识、譬如高温可以消毒杀灭部分细菌总比不做好。会医术的古人却不懂原理。 王康应了一声。吴心听到秦亮说得详细也朝这边看了一眼。她应能从片言只语中感受到、秦亮的关心与感激毕竟这时候的情况仍有些危急但秦亮依旧惦记着、给她处理伤势的细枝末节。 不过秦亮并未把关心表现得太显眼刻意他也没有丝毫慌乱、言行都很镇定只是在恰当的时候、语速很快地亲自吩咐一些小事。 一行人往北边走蓦然间、秦亮注意到了大门附近的一座望楼。他想起来当初洛阳兵変时、司马懿带人去夺武库爽府的一个部将拿着强弩在望楼上、差点把司马懿给当场射杀了!因为奸细干扰才没成功。那座望楼大概就是眼前这座楼。 所以干阴谋这种事对于发起的一方、危险也不小。 秦亮临时生出一个念头、又想上去看看他遂对王令君等人道:“卿先回我在门口走走。” 令君的眼睛有点红但大抵已经恢复了冷静她轻轻屈膝一礼便与玄姬、吴心等人先走了。 秦亮与两个随从进了望楼下面的门快步向楼梯上走去。 杜预、辛敞他们没有跟上来他们趁着这个时机与下面的人说话了解发生的情况。秦亮在王家宅邸遇到的事身边的人都亲眼看到了的无须秦亮再亲口叙述。 快速攀爬陡峭的楼梯、到了望楼上秦亮感觉心跳又加快了。他的体力还算好的身边两个随从这么奋力跟上来已经开始喘气。 秦亮不是第一次到这座望楼上。这里确实是个制高点北去武库的那条大路经过此地、大致都在弓|弩射程之内。 今天本来就多云这会儿太阳干脆完全看不到了天空变得阴沉沉一片黯淡的光线仿佛要天黑了似的。但秦亮与王令君玄姬等人午膳后就去了王家宅邸来回一趟中间都没怎么停留此时的时间只能算午后。 阴云之下还起了风风刮起府外街道上的树叶、杂物、尘土飞扬从高处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动荡气息。 秦亮上楼后紧皱眉头一声不吭身边的侍卫也没敢多言。三人就这么在望楼上默默地观望了一阵外面的光景。 突如其来的意外已经过去了许久秦亮亦已回到自己的府邸、到了相对事发地更安全的地方。他确实没有先前那么紧张了但心情竟变得更差! 之前一门心思顾着应对急事顾不得多想。这会稍微冷静下来自然会不知不觉地想得更宽、更远。 扬州起兵时秦亮借用了王家的大部精锐但勤王战争不是为了秦亮个人的利益最后王家也分到了最大的權力。到了如今王家的势力和人脉、显然又有了极大的增长。 秦亮压根不想用这种憿烈的手段取代王家他最想要的方式、当然是平缓顺利地进行權力转移。那样一来他便能以王家姻亲、亲密盟友的身份慢慢接收王家的庞大人脉势力因此还能得到大幅增强……反之像现在这样的情况与王家有关系的那么多人反而会变成秦亮的敌人或隐患。情势似乎有失去控制的迹象! 如果反对自己的人越来越多秦亮在魏国朝廷怎么稳当地经营下去?这还只是基于、能斗败王家的假设。 没有人愿意主动把自己置于高风险、混乱的处境下不仅秦亮是这样王家应也如此。 先前平定幽州叛乱秦亮虽对人事分配不满整体局面却算平稳。这种不满其实很正常即便是大家族里的一家人也会对资源分配产生怨言、甚至因此勾心斗角。 按理王、秦两家有一些矛盾但确实还是彼此帮助的盟友与当初曹爽、司马懿的情况不是一回事。 秦亮也渐渐回过味来如果王家人真的想处心积虑地弄屍自己那么今天的部署、简直形同儿戏! 而且秦亮如果真的被杀了对王家整体是一件好事吗? 要是毌丘俭叛乱的那个时机、不是秦亮去带兵以彼时的朝廷局面不知道事情会发展成怎样。王家现在有没有解决困难恐怕都不好说。 不过秦亮也没法就此掉以轻心王令君有一次说得对王家不是一个人、甚至不是一个家族。 他在望楼上站了一会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转头下了楼。 杜预等人上前揖拜“秦将军。”“将军……” 秦亮道:“到邸阁里说。” 王康居然这么快回来了秦亮专门看了他一眼。王康拱手道:“仆已吩咐拙荆去请陆师母。” 秦亮点了一下头。王康是卫将军司马这是管府邸里兵事的官职虽然卫将军府的兵马不多但在紧要时刻这些人马能争取到时间。 果然见祁大等护卫部将亦已跟着王康来到了这里。 一行人快步走到了邸阁前厅王康说道:“王夫人等没来得及回内宅尚在前厅隔壁的房里为吴心疗伤。” 秦亮点头回应大伙一起到了厅堂里聚拢在上位的筵席间。 王康入座沉声问道:“是否要派人去中垒、中坚二营知会杨伏德(中垒将军杨威)、以及将军长兄秦伯遇(中坚将军秦胜)先告诉他们情况。” 此言一出属官们纷纷侧目。秦亮马上开口道:“别急。” 新任长史杜预道:“此事不像是大将军府的周密布置仆也赞同先稳住形势。事情牵连甚广没那么简单卫将军府须从长计议。” 秦亮对杜预点了点头又道:“暂不要惊动中军倒可以派人去找傅嘏让傅嘏增派人手到各城门清查刺客。” 杜预一脸恍然立刻起身道:“仆马上去写简牍将军只需签名用印很快就能派遣快马送去宣阳门。” 此时的情状倒让秦亮回忆起了在战场上傅嘏与杜预辅助秦亮下达军令的场景。傅嘏认识杜预的字迹也做过秦亮的长史这样的手令就够了。 没一会杜预就拿着竹简回来手里还拿着毛笔等物。 秦亮接过简牍一看大致内容如刚才的商议。不过其中有一句叫傅嘏重点设防建春门! 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用多说心里已经了然。 城门校尉当值一般在洛阳正门宣阳门而刺客逃离的地方是宜寿里、位于内城靠东南的位置。刺客如果急着想逃出城也不可能绕道走东北方这边的建春门况且建春门靠近卫将军府。 显然这份手令的目的、不仅是为了清查刺客也有以防万一的打算。 中外军的一些军营并不在内城中傅嘏控制好内城各门、尤其是靠近卫将军府的建春门到时候万一临时要调中外军也更容易让军队迅速入城。 秦亮签字用印之后杜预重新走出了前厅。 秦亮随后也走到了厅堂门外的台基上目送走廊上杜预急匆匆的身影。他转头看了一眼饶大山:“之前先后派出去的四个人回来禀报了吗?” 饶大山弯腰道:“还没有。” 秦亮遂对朱登道:“重新派人去大将军府那边看情况把之前的两个人叫回来。” 当时情况紧急秦亮身边的侍卫、并不是干打探消息的人。这会再派有做奸细经验的人去应该更好一些。 朱登拱手应喏然后轻声道:“将军可要派人去校事府把情况告诉隐慈?” 秦亮点了一下头。 王康走到旁边沉声道:“前面营房的仓库中有一些拒马枪仆已叫人准备好。事情紧急之时可以抬出去把府邸西边那条路封了。” 秦亮道:“甚好。” 城中绝大部分兵马都没有军器如果有人夺取了武库要临时分发兵器、甲胄是需要时间的。尤其是甲胄穿戴有点麻烦人一多更费时。但先做好迟滞行动的准备倒不是什么坏事。 秦亮在台基上踱步了一会仍然判断、事情应该不会走到那一步。 然而即便此事不是大将军府的谋划王家人不也会反过来防着秦亮?因为莿杀发生在王家宅邸内秦亮怀疑王家是情理之中;那么王家人也能想到、秦亮在怀疑他们。 所以刺客哪怕不是受王家指使危险亦会存在。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六章 我不信邪 位于皇宫东南边的大将军府便是以前司马懿住的太傅府。此时府中的人们、简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王凌也是一会跪坐在筵席上、一会又站起来踱步有点坐立不安的样子。 王家除了还在扬州的王飞枭父子数人全都来到了大将军府。中书监王明山之前在殿中上值闻讯后也急忙赶回了大将军府。 大胡子公渊在一旁说道:“刺客叫李勇确是王家的人乃一马夫。青州齐国人士原先是王家庄园上的庄客到洛阳宅邸做奴仆已有数载。” 王凌以前干过青州刺史在齐国(郡)那边确实得到了一些庄田。但是依附王家的人实在太多王凌对这个什么李勇没什么印象若是见到人、应该能认出来是王家奴仆但名字确实记不得。 “这两年真是多事之秋阿。”王凌皱眉感慨了一声。 公渊道:“彼时我就在宜寿里宅邸听到奴仆通报正想去前厅门楼接仲明和令君。不料发生了这等事我出门楼之后仲明等已离开了宅邸。” 一旁的王明山道:“事发意外先前一点迹象都没有。” 王明山面白少须、个子瘦高在王家父子中间他是最有文人气质的人。 除此之外的几个人都是一副武夫的相貌哪怕是精通琴棋书画的公渊、也是一脸大胡子。王凌和身在扬州的次子王飞枭则是圆脸少须、但身材壮实;三子王金虎长着一嘴硬胡须一看就是武夫形象。 这时长着硬胡须的王金虎进了门他拱手与父亲兄弟招呼随即说道:“城门校尉傅嘏正在召集一些兵屯往各城门增派人手、搜查刺客。” 王凌背着手又来回走动着忽然站定开口道:“我去卫将军府往见仲明一面。” 属官立刻紧张地提醒了一声。 王凌转过身来见儿子们也望着自己他便暗示道:“我还是比较了解仲明的。” 金虎抱拳道:“儿请与阿父同往。” 王凌点了点头:“去叫人备车罢。” ……这时门下掾朱登来到了卫将军府邸阁抱拳拜道:“禀将军大将军出门了。” 秦亮把手从脑门上挪开抬头看向朱登见他还弯着腰、遂沉住气想等他继续说。一旁的司马王康却忍不住问道:“带了多少人马去往何处?” 朱登道:“有一队人大概一二十骑。仆得到消息时一行人已出大门、正在东行。” 校事令隐慈亦来到了卫将军府他就在下侧的席位上见秦亮点头、隐慈便对朱登道:“卿继续叫人看着瞧那些人去了何处。” 朱登应了一声又向秦亮揖拜转身走出邸阁前厅。 等了一阵朱登再次禀报大将军王凌等人竟往卫将军府来了! 果不出其然秦亮刚走到天井旁边的走廊上时便碰见进来通报的奴仆声称已将大将军等人迎入府门。 秦亮深吸了口气加快脚步往南走很快就见到王凌王金虎二人阔步走过来。秦亮远远揖拜热情地招呼道:“外祖、三叔。” 王凌父子上前还礼王凌环顾周围道:“这府邸我是第一次进来。曹昭伯覆灭之后我就觉得此地阴气重。” 去年初爽府中人、以及相干人等死了几千人之多王凌大概是指那玩意。 这府邸的前厅庭院里就有假山、草木等装饰看起来确实风景更丰富但那些东西影响视线难免显得有点幽深迂回。 秦亮却笑道:“那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仆便不信邪。” “哈哈!”王凌大笑了一声又发现周围的人都没笑出声、只是面露笑意作陪他便抬手指了指秦亮转头看向王金虎道“这个仲明还是原先的性子。” 几个人一边闲谈一边往邸阁方向走。 其实秦亮还是有点信邪的先前在王家宅邸遇到事、他便第一时间离开了王家。现在他倒觉得、此事可能不是王家的阴谋但仍然没觉得当时自己做错了什么。 王凌作为王家之主、亲自来到卫将军府秦亮心里已是长长地松了口气。他心情一好与王凌王金虎谈论时话也稍多了几句。 整件事显然都不是什么好事。只因先前的心情太糟了事情忽然有了一点好转秦亮才反而感觉到了些许高兴。 一行人进了邸阁前厅秦亮自然请王凌坐到上位。王凌辈分高两辈、又是大将军在卫将军府已不能用宾主排次。 王凌跪坐入席开口道:“看来大伙都知道仲明很重要短短两年、已发生了两次针对仲明的歹事。” 秦亮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顿时将心里的恼怒、流露到了脸上。 王凌侧目也注意到了秦亮的反应又沉声道:“须要查出幕后指使者不然只会亲者痛、仇者快。” 秦亮深吸一口气终于忍住了心里的怒火。 愤怒确实是粗矿而有破坏性的情绪很容易随便逮着一个人、就把心情撒到他的头上所以有一种说法是愤怒使人变蠢。若不能找出真正干坏事的人那人躲在暗处、欣赏所作所为造成的破坏岂不是会暗自窃喜得意? 起初秦亮便没有太冲动如今看来应该是对的。不能让愤怒影响了判断否则之后会更生气! 秦亮道:“一定要找出那个用心险恶之人若不让他付出代价、他还得躲着偷笑。我们要让他哭都哭不出来!” 王凌点头道:“此人确实用出了个毒计。”他接着说“刺客姓李、叫李勇青州人乃宅邸里的马夫。李勇应该与仲明没什么关系。” 果然是王家的奴仆也只有王家的人才能提前知道、秦亮夫妇今天要去祭祀若是毫无相关的外人、很难在操作层面准备好谋刺甚至连靠近秦亮也不容易。 譬如去年的李丰许允那是三品大臣、皇亲国戚甚至与皇帝、近臣有勾结才有可能威胁到秦亮。 “仆几乎与青州人没有来往。”秦亮回应道。但这时他立刻想起了另一个青州人、白夫人便是王玄姬的养母明面上是玄姬的生母。 王凌道:“李勇只是把刀握刀者另有其人。” 秦亮想了想问道:“李勇的家眷还在青州吗?” 王凌转头看了一眼王金虎:“汝可知?” 王金虎摇摇头道:“我们听说出事了都赶着来大将军府未及细问。此人既是王家奴仆且已在王家数年之久随后必能问清他的来历、家世等所有情况。” 秦亮可以作出判断此事至少与王凌本人无关。不过王家确实有漏洞奸细在家里那么久、他们竟然一点疑心也没有。而王家的疏漏到头来却是秦亮倒霉? 王凌作为王家说一不二的祖父辈家主从刺史做到大将军可以调动的资源绝不少;如果事情是王凌部署的刺杀场景必定不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而且王凌干了这种事怎么可能马上亲自跑到秦亮的地盘上来? 秦亮想了想道:“现在不知道刺客走哪道门出城。他既在外祖府邸数年之久那府上认识他的人便不会少。还请外祖下令派府中的奴仆分散去各城门值守认人如此比画像可靠。” 王凌听罢侧目道:“公美叫人回去安排此事。” 金虎拱手一拜又问道:“要不叫四弟去宫里请诏书把洛阳城门都关了戒严搜查。” 秦亮道:“多半来不及了。事情很意外没能当场抓住刺客这时候刺客可能已经出城。” 说到这里秦亮又回忆起了先前的情况。那刺客真的和泥鳅似的突然发动一击不中马上就跑!整个过程如同弹指之间那么短刺客没有丝毫犹豫显然是事先就想好了策略。 而且秦亮猜测李勇不是被收买的而是很早就经过训练和挑选的人。因为普通人没有经验干这种事必定会紧张多半干不成。譬如史书里记载荆轲刺秦王时同行的秦舞阳就紧张到拉胯了实际面对大事时、普通人的反应极可能与预想中不一样。 金虎道:“仲明言之有理。” 秦亮接着建议道:“诏令可以送给各州都督刺史让他们发通缉有可能在地方上抓住刺客。” 王凌立刻接受了秦亮的建议点头道:“就这么办。” 大魏整个社会都缺乏活力除了军户和少数商人各地的流动人口都很少乡下也大部分是豪族庄园、或官府屯田。所以此时的通缉令比后世那些朝代更有效毕竟需要盘查筛选的人数本就有限。 此时秦亮最想做到的事便是抓住刺客、查出幕后指使者不仅仅是想报復罪魁祸首、出心里的一口恶气。 王凌主动亲自登门秦亮也很知趣直接咬定是别家的阴谋。面对面的沟通之后形势已经得到了极大的缓和;但两家的疑虑其实仍未能完全化解。 秦亮此时并未被愤怒冲昏头脑他心里十分清醒要想尽可能地让形势可控最直接有效的方式便是查出真相、用真凭实据说话。 正文 第三百九十七章 有惊无险 羊祜不知从何处听到的消息下午也来到了卫将军府。 秦亮听到通报告诉外祖王凌、自己已征辟了羊祜为掾属。接着又说了一句这些出身士族的儿郎有点傲气、要等礼聘之后才来赴任。 不过礼聘羊祜实是秦亮主动安排的事。 上次见面时说话有点冷淡的羊徽瑜、竟也跟着弟弟来了。她的表现确实挺纠结如果真的想对秦亮冷淡又何必关心他? 王令君没有回内宅仍在邸阁前厅隔壁的偏厅内。羊徽瑜来了之后自然要到偏厅中拜见女主人。 王令君先前守着陆师母、给吴心清洗伤口上药得知祖父等来了之后她也没有出面省得打搅他们谈正事。不过前厅与隔壁之间有窗户并不隔音王令君先前听了一会前厅中的交谈。 陆师母与吴心此时还在里面的屋子里。王令君与玄姬在偏厅中接待了羊徽瑜。 羊徽瑜详细地问情况王令君一边讲述一边也感觉到了羊徽瑜对秦亮的关切之心。 因为有一次宴会上羊徽瑜弄脏了衣裳令君借衣服给羊徽瑜穿后来又有多次来往两人结交相处得不错。令君也对羊徽瑜挺有好感觉得她做事还算讲究。 而且令君平时也懒得管秦亮身边出现的妇人反正那些妇人最多只能做妾、做妾还得经过令君的同意。秦亮几乎没有把妇人带回家里来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吴心。令君对吴心很满意尤其是这回的情况。 但是今天令君见到羊徽瑜心里却隐约有点不安。 此妇是司马师之妻但毕竟姓羊。羊家的家门底蕴应该不比王家差!不过王家因为勤王的胜利、忽然辅政权势上才超过了几乎所有家族。 何况羊家、辛家的人都来卫将军府做掾属了羊家明显想改投门面、并向卫将军府靠拢。羊徽瑜没生过孩子此时的情况下、与司马师离婚并不难。 王令君不禁留心观察着羊徽瑜只见她生得一张美貌大方的鹅蛋脸圆润的额头下、五官端正艳丽眼睛顾盼有神略厚的朱唇倒别有韵味身材也相当好得体的举止、仍掩不住那凹凸有致的身段。 羊徽瑜看了一眼令君轻声道:“秦将军待人宽厚诚恳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弟也很敬重他羊家人都不愿见到秦将军遇到危险的事。” 王令君道:“所幸有惊无险。” 羊徽瑜好言道:“王夫人也受到了惊吓罢?” 王令君轻叹道:“多谢羊夫人挂念我倒是无碍。” 羊徽瑜问道:“究竟是谁要用这种手段对付秦将军?” 王令君蹙眉道:“现在还不太清楚王家、秦家人正在商议怎么抓捕刺客查出幕后指使者。卿的兄弟也在前厅中。” 这时董氏从里屋走了出来向王令君等见礼。王令君遂将董氏引荐给羊徽瑜。 董氏出身寒微秦亮的嫂子张氏等人习惯对她呼来喝去但董氏现在是司马王康的发妻实际是有些地位的妇人。妇人的身份与其夫君相关王康作为卫将军府司马在官场上已不是随便能被轻视的官员。 不熟悉董氏的人、譬如羊徽瑜对董氏倒是客气有礼。 王令君遂让董氏、玄姬作陪自己再次去了里屋看吴心。 掀开帘子走进去吴心已经包扎好伤口、换了衣裳正在坐塌上与陆师母交谈。 吴心见到王令君立刻起身揖拜。王令君还礼道:“坐着罢自家人不要那么客气。” 王令君转头询问陆师母、吴心的伤情。 这时吴心略显沙哑的声音道:“妾大概只是多此一举。回想当时好像犯不着挨这一剑秦将军自己便能走脱。只是事情紧急妾没机会看清情状。” 王令君那会还在马车里也是猝不及防她也把场面看得很清楚。确如吴心所言当时秦亮已经察觉危险、应该来得及跑开而且令君了解秦亮的身手他的反应速度很快不太可能愣在那里、等刺客的剑刺来。周围有许多侍卫只要秦亮暂时避开刺客就没有机会了。 但王令君没有多说什么在她心里当然不愿看到秦亮冒险。 王令君轻声问道:“通常人都会躲开汝却拦在那里心里不害怕吗?刺客极可能刺中汝的要害。” 吴心淡然道:“挺怕还会后怕。那一刹之间妾已以为自己要死了。” 她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喃喃道:“不过人反正都要死这么死掉至少不用担心身后事秦将军应会将我厚葬。而且他会一直记得我。” 王令君看着她的脸心道如果当时自己有机会、也想为秦亮阻挡刺客。 吴心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交谈的人是令君很快又解释道“妾深受秦将军厚待信任妾这样的人若为保护将军身死本是一件值得的事。” 王令君沉默片刻道“幸得汝没有丢掉性命否则夫君必定会非常难受。汝好生养伤罢。” 吴心揖道:“谢夫人。” 就在这时侧厅里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秦亮好像来了。果然没一会秦亮与玄姬便走到了里屋门口掀开帘子。 吴心又要站起来秦亮伸手做了个手势“卿不用动。”他径直问陆师母“吴心的伤势如何?” 陆师母道:“未伤筋骨、内脏只是皮肉伤不过最近别沾生水。” 秦亮的神情顿时明显放松了一些随口道“事情终究还不算太糟。” 王令君这时察觉玄姬显得尤其沉默她的神情像是在走神仿佛有点魂不守舍。 令君忽然想起来了先前祖父王凌在前厅里谈起刺客、乃青州齐国人士而白家也是那个地方的人。前厅传来谈论声时玄姬也在旁边听到了。 刺客难道与白夫人有关?看玄姬的模样她应是想到了其中的关系。 秦亮的声音道:“对了外祖是卫将军府的稀客一会我们留外祖四叔吃晚饭。卿吩咐一下准备酒菜。” 王令君转头道:“好夫君不用管这些琐事妾会安排妥当。” 正文 第三百九十八章 油盐不进 王凌的酒量不错但兴许是年纪大了他并不怎么劝酒。而王金虎却特别嗜酒秦亮单是陪他喝、也喝了个摇摇晃晃。秦亮送走王凌父子回到内宅时天色已尽黑。 庭院里零星挂着几盏灯笼油灯的亮度只是聊胜于无。酒精还影响视力判断幸亏有侍女搀扶带引秦亮才能好生生地从庭院中走过。 不过这种微光的环境倒让人有一种十分静谧隐秘的错觉。夜色中的空气也似乎有了点凉意只有到晚上秦亮才能隐约察觉到、真有一点秋天的气息了。 王令君与玄姬在西边的庭院里两人的情绪都不太好的样子。 相比之下秦亮更关注令君的状态。别看令君平时更加沉稳大气但某些时候她的情绪反应会更极端。秦亮至今还记得某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她那诡异的笑声。 秦亮正想说点安慰的话不料王令君倒问起了玄姬:“姑有什么心事?” 玄姬看了一眼秦亮那双瑞凤眼确实没有半点笑意、愁绪很浓。她欲言又止终于开口道:“仲明以前问过两次有关阿母在青州时的情形。刺客会不会与阿母有关?” 秦亮听罢沉思不语。酒醉也会影响人的反应他的思维好像也变得稍慢了。 白天的时候王凌一提到刺客李勇是青州人秦亮便联想到了白夫人;但并未建立详细的推测链条联系起来的缘由、只因他们同是青州人士。 玄姬的声音道:“仲明以前就曾担心阿母与我的秘密、是否已被外人知道比如司马家的人。然后阿母被人要挟了。” 秦亮开口道:“我确实琢磨过司马家在王家安插了卧底。而且朝云是司马师的奸细、又与白夫人有来往所以才注意过白夫人。 不过后来细想白夫人被要挟的可能太小。毕竟白夫人亲生的儿子、刚出生不久就夭折了算起来差不多已有二十年之久。那么多年前司马家便在算计王家?那时候朝政舞台上活跃的人、并不是现在这批人司马懿的触角应该没有那么广。不过……” 事情也不是完全密不透风譬如玄姬的生母、白夫人的妹妹还在青州。司马懿的人后来这些年才偶然获悉秘密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这样的推测概率实在有点低。只是表面上很容易联想到一起毕竟朝云是司马懿的人、这次的刺客又是青州齐国人。 玄姬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 秦亮好言道:“姑不用想得太多此事与其靠猜测不如等着各地通缉清查、以及校事府的暗查刺客在大魏境内是有可能被抓住的。刺客肯定不想死他若真是死士刺杀失败便当场自裁、线索不就完全断了?” 王令君也劝道:“夫君说得有道理。” 玄姬遂不再多言。 但第二天上午秦亮听到王令君说、姑回了王家宅邸多半是去找白夫人了。 果然没到中午白夫人便与玄姬一起来到了卫将军府。 秦亮走出邸阁前厅在台基上见到白夫人只见穿金戴银的她已是一脸焦急。白夫人向前厅探视了两眼沉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罢。” 秦亮寻思了一下便带着玄姬母女到了邸阁后面、下方那处地下室。 曹爽建造这地方、不仅为了干一些不登大雅之堂的事似乎也是密议之地。没有窗户的地下室隔音非常好、唯有一个出口人们在这里密谈、几乎不可能被别人探听到。 “什么气味?”白夫人一进门便拿手指掩住口鼻下意识露出了嫌弃的神色。 此时此景秦亮恍惚想起好几年前白夫人来到乐津里那座院子的表现。不过当年秦亮心里挺生气现在却没有什么感觉。因为当年白夫人的嫌弃、是一种歧视歧视秦亮穷。人只有在真的缺钱时才会在乎这种歧视;而眼下白夫人纯粹只是觉得通风不佳有气味。 秦亮遂借着黯淡的光线观察着白夫人的神情举止。 白夫人很快就把手拿开了心急地说道:“我对天发誓!我在青州不认识那个李勇。” 她皱眉想了想接着说道:“别觉得都是青州人便怀疑我!当年王家主母不准我们母女进门根本不认识王家的庄客……况且李勇在青州庄园上做庄客的时候我们大概已不在青州了。仲明不信便问玄姬我们在青州何曾与王家庄客来往?” 秦亮“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玄姬问道:“阿母与司马家也毫无来往?” 白夫人道:“我怎么与司马家来往?原先只与何家的人有些交情。” 玄姬沉默了一会忽然说道:“我们不如把身世秘密告诉王家人省得担心被人当作把柄。” 白夫人瞠目怒道:“我怎么养了汝这个白眼狼!我白养了汝那么多年?” 玄姬顿时说不出话来。 白夫人看向秦亮哭诉道:“玄姬乃王家女郎却被汝引誘走了连个名分也没有只能遮遮掩掩我在王家都抬不起头、生怕别人打听这事。可事已至此我也没办法再恨汝也没用。汝看不到我做的事吗?时常还过来帮仲明教习|家伎。你们怎么能这样对我?” 秦亮顿时感觉十分头疼。 妇人与妇人之间差距很大像王令君玄姬等女子一般都比较含蓄委婉但白氏这样的妇人说话就比较直白刺耳。她不一定说错了只是确实不中听。 不过白夫人想让秦亮愧疚、也是白费工夫秦亮早已被这种手法历练过不可能轻易跟着白夫人的说辞走。若他有愧疚之心也只能是对玄姬。 何况白氏并不是秦亮的娘、亦未养育过他否则还可以说全部希望都在他身上、他出生就背负了巨额恩情债务之类的话。 玄姬却生气道:“我自己愿意的!” 秦亮只好说道:“好了我们不是为了扯那些恩怨。我何曾要挟过白夫人?此事我不会告诉王家玄姬若想说出去、我还会劝她。白夫人骂我做什么?”白氏暂且住嘴她似乎也想起来一直都是玄姬在要挟她秦亮未曾干过。 而玄姬毕竟是她的养女、且有血缘关系女儿要挟白氏倒问题不大。无论她们母女是相互讨厌还是什么多年的亲情没那么容易割裂尤其是以儒家孝道为主流观念大肆宣扬的时代。 白氏没消停多久又哭哭啼啼地说道:“朝云以前是伎馆的舞姬她找我真是因为仰慕我的技艺才能何况我又是王家人、有身份!我一直不知道她竟是司马家的人……” 秦亮忽然打断了她冷静地问道:“白夫人怎么知道朝云的身份?” 玄姬轻声道:“我先前告诉了阿母。” 秦亮听罢点了点头。 白氏愣了一下可能已经察觉秦亮不为所动、油盐不进一下子又安静了一会。 秦亮趁着有说话的机会便不动声色道:“我不是不愿意让玄姬有名分现在确实是不好办。但不管怎样看在玄姬的情面上姨母在卫将军府也有一席之地、至少有个退路。望姨母多想想其中干系。” 白氏皱眉稍许一脸恍然道:“肯定是柏氏那狐狸精!” 秦亮踱了两步说道:“如果幕后指使者起初计划的谋刺对象就是我让柏氏参与有什么用?多一个人知情便多一份泄密的风险。” 白氏却不管那么多犹自说道:“柏氏才真正是司马家的人明摆着是司马懿的妾还给司马懿生过儿子!如今她的儿子也被杀了必定对我们怀恨在心。我不知道汝外祖为何还要把她留在身边对我却不问不理?” 秦亮不想再听她啰嗦转身向外走说道:“事情差不多说清楚了走罢。” 三人离开券室走到了门外。 本来觉得阴沉沉的天气因为刚从更黑的地方出来、秦亮一下子倒觉得光线十分明亮。哪怕没有阳光白天终究是白天。 他拱手道:“姨母既然来了这里便多留一阵请到内宅用午膳罢。我得回邸阁前厅去恕不能作陪。” 白氏还礼道:“仲明忙自己的事有玄姬在呢。” 相互道别白氏往北边走了几步回头看向玄姬。玄姬道:“阿母先走我一会就过来。” 没一会玄姬便小声道:“我也不知道阿母是否说了实话。她这个人、最厌恶别人说谎自己却经常说谎。” 秦亮沉吟片刻淡定道:“我认为白夫人牵扯其中的可能性极小。对了只要白夫人没有强迫姑做什么事姑也别总是拿那件事要挟她。” 玄姬轻轻点头“嗯”地应了一声。 秦亮道:“即便白夫人真的想杀我我对姑的心意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玄姬抬头看着秦亮她的眼睛里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 秦亮拱手道别又叮嘱了一声:“姑与令君多说说话让她宽心其实现在的情况还好。” 正文 第三百九十九章 打起来了 下午的灵芝殿很宁静。宽敞的楼上厅堂里皇后甄瑶又在郭太后这里。 宦官张欢走上楼时甄瑶仍跪坐在北侧的筵席上。郭太后则起身来到了楼梯口这边站在窗户旁边。 郭太后回头看了一眼皇后面对弯着腰的张欢道:“说罢。” 身材略显单薄的张欢躬身道:“仆见到了卫将军卫将军未受伤不过他身边的侍卫中了一剑。昨日大将军王彦云、骁骑将军王公美(金虎)亲自去过卫将军府晚膳后才离开。” 郭太后修长的黛眉紧蹙她听到这里不禁叹出一口气。不知是庆幸的放松还是不满的感慨。 张欢把声音压得很低他也侧目悄悄看了一眼皇后那边继续小声说道:“卫将军与领军将军令狐愚都赞成那件事不过王家人不同意。” 宦官说的“那件事”便是指废黜当今皇帝。这种事必定要权臣策动才行但明面上又必须借郭太后的名义因为郭太后与皇帝有母子名分所以秦亮之前便找机会知会了郭太后。 郭太后的双手捧在在蚕衣宽袖内轻轻走了两步说道:“我知道了。” 张欢却依旧弯腰站在原地没有要走的意思。 郭太后明亮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张欢微微一怔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道:“仆还听到了一些传言。” 郭太后心情不太好语气生硬地说道:“直说。” 张欢道:“今早陛下的心情很好还在寝宫里说了一句话。”他模仿着语气、只是声音仍然挺小带着一种兴奋的口气道“好!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宦官里只有黄艳说话喜欢拿捏语气、比划动作往往演得惟妙惟肖没想到张欢也会模仿别人。不过张欢刚表演完立刻就恢复了原本的严肃变化太快的神情、让人觉得有点怪异。 张欢把话说了出来隐约松了口气的样子。 但郭太后却被他模仿的兴奋语气一下子给莿激到了仿佛听到心里“腾”地一声一股火气毫无防备地涌上心头! 郭太后好不容易才强忍住了心头的气愤那股气好像有形一般、把肺腑都填饱了。她一时间也只能忍曹芳毕竟是皇帝。 之前廷尉刑汛了毌丘俭的亲信郭太后得知结果后几乎可以确定毌丘俭收到的皇帝密诏、必定不是矫诏只能出自曹芳之手;幽州叛乱与皇帝脱不了干系。 而且去年谋刺秦亮的事曹芳肯定也参与了其中否则乐敦等近侍宦官、怎会与李丰许允勾结? 但是曹芳做过的所有事都不用他本人付出什么代价!他几乎是在明目张胆地胡来人们知道是他干的、也拿他没办法! 郭太后不禁寻思这次谋刺秦亮的事会不会也与皇帝曹芳有关? 曹芳的年纪只有那么大、应该无法提前在王家安插卧底但那些暗地里“忠于”皇帝的大臣是能做到的。只要曹芳密诏某些大臣就可能发动阴谋。 郭太后看了张欢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而走。 张欢揖拜道:“仆请告退。” 郭太后长呼一口气在甄瑶对面的筵席上跪坐下来。甄瑶抬眼观察她的神情说道:“母后与张欢在谈秦仲明的事?” 郭太后点了一下头。 “咳咳……”甄瑶拿起手绢遮住嘴咳嗽了几声。 郭太后沉住气问道:“卿不舒服?” 甄瑶叹声道:“最近几年身体不好体凉。夏天还好天气稍微有点下凉了便觉畏寒。” 郭太后想起甄瑶刚进宫的时候、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单纯女郎一脸的稚气做了皇后这几年却一直被人折磨还被打过。要是年纪大点的妇人或许还能忍受甄瑶这种年纪的女郎可能是有些受不了。 郭太后便好言劝了一声:“卿少去见他眼不见心不烦。凡事也要往好处想别与自己过不去。” 甄瑶一脸感动声音异样道:“今年还好点了幸好有母后照顾。”但郭太后觉得自己也没怎么帮到她只是稍微对她说了两句好话她就要哭出来似的。 甄瑶又道:“上次见过秦仲明我觉得他对人诚恳用心仪态端正有礼不像是个奸臣或坏人。为何总有人想害他?” 郭太后听罢立刻又想到了曹芳不禁沉声道:“恨不恨一个人与他是不是好人无甚关系。” 甄瑶怔了一下看着郭太后若有所思。 皇后年纪不大起初也懂得不多但她应该是个聪慧的女郎十几岁就能听懂很多事了哪怕郭太后有时候说得很隐晦。 甄瑶轻声道:“难怪母后如此生气。” 郭太后不禁把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艳丽的脸庞上意识到自己把气愤表露到了脸上她脱口道:“何意?” 甄瑶道:“上次见面时秦仲明说了句话只要能让殿下(郭太后)心满高兴便是他莫大的荣幸。” 郭太后不动声色道:“卿记得很清楚阿。” 甄瑶道:“秦仲明对母后这样的心意不怪母后为昨日之事生气。母后与他的关系应该不一般……”说到这里甄瑶恍然明白自己说错了话急忙解释道“因为毌丘俭的檄文里有提过、母后与秦仲明的事。” 这简直是越描越黑!甄瑶也终于明白过来颓然地住了口。她想了想轻声道:“母后对我那么好我其实不会在背后说君的坏话望君明白我的心。” 郭太后有点心烦道:“罢了。” 过了一会甄瑶又道:“下次母后召见秦仲明还可以叫上我。我觉得他说话挺有道理的。” 就在这时几个宫女走上了楼弯着腰站在门口。甄瑶回头一看恍然道:“我告诉了她们晚膳之前要回昭阳殿请先告辞了。” 眼看时辰不早郭太后也不便多挽留她从筵席上站了起来。 皇后站定款款揖拜郭太后随后还礼、目送她向门口走去。 正文 第四百章 应景之地 此时李勇已渡过了大河正前往约定的地方。 司州即洛阳所在京畿之地司州河东郡、弘农郡便是以大河(黄河)为分界。南岸是弘农郡有几处典农校尉、典农中郎将的屯田许多土地都是屯兵耕作的庄田很是危险;北岸则是青要山地形复杂、人口稀少还有一些猎户药农在山中活动。 李勇沿着蜿蜒的道路北行已能看到青要山南麓的山丘。远处那片山区传说便是黄帝三祖会盟之地蔡弘选在这地方会合倒也十分应景。 前面隐约传来了人声山丘间一处小小的集市出现了李勇牵着马驻足观望了一番方位。青要山南麓的那些山坡上能看到黄绿相间的草木之间、裸露的山石。 李勇心道:远看就像石头上长了青苔。 正是这个地方。他伸手拉了一下头上的斗笠压低斗笠遮住脸循着一条蜿蜒的小路往西走并不去北边的市集。 “吱吱!”忽然有什么飞禽发出了声音李勇迅速抬起头循声声音望去手也伸到了腰间的剑柄上。当他看到空中翅膀扑闪的影子时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毕竟招惹了魏国目前最有权势的权臣李勇心里一直提心吊胆的确实有点过于敏感了。 当他看到前面的一座茅草屋时心里才稍稍安心了一点。接应的人已然近在眼前。 人大概是一种抱团的东西哪怕李勇这种干着刀口舔血勾当的人也需要团体、以得到必要的接应和帮助;单靠自己很难立足往往一件小事甚至一文钱也能难倒英雄汉。蔡弘就象征着一个团体他是司马师的心腹亲信、司马师背后又有姜维、甚至整个汉国。 这样的心态随时都能感觉到。就像现在李勇看到了人们聚集的集市心里也会有一种亲切感虽然他不敢过去。 李勇来到了茅屋外面把马拴在一根木桩上上前“笃笃笃”敲了三下木门。 里面传来了声音:“谁阿?” 李勇开口道:“仆来了。” 木门“嘎吱”一声开了果然见一身麻布短衣的蔡弘站在门口。李勇立刻拱手揖拜。 蔡弘向外面看了两眼说道:“进来说话。” 李勇道:“喏。” 两人进了门来到一张糙木案旁边跪坐到草席上。只见屋子里还堆放着几只麻袋里面露出了一些树皮草根之类的东西蔡弘似乎乔装成了收购药材的商人。 这时蔡弘提了一坛酒放到案上又利索地搁上两只粗碗沉声道:“怎样?” 李勇道:“秦亮身边有侍卫仆刺中了一个侍卫没伤到他本人。” 蔡弘镇定地问道:“事情发生在王家府邸?” 李勇点头道:“因为刚到秋季当天早上、仆便听说秦亮要来王家庙里祭祀一早就准备好了。” 蔡弘道:“无妨。杀掉秦亮更好但这样也不错。司马公没有白养你们。” 李勇忙道:“仆早年丧父幸得司马公收留仆与阿母仆方未饿死荒野心中感怀司马公恩德只等有朝一日能报养育之恩。可惜未能杀掉司马公之仇敌终觉遗憾。” 蔡弘好言道:“洛阳如今尽是那三家的人做事并不容易卿有胆量动手、便算是英雄了。” 李勇嘴上说遗憾但心中明白自己也算立了功!在王家杀秦亮明显会引起两家的相互猜忌、极可能引发两家的内閗!这大概就是姜维司马师的计谋目的无论是否成功、都能起到作用。 李勇遂小心地问道:“仆之阿母、妻儿已到汉国?” 蔡弘道:“卿放心姜伯约乃汉国卫将军、录尚书事养几个人不过是小事一桩卿的家眷现在很好。要不了多久卿就能与他们团聚了。” 李勇点了点头心情却有些复杂因为他不止一个妻子此时的处境却大不相同。 早年李勇是在司马家的庄园上长大的在那里干活、接受训练并娶妻生子。几年前在别人的安排下李勇到了青州的一处庄园上做庄客那处青州庄园正是王家的产业;接着王家人又给他娶了一个新妻子。 在青州娶的妻子他没办法提前接应只怕引起怀疑。现在李勇只能顾及发妻、长子主要还有生母与发妻在一起。 蔡弘开了酒坛往两个粗碗里倒了酒端起一个碗递给李勇。 “借一碗薄酒暂且先为卿庆功。”蔡弘道。 李勇双手接过碗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酒水喝之前又闻了一下。他一开始就是司马家的人蔡弘又是司马师的心腹彼此是自己人李勇不过是习惯了小心行事而已。 想来这几年睡觉都不踏实心态一时间确实改不过来。 他觉得应该没几个人喜欢干卧底的差事那种朝不保夕的不安稳感一般人实在受不了。 不过一想到很快就能去汉国、与阿母妻儿在一起过活李勇心里还是一阵高兴。至于王家给他娶的妻子只能忘了世事难两全阿! 而魏国、汉国对他来说都差不多汉国立国也有三四十年了、算是安稳的地方汉国人还说曹魏是篡汉的逆贼呢。 李勇呼出一口气说道:“谢蔡公。”然后仰头一饮而尽。 “哈!”李勇喝罢还舒服地叹出了一口气“酒真不错在这偏僻之地蔡公从何处所得?” 蔡弘笑了笑也把碗里的酒一口喝尽“砰”地一声放在案上。 就在这时李勇偶然间发现、后窗背后隐约有人影晃动他脱口喝道:“谁?” 木案对面的蔡弘脸色一变肩膀动了、似乎要拔剑。李勇不及多想猛地从草席上跳了起来二话不说先往房门口跑。 “唰!”一声剑出鞘的声音蔡弘竟不去察看后门却向李勇追了过来。 李勇心下一沉立时仿佛掉入了冰窟。他没时间想前因后果直觉却是蔡弘要对自己不利! 片刻间李勇已打开房门冲了出去。幸好察觉危险比较早他发现自己的马还拴在原处、没来得及被人偷偷牵走!他奋力冲过去一剑斩断了拴马的麻绳毫不迟疑地翻身上马一脚踢到马腹上。 就在这时蔡弘也紧追了上来一剑刺向李勇。李勇挥剑格挡“铛”地一声打开了攻击!但蔡弘位于马匹的左侧李勇右手握剑有点够不着随着马蹄向前迈动蔡弘的第二击从侧后方刺来、李勇便没法拿剑格挡了。他睁眼看着明晃晃的剑捅过来下意识甩了一下左臂想把剑挡开一剑立刻刺中了他的小臂。 “哎呀!”李勇痛叫了一声。 这时被踢的马匹终于倏然向前冲了出去。 “站住!”蔡弘的声音道片刻后他又喊道“汝回来我们有事好商量。屋后那两人只是防备官兵的人汝是将杯弓当蛇影了。” 李勇听到这里竟然还有些心动。因为前路一片茫然他也不知道离开这里之后、该怎么办才好而且家眷还在汉国!如同一个被家人殴打的孩童无论如何总是想着回家。 但李勇看了一眼还在滴血的左臂听到了茅屋后面传来的马嘶心里一下子清醒了不少。 他一咬牙没再理会蔡弘急忙拉动缰绳、夹紧马腹马匹立刻循着蜿蜒的土路往山下跑。 “为什么?为什么!”李勇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他心里又酸又担忧只想大哭出来。 没一会他便骑马跑下了山坡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那条曲折的小路有山丘挡着、此时还没看到追赶的人。 那山丘两侧仍能见到裸露的山石远远看去依旧像是石头上长着青苔。 山下便是一条稍宽的土路通往北边的市集。李勇很快来到了岔路口四下看了一眼北面是市集、南面那条路过去是大河只有往东西两边能跑得更远。 李勇随便选了一个方向向东踢马而奔。 许久之后李勇仍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今秦、王两家是魏国最大的权臣李勇行刺了秦亮在魏国几无立足之地不可能再背叛蔡弘等人他们却为何要杀自己? 灭口也没必要。等到两人一起跑回汉国他们在魏国干的事、根本不用担心被人知道。 李勇寻思了一阵估摸着蔡弘是担心、带着他李勇回不到汉国! 因为魏国官府必定会拿着画像在各处碍口、道路上搜查刺客。蔡弘可能怕李勇被认出来连累他也无法走脱。多半就是这个缘故!不然李勇实在想不出、蔡弘为啥要杀自己。 此前蔡弘曾叮嘱过李勇出手之后、不管是否成功应立刻设法逃走不要被捉住。 但蔡弘的部署显然不是为了保全李勇只是为了阴谋顺利进展!李勇在王家的卧底身份败露之后确实没有什么大用了要牺牲他一点也不含糊。 那些人终究还是只把他当作一个工具、一把刀! 正文 第四百零一章 他乡遇故知 李勇循着一条山谷好不容易穿过了河东郡境内的中条山。此时他的左臂受了伤又饥又渴几乎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地势依旧起伏但比中条山中的山势平缓了许多。李勇知道、如果继续往西边走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达一片平原;他以前来过这个地方不过是多年以前。 他没有去平坦的地区而是吊着一口气改道往北走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寻找印象中的景象。如果没走错路周阳邑应该就在北边那个方向。 次日傍晚李勇终于找到了一片村落。成片的粟呈现出土黄的颜色还在田间的村民直起腰毫不避讳地站在那里仔细打量着李勇。这里应该很少有外地人那几个村民似乎想辨认、来人是哪家的。 李勇压低破烂的斗笠用尽力气、快步往前赶路。 远处有一座低矮宽阔的山山不大亦不陡等他来到了山坡跟前、甚至觉得这里的平缓地势不像是一座山。 一座宅子就在半山腰上大多房屋是草屋但中间有几间板瓦房。宅子前面是一片夯土坝子土坝下方有一条小溪;两侧是小松林。挨着松林不远还能看到几处房屋。 推开藩篱的时候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开口道:“关上别把鸡放跑了。” 另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鸡知道自己回圈。” 太阳已经下山天色黯淡家禽也到了回圈的时辰。 李勇听到声音心头一阵憿动抱拳道:“陈石兄弟!” 陈石埋头观察了片刻恍然道:“李……卿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李勇叹道:“说来话长。”接着又高兴道“好在终于见到贤弟了!” 陈石立刻放下手里木筐向周围了一眼说道:“请兄进屋说。” 两人就近走进一道木门里面是灶房再进一道门便能看到木案和草席。陈石请李勇入座先去灶房盛了一大碗粟米饭、一晚菜汤进来。 李勇毫不客气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吃。他这几天完全没吃过一顿像样的饭。 陈石与李勇其实有类似的经历也是还没成人的时候、就因为战乱役疾等灾祸家破人亡了而且家族中人丁稀少、没什么依靠;然后被司马家收留抚养成为庄客。 不一样的是陈石父母皆亡李勇还有个母亲。而且陈石之前好像一直在司马家的庄园里只是帮忙管理附农;而李勇则被选为了卧底。另外有些人还成为了司马家的私兵。 李勇还在河内郡庄园里时有一段时间与陈石居住在同一个庄园算起来、两人至少认识了十余年之久。 他乡遇故知李勇刚见到陈石时心里感觉那个亲切! 但半碗饭下肚后李勇渐渐冷静下来感觉陈石似乎没有那么热情。 兴许是李勇一副落魄的样子形同乞丐被昔日好友嫌弃了?有时候自己把人当兄弟人不一定就有多看重只不过是多年不见、忽然见面有一种错觉罢了。 仔细一想当年同在一个庄园的时候两人也没有好到在同一个锅里吃饭毕竟不是一家人。时间的流逝会让人误以为、过了那么多年会让情意更深就像酒一样实际上可能并非那么回事。 主要还是因为现在是李勇有求于人却不能给陈石带去什么好处。 陈石跪坐在对面的草席上问道:“兄遇到了何事?” 李勇想起刚才在坝子里时、陈石观察周围的动作似乎担心被邻里发现似的。官府应该正在通缉刺客陈石或许已经知道了李勇干的事? 但也可能是李勇想多了他这些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确实疑心很重。 李勇道:“本来想去河内郡找个熟人不料路上遇到几个汉子、起了口角动起手来我慌不择路跑到了中条山这边。想着贤弟在河东郡便过来让贤弟接济一下。给贤弟添乱了。” 陈石摆手道:“无事无事兄能想到我我真心高兴。只是没料到兄还记得我这个地方。” 李勇皮笑肉不笑道:“贤弟刚置办这块地不久、我便曾来过确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先前我也寻思贤弟可能已不在此地没想到一来就寻见了人。” 陈石感慨道:“这地方有点偏僻但挺好的。时至今日我只想安生本分地找个地方过活。” 李勇点头道:“如此挺好。贤弟放心我在这里呆不了太久稍稍养一下伤借一些干粮就走。” 陈石曾是司马家的人躲到这么个地方就是怕被牵连;他与李勇也曾是好友故交所以应该不敢对官府说什么。 而司马家亦已覆灭只剩下司马师躲到了千里之外的汉国。司马师的人、比如蔡弘很难找到此地甚至记不记得有陈石这么个人也难说。 陈石也不是奸细卧底与蔡弘那种人没多少关系临时要联络也千难万难。蔡弘现在何处谁知道? 因此李勇过来找陈石接济只要别长期住在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主要是李勇也没什么选择他现在确实很需要别人的帮助。 这时陈石拉下脸道:“刚来兄弟这里怎么就说要走?卿只管安心住着兄弟家里条件不太好山珍海味没有粗茶淡饭、卿别嫌弃便是。” 他接着说道:“一会我为兄烧些热水找一身干净衣裳兄先沐浴更衣、好生歇息一晚。明早我再为兄寻药……臂上的伤便是歹人所伤?” 李勇点头道:“对方人多寡不敌众挨了一下大概只是皮肉伤。”他立刻岔开话题“贤弟打算就在这地方安家度日了?” 陈石道:“此山周围一大片地都是我的还收了些附农。地方不错。” 李勇随口问道:“贤弟娶妻了?” 陈石笑着摇头道:“还没有。” 李勇比陈石大不了几岁已经娶过两次妻了。李勇便用随意的口气道:“早该娶妻生子了这样才能安生下来。”一边说他一边还暗忖安分一点好、安分的人不主动去找事。 陈石点头道:“乡间这些妇人实在是言行粗鄙我有点看不上。我看上的人她又不愿意到乡间来踏实过日子唉!” 李勇看了他一眼说道:“娶妻后成天在一块看久了是一个样妇人能有多大的差别?不都是两个蛮头一碗粥?” 陈石“嘿嘿”笑了一声说道:“差别还是挺大阿。” 这时李勇把粟米饭、菜汤都吃完了陈石问了一声吃饱与否便收了碗筷去灶房烧水。李勇长吁一口气借着油灯犹自察看手臂上的伤口。 ……陈石提到的那个、不愿到乡间踏实过日子的妇人便是朝云。 数日之后朝云在卫将军府听到奴仆说府门外有个老头指名要见自己。她只好去了府门口果然在门楼里见到了个老头但不认识此人。他的年龄似乎并不算太大身体很好的样子不过一看就是风吹日晒经常劳作之人、粗糙的皮肉与脸上的皱纹显得老。 老头也不认识朝云见面后反复确认了一番才将一卷竹简交到朝云手里。 朝云一看上面的字马上就认出是陈石所写。两人以前几乎是一块长大的、常以姐弟相称朝云当然熟悉陈石的笔迹。 陈石在信中写得挺简单称有要紧的急事、欲与姐商议但此时他走不开不能来洛阳;遂请朝云尽快赶去河东郡周阳邑见面相谈。 朝云问老头:“陈石为何要与我商议他要娶妻了?” 老头摇摇头道:“仆不知没听说婚事。” 朝云把竹简放进袖袋忽然看到了卫将军府里的武将祁大也在门口祁大发现屋子里有妇人、正往里探视。 朝云遂揖拜招呼道:“烦请祁将军帮忙暂且安顿一个客人。” 祁大看了一眼旁边的老头点头道:“女郎放心卫将军府的房屋多得是。” 朝云揣着竹简回到前厅在走廊上慢慢走着。 陈石在信中说得很简单好像朝云能随便离开洛阳、不需要解释似的。但也不怪陈石他应该还不知道、秦将军早已得知朝云与司马家的关系。 别说擅自离开洛阳便是今日的事、朝云也不敢太大意。她见了一个陌生人收了一份密信事情就发生在府门内不止一个人看到了。 朝云权衡了一会已走到了邸阁台基下方她从这里回到家妓们住的庭院、要经过邸阁。 两个侍女端着木盘从石阶上下来了朝云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侍卫选择问侍女:“卫将军在前厅中?” 侍女答道:“将军正在会客。” 朝云抬头看了一眼台基上的邸阁终于提了一下长裙循着石阶往上走去。 她来到台基上并未进去打搅秦亮只在门外来回走了一遍。朝云几乎不来邸阁见秦亮她到这里来必然是有事求见。 正文 第四百零二章 好像牢笼 秦亮送客到前厅门外傅嘏、秦胜、杨威、隐慈等几个人揖拜告辞。秦亮还礼道别之后站在台基上目送了一会然后转头向右侧看了一眼。果然见到朝云还在西面的栏杆后面。 两人相见朝云从袖袋里拿出了一卷竹简抬起双手呈上:“此乃妾义弟遣人送来的书信刚才收到。” 秦亮左手握住竹卷右手拉开来看。 他一边浏览竹简上的字一边听朝云小声道:“以前妾住在一个叫‘洛闾’的伎馆中听命于司马师。去年洛阳形势剧变妾心里害怕逃出了洛阳。妾到卫将军府之前落脚之地便在义弟家他在河东郡。这封信正是陈石派人急送而来。” 书信上没写什么东西不过字里行间有急迫感大概是邀约朝云到河东郡周阳邑见面有什么要紧的事。 秦亮问道:“陈石也是司马家的人?” 朝云道:“他与妾是一样的自小便被司马家收养。不过他没有做奸细曾是河内郡庄园里的庄客。” 秦亮又看了一遍书信拿着竹卷踱了几步随口道“我想起卿说过的话了好像说在陈石那里像一个牢笼?” 朝云的声音喃喃道:“将军还记得阿。想来义弟那地方很开阔宅子在半山腰上前面有土坝山坡下有条溪水站在土坝里能看到起伏的山坡、田地、树林。不像洛阳修了许多墙。”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里外的活很多每个季节、每天该做的事都已经安排好成天都要在那块土地上忙活。总让人觉得很闷真的像一个没有墙的牢笼……” 秦亮说话的时候有点心不在焉听朝云讲述也不怎么认真他还在寻思那个义弟陈石。 因为信息有限秦亮无法推测陈石与刺客之间的联系但他们都是司马家拳养的人所以总觉得有点关系。 其实很多事不需要想明白道理往往可以不断去试错。 于是秦亮忽然走到了栏杆旁边左右看一眼便对一个侍卫喊道:“汝赶去府门那边叫隐慈留下回来见我。” 侍卫听到声音仰头抱拳道:“喏!” 朝云住了嘴神情一变问道:“陈石有什么问题吗?” 秦亮沉吟道:“现在还不能确定。” 朝云想了想又问:“那个刺客是司马家的奸细?” 秦亮只能摇头重复了一遍回答人都没抓到、也没捉住同伙眼下从何得知?所以要尝试各种途径。司马家的余党只能算是嫌疑之一与秦亮有恩怨、利益冲突的人并不止司马氏一家。 朝云又问道:“此事与陈石有关?” 秦亮看了一眼手里的竹卷想了想道:“别担心卿义弟应该没事。” 没一会隐慈便返回了邸阁他阔步走来快步攀上了石阶来到秦亮跟前揖拜。 秦亮把竹卷递给隐慈说道:“卿亲自带校事府的人出发尽快赶去河东郡周阳邑拿人。”他恍然转头问朝云“送信的人还在洛阳?” 朝云道:“祁将军将信使安顿在了卫将军府。” 秦亮道:“卿去换身衣裳也跟着隐慈去周阳邑。不要怕若真的能拿住刺客卿义弟还能立个功。” 朝云点了点头轻轻屈膝道:“妾这便回房请告辞。” 秦亮转头对隐慈道:“卿回校事府选人。”他忽然想起、数年前隐慈去太原郡捉温家那人的光景不禁提醒了一句“抓活的。” 隐慈拱手道:“将军放心仆定会把事情办妥!” 安排好诸事之后秦亮也没再多理会他心里其实觉得、希望不是很大。正如朝云所言那个叫陈石的人受司马家收养、却只是庄客刺客逃走之后没必要去找那样一个人。而且乡村里是熟人社会村子里忽然出现个来路不明的青壮汉子迟早可能遭人挙报并不适合作为据点。 不料没过几天秦亮便收到了急报。隐慈派出快马、先回到洛阳禀报消息竟然真的捉住了李勇! 事情虽是秦亮下令操办但此时他还是感到了些许惊诧心里也有点惊喜。 这时秦亮才考虑后续的事下令送信的人回去找隐慈告诉隐慈、直接把犯人抓到廷尉府不用带到卫将军府来。 卫将军府没有执法权但问题不大没有人会用这种细节找秦亮的麻烦;何况校事府是有执法权的把人关到校事府完全合法。但秦亮主要考虑了别家的心思想尽量把事情做得透明清晰。 待到刺客到了廷尉府之后秦亮才带着一群随从、自己前去廷尉府见人。 刺客刚到廷尉府还没有送到监牢里正被关在邸阁旁边的一间署房内。秦亮见到人时见他脚上已经上了铁镣但手臂没绑只是身边有两个人抓着他的臂膀一个郎中正在看伤。 廷尉陈本这么快就找来了郎中似乎生怕刺客死在了廷尉府! 秦亮走近房门顿时与李勇面面相觑。当时秦亮在王家宅邸遇刺、没仔细看李勇但事情才过去没多久秦亮见面还能认出人来果然就是此人。 “汝先下去一会再来疗伤。”陈本对郎中道。 郎中拱手回应立刻收拾木箱退走。 秦亮先与陈本揖拜见礼。陈本看了一眼门口。 秦亮道:“疑犯本就该休元审问并定罪。不过此人既然要谋刺我我便想与他谈几句话。” 陈本道:“校事府捉来的人秦将军尽管问。” 只见李勇眉头紧皱偶尔还叹一口气神情有些复杂但看起来人倒是清醒。 秦亮沉默片刻先说了一句简单的话:“我记得汝一击不中就跑了谁将汝的手臂刺伤?” 果然犯人最好的应对是沉默古今盖莫例外。 秦亮又说:“陈石以前是司马家的庄客他知道汝的一些底细。汝即便什么也不愿说我大致也能猜到指使者是司马师。”李勇依旧紧皱没有好像在用力思索着什么。 秦亮不动声色地接着说道:“以我对司马师的了解没用了的人、他是不会留着的。何况汝已被官府捉住。” 李勇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深深的恨意但他应该不是在恨秦亮哪怕他曾企图莿杀秦亮。 李勇在青州的妻子是王家人给婚配的他不可能把秘密告诉妻子。在他谋刺行动之前、也没管青州妻子的处境因此秦亮猜测他应该另有家眷被司马师控制了。 这时李勇终于开口道:“蔡弘刺伤了我他想杀我怕我拖累了他!安排密事的人正是蔡弘、司马师的心腹我与蔡弘见面时在青要山南麓的一个市集附近大概半个月之前的事。” 青要山?大致在洛阳西边、位于大河(黄河)北岸从方位判断蔡弘可能要走关中。但时间过去太久了要捉住蔡弘只能靠郭淮、陈泰等人的部下就看官府巡检能不能在碍口、要道上查获其人。 陈本转头看向秦亮眼睛里露出了钦佩之色。毕竟秦亮既没有用刑、也没有恐赫罪犯轻描淡写三言两句让人开口了。 李勇道:“蔡弘也只是个给大人物带信的不能擅自对我们下令他带着司马师与姜维的密令。” “密令还在吗?”秦亮问道。 李勇说道:“当场便烧了。” “姜维……”秦亮不禁沉吟片刻。 司马师非常恨秦亮正因为秦亮打赢了勤王之役、才让司马氏家破人亡司马师想杀秦亮是意料中事。但是姜维与秦亮无冤无仇无非是各为其主何必把事情做得如此难看? 此事若无蜀汉当權者的支持蔡弘恐怕想潜入魏国、也很难办到姜维必是毒计的主导者之一! 秦亮对青史留名的人、通常会另眼相看像邓艾以前是受司马懿恩惠的人秦亮与邓艾相处得仍然不错。姜维也算一个名人秦亮便清楚地记得、据说此人胆大如斗。但此时秦亮对姜维的印象已经很差了。 李勇的声音道:“照蔡弘的意思仆能否行刺得手、并不是最重要的但必须在王家宅邸动手。” 秦亮冷笑了一声不再多问。他转头寻了一下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吴心便招呼吴心过来。 “唰”地一声秦亮伸手就从腰间拔出了邓艾的礼物然后轻轻旋转剑身把剑柄递到了吴心跟前。 吴心疑惑地看着秦亮随后还是伸手接住了剑。 秦亮道:“他刺了卿一剑卿还他一剑两不相欠。” 刚才面无表情的吴心这时眼睛里露出丰富的神色看着秦亮的眼睛好一会好像不认识他了似的。她苍白的脸色也隐约变得有点红了。 周围的人们都一脸意外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场景。毕竟秦亮刚刚还好言好语与李勇谈话至少没有情绪上头。 此时连陈本也未阻拦。陈本生怕李勇死在他手里但如果是秦亮要伤人陈本估计也懒得管。 正文 第四百零三章 远观邙山 陈本算得上是士族出身不过陈家以前姓刘、是汉末才起势的家族初时受辟于陈登。比起羊家那种从汉朝就做官的底蕴自然是差点。 北方建立曹魏之后陈本的爹陈矫自然跟着陈群混因为陈群是陈登的亲戚。 所以陈家起初不是司马懿的人。明帝初期曹叡曾问陈矫司马公为人忠正、是不是社稷之臣?陈矫的回答是司马公很有名望社稷之臣就难说了。 不过后来陈群一死司马懿就开始整合陈群留下的人脉势力那时陈矫的儿子陈本、才刚受到了司马家的拉拢。显然陈本与司马家还没建立比较牢固的关系。 现在陈本既不是王家的人也没有投靠秦亮一时间没人考虑动他。所以直到此时他还能在廷尉这个重要位置坐着。 但陈群的儿子陈泰、看似中立应该是比较倾向于秦亮的人。因为傅嘏与陈泰的关系非常亲近而傅嘏做过秦亮的长史。 离开廷尉府后秦亮的心情仍然很复杂。 虽然他抓住了动手的刺客但只能在表面上出口气。幕后指使者司马师、姜维远在蜀汉几乎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秦亮心里有气一时半会却没什么好办法。魏国朝廷不可能管得了蜀国人两国是敌对关系说不定蜀国那边的人、还会称赞刺客干得好! 报復刺客李勇秦亮并没有多大的快意毕竟此人只是别人手里的工具。 不过在秦亮糅合的情绪中仍然有一种松口气的感觉。不是因为复仇而是想到抓住刺客能消除误会、至少可以暂时平稳内部的关系。 如今从朝廷到地方大多是士族的人材掌权;无论谁执政不与士族达成一些共识内部必然会矛盾重重且可能征不上来钱粮……当初曹爽就是争取士族不太成功关键时刻一堆人都不站他那边。 台面上做大官的人只是他们的带头人下面一些不太出名的官员、甚至佐吏往往也与士族有千丝万缕的关联。譬如秦亮当初勤王打到项县取粮随便遇到个县令也与陈安攀上了亲戚。 形成这样的局面还是与曹家衰微有很大干系。曹家祖上做过官不过从曹操起、实际就是一群軍阀初期多是宗室、同乡掌兵权用依附的士族掌内政。 而现在士族蚕食了大部分军政大权。尤其在曹爽覆灭之后宗室最后的力量的也被削弱了。 其中的并州、河东士族已蔚然成势早在秦亮刚入仕不久之时便察觉了这个趋势并州河东人渐渐成了大魏最有势头的士族。司马懿当初的士族支持者主要就是那帮人现在则是王凌成了并州河东士族的领袖人物。 秦亮若是处置不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他也没有必要急着对抗以秦亮的身份条件、完全可以设法先收为己用。 目前亲近秦亮的士族主要还是中原人士包括傅嘏虽是西州人、其结交最深的陈泰却是颍川士人;羊家是兖州人也属于中原其姻亲辛家也是颍川人士。秦亮要想得到司州河东、并州士人的支持最简单的路子自然是借王家的声望。 秦亮不想与王家发生憿烈的冲突但他还是觉得或许应该给予更大压力、看看会怎么样。 不管如何至少眼前的局势一下子平稳了不少。秦亮回到卫将军府内宅看到天井边上的水缸已经有了心情做琐事他遂走过去然后解身上的佩剑。 王令君闻声走出阁楼厅堂走下檐台依旧一丝不苟地揖拜道:“君回来了。” 秦亮在忙着把剑鞘取下来便点头道:“令君帮我拿着东西。” 王令君这才缓缓直起腰端正地走过来。秦亮拔出佩剑把剑柄递给令君然后转头去拿瓢舀水冲洗剑身。 令君见秦亮这样的举动单眼皮眼睛里总算露出了一丝笑意。她嗅了一下:“剑上沾了血?” 剑身上看不出来先前秦亮拿东西擦过。他不禁抬眼道:“卿的鼻子是真的灵。这把剑不常使用沾了血若不洗干净、放在剑鞘里估计要发臭。” 令君道:“晾干了还要上油。” 秦亮点头道:“卿说得对。” 令君这才问道:“谁的血?” 秦亮道:“李勇便是在宜寿里行刺我的那个马夫今天刚捉回廷尉府。他刺了吴心一剑我便让吴心刺回去出气。” 他看了一下令君眼睛里惊讶的神情又向她背后瞧去。玄姬从阁楼门里走出来了。 玄姬招呼道:“仲明今日回来得挺早。” 秦亮道:“我们刚才正谈到抓住了刺客李勇。果然是司马师的奸细余党直接听命于司马师的心腹蔡弘与别人没关系。” 玄姬一双艳丽的瑞凤眼、很容易表达心情一下子就让人看出来她隐约松了口气。 秦亮又说道:“我早就认为白夫人是有些小事做得让人不高兴但没什么大问题。” 玄姬轻声道:“我只怕阿母糊涂。” 秦亮转头对令君道:“李勇什么都说了当时廷尉陈本等人在场供词应该会入卷宗。外祖外舅很快也会知道此事。” 令君抿了一下秀丽的小嘴点头“嗯”了一声却说道:“这样的事也只有夫君做得出来。” 秦亮很快就明白过来令君说的是刚才有关吴心的话题遂笑了一下。 他冲洗了一番剑锋若无其事地说一声“好了”然后让令君拿着剑沥水他继续拿瓢舀水涮洗剑鞘内部。 水缸里大半是下雨时接的雨水经过静置之后却也非常清澈乍看像井水似的。“哗啦”一声秦亮顺手把瓢放进水缸舀水见溅起的水花、反射出了晶莹的亮光。 他不禁抬头一看留意到了今天的天气非常好。天上有一些白云笼罩但捰露着大片湛蓝明净的天空西侧的太阳正散发着明亮的光芒。今天秦亮回来得确实挺早他的表现轻描淡写但其实就是心急、想把消息赶快告诉王令君等人。 做了一会琐事秦亮甩了几下剑鞘把剑要过来放进剑鞘。难得这么好的天气他见这天井里视野不太好遂带着王令君玄姬径直向阁楼走去。 这座庭院在府邸的西边坐西向东的方位、阁楼位于北侧。秦亮上了楼便走到最里面的窗户边把木窗大敞开立刻看到了远处的邙山。 早已看腻的风景但遇到天气好的时候这样的景象仍然能让人心胸开阔。 最壮阔的景色往往并非在平地上需要远处有山才能有种参照物、让人感觉到高远的意象。当然山不能太陡太密了、像秦岭中那样会有封闭感邙山这样的就恰到好处。 或是秦亮长身而立眺望远处的姿态给了旁人一种从容的气质。秦亮察觉、玄姬正用仰视的眼神看着自己。 玄姬自己有点避世的心态她却好像很喜欢看见秦亮自信的样子。 但秦亮并不总是如此大概还是境遇的缘故。现在的他觉得最有成就的自己、还在未来自然没有前世那种消沉的心态。 他也没有仔细寻思过具体为什么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看反正无数人的努力坚持都是为了防止阶层滑落。而此时秦亮自己的念想大概是觉得高处更安稳、更自由而且他也可以做很多自己想做、目前又束手束脚的事。 不过秦亮没有把心里的设想说出来主要是涉及王家谈这个话题太复杂了。 今天他想让气氛轻松愉快一些调节一下情绪一会好与王令君玄姬亲近。毕竟最近半个多月以来她们的心情都不太好。 这时秦亮笑道:“姑唱首歌来听听可愿意?” 玄姬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王令君目光又投向颇有兴致的秦亮。 王令君微笑道:“姑的声音确实挺好听。” 秦亮干脆在筵席上跪坐下来一副做好等着欣赏的姿态。 玄姬见状低垂顺眼地道:“我都没有准备仲明既有雅兴我只好献丑了。” 她稍微清了一下嗓子唱出第一句“长相思”时秦亮立刻就听出了曲目。曲子确实是秦亮自己改的乐府曲词是抄的李白。 歌声悠扬动听唱了几句之后秦亮甚至听到了她口中生津的声音。舌尖挤压搅动舌底的唾沫、发出了细微别致的水声。字正腔圆的歌声中这样的声音算是杂音;不过秦亮听来、倒有一种更加微妙真切的誘惑感受。 难怪古人常把声色二字放在一起美女动听的声音、相比容颜模样确实稍显抽象却有着可以与视觉画面相提并论的美妙。 秦亮不禁仔细欣赏着那声音的来源看着玄姬光洁柔软的朱唇以及唱歌之间不时露出的洁白贝齿。玄姬从秦亮的眼神里看到了认可羞涩的眼神也渐渐显得大方了一些。 正文 第四百零四章 阴魂不散 当天下午中书监王明山就得到消息、遂去了廷尉府一趟接着回大将军府。 公渊正好也在府中遂与四弟一起去邸阁见王凌。 阿父王凌听到王明山的叙述应了一声便拿起勺子、大口吃起了端上来的粥饭。阿父虽没有笑却在吃粥的时候一副惬意享受的样子显然听到消息之后、心情已变得非常好整个人都放松随意了很多。 热气腾腾的一碗粥下肚王凌掏出了手绢、轻轻揩了一下额头上的汗腻。他这才问道:“你们要不要来一碗柏氏煮了一锅。” 两兄弟都摇头婉拒大概只有牙不好的人、才喜欢喝粥。 公渊看了一眼后面无人的帷幔不动声色地说道:“柏夫人对我们家心怀怨恨阿父不必让她常在身侧。” 王凌看了公渊一眼淡然道:“汝放心我还是识人的。”他稍作停顿又解释道“那马夫李勇我只是平时没注意到此人。” 其实公渊并不会质疑阿父的话。王凌确实曾辨别、并提拔了不少人才譬如即将赴任荆州刺史的王基以前受辟为王凌的别驾、就得到了重用;另外王凌起初也对秦仲明十分信任看重显然秦仲明也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公渊想到这里不禁道:“李勇已经逃出洛阳天远地阔半个月后就被抓住了仲明是怎么找到此人的?” 王明山道:“先前去廷尉府没来得及细问此事。” 提起仲明王凌遂道:“先前汝等太紧张了。仲明显然不会借机做什么事他就不是那种人他也不会相信、李勇受我们指使。若是王家真有那般心思当初为何要让仲明守武库?” 秦仲明位居大将军之下在洛阳的权势比不上王凌但要是学习司马懿兵変的方式秦仲明反而更有优势。因为他的府邸离武库最近。秦仲明可不是曹爽别人想从他家门口去夺武库没那么容易。 公渊与王明山听到这里先后点头称是。 不过之前王家出现了刺客紧张的人可不止“汝等”王凌自己也坐立不安。那事太过突然而且就发生在王家宅邸真的有点说不清楚。 王凌思索了一会又摇了一下头道:“仲明不会胡来李勇这事别担心了。” 公渊道:“上次仲明为邓艾请功想让邓艾做冀州刺史不成心里大概不太高兴;然而当时我与他当面商量过最后也同意让邓艾做凉州刺史此事不是什么大问题。”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姜维与司马师干的事就是想嫁祸给我们王家!用的是离间毒计。司马家的人真是阴魂不散。” 王凌道:“司马懿与曹爽是开了个坏头不过我们与秦仲明是亲戚没那么严重。”他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 公渊觉得阿父叹气是因为刚才四弟提到了王飞枭。 阿父之前应该更看重二弟的能耐哪怕公渊才是嫡长子。二弟王飞枭的相貌甚至性格确实最像阿父;公渊与三弟王金虎都一脸胡子只有王飞枭长着一张与阿父类似的圆脸、且胡须不多。而且王飞枭有多年带兵的经验。 不过二弟有个问题在洛阳没什么声望加上他去年又在东关之役中大败更不受世人的认可。 公渊附和道:“荆豫、关中等地都是我们的人二弟还在都督扬州。仲明的根基不甚牢固还是要靠王家才能维持局面。” 王明山道:“仲明遇刺之后只是派人抓捕刺客抓住了人立刻送到廷尉府。他似乎还是看重亲戚关系的。” 这时阿父又叹了口气沉吟道:“我还活着的时候应该不会出什么事。等我走了你们不能像曹爽一样弄得所有人都不满。如果实在接不住大将军府最好推举仲明为大将军仲明这个人、总比外人可靠。” 阿父王凌年纪大了不过想问题还算清醒。王凌的根基、声望、资历有那么深秦仲明应该不可能造王凌的反。 王凌说罢专程向公渊看了过来目光在公渊的脸上停留了一会似有些许愧意。 公渊心里却不怪阿父。 因为阿父也曾尝试过为后人铺路七十几了还带兵攻打江陵便是这个目的结果战役变成那样、谁没办法。但当时如果战果不同公渊觉得、将来二弟反而更有接任大将军的可能。 公渊拱手道:“阿父身体硬朗定会高寿。” 父子三人谈论了一会公渊、王明山向王凌道别这时公渊提起:“明日仆去卫将军府一趟与仲明谈谈刺客李勇的事。” 王凌只是点头回应。 之前秦仲明在王家宅邸出事前去卫将军府的人是王凌与王金虎公渊并未同往。公渊有一阵子没去和仲明见面了此时形势变好他正想去走动走动。 次日一早王公渊准备出行妻子诸葛淑又想与他一起去。 王公渊里正琢磨事情没多想就答应了。诸葛淑与王令君相处得很好而且有妇人在一起、也更容易产生家庭的感觉见面变成亲戚家人聚会、不是什么坏事。 他心里正想着当初司马懿的情况。司马懿多年经营在朝廷里的权势盯着大權多年经历了很多波折不料曹爽上位便咄咄逼人争夺權力所以才有了洛阳兵変。 但阿父王凌不一样王公渊能察觉同为年迈的老人阿父对朝廷大權的执着与疯狂、远不如司马懿。王家在地方上做了多年的刺史都督忽然进入洛阳掌权起初也只是为了自保。而且秦仲明确实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秦仲明即便在王家宅邸里遇刺、也没表现出太大的猜忌大概也有这样的原因。不仅仅是因为亲戚关系。 王公渊夫妇带着一队随从走南边的宜寿里北行要穿过大半个洛阳城才能到北边的卫将军府。到了地方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 秦亮一身秋白色的袍服、印绶挂在腰间很快就在前厅庭院迎到了王公渊夫妇。 寒暄了几句秦亮在走廊上叫住了一个侍女小声说道:“去内宅叫夫人起床我外舅外姑来了。” 虽然回避了王公渊诸葛淑、但离得不远王公渊等都已听见他不禁诧异道:“什么时辰了令君还没起床?” 秦亮道:“昨晚她有事睡得晚所以早上要多睡会偶尔如此。” 诸葛淑问道:“阿朝没事罢?” 秦亮摇头道:“外姑放心阿朝被照顾得很好。我们先去内宅高台上一会令君便会来拜见。” 三人一边走一边谈论很快秦亮与王公渊都骂起了司马师称其怀恨在心、用心歹毒云云。 言谈之间秦亮随口说了一句:“等司马师见到夏侯霸不知是什么场面。” 王公渊愣了一下“司马师怎么会与夏侯霸见面?” 秦亮道:“夏侯霸跑了!今早我得到消息、也是从中书省的人口中听到外舅还不知道吗?” 王公渊恍然道:“我们一直住在宜寿里今早没去大将军府和司马门。”接着他又感慨了一声“此前仲明便说夏侯霸可能召不回来果然如此!” 秦亮道:“我早知道他极可能往蜀国跑从凉州跑蜀国很近。朝廷诏令一到以夏侯霸的实力没法反抗他要么听从朝廷诏令要么只能走这条路。看来夏侯霸等人还是很不信任我们。” 王公渊皱眉道:“还是因为夏侯玄有问题夏侯霸心虚。这下可以把夏侯玄抓了。” 秦亮道:“用什么罪名好?” 王公渊道:“他可能与毌丘俭谋逆有关。” 秦亮道:“但是没有证据我猜测、他可能还真的没有牵连此事不过只是与毌丘俭的交情不错。” 王公渊一语顿塞若要讲道理、确实如秦亮所言。王公渊这时才回过味来自己对夏侯玄的印象很差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李丰许允谋划密事的时候准备推举夏侯玄为大将军、取代王凌。 秦亮的声音道:“如今几乎已经查清了李丰许允密谋之时夏侯玄也并不知情。我们没必要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夏侯玄结交甚广有心人都知道、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觉得还可以等等待找到真凭实据不迟。我们尽量守住是非曲直不是没有好处省得人们朝不保夕人心惶惶。” 他转头又沉声道:“大魏宗室的实力已经不行了大势明摆着看那些真正的宗室、并没有多大的反应我们不用急。谋反的人、李丰许允毌丘俭反而全都不是宗室。” 三人一路走上了高台便是内宅门楼正对着的那处高大建筑。来到敞殿旁边的廊道上秦亮说道:“上次家宴时我便说天晴的时候、这里的风景更好。” 王公渊循着方向眺望果见远近的景物颜色明净、壮丽中带着秀美十分赏心悦目。 正文 第四百零五章 尽余欢 外舅外姑在府邸吃了午饭才走下午孙礼来了。 按照大魏朝廷多年的习惯外任的官员在临行前都会到辅政大臣家里来一趟听听执政者的指导。大概也是因为此时的沟通、以口头方式为主这是必要的交流。秦亮当初赴任庐江郡守之前也拜见过曹爽并见了司马师;因为郡守的级别不如州级官员才没有专门去见司马懿。 不过此次是孙礼赴任前的拜访感觉还是有点不同寻常。毕竟秦亮做过他的下属、甚至掾属。 这种情况是最难相处的关系。譬如桓范只是因为出仕的时间比吕昭早便不愿意在冀州位居吕昭之下、而拒绝过出任冀州牧。 无论如何孙礼愿意来便是承认秦亮在朝廷中的辅政身份。 秦亮自然以礼相待、亲自迎出了邸阁与孙礼一道并肩走进前厅。 这种会面算是私下交谈前厅除了刚进来的秦亮等二人偌大的厅堂上一个人也没有。孙礼一边走一边侧目看向两侧摆放筵席的空位置他似乎在寻找坐过的地方。 兴许这就是物是人非的感受同时也会有一种光阴流逝的顿悟。 秦亮不禁侧目观察孙礼孙礼身材魁梧、依旧有一股勇武之气但明显比八九年前苍老了很多两鬓白发也十分显眼。 曹爽还在时孙礼应该对曹爽、以及身边那些人都不满因此后来还和司马懿勾搭。不过现在人都没了孙礼若回头再看以前的恩怨多半都会看淡不少。 秦亮道:“去年春我回到洛阳来到这里时亦有一些感慨。” 孙礼闻声转头看向秦亮点头道:“是阿。” 秦亮已叫人在上位稍高的木台上、铺了两张筵席中间的几案横摆着。秦亮走到西侧做手势请孙礼在对面入座。 孙礼的权势、官品比秦亮低不少但这是从曹操时代过来的人。秦亮不看以前孙礼是自己的上司也要看他的资历应尽量给予尊重。 孙礼显然也感觉到了这点入座时拱手说了声谢。 两个侍女走了过来跪在案侧将一坛葡萄酒、两只水晶打磨精细的杯子放在了几案上然后弯腰一拜轻轻起身退走。 “葡萄美酒夜光杯。”秦亮伸手示意案上的东西笑了一声道。 两人顿时相视一笑看来孙礼似乎还记得这首诗。好诗确实容易被人记住不过秦亮是抄的。 秦亮一共就只抄了三两首诗想来其中两首就与孙礼有关。这首葡萄美酒正是当年芍陂之役后秦亮心情一好、当众吟诗一首而来。 接着旧诗的话题两人便谈论起了往事开始叙旧。 秦亮根本不说指导孙礼政务的话。孙礼这种人做了一辈子的官他有自己的原则和经验总体还是一个办事公道、遵守现行规则的人。秦亮跟他说什么都没用。 而且孙礼当初向司马懿靠拢主要是因为对曹爽不满。孙礼不是特例在曹爽时代、许多士族的感官与态度都是如此。 所以孙礼不是王家的人当然也算不上秦亮的人只是与王凌秦亮都共事过而且交情不错。王家让孙礼出任冀州刺史其实是挺公允的安排。不过这次人事安排的主要问题、在于荆州刺史和幽州刺史来回倒腾了一遍而已。 整坛酒都喝得差不多两人聊着往昔这时隔壁传来了两声“叮咚”的琴声。 前厅与西侧偏厅之间有窗户空气可以在窗棂之间流通自然不隔音声音十分清晰。接着一曲弘一法师的长亭外便悠扬地传到了席间。 此曲的旋律很简单但大音至简简洁的调子却清晰地传达出了浓烈的离愁别绪。琴声没有词且不是一个时代的音律孙礼却马上听出了它的意境并侧目循声向西看去神色略显伤感。 曲罢孙礼拿起酒、与秦亮对饮痛快地把满满一杯葡萄酒一饮而尽。 秦亮道:“我叫侍女再去取一坛酒。” 孙礼摆手道:“不用了今日已然尽兴。凡事不应过度感怀亦是如此若是我们二人便喝醉了会显得不合常理。” 秦亮有点昏乎地附和道:“那倒也是。不久前蔽府摆过宴席来了很多人可惜那时使君尚在荆州、未回到洛阳。待使君以后回洛阳述职时多停留几日再到府上畅饮。” 孙礼露出一丝笑容从筵席上起身拱手道:“一言为定。” 秦亮见状也从席子上起身还礼。 孙礼道:“我便不多叨扰了请告辞回家准备行程。” 秦亮遂点了一下头又送孙礼出门。两人并行来到邸阁台基下面秦亮方止步叫佐吏送孙礼离开。 孙礼走到此地熟悉的长廊上回头看了一眼。秦亮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无人不识君。” 孙礼笑着向秦亮挥了挥手。 没能参加卫将军府庆功宴的人不止孙礼还有邓艾。朝廷诏令对他们的人事调整是同时进行的两人回京的时间、赴任的期限也差不多。 不同的是孙礼要去冀州而邓艾刚从冀州回来不久要去凉州。现在凉州刺史夏侯霸跑路了邓艾正好去直接接受凉州的烂摊子。 邓艾是次日上午来的秦亮对邓艾便没那么多讲究找来了长史杜预、司马王康、从事中郎羊祜等一众人在邸阁中一起吃午饭。巨鹿之役后杜预与邓艾见面相处过王康也与邓艾认识大伙在席间相互交谈并不限于秦亮对邓艾的指导。 直到下午邓艾要走之前秦亮才单独与他一起登上了府门内的望楼两人在狭窄的楼上单独相处了一会。 站在高处看了一阵外面的街景秦亮遂开口直言不讳地说道:“西线那地方最主要还是人事问题。当年曹昭伯伐蜀大伙诟病过他的很多部署但最大的问题、其实还是因为内部原因造成的。郭淮把曹昭伯害苦了。” 邓艾听罢露出了一脸吃惊的神色他随后想了想道:“郭伯济为……前锋被阻挡在、在兴势山乃故意为之?” 秦亮不动声色道:“我当时就在郭淮麾下做参军。” 不仅如此秦亮在出发前往西线之前还见过司马师一面。司马师以郡守加将军号的条件许诺秦亮暗示秦亮不要捣乱、也别乱说话! 如果郭淮没有与司马家达成什么交易魏军是否能突破兴势山仍不好说但那件事从一开始就肯定有问题。 曹爽时代作为并州士族的郭淮明显是倾向司马懿的人却能做前锋;还有司马昭那会是一点战阵经验都没有也做了副帅。事情就是双方达成妥协的结果。没想到司马懿不讲武德已经谈好的事、却仍然暗中做手脚以确保曹爽干不成大事。 秦亮接着说道:“王经是冀州人他在洛阳时我们相处得很好;他去安南做郡守就是我举荐的。雍州刺史陈泰与傅嘏交情甚笃算得上是世交。他们两人应该不会算计士载。” 邓艾抱拳道:“仆、仆明白了。” 秦亮道:“士载与郭淮以前有过来往应该有些交情。” 邓艾忙道:“将军再造……之恩待仆甚厚亲近信任仆至死……绝不、不会背叛将军。” “你我之间不必解释。”秦亮看了他一眼说道“士载也谈不上背叛司马懿背后捅一刀才算。我想说的是郭淮若要与士载来往卿也不用避他正好可以进一步搞清楚、究竟哪些人对郭淮唯命是从。” 邓艾点了点头。 刚才邓艾赶紧自证是因为他以前在西线做过安南郡守。当时司马懿还在郭淮与司马懿有勾搭邓艾作为司马懿提拔的人、与郭淮应该有一定的互信。 但一切都在变化刻舟求剑是看不到真相的。司马懿曹爽的时代已经结束了现在并州河东士族有了新的领袖人物便是王凌。邓艾不可能再与郭淮搞在一起。 临别前该说的话已经说了秦亮便道:“士载离京那天我再叫杜长史去送送卿。凉州的条件不比洛阳、许昌士载自己保重。” 邓艾揖拜道:“仆已习惯……清贫以前在……南安郡觉得挺好。将军亦、亦保重后会有期。” 与邓艾交谈有点费劲秦亮仍耐心地与邓艾多说了几句离别之言。邓艾下楼去了秦亮仍站在原地。 没一会一辆马车与随从骑士数人出了府门。马车的竹帘掀开了邓艾又探头出窗向府邸里面的望楼仰望上来。 秦亮目送人马变得越来越小这才把视线从街面上移开。他一转头便看到了不远处古色古香的壮丽宫阙。那些宫阙亭台并不是皇宫里的建筑而是挨着卫将军府西侧的东宫。 秋日的阳光下洛阳虽算不上锦绣却也有一种典雅。而凉州那地方紧靠与蜀汉的边界经常遭到战火的破坏必然是另一番光景。 正文 第四百零六章 汉国之秋 成都的秋色要比北方迟缓一些。 尤其是才下了一场雷雨之后草木变得更加繁茂了城中葱葱郁郁的景色、乍看仿佛还是盛夏的风光。按照人们的经验每当雷雨天气后植物就会明显生长确实如此。不过潮湿的风中带来的凉意总算能让人们感受到秋天真的到了。 卫将军姜维的府邸里水池边的杨柳依依两色的菊花颜色明艳反倒是周围的亭台房屋、显得朴实无华。土木建筑经历了岁月之后呈现一种烟灰色比北方的房屋还要显旧。 蔡弘已回到了成都刚与司马师一起走进这座府邸正在奴仆的带引下去见姜维。 姜维回来也没几天他主要带着军队、要安排各种军务所以耽搁了不少时日。姜维的心情也很不好与司马师刚见面一会儿、便没忍住长吁短叹。 三人来到一座铺着筵席的敞亭里司马师一入席、便向蔡弘示意。 蔡弘拱手道:“仆等安插在王家的细作李勇在王家府门内攻击了秦亮可惜未能成功只刺伤了秦亮的护卫。” 姜维立刻说道:“无妨秦仲明根基稍浅、却功高盖主必受王彦云猜忌出了这件事曹魏有可能还得内乱。子元(司马师)也是这样的看法。对了李勇行刺之后走脱了?” 蔡弘神色有点难看道:“当时倒是走脱了不过与我们汇合的时候又逃跑了。” 姜维听罢随即侧目。 蔡弘接着解释道:“事发之后洛阳的诏令、很快就以快马送到了各地四处道路碍口、都有人拿着画像通缉李勇。仆没法将李勇带回汉国遂在会面时安排了随从、想将他就地除掉;免使其被曹魏抓住受不了严刑拷打供出我们致使计谋失败。不料李勇十分警觉仆等尚未发动、便不慎被他察觉了。” 姜维毕竟是有身份的人谈起这种兔死狗烹的事自己也觉得卑劣、确实有点上不了台面一时间也不好说什么。 不过他并未觉得、这一切做错了。 为了实现丞相的遗志为了心中的志向、匡扶汉室的伟业牺牲一些人算得了什么?如果能够成就大事要姜维自己粉身碎骨也不会有丝毫犹豫!大丈夫何须拘泥小节? 姜维皱着眉头说道:“李勇能跑到何处去?” 蔡弘道:“仆追击时刺伤了他的手臂。他既无医药也无接应可能会伤口化脓死在山林里。” “罢了此等计策本就不一定成功不过功败垂成着实有些可惜。”姜维又叹了口气。 蔡弘不动声色道:“即便事情败露曹魏也不能把我们怎样。” 司马师观察着姜维这时终于开口问道:“将军还有何事烦恼?” 姜维沉思了一会不禁道:“今年着实是诸事不利。年初王彦云在江陵铩羽空耗国力魏兵在东关大败损兵折将又有曹魏北方内乱那么好的机会就这样浪费了唉!” 他又叹道:“大将军费文伟实在太保守。彼时曹魏朝廷自顾不暇洮水流域的羌族、胡族都反了我多次劝他去攻安南、天水他偏不同意。” 司马师怔了一下一向积极赞成北伐的司马师却忽然转变了态度说道:“将军大破洮西、安平郡等地斩获俘虏无算迁走了当地不少羌胡和屯户立了大功朝廷定会嘉奖将军。” 司马师的说辞实在有点不像是他平素的立场。姜维一边看向司马师一边随口道:“可惜了战机。” 去年司马师刚到汉中姜维与他会面时、便未掩饰自己与费祎之间的政见矛盾如今司马师显然早已清楚了状况。刚才姜维提起自己的烦恼显然是因为费祎的阻挠。 所以司马师是担心姜维找他干什么事? 先前蔡弘有句话倒是说得没错即便离间曹魏权臣的事情败露、也不能把他们怎样因为大伙都在汉国。但若是牵涉到汉国内部的事后果恐怕没那么轻巧了。 司马师这个人确实挺精明姜维并没有提起那种事刚有了点隐约的苗头、司马师就立刻回过味来了。 姜维遂不再多言很快起身道:“今日我还得去一趟宫里二位留在府中等我回来了一起用晚膳。” 司马师也站了起来揖拜道:“将军只管办事我们先告辞等有了李勇的消息、定然及时禀告将军。” 姜维道:“也好过几天空闲了再聚。” 送走了司马师等客人姜维便吩咐属官:“把西平人郭循带上一起进宫面见陛下。” 属官拜道:“喏。” 郭循是西平郡的名士他虽然没有出仕但在西洲名气不小其功绩德行广受当地人的称颂。所以姜维俘虏了这个人之后对他以礼相待好不容易才劝降之。 俘获郭循也是个意外收获。因为起初费祎与姜维都没打算去西平郡。 年初费祎和姜维两路北上汉军首先攻掠的地方是洮水流域的陇西郡正值羌族胡族叛乱汉军十分容易就得手了。当时若照费祎的意思获胜之后便要迅速退兵也就根本不会去西平郡。 姜维自然不同意他觉得这次的战机非常好想继续东进去打安南郡、天水郡!这两个地方才是凉州最重要的要地且靠近关中。 但费祎认为天水是重镇贸然攻打危险很大遂不赞成。费祎是大将军他还不给姜维足够的兵马姜维实在没办法才退而求其次、率偏师去了西平郡。 西平郡位于洮水的西北边也是凉州人口较多、比较富庶的地方乃最重要的郡之一。不过西平郡因为离关中远很难得到及时支援故相比之下比较容易攻打一些。 果然姜维一击得手又在西平郡抢到了不少人口其中就包括名士郭循。 拉拢凉州人士几乎是汉国的国策不管是羌族胡族、还是汉人。像是马超那样害死自己全家的人到了汉国之后也得到了高位。 早在诸葛丞相在世时这方面就做得很好了。当年丞相第一次北伐率军到了西洲各地士人便是望风而降;可惜街亭失守、让丞相没有时间经营陇右否则丞相全据凉州、俯视关中亦不是不可能! 于是按照习惯像郭循这种在西洲当地有名望的人当然是要尽力拉拢的。 姜维回成都没两天直接就带着郭循去皇宫。两人同车姜维许诺道:“陛下一向善待西洲人士待卿见了陛下必有高位封赏。” 郭循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这也不怪他因为他不是自愿来到汉国、而是被姜维抢来的起初还不太愿意投降。 姜维见状便道:“我也是凉州人士天水的。你我都知道曹魏对西洲人是打心底里不信任无论是关中、还是关东的士族都会排挤西洲人。孝先(郭循)即便在当地有名声想在曹魏有多少成就也是无望。” 他接着又说道:“曹魏是篡位的国贼大汉才是天下正统。卿只要归心大汉即刻就能身居高位。名垂青史、光宗耀祖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有何不好?” 果然郭循被说动了拱手道:“将军以礼相待仆甚感激。” 一行人还没到皇宫半路上马车就停了下来。姜维在大街上遇到了老将廖化遂停车揖拜把郭循引荐给廖化。 姜维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武乡侯诸葛瞻的府邸大门问道:“廖老将军去拜访武乡侯了?” 廖化是个乐观的人并不避讳反而笑道:“思远(诸葛瞻、诸葛亮的亲儿子)确实颇具丞相的风仪。” 姜维笑了笑说道:“我们还要去宫里先不多说了。” 于是三人没寒暄几句便各自上车分道扬镳。 诸葛丞相是汉国荆州士人的领袖丞相临终之前、向皇帝推举的人才皇帝都照办不误所以如今朝中担当重要职位的大臣、也多是荆州人。廖化主动与丞相之子结交确实没什么问题。 还是因为诸葛诞才弱冠年纪确实太年轻了有人看见廖化这么个老头、对诸葛瞻前倨后恭所以才偶尔笑他。 有人曾当面与廖化开玩笑:卿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有多少年奔头何必再去讨好年轻后辈? 好在廖化这个人开得起玩笑倒没有生气。 刚才与廖化见面之前姜维正巧在劝说郭循这时他不禁又道:“廖老将军以前曾在吴国做官因心怀大汉用计诈死携母千里投奔先主。大汉才是大义所在、人心所向阿。” 郭循听得频频点头。 当然其实姜维心里觉得廖化从东吴跑回汉国主要是还是因为廖化是荆州人、在汉国有很多老乡做官而在东吴却不受信任重用。 但那些小节都不用太在意反正廖化不惜冒险、历经艰难主动来投是确有其事。 正文 第四百零七章 王业不偏安 姜维带着郭循进了皇宫来到大殿前面的铺砖广场正遇到费祎与张翼从殿门出来。 汉国尚未还都中原宫里的房屋广场修建得都比较小。前面的大殿也不甚宽阔不过因为建造在高台上、墙壁修得比寻常房屋高才在感官上增添了几分气势。 几个人迎面走到一起遂相互揖拜见礼姜维自然把郭循引荐给了同僚。一说名字费祎就知道郭循的来历了应该此前便已听说汉军俘获郭循的事。 姜维心里对费祎不满却也只是政见不同其实也认可费祎的性情觉得他为人真诚宽厚对待别人也很热情。果不出其然费祎见郭循身材雄伟、气质不俗言语之间便生出了爱才之意。 郭循也有点受宠若惊的样子揖拜道:“久闻大将军盛名今日有幸得见果然名不虚传。” 费祎看着郭循淡然点头回应道:“哪里哪里。”费祎相貌气度也很好面相平整、手长脚长给人一种从容随意的感觉看着十分舒服。 姜维见张翼与费祎在一起情知张翼与费祎十分谈得来、政见也很相近姜维便不禁问道:“大将军与伯恭(征西大将军张翼)何事觐见陛下?” 费祎道:“只是日常道贺而已。” 这时张翼说了声“请”一边与郭循闲谈一边回避到了广场边缘。 姜维终于忍不住当面问费祎道:“昔日大将军不惧秦川险路亲率大军走小道断曹爽退路意气风发。如今为何无视战机不愿多进取一步?” 费祎道:“年初曹魏内乱但雍凉未乱哪里来的战机?” 胡族羌族都反叛了彼时洛阳也应该调不出援兵什么样的内乱才叫乱?但姜维不想与费祎争论这些细节只是感慨了一声:“不知何时才能实现丞相遗志。” 汉国朝廷多是荆州人士掌实权包括大将军费祎也是荆州人。提到诸葛丞相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才是一切正确主张的底色费祎也不能反驳。 姜维是西州人但他曾授业于诸葛丞相乃继承丞相衣钵的人。所以姜维也算荆州派无须看出身地。 果然费祎只能默认姜维的感慨。但片刻之后费祎便伸手摸了一下下巴的山羊胡忽然反问道:“当今汉国中的大臣、士人算上你我谁的才能可与丞相相提并论?” 姜维不得不答道:“丞相之才今人皆不如也。” 费祎一直是这样的说辞但今日的说法又有些不同并没有像姜维预料中那样、开始老生常谈。 费祎接着说道:“丞相北伐以夺取凉州全境为要并力图消灭曹魏西线的主力逼得曹兵不敢出战只能固守要点、拖耗汉军粮草。丞相至少有希望能恢复中原。 而今北伐我们只能出洮水以西除劫走曹魏人口之外无法在雍凉立足亦不能在大战中攻灭曹兵西线兵力一点成就大业的希望也没有。为此消耗大量兵力粮秣是否合算?”姜维皱眉道:“可以先削弱曹魏在雍凉之地的实力然后再徐图之。如若什么也不做坐视曹魏在西线的人马不断壮大我们岂非打定主意要偏安一隅?” 费祎执拗地说道:“没有机会的时候不如保国治民养精蓄锐等待有能者继承丞相的遗志。” 姜维听到这里已是十分不悦。费祎的意思是说他没资格继承丞相的遗志? 这还不算什么费祎接着说道:“不说别人便说吴国皇帝(孙权)也是想攻取合肥、寿春全据淮南之地。朱然之辈只想着夺一些荆州的百姓能成什么大事?” 姜维顿时怒了脸也因此漲红! 孙权是皇帝汉国都已承认了的孙权也以谋略闻名;但说到用兵姜维实在看不起孙权、比诸葛丞相差远了!费祎言下之意姜维得到诸葛丞相的传道受业之后用兵策略还不如孙权? 姜维冷冷道:“多年前大将军曾出使东吴据说吴国皇帝对大将军甚是器重。大将军莫不是、至今仍与吴国皇帝惺惺相惜?” 费祎有点诧异地看着姜维继而微笑了一下不予辩驳。 姜维也意识到自己刚才冲动了有点口不择言。再怎么攻击费祎但说他勾通内外、确实是毫无道理。 于是姜维又道:“大将军多半是受了益州本地士人的蛊惑。那些人多半只想偏安、守着自己那点土地财宝大将军切不可因此消磨了大志。” 费祎却不避讳地说道:“益州人不是我们的敌人。” 姜维冷笑道:“所以大将军已与某些益州士人志同道合?” 费祎脸上已毫无笑意只是说道:“我的看法主张已经说过了。” 姜维心里憋着一口气无奈叹道:“大将军为何一定要阻拦汉军进取有什么好处?” 费祎正色道:“你我皆是带兵之人还不知用兵是什么样子?当然是能让士卒少流一些血能让百姓多过几天安稳日子。” 姜维长叹一声拱手道:“罢了罢了君是大将军我争论不过。” 两人虽仍揖拜道别没忘了礼节却是不欢而散。 姜维与郭循向大殿台基走去没一会姜维又回头看了一眼费祎的背影。一时间他只觉费祎不适合带兵简直是妇人之仁!也几乎忘记了诸葛丞相的遗志枉费当初诸葛丞相对他的多般信任重视。 打仗当然会死人但大业不都是万千枯骨铺成吗?大丈夫处事使命重于泰山哪怕使命意味着无数人的牺牲! 刚才两人谈及了诸葛丞相姜维的脑海里、此时仿佛又浮现出丞相的脸庞。他谆谆教诲大义道理的声音他北望中原的眼神殷切、失落大志未成都仿佛近在姜维的眼前。 姜维的眼神渐渐变得坚定。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他的志向、更无人能改变他的决心他相信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这时两人一道进了宫室。皇帝已不在大殿上退至了后堂不过仍然召见了姜维等人。 宦官掀开珠帘两人入内随即行稽首大礼。郭循也叩拜于地口称“陛下”并说了一段道贺之词。 郭循既向汉国皇帝行大礼并称陛下那便是归顺大汉的意思了。吴国人、魏国人不一样吴国人是可以称汉国皇帝为陛下的因为两国之间相互承认;但魏国人若承认汉国皇帝那立场就是天下正统在汉国、曹魏则是国贼。 世事就是如此不同的人之间说不清对错只看自己站在哪里。 如姜维所言皇帝十分大方当即下诏要封郭循为左将军。外人初来乍到便得到这样的名号地位是给足了的不过不会那么快掌实权而已。 郭循十分激动便要近前拜谢。 姜维也没多想但忽然直觉有点不太对劲遂一把拽住了郭循的宽袖小声道:“就在这里谢恩。” 郭循这才转头看了姜维一眼点头之后再次跪伏于地拜道:“臣谢陛下盛恩。” 上位说了一句什么话宦官转述道:“郭孝先归心大汉朕心甚慰。”宦官说罢向姜维示意。 姜维躬身道:“臣等请退。”遂带着郭循先向后退背部接触到珠帘时他才转身掀开珠帘、直起腰离开宫室。 两人回到先前的那处铺砖广场上姜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郭循的宽袖又时不时观察他的袍服。 如同司马师到汉中投靠时一样的待遇郭循虽不是主动来投姜维亦在成都是给郭循安排了一座宅子居住;今天两人进宫因为郭循是跟着姜维来的便没有人搜身。姜维一时间便琢磨难道郭循在衣服里藏了什么东西? 默默地步行一段路姜维却没多说什么。他开口说话问了不相干的事:“以前司马仲达常在西线带兵孝先见过他吗?” 郭循答道:“在一次宴席上见过但未能结交。” 姜维道:“司马仲达长子、子元此时也在成都我为你们引荐一下。” 郭循拜道:“仆幸甚。” 出了皇宫姜维称还有别的事便与郭循告辞让郭循自己乘车回住处。 最近陆续有人投奔汉国。没过两天北边的阴平郡忽然来报曹魏凉州刺史夏侯霸来投。将士正将其送往成都。 一般投降汉国的人就止于县令、郡守也极少这回曹魏的刺史也主动来了!而像司马师那种做过领军将军的人毕竟是在内战中的战败方、实在走投无路属于特殊情况。 成都君臣很是重视皇帝亲自派遣了使者依仗北上迎接夏侯霸。 夏侯霸的父亲夏侯渊是在与汉国交战中战死的但战场上死人很正常。夏侯霸在汉国还有个关系他的堂妹外出时被张飞掠走做了妻子生下的女儿、便是当今汉国皇帝刘禅的皇后而且还给皇帝刘禅生下了儿子。 正文 第四百零八章 终究一场空 夏侯霸刚到成都便得到了汉国皇帝的召见。皇帝刘禅当着群臣的面指着身边的儿子说这也是夏侯氏的外甥啊。 诸臣纷纷附和相比其他新附者、大伙看夏侯霸的眼神也有些不同了。 不久之后大将军费祎在府上设宴招待夏侯霸等魏国投奔的士人同时邀请了正在成都的许多官员。郭循、甚至司马师自然也在宴请之列。几个魏国人正好熟悉环境多认识一些汉国的当朝文武。 夏侯霸由是在宴席上见到了司马师两人在汉国成都再度相见、着实挺尴尬起初也没什么话可说。 待到酒过数巡鼓乐声、谈笑声弥漫在席间气氛渐渐热烈司马师这才主动上前攀谈。 嘈杂声有点大司马师只能靠近说话反而显得两个魏国来的人有些亲密。宾客中不了解内情的人恐怕会以为他们这些人会抱团。 司马师道:“昔日曹昭伯所作所为、确实有诸多不妥方招致朝中诸臣不满先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说罢叹了一声“谁知道洛阳争斗却叫别家渔翁得利终究也是一场空。” 夏侯霸忍不住说道:“姑且说大将军曹昭伯有不对的地方司马家要夺权也说得通。但汝等许诺过曹昭伯只要投降、便不会赶尽杀绝司马公为此、曾指洛水起誓!” 司马师道:“那是因为先前没查出曹昭伯有谋反之实后来才有人招供他谋逆谋逆大罪如何宽恕?” 夏侯霸顿时冷笑了一声。 司马师这才神色黯然地沉声道:“曹昭伯不是一个人只要他还活着形势便可能有反复。不过此事也仅限于曹昭伯家、及其党羽我不可能同意对夏侯家下手我们是姻亲阿。” 提到姻亲夏侯霸想起了去年初的事。 当时扬州起兵秦亮送来的信中指出、夏侯徽就是司马师毒杀的!按照夏侯玄的看法也比较相信这个说法夏侯玄还说了一句话、真想当面问问司马师! 夏侯霸顿时想替夏侯玄问一句司马师汝究竟有没有毒杀妻子? 但夏侯霸还没喝醉暗自权衡了一下终于暂时忍住了。 刚才提起杀曹爽全家的话题即便说起来很不愉快可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故意回避也只是掩耳盗铃没什么不能说的。 然而杀夏侯徽的事、至今尚不能确定又是直接干系夏侯氏与司马氏之间的仇怨一旦提起、那便几乎是一种决裂的态度。 夏侯霸寻思自己初来乍到司马师却去年就来到了汉国、今天赴宴司马师也与卫将军姜维同行于是他才暂且忍住了没提夏侯徽。 司马师既然主动前来攀谈那便是想缓解关系的意思哪怕彼此间的关系只是流于表面、面和而心不和;但目前先稳住一段时间夏侯霸认为是必要选择。 况且问了司马师也得不到答案。完全可以预料、司马师当然会一口否定他不可能承认! 两人就这么一边时不时谈论、一边喝酒在席间干耗着。 就在这时未能预料的事发生了!忽然上位传来了“阿”地一声痛呼。 只见那西州人郭循、不知何时拿出了一把短剑已经快速地向大将军费祎胸口刺出了两剑! 所有人都震惊了席间的谈笑几乎是声戛然而止。夏侯霸也是一脸惊诧地愣在席位上完全搞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费祎旁边终于有反应迅速的人刹那间奋身扑倒了郭循将其按翻在地。人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向上位涌去。 “大将军!大将军!”有人的声音呼喊着。 顷刻间有两个人便靠近了血泊中的费祎其中一人在后面抱住了费祎另一人急忙捂住费祎的伤口:“大将军!我们马上叫郎中过来。” 人群里传来悲愤地大骂声:“郭循我曰汝娘!”“大将军待汝如何?汝这恩将仇报的牲口……” 费文伟平素带人宽厚无论是本地的蜀西人、东州人或者荆州士人显然都很敬重这位大将军。一时间宴厅里人们已是群情激奋。 混乱之中忽然又传来了一声惨叫。愤怒的官员捡起了莿杀费祎的短剑趁乱在郭循身上乱捅疯狂地在郭循全身捅莿痛得郭循大声撕声叫唤。旁边还有不止一个人拳打脚踢人们简直怒不可遏。 终于有人清醒过来大声呼喊道:“住手!别急着杀他!” 但是已经迟了。围着郭循的人散开之后只见他已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浑身多处都在冒血四肢像是轻微羊癫疯发作一样抽搐着。连脖子上也挨了一剑血红的皮肉翻了出来他大睁着眼睛看着上方嘴里在不断地吐血已是出气多进气少。整个人不可能救得回来了。 费祎没有那么惨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虽然成都的条件是汉国最好的地方很快就请来了当地名医、皇室御医但人们依然没能救活费祎。费祎的胸腔被剑莿入过数日后断气身亡。 费府挂起了白布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 这时府上来了夫妇二人、自称是道士得知费祎已遇刺身亡只得来到灵堂上拜揖。费家人都不认识两个道士但办白事的时候只要有人来吊唁主人一般都不会赶人。 道士夫妇拜灵之后徘徊在灵堂庭院里、仍不愿离去似乎有点不知所措的样子。 费祎的长女费氏注意到了两人过了一会她便来到庭院里问他们与先父是什么关系、还有什么事。 费氏大概也就十二三岁但长得有点随父小小年纪一脸稚气、个子却显高挑。两个道士见她的孝服规格、以及身边人的恭敬亦已相信了费氏的身份。 两人自荐了一番男道士姓张、女道姓袁并拿出了费祎的信物。费氏认出了先父的东西顿时又是一阵掩面哭泣随后把两个道士带到了旁边的厢房谈话。 原来两个道士都是投靠了费祎的细作。他们的首领叫陆凝、现在还在魏国洛阳陆凝派他们回来、是向大将军复命的。但是不料大将军费祎已经死了他们便不知道向谁复命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 费氏听说他们是先父的细作、几乎等同于死士且又与朝廷里其他人没有关系……否则他们也不会在此徘徊不知该去何处。 于是费氏便忍不住把心里的秘密告诉了他们:“刺客郭循可能是受卫将军姜维唆使的人。” 张道士与妻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能缄口不言。 费氏接着咬牙说道:“我刚才听到前来吊唁内臣说起那个郭循、起初便只是假意投降。人也是姜伯约俘获的他与先父被害必定脱不了干系!” 张道士见费氏小小年纪便丧父一边说一边哭的样子甚是可怜遂开口叹道:“仆与朝中当官的人没有来往能为大将军做什么事?” 费氏哽咽着继续道:“先父与姜伯约都是诸葛丞相器重之人所以大臣们才不愿意深究避免这种丑事公诸于众。正好郭循死了找不到真凭实据。你们能不能想办法、查出凭据来?” 这么小的年纪竟然能把事情说得颇有条理张道士也很诧异。他想了想道:“以前直接听命于大将军的人、乃袁家先师先师去世后当面接受大将军使命的人是陆师母。吾等真的是道士负责为袁师母传信而已。” 他稍作停顿接着说道:“仆只能返回魏国把大将军与女郎的事、禀告师母余事让师母定夺。先师是投了大将军的人、师母则是先师的妻子她理应愿意为大将军的事出力。” 女道士袁氏好言安慰道:“兴许不幸之事、真的只与郭循有关卫将军姜伯约也刚俘获郭循不久两人的关系应该不深才对。妾听说郭循已被斩杀大仇已报女郎节哀顺变不要伤心过度了。” 费氏摇头道:“姜伯约与先父一直都不和他们的主张完全矛盾先父去世正是姜伯约得利。此事没有那么简单若想得知真相需要有经验的人暗中去查。” 她看向张道士说道:“不过既然你们这么说了我也不能勉强那便先告知陆师母罢。” 两个道士听罢遂揖拜告退而出。 他们回汉国的使命没完成商量了一番还得回魏国见陆师母。路上的盘缠是不小的开销结识了大将军的长女也不是没有用正好可以在临行前请女郎资助这种花销本来也该大将军亲自给予。因此过了两天张道士夫妇又去大将军府见了女郎费氏一面。 费祎家也好像比较清贫、无多余财但费文伟终归是汉国的大将军还是要比道士们有财力得多。 做信使的道士在成都没有呆几天便又踏上了旅途。好在他们已经习惯了奔波。 正文 第四百零九章 愧疚的背叛 陆师母派去蜀国见大将军费文伟的道士尚未回到洛阳。 魏国的人们也无从知晓远方发生的事。此时无论魏国的内乱、还是外敌威胁都在缓和洛阳重新恢复了一种微妙的平衡一切都已平静下来了。 秦亮在卫将军府前厅庭院的西侧、自己熟悉的那间署房里亲自召见了陈石。 陈石就是朝云的义弟。究竟是什么样的义弟秦亮不甚清楚。不过秦亮也无所谓朝云只是卫将军府的一个舞姬。 多年前、秦亮刚到洛阳做爽府属官时有几次对朝云挺殷勤但彼时那种殷勤如同男人去夜总会、也可能对相熟的美女很好很大方。其实朝云对秦亮的心态、心里也有数否则她当初便不会是那样的态度毕竟秦亮家有庄园、族兄是曹操养子在爽府做属官时、大小也是个官员。 之前隐慈带着人马去河东郡周阳邑南部、抓捕刺客李勇时把陈石也一并带回了洛阳。不过秦亮认为陈石有功无罪很快就给放了。 今天秦亮召见陈石朝云知道后跟着来了她也关心此事。当然还有默默不语的吴心经常都在秦亮身边。 见礼之后秦亮便直入主题说道:“活捉李勇对我是一件很重要的事解决了不小的烦恼。汝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官职、财物、土地尽管开口不必客气。” 陈石的神情有点复杂他皱眉道:“仆并不想出卖李勇、为自己谋取好处。不过他干了大事已成为朝廷通缉的要犯这种事一旦败露仆收留窝藏他、必受牵连。仆只想在自己的土地上安生过活不用成日提心吊胆晚上能睡得踏实才打算与姐商量该怎么办。” 他叹了一口气道:“多年前仆就与李勇住在同一个庄园算得上是发小相处的日子不短了。仆真的不想看到、他落得如此下场!” 陈石说到这里脸上的伤感与愧疚黯然流露他应该是真心话。 秦亮只是“嗯”地应了一声用等待的眼神看着陈石好像在等待他提条件、可以加重封赏;便如讨价还价一样别人总先要强调自己的付出、才好要价。秦亮那眼神又如在说:事情干都干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不如多要点好处罢! 陈石又开口道:“若能得到卫将军的资助仆想要一片百亩之地不在河东郡、或河内郡便行。” 秦亮微微有些意外问道:“这点东西没问题还有吗?是否要出仕做官?” 朝云听到这里顾不得礼仪伸手轻轻拽了一下陈石的后襟、以便提醒他。 陈石却仍摇头道:“有一块新地就够因为原先周阳邑那地方、已经不安稳。”他接着沉声道“司马家很有势力我不能做官土地也要在偏僻一些的地方。” 秦亮打量了一眼陈石沉吟片刻说道:“人有风险意识很好但也没必要太谨慎。报复需要调动资源也会有代价。司马家的势力已总体崩溃千里办事更费劲。 如果目的够大譬如能离间大魏高层他们还可以在机缘巧合的条件下、不计代价发起一场阴谋。但若要费力报复汝这样一个人恐怕没多大的动机。” 秦亮对待帮助过他的人还是比较有诚意的他稍作停顿又道:“人生没有那么多机会错过就是错过了汝已想好?” 秦亮的一番话似乎没有说动陈石却让朝云颇为触动。她也认同秦亮的话如果太在意别人的威胁必然会处处受气、经常被人欺负! 她甚至发现跪坐在侧面一声不吭的吴心也向秦亮投去了欣赏的目光。大多妇人似乎都不喜欢看到、大丈夫过于胆小怕事。 朝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将军的话颇有道理弟再想想。” 朝云对此事上心也有自己的想法。万一以后再遇到走投无路的时候陈石是当官的她去投奔也要住得习惯一点。 但这不是在害他朝云同时也在帮他。并不是定要为了别人、而牺牲自己才是对人好。有自己的私心也可以替别人着想。 不料陈石依旧抱拳道:“仆希望能安生过活。” 秦亮遂不多言呼出一口气点头道:“人各有志我不勉强。一会我叫王司马来办妥这件事给汝在冀州找块地那里的土地平整、没那么辛苦另外再赠送汝一些财物。” 陈石拜道:“谢将军赏赐。” 秦亮淡定道:“这是汝应得的。”他转头看向朝云“朝云也立了功可卿是妇人没法给官职。我先送卿一些绢布将来卿想要去何处、做什么事我也定会尽力帮忙。” 朝云弯腰揖拜道:“妾谢将军。” 她礼毕直起腰时不禁又悄悄看了秦亮两眼。见到秦亮镇定从容的气质朝云又想到了刚才秦亮说的话与旁边的义弟陈石一比较、她顿时觉得秦亮的性情要勇敢得多。 而有些人真的是给他机会、他也抓不住!性格天生就不是能成事的人。 这时朝云自己也有些懊恼想当初秦亮官职低微的时候她却没看出秦亮会干这么大的事。她也不是看走眼了实在是没怎么上心。朝云能见到的洛阳达官显贵、随便一个人也比爽府属官的地位高她当然不会觉得谁真的会娶自己、也无必要对秦亮另眼相看。 但朝云现在才醒悟如果当时与秦亮关系更亲密一些此时她在卫将军府的地位、必定不是现在这样。所以很多事大概也只有事后才能恍然大悟。 陈石揖拜告退秦亮也还礼道别。 朝云道:“妾去送送义弟。” 秦亮点了一下头随后从筵席上站了起来。 姐弟二人沿着前厅庭院的长廊、默默地往南走朝云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弟应该向卫将军要个官不仅是现在过得好而且后人也不一样。在大魏做过官的人子孙再做官会容易得多。多少人做梦都想要的前程弟就这么轻易舍弃了。卫将军刚才的意思必定舍得赏弟一个官职。” 陈石道:“姐知道司马家的势力我怕是等不到有子孙的时候。各人有各人的命我大概就不是那种命罢。” 朝云只得“唉”地叹一口气。 陈石转头问道:“姐在卫将军府过得怎样?还是做舞姬?” 朝云不太高兴地回答道:“不然我能做什么?” 陈石立刻说道:“这行终究是吃年轻饭呐。” 朝云道:“秦将军许诺过大伙愿意嫁人就给嫁妆不愿意走、卫将军府会一直养着我们。以我的技艺我以后可以负责教习歌女舞姬不用担心生计。” 陈石问道:“卫将军会不会说过之后以后给忘了?” 朝云道:“应该不会这两年府上也没赶人走。” 陈石又感慨了一句:“我还是觉得非长久之计……姐不如这次就与我一起去冀州?” 朝云想了想回忆起了在周阳邑乡间那无趣而苦闷的短暂日子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又说这种话我一直是把卿当兄弟一样对待的。” 陈石嘀咕道:“又不是亲的。” 其实当初在周阳邑乡间也谈不上多难过她却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不容易熬住大概因为已经不习惯那种日子了。或许长远看、陈石说得有道理但妇人确实更重视眼前的自身感受。 况且朝云也担心以后有更多问题诸如邻里、陈石的态度等。 陈石对她也不见得有多么死心否则他明知道朝云过不惯乡间的日子为何不愿意冒一些危险、接受秦亮赏赐的官职?当然若是陈石真的做了官是不是还愿意娶朝云为妻、恐怕不好说。 朝云想到这里再度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容。相比陈石虚无缥缈的许诺她反而觉得秦亮要可靠不少……不知道为什么秦亮的年龄也不大但朝云总觉得他做事挺周全。 而且秦亮为人很实在几乎从来不说那些无益的空话考虑的都是别人实实在在需要的东西譬如一个舒适的落脚地方、一份简单却安稳的保障。 兴许十几年前的朝云会更容易被陈石这样的应许打动但如今的她想法不太一样了。 两人来到府门口朝云道:“弟还住在外面那处房屋里王司马应该很快就会来拜访、安排诸事。我就送弟到这里。” 陈石揖拜道:“此番一别一年半载便不能再见面了姐保重阿。” 朝云笑道:“王司马给弟安排地方我自能知道弟在哪里。” 两人遂相互拜别。朝云转过身刚才的笑容立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心里泛起了些许酸楚。 人们之间的关系大多都是这样罢相处过不短的日子、会有一些真切的情谊却还是不够深。团聚、别离抑或是背叛自己的日子总得想办法过下去。陈石对待李勇不也如此? …… …… (新建qq群大魏芳华1群:512097153欢迎书友加入。) 正文 第四百一十章 明灯熄灭 九月上旬去蜀国给费祎送信的人、忽然回到了洛阳时间比预计中要早很多。 之前陆凝请辞要走秦亮挽留住了她;然后陆凝说要派人回蜀国向大将军费祎复命。所以秦亮知道她派遣信使的事。 这会日已西斜秦亮回到内宅了陆凝却仍然前来求见。秦亮见到她时便得知了一个让人惊讶的消息:蜀汉大将军费祎被刺身亡! 秦亮当着王令君与玄姬的面有一会儿无言以对心里一阵难过。 其实秦亮与费祎连面也没见过离得最近的一次、应该是在秦川中的山谷狙击战时但当时离得太远了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个人影、猜测那人是费祎根本没看清楚。 然而对于这样一个未曾蒙面之人秦亮心底却藏着一种莫名的情绪。细想起来大概是他在最艰难、最有危险的时候费祎的主动示好、给了他一点希望的幻觉仿若黑暗中的明灯。 那时秦亮想到最后的退路就是跑路蜀汉、投奔费祎。听说费祎待人真诚厚道陆凝也说费祎的微笑很真秦亮对他的印象很好。 秦亮的反应也似乎超出了陆凝的预料。她怔怔看了一会秦亮说道:“从汉国回来的人还在卫将军府前厅将军要亲自面见他们吗?” 秦亮点了一下头简单地回应道:“好。” 陆凝道:“妾去叫人。” 秦亮道:“把他们带到门楼对面的高台下在那里见面。” 陆凝揖拜道:“喏。” 令君道:“我们等君回来用晚膳。” 秦亮又点头道:“应该要不了多久。” 信使是夫妇两人都是道士男道姓张、女道姓袁。主要是张道士讲述费祎被刺的过程袁氏是妇人在这种场合的话不多。张道士谈的刺杀过程都是在成都听别人说的刺杀的时候他并未在场。 不过张道士夫妇与费祎的长女费氏见过面。费氏猜测、刺客郭循是受了姜维唆使!她还谈及了一些从宫廷内臣那里听来的细节。 秦亮当然没法准确判断、姜维究竟有没有参与阴谋毕竟离得太远了。成都的情况、都是从道士口中听来以此为依据判断着实过于草率。 但有一点可以推测费祎被刺姜维、甚至蜀汉皇室可能都是得利者。所以姜维与此事有关存在一定的可能性。 姜维自不必说他的方略主要就是费祎在阻止费祎的官位、资历、声望都很高姜维还没办法抗衡。另外大将军费祎这样的人死了之后蜀汉皇室的權力显然也能得到扩张。 张道士道:“费家女郎说姜伯约可能事先知道了郭循有问题却并未深究细查。她从内臣口中得知郭循进宫面君时曾欲靠近汉国皇帝姜伯约阻止了他。” 秦亮听到这里脱口道:“内臣既然知道为何也未及时追究?” 道士自然答不上来他们把知道的事说了一遍遂请告退。秦亮便道:“你们走了那么远的路先回去歇着罢。” 还穿着麻衣的陆凝又与秦亮说了几句话也要告辞。秦亮的两个孩子都是陆凝接生的关系比较近他便邀请道:“夫人已准备好了晚膳仙姑既然来了一起用膳罢。” 陆凝推辞了一下只好答应。 二人来到西侧的庭院到了阁楼下面的厅中。王令君马上察觉了他们的情绪问道:“夫君与费文伟曾相识?” 秦亮摇头道:“倒谈不上我只收过他的亲笔信。” 片刻后玄姬才恍然道:“我们还在庐江郡时仲明提起过实在没办法时、便带着我们一起去投蜀汉。” 陆凝顿时转头看了一眼秦亮她应该此时才知道原来秦亮真的考虑过去投奔汉国! 秦亮感慨道:“世上大概并无世外桃源蜀汉的内斗激烈程度也不逞多让。” 他从来没觉得蜀汉是净土但印象里蜀汉的内斗似乎不像魏国一样、动辄杀全家灭三族。这也是秦亮当初盘算后路之时想要舍弃更近的吴国琢磨怎么去蜀国的原因。有时候距离感产生美不甚了解、反而多让人多了几分美好的想象。 玄姬的声音道:“皇帝的姓氏不同罢了能有多大的区别呢?” 秦亮不禁转过头在玄姬那张鹅蛋脸上瞧了片刻。他忽然觉得玄姬的生活看起来避世其实观念又很入世;而秦亮自己看似进取心里却似乎还保留些许避世的浪漫幻觉。 现在秦亮应该不至于、会走到跑路那一步了费祎那条路已经失去了作用。 然而保留那种感觉依旧很好。就好比进城后的人已经不想回到老家但一想到老家还有一亩三分地、混不下去了还能回去有口饭吃心里仍然会生出几分慰藉。 费祎在蜀汉有权势威望秦亮从各方面打听过他的为人还是比较相信自己万一要跑路、投奔费祎最可能得到善待。 不说从别人口中听来、有关费祎的言行风格便是秦亮通过与费祎打过的交道亦能了解一二。秦亮在秦川之役中坏了费祎的大事但费祎依旧在拉拢秦亮时、言辞诚恳颇有欣赏之意他显然是一个有心胸的人。 秦亮见木案上摆着酒遂走过去提起酒壶、拿起杯子来到了门外。 太阳已经落在房屋背后东边的门楼檐牙上、还能看到残阳留下的余晖天井里的光线亦已黯淡。秦亮倒了一杯酒面对西南方向仰头道:“魏国卫将军秦亮遥敬汉国大将军费文伟请大将军魂归故里自此安息罢。” 三个女子都默默注视着秦亮不过她们的心态应该不太一样。陆凝是有些触动、眼睛也湿润了她的立场显然比较倾向于蜀汉的费祎。毕竟她们夫妇算得上是投奔效忠了费祎的人。 魏国人称蜀汉政权为“汉国”是不太对的因为曹魏不承认其合法性。但在自己家里秦亮不用在乎这些细节既然是对费祎表达正面情绪自然要用汉国、以示敬重。 秦亮在伤感之余眼睛里又渐渐露出了一些怒气。 目前其实还不能确定费祎之死、是姜维的阴谋但姜维明显是得利者。而且今年秦亮遇到刺客也与姜维脱不了干系秦亮对姜维的不满愈深!人的感官与敌意是不需要证据的。 秦亮也不了解姜维以前看法都只是书上的东西。如今秦亮对他的印象、大概也只是觉得他似乎比较偏执因为位高权重者采用刺杀这种手段本身就比较极端。 不过姜维是个什么样的人并不重要。秦亮对他的喜恶与他的好坏无关只看秦亮的立场站在哪里而已。 譬如曹爽那种人秦亮还觉得他为人不错。那只是因为曹爽对秦亮的安危没多大的威胁反而征辟了秦亮、多少都有些恩惠。 以秦亮的观念也没觉得姜维有多么正义。甚至于整个蜀汉的事业在秦亮眼里都是意义有限主要还是同文同种、艰难活着的人们在自相残杀。 当然此时的人们、应该不是这样的观念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心怀执念做着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陆凝抹掉刚才的眼泪忽然沉声道:“秦将军对汉国……” 她在琢磨时秦亮开口道:“汉朝是最辉煌的朝代之一曾是所有人的自豪但它腐朽了、就该灭亡。想千秋万代的人都是在做梦。” 陆凝叹出一口气放弃了措辞。 秦亮因为自己的情绪便愤愤地说了一声:“姜维在我眼里比不上张角!” 王令君玄姬顿时侧目诧异地看向秦亮而陆凝的神情则十分复杂张角毕竟是道教祖师人物。当然张角在主流社会里乃毫无悬念的反贼! 秦亮解释道:“如果一定要自相残杀忍无可忍的民众组织起来、去推翻(反动的封建地主)统桎者焚烧他们的宫阙、摧毁他们的根基显然更有意义。即便没能建立起更好的制度起码让那些作威作福的人付出了代价让人们在血与火之中真正明白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是自组织性社会、自我调整的必要经验。而魏国的士卒、与蜀汉的屯兵能有什么怨什么仇呢?” 王令君好一会没回过神来她可能也知道、自己有时候比较极端但今天大概才明白其实秦亮更极端、且是更深层面的问题(以这个时代的观念)。 陆凝则一副苦思的样子但秦亮认为她想不出什么东西来。 有些东西多少人皓首穷经、阅历丰富看遍人间也找不出一条正确的真理。何况她一个年轻的道士无非只是从道家典籍中得到了一些启发而已。不过一个妇人愿意想这样的问题、倒不多见秦亮记得还与她谈论过类似的话题。 几个人默默地回到饭厅秦亮见木案上摆着大米饭不禁端详了片刻。 …… …… (qq群大魏芳华2群:620894665欢迎书友加入。)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一章 聂政介子 永安里南边那条大路边从里墙后面飘来的桂花香闻不到了。秦亮留意到这件小事才仿若忽然醒悟此时已到九月中旬离冬天不远了。 九月十五秦亮去参加朝会先要向南走然后才东行正好路过永安里那边、秋天会飘着桂花香的地方。现在秦亮一般每个月只去两趟朝会便是朔望之日(初一和十五)。 东行之后他们便从皇宫东门进去穿过殿中、再到太极殿庭院。 吴心是妇人没有到太极殿庭院来不过现在秦亮上朝、身边常带着杨威。 杨威是洛阳新五营的中垒将军完全有资格来上朝。城门校尉傅嘏、有时候也会提早先来卫将军府接着与秦亮同路。这两人不仅官位高且都是武艺不错的人杨威在战阵上相当勇悍傅嘏的剑术不错、长得也是孔武有力。 最近发生的事确实让秦亮在预防刺杀方面、多留了一些心。 按理说庙堂高层是有征治规矩的大家都要照着规矩来、系统才能良好运行通常不会经常出现刺杀这种极端事件。动不动就无视规矩、进行刺杀是一种系统无法持续的现象对所有统桎阶级都不是什么好事。 此时三个国家已经稳定维持了多年、却似乎仍然比较混乱秦亮自己就遭遇了两次莿杀刚不久前蜀汉大将军费祎、也被莿杀身亡了。局面显然没有表面上那么稳定。 秦亮等人来得迟刚走进东堂嘈杂声便骤然变大。大多官员已经先到了东堂正在三五成群地揖拜、谈论着。 照样有许多人向秦亮拱手见礼然后把中间的道路让开。秦亮一边向北边走一边拱手点头招呼。 这时他发现尚书右仆射夏侯玄、也正向自己揖拜秦亮立刻站了片刻拱手向夏侯玄还礼。两人对视了一眼夏侯玄的眼神看起来意味很丰富但秦亮不能准确解读。 秦亮来到了靠前的位置卫將军王广、中书监王明山、领军将军令狐愚、司空蒋济等人正在谈论着什么此时都转身与秦亮拜见打招呼。 大胡子王广道:“蜀国大将军费祎被郭循刺杀而死仲明知道了?我们刚才正在谈及此事。” 秦亮点头道:“已经听说过。” 秦亮知情的时间更早应该是整个魏国朝廷最先知道此事的人因为他的消息来源于信使。不过朝臣获知此事的时间、也没迟多久。 主要还是因为大将军费祎的名气很大估计蜀汉那边连坊间都在传消息。只要消息到了民间魏国校事府的奸细、甚至来往两国的商队都很容易打听到那便不再有任何保密可言。 王广道:“郭孝先(郭循)被俘虏之后还心向大魏此事须得表奏陛下殿下诏令嘉奖郭孝先的事迹阿。” 这个时候秦亮不禁表达了自己的真实态度:“郭循并没有做官、不领俸禄对大魏朝廷没有效力的义务。他要是不想做蜀国人大可以不投降以明气节。” 虽然是敌国的大将军但秦亮显然对费文伟本人没什么仇怨、甚至有好感无非各为其主罢了。秦亮还是选择遵从自己的本心、替费祎说了句话秦亮其实本身还算是一个性情中人不过在仕途中学得老练了一些。 脸上比较干净的王明山道:“郭循若是坚决不降还是可能被杀却难以出名了。他想要的就是大魏朝廷对他的认可以及给他家人的褒奖。” 秦亮赞同道:“应该就是为了出名想搞出一件大事、让天下人都知道。” 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名气多半只有古人干得出来。反正秦亮不会干这种事。 王广道:“不过这也是大魏国人的气节宣扬此事对朝廷有好处。” 秦亮不再反对因为王广说得也有道理。秦亮毕竟是魏国官员本就不应该在魏国朝堂上、为蜀汉大将军说话刚才那句话已经能够表达情意。 而且郭循是西平人、又姓郭可能与郭太后也有点亲戚关系。只是秦亮没听说过郭太后有这么个亲戚与她比较近的亲戚都在洛阳当官。 秦亮遂不置可否既不再反对、也不继续谈论郭循。 这时他说了一声“对了”然后说道:“费祎被刺之后蜀国内部反对姜维的声音会有所减弱我推测、姜维很快会发动大规模北伐。” 王广沉吟道:“蜀军今年初才攻打过凉州……” 旁边的另外几个人都一副思索的样子好像一时不好判断。确实除了费祎被杀的事西线那边还没有任何迹象。 秦亮却道:“姜维会来的。” 就在这时宦官的声音喊道:“皇太后殿下、陛下驾到!” 朝臣们马上停止了交谈纷纷回到了自己的位置。秦亮转身时并没有抬头直视北边的台基但在余光里、仍然瞥到了一眼郭太后青红相间的蝉衣下摆长裙边缘上绣着漂亮的花纹。 先前有些黯淡的东堂此时也仿佛忽然之间亮堂起来大殿里的色彩也好似鲜艳了几分。应该是太阳马上要从东掖门那边升起了或许也是秦亮此时的心情稍有变化。 除了朝见秦亮已有将近三个月没与郭太后相见。这么长时间没见面连她的气味、秦亮都好像有点淡忘了不太能准确地想起来。 最近郭太后好像表现得也相当谨慎去年底她说好了、要怎么奖赏秦亮现在连见面也很困难自然没能兑现。不过郭太后本来也是个谨小慎微的人。 群臣行了礼之后皇帝曹芳竟然主动说起了郭循的事迹。曹芳还没亲政他一般是不管事的今天应该也听到了费祎被刺的事好像情绪很高。 曹芳道:“西平人郭孝先被执去蜀地在大庭广众之下、手刃伪大将军费祎其心怀大魏忠义可嘉。此等事迹忠勇远超聂政、介子也!朝廷应行表彰追封官职。” 一时间朝堂上没有任何人劝诫、或是提出反对意见。王广先前说的话确实是有道理的魏国朝廷的立场和看法、对此事总体是正面的显然与蜀汉人不一样。 但是秦亮听着曹芳那压抑着激动的语气怎么听、怎么不对味。 曹芳把一个刺客抬得那么高对比聂政、介子那样名垂青史的人物也要用“远超”这样的形容?难道曹芳的内心是想号召义士、继续干刺杀的事? 秦亮暗忖道:但这样能把權力拿回去? 司马懿完了立刻又有王、秦、令狐三家曹芳还不明白为什么吗?他应该是不明白毕竟年龄阅历确实差点。 曹家的根基盘太小了诸曹夏侯的人才凋敝之后(否则也轮不上曹爽做大将军)已经没剩下几个人愿意拼死拱卫皇权。即便还有那些人也没被吸纳进皇室的亲信体系现在没兵权怎么维持局面? 果然连郭太后此时也没出声哪怕郭循可能是她的亲戚。倒是曹芳暂且放下了对郭家的不满力主褒奖郭循。 听出曹芳的咋呼秦亮心里当然十分不悦对曹芳非常看不顺眼。 这位皇帝的城府不深、能力似乎也不太行其实威胁反而不是那么大但就是让人感觉很不爽!此时秦亮心道:迟早废了他的帝位。 不过眼下秦亮觉得还是要先忍耐一阵子。秦亮经历了多年仕途之后亦不得不时常权衡得失往往难以快意恩仇。很多事都不能马上发作只能静等时机。 犹如姜维勾结司马师的人、指使卧底干的那件事秦亮心中恼怒亦没法立刻报復回去。 不过现在、便有了对付姜维的机会!秦亮虽然去不了蜀汉但若在战场上遇到姜维、就可能找到机会把他往死里整!至少能设法挫败他的嚣张气焰。 而且以这种方式报復还能得到额外的好处。通过对外战争获得的声威显然要比内战胜利的军功更让人认可且没有争议。 秦亮想到这里便从高柔后面走了出来。垂帘后面的身影微微有点晃动郭太后似乎马上就注意到了秦亮的动作。 秦亮向垂帘方向揖拜道:“费祎一死伪卫将军姜维必会大举北伐臣请朝廷在西线多作准备。” 很快东堂里便响起了小声的议论声。 郭太后的声音道:“秦将军言之有理以卿之见朝廷应该提前调兵去雍凉增援?” 秦亮道:“臣请朝臣集议再禀奏殿下、陛下。” 郭太后毫不犹豫道:“准请。” 秦亮并非要当朝提什么具体的方略因为根本没有必要在朝堂上说。现在的朝堂只要王家、秦家商量好了基本就只需要走个过场、就可以直接实施。 但秦亮还是在朝堂上当众提谈了此事。主张是他提的到时候如果大伙觉得、有必要向西线提前增兵那么按照习惯带兵的人就应该选秦亮。 …… …… (qq群大魏芳华3群:304402275欢迎书友加入。)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二章 老树逢春 朝会罢王广、王明山兄弟离开皇宫都就近去了挨着皇宫西南边的大将军府。今天前来走动的人还有朝中的几个官员、以及大将军府的属官。 大将军府邸阁前厅的格局陈设与别处邸阁略有不同。进深里面有一处空间、在稍高的木台上前面挂了一道帷幔;此时虽然卷起了却仍仿佛把偌大的厅堂、分成内外两室。 里间的摆设也不太一样除了几筵还有屏风坐床、香鼎等物件看起来更有居家气息。 不过这里的窗户又高又小不如外间采光好。外面秋冬之交的阳光依旧明亮刺眼王凌忽然走到黯淡的里间甚至觉得空气都更冷了。 大伙谈了一阵朝堂上的事除了提到费祎、郭循便是秦仲明的预料:姜维会大举北伐! 公渊狐疑地说道:“今年初大魏国内幽州叛乱魏军又在与东吴作战蜀人以为有机可乘姜维今年才攻打过凉州真的又会来?” 众人议论了一阵语气都不太确定。确是因为判断的依据太少雍凉那边相关的奏报、一点也没有。 但也没人直接否定秦仲明的推测甚至讥笑。即便是大将军府的属官、以及与王家亲近的官员如今也都比较认可秦仲明的能耐见识。 这也是身份、名望不同了。 王凌不禁想起多年前在淮南芍陂之役前秦仲明就认为、吴兵要来;当时的情况就大不相同许多人都想无视秦仲明的看法。当年吴兵没来甚至有一些人讥讽秦仲明是胡思乱想。当然结果是第一年春夏之交、吴兵真的来了。 在场的一个尚书省官员道:“皇太后殿下下诏准朝臣集议。集议之时我们是否应该赞同卫将军的推测?” 中书监王明山道:“仲明已当廷提出了主张我们也没理由认定姜维就不会北伐仆以为不必反对仲明的看法。” 裴秀等人都点头以为然。 公渊开口道:“既是仲明的主张若要提前调兵去西线便应该同意让仲明领兵。” 他犹豫片刻接着说道:“蜀军北伐了那么多次都没能占据凉州哪有那么容易?雍凉有姑父郭伯约、陈泰、邓艾的人马防备蜀兵洛阳不用急着增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罢?” 大伙听到这里陆续向上位的王凌看了过来。 王凌的目光则从长子王公渊脸上拂过公渊的神情在浓密胡子的衬托下、显得很严肃。 王凌心里明白公渊还是想争取一番、要继承王家在朝中的最高地位。 有时候王凌琢磨自己要是公渊那个年纪、恐怕也难以放弃这样的念头。不过看似快要登上了顶峰的时候情况仍然是十分复杂的也许比想象中更危险。 王凌回顾屋子里的人除了王家自己人还有大将军府的属官甚至朝廷里的官员。有些话显然不能在这种场合中、说得太明白刚才公渊的言语也很委婉;不过王凌毕竟还是了解自己的儿子话不用说出来、他也能明白公渊的心思。 王凌不禁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在木案后面背着手踱了几步。 公渊其实不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人根本没有司马懿那样押上全部身家的狠劲甚至做不出来像秦仲明一样的决定、如同去年在扬州那样主张全力与司马家拼命。 当然现在的情况也不一样大家不仅是姻亲有退路、且曾经同仇敌忾表现得都很谨慎。 秦仲明要出京去领兵想用军功提高名望、这都是正常途径反而表明了秦仲明稳定的姿态。 王凌遂看向公渊道:“仲明若想去领兵去西线便让他去罢。只要他有所斩获便照例给他增加食邑。” 王凌的意思很明白秦亮立了军功也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取代大将军。 公渊正要点头贾充忽然开口道:“以雍凉二地的中外军与兵屯卫将军再从洛阳中军调几万精兵过去能不能径直把汉中给拿下来?” 王凌顿时一怔。夺取汉中的军功确实非同一般他也不得不认真思考。 但没过一会王凌便毫不犹豫地摇头道:“武皇帝(魏太祖曹操)当初到汉中打过仗回来后说起过那个地方。南郑(汉中郡治)是天狱秦川道路只是五百里石穴。汉中不可能轻易能攻下来。” 大伙纷纷附和很快就达成了一致。 王凌稍晚多想了一些更觉得贾充的说辞只是灵光一现的念头、并没有经过深思熟虑。 不仅是汉中易守难攻的原因而且秦仲明也没说要去攻打汉中他的诉求显然只是去反击姜维而已。 以仲明一直以来的行事方式看、以及他想表明的姿态应该也不会干这种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如果他真要去打汉中必定会先与王家商量。 何况这么大的目标要调动部署的人非常多不先在内部达成一致前线的情况会变得很复杂。那样的局面根本不利于攻坚。 众人商量好了正事便纷纷揖拜告辞并不留在大将军府用膳。三个儿子又谈了一会家常也离开了。 随即从后门进来的人不是柏氏却是王凌多年的妾室白夫人。 白夫人端着一只大碗快步走过来急忙放在木案上收走垫手的布巾她一脸笑容道:“妾自己下厨给君炖了一只鸡又软又香君快尝尝。” “好好。”王凌也露出了笑容。 王凌不动声色地朝敞开的后门看了一眼隐约发现外面有人影兴许柏氏也来了、但白夫人不让她进来。 妇人之间的小心思王凌心里明镜似的不想说破而已。白夫人以为、柏氏受宠是因为会按照王凌的口味煮东西她自己便也跟着学。 但白夫人显然没有搞清楚情况。 这时白夫人果然开始进谗言小声道:“柏氏那种身份进大将军府也没多久哪里值得相信?妾跟了大将军二十余年自然会为大将军着想。” 王凌哪能想不到那些事当然观察过柏氏。大多妇人其实总是愿意想办法活下去现在王凌才是柏氏的依靠。 不过王凌没有多说只是感叹道:“仿佛没有过去多久却真的有二十多年了。那时我五十余岁、已年过半百卿还很年轻呢。” 白夫人道:“妾跟着君时比现在的柏氏年轻。” 王凌勉强地笑道:“当时我便觉得自己已经老了偶尔会怀念年轻意气风发的岁月却不料现在又怀念五十余岁的时候。五十余岁……” 他沉吟时回想彼时的情况至少还能把白夫人的肚子槁大。确实是挺好的年纪。 所以白夫人以为、现在的王凌只是因为柏氏煮东西好吃完全是想错了。她以为王凌这么大的年纪、不会再有那种想法其实只是对白夫人没有想法而已。 相比太熟悉、也没什么感觉的白夫人柏氏一开始吸引王凌的事便是在这座前太傅府里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王凌似乎忽然有了一种神奇的自信。作为司马懿的妇人、哭泣哀求的柏氏竟然让王凌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他还记得自己把柏氏带到一间厢房里迫不及待地命令柏氏脱。可惜的是终究还是没能成功他确是太年迈了。 但蠢蠢欲动的心情仍然让他有了老树逢春般的悸动。那般仿佛还有希望的心境感觉非常好。 王凌接过白夫人盛的鸡肉鸡汤问道:“柏夫人是不是在门外?” 白夫人愣了一下没有吭声。 王凌道:“她来了就让她进来罢。” 白夫人不能违抗王凌的意愿只得道:“喏。” 果然柏夫人也在这个时辰煮好了粥饭进屋时便顺带拿来了。王凌微笑道:“鸡肉煮得很好吃不过光吃肉也不行粥饭也要吃两碗。” 柏夫人立刻露出了很有意思的神情隐约有点欢喜、又带着些许抗拒。对就是这股子劲。 她的抗拒是因为身份有时候王凌想触碰她的肢体时、她也是这样的神情。 王凌能感觉得出来她不是在厌恶王凌的皱纹与皮肤上的斑仅仅是因为侍奉二夫的羞耻感、且王凌还是她前夫的死敌。即便有这样的身份阻碍柏氏仍然半推半就地想得到王凌的宠爱、想分享王凌的财富地位这该是多么仰慕王凌的权势、声威、气度阿。 王凌当然清楚柏氏的态度、完全是因为他的大将军身份否则没人会喜欢七老八十的人。如果他这个年纪、只是个普通人肯定会被年轻美貌的妇人弃之如敝履。 但他不在乎妇人的贪图、也没法在乎毕竟權势才是他现在拥有的东西。 王凌隐约感觉自己仍有机会找回丢失的能耐可以让柏氏的肚子变大。到时候柏氏能名正言顺地分享王家的富贵王凌的本事也能让老臣们羡慕七十几的人又如何?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三章 胆子很大 朝中讨论事情有廷议和集议等形式。皇帝不出席集议朝臣们自己讨论、得出结果后再呈报皇帝。 集议西线情势于九月底在殿中举行并在十月初一奏报殿下、陛下。 结论几乎没有什么悬念即是要防备姜维北伐。因为是秦亮提出的主张大将军府内部已经商量过了集议就成了一个过场;别的人只能提出建议反对或赞同都起不到决定性作用除非能说服王家或秦家。 情况与皇帝掌握实权的时候是一样的。皇帝若有决策权集议的结论、便也只有参考价值皇帝只会被说服、同时需要参考朝臣的意见但不必对讨论结果照做。 在殿中集议之时、很多人的看法是姜维就算要大举北伐时间也会在明年秋收、或后年春耕之后。 因为蜀汉的兵民比例、较魏国还要夸张蜀军穿过山区北伐粮秣是一个须要考虑的问题;今年初敌军刚刚劫掠过凉州人口多半要缓一年以囤积粮草。 同时凉州地区的冬季很寒冷蜀军选择春夏北伐、气候更好秋季则粮秣充足可能性也存在。 而秦亮没有对具体时间进行预测因为他也不知道。姜维的脑子、并不长在秦亮的脖子上。 一时间秦亮想起了多年前在寿春的事他也是预测吴兵要来还依据当地的水文状况预计时间是第二年秋季。结果吴兵真的来了但时间上差错较大。 他至今还记得、当时的心境相当差且还得忍受人们的讥笑与嘲讽。 所以这次他并不预判时间反正只要达成共识、让他有机会带兵去西线就行。眼下时节已进入冬季秦亮遂提出建议、明年初春率军去雍凉屯田可以就地积累军粮。一边种田一边防备姜维。 王家这次总算没有反对秦亮的心情很好! 早在去年初勤王之役刚刚结束秦亮便曾在郭太后跟前说过因为他的根基和名望不足想顺利掌权、可能需要灭国之功。 后来考虑到攻打吴国本土、须先跨越大江(长江)水军不能太弱准备时间较长、容易被外祖王凌摘桃子;秦亮最终认为尝试攻打蜀汉是更好的选择只需要陆军。当然蜀汉也很难打吴国有江、蜀汉有山。 因此攻灭蜀汉、是秦亮最初就有的目标。 但随着秦亮平定毌丘俭且他这两年内、在洛阳拉拢了许多士族和人才权势与声望都有所增长;王凌、王飞枭又经历了对吴战争的失败。此消彼长之下形势已有变化。 如今秦亮觉得现在似乎不一定非得攻灭蜀汉若能拿下汉中、声望就差不多够了。 当然汉中无法被轻而易举地攻下魏军穿越秦岭、远途进攻非常难搞。几年前曹爽曾想拿汉中、以稳固自己的地位那次魏军内部的问题也很大;但兵力是足够的曹爽竟是一点胜利的希望都没看到。秦亮也只能面对现实不敢太过心急草率否则一旦翻车、反而要把此时的局面全葬送掉。 战争确实就像赌搏可以得到很多也可能输得很惨。今年初王凌就睹输了若非秦亮稳住局面当时王家就得输光一切连带让同盟秦家、令狐家一起倒霉。 所以秦亮这次去西线并不打算急着攻下汉中。他主要还是想报復送上门的姜维!削弱蜀军;并进一步摸清西线的情况先做好实现目标的准备。 秦亮也没有打算欺骗王家。毕竟王凌七十好几了如今两家的关系依旧比较平稳他觉得还可以再等等。 十月上旬卫将军府便开始准备宴席。大概在明年初秦亮就要离京短则数月、长则一年他打算在出发之前再摆几次宴席更多地与洛阳好友的来往。 现在傅嘏已经离任长史杜预与羊祜等人在筹备卫将军府的事宜。 宴会之前门下掾朱登忽然禀报了一件事“夏侯霸逃走之后家眷还在洛阳但已没什么人再去走动因其叛國人们都与夏侯霸家撇清了关系。唯有羊叔子仍然经常去看望其家眷、礼数不减以前昨天羊叔子又去了。” 朱登以前是校事府的校事与隐慈的关系很好号称“过命的交情”。但因校事府的人很杂起初秦亮并不相信什么过命交情。直到勤王战争时期朱登多次从洛阳密送消息南下秦亮才相信他比较可靠。 此人长得有点丑脸型不规则、五官不协调比桓范的相貌还要差。桓范只是脑袋有点像萝卜须发看起来枯槁、没有光泽但五官挺对称。 不过相比那些士族、靠家族实力也能做官朱登这种人一旦得到卫将军府的重用其实会更加可靠。因为他们的利益来源于秦亮的权势彼此已经绑在一起了。类似的人还有王康、饶大山、隐慈以及军中的杨威熊寿等武将没有秦亮他们什么也不是。 秦亮听到这里也只是说道:“我知道了卿做得不错。” 朱登便不再多说。 羊祜毕竟娶了夏侯霸的亲女儿这么对待丈母家、好像也说得过去秦亮不用太在意。何况羊祜已经自愿来卫将军府、做了属官他应该不是反对秦亮的潜在力量。 秦亮想起了另一个士族子弟干的事类似羊祜、却比羊祜胆子大得多那便是荀勖。 荀勖因为做过曹爽的掾属在洛阳兵変后第一个跑去吊唁曹爽给曹爽哭丧。当时的形势更加恐怖与曹爽相干者被杀了几千人那时的人们、真的是千方百计地要与曹爽撇清关系而荀勖还敢去哭丧。 相比之下夏侯霸确实是叛國但当權者并没有那么恨夏侯霸也没凊算与夏侯霸有关系的人。羊祜的作为也就那样。 第二天摆宴席的时候荀勖还真的来了。 荀勖是跟着钟会来的秦亮起初以为他是不请自来。不过羊祜找机会轻声告诉秦亮是自己让杜长史在邀请的时候、加上了荀勖的名字。 秦亮曾问过羊祜、荀勖这个人怎么样因此羊祜才想到了他。 荀勖也十分给面子一请就来。大概是因为颍川士族发现秦亮用了不少中原士人遂也有心靠拢。 钟会、荀勖等人应该都是一个结交圈子的人几个家族愿意与卫将军府来往算是好事。 这些士族本来就有实力愿意与哪个权臣结盟、那是看得起对方不反对就算好了。譬如曹爽一直都想拉拢士族许多士人还是在背地里骂他。 秦亮等人在邸阁台基下面迎客见到了羊徽瑜。她此次赴宴未与吴夫人同路自然也没与郭太后的义妹甄氏在一起。 羊徽瑜穿着秋白色的深衣里面能隐约看到紫色的坦领里衬稍显素雅的打扮让她的气质仿佛又有了些不同。她的眼神看起来、似乎有什么话要对秦亮说但碍于旁边有别人才给人一种欲言又止的感觉。 秦亮也能看出来她是故意想回避自己连客气寒暄客也没几句便与弟弟说起了话。 秦亮在这里迎客觉得有点无趣遂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声“我去去就来”让杜预、羊祜等人留在这里自己回到了邸阁台基上。他沿着台基往西走了几步便从偏厅穿过去来到邸阁后面。 邸阁后面来往的人很少偶尔才能看到、有女宾从旁边的砖石道路上路过此时府上的属官奴仆几乎都在邸阁南边活动。 没一会羊徽瑜便从路上过来了。秦亮遂不紧不慢地迈步沿着石阶走下去。他也有点好奇羊徽瑜刚才究竟想说什么。 羊徽瑜看见了秦亮上前再次揖拜说道:“原来秦将军来了这里阿。” 秦亮也不多问顺着话题暗示道:“在这座前厅庭院里只有邸阁后面稍微清静一些。羊夫人现在就要去宴厅吗?” 羊徽瑜“嗯”了一声便踱步沿着砖路往前走了两步却走得很慢。 她终于转头道:“此前秦将军在宜寿里遭遇刺客与司马子元有关?” 秦亮微微一愣这会才刚想起来羊徽瑜仍是司马师的妻子。上次那件事虽然严重但他确实没想着牵连到羊徽瑜身上。因为他不觉得羊家与司马家、如今还有多大的关系。反倒是羊徽瑜自己多次强调她是有夫之妇。 秦亮点了一下头如实道:“卿应该也知道叔子是肯定知道的刺客李勇、乃司马师几年前安插在王家的卧底。李勇谋刺行凶受命于一个叫蔡弘的人而蔡弘是司马师的心腹。此事的幕后指使者应该是姜维与司马师即便谋刺不成、也能起到离间计的效果。” “唉。”羊徽瑜听到这里轻叹了一口气。 秦亮说罢一时没再吭声。他仰头时只见今天的天气很好冬日的阳光、让气温也仿佛暖和了一些。 正文 第四百一十四章 佳人如玉 冬季的明亮阳光下羊徽瑜的脸脖上白皙的皮肤、泛着漂亮的光泽仿佛是丝绸散发的那种收敛光辉。 她上次说自己的年龄比秦亮大应该超过三十岁了但兴许是没生过孩子、日常起居条件也很好的缘故她的模样看起来几乎没有岁月的痕迹。即便今天羊徽瑜的衣着颜色比较淡雅她那乌黑的秀发、眼珠雪白的皮肤、贝齿朱红光洁的嘴唇仍然颜色鲜丽。 即便秦亮离得很近定睛仔细看也看不到寻常三十多岁妇人那些、在时间里留下的明显瑕疵。秦亮甚至看到了她发际之间那里细软发丝下面的髦囊细微凸起。清风拂来秦亮闻到了一股自然的清香。这是非常健康、干净、生活优渥的女人才有的气息。 她的眼睛十分明亮有神采有时垂眉顺眼的样子偶尔又转头看秦亮一眼隐约流露出愧意。 但秦亮并未开解羊徽瑜的心情他甚至有点心理晦暗地期待、羊徽瑜会不会自愿补偿自己? 其实秦亮并不喜欢用这种方式对待妇人好像自己在强求什么似的。不过如羊徽瑜这般的美妇几乎什么都不缺她要的东西、或许正好是秦亮给不了的。 好比羊祜那样的士人秦亮要拉拢他也不太容易一样;但若换作一个普通人给他官做、那不是一种恩赐吗? 秦亮转头向邸阁方向看了一眼正好看到了台基下面、那处隐蔽的券室木门。但他没多想目光很快从洞门移开了。 这时正见两个人、出现在了邸阁后方的台基上好像是钟会与吕巽。 秦亮遂道:“拙荆在那边的宴厅我就不过去了羊夫人自便在这里不用客气。” 羊徽瑜揖拜道:“妾过去拜见王夫人先告辞。” 秦亮还礼道别便转身向邸阁台基上走去。 当初曹爽修建这座邸阁时不知是设计的纰漏还是故意如此台基周围的走廊有点问题。台基上、周围有一圈走廊边缘还用白石与木料修建了栏杆;但奇怪的是走廊分成了前后两部分两侧是不相通的。 所以人们不能在房屋外面的走廊上到处活动通常只能在前半部分。要想去邸阁后面的台基只有走西侧偏厅里面、穿过偏厅才能来到后方。 此时哪怕庭院里很热闹邸阁后面的台基上却几乎没有人。 钟会与吕巽以前应该很少到曹爽府来现在却让他们熟悉了地方竟能找到那条通道。 秦亮走上石阶与两人交谈了一会。 钟会的家世更好颍川钟氏的名望非常大;吕家的吕昭虽然做到过镇北将军、冀州刺史但吕昭一去世吕家的家世就开始下滑了底蕴终究比不上钟氏。 不过秦亮还是比较关注吕巽言谈之间也多次投去目光。还是因为秦亮还没出仕的时候便与吕家打过交道。 吕巽此人日常还是比较好相处的他并没有提起以前帮助过秦亮的事或是抱怨、上次没能让他父亲做上三公。当然秦亮也没觉得对不起他他父亲死得太快了要想安排三公、哪能是几句话能立刻做成的事?何况还有桓范厌恶吕家。 秦亮也不提那些扯不清的往事只是随口闲谈“我通常只在邸阁前厅接待男宾客大多人不知道怎么到后边的台基来二位倒是找到了地方。” 钟会笑道:“上次拜访我们就寻见了怎么过来。”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了琴声萧声秦亮便道:“我们先到前厅去要开宴了。” 三人便一起从偏厅的后门返回。 这次宴会又出现了一些新面孔除了颍川荀勖秦亮陆续又认识了吕巽的弟弟吕安等人这些人都在与钟会来往。 还有一个年轻人陈骞是廷尉陈本的弟弟。他们则是另一个圈子大概是陈登、陈群下面的人城门校尉傅嘏便与这些人交情不错。 而卫将军长史杜预其实与辛敞的关系好而羊祜则是辛敞的亲戚。 大司农桓范带着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来到了上位。桓范提了一句秦亮立刻想起来小子正是文俶、乃文钦的长子。去年初文钦一家人、如丧家之犬来到庐江郡秦亮便见过他们。 桓范与文钦好像关系并不好或许是经历过一起跑路的患难桓范对文钦的儿子好像还可以。 文俶像模像样地倒了一杯酒便想敬秦亮:“阿鸯(小名)敬恩公。” 秦亮见他的模样顿时仰头“哈哈”大笑接着严肃道:“汝叫我叔就行。我不能把汝教坏了这杯酒我喝汝以茶代酒。” 侍女倒上茶水秦亮把茶递给阿鸯。 阿鸯双手捧杯一本正经地称呼道:“叔父。” 秦亮也拿起酒杯微笑道:“汝父远在幽州阿鸯家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叔父。” 桓范在旁边道:“有汝叔父这句话文家在洛阳不会有什么事的快谢叔父。” 阿鸯再拜然后把茶水一饮而尽小小年纪举止竟也有了些许豪爽。 酒至半酣秦亮又与令狐愚结伴出了宴厅。待到二人正要回去时又在邸阁一侧见到了吕巽。 吕巽揖拜道:“仆正欲向一个亲戚引荐秦将军她十分敬仰秦将军的文才武功。” 秦亮醉醺醺地笑道:“甚好一会长悌与他一起过来饮酒说说话。” 吕巽却沉吟道:“她似乎不便到前厅来。” 令狐愚听到这里说道:“是女宾我先回前厅入席了。” 秦亮这才回过神来好像是这么回事。令狐愚的酒量确实要好得多而且他也没秦亮喝得多脑子更清醒。 秦亮拜别令狐愚便随口问吕巽:“人在何处?” 吕巽道:“在东边的厢房仆带秦将军过去。” 这是在卫将军府内秦亮也没多想便跟着吕巽去了一趟。两人进得一间厢房、绕过木屏风秦亮顿时站在原地怔了一下。 不仅是因为眼前的妇人非常年轻而且十分美貌而且美妇已经喝醉了竟然趴在了木案上。 妇人长得细皮嫰肉看上去可能不到二十岁。她偏着头伏在案上脸对着秦亮这边正好能让秦亮看到她的容貌醉酒后脸上浮现着一种惹人遐思的謿红色。她长了一张漂亮的瓜子脸单眼皮眼睛、嘴唇稍薄年纪不大竟有一股媚气弯弯细长的柳叶眉下、眼睛闭着的不然说不定更让人觉得妩媚。 吕巽道:“她是仆之弟媳徐氏在家里说起秦将军时一向对秦将军有仰慕之情。怎么喝成这样了?拙荆带她来的这里仆去问拙荆是怎么回事。” 有点发昏的秦亮一下子忽然似乎清醒了几分。眼前这美人已喝得烂醉吕巽一走、只剩下孤男寡女二人那怎么说得清楚? 秦亮不动声色道:“人都醉倒了我看等下次有机会的时候让仲悌(吕安)一起来坐坐罢自然便能相识。” 吕巽忙致歉道:“仆不知道弟媳已醉酒……或许是她一个人在这里等着只是无趣睡着了罢?”他说罢上前摇了几下徐氏。 徐氏果然悠悠醒转半睁着迷离的眼睛道:“夫君。” 吕巽回头一脸无辜道:“人都不认识了。” “欸……”秦亮见她要倒下意识上前一步反应还挺快地伸出拽住了徐氏的胳膊。徐氏竟软软地靠到了秦亮的身上身体的触觉十分柔软一股酒气夹杂着香味扑面而来。 吕巽见状说道:“秦将军先扶着她仆去见拙荆过来过一阵好带她走。” 这下实在太明显秦亮也不能不明白过来、吕巽是什么意思。 秦亮顿时心里有点纳闷自己明明有不好女色的名声为何吕巽还要送美人?关键是吕巽的这种方式让秦亮觉得有点不适。 而且秦亮忽然想起来、那篇名垂青史的《与吕长悌绝交书》背后的故事吕巽的弟媳好像受不了名节受辱、而自杀了! 秦亮赶紧把徐氏的上身放到木案上意味深长地看了吕巽一眼说道:“我们先走罢一会叫人过来照顾她。” 吕巽听罢只好说道:“仆一会把二弟(吕安)叫来安排他自己的妻子。” 秦亮想了想道:“我看还是别惊动吕仲悌叫汝妻先把徐夫人送回家就行。” 吕巽点头道:“也好。” 秦亮这才松了口气。徐氏这样明媒正娶的正妻与那些小妾家伎是不一样的她夫君容易因为这种事上头。此事还是别让吕安知道更好免得节外生枝让吕安猜忌多想。 两人走出厢房秦亮忍不住拍了一下吕巽的肩膀好心提醒道:“长悌的好意我心里知道了。不过这样的妇人卿要慎重阿。” 吕巽道:“仆当谨记将军之言。” 二人结伴回到宴厅秦亮留意到、桓范正向这边张望。秦亮也懒得管那么多他们之间的恩怨关秦亮什么事? 秦亮重新入席歌舞宴会照常进行。 正文 第四百一十五章 城楼传鼓声 卫将军府宴请宾客居于深宫中的郭太后自然也知道。 除了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一向与卫将军府结交来往郭太后的义妹甄夫人也去参加宴会了。郭太后十来岁就进了宫多年来、她了解宫外的情况大多都是通过别人的转述;还有宦官黄艳几个月前已出任黄门监仍然常在郭太后跟前、谈论洛阳发生的事。 甄氏是跟着黜妇吴夫人去的她也没机会与秦亮相处。甄氏来灵芝宫之后只能谈一些王令君的衣着之类的话题女宾确实与王夫人呆一起的时间更长。 甄氏自己就很喜欢打扮所以把王令君的服饰瞧得很细。 “她的里衬是白色的镶边是秋白色料子、带着一点灰并不扎眼。可这么简单的装饰看起来却更显精致贵气。”甄夫人手里拿着碗筷心思却不在食物上。 同席一起用晚膳的正是郭太后与甄皇后。甄夫人却不管那么多仍然在皇太后与皇后面前谈起了贵气。 那王令君、郭太后当然见过而且在庐江郡时见面的次数还不少。郭太后觉得王夫人穿什么根本不是重点人家本来就生得美貌。而且王夫人的眉宇间常带着冷傲的神态、才会有那种气质罢与衣料镶边又有多大的关系? 郭太后遂未搭腔。不过甄皇后倒似乎对卫将军府的事、很有兴趣她一边吃饭、一边侧耳倾听吃东西也不太认真。 就在这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咚咚咚……”的大鼓声音。 甄夫人循声看了一眼说道:“呀已经是酉时了妾吃过饭之后便得赶紧出宫才行。” “是阿应该是酉时的鼓声。”郭太后随口回应了一句。 洛阳城楼上的这种鼓声通常是报时工具。不过有时候人们忘记了鼓声存在忽然听到、偶尔会被惊一下那声音确实就像出了什么事一般。 恍然之间郭太后又想起了以前当时做过的难言之事。甄氏曾与郭太后约定在酉时鼓声响起的特定时刻与秦仲明幽会并把郭太后穿过的里衬拿给秦仲明好叫他心里想着郭太后。然后郭太后在那个时刻想象得到安慰。 后来郭太后在写给秦亮的密信中也提到了鼓声时刻她正在灵芝宫阁楼上看到流水潆回、大雁远飞等意象。她当然不好意思在书信里写婬秽之事所以比较委婉只是暗示思念之情。 郭太后走神了一会脸颊便觉发烫。好在大家都在吃饭吃着热菜热汤脸有点红是很寻常现象。 一时间她更觉得、时间愈发难熬想想都有多久没见过秦亮了。 不过考虑到朝廷里微妙的平稳郭太后似乎还可以继续忍耐。 其实郭太后一向都是谨慎自律、且非常能忍耐的性情。她经历过许多恐惧见过可怕的事明白虽然平淡乏味却安稳的日子、实际上很可贵。 便如同眼前的精美的杯盘中、细致烹饪的佳肴连大米饭也是精挑细选的贡品。只因这样的食物在宫廷中唾手可得郭太后等人都没觉得饭菜多么有滋味。郭太后从瓷碗里挑起一小块菜丸、小口吃着的姿势便不像很香的样子。 只有当失去这些、要饿肚子的时候人们才会醒悟锦衣玉食的难得罢? 因此只要王家还是执政、秦亮还在小心维持局面郭太后的表现便也十分谨慎。上次说过、要好生服侍秦仲明的许诺她亦未找到机会暂且只能食言了。 上回郭太后是先去东宫、然后换衣裳私自出宫那个办法当然有败露的危险;幸亏运气好才未走漏消息出去。 郭太后主要是情绪受到了刺激。当时的形势本来就很危险大臣内侍又把毌丘俭的人马说得很厉害她在压力之下、反而变得胆大做事也没考虑太多。 如今在煎熬与压抑忍耐之中郭太后自然地产生了一种直观的喜恶、对王家不满;大概因为王家还是最大的权臣郭太后才会过得束手束脚诸事都要忍。哪怕王家曾是盟友郭太后对王家的信任感、仍然不如秦亮。 没一会晚膳就吃过了甄氏没有继续逗留有点匆忙地告辞赶着要出宫回家。皇后见状也与甄氏一起道别离开了灵芝宫。 过了两天宦官张欢又禀报了秦亮的事。 秦亮最近每天都会去军营似乎在临时安排洛阳中军将士休假。洛阳中军有固定的规矩四分之一的人休假剩下的人都要在营中戍守、训练或是屯田。 秦亮安排休假事宜应是想在出发去雍凉屯田之前、先让将士们轮流回家休假一段日子。 防备姜维的事郭太后当然也知道。却不知道秦亮这次西去需要多久的时间。 想到此事郭太后便心烦意乱。不过秦亮想寻找建立军功的机会也是为了尝试获取大权、以后不用再担心王家的掣肘。郭太后只能继续等下去。 ……不料在十月十五的朝会前宫里忽然得到了一个消息。雍凉都督郭淮上奏发现大量蜀汉兵出陇右、大举北伐! 秦亮之前就曾预测费祎一死姜维可能会再次北伐。但没有人料想到姜维来得这么快!此时已经入冬凉州那边的天气、只会比洛阳更寒冷。 此前朝臣集议时、大多人的看法甚至是蜀军会在明年秋或是后年春出动。 十五日朝会当天许多官员都在谈论此事秦亮反而没说什么。 只是在朝会结束之后在太极殿广场中、秦亮见到宦官张欢两人才谈论了一会西线的事。 秦亮并未预测过姜维北伐的时间不过如今看来、即便预测时间也没用显然洛阳中军已经来不及去增援雍凉。 二人交谈时秦亮向皇室表明了态度他不打算改变带兵出京的时间。 因为如果现在部署增援等洛阳中军准备好出发、行军近千里赶往前线可能战事都已经结束了;毕竟蜀军运粮也很困难不能把战事拖得太久只要没法占领凉州立足、蜀兵要不了多久就会退兵。 此役洛阳中军已经失了先机若再临时改变时间、匆忙出发没有什么好处。 不过到西线屯田的决策经过了与王家商量、朝廷集议、皇宫诏令等过程整个部署好不容易等待实施了所以秦亮打算、明年春仍然要去西线屯田。 至于此次蜀国大规模北伐、怎么应对只能看郭淮陈泰等人的能耐了! 连邓艾都不一定起到多大的作用。邓艾今年秋才从洛阳去西线此时他或许连人都没认全夏侯霸跑了之后凉州是个烂摊子邓艾这几个月能重新部署好凉州防务、便能算做得不错。 事情在朝会上议论之后洛阳的士族几乎都知道了蜀国北伐之事。 太常羊耽家自然亦已知情他在去上朝之前就听到了消息。 毕竟侄子羊祜是卫将军府的从事中郎;妻子辛宪英的亲弟弟也是卫将军府的军谋掾。大将军府、卫将军府这些地方对于军务的了解比朝臣还要早。 虽然秦亮也没猜中时间但辛宪英仍对此事的评价很高。 弟弟来拜访时她便在家人面前说道:“卫将军可称知兵他只是得知了蜀汉大将军费祎遇刺之事便提前预计到、姜维会大举北伐。如今西线的奏报传来果然所料不差。” 丈夫羊耽也赞同道:“若只是随意推测一番却不稀奇秦仲明把看法拿到朝堂上说、便是另一回事。公诸于众之后如果没有猜中难免会让众人非议。秦仲明对于此事必定很把握。” 弟弟辛敞则道:“我在卫将军府听说过一件事当年芍陂之役秦将军也提前一年多、便预料到吴兵要进攻。”他接着道:“不过两次都没有猜准时间。” 辛宪英道:“各国相隔千里、洛阳朝廷与之互无来往这种事能事先有个大致判断便已算得上是神机妙算。” 辛敞点头道:“姐所言甚是。” 最近两年辛宪英对秦仲明的品评、几乎都不低;她可不是只说好话有时候在自家人面前评价一些士人也会说不中听的话。所以羊祜、辛敞陆续接受卫将军府的征辟辛宪英并未反对……但之前她弟弟辛敞接受曹爽征辟时辛宪英却不太赞成。 羊耽道:“姜伯约确是蜀汉主战派。年初蜀军刚来过凉州没想到一年之内、竟出动两次。不仅洛阳诸公没想到恐怕郭伯济也猝不及防。郭伯济正在长安、此时还得靠他的安排但愿西线不会出什么问题阿。” 辛宪英与辛敞都随之附和。 蜀汉长期在西线进攻数不清已经北伐了多少次比国力更强的吴国、进攻还要频繁得多。然而以前蜀汉的每次攻击都未能改变西线的大体形势。 从经验上看羊耽等大魏朝臣自然也认为这回不会出大问题。只不过结果未知之时羊耽还是很关注、且有些担忧人们对未知、难免会有如此心情。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六章 冬季薄冰 雍州刺史陈泰早已到陈仓了雍凉都督郭淮也在途中、正在带兵赶去陈仓。 大军沿着渭水北岸的陆路行军河上白帆如云水陆并进、阵仗非常大。渭水上的船只都比较小、数量很多辎重走水路运送仍比陆路要省力得多。 昨夜气温骤降渭水河面上、竟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船只撞破薄冰不断从河上传来“喀喀喀”的破碎声音。 姿势四平八稳的郭淮也被那声音吸引了注意力不禁侧目观望。 不过十月的关中并没有到河水封冻的时候。郭淮常年呆在西线当然很清楚情况。此时的冰面只是昨夜骤冷的偶发情况。他回头看了一眼东边升起的太阳估计稍迟一会儿河面的冰块就会自行消失了。 就在这时西北边的田垄上飘起了一片黄尘有一队人马反方向在朝这边移动但没有走河岸的大道。因为大道上此时全是军队步骑。 好在渭水北岸、仍属于关中平原周围一马平川道路四通八达无论怎么走几乎都不会堵住。 南岸就是另外一番光景仅仅隔了一条河对面的地形就能看到明显起伏。今天天气好目力所及之处远处隐隐约约的黑影、如同乌云一般立在天边便是秦川的山势了。秦川北麓、真的像是平地起山一般山势来得非常急但也因此显得分外壮观。 没一会郭淮就看清了旗帜原来是雍州刺史陈泰、估摸是前来迎接郭淮的。 雍凉地区最有实权的官此时就三四人。郭淮与陈泰自然是最大的另外还有凉州刺史邓艾。不过邓艾此时不在关中正在凉州州治武威郡离长安的路程、比洛阳到长安还要远得多;邓艾应该还在捣鼓夏侯霸留下的人事。 除此之外五品破虏将军、安南郡守王经手里也有一部陇右军兵马毕竟安南郡是前线。 果然陈泰见面之后立刻就说道:“安南郡王彦纬(王经)禀报贼军数万分三路进袭。”他一边说一边把厚厚的一卷竹简呈递过来。 郭淮见状把马缰绳丢给随从在旁边找了一块空地。随从士卒立刻在地上铺上了草席郭淮这才不慌不忙地跪坐在上面展开竹卷来看。 陈泰也只好跟着郭淮坐下来稍安勿躁。 陈泰的五官很端正脸部棱角分明不过皮肤过于好了、比雍凉这边的武将们都光滑。毕竟是名门望族之后他前半生必定过的是锦衣玉食的好日子。 相比陈泰父亲陈群在朝廷里的名望、可谓士族领袖之一陈泰确实是远远不如其父。人脉、名望这种东西往下一代传承时确实会大打折扣;陈泰显然不如其父会经营人脉。 在郭淮眼里陈泰反而是在做实事的时候、比较精明强干。就像刚才见面陈泰几乎连一句寒暄的话也没有径直就说起了正事有一种雷厉风行的作风。这一点倒有些像郭淮年轻的时候。 这王经写的字太多了郭淮还没看完便头也不抬地、给王经的奏报评论道:“王彦纬被姜维的迷惑计策给骗了姜维不可能兵分三路进攻。即便调动蜀国全部兵力、姜维在雍凉也占不到多大的兵力优势他又不是傻的。” 陈泰赞同道:“都督言之有理。” 郭淮回头伸手接过一张帛书图纸照着王经的奏报在帛图上找到了三个地方“石营、为翅方向祁山道洮西地区三路发现贼军玄伯(陈泰)以为姜维要走哪条路?” 三条路都在陇右属于雍州地盘。 祁山道就是当年诸葛孔明曾进军走过的地方通天水郡;石营方向在其西侧可前往安南郡、陇西郡。洮西便是洮水以西的地盘离得远了在更西面通凉州方向金城(兰州)就在那边。 陈泰道:“仆以为姜维可能想图谋安南、天水二郡;洮西那条路今年初蜀军就去过。那时姜维便似乎想进攻安南、天水或因费祎阻止姜维后来才去的西平从时间先后看、很像是临时起意。” 郭淮却摇头道:“姜维还会去洮西。” 陈泰沉吟道:“洮西本就贫瘠刚被劫掠。而南安郡、天水郡是陇右地区的粮仓都有大量存粮如果姜维能攻破这两郡便能极大地缓解粮道的运力不足。” 郭淮微微笑了一下说道:“如果姜维是夏秋季节来我便会赞同玄伯的看法。” 郭淮却没有解释让陈泰自己去琢磨。 不过原因并不复杂。天水安南境内确实有很多麦田、粟田一到成熟的时节金黄色的麦浪便连绵成片;蜀军若是在入境之后、没遇到进攻光是自己动手割麦也比从汉中运粮要省事得多。 但这次姜维是冬天来的他在天水安南什么都捞不着除非能攻破郡治重镇。 陈泰也是去年才到雍州做官对当地的熟悉程度、显然不如郭淮这也怪不得他。甚至于对蜀国诸将的了解陈泰更比不上长期与蜀军打交道的郭淮。 郭淮觉得姜维应该不是那种、愿意轻易去啃重镇的人虽然只要能打下来就作用巨大。姜维大概还是比较急功近利的一个人他多半是想要消灭魏军的兵力而不是来攻城略地、占领什么地方。 陈泰琢磨了一阵没有反驳。估计他也吃不准姜维究竟是什么企图、要走哪条路加上郭淮是雍凉都督在此地的權力最大陈泰也就没有过多争辩。 无论如何两人也算是有一些共识便是都否定了王经的见解。什么贼军兵分三路、全面来袭根本不可能! 王经来西线的时间最晚大概更不熟悉情况。蜀军占据汉中地区包括汉中、武都、阴平三郡之后要北伐确实有很多条路魏国只能分兵把守;王经面对这么长的战线估摸着还有点迷糊。 王经提出的建议是他从安南郡出发率陇右军一部去石营防备蜀军;陈仓方向的关中军则去天水郡上邽在祁山对敌;然后下令驻扎在金城(兰州)的凉州军一部南下去洮西抵挡蜀军西路。分兵把守各路阻敌把贼军拒之境外! 因为这个主张王经的奏报才写得那么厚。 这时郭淮随手把竹卷丢在在地上就好像是随手扔一件废弃物似的。 陈泰把郭淮的小动作看在眼里目光从地上的竹卷上扫过问道:“都督欲作何部署?” 郭淮指着布帛上的图一指准确地按在了狄道的位置“王彦纬离得最近叫他率军先去狄道守城。再派快马传令金城的凉州军一部南下增援。我们则率大军沿渭水西进到达狄道后与姜维决战!” 陈泰竟然说道:“王彦纬靠得住吗?” 这句话把郭淮给问住了一下子郭淮还不知道陈泰是什么意思。 陈泰那好友傅嘏、可是做过卫将军长史的人而且据说在卫将军朝堂遇刺时傅嘏奋不顾身……而王经是卫将军的同乡都是冀州人他能被重新启用为郡守便是卫将军从中帮了忙。 郭淮这样的老油条当然在第一时间想到的是、陈泰在试探自己? 郭淮遂道:“年初蜀军肆虐陇右王彦纬守南安郡还算中规中矩因此朝廷还给他加了破虏将军号。我看他守城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以前他不是还做过江夏郡守?必不是第一次带兵打仗。” 陈泰又道:“我在洛阳与彦纬打过交道此人自视清高能耐却不太行。” 郭淮立刻巧妙地回应道:“总比陇西郡守胡奋靠得住。” 陈泰听到这里怔了一下他的神情看起来……便好像此时才恍然大悟郭淮讲得是立场上的可靠、而不是在谈军事! 弄得郭淮也有点迷糊了难道刚才两人真的是在各说各的、鸡同鸭讲? 郭淮谈的胡奋便是徐州刺史胡遵之子。司马懿败亡之后胡奋本来已经回凉州老家赋闲了。 但后来他爹胡遵追随扬州都督王飞枭打东关奋勇杀敌十分卖力。虽然东关没打赢但朝廷的人觉得胡遵挺可靠正好石苞跑路吴国之后、徐州刺史空缺胡遵便因深厚的资历、功勋而补了徐州刺史的官位。 既然司马懿的势力已经树倒猢狲散胡遵也重新做了刺史他儿子胡奋便又被启用去陇西郡当太守。 然而这个胡奋以前的立场是有问题的司马懿在外带兵时、胡奋曾经以平民的身份服侍过司马懿深得司马懿赞赏。所以郭淮才有那么一句话“总比胡奋靠得住”。 其实郭淮自己以前也与司马懿的关系不浅但他不一样他同时又是王家的姻亲;胡奋却与勤王之役中的扬州集团、没那么深的关系所以他更有问题。 郭淮说的话题没得到回应他便悻悻作罢。 不过此役总体部署当然还是以郭淮的安排为准。 …… …… (推荐好兄弟烟斗老哥的作品《医路青云》!烟斗写的都市作品女性角色一直很有特点每一个都很有意思形象、情节设计得很饱满。这本书一如既往地延续了这种风格还加入了硬核的“外科医生”技术流元素。目前这本书已经近四十万字:《医路青云》地址:ht tps://bookzongheng/book/1234378html) 正文 第四百一十七章 半渡 姜维率大军翻越了重峦叠嶂的西倾山脉忽然出现在了枹罕小城! 这一片区域都属于陇西郡位于凉州金城(兰州)的正南面几乎全是山地。陇西郡最重要的河流就是洮水大致南北流向、竖贯陇西郡。 其中的狄道县便是陇西郡最重要的城池。 狄道县虽然不是陇西郡治但位于洮水之上、陇西地盘中间的腹地。而郡治襄武、则在渭水上游位在陇西郡的东侧边缘不太方便控扼整个陇西郡。 除了陇西郡治襄武还有南安郡、天水郡等重要地方的郡治全在渭水流域大概是为了方便增援与运输的缘故。诸多重镇在同一条河流上自然是可以相互策应不易被攻下;但蜀军也没去攻那些地方。 姜维军出现的地方枹罕则在狄道县的西北方向。 魏国人根本没料到、姜维会先到枹罕因为蜀军从南边来按理应该先打位于南边的狄道何况狄道要重要得多!但姜维偏要绕道、先去西北边谁也没办法。 于是几乎没有防备、也没多少兵的枹罕象征性地抗拒了一下不到半天就被攻下了。 十月下旬天气愈发寒冷。 王经率陇右军数千步骑、加上陇西郡的郡兵共计万众到达了一个叫故关的地方。 故关在枹罕与狄道之间位于洮水河谷地西侧的一条山谷里。蜀军要从枹罕进攻狄道必经此路! 同时金城方向的援军南下也要走洮水河谷地。如果敌军占据故关不仅前往狄道县不再有险阻还能同时阻挡从金城方向来的魏军援兵。 所以在此时的战场形势下故关是非常重要的地方。 然而陇西郡守胡奋却正力劝王经赶紧走、放弃这个地方! 胡奋刚做陇西郡守不久他父亲就是现在的徐州刺史胡遵。(胡奋有个弟弟叫胡烈。) 胡奋的理由很简单指着故关前面的大山谷言简意赅地判断道:“这地方守不住。” 王经站在破败的关楼上迎着寒冷干燥的风观望着前面宽阔的谷地、两面地势并不陡峭的地形一时也似乎有点犹豫。 中居山谷的关楼正好在风口上耳边能听到“呼呼”的风声远处的大山坡上枯黄的荒草间尘土被风刮起、烟雾弥漫仿若失火了一般。 此地控扼南北东西确实很重要但地形似乎不怎么险要。 王经沉吟道:“若我们放弃驻守此地北面来的凉州军也要被贼军堵住了那时我们只能寄托于东边援军、关中的人马早日赶到。” 那姜维非得绕道西北、走枹罕估计就是这样的打算想先灭王经再灭金城增援的凉州军!进行各个击破。 周围的几个将领只是纷纷点头附和。王经长了一张鞋拔子脸此时的人们不太喜欢这种窄脸看起来就不和善;不过加上王经的眼神冷峻倒也有几分威势。胡奋的声音道:“我们兵少没办法阿。” 王经没有马上做决定接着下了关楼到周围巡视。 不久之后枹罕那边溃逃的两个人到了故关向王经禀报:贼军数万之众可能有四五万人! 敌军数倍于己王经终于也觉得这个地方不够险要确实守不住。他遂下令全军向狄道方向撤退。 众军浩浩荡荡地循着山谷东行很快地形就豁然开朗来到了更加宽阔的洮水河谷地。这道河谷东西横宽有十几里看上去就像一片狭长的平原更没有险要地形几乎是无险可守。 魏军继续南行当晚在洮水西岸扎营次日一早渡过了洮水。 虽然敌众我寡但王经并不惧敌这时他又与诸将商议想在洮水东岸立营等着贼军来渡河时、半渡而击。 又是陇西郡守胡奋反对胡奋道:“郭都督、陈使君叫我们守狄道何不撤到城中守城?吾等不用想那么多做好自己的事则可。狄道县城虽小但城墙、护城河完备乃一座坚城;贼军纵有数万但从大山中出来不久、缺乏攻城器械一时也攻不下狄道。” 王经却道:“我刚到狄道便清点了粮草最多只够大军一个月之用。汝把陇西粮秣都囤积到了襄武现在已经来不及运调。” 胡奋尴尬道:“陇西粮秣以前就主要囤在襄武并非我上任后所为。我们便守一个月那时援军应该也到了。” 王经反驳道:“最先到的援军、必是金城来的凉州军一部如若我军龟缩在狄道城中金城军人少、救不了我们在北边就会被挡住。关中军此前还远在陈仓(宝鸡)距此地千余里行军就要近一月之久;稍微出点差错我们困于城中自己便要饿毙!” 他接着说道:“我们以攻代守、半渡而击亦是为了守卫狄道城。守城并非必须缩在城里不出来。” 胡奋仍然劝说道:“洮水虽尚未封冻但冬季水浅多处可以徒步涉水过河。我们的兵马不多无法分散守不住洮水也很难抓住半渡而击的机会。” 两人都是五品太守但王经今年从朝廷得到了一个破虏将军号手里有雍州陇右军的一部所以他还是陇西郡战场的最高将领。所以最终还是王经的决策最管用。 十一月初蜀军果然来到了洮水西岸并在狄道城北十余里处找了一处水浅的地方扎营、与魏军隔河对峙。 此时的河水已经有了冰面太阳出来后、白天一整天也不能溶解河上不再有水光闪动代之以冰块一动不动的反光、叫人觉得有点死气沉沉。 但冰层只是假象人马一踩上去就会碎。大军想渡河还得涉水、或者架浮桥。 然而这样的对峙只持续了两天。今日一早王经便得到斥候禀报贼军一部聚众于北面数里地正在涉水渡河! 王经立刻调集精兵以陇右骑兵先发、步兵在后并叫胡奋留在大营防备。 魏军骑兵大队很快就跑到了蜀军涉水处王经果然见到蜀军还在河水里跋涉已经来到东岸的敌军人群与队伍都还不太整肃。王经眼前浮现出了一个景象:乱糟糟的贼军在骑兵冲锋下一冲就散、四面溃逃! 就在这时北面有一阵轰鸣的马蹄声传来有人喊道:“敌骑来了!” 蜀军是有骑兵的总数当然远不如魏军。不过现在王经这股人马骑兵也不多。 没一会远处就传来了“乌啰啰……”的怪叫声。人们循声看去只见那群骑马的人手拿弓箭、身上装饰着羽毛有些人甚至没戴头盔、披头散发的乱发在风中飘荡。如此奇怪的装束与魏军、蜀军都不一样。 魏军马队中终于有人认出来了脱口道:“无当飞军!” 那股奇装异服的马兵中间旗号也能被看清楚了西边的旗帜上写着“王”、另一边写着“张”。魏国陇右军将士经常与蜀军交战彼此打过无数次仗很快就有武将猜测道:“应该是王平和张嶷。” 但忽然增援过来的敌骑人数并不太多前后加起来可能还不上千。 王经紧皱眉头心道:我不管汝什么飞军还是地军照打不误! 王经看了一眼河滩上的蜀军步兵、正在整顿阵列。战机稍纵即逝此时不攻一会对方步兵形成严整阵型单靠骑兵冲击就很难凑效了! “唰”地一声王经拔出佩剑下令前军去冲河滩上的步阵。他自己则率一股人马准备抵挡远处来的奇装异服敌骑。 河滩地的地形稍低魏军马兵很快就俯冲着蜂拥而至。 就在这时敌军步阵中的人群忽然挥舞起了手臂好像在奋力往前扔东西! 片刻之后魏军马队的攻势、立刻就迟滞在了原地“嘶……”许多马都发出了嘶鸣必定是踩到了什么东西。一些骑士被从马背上甩了下来大声惨叫起来。 前面有人喊叫道:“嬢的地上有铁钉!” 正在冲锋的马队前方忽然受阻人声马嘶简直乱成一团。后面冲上来的马兵甚至撞到自己人被自己人撞得人仰马翻却连敌军的汗毛都没摸到。 魏军前部只得暂且停止了进攻纷纷向后撤退重整旗鼓。 此时无当飞军的马队也杀到了!王经亲率骑兵迎战。两军尚未接敌贼军便先发箭矢。 这帮蜀地来的人、竟会弛射!别看他们奇装异服、还有人披头散发但刚一接敌的弛射便能瞧出这是经久训练的精锐。 两边的人都穿着铁甲甲胄对于箭矢的防护很好一般都死不了。但人群里忽然有人提醒了一声:“无当飞军的箭矢有毒当心!” 这一声提醒显然起了反作用本来不怕箭矢的魏军将士一下子也更怕受伤了、因为有毒!士气刹那间就受了影响还有少数一些人骑着马到处乱窜、想躲避箭矢。 王经顿感不妙这仗刚一接敌就处在了下风。 正文 第四百一十八章 围点 王经带领的马队未能冲溃刚刚渡河的敌军。 轰鸣的马蹄声中荒草地上的黄土飘荡整个河谷地、仿佛都笼罩在了乌烟瘴气之中。朦朦胧胧的地面上马队来回奔冲杀奔走巨大的喧闹声在谷地里“嗡嗡”作响。 河滩上的蜀军步兵不仅没有溃散竟然敢主动反冲击骑兵!王经在江夏郡带兵时真没遇到过这样的步兵。 而且无当飞军的数百骑兵、还在分批弛射或冲击配合步兵作战。王经部马队一时没讨着便宜还被扔在地上的、奇形怪状的带铁钉之物阻挡折损了一些人马。 本来王经打算半渡而击便是要趁对方立足未稳、先获一阵胜仗以壮声威。但眼下这情况继续拿不多的骑兵去与蜀军步骑硬拼、显然已得不到什么好处。 王经遂率领马队向南撤退找到了还在路上的多股步兵队列。步军各队立刻停止了前进。 王经寻思、敌军已经占领东岸河滩(狄道城位于洮水东岸)自己的几千人这么打下去渡河的贼军只会越来越多。实现目标无望此时已经丧失了战机! 他随即又下令步骑一起向南回撤。赶着去找胡奋的陇西郡兵。 但是撤军也不太容易。洮水河谷宽达十多里河流在河谷中位置偏西便是东岸的平地更加宽阔;四面透风的开阔地势显然阻击追兵比较困难。 无当飞军的那股骑兵最先追到不断袭扰魏军。 王经大怒早已顾不得读书识字的风度大骂一声:“懆汝嬢!”便提着一把汉剑拍马反击敌军游骑。部将与侍卫见状急忙跟随王经奋勇冲杀在前。 众人刚冲过去没一会一个姓王的同乡部将便脱口嚷嚷了一声“懆”一枝箭矢正中他肩甲下面的铠甲缝隙、射伤了他的手臂。部将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恐惧的神色因为听说无当飞军射的是毒箭! 王经却更恼怒奋不顾身地挥剑直冲。骑兵混战一番无当飞军终于退走。 这时王经收兵方顾得上去察看同乡武将的伤势。众人把武将身上的甲胄卸下几块发现箭头似乎有倒刺遂挥剑将箭杆斩断没有拔箭。 王将领抬起胳膊闻了一下伤口说道:“有股奇怪的味道可能有毒……半条胳膊没有感觉了!” 但即便有毒应该也不是什么见血封喉的毒药。中箭良久、这会伤者还能说话走路。 据说在益州的南中地区能找到有毒的蛇虫、植物无当飞军估计就是从南中搞来的毒药。不过蛇虫之毒难以保存拿到陇西地区来用的毒物、可能是某种草木汁液。 不管怎样疑似中毒的人无法再作战只能先送回军营。 许久之后王经部步骑尚未退回大营蜀军的步兵却又追上来了。王经便亲率马队再次向蜀军步阵发起了进攻这回没有遇到敌军扔铁钉但魏军骑兵连续迂回冲杀了两次依旧未能击垮敌军的步阵。 反倒是一股蜀军骑兵绕行去了南边抓住了一群正在后撤的魏军步兵趁机迅速将其冲散了。王经急忙调转方向回军去救。 两军马队冲杀了一阵王经这才注意到旗帜上的字而且竟然亲眼看到了一个熟人夏侯霸! 此刻王经心里很不是滋味。王经来到西线、出任南安郡守的时候夏侯霸还没背叛大魏仍是凉州刺史王经与他相处过。时隔不久之前彼此还能一起谈笑如今却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 王经大喊了一声:“夏侯将军怎忍杀戮魏国人?” 两人已相距不远夏侯霸听见了王经的喊声转头看了一眼其盆领上方的脸部神态有些复杂。夏侯霸没有向王经冲杀换了个方向拍马而走。 但夏侯霸用行为表达了他的立场很快遇到了魏军骑士他双手挥起马槊、攻势毫不留情! 夏侯霸一招就挑开了魏兵的长矛、并斜击到了魏兵的脖颈上力道非常大隐约能听到“呼呼”的劲风“哐当”一声沉重的撞击声魏兵惨叫着摔下马去。夏侯霸的先父夏侯渊就是一员猛将他的武艺确实相当不错一二般的将士挡他不住。 蜀军步骑一起追击王经部。撤退中的队伍陆续有人群溃散、使得撤退几乎变成了溃逃。 好在王经部离开大营不远此刻南边的营垒藩篱都能看见了马上就能回到工事中! 在此关头陇西郡守胡奋率军来接应这才逼退了蜀军。 胡奋眺望着远处观察了一会正在整顿人马的蜀兵便对王经说道:“此时得东岸贼军人数还不多但渡河增援的人马、会持续不断。我军应趁此机会立刻退到狄道城中!” 这次王经没有多言马上采纳了胡奋的建议抓紧时间开始部署各军撤兵。 敌军就在眼前临时撤军自然造成了一些混乱。军营里的辎重器械丢失无算一些人马在慌乱之中、简直是溃不成军。幸亏蜀军先期来到东岸的人马太少虽然在追击袭扰时有所斩获但无法将近万的魏军尽数击溃。 王经十分沮丧亲自留在最后带着骑兵不时反击追兵掩护大队进城。王经以及身边的侍卫、几乎是最后一批进城的人马。 之前他做出各种决策时情势都比较紧迫其实没有太多情绪。直到此时诸多感受才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仿若后知后觉。 吊桥拉起之时王经在马背上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外面尘土飞扬的开阔地景象、渐渐被吊桥挡住。 接着城门也发出了“哗啦”沉重的摩擦声缓缓关闭。 王经的心也被那声音牵动他顿时明白这下是真的出不去了只能困守孤城干等遥遥无期的援军。 因为一朝被围城中随后几天狄道城外的敌军只会越来越多王经等魏军将士、已不可能靠自己脱困。 正文 第四百一十九章 孤城 不出所料驻扎金城的凉州军一部最先增援到了洮水河谷。 金城(兰州)就在陇西郡北部旁边赶来狄道的路程近得多自然先到。 但凉州州治、远在河西走廊那边的武威郡无法那么快调集凉州军主力所以兵马不多。只有少数人可以骑快马赶路如凉州刺史邓艾便赶到了军中。 金城军沿着洮水河谷南下到了故关东边就停了下来。 邓艾没披甲、未戴头盔脑袋上覆盖着一顶草帽他就没打算近期与蜀军交战。他抬起头、稍微掀了一下草帽观望了一眼故关方向便又让草帽帽檐垂下以遮挡刺眼的阳光。 他说话不甚流畅话也不多只说一些重要的言语。他对诸将简短地说了一下自己的判断:姜维取狄道是假、想吃掉魏军援兵是真。 所以邓艾并不继续南下靠近狄道只在北边扎营。且不渡洮水军营位于洮水西岸狄道西北方向。 邓艾兵少但姜维想先吃掉他没那么容易。 此时姜维大军在洮水东岸的狄道城外正围困狄道县。如果蜀军渡河、然后北来攻邓艾兵少了不一定打得赢;而若重兵来袭邓艾必定不会留在原地那便调头往北走。但蜀军要是完全不理邓艾那邓艾在洮水西岸、也许能找到机会袭扰一下姜维的粮道。 因此邓艾根本没打算去救王经至少目前、并不在乎王经的死活。 邓艾还自己生造了一个词叫壮士解腕。意思是救不了的胳膊与其看着它化脓不如砍掉! 为今之计只能耗到关中军到来魏军有了足够的兵力才可能找到更多的战机…… 而王经此时在狄道城简直已是望穿秋水。 明明算时间、金城的援军应该到了他却一兵一卒也没见着!城外除了敌军没有再看到别的任何人马。 从狄道城城楼上望出去四面八方都是敌军活动的人影简直把狄道城围了个水泄不通。单是这样的形势就叫人心中万分压抑。 陇西郡冬季雨少天气寒冷、却仍未下雪。干燥的地面上人马密集整天都有种烟雾沉沉的气象。但空气中明明并没有雾近处的场面看不太清楚反倒是远处的山影猎猎在目。 尘土朦胧之中蜀军的营垒帐篷成片看不见边际。如许多人、全部聚集在洮水河谷姜维这次北伐应该是下了血本!恐怕把整个蜀国能调动的军队、几乎都带出来了。 王经在城楼上踱来踱去眼睁睁地看着敌军在眼皮底下建造工事连高崧的望楼都修建了好几座。 不过蜀军围城近半个月竟未发动过一次蚁附攻城。他们整天都在修建各种工事并派人在四城运土填护城河同时应该也在建造攻城器械。 狄道城虽然城防完善、算是坚城但毕竟只是一座小县城规模并不大。从洮水引流的护城河也不甚宽阔冬季的水也缺乏护城河深度大减敌军要填护城河的工程并不大;经过蜀军一通捣鼓护城河基本已经失去了作用。 若是坐等敌军这么搞下去狄道城破只是时间问题! 王经却无计可施除了叫人在城墙上射箭一点办法也没有。外无援军守军冲出去只是送屍而已。 这种感受就好像一个人知道别人要杀自己但对方却迟迟不动手。自己眼睁睁地瞧着对方在找刀、磨刀然后在自己脖子上试试手感……简直就像酷刑! 时间渐渐耗到了十一月下旬天空下起了小雪。 此时蜀军基本做好了所有攻城准备以其兵力优势王经感到、狄道城已是岌岌可危了!关键是随着时间的拖延城中的粮草也日渐匮乏。 援军还没来! 算一下时间即便是关中军、也该能走到陇西郡了。王经在煎熬之中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已被所有人抛弃? 在这样焦愁的心情下王经晚上连觉也睡不好。 当然也可能是他身上的甲胄没有完全卸掉的缘故他估摸着敌军很快就要发动攻城晚上也不敢把盔甲脱完所以睡觉确实不太舒适。佩剑等物也是随时放在塌边。 十一月二十二日半夜再次惊醒的王经从塌上爬起来重新躺下后却怎么也睡不着。他遂起身提起佩剑准备出门。 当值的几个侍卫正裹着毯子打瞌睡听到动静才站起来。王经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吾等去各处巡视一番。” 侍卫们缩着脖子、看了一眼外面的雪花神情有点不情愿但也只能回应道:“喏。” 轻飘飘的雪花之中四下寂静得可怕简直不像是内外有几万人的地方。天寒地冻的夜晚大伙都缩在屋子里不出来。只有一些当值的将士才会偶尔出现在城墙上走动巡逻。 王经到西城上走了一圈下来后便重新上马沿着城墙往北走准备再转悠一会、便返回邸阁。 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叫喊隐隐约约似乎在喊“干甚”没听太清楚。 王经循声侧目再次倾听时北边的喊叫声又响起了这次不止一个人喊。 “快过去!”王经招呼身边的人道顾不得多想立刻夹住马腹奔出。 周围的光线十分黯淡只有城墙上依稀的火把、散发出微光。幸得马匹在晚上比人的目力好得多依旧能沿路急奔。 没一会王经便冲到了北城门附近眼前昏暗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只见此地已聚集了一群人竟然打起来了! 地上死了几个人还有个没死的在雪地里慢慢爬行。余者一二十人正在拿着刀枪拼杀全都是魏军。本来半夜的光线就弱一时间王经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不远处的斜坡石阶上也有一些人在格斗好像是城上当值的人想要冲下来、却被暂且阻挡住了。 这时陇西郡守胡奋的声音传来喊道:“叛贼要开城门!”王经顿时从混乱的场面中注意到了最重要的地方。果然有两个人在城门口正在抬城门内的巨木栓! “驾!”王经一脚猛踢马腹同时拔出汉剑、扔掉剑鞘向城门直冲而去。身边的侍卫有两骑反应很快也随即跟了上来。路上有两个不知敌我的甲兵挡住去路但在马蹄声的震撼中、那两人下意识地躲开了。 新加入混战的王经得以迅速冲到城门口眼看要撞到门上他赶紧勒马。不过坐骑比王经更早发现了障碍急停之下、前蹄也扬了起来发出“嘶……”地一声嘶鸣。 王经二话不说趁着坐骑转向他侧身挥剑就砍!火把的朦胧光亮中人影晃动传来了“啊呀”一声痛叫王经大概砍中了一人的胳膊。 “哐当!”一根大木头的一端撞到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声音。 身后再次传来了胡奋的喊声:“戴珎在那里将军留活口!” 王经其实不熟悉戴珎是谁只是好像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胡奋既然提醒了他王经便没继续砍杀。他从马背跳下来随从侍卫也跟着下马一起扑向剩下那个没受伤的人。 没一会从斜坡上冲来的将士、也掩杀而来。叛贼已无法支撑似乎有人想投降。但光线不太清晰愤怒的魏军将士没管那么多一边大骂一边在疯狂地劈砍捅莿冰冷的空气中腥味令人作呕……那气味就像是快过年时、在池塘里打鱼时的气息又冷又腥。 战斗很快就渐渐到了尾声一个武将被几个人死死按在地上大概便是胡奋声称的戴珎。 王经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沿着斜坡爬上了城墙他站在女墙后面、往外面黑漆漆的夜色中观望。 靠近北城门的这片地方没有火把但王经盯着仔细观察了一会已经可以发现、隐约有人影在黑暗中动弹。 “呼!”王经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马上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 刚才急着拼杀、反而没想那么多直到此时他才感觉到后怕。多亏了今夜运气好否则真被叛贼打开了城门、外面已经准备好的蜀军蜂拥冲进来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此时大多守军还在睡觉城却破了魏军将遭遇的情况、恐怕就是一场屠杀!若是如此、王经必定也不想活了仗打成这样还有什么脸活下去? “咚咚咚……”的心跳声在胸口响起如同擂鼓一般。 王经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十分后怕之余他渐渐又感觉到一股怒火涌上心头。狗曰的姜维兵力那么多却还要用这种奸计对付自己! 王经扶在女墙上已经完全不顾自己的形象与风度对着黑暗的夜色里破口大骂:“姜维我懆汝嬢阿!” 过了一会城外的敌军似乎也意识到奸计出了纰漏火把陆续点燃一团光接一团光地亮起。敌军也不再隐蔽人声慢慢嘈杂起来许多人对着城上大声辱骂。 城外仍然全是敌人毫不见援军的影子。 正文 第四百二十章 伏援 真正的援军已经快到了。 雍凉都督郭淮、雍州刺史陈泰一起率领关中军精锐从陈仓方向远道而来;大军已经到了狄道县东南面的高城岭。 这股大军才是真能解救狄道的力量。此乃整个雍凉地区装备最精锐的人马其中包括了大量西线中外军。步骑人数也够多陆续赶来的人总计能达到数万众! 郭淮、陈泰离开陈仓之后行军路线是沿着渭水一直西进;进入南安郡之后折道西北依旧沿着渭水进军直到首阳县(渭源)。 高城岭就在首阳县附近离得不远。大军从这里就要离开渭水流域因为已经到渭水的源头了。 此时大军只要从高城岭出发进入前面的一个山谷顺着山谷向西北方向直走、便能径直抵达狄道城! 这条山谷位于山区两边山势夹峙地形也是高低起伏;但已算是最好走的一条路道路比较宽敞山势也不太陡峭很适合大规模进军。 郭淮两天前就已经率军到了这里却没有急着进山谷而是先让各部在高城岭附近、就地驻扎修整。 郭淮站在高城岭上眺望着西北的狄道方向良久之后才转头对陈泰道:“我说过姜维急功近利并未言错。他图谋甚大阿是想一战定乾坤一口吃成大胖子!” 陈泰不置可否因为他不了解姜维只有长居西线的郭淮才了解。 郭淮接着镇定地说道:“姜维的目标不是王经也不是狄道、而是我们围城攻援。他想的是一举灭掉关中精锐然后才能图谋整个陇右!” 陈泰这才附和道:“其志不小用心险恶。” 战场形势发展到现在陈泰也不得不认可郭淮的揣测。姜维军的规模与迹象、确实好像有一种极大的图谋! 蜀军攻陇右地区的粮道因为道路崎岖、极为艰难所以蜀军攻下陇右地区的任何地方、城池都是没用的。只能搞破坏却立不住。 狄道城虽然位置重要但姜维也没必要围攻良久。无论多重要的城既然攻下来守不住攻坚又有什么大用?除非姜维是一员庸将不然就不会为了攻下狄道、耗费大力。 姜维是庸将吗?反正郭淮还是比较重视他的。 所以郭淮才会判断姜维的目标是关中军精锐! 姜维大概是想先灭掉魏军西线的主力接下来再面对、从洛阳来的源源不断的中军精锐。因为大魏不可能放弃陇右。 无论如何姜维第一步就要先搞掉西线魏军精锐否则什么地方都占不住。 两位西线最高级的魏国大将各自沉思了一会。郭淮再次眺望近在面前的山谷遥指前方道:“此谷中必有伏兵!” 陈泰循着郭淮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禁侧目看向郭淮、只见他长身而立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郭淮也转头看了陈泰一眼又说道:“蜀军骑兵少在开阔平地上、不容易打赢我们姜维毕竟不是诸葛孔明。但在这条山谷中交战地形会限制我军骑兵;姜维若再能伏击成功那胜算确实很大!” 郭淮不愧为老将陈泰还是赞赏其见识的。 两军尚未相遇斥候也什么都没探到郭淮单凭推测、就把姜维的意图说了个清楚。郭淮是否真的说中了、暂且无法确定但听起来很有道理! 陈泰想了想点头道:“况且此道是大军去往狄道的必经之路贼军在此设伏不容易落空。” 他稍作停顿便建议道:“我军可先多派斥候进谷将山谷南部的那些山沟挨着搜寻。” 郭淮却微笑道:“不用只需遣一支偏师大张旗鼓进谷迷惑敌军则可。再把树枝拖在马后造出漫天黄尘、人数极众的假象叫姜伯约先高兴一下、以为我们中计了。” 陈泰沉吟道:“但……狄道的王彦纬怎么办?” 陈泰虽然不喜欢交游经营人脉的能耐远远不如先父但他从小耳濡目染、看也看会了对征治和立场方面的见识自不含糊。这一点陈泰与邓艾不太一样陈泰是明白的有没有用、能不能做到并不重要救王经只是一种正确的态度。因为王经是卫将军的人。 救援的态度一定要有!平时不用帮王经说话但死生存亡的关头一定要表现得可靠。 现在关中军立营于高城岭大军能走的路、只有眼前这道山谷。如果光是迷惑姜维不去救王经那便是见死不救、有点不厚道了。 就在这时郭淮笑道:“还有一条路的。从南边的山里、可以直接到达狄道东南方的山岭。加紧行军一天一夜之内、我军便能突然出现在姜维军的侧后翼!至少能把他吓个半死。” 陈泰平声“哦”了一声、略带问意立刻转头看向西南面的山区。只见那边山势起伏、整片山区是重峦叠嶂。 但陈泰没有急着质疑因为他知道郭淮是西线宿将、非常熟悉当地地形道路;并非陈泰这个去年才来西线的人可以比拟的。 郭淮的目光从陈泰脸上扫过淡然道:“很多人都没听说过那条路陈使君须问过当地人之后、才会知道。在山沟里绕行确实容易迷路但我不会迷路放心罢。” 郭淮的神情自信明显是完全不怕迷路。 陈泰听到这里执空首礼道:“都督英明!” 郭淮见状也立刻回礼接着恢复了四平八稳的姿态说道:“我军明日出发出其不意、迅速到达预定地方后天姜维就得考虑退兵。此番他劳师动众却什么也捞不着!” 只要魏军能忽然出现、来到蜀军的侧后翼那么姜维确实没什么坚持下去的必要了。 到那时即便蜀军没有被突袭战场却在洮西河谷地;开阔的河谷平地上蜀军野战没什么优势。正如郭淮所言、蜀军的骑兵太少。 陈泰遂回应道:“仆谨遵郭都督之令。”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一章 突围 天亮后便是十一月二十三日。 狄道县寺中人们在邸阁这边也能听到、从监牢里偶尔传来的一声“啊”的惨叫。昨晚抓住的叛贼好像已被用上了大刑! 王经听到声音又想起了昨夜的险象。 他不禁有些后怕地感慨道:“昨夜未卸甲、睡得不好半夜起来巡视城防才发现了戴珎等人的阴谋。真是天助我也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但陇西郡守胡奋、好像比王经还先发现情况王经问道:“卿又为何半夜出门?” 胡奋沉声道:“我早就不放心这个戴珎所以先前就安插了家仆盯着他。叫家仆一发现什么蹊跷便立刻禀报于我。” 王经问道:“此人有什么来历?” 戴珎确实是个名不经传的人、说他的履历也没什么用胡奋想了想便道:“府君可听说过戴陵?” 王经道:“听闻过名声但未曾见过面。他好像已经过世了。” 胡奋点头道:“当年戴陵曾劝诫文皇帝、不要沉迷狩猎言语不妥、大不敬惹得文皇帝发怒差点被杀。司马懿为戴陵求过情。戴陵被罢职之后又被重新启用、并受重用到西线掌握精兵此间司马懿对他是有知遇之恩的。” 王经恍然道:“原来如此。” 戴陵与此时监牢里的戴珎是一个姓王经离开便猜到、他们有关系。 胡奋好像也去讨好过司马懿、并受到了司马懿的喜欢难怪他对司马家的一些旧事那么清楚。 王经遂问道:“戴珎是戴陵的什么人?” 胡奋寻思了一下才道:“大概是族子。”他接着用极低的声音耳语道:“张儁乂(张郃)的事……” 张郃是大魏名将只要不是目不识丁的附农魏国人都知道他的名字。 王经忙问:“壮侯(谥)怎么了与他们有何关系?” 胡奋小声道:“当年张将军死在诸葛孔明阵前恐怕这个戴珎与其兄长戴忠、便起到了一些作用。” 他回忆了一会接着说道:“那一仗大概是在太和年间(诸葛亮第四次北伐)诸葛亮退走祁山司马懿令张将军(张郃)追击。张将军深知兵法劝诫勿追但又不能违抗军命只好率军追至木门苦战而死。当时戴陵的两个族子都在张将军身边。” 王经听到这里也降低了声音:“壮侯是被司马懿故意害死的?” 胡奋道:“这就不清楚了谁也没见到真凭实据。” 不过司马懿也是精通战阵的人通常他不应该会犯兵法上的简单错误。何况还有人劝过他提醒过的事、至少不能算疏忽。 而张郃那样深受大魏皇帝信任、名气极大的名将确实没人能陷害得了他除非借刀杀人让他死于敌国诸葛亮之手! 王经忽然灵光一现想起了一个细节忙问道:“那戴忠在何处?” 胡奋道:“这事我倒没注意我从凉州来陇西郡上任后便没与戴忠见过面。不过他们兄弟一直都在西线戴忠大概在长安为将。” 他说到这里也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与王家面面相觑两人的神色都不太对。 二人不约而同地从席子上站了起来王经道:“去看看戴珎。” 没过一会一行人便进了县寺监牢里面传来了戴珎的讨饶声:“不要不要阿!” 只见戴珎趴在一张木板上头与手都被木枷固定。狱卒正拿着竹签要揷他的指甲缝!他其实可以闭上眼睛狱卒便没法强迫他看了。但戴珎自己睁着眼睛盯住只顾在那里叫唤。 戴珎见到王经、胡奋等人挣扎着仰起头喊道:“将军给个痛快罢!” 王经抬起手示意先阻止了狱卒用刑接着便径直问道:“汝兄戴忠在关中军任职?” 戴珎道:“是。” 王经又问:“他有什么阴谋?” 戴珎道:“我不知道。” 王经转头看向狱卒轻轻点了一下头。 狱卒见状提起一把小木槌准确地敲到了竹签上几乎与此同时戴珎便发出了一声嘶声裂肺的惨叫、听起来简直就像在杀猪被锁链铐住的双脚、也拼命地上下踢打着门板。王经看在眼里也不禁用力捏了一下自己的指甲盖感觉有点不适。 过了片刻王经便拽住戴珎的发髻又问道:“汝兄有什么阴谋?” 戴珎顫声道:“兄长远在关中此前我没有与兄长联络过!我确实与司马子元的人事先见过面收过他的书信!狄道被围之后我叫人打着旗号、到城上巡视只等司马子元的人留意到旗帜我便将刻字的箭矢射出了城外。” 王经问道:“刻的什么字?” 戴珎急忙回答道:“二十二日夜北城。” 此叛贼说的应该是实话他若是没有与司马师约定好昨晚蜀军怎么会事先在城外备兵? 一提到那事王经便气不打一处来说道:“嬢的继续用刑!” 戴珎喊道:“我知道的全说了!” 但王经纯粹就是为了出气根本不管他的讨饶随后便与胡奋一起离开监牢。胡奋建议道:“戴珎能背叛大魏兄弟俩以前应该就曾商量过否则他独自干这种事、不是害了他兄长?其兄戴忠在关中军任职必是个隐患得想办法告诉郭都督。” 王经越琢磨、心里也越急! 贼军在城外已经准备好了攻坚狄道城本来就守不住何况还缺粮草;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有援军来救! 如果郭都督的援军再出了什么差错那狄道就必定完了王经等以下近万将士、全都要交代在此地。 于是王经立刻赞同了胡奋的建议。 但狄道被贼军围得水泄不通怎么派人去告诉郭都督?似乎只能派兵突围!没有别的办法。 二人登上了城楼。只见城外的景象与之前一样到处都是贼军的营垒唯一不同的、只是空中飘起了雪花。所有景象都在朦胧的雪中。 王经与胡奋观察了一会形势便单独站在一起秘密商议。决定等到晚上趁蜀军防备疏忽的时候忽然开城、派一支精锐骑兵冲出去杀出一条血路去找郭都督。 狄道城内外兵马极众白天反而没什么战事、多是双方用箭矢攻击。反而到了黑漆漆的晚上一连两晚都有人搞事。 是夜一群魏军将士聚集在东城。王经一声令下:“开门!” 随着沉重的木门被开启一队铁骑中的火把也陆续点燃了将士们随即吼叫着冲出城门。 王经立刻快步走上了斜坡站在城墙上看外面的光景。没一会城外的宁静便被打破嘈杂声、马蹄声、喊叫声夹杂在一起随即飘荡在夜色之中。 冬天的夜仿佛更加黑暗。 王经等人几乎看不见任何拼杀的场面也不清楚蜀军的情况只能看到城外更多的火把点燃了星星点点亮成一片、仿佛群星落到了大地上。 王经只顾盯着那股突围的魏军骑兵火把目光循着那亮光移动着。一串亮光移动得很快好像没有遭遇有力的阻击。他们迂回着运动越跑越远直到消失在雪夜之中。 突围的马队是陇西郡郡兵王经没有挑选训练更勤、装备更好的陇右兵便是因为陇西郡兵更熟悉当地地形。只要他们冲出了包围多半都能脱身。 狄道所在的洮水河谷地东边是大片的山地地形很复杂。郡兵中有当地人做向导他们进了山区便很难再被敌军追上。 王经久久站在夜色中的城墙上他不仅在目送东去的魏军骑兵也在盼望援军的到来。关中军就应该从东边来! 按理关中军即便从陈仓出发现在天亮后就是十一月二十四日了援军也应该赶到了。郭都督的增援、好像走得有点慢。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二章 匹夫 郭淮军三天前就已到达高城岭按照昨日与陈泰商量决定的方略今天、即十一月二十四日大军即从高城岭出发! 西北方向的那一条宽敞的山谷道路郭淮认定必有贼军伏兵所以大军并不走主道;而是走南边山区里的秘密小路。 这条小路鲜为人知一些陇西郡的人都没走过。而且只要行军速度够快经过短暂的急行军便能突然出现在姜维军的侧后翼!此计要想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并不太难。 郭淮二十四日出发明早之前就能走出山沟。 难点只是那条路不好走军队很容易迷路尤其是昼夜兼行的情况下。所以郭淮的决策基本属于反常识的行为。 各部已进入山道大量人马在蜿蜒迂回的山沟里行军偶尔还会在恰当的地方、翻过高高的山坡。 地形十分复杂郭淮能找到这条路确实在经略西线时是用了心的;他自己居于前军、便认识路甚至不必依赖于向导。 周围的视线也不开阔四面几乎都是起伏的土山满目干燥的黄土、枯萎的荒草除了军队人影也见不到一个。 大伙翻越山坡时、便能登上地形较高的地方这时就能发现周围无数起伏的山势、仿佛是飓风中的海浪一样。人们在山沟里不管弄出多大的动静也没法传出去。 到了晚上各营只歇了一两个时辰便又陆续出发加紧行军。郭淮下令前军要在明日天亮前、抵达狄道东南山岭。 将士们非常劳累但还能忍受。毕竟急行军的路程是有限的很快就能到达地方只要有希望、有个盼头将士的忍耐力便会成倍增加。郭淮也深知这样的道理。 东边隐约已泛白大概要不了多久、天就要亮了。前军离目的地的路程也不会太远。 陇西郡的第一场小雪不知在何时已经停了地上只能看见稀疏的积雪。山间很宁静不过谷地里倒很嘈杂。这么多人打着火把、还有马在跋涉各种声音都弥漫在山沟里。 忽然有人来到郭淮的跟前说道:“都督此地好像有点不对劲!” 郭淮皱眉道:“哪里不对劲?” 来人道:“仆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郭淮跑到路边勒马回顾四周停下来侧耳倾听除了周围自己人弄出的动静、什么也没听到。 突然之间北边的山坡后面隐约传来了“咚咚咚咚……”的鼓声。 不止郭淮一个人吃惊顿时就有人喊道:“有伏兵!” 郭淮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心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此番计策郭淮是很自信的!以他多年的带兵经验此次几乎不可能在中途出现什么问题。 一来寻常人不知道南边连绵的山区里、还有路能通往洮水谷地。二来就算别人知道也不会料到魏军敢走这条路此路并不适合军队行进、太过冒险;何况郭淮还专门派了疑兵去了西北那条最可能走的谷地起到了迷惑敌人的作用。 最主要的情况是郭淮昨日动身预计今早就能到达地方!这么短时间里姜维就算运气好、用斥候和细作发现了魏军的动向也来不及做出部署了。 除非姜维能未卜先知事先就用推测、完全判断出郭淮的企图。但这也太神了罢? 而且很奇怪的是南山地形复杂姜维怎么知道郭淮走哪里出山? 但不管郭淮如何满头雾水眼见为实、也只能相信亲眼看到的东西旁边真的出现了伏兵!北边的山坡上无数打着火把的人翻过了山脊沿着缓坡冲过来了乍一看去、就好像一片能发光的洪水一般正在向山下蔓延。 不远处还有一条山沟山沟里也冲出了许多人。大股人群直冲而来“轰隆隆”的噪声在山间响起如同山洪爆发了一般! 郭淮转头大喊道:“各营就地备战!” 此时郭淮终于发现了值得庆幸的地方他的前军将士是披甲行军临时列阵、亦能迅速形成战力。 虽然郭淮不觉得会在路上遇袭但因为快接近目的地了所以前军将士披了甲;另外郭淮在前军之中诸将大概也更谨慎一些。 而寻常人们在行军的时候如果认为不会发生战斗、几乎是不会披甲的因为铁甲确实比较重;若是那样的话郭淮这会更完了恐怕完全抵挡不住准备妥善的伏兵。 没过一会贼军便冲到了魏军的阵前双方立刻杀成一片。火光闪动之中惨叫声、金属撞击声、喊杀声震天动地。 就在这时忽然西边出现了一队敌骑十分勇猛直接击穿了魏军侧翼的一个方阵怒吼着向郭淮这边杀来。 前面一员蜀军大将、在几把火光之中疾驰而过郭淮一瞬间看得真切那人正是夏侯霸! 夏侯霸可能是看见了郭淮的羽毛帅旗就是专门冲着郭淮来的!果然他挥着马槊大吼了一声:“郭淮拿命来!” 郭淮心道:他嬢的汝与我究竟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不管怎么样不也曾同朝为官并肩作战?大概是勤王之役时夏侯霸想起兵郭淮没让他干成!兴许不止于此夏侯霸在陇右带兵的时候郭淮在他的部下里安排了不少自己人弄得夏侯霸什么都做不成、大概不太高兴? 郭淮遂骂道:“夏侯霸叛君背祖的叛贼!” 身边的部将提起长矛说道:“都督不必与匹夫一般见识君先退走仆去战他。” 郭淮点头道:“将军忠勇甚好。” 那夏侯霸确实就是一个匹夫非常勇悍!郭淮当然会武艺但对上夏侯霸、确实觉得有点吃亏何况他是全军统帅根本不想与之打斗。 郭淮遂让部将带着骑兵去与夏侯霸厮杀自己带着护卫向东后撤。 不料刚走没多远北面的一股魏军又被冲溃了。人群里传来一声声“乌啰啰……”的怪叫郭淮等人都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反正不是汉化方言。 忠心的护卫将士、立刻从郭淮身边往北冲前去抵挡突进过来的敌兵。 片刻后半空中一片箭矢忽然飞了过来。天还没亮黑漆漆的空中出现箭矢影子时大伙儿完全没法躲避。 “哎哟!”郭淮一不留神从嘴里发出了声音。他感觉后腰一痛扭头一看一枝箭矢正好刺穿了背后的甲胄薄弱处莿入了他的躯体。不过有铠甲挡了一下箭矢射得并不深应该只是伤了皮肉。肩膀上还有一枝箭矢好在完全没能射穿铠甲。 身边的部将道:“贼军有备而来我们挡不住了。都督受伤请先往东走陈使君的人马在后面。” 郭淮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后腰上的箭矢背手挥剑砍成两截。他抬头回顾周围四下一片混乱双方的战线早已犬牙交错很多地方径直开始了混战。 郭淮心头十分烦躁暗骂了一声:姜维你嬢的! 就在这时数骑从东边的山谷打着火把过来了很快就找到了已经退到战场东侧的郭淮。 其中一个衣甲破损、脸上有伤的骑兵下马道:“仆等奉南安郡之王太守军命自狄道突围而出前来禀郭都督关中军里有个名叫戴忠的将领应是司马师的人!” 骑士说到这里不禁转头看向西边的景象。 郭淮心道:现在才来禀报还有什么用? 来人又解释道:“我们在狄道东边的山谷里遇到了阻截几乎全队阵亡王郡守的信也丢失了。仆仅以身免绕路好不容易才到高城岭故而来迟了一些。” 郭淮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了。”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三章 威震天下 雍凉都督郭淮可能要死了。 他刚中箭时还能活动、并无大碍遂不太担心;常年在西线这种地方带兵的人偶尔受伤也不稀奇。但过了一阵他就发现后腰伤口周围一大片、失去了知觉渐渐地骑马也变得困难。 显然射中他的箭矢上有毒! 无当飞军的箭毒不太稳定有时候毒性不够有时却很要命或许是运输毒物时、存储上的问题。射中郭淮的这一箭毒性却不小。 后来随军郎中说中了蜀军毒箭的人伤口还容易溃烂!像郭都督这样、许久无法得到救治毒箭簇上的气味还杂有金汁(粪水)伤势多半要化脓。 郭都督已无法骑马部将将其伏在马背上为他牵马而行。 关中军前军亦已大败!溃散的将士自然都向东边逃跑因为后方还有自己人往自家阵中跑路、至少还可能得到接应。 幸好雍州刺史陈泰没有惊慌失措确实在后面接应到了败军。 陈泰在得知前军被伏击之后他没选择调兵压上去只是对诸将说:此地地形局促太多人马前去、容易拥挤成一团且视线不清、敌情不明为今之计最好是在原地防守、稳住阵脚再说。 于是魏军败兵从山沟里向东涌过来之时陈泰已派兵占据了周围的高地。放溃兵过去之后、待蜀军追兵至魏军便布兵在山坡上以杛弩齐发覆射山沟;又以重步兵从两翼冲杀很快就稳住了战线。 这时天色已经亮了太阳虽未升起东边的天空却已是一片惨白。 然而魏军曾经定下的目标、天亮前达到目的地明显无法实现了。狄道东南山岭仿佛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 人们陆续扔掉了火把地上的余烬飘起一缕缕青烟山沟里、山坡上到处都是丢弃的兵器军械还能看见一些损坏的车辆。尸体横七竖八地被丢在稀薄的积雪中简直一片狼藉、惨不忍睹。 两军东西对峙地形不太好展开只能在前方时不时继续冲突但与天亮前的混战相比、战斗已经缓和。随着时间的推移因为杛弩箭矢不断以至于近战冲击的频率也更低了。 二十五日天黑之后两军不约而同地、各自离开了战场。 受限于地形不开阔雍州刺史陈泰很难继续在南路取得突破、完成先定的中军方略。众军遂带着受伤的郭都督先行返回高城岭。 关中军遭遇败仗但陈泰依旧主张继续去救王经。 因为狄道现在不只是一座城还有好几千陇右军精锐、加上郡兵屯兵有多达上万的将士。如果援兵不救王经部迟早要被姜维全部灭掉! 郭淮遂召来自己的部将叮嘱诸将听从陈使君的调遣违令者以军律论处。郭淮遂留在高城岭治伤雍州刺史陈泰则带领军队、走西北面大谷重新进逼狄道…… 两军主力在山间角逐、对峙的时候邓艾不知怎么察觉到了机会竟然率军跑到了狄道城的南边!此时汉军在狄道除了洮水河谷地、周围多是复杂难行的山地;所以位于狄道的汉军业已魏军分割成了三股分别是狄道城的王经部、西北面的邓艾部、东南面的郭淮陈泰部魏军相互之间很难沟通。 加上狄道东南山区发生的伏击战、就只在一两天之内邓艾不可能得到郭淮的军令消息。 所以邓艾的做法多半是通过一些迹象、连猜带蒙进而做出的判断。 邓艾军步骑加起来也只有几千人却从洮西西岸南下越过了狄道、过去袭击了汉军的粮道!正有一群汉军运粮人马、刚到洮西西边的山谷里突然遭到邓艾军袭击不可避免地损失惨重。 邓艾这么干的风险很大。如果汉军能及时出动重兵根本不用太复杂的动作、只需直接西渡洮水邓艾就要完!因为他袭击粮道之后便回不去了。 但偏偏就是这么一天时间姜维分不出兵马来! 姜维率重兵在东南山区设伏要对付郭淮;狄道还得保持围城态势不然王经若是趁机突围跑了那么姜维只能得到狄道空城的土城墙、有何用处? 等到姜维腾出手来、带人西渡洮水察看此时邓艾已然向北跑路。 汉军将士赶到西边的山谷地里只见整个山谷烟雾弥漫粮车上的火光亦未完全熄灭此时人们还在慌忙中到处救火。好不容易运出山的一批粮食、已经损失了大半。 形象气质颇有风度的姜维忍不住也骂出了一句话:“结巴邓艾我懆汝嬢!” 部将建议道:“郭淮中了毒箭受伤关中军已向高城岭退却。将军可去北面攻打邓艾军先灭掉邓艾。” 姜维“哼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他心道:邓艾的援军来得最早却一直在北边观望、完全不急的样子根本不管王经的死活。汉军若去攻打邓艾邓艾不跑还等什么? 且二十五日凌晨的伏击汉军的斩获不小、据说郭淮也中毒箭受伤但汉军并未能灭掉关中曹军主力。东边的关中曹军仍是一个巨大威胁! 果不出其然狄道方向的张翼派人送来了急报:曹魏关中军走西边的山谷大道正在向狄道进军! 几乎在刹那之间姜维便萌生了退意。 此时的形势与其说是汉军把曹魏兵分割成了三路难道不也是郭淮、邓艾两路援军对汉军形成了半圈反包围? 曹魏关中军人数甚众、现在也有了警觉汉军要想再次伏击、不可能实现了。 曹军走谷地大路过来姜维仍可以选择不利骑兵的地形、与关中曹军周旋;但因为北谷那条路比较宽阔、地形不险峻姜维需要大量兵力才能对付关中敌军! 洮水河谷地里的邓艾军、人数最少不过邓艾在洮西西岸时不时可以威胁到汉军粮道。那股人马不能击败汉军却像一块狗皮膏药、非常令人厌烦! 何况汉军的粮草补给如今也渐渐不支了。 姜维顿时仰起头却又忍住了、没有当众长叹只得倒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真是天不助我大汉阿! 汉军突袭陇右如果在起初阶段、没能出其不意地歼灭曹魏主力后面的战机就会越来越少。经过了几次角逐双方都渐渐了解了对方的部署和动静便会陷入对耗的阶段拼的就是国力与实力。 姜维军的粮道、本就比曹魏困难运粮损耗很大拼消耗必定是不行的! 姜维心中很闷他知道欲实现心中的大志、恐怕又将再一次延后。 等到姜维率军回狄道军营时将士们都向他欢呼起来。诸将纷纷上前道贺“卫将军神勇!”“好几个人看见、郭淮中了无当飞军的毒箭已不能骑马郭淮多半活不成了。”“将军大败雍凉伪都督郭淮几将其阵斩大获全胜威震天下……” 然而大伙还是没有真正理解他姜维以为有军功、他就满足了? 姜维要的不是这个他想要的、是一次机会哪怕一次!抓住战机歼灭关中曹军主力全据陇右、关中还于旧都实现诸葛丞相之遗志! 然而姜维强忍住了心中的气闷故意做出了一副得志的神态。 因为姜维看到了征西大将军张翼。 如今在朝廷里、最反对姜维北伐的人正是张翼!张翼也不愿意参与北伐但姜维强行要求、他才随军北上。 就是要张翼亲眼看看姜维是怎么打败曹军的!好让他在成都闭嘴。 张翼以前与费祎的关系也很好两人的主张相近。姜维还记得、费祎诟病他只想劫掠曹魏人口尽干无用功;但当时姜维手里的兵马太少除了袭扰陇右也干不成大事阿! 即便抓住了战机也得有足够的兵马、才能消灭曹魏西线主力。若不消灭曹魏的军力怎么能攻取陇右、凉州? 没一会司马师、夏侯霸先后迎了上来。姜维见状下马之后才还礼他不禁伸手结实地握住了司马师与夏侯霸的手腕言辞诚恳道:“子元、仲权助我有大功。” 司马师转头看了一眼狄道的城楼说道:“可惜狄道城的内应失败不然我军便能轻而易举拿下狄道城王经等人此时已身首异处矣。” 姜维心里以为然他倒是对狄道城的兴趣不大但破了城、可以灭掉王经的上万兵马这也是削弱曹兵的机会之一。 这时司马师上前半步耳语道:“戴忠提前送家眷离开长安寻机走陈仓道回汉中。仆担心他会坏事可是难以及时联络无法阻止他。却没想到戴忠在关中军没出事反而是陇右军中的戴珎(狄道城内)出了差错。” 不过此事也怪不得司马师。姜维遂道:“计谋有时能成(伏击郭淮)有时不能成诸位都尽力了。” 司马师揖拜回应。姜维与夏侯霸说了几句话之后遂继续往前走。 这时姜维才暗自松了一口气不过稍晚放松的心情、仍然十分复杂……这次不得不放弃只待以后重新寻找战机! 正文 第四百二十四章 如丧考妣 洛阳与陇西的维度差不多洛阳的海拔更低、所以气温应该要高一些。不过今年洛阳的雪来得早不到腊月、洛阳便下过了第一场大雪一夜之间改变了洛阳城的颜色。 人道是瑞雪兆丰年世人一向觉得冬天下雪是好兆头然而秦亮此时的心情、却不是很好。 他现在得到的消息是王经被敌兵围困在了狄道县。从王经的一系列动作看秦亮此时才意识到、王经对战场形势的判断不太行! 据报姜维军多达数万且蜀军的战斗力一直不弱;而王经大致只有东拼西凑的万人他是先率军去了故关、位于狄道西北好几十里当时还曾想单独对抗姜维? 接着王经总算明白了凭借故关的地形、不容易打出以少敌众的战绩遂又返回洮水河谷;接着他在洮水河谷被击败随后才被逼入城。 秦亮寻思王经有带兵经验曹爽时代曾做过江夏郡守那边是边境、郡守当然要带兵作战。可王经在陇西的表现、却不尽人意估计是因为他对战场的预估不太敏锐。秦亮也多次带兵打过仗明白战阵上消息纷乱、看又看不到很多情况就是靠感觉甚至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记得王经尚在洛阳之时他好像在秦亮面前说过陈泰有名气、能力一般。如今看来恐怕只是因为、王经对陈泰的印象不太好而已评价并不客观。有时候是骡子是马还得真正试试才知道只听评价、并不准确。 因为王经是秦亮举荐的人如果他在西线坑了人、影响全局秦亮身在洛阳也会非常难堪。 于是腊月初一朝会之时秦亮遇到王广、王明山等人便想商议、提前带兵出京以防万一。 但秦亮刚说起西线的战事王广便信心满满地说道:“仲明且放心有汝外姑公在雍凉必定不会出什么事。” 秦亮听到这里犹豫了一下终于把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他故作淡定地改口道:“外姑公郭都督确是西线宿将。” 王广点头道:“姜维远途跋涉而来兵力也不比雍凉兵多遇到姑父(郭淮)讨不着多少便宜。” 秦亮只得语气平和地随口提了一句:“汉中、阴平、武都三郡在蜀国之手关中陇右地区的大魏兵力布置、是比较分散的。” 他也不再说提前出兵的事了。 秦亮想着之前的一番决策过程反复商量、集议、诏令确实有点麻烦。现在已是腊月离明年春季只剩下一个多月不如等着既定时间。 不料数日之后秦亮在卫将军府、忽然收到西线急报郭淮竟然死了! 郭淮率军救援狄道时、不幸遭遇了蜀军的伏击前军大败;郭淮中箭受伤射中他后腰的箭矢、乃无当飞军的毒箭! 受伤后的郭淮留在高城岭疗伤。随军郎中说要剜肉治伤割掉被毒物、金汁浸染的皮肉但军中的郎中没人敢干这事;毕竟伤口不是在手脚上躯干上剜肉一不小心失血过多、也要死人。 接着军中便派出人马、护送郭淮去天水郡上邽。郭淮还没到上邽便毒发高烧不退而亡! 不过好在姜维粮草不济、未能久持又被邓艾的凉州军袭击了一阵粮道已经退兵。 秦亮亲自见了西线来的信使然后回到内宅住处随即把消息告诉了王令君与玄姬。 她们俩似乎都未有太大的反应这里没外人二人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哀悼之言。 想来好像也很正常别说郭淮、即便是郭淮之妻王氏与王令君也是隔辈的亲人。虽然郭家、王家都是太原郡人士但他们是官宦之家在家乡呆的时间有限两家相处的时间不多;见面少的亲戚确实难以有多深厚的感情。 令君与她姑婆王氏、后来陆续有书信来往还是秦亮起了作用。更何况死的人不是王氏只是王氏的丈夫。 而玄姬应该叫郭淮姑父亲戚关系要近一些;但玄姬名义上是妾生女在王家本就不太受重视同样与郭淮也没多少联系。 秦亮见她们的反应便也不掩饰自己的感受感慨了一声道:“这大概就是宿命罢。” 他说罢向王令君看过去。令君穿着狐青裘本就白净水灵的脸、在深色毛皮的衬托下显得更白她回应了秦亮的目光眼神里先是有点不解、接着又露出恍然的神色。 几年前秦亮在秦川中、差点被郭淮坑死王令君后来也知道那事所以应该明白秦亮此时的心情。 郭淮当然是一员经验丰富、可独当一方的良将死掉之后对魏国损失巨大。但人都有好恶客观上秦亮不会全盘否定、郭淮的能力与为人但他个人对郭淮、是从来没有丝毫好感的。 秦亮与王令君对视片刻便又道:“郭都督被伏击与司马师的奸细有关。以前郭都督与司马家勾结、暗地里坑了曹昭伯(秦亮也被司马师和郭淮坑了而且是吃闷亏、不好说出来)现在郭都督也被司马师谋害这不就像是宿命吗?” 这时玄姬的声音道:“姑父(郭淮)本领出众王家人都称赞过他。姜维虽有司马师帮忙却也是挺厉害。” 刚到腊月玄姬也穿上了皮毛狐裘不过她的裘衣是白色的。白色毛皮本身看起来不错、显得贵气但皮肤若不是特别好的女子、会有点压不住因为会衬得脸黄。而玄姬穿起来没问题她的肌肤细白如缎一张鹅蛋脸长得很艳丽尤其是那双瑞凤眼、睫毛扑闪扑闪的非常耐看灵动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 另外这种毛皮大衣的毛领虽然暖和却不能衬托脖颈。如果脖子不够挺拔、裘衣反而会影响气质。王家女子的脖颈都长得美穿着狐裘很自然。有时候气质不仅看出身也与长相有关阿。 秦亮还有心思欣赏美色他的悲伤可见一斑。 偶然之间他从玄姬的凤眼中察觉了些许忧色遂道:“姜维已经退兵我明年开春去雍州、多半真的只能屯田遇不到姜维。以蜀汉的国力支撑不起这么频繁的北伐。” 稍作停顿他接着有些愤然地说道“如果什么时候遇到我也不怕他。” 玄姬听到这里眼睛里隐约露出了一丝微笑却又意识到气氛不太对、片刻后便收敛了。 王令君的声音轻声道:“陈玄伯(陈泰)与兰石(傅嘏)的关系很亲密邓士载曾受夫君的恩惠、人们都知道。姑公不幸亡故之后夫君若还要去雍凉屯田雍凉的官员应该都很拥戴夫君。” 秦亮看了一眼王令君想了想“嗯”地回应了一声。 所以对于郭淮的死秦亮只是感到意外与吃惊而已。他甚至暗自寻思这事真的不一定是坏事。 不过郭淮之死、白白便宜了姜维着实让人不快。恰好秦亮对郭淮没好感同样也对姜维无甚好印象甚至还有憎恶之感。 姜维在后世名盛此时的名声还算不上很大;但大魏都督雍凉的郭淮一死姜维的名望声威、必定要闻名天下了! 无论如何秦亮与令君玄姬商量之后、还是打算要表示一下哀悼。 郭淮的丧事、应该会在长安置办秦亮等人因为亲戚关系稍远无甚必要赶路去奔丧;因此秦亮夫妇打算先去王家一趟在王家人面前致哀随后送信去长安、对郭淮的家人表达问候。 这种事就像灵堂上那些哭丧的人一样不见得每个人都是在真心落泪但是演也要演出来。礼仪就是如此什么身份应该表现什么感情、都是有规定的。 不管秦亮与郭淮有什么恩怨总归是亲戚关系遇到郭家的白事礼节应该要做到。 次日一早秦亮便与令君玄姬一道、带着随从出门了径直去宜寿里王家宅邸。 秦亮发现今天王令君已换了外套穿着一身青灰色的厚实麻布深衣。腊月初她才穿上裘衣今天又专门换回了布衣应该有所考虑。 兴许遇到哀事穿麻布料子更加素净?但好像没必要大家都没换丧服黑色白色的裘衣没多大区别。玄姬便穿着狐裘衣上了马车。 到了王家秦亮才明白王令君换衣裳的原因。她与长辈们见礼之后很快就去了厨房那边帮忙。 狐裘衣如同后世穿貂一样非常不适合做家务事而一身麻布衣裳就方便多了。 令君等人离开前厅后秦亮还在与丈人王广说话。同样是王家人王广与女子们的表现完全不一样。丈人是真心哀痛、不像是装的其言语神情看起来长吁短叹简直如丧考妣! 秦亮不禁想起了之前薛夫人亡故的时候丈人死了结发妻似乎也没有今天这么痛心。 不过有时候人们的感受并非仅从感情出发。郭淮只是王广的姑父感情真的有那么深吗? 正文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不应是计 勤王之役之后秦亮已然知道了内情当时夏侯玄、夏侯霸都想起兵攻打洛阳司马懿的腹背。大概是秦亮胡猜司马师毒杀发妻之事、真的起到了作用挑起了夏侯玄的猜忌。 但郭淮只想观望才导致夏侯玄等人未能及时起兵。 因此郭淮究竟有多看重与王家的姻亲关系?郭淮首先是并州士族考虑的是自己家族的存亡别的人都没那么重要。关键时刻郭淮才表现得靠不住。 然而那都只是以前的事了。 司马懿败亡后并州河东士族的领袖便是王凌。并州士族没有别的选择加上郭淮的发妻是王凌妹妹所以郭淮又似乎变得可靠了! 世事往往都在变化之中。对于司马懿那样一个死人、一个已经崩溃的集团人们的忠诚还能存在吗?尤其是士族的忠诚别人本来就有自身的实力。 所以郭淮对于王家确实很重要。郭淮不是并州河东士族里、唯一都督两个州的封疆大吏还有一个王昶都督荆豫两州;但郭淮应该是最能打、最有实力的人。 秦亮想明白了这一点便对丈人公渊的心情、暗自表示了理解。 王广跪坐在筵席上再次仰头叹息。秦亮见状说道:“逝者已矣外舅节哀。” 见王广只是点头回应没什么闲谈的兴致秦亮便又道:“仆去看看令君一会再回来。” 王广道:“汝外祖今天也要回宜寿里仲明留在府中一会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午饭罢。” 秦亮答了一声“好”便与王广揖拜告辞。 秦亮与王令君玄姬每天都能见面也不是非要每时每刻都得关注着、妻子在做什么。他刚才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好离开前厅而已。 因为王广的心情不好秦亮与他在一起感觉有点无趣当然也没心情陪着丈人、在那里痛心郭淮之死。 秦亮对王家宅邸很熟悉不过毕竟是别人家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要去干什么。于是他临时起意朝灶房那边走去把借口当成了行动、过去找令君说话解闷。 他在宅邸里轻车熟路很快就来到了宽敞的灶房。回顾厨房内的光景却没看到妻子。灶房里只有一个美妇便是柏氏。 柏氏是司马懿的妾她在司马家的时候、秦亮从未见过;不过后来在王家宅邸见过一面也听说过她的事。 只见她确实年轻貌美端正大方的脸、尖尖的下巴又显得有几分秀丽。这么年轻的美妇竟甘心委身于司马懿和王凌难怪世人为权势疯狂;有权有势的人哪怕是糟老头子也可以拥有很多东西。 柏氏美貌不过秦亮如今不缺美女所以只是看看而已。 柏夫人转头看了一眼秦亮立刻麻利地把手在围裙上擦了一下将手侧放在腹前轻轻屈膝“见过秦将军。” 这娘们不仅长得漂亮神态也颇有韵味虽然见过大世面、却是羞中带怯低眉顺眼的样子。 秦亮寻思这是王凌抢的女人辈分在那里便也揖拜还礼叫了一声“姨婆”接着他客气地说道:“姨婆只管忙不用管我。” 柏氏立刻回应道:“我先将豆腐做出来招呼不周秦将军别多心。” 别人正在与自己说话秦亮也不能太敷衍遂又道:“我来王家就像回家一样无须什么招呼姨婆随意便好。” 只要没被激怒秦亮平素待人还是挺有礼貌的。 不料柏氏又主动温柔地问道:“古人云君子远庖厨秦将军是君子怎会到厨房来?” 秦亮答道:“我有几句话要与拙荆说本来是来找令君的。” 柏氏看了一眼窗外明亮的眼睛又注视了秦亮片刻随即眼神闪躲轻声道:“刚一会她还在这里大概是去找什么东西了。” 秦亮道:“无事也不是什么紧急的话。” 他说到这里便作势要走。 柏氏却略带娇嗔地怨道:“卿不用叫我姨婆叫得好老。” 秦亮只好应付道:“辈分无关年纪姨婆不必介意。” 柏氏侧目瞪了他一眼:“又这么叫!” 这美妇的一个眼神、几句话竟让秦亮心里有了一点波澜他顿时觉得好像哪里不太对。柏氏的声音小声道:“我只是照顾汝外祖的饮食起居汝外祖也未明说过纳妾所以秦将军真的不用叫我姨婆。” 秦亮遂痛快地改口道:“原来如此柏夫人。” 柏氏再次转头看了一眼柔声道:“王夫人一会就回来了卿就在这里等一会罢。我也不用跟王夫人说、秦将军来过。” 她说得好像还挺有道理耶。 秦亮遂离得远远的在厨房门口站着回头看了一眼外面。 “啪、啪、啪……”灶台上传来了清脆的声音。柏氏白生生的手拍打着盛装豆浆豆渣的麻布袋。那布袋里面的东西还是液态箍紧鼓脹后很有弹性一打就荡漾摇晃开来很有动感。接着柏氏又用力糅搓着布袋布袋四面此消彼长变幻着形状一些乳色的豆浆从纤维间隙里被滤了出来。 秦亮一本正经地看着本来也不用多想。但柏氏却变得脸红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劳作后有点热的缘故她用力压豆浆的时候贝齿轻轻咬着朱唇使劲偶尔又羞涩地悄悄看秦亮一眼。 秦亮不再逗留说道:“我去外面看看。” 庭院里的积雪还没融化冷风一吹秦亮更清醒了几分。 不知怎地他忽然想起了貂蝉以及董卓吕布之间的故事那可是美人计的经典。而且寻思起来似乎还有点渊源貂蝉大概应该就是、王凌叔父王允的义女……其实就是养的家伎不过比较重要的家伎给予了更高的地位。 当然多半是秦亮想多了!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而已。 而且美人计对董卓吕布那种人可能有用毕竟书里的吕布董卓常年在边疆、见的世面少;对于王凌那种人必定没用。王凌不是董卓他的反应、说不定是直接要把柏氏送给秦亮只是这种事传出去确实难听、太不体面了。秦亮亦非吕布不可能中计。 …… …… (明天请假一天请书友们见谅。 纵横的全勤奖规则一个月可以有一天不更新、仍然算全勤。我通常一个月也要请假一天。 下月中旬纵横有年会我要耽搁几天、又没有存稿正好能趁请假尽量存两章备用希望下个月仍然能拿全勤奖。)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六章 无事发生 “嘎吱、嘎吱”轻微的声音传来秦亮转过头便看见王令君的身影出现在了天井积雪地里。 她平素并不习惯微笑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也好像有点不太高兴似的稍显冷傲令君并不是个有亲和力的人。 这时王令君也看到了秦亮她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些许惊喜的笑意。今年夏天秦亮回洛阳后他们经常都在一起、至少每天都能见面不过刚才王令君显然没想到、在这里能看到秦亮小小的意外也能让她的心情产生变化。 令君拿着一只罐子走了过来款款见礼清晰的声音问道:“夫君怎么来了这里?” 秦亮随口道:“顺便过来看看卿在做什么事。” 王令君顿时笑了笑说道:“外边挺冷君站在屋外做甚进来说罢。” 秦亮道:“柏夫人在灶房。” 令君轻声道:“我知道。” 两边一边说话一边走进灶房门口。秦亮又问道:“姑呢?” “没见着。”令君回应了一句接着小声道“大概让白夫人叫走了。” 柏氏一边干活一边侧目观望两人闲谈眼神似乎有点复杂。令君进屋后又向柏氏见礼称呼“柏夫人”接着继续与秦亮说话:“罐子里是碱水一会用它把豆浆点成豆腐。中午做一个豆腐炖鱼祖父爱吃。” 秦亮笑道:“豆腐越炖越嫩外祖牙不好确实嚼得动这道菜。” 令君放下罐子对柏氏道:“我先去生火。” 秦亮穿着毛皮大衣站在旁边看没有要动手帮忙的意思。 令君一边忙活一边转头看了他一眼淡然说道:“我什么都会做的。以前住在太原郡很小便帮阿母做些琐事。” 秦亮道:“我还以为太原王氏的人什么都不用做。” 令君笑了一下:“大族中的人也有日子艰难的时候。” 秦亮不置可否。令君所言不是没有道理譬如叛洮去蜀汉的夏侯霸、他的堂妹夏侯氏被张飞劫走便是因为夏侯氏亲自出门打柴;夏侯家与大魏宗室的关系相当近算得上半个宗室也有人过穷日子的时候。 不过王令君应该没有经历过多少窘迫因为她出生之时王凌已是刺史级别的大官了。而王凌在年轻时吃过苦秦亮觉得倒很有可能。 两人闲谈了一阵不时也与柏氏说话。一个侍女进来捉鱼她对秦亮提起大将军已经回王家了。 秦亮在灶房无事可做便与令君、柏氏告辞返回前厅去见王凌。 果然王凌的心情也很低沉看起来有点伤感。 秦亮想起孙礼说过的话他回想了一下、遂用来劝说王凌:“孙德达说过一句话凡事不应过度、感怀亦是如此仆觉得很有道理。事已至此外祖不要太过哀伤。” 王凌回顾左右看了一眼王广与秦亮说道:“我是想到吾妹可怜阿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 秦亮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公渊也只是叹气。 王凌接着说道:“谁能想到郭伯济竟会遭此厄运?吾妹也不容易。” 秦亮道:“开春后仆到了西线去长安看望外姑婆定将外祖的挂念转告她。” 王凌听到这里眼睛里的神情有些微妙的变化。秦亮提到去西线的事估计王凌也顿时想到了雍凉的局面。 不过秦亮去西线屯田、是许多人商量好了的决策王凌此时也不好突然变卦遂只能沉默。 果然公渊的声音道:“蜀军被迫撤退却已在西线击败了姑父斩获不小。尤其是姑父正在雍凉都督任上、殂于姜维之手影响必大。” 王凌点头道:“我们为辅政外战不利、都得算到我们头上阿。” 秦亮没吭声反正他一直负责打内战且都赢了事情不能算到他头上。 不过大伙起兵推翻了司马懿之后新的辅政集团确实表现得不太好;特别是对外战争的胜负、非常直观比起内政的好坏见效更快! 这时奴仆前来通报领军将军令狐愚也到了。 公渊向王凌拜道:“儿出门楼去迎公治。” 王凌再次点头。 秦亮与令狐愚一样身份上也只是王家的亲戚遂继续留在前厅等着。 有一阵子前厅里只剩下王凌与秦亮二人。秦亮又想到了柏氏先前短短几句交谈、柏氏竟然给他留下了挺深的印象。 考虑到柏氏曾是司马懿的妾还有个儿子在勤王之役后被株连;秦亮本想提醒一下外祖却不知从何说起。毕竟王凌的辈分比秦亮长两辈这种事确实不该秦亮说什么遂作罢了。 过了一会令狐愚也来到了前厅几个人再次谈及郭淮之死。令狐愚来得迟一些没多久就到了午饭时间一家人便在一起吃饭。 今日因悲事聚会因此这顿饭不能叫午宴王家人连酒也不让王金虎喝当然也更没有歌舞助兴。 午饭后秦亮也未多逗留表达过哀悼、便告辞离开。 一行人马离开宜寿里往洛阳城东北角走。刚到永安里西侧大路上忽然有人拦住了秦亮的马车。 如今有人要拜见秦亮通常都是直接去卫将军府很久没有人在路上等过他了。秦亮遂挑开竹帘问道:“谁在前面?” 饶大山的声音道:“禀将军路边是个侍女。东侧路口还有个女郎背对着我们认不出来。” 秦亮听罢、来到右侧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果然见一辆毡车停在永安里的路口一个身段苗条婀娜的女子站在马车一侧。女子的侧背很眼熟秦亮忽然想起来、像是吕巽的弟媳徐氏。 “我下去看看。”秦亮对令君道。 令君回应了一声。 秦亮跳下尾门饶大山也翻身从马背上下来。秦亮回头看了一眼吴心刚从后门的马车下来他便说道:“让吴心跟我过去就行。” 那女子随后走到了毡车后面。待秦亮来到她的面前、看到她的脸认出她确实是徐氏。徐氏的五官挺特别而且生得细皮嫰肉、气质妩媚所以秦亮只见了一面、便记住了她的模样。 她藏在毡车后面、并背对着街面对秦亮揖拜见礼她弯弯的细长眉毛下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秦亮:“君便是卫将军?” “是。”秦亮答了一声随后恍然大悟道“当时卿在醉酒状态、几乎一直闭着眼睛大概没看清楚我。” 徐氏脸上一红飞快地看了秦亮一眼神情却变得十分严肃:“卫将军对妾做了什么?” 秦亮皱眉道:“什么也没做阿。” 徐氏的手紧紧拽住深衣腰间的布料问道:“真的?” 秦亮愕然脱口道:“汝完全不知道?那种事酒醒后也能检查出残留罢?” 徐氏的脸更红埋着头用蚊子扇翅膀一般的音量、顫声道:“妾只想知道将军到哪一步了?” 秦亮回忆起来那时徐氏差点摔倒他便扶过她一下应该问题不大。但他没说出来立刻重复道:“什么也没做完全没动过夫人。” 他神情复杂地看了徐氏一眼道:“再说我像是那种人吗?” 徐氏缓缓松了口气喃喃道:“秦将军的名声挺好的。” 秦亮不置可否说道:“徐夫人放心罢那天什么也没发生。吕仲悌(吕安)带着家眷来赴宴我岂能在自己家里干那种歹事?” 徐氏抬起头观察着秦亮的眼睛立刻又垂目道:“夫君与吕家长兄长嫂、平时有些龃龉关系不太好所以妾才更担心。” 秦亮点头赞同想到《与长悌绝交书》背后的故事徐氏受辱后不惜自尽;推测还是因为事情闹大了人尽皆知、她实在没办法才会那样做。 他不禁感慨道:“这种事若让别人知道了确实下不来台只能奋力争个对错黑白不然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阿。” 徐氏轻声道:“秦将军是明事理的人呢。” 秦亮道:“夫人且安心那天在我府上没出什么事。不过夫人确实喝多了。” 徐氏蹙眉嘀咕道:“嫂子一直劝酒。”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街上说道:“此地不方便说话。卫将军府就在前面夫人与我们去坐坐?” 徐氏忙摆手道:“叨扰将军还望将军勿怪。今日不敢多扰。” 秦亮笑道:“我明白的无妨。” 徐氏屈膝道:“妾请告辞。” 秦亮听罢还礼道别刚走两步徐氏的声音忽然又道:“妾对将军非常感激。” 秦亮侧目淡然道:“不必我只是没有趁人之危而已。” 徐氏道:“妾知道那件事不是秦将军的主意。” 秦亮“嗯”了一声没再多说继续往前走回到了马车上。 车马重新前行。王令君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除了羊徽瑜她似乎对别的妇人都没什么兴趣完全不在意秦亮与谁来往。 秦亮主动说道:“吕巽的弟媳徐氏上次在我们府上喝多了专门来问我那时是否发生过什么事。” 王令君不动声色道:“有夫之妇都会在乎名节。” 秦亮道:“在卫将军府能出什么事?只见过她一面刚才我差点没认出来。” 卫将军就在永安里没过一会众人已回到了府中。秦亮便叫令君来写信然后才好派人带着书信去长安问候王氏、表达哀悼之情。 正文 第四百二十七章 再聚长安 不知不觉之间正始八年、已经到了尾声。 腊月十五日、是今年秦亮最后一次去参加朝会。明年春他便要离京今日的朝会过后、他至少得有几个月不会再来太极殿了。 于是朝会刚结束宦官张欢又留住了秦亮传旨皇太后殿下召见。 依旧是东堂东边的一间署房秦亮与张欢一起从太极殿庭院中间走过去。 庭院广场上的砖地、一早上应该有人清扫过积雪但雪还在下此时砖地上又覆盖上了一层白雪。而周围的宫阙殿顶上、更是一片银装素裹。 天气很冷不过宫廷里的冬季景色、仿佛更加漂亮了。积雪遮掩了地面上的很多砖土细节只剩下浅金色的墙面门窗、红色的柱子在雪白的颜色中被衬得更加鲜艳。少了一些地气多了几分仙境一样的华丽。 秦亮在门外“啪啪”拍打了一下肩上、臂膀上的雪花便脱了鞋、穿着袜子走进去。他立刻发现半透的垂帘后面、又是两个人皇后好像也在这里。 郭太后的声音道:“仲明不必大礼。” 乍然听到她的声音依旧觉得很好听还是那种庄重的女性中音、辅音中带着娇声。当然她在另一种场合发出的声音才是秦亮最爱听的。 秦亮遂上前空首揖拜开口道:“臣贺皇太后殿下、皇后殿下凤体安康。” 刚这么说甄皇后便掩嘴发出压抑的“咳咳”两声。 郭太后侧目道:“皇后身体不太好我叫她不用出门她却想过来走走透气。” 甄皇后的声音道:“我不太喜欢冬天天冷时容易体寒。不过不要紧这几年都这样习惯了。” 秦亮谨慎地说道:“请皇后将息贵体。” 甄皇后竟小声道:“多谢秦将军挂念。” 这时郭太后的声音问道:“仲明确定好行程了吗?” 秦亮道:“前两天臣与拙荆等家眷、诸属官部将商量好了打算正月十六出发。” 郭太后轻叹一口气听起来略有些伤感离别似乎总是这样的气氛。她说道:“至少能过完元宵节。仲明何时回洛阳?” 还没出发便问什么时候回来。秦亮想了想才道:“春小麦是在二三月间播种我们大概在二月初到达关中稍微修缮一番房屋、耕松土地正好能赶上播种时节。等到六七月间就能收获了屯田只有几个月时间大概秋季回京。” 他稍作停顿又补充道:“如果没有战事的话。” 郭太后道:“郭伯济是大魏能征善战的宿将却丧于姜维之手。仲明去西线要小心姜维。” 秦亮心道:郭淮确实是在阴沟里翻了船。 他拱手道:“臣领命。不过蜀汉北伐耗费很大明年姜维应该来不了。” 他接着说道:“臣离京后拙荆要带着阿余、还有阿朝回宜寿里王家宅邸住长兄将搬到卫将军府住几个月。另外城门校尉傅嘏仍留在洛阳朝廷诸事亦有大将军府辅佐殿下无虑也。” 秦亮说到阿余的时候稍稍加重了一点语气。 而卫将军府不仅是秦亮的家它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便是扼守武库!中坚营的将士秦亮不会全部带走将留下一部分人马让中坚将军秦胜住在卫将军府也可以防守武库。 郭太后这样聪慧的人秦亮不用细说只要略一提安排、她必定就能明白其中含义。 果然帘子里的人有了动作郭太后轻轻点头示意说道:“我从未去过卫将军府不过听张欢说仲明那里的风景很好汝兄嫂应能住得习惯。” 秦亮笑道:“在家里就可以看见邙山尤其是晴天眺望远景十分壮丽。” 帘子里艳美的容貌若隐若现郭太后似乎也露出了笑容。过了一小会她轻声说道:“上次仲明平定幽州我给卿的奖赏太少可是现在也没有机会只能等到仲明屯田归来。” 秦亮听到这里忍不住抬眼、向帘子里面看了一眼看向甄皇后的位置。甄皇后在这里有些话不好说不过她年纪不大应该听不明白其中的隐晦暗示。 虽然隔着半透的帘子但这间屋子不大、彼此离得比较近秦亮一下子又看清了甄皇后的脸不禁怔了一下。 在青红相间的宽大袍服下、以及金玉华丽的首饰映衬中甄皇后那种缺乏活力的气质、本就有点怪异不料冬天她的脸色更白。加上她把嘴唇抹得朱红反而更显得艳丽而死气沉沉实在是让秦亮印象深刻。 十几岁的女郎真的不适合这样的打扮。而且甄皇后的气色不太好看起来好像不像是长寿的模样着实有点可怜。秦亮虽然对皇帝不满但其皇后又是另一回事因为甄皇后的祖父在关键时刻、站在了秦亮这边。 秦亮沉住气道:“只是臣分内之事不敢邀功。” 郭太后道:“正月十六我叫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去送送仲明罢。” 在太极殿这种地方召见秦亮也不能呆得太久。他听到郭太后的言下之意便道了谢、向郭太后与甄皇后拜别而出。 随后的一个月秦亮变得十分忙碌。除了过年的祭祀、送礼等事主要是过问屯田的准备工作。 诸如从荥阳等地的铁官那里、运调新造的曲辕犁还有种子、耕牛等来源事情比较琐碎。 秦亮这次西行便要带上卫将军府的属官长史杜预、司马王康、从事中郎羊祜、军谋掾辛敞等人都要随行。到时候在关中屯田的具体事务可以叫他们帮忙。 到了正月十六王令君与玄姬一早便给秦亮收拾好了行李依依惜别互述衷肠。 不过这次出行秦亮不是去打仗她们至少没那么担心。因此秦亮也带了两个女子吴心与陆凝。陆凝在蜀汉那边有认识的人而且会医术秦亮带着她去关中觉得可能用得上。 王令君与玄姬送秦亮到了前厅庭院此时天已经大亮了。回忆里秦亮与她们道别、多次都在黑漆漆的黎明时分如今却已不同。 秦亮与吴心一起走到长廊上时转头见王令君玄姬还在门楼前他便又说了一句:“春小麦的生长时间短我很快就回来了。” 当然秦亮此番去西线、重点并不是为了种地。 出京的中军将士便是秦亮直属的两营。包括中垒营、以及中坚营大部总人数约四万众。诸部也不是在今天一起出发仍与行军一样、分批出动。元宵节之前就有人马离京了。 ……各路人马都是走潼关秦亮这股军队最多、有近万人步骑。大伙带着许多种地的工具半个多月才到达长安。 雄伟的长安东城门外已经有一群人迎接到了城外。 秦亮拍马来到前面只见除了雍州刺史陈泰等人凉州刺史邓艾、南安郡守王经等人都赶到长安来了。众官站在护城河边纷纷向秦亮揖拜。 秦亮先翻身跳下坐骑站在地上还礼。两边的人步行走到这里顿时寒暄交谈人声热闹。 陈泰与秦亮不太熟悉只是因为傅嘏的关系、两人才显得比较亲近。不过当初傅嘏去做卫将军府长史应该问过陈泰的意见。 现在郭淮死了西线最高级别的官员、便是陈泰和邓艾陈泰要尽地主之谊最先与秦亮交谈。 他好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见面便说道:“关中人口凋敝不缺耕地。仆在五丈原的东边为卫将军腾出了几片土地附近有渭水、武功水等水源不知秦将军是否满意。” 秦亮道:“骆谷口也在那边我以前去过熟悉的地方、挺好。” 旁边的邓艾道:“去年……一别仆以为、为要数年不想如此快、便能重逢。” 秦亮笑道:“是阿没想到会在长安相见。去年姜维攻打狄道士载袭击粮道、打得不错我已在朝廷为士载等人请功。” 王经听到这里神情微变。秦亮看在眼里寻思王经自己可能也知道去年的陇西之战、他表现得不太好。 王经引荐了身边的一个官员:“这是陇西郡太守胡玄威(胡奋)仆去年在狄道便是与玄威一道守城。” 秦亮第一次与胡奋见面不过对这些人的名字都有耳闻遂转头打量了一眼胡奋。胡奋执礼道:“仆奋拜见卫将军。” 秦亮还礼道:“令尊(胡遵)去年腊月送过奏书到洛阳我在殿中看了。胡使君目前在徐州很顺利并无战事。” 胡奋道:“多谢卫将军挂念家父。” 旁边的陈泰道:“请中军将士到城中暂且安顿仆等已为将军备了几桌薄酒。” 秦亮不动声色地说道:“酒我便不喝了一起吃顿饭罢下午我再去祭拜郭都督的灵位。” 陈泰点头道:“将军请。” 护城河边的柳树新发了枝叶远远看去一片绿意。虽然陈泰先前说过关中凋敝但在春季、长安看起来倒是生机勃勃。 待大伙骑马来到城内宽敞的驰道上行人稀少这时才能叫人感觉到这么大的长安城、确实缺少了往昔那种都城的繁荣。 正文 第四百二十八章 素菜素饭 秦亮不是第一次到长安城但城中占地极广的汉宫、仍然让他觉得震撼。皇宫通常都在城池的北部、如洛阳魏宫而汉代宫室却有点奇怪它们在长安城的南边。 宫阙早已荒废朝廷设在长安的官邸、位于城中北侧。陈泰是雍州刺史接待秦亮等人的地方、自然在刺史府。 让秦亮有点意外的是雍州刺史府却是以前的都督府。 刺史府、都督府两个地方秦亮都来过;上次秦亮来长安时郭淮还是雍州刺史、夏侯玄是雍凉都督。结果郭淮升任雍凉都督之后并没有换地方住好像就换了个牌匾。 所以大伙入席吃饭的邸阁前厅便在秦亮曾经拜见曹爽和夏侯玄的前雍凉都督府内、现在是雍州刺史府。 胖子曹爽已不在人世夏侯玄倒在洛阳活得好好的。故地重游秦亮心里难免想起了在这里见过的人心中有几多感慨。 不过他自然没有表现出来。在场聚集了雍州凉州最有权势的官员秦亮又是大伙瞩目的人物、言行容易被过多解读。 到了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光景虽然膳食简单但不怎么放松。秦亮有时候想与旁边的陈泰、邓艾等人闲聊几句他一开口许多人都侧目倾听他说话仿佛等着训话一样。 所以宴席还是要歌舞助兴才好吵吵闹闹的场合、至少更加随意。 午饭过后侍女上茶。邓艾陪着秦亮去如厕秦亮这才与邓艾闲谈说起以前曹爽伐蜀时驻地就在这座府邸。不过邓艾说话不甚流畅交流着实有点费劲。 两人返回邸阁在台基上碰见了胡奋。 胡奋长着一张宽脸眼睛小、下巴的胡须却不少看起来比秦亮年龄还要大一些。不过胡奋执礼甚恭。 秦亮问道:“在打仗时搞鬼的戴家兄弟怎样了?” 胡奋道:“禀秦将军戴珎想在夜里开狄道城门后来被拷打审问时受了伤死了。关中军里的戴忠在高城岭悄悄逃跑、去给蜀军送信没再回来。” 秦亮点了点头又问:“卿怎么发现了戴珎有问题?” 胡奋沉声道:“仆早先就认为、已经过世的戴陵与司马家的关系匪浅戴家兄弟或许有什么把柄在司马师手里。仆故而多留意了几分。” 秦亮听到这里又看了胡奋一眼心道:你们家与司马懿的关系好像也不一般阿。 徐州刺史胡遵以前在司马懿麾下打过仗。眼前的胡奋传言也服侍过司马懿。 但是司马懿一死、司马家的势力也迅速瓦解便是人走茶凉。俗话言树倒猢狲散不只是说说而已。原先那些与司马家结交的人确实没有必要继续一条道走到黑除非是有人想跟着司马师去匡扶汉室。 而这个胡奋应该没有问题不然也不会坏了司马师的大事。当时狄道城内可是有上万的魏军;城已被围如果城破、那些魏军将士不可能跑得掉。秦亮道:“原来如此玄威(胡奋)思虑缜密不错不错。” 胡奋忙道:“仆不敢当。” 秦亮拍着他的手臂道:“不必谦逊卿忠勇有智谋可堪大用。” 胡奋立刻躬身揖拜。 秦亮也曾在地方做过官十分明白胡奋此时的心情。仕途到了一定级别光靠军功便没用了需要在洛阳说话管用的人赏识。 三人回到邸阁前厅秦亮便不继续饮茶。按照事先的安排他现在便要去郭淮府上吊唁。 又是一大群随行除了在长安的大官还有一些武将其中不乏郭淮以前的旧部将。人太多了陈泰引荐起来秦亮也记不住只能看个眼熟。 郭家府邸离得不远在曹爽时期、这里还是刺史府。秦亮上次在长安便住在这座府邸中毕竟是亲戚家。 郭淮的大小几个儿子、郭统等人闻讯迎到了府门口带着大伙儿去灵堂。 丧事已经过去了近两个月府上已看不出多少白事的痕迹只是郭家人还在守灵。估计再过一段时间他们都得离开长安带着郭淮的灵位回洛阳、或者太原郡。 朝廷已下诏让郭统继承郭淮的爵位、以及食邑但大魏的官位是不能继承的。魏国的士族很容易做官不过朝政总体还是中秧集权制度。 郭统将来要做到大官并不难唯独做不了雍凉都督按照习惯亦不能在西线做官……否则子孙继承一方势力很容易形成割据。 此时只有吴国才会出现这种情况父死子继、连兵马都能继承。而魏国的军队是国家的尤其是驻扎在各地的中外军精兵、本就属于中秧军编制。 秦亮来到灵堂时便看到外姑婆王氏跪坐在门口的席子上、正迎接吊唁的人。 王氏一身粗糙的生麻衣看起来却挺俏丽尤其是那长腿、身段随便裹块布也挺好看。她一脸悲伤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 王氏发现秦亮立刻抬眼看了他一眼、随即又垂下眼睛眼神依旧有一种丰富的韵味复杂到难以描述。她接着便跪坐在原地向秦亮揖拜行礼。 人们对跪礼的观念不一样、平素基本不会行跪礼此时王氏仅仅是因为跪坐的姿势。 王氏是长辈秦亮便也立刻跪坐下来、面对王氏揖拜说道:“请外姑婆节哀。” 刚这么一说王氏顿时就掩面发出了泣声。刚才她不哭一提到哀字就哭。不过好像这是规定的礼节只要一提到死者相关之事近亲就应该表达悲恸的举动。果然后面的郭统等人也哭了几声众人纷纷劝解。 秦亮也露出悲意叹了一声气。但他本来就毫不伤心刚才看到王氏俯拜的姿势、前低后高一时间竟然有点走神了想到了上次在洛阳王家宅邸时、她的另一种模样。 那时也要避免危险秦亮用了以前与玄姬亲近时的办法。因此刚才秦亮看到王氏俯拜脑海里才会浮现出乱七八糟的意象。 在如此肃穆的气氛中秦亮也觉得、自己暗地里的心思有点不太像话。关键这里是郭淮的灵堂秦亮赶紧努力抛却心中的胡思乱想尽量让自己严肃起来。 秦亮一边这么想一边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郭都督薨于战场为国捐躯朝廷诸公、皆感怀郭都督的功勋。” 后面的郭家人、武将们纷纷看过来秦亮从余光里发现有几个人脸上露出了欣慰之色。郭淮在西线那么长时间必定对一些将领有恩惠如此场面是在意料之中。 郭淮死了之后他的部将还在西线、自然也会树倒猢狲散跟先前那个胡奋是一样的须要重新找靠山。但是郭淮与司马懿不一样司马懿是谋反罪郭淮却算是阵亡;秦亮当众如此表态应该是人们希望看到的场面。 有时候人便是身不由己。秦亮明明对郭淮不满此刻也只能表现出相反的心情。 秦亮稍作停顿改变了称呼“外姑公的消息送到洛阳后外祖也很难过。外祖担心外姑婆悲伤过度叫我到了长安之后、定要劝外姑婆将息身体。” 王氏哽咽道:“家兄的好意我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 秦亮这才起身道:“仆先去给外姑公上香。” 他说罢走向灵堂里面准备找香。这时王氏也过来了她从木案下面拿出了三炷香动作轻柔地递给秦亮。秦亮这才拿到油灯上点燃向桌案上的木牌揖拜鞠躬然后恭敬地把燃香插在香炉里。 行过礼之后秦亮与王氏一起往回走秦亮又说道:“外姑公的仇人是姜维和司马师仆愿有朝一日能斩获此二贼头颅以祭外姑公在天之灵。” 这时有几个将领陆续回应道:“杀姜维除司马师!”“仆等愿追随卫将军以报此仇!” 秦亮回顾左右道:“甚好。” 陈泰、邓艾等人去年底都在长安郭家办丧事的时候应该来过了。不过这会人们既然又来到了灵堂众人便陆续前去拜谒灵位。 秦亮走出灵堂时王氏轻声问道:“仲明此番到长安住在哪里?” 也许只是秦亮想多了王氏这么一问、他立刻想到了别的事。然而郭淮才死两个月左右近亲的服丧期得两年多;且郭统等几个儿子都在府上人多眼杂秦亮也觉得不该胡作非为急忙又屏除了念头。 他回答道:“麦子播种的时节快到了我们不能在长安久留得赶紧去屯田之地布置诸事明天就出发。” 王氏道:“仲明到了长安可以把外姑婆这里当成家里一样我一会给卿收拾一间房间出来。” 秦亮拱手道:“不用劳烦外姑婆。晚上我到玄伯(陈泰)那里住正好可与玄伯再交接一些屯田事宜。” 王氏没有勉强轻声道:“好罢那仲明一会过来吃晚饭。” 秦亮不再推辞“有一些素菜素饭就行。” 正文 第四百二十九章 无所不在 下午秦亮又来了郭府一趟在这里吃晚饭。 众人在内宅阁楼厅堂里用的膳各自一张小木案、一张筵席饭菜是分开的。所以待客的菜有肉食王氏与儿子儿媳则只吃素。 秦亮吃过饭、没留一会便离开了郭府。王氏等送走了客人此时天色仍未黑尽。太阳已经下山光线渐渐黯淡不过西边的天上还残留着晚霞。 一家人返回内宅阁楼里没一会大儿子郭统便与其妻一起告辞请阿母早些歇息。孩子们也都陆续回了自己的住处。 剩下王氏独自在厅堂里刚才还挺热闹的地方、一下子竟然变得冷清起来。她顿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郭淮在世时王氏也经常见不到他的人好像没有什么不同。以前连郭淮的几个妾也很少看到现在那几个妾反而每天会来问候生怕主母把她们赶走。 其实王氏知道自己只是在刻意回避某种心思。那便是秦亮刚刚来过现在又走了。 有些事就是这样没被拨起念头、不去想的话便不会有多难受。如同王氏与郭淮有好多年没同房她以前也很习惯;直到秦亮上次在长安干了荒唐事之后她才会觉得时间难熬。 王氏犹自叹了口气。现在回房休息还太早了她遂习惯性地往楼梯上走。 刚走到阁楼上她下意识地侧目向旁边敞开的木门里看了一眼立刻就看到那木柜边缘、隐约有一道道指甲划痕。 几年过去了如此笨重的家具没人去动、已经重新蒙上了浮尘而那点痕迹亦无人注意、一直留在那里。 王氏的眼中仿佛看到的是自己在木柜上、而非一个空柜子。一些意象宛若一张张画了画的布帛似的时不时地冒出了脑海。她怔怔地看着木头上的细微划痕甚至好像听到了指甲发出的声音。声音记忆犹新听起来让人心慌难受。 “呼……”王氏长吁出一口气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她一下子对任何事好像都失去了耐心和兴趣。 片刻之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我不该去想那些事的。” 她回过神来急忙抬头回顾周围却见附近一个人也没有。下面厅堂上的侍女收拾桌案之后已经出去了。 王氏心里仍然七上八下。郭淮在世时王氏并不太怕他、只是有点担心被他发现而已而且郭淮一向没有怀疑对王氏十分放心;却不料他去世了她反而感到有些惧怕。 毕竟活人没有法术有什么能耐可以预见;鬼魂的能耐却无法预料仿佛无处不在。 王氏心里默默道:汝不要怪我又不是我引诱了他第一回是他强行把我那样了我怎么敢声张、说出去呢? 王氏想了想那事也怪郭伯济在伐蜀之役时救援不及时让秦亮几乎死在秦川、心生怨愤才用那种方式报復郭伯济。 虽然事后秦亮解释说什么外姑婆太漂亮、他没有忍住才犯错之类的鬼话。但王氏心里知道秦亮起初就是想报復郭淮。 王氏在楼梯口站了一会本来想在阁楼上消磨一会时间但看着旁边小屋里的柜子、以及阁楼上窗前的位置她终于没法冷静地在这里逗留遂又转身走下楼梯。 整夜她都没睡好到了凌晨才累得昏昏睡着。她知道想也不能想、只是想也是错的用尽了全部精神去克制心魔所以什么也没做、便觉得很累。 之后的几天王氏同样做任何事都心不在焉而且心情有点烦躁不管是站还是坐过一会就觉得心慌不自在。 数日后王氏在府中着实烦闷便吩咐儿媳去别院把之前养的鸡捉来了几只又取出了一些去年底放在冰窖里的咸肉。她接着收拾了两套被褥自己动手包好。 郭统进屋发现阿母在做事看出来阿母要出门的样子他开口问道:“阿母要去何处?”王氏一边忙碌一边用随意的口气道:“我们已在这里住了多年也算是地主。现在虽然开春了晚上还挺冷。秦仲明过来屯田身边都是些官吏将士别在关中生病了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我正想送些被褥去武功县顺便看看秦仲明那里还缺什么。” 郭统沉吟片刻说道:“儿陪着阿母一起去罢。” 王氏看了他一眼。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怀疑估计只是想去与秦亮结交关系。郭家虽是大族但郭伯济去世了郭统没什么威望功劳想要维持郭家在士族里的地位、他多少还得靠自己。 王氏与秦亮相差两辈连郭伯济以前都丝毫没有怀疑别人更是做梦也想不到什么。 不过王氏刚才也没有欺瞒儿子她真的只是想去看望一下秦亮时期不对、她并不愿意做什么。秦亮好不容易来一趟关中就呆了一天、见了两面第二天就走了王氏确实想与他再说说话。 她便沉声道:“只能是妇人去。大丈夫做这种事哪能给人好印象?” 郭统顿时恍然:“还是阿母想得周全。”他看了一下放在旁边的东西“这些咸肉之类的都不值钱阿。” 王氏道:“本就是亲戚秦仲明要什么值钱之物?用得上的东西、以及关心才重要。” 郭统点头道:“是这么回事。” 王氏又淡然地说道:“王家、秦家、令狐家都是亲戚汝舅家自然最亲。不过秦家人比令狐家对我们好令君还写过几封信给我平日也有过嘘寒问暖。” 于是郭统派了一队人马、护送王氏。王氏叫他不用担心便带着两个侍女、几名随从出发了。 武功县同在关中平原离长安不足百里;早上出发下午很早就能到。 而且确实也没什么危险蜀军以前攻打过关中现在很多年没来过了。何况武功县还在渭水北岸当年连诸葛孔明、也未曾到过那个地方。 正文 第四百三十章 田间郎 屯田区域主要在渭水南岸、武功水以东渭水北岸也有一些土地。此地离故道(褒斜道)、傥骆道很近有大量官田和荒地。 四万将士以五十人为屯、组织生产平均每人负责耕种十多亩地。因为绝大部分将士没带家眷还得分出人手干内务。 魏国的土地度量用的是汉制大亩即一步宽、二百四十步长为一亩。秦亮草算了一下四万将士耕作的土地加起来、大概三万平方公里还不足一个区县的面积大。 这已经完全能满足四万将士屯田了而且人均耕地不小大伙还得卖力干才能耕作得过来。好在秦亮出发前就做好了准备工作有曲辕犁和耕牛效率应该更高。 想来魏国的户籍上一共才几百万户土地却有数州之地、东西版图数千里即便有不少隐户地方也是够大了。难怪各地都是缺人而不是缺地。 秦亮的驻地在扶风郡武功县的县寺军队的屯田大多在周围可以就近巡视各部屯田。 他要在武功县呆一阵子等到春耕播种之后再说。秦亮又在武功县东边、得到了一片土地和一个村庄让王康带着一部侍卫耕作。 于是王氏等人下午来到武功县寺时竟未见到秦亮。县寺的官吏接待了王氏声称秦将军出城去了要她等到晚上才能见到人。 王氏在县寺待不住又叫一个佐吏带着她们出城去找秦亮。她先前便是从东边来的只好又出东城往回走。 好在路不远乘车出城没一会佐吏就让大伙把马车停了下来说是有一段小路、无法行车只能骑马或步行。 一行数人循着田间小路走了一段王氏很快就认出了田里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秦亮。 王氏用不可思议的眼神观望着那边只见秦亮身穿短衣身上挂着粗麻绳、扶着一把犁赶着一头牛竟然在亲自耕地! 三个年轻的带剑妇人朝王氏等走了过来中间那个是秦亮身边的女护卫吴心、经常都在秦亮身边。王氏回顾左右远近也能看到几个警戒的侍卫牵着马慢行。 吴心上前拜道:“王夫人。” 王氏站在原地还礼。 吴心道:“妾去禀报将军。” 王氏摆手道:“不用打搅他们。”她观望了一下“一会他们调头时就看到我了。” 王氏站在田坎上见田间有四个人又问吴心:“另外三人是谁?” 吴心道:“耕田的是陇西郡守姓胡。在田里捡拾石块的人是卫将军府长史杜预、从事中郎羊祜。” 王氏一语顿塞一个卫将军、一个太守在土里犁田还有两个士族子弟在那里捡石子。 有时候地方长官出巡劝农时也会亲自下田不过主要是做个模样、相当于礼仪。但看秦亮的干法并没有让官民围观他是真的在耕田。 没一会秦亮果然发现了王氏。他朝这边看了两眼便取下了挂在身上的绳索把手里赶牛的树枝丢下从田间走了过来。 秦亮近前拱手道:“外姑婆怎么到这里来了?” 王氏道:“我给仲明送几床被褥再看看武功县这边缺什么。我在县寺没见到仲明便请人带引到了此地。” 秦亮爽朗地笑道:“县令把官邸让给我了住在城里不缺什么不过多谢外姑婆关心。” 王氏道:“仲明来了长安我们可不得如此?” 这时陇西郡守胡奋等人都陆续转头观望不过他们看到是妇人便没有停下来、依旧继续干活。 走得近了王氏才发现、秦亮的头发湿漉漉的粘在皮肤上衣裳也被汗水打湿了一点。清风徐来她立刻闻到了一股汗味男子的汗味当然不香但王氏竟然觉得秦亮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下意识地悄悄用力吸了几口气。便如同这田间的泥土气息谈不上清香却很特别。 王氏故作若无其事地嘀咕道:“二月初的天气仍然挺冷卿倒出了那么多汗。” 秦亮并未解释干活费力却微笑着随口道:“是阿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王氏不禁看了秦亮一眼:“有趣的诗句。” 她看向田坎上的罐子遂弯腰拿起了一只小的问道:“这是喝的水?” 秦亮点头回应。 王氏便拔开布塞子把罐子递给秦亮。 此情此景王氏忽然想到了民间男耕女织的场面汉子下地劳作妇人送水送饭。正有几分简单的温情。 秦亮仰头大喝了一口去发出惬意的叹气声把罐子还给王氏封好。他接着便轻轻揉着肩膀皱眉发出“嘶”的一声。 王氏见状轻声道:“卿要拿东西垫着不然皮肉不得磨破?” 秦亮道:“垫了用的牛皮。不过很久没干活垫什么都没用。” 王氏“哼”了一声用责怪的语气道:“那边几个青壮汉子在那里遛马你们一个将军、一个郡守非要去耕田。” 秦亮淡然道:“将士们都在卖力屯田我们也干点活没什么大不了。再说整个国家不就是在地里刨食建立起来的吗?” 王氏听到这里目光顿时在秦亮脸上徘徊。她当然能听出来简单的话里意味并不简单。秦亮年轻俊朗的皮囊之下好像很有想法。 而且他不像有些年轻后生说的道理只是从书上来。王氏觉得秦亮说话时很自信、很坚定仿佛有过实践阅历后才有的信心。 但秦亮没有继续说道理他说道:“我在平原郡时也会干农活不过出仕之后、确实有好多年没粘泥了。”他看着地里又道“这块地已抛荒了几年元凯和叔子都不会干只能叫他们捡石头、以免把铁犁硌坏。” 王氏小声道:“卿叫郡守、长史做这种事他们愿意吗?” 秦亮道:“愿意因为我也在干。胡玄威还很高兴。” 他转头看了一眼又道:“今天我们打算把这块地收拾完还要一阵子。外姑婆不如先回武功县等我回县寺再谈。” 王氏道:“此地空气很好我就在这里等罢仲明去忙活好了。” 秦亮遂拱手一拜重新向远处牛站的地方走去。 王氏继续在田坎上走动旁观秦亮耕地的一举一动。无事可做确实有点无趣但她竟然不觉得乏味。 大概因为秦亮在这里她即便只是做一些琐事、或是什么也不做也会感觉不太一样;她竟然又变得很有耐心了。 秦亮有时候很专注地耕地有时方位恰当、也会朝王氏这边看一眼。王氏也把他的忍受皮肤疼痛、使劲用力时的神情看在了眼里。 王氏明亮的眼睛里却神情复杂尝试着琢磨秦亮的想法、感受。此时她才醒悟过来自己好像还不太了解秦亮。 傍晚时分他们才干完今天的活。秦亮牵着他的牛去了南边的一个小池塘王氏也跟了过去两人又有机会闲聊几句。 黄牛被赶到了池塘里秦亮站在岸上拿一根木棍裹了一团布巾蘸水洗刷黄牛身上的泥土污秽。这时秦亮伸手拽起了牛尾巴用布团洗刷他把布团放进水里涮了涮、竟又对着牛尾巴下方钻进稍许清洗。“牟……”牛叫了一声尾巴甩了起来甩了秦亮一脸水。秦亮只是笑了一声。 王氏却顿时面红觉得耳朵有点发烫不动声色地躲开了目光假装什么也没看到。一阵风吹来王氏竟闻到了一股粪臭味她立刻用袖口轻轻掩住口鼻不禁又向那头牛看了一眼。明明它在池塘里洗过了不至于那么大的臭味罢? 秦亮牵着牛上来见到王氏的动作、便指着不远处的一对黑漆漆的东西:“那边有堆肥里面有不少马粪。” 王氏随口道:“原来如此我说怎么臭气哄哄。” “好东西。”秦亮一本正经道“马粪是酸性以前人们不会用还嫌弃它。但只要法子用对拌上粪水、草木灰、各自草叶树叶泥土等物一起堆肥发酵马粪还能增快腐熟。军中上万的战马我们屯田的肥料完全不缺。” 王氏想起刚才秦亮随口念出的“春风剪刀”又听他说马粪只好微微笑了笑。 秦亮把牛交给侍卫和村民随后去田坎上收拾了一下自己的东西。他拿起两只装茶水的罐子摇了一下听“哗啦”的声音、两只罐子里的茶水都喝过但都没喝完。 只见秦亮拔开布塞王氏以为他要倒掉。不料他把其中一只罐子里的茶水、倒进了另一只罐子好装到一起。那瓷罐应该不是盛茶的容器而是酒罐只有酒罐为了防止跑味、才会做成细颈。因此罐口塞不进去只能放进去头部一小段对准后晃了晃、便将茶水注入了另一只茶罐内。秦亮做完琐事转头道:“走罢。” 王氏抬眼观察了他一眼见他的神情有点疲惫、但很沉稳没什么异样她也暗自呼出一口气觉得只是自己没事胡思乱想而已反而觉得有点汗颜。王氏便道:“我乘坐马车来的还在前面的大路边。”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一章 肩膀的伤 王氏从长安乘车而来一天之内、她本来就无法来回。何况秦亮等人傍晚才收工回县城时天都快黑了王氏只能在县寺里歇一晚最早也要明天才能回长安。 前几天秦亮吃晚饭都是和属官部将们一起吃。但今天来了亲戚、且是妇人席间便只有他们两人。 今日大伙回来得有点晚厅堂里摆上膳食时、夜幕已经降临了屋子里也点上了油灯。昏暗的光线下秦亮与王氏呆在一起吃饭气氛便有点噯昧。偶尔一个眼神秦亮也能隐约感受到王氏的心意。 秦亮回头看彼此的关系至今仍觉浑浑噩噩那时真的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记得王氏不止一次说过、这是最后一次而秦亮也觉得两人这样的关系不太好。 但眼下王氏大老远主动送到武功县来真的只是为了带几床被褥、几只活鸡吗?不管怎样当初坏了王氏清白的事、确实是秦亮强迫她的。如果翻脸无情秦亮有点做不出来因为王氏不仅在第一次忍气吞声、后来一直对他还挺好。 秦亮借着昏暗的油灯灯光朝侧前方看了一眼。王氏仍然穿着粗糙的白色生麻衣却也掩不住那垇凸有致的身段。尤其跪坐的姿势身后的轮廓甚美加上一双长腿那身材与年轻女郎纤细柔美的清新感觉、不太一样多看两眼便容易叫人上头。 王氏察觉到秦亮的目光也默默地抬眼看过来她的眼睛里泛着灯光仿若有些迷离。她稍微走神朱唇间的贝齿便不慎轻轻咬了一下筷子。看得秦亮也愣了一下。 秦亮很快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说道:“内宅东侧有一个庭院没人住外姑婆便在那里将就一晚罢。” 王氏的眼神躲着秦亮声音微微有些异样:“明天一早我就赶回长安。” 过了一会秦亮见她放下了筷子便也起身揖拜道:“时辰不早了请外姑婆早些歇息我也回去沐浴更衣准备睡觉。”王氏微微俯身道:“仲明今天做了力气活去歇着罢。” 秦亮暂且回到了县寺内宅。等到半夜他才从塌上起来慢慢走出了卧房。 整个庭院只有微弱的光线若非秦亮已经熟悉了此地怕是路也看不清、很容易摔跤。他不动声色地摸到了东侧的门楼伸手轻轻一推竟然闩上了?不知道是谁干的。 不过秦亮很快就到附近的一间杂物间里、搬出了一把木梯借助梯子他很快翻过了围墙还不忘收了梯子。接着秦亮径直去了王氏住的房间。房间是他安排的他自然知道在哪里。 他轻轻走到房门外伸手一推发现又闩住了! 这让秦亮顿觉意外心道:难道自己会错了意王氏主动到这边来、不是为了来幽会?但他想了一下还是觉得应该没有理解错。 眼下来都来了秦亮反而不想半途而废。刚才因为一直回忆着王氏的各种神态与模样画面他心里已有期待甚至感觉到了浩然正气更不愿意轻易放弃。 不过屋子里面依稀有灯光秦亮干脆抬起手轻轻敲了两下门。 过了一会王氏的声音便道:“谁阿?” 秦亮对着门沉声道:“是我。” 没一会门便打开了。秦亮立刻闪身进屋顺手关上了房门然后把王氏柔軟的身子拥抱在了怀里立刻闻到了她脖颈头发间的香味。王氏无力地推了一下秦亮小声急道:“我还穿着丧服。”她只说了一句话便没再吭声但确实在抗拒。 没一会她便被逼到了一副木架旁边俯姿双手扶住了木架终于红着脸扭头过来看了一眼拥抱着她的秦亮顫声道:“卿说他会不会看见?” 王氏的眼神有种幽深的感觉仿佛潭水一般、藏着许多情绪。 “谁?”秦亮脱口问了一声稍作停顿便道“如果人死了还更厉害那世人为何怕死?” 王氏犹犹豫豫地小声道:“仲明说的似乎也有道理。” 此刻秦亮才回过神来王氏不是故意欲拒还迎她是真的在害怕一些未知之物。 片刻后她转头时的眼神又有了一些变化眼睛里好像多了几分怒气和怨气但应该不是针对秦亮。夫妇之间、也容易产生积怨估计王氏想起了某些怨愤的事譬如扬州起兵时、郭淮便不想管王家人的死活。 王氏呼出一口气柔声道:“不要急我们去塌上罢。”秦亮这才放开了她。她弯下腰把袍服往下拉了一下遮掩腿部便与秦亮一起来到了睡塌旁边她又小声感慨道:“我们还从没在睡塌间……休息过。” “是耶。”秦亮点头道。 王氏看了他一眼温柔地说道:“卿把里衬解开我看看伤。” 秦亮遂一边宽衣解带一边说道:“没事应该不要紧。” 王氏看到他肩膀上磨伤的皮肤时顿时露出了心疼的眼神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他的肩膀。秦亮一边感觉到她柔猾的指尖一边感觉伤处被触碰、一阵疼痛秦亮不禁深吸了一口气感受十分奇妙。王氏轻轻揉着秦亮的肩膀俯下来在他身边吐气如蘭耳语道:“我并不是仲明想的那样连丧期也熬不过去自己便急不可耐地到武功县来、要与卿做什么坏事。” 秦亮也不知道她究竟在对谁说话。但这里只有两个人王氏应该是对他说的不然就只是在自言自语、为了自我开解。 王氏的声音在耳边继续道:“不过我确实想见到仲明想与仲明说话。兴许不说话只要卿在身边、能看见卿我心里也觉得很高兴。即便什么也没做我也想到这里来一趟。” 秦亮听着轻言细语慢慢地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温柔乡里浑身都軟绵绵的;又好似正泡在温泉之中疲惫放松袭上心头整个人都被温暖的触觉包裹住了。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世事变迁 昨日用晚膳时王氏亲口说了今天一早便要赶回长安。不过等她醒来时一问时辰、已经快到中午了只好等吃过午饭后再说。 王氏看了一眼外面阴云的天空伸手摸着额头不动声色地对侍女道:“昨日出门时吹了凉风大概染上了一点风寒一早就不太舒服。” 身边的侍女、其实还算能信任的人但王氏不好意思让任何人知道其中关系确实说不出口。 跟着从长安来的侍女忙道:“妾去为夫人找郎中。” 王氏却立刻摇头道:“不用汝去烧些热水我暖和一下身体。” 侍女道:“喏。” 没一会侍女们就搬来了木桶、木瓢等物又将木桶里装满了热气腾腾的水。今天没出太阳天气好像比昨日更冷;刚放进去的热水遇到屋子里的凉气、立刻弥漫起了白烟。王氏拉上草帘便要沐浴。 这时帘子外面的侍女碰到了木架沉重的架子微微移位发出了沉闷的一声响动听起来就像“牟”地一声动物叫唤。不知怎地王氏的眼前忽然浮现出了耕牛、池塘等景象。她转头向外面看了一眼幽深的眼睛里神色复杂脸颊在白汽中也变得有点红。 等她慢慢沐浴更衣收拾好了便到了午膳的时间。秦亮大概早已出门去了王氏只能自己吃饭。 膳食端上来后她刚吃了一口嘴里立刻便觉又麻又辣变得火辢辣的她眉头一蹙便拿勺子盛汤。 侍女见状面露得意道:“妾专门为夫人放了花椒、茱萸、姜。以前妾着了凉便吃一些辣的出一通汗就好啦。” 王氏没有责怪侍女不过她被浓郁的佐料一激不只是感受到嘴里火辢。刚吃下一口菜她的脸也觉得烫了。 因为菜味辣王氏没注意、吃了不少麦饼不料又被麦饼噎住了只觉自己被食物撑得满满的赶紧又舀汤来喝。她这一顿饭吃得是心不在焉心情也乱糟糟的不管什么时候、好像都能想起昨天的事。 侍女见王氏被噎了便跪坐在木案一侧、拿起茶壶往小碗里倒茶水。王氏侧目瞟了一眼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个场面昨天秦亮耕地收工后、在那里倒腾两只罐子里的茶水。 午膳过后有个年轻女子提着木箱、来到了庭院里来人长着一双妩媚的柳叶眼。 见礼时女子才自荐道:“妾姓陆本来是个道士不过以前跟着先父学过一些医术。听说王夫人染了风寒?妾看看夫人的脉象罢。” 王氏转头看了一眼那个侍女只好转身到木案后面跪坐下来伸出手腕道:“有劳女郎。” 道士陆氏打量着王氏身上的生麻丧服轻声道:“妾已成过婚了不过先夫不幸被歹人所害不久前才过丧期。也请王夫人节哀顺变。” 王氏这才想起自己还在丧服期立刻强自露出一副悲伤的神情叹了一口气。 陆氏一边伸出手指一边问道:“夫人有何症状?” 王氏只好吞吞吐吐地说道:“身上软软的没什么力气精神也不太好觉得疲惫。”陆氏点了点头伸过手指来切脉等了好一会才道:“夫人无大碍可能是劳累过度了。” 王氏忙道:“我在长安很少出门昨日在路上忽然颠簸了大半天。最近也没睡好。” 陆氏道:“夫人别太伤心多休息养养身子不必服汤药。” 王氏顿时觉得、这个女道士应该不是庸医她真的能从脉象瞧出别人是否生病。 王氏微微侧目又留意了一眼跟着自己来武功县的侍女说道:“我们只是来看仲明这里缺什么东西本打算今天下午就回长安的。” 陆氏劝道:“夫人不如在县寺歇两天再走。” 侍女也道:“夫人还是听郎中的罢。” 就在这时屋外传来了“沙沙沙”的声音三人陆续转头观望们窗外只见空中已飘起了小雨。陆氏道:“现在夫人走不了下这种小雨路上又湿又滑最是难行。” 王氏无奈道:“只能等雨停了。” 陆氏起身要走这时王氏才留意到女道的身段十分柔韧腰身好像水蛇一般。加上她媚气十足的柳叶眼、又是个寡妇王氏顿时想到她与秦仲明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但有点奇怪的是女道好像并未怀疑过王氏全然想不到那种事。长得媚的妇人、性情也可能挺正经呢。 王氏送女道出门随口问道:“秦将军又去侍候那块田了?” 陆氏点头道:“一早就出去了。”她看了一眼天井里的雨幕“他们可能一会就要回来。” 王氏道:“我给夫人找雨伞。” 陆氏摆手道:“妾走屋檐下过去。王夫人请回罢少吹一些凉风。” 两人便相互揖拜道别。 ……秦亮等一行人果然返回了县城大伙都戴着斗笠不过因为骑马、只是头上没淋到雨而已。 几个人走到邸阁台基上胡奋取下斗笠望着雨幕道:“仆本想播种完再走这么一耽搁可能在武功县待不了那么久。” 这个下巴长着黑胡子的壮汉、对种地还挺上心耕田时也颇像那么回事。 秦亮微笑道:“还是陇西郡的事更重要玄威过两天就回去襄武罢。” 胡奋道:“将军言之有理。” 秦亮看着雨景头也不回地说道:“陇西郡是前线过阵子我便上奏、请朝廷给玄威一个将军号领一部陇右军也好防备蜀军。” 胡奋立刻揖拜道:“奋谢秦将军栽培!” 秦亮道:“谈不上。玄威在狄道城有功劳正该给卿请功的。” 胡奋躬身道:“仆只是做了分内事。” 秦亮要在雍凉呆几个月还可以继续与当地文武熟悉来往但要调整人事、则需要一些理由。像胡奋这样、刚在狄道立了功的人倒是好办大部分人却没法动。光是屯田种地事情进展当然很慢。 就在这时样貌精悍的隐慈走了过来。因为雍凉是对蜀前线校事府下属有个西曹、专门负责对蜀工作所以隐慈也跟着秦亮来了雍州。 隐慈向秦亮揖拜道:“禀将军仆刚得到了一些消息。” 秦亮站在原地道:“说罢。” 隐慈道:“蜀国伪镇北大将军王平死了。” 几个人听到这里纷纷侧目都露出了关切的神情。 王平在魏国的名声很大还是因为当年曹爽伐蜀时的败仗、遇到的蜀国大将就是王平。对于魏国雍凉地区的人、王平也非常重要因为他是镇守汉中的主将。 秦亮不禁问道:“怎么死的?” 隐慈沉吟片刻回应道:“我们的人始终没能混入蜀国仕途大多消息、都是来自市井之间。没听说王平在去年底北伐时受伤多半是病死的。” 杜预揉了一下脖子上的疙瘩叹道:“王平乃蜀国大将蜀汉再次痛失良将阿。” 秦亮听罢也是颇有些感慨。 最近几年确实陆续已经死了不少有名气的人。陆逊、蒋琬、费祎、郭淮、王平加上大魏国内因为内战也有不少大人物死了。 一些人物的影响力很大随着他们的离世秦亮也仿佛感觉到了时代的变迁。 此时已是下午大伙谈论了一阵便告辞而去。 隐慈说、校事府的人还没能进入蜀汉官场但秦亮马上想起来一个人之前便与蜀汉高层有联系正是陆凝。陆凝的人从关中去蜀国也很容易因为她们本来是费祎的人、有费祎发的过所和信物而且不是伪造的。 秦亮回到内宅遂先去见了陆凝。 陆凝与秦亮见面却先说起了琐事:“王夫人不舒服妾刚去给她诊过脉。” 秦亮随口问道:“我外姑婆生病了?” 陆凝道:“倒没什么大碍她只说身子没力气、疲惫大概有点着凉罢。” 昨夜王氏的神态、动作闪过秦亮的脑海他顿时“哦”了一声心下恍然。片刻后秦亮才想起自己的事:“之前送信的那两个道士、能见到费文伟之女费氏费氏又能从蜀汉宫廷内官那里听到消息?” 陆凝看着秦亮的脸轻轻点头。 秦亮沉吟道:“王平一死蜀国可能会有一些内部调整。卿再叫他们回成都一趟、面见费氏然后打听一下蜀国的消息。” 陆凝的眼神变幻不定。她与先夫、本来都是为费祎做事的人现在反过来要帮魏国人干奸细之事她可能是觉得有点迷糊。 秦亮便好言道:“只是打听一些消息而已。我再写封信给费氏对费文伟的子女表达问候。我与费文伟虽各为其主但也算得上有私交这样的事并不稀奇。” 陆凝终于松口轻声道:“好罢。不过他们的盘缠……” 秦亮痛快地说道:“要多少去找王司马领取便是。回来了我还要额外奖赏他们。” 蜀汉那边的官员好像大多收入不高。但魏国公侯却完全不一样单是合法来源就不少秦亮当然不缺钱粮。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三章 既然不服 王平死后葬在汉中接任者是张嶷。张嶷随即被任命为前监军、荡寇将军、督汉中。 而姜维等人已回成都去了没能参加王平的丧礼。 此时姜维在陇西大败曹兵、击杀曹魏雍凉都督郭淮的事迹早已传遍川西;人们得知姜维回来无不想一观卫将军姜维的风采。无数人在驰道旁翘首以盼场面拥挤、热闹非凡仿佛过节一般。 姜维的威名在汉国到达了一个顶峰要不了多久、名声定然还会东传至吴国。 皇宫里的汉国皇帝刘禅闻讯专程召见了侍中陈祗当面询问:“应该怎么奖赏有功将士。” 陈祗原来早有准备立刻从身上拿出了一小卷竹简躬身一拜将竹卷双手呈上。 片刻后“哗啦”一声轻响宦官黄浩便走出了珠帘伸手接过竹卷。两人对视了一眼黄浩轻声道:“仆为卿转呈陛下。” 黄浩以前就受宠很得皇帝信任和喜欢。 不过董允还在主持内政之时、十分厌恶他这个宦官严禁黄浩干预任何政务而且限制黄浩的權力、不让他升官。而董允又是诸葛丞相留给皇帝的人皇帝很愿意听董允的谏言;所以黄浩哪怕有皇帝做靠山也拿董允没有一点法子只能装孙子。 待到董允一死黄浩才终于解脱了束缚。现在接任董允的人是陈祗陈祗的资历声望便比董允差了一些。陈祗的性情也没有董允那么刚烈选择了与黄浩和睦相处对黄浩自然也无法限制了。 黄浩贴心地把竹卷展开然后摆了个很恰当的角度、递到皇帝眼前。趁这个机会他也大致看到了陈祗的奏书。 这时黄浩看清了内容眉头便皱了一下。他的脸挺瘦、皮肤有些松弛了眉头一皱、额头上的皱纹便非常明显。 黄浩等了一会才弯着腰在旁边低声道:“陛下让姜伯约做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会不会太快了?” 刘禅“嗯”了一声不置可否。 刚才黄浩说话的声音很小不过陈祗显然还是听到了。 陈祗开口道:“费将军薨论才干只有姜伯约可堪大任。如今姜伯约大败曹军杀曹魏伪都督郭淮、立下奇功陛下可趁此时机厚待之让姜伯约名正言顺地主持军务、为陛下分忧。” 陈祗稍作停顿又道:“有功将士皆有封赏如夏侯仲权为车骑将军、司马子元为前将军朝廷不能反而亏待了北伐主将姜伯约阿。” 刘禅点头道:“陈侍中所言很有道理。” 黄浩听到这里马上附和陛下再委婉地说道:“加都督中外诸军事亦可名正言顺地主持军务大将军的官职陛下不如等下次封赏罢。” 等了一会侍中陈祗没有反对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 黄浩的身份是皇室的家奴但他与益州本地人、以及皇室姻亲也多有来往。在汉国朝廷皇室当然是很重要的力量之一;但皇室不只有皇帝刘禅一个人内部也不完全是相同的诉求。所以才有刚才主仆之间的几句简单对话。 黄浩等人对姜维并不放心对其主张亦不满意。 而皇帝却很放心姜维等人甚至对诸葛丞相留下的所有人、都比较信任。毕竟荆州派分担了朝廷的大部分繁琐事务这是皇帝喜闻乐见的局面。 对于皇帝的心思、黄浩心里明白他当然不会与皇帝争锋相对进言须掌握技巧和分寸。 皇宫这边商量好了封赏没过多久、姜维等一众人果然便来面圣了。前线的大将回到成都通常都会立刻来觐见。 黄浩便拿着陈祗的奏书把封赏的内容当众念了一遍。夏侯霸、司马师等人拜谢了皇恩遂在帘子外面相互恭贺唯有姜维的神情严肃一言不发地沉思着什么。 黄浩收起竹卷不禁对姜维多留意了几分……难道姜维事先已从陈祗那里得到了消息此时发现少了个大将军的任命、所以不满意? 就在这时姜维揖拜开口道:“臣有上奏请改变汉中防御之策。” 皇帝刘禅的声音道:“卫将军但说无妨。” 姜维道:“原先在汉中武都等地布置连绵防线、拒敌谷外的方略没有什么用。臣欲拆除傥谷等地的工事敛兵聚谷或可诱敌深入、聚歼来犯之敌。” 黄浩听得一愣但此事轮不到他一个宦官出来争论。旁边的张翼等人很快就变脸了! 张翼急道:“汉中原来的方略一直好好的曹爽十万大军来犯、也只能铩羽而归!卫将军为何要冒险改变原状?” 一向爱开玩笑的老将廖化此时也正色劝道:“军国大事卫将军切不可草率。” 姜维转身先对廖化道:“我还在陇西郡时便已在考虑此事想了很久绝非一时兴起之言。” 廖化虽然也与姜维的主张不同不过相比张翼、还算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为人处世也要圆润一些。 但姜维不能无视张翼的话张翼乃征西大将军、持节官位不比姜维低而且也曾多次追随诸葛丞相南征北战资历摆在那里。 姜维终于直视张翼道:“曹爽发起兴势之战乃因曹魏国内争权若非如此、曹兵根本不会来攻打汉中。” 他接着说道:“反倒是曹真攻打汉中那一次丞相(诸葛亮)的方略就是聚兵于汉、乐二城以逸待劳准备寻机破敌。” 张翼道:“吾等岂能与丞相相提并论?” 姜维冷冷道:“吾等正应继承丞相之遗志歼灭曹魏西线精兵方可全据雍凉还于旧都! 我军北伐粮道艰难一击不中、很快就只能退兵容不得半点失误;即便没有失误曹军也经常避战、只想拖延时间我军不易找到歼灭曹军主力的机会。 但若曹军贪功、来攻汉中形势就完全不同了。曹军粮道艰难、兵马疲惫汉军则坚壁清野、以逸待劳。若是我们堵住了其退路曹军便如在牢笼、插翅难飞又没有粮食必败无疑。” 张翼道:“曹军兵多将广若是堵不住谷口丢了汉中我等如何见先帝于地下?” 姜维皱眉道:“汝真是畏敌如虎!不久前陇西之战汝也看到了曹军并非不可战胜。” 廖化劝道:“伯约确实要三思阿伯恭(张翼)并非虚言。原本连成一线的部署一旦改变始终是个隐患。” 姜维道:“郭淮兵败身死之后曹魏伪卫将军秦亮便带领重兵、到了雍州屯田我看秦亮是心里不服。既然不服那我们便把傥谷敞开看他敢不敢来!” 姜维似乎是想争取廖化中立语气顿时缓和了一些“战场设在汉中反而比我们翻山越岭、远道北伐的风险更小。若是秦亮不敢来防线不是还能改回去吗?” 伪雍凉都督郭淮是曹魏的名将;而秦亮的名气也不小虽然秦亮的战绩主要是打內战但对手司马懿太有名因此在汉吴两国同样出名。 如果姜维击杀了郭淮之后、又能灭掉秦亮那么姜维的威望名气之盛必将流传于青史! 这时皇帝刘禅的声音道:“卫将军先深思熟虑与诸卿多加商议。” 姜维转身向珠帘揖拜道:“臣领旨谢恩。” 本是大胜回朝、论功行赏的好日子却在一阵争吵之中结束了。不过黄浩对此、也算是习以为常只要姜维与张翼在朝堂里谈正事争吵便不稀奇。这两人的主张完全是反的。 两天之后黄浩出宫要办点事。他路过卫将军府便看到姜维府邸外面车水马龙里面应该正在办庆功宴。 黄浩没去姜维府上赴宴路过前大将军府时、他却临时决定去看看费氏。 费氏便是费祎的长女。黄浩以前与她见过面算得上是熟人。上次告诉费氏、姜维于内廷中不让刺客郭循靠近陛下便是黄浩说的话。 见到费氏时黄浩忍不住提了一句“姜伯约家估计要热闹好几天呢。他这回确实是出尽了风头差点做了大将军不过仍然得到了都督中外诸军事。” 费氏沉默了一会才道:“先父从来没有私心并非故意要拦着他、不让他建功。先父所为之事皆以国家为先。” 黄浩点头道:“那是当然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费将军的忠心。” 说到这里黄浩才故作恍然道“对了如今陛下亦有意做主想恩封女郎为太子妃这便是信任费家阿。” 费氏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垂下眼睛道“黄公可将此事告知阿兄。妾在服丧期内还请陛下酌情推迟。” 黄浩打量着费氏年纪不大却出落得亭亭玉立她又是前大将军的长女必定有不少人会来提亲。黄浩道:“不急我也是忽然想到了顺便一说。待汝兄进宫参加朝会我再与他商议。” 没一会黄浩便要告辞。费氏留他用膳他婉拒之后、拜别而出。 正文 第四百三十四章 忽然的来信 陇西之战让姜维在汉国风光无两。他又广邀宾客、大摆庆功宴于是有人在私底下议论说他姜维得意忘形。 很多人都是因为不理解姜维而已也许朝中只有侍中陈祗最清楚他的心思。 姜维不仅没有得意高兴反而对陇西之战的战果很不满意心中颇为失落。 国内有很多人并不支持姜维他需要声势、无非只是为了更顺利地做大事。陈祗来参加庆功宴时便悄悄告诉姜维陈祗与几个大臣上书推举姜维、接任费祎为大将军因宦官黄皓谗言才未办成。 宾客陆续散去后司马师与夏侯霸留在了最后。这两个降将对汉国不见得多忠诚但对魏国权臣都有怨和恨所以是支持姜维北伐的。 姜维走在长廊上时仍在沉思他忽然问道:“秦亮敢不敢来?” 夏侯霸没吭声司马师却毫不犹豫道:“他肯定敢。” 姜维不禁侧目看向司马师。 司马师见状道:“此人平时为人并不嚣张表面上也装得谦逊仆也曾被他迷惑。但他的胆子确实很大没有不敢干的事。” 真是巧了姜维的胆子正好也很大。 姜维点头道:“此人应有不同常人之处以前费文伟便很欣赏他。” 司马师听到这里瞬间拉下脸一张长脸显得更长“秦亮就是胆子大而已连皇太后也敢婬辱。” 夏侯霸忍不住开口道:“有这种事我怎么不知道?” 司马师道:“仲权不觉得、毌丘俭的檄文写得挺有道理吗?以前我一直想不明白郭太后失踪之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扬州。勾结甄氏掳走郭太后的人有没有可能就是秦亮?” 夏侯霸听到这里皱眉思索着。 夏侯霸身材魁梧不过埋下头时、竟然比司马师矮了一头。司马师看起来不如夏侯霸雄壮但个子确实挺高比姜维等人都高;不过看起来有点奇怪便是头长、躯干长显得腿并不那么长。 姜维对这种宫闱秘闻不感兴趣很快就说回了正事“王彦云不会阻拦秦亮?” 司马师道:“如今秦亮假黄钺手里那么多精兵加上雍凉的兵马不下十万人王凌不一定能拦得住。如果他与郭太后有私情那更没人能轻易阻止。” 他沉吟片刻接着说道:“王凌父子在对吴之战中大败短短两年间又有毌丘俭传檄天下、起兵讨伐。如果秦亮只想攻打汉中王凌不一定想拦着。” 司马师说罢转头看向姜维“秦川乃阻挡魏军的一道天堑将军若放魏军进汉中仆倒认为是有危险的。将军是否有必要主张此略?” 姜维只是“哼哼”出声回应不置可否。 因为司马师问的方式有点奇怪是否有必要?好像姜维是被逼无奈、只能如此选择似的。 姜维刚取得陇西之役的胜利、击杀曹魏雍凉都督威名传诵天下这种时候谁能逼迫他呢?即便是汉国国内反对他的人眼下也不是好时机。 其实诱敌深入、关门打狗的想法姜维不是今年才想到的。 不过以前他想出了法子也没有丝毫作用。蒋琬、费祎根本不可能给姜维那么多兵去实现如此宏大且冒险的方略。 而这次北伐大获全胜、却仍无法动摇曹魏西线的力量姜维失落之余才又郑重地想起了以前的构思。 如果司马师能理解他他要的并不是什么功名、利禄只是为了实现理想;司马师便不会那么问了。 无论立再大的功、获得多大的名声姜维都不会真正高兴他要的是歼灭曹魏西线主力! 司马师提醒道:“魏军的投石机攻城很厉害。虽然王凌没能破江陵城将军亦不得不提防。” 姜维道:“大汉在北面经营的地方主要是武都等陇右地区。西面防御、包括关城(阳平关)不能撤防。东边的南乡(西乡县)、黄金防线也不能动最多放开兴势等地的工事。 魏军在西线攻不下武都郡的关隘营垒便走不了陈仓道。而拿不下黄金想从襄阳走沔水(汉水)也无望了。秦亮只能走傥骆道之后最多还能走故道(褒斜道);这两条路运不进来大型军械即便运粮也十分艰难。 到那时秦亮面对的只有坚城、以及我们伺机而动的大军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办。” 姜维想了想又道:“不过我们既然准备妥当、严阵以待只怕秦亮不会再愿意过来。” 夏侯霸的声音道:“隔着巍巍秦川即便将军拆除了工事说不定秦亮都不知道。” 司马师却立刻用肯定的语气道:“秦亮必定能打探到消息汉国有魏国奸细。” 夏侯霸沉吟道:“校事府?” 司马师点头道:“校事府有个西曹专门收集汉国的消息便是秦亮出任校事令之后才建立的。如今的校事令叫隐慈应该也是秦亮的人。秦亮要得到汉国的消息或许比王凌快。” 司马师在魏国时、地位比夏侯霸高知道的事也更多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而且司马师心思缜密姜维觉得他对自己的帮助更大。 因为夏侯霸与大汉皇室有亲戚关系官位却比司马师更高。不过司马师好像不在乎他只想报仇而已。 三人谈论了一会司马师与夏侯霸也告辞了。姜维遂在长廊上站定相互揖拜道别。 ……然而秦亮打探消息的路子不止依靠校事府。 没过多久两个道士便径直来到了成都。 两道士是夫妇关系男的姓张、叫张羽女的姓袁。若是校事府的人要来汉国还得通过商队混入过程十分复杂、且不太方便。而道士本就是汉国人且有汉国的过所印信过了魏国关隘之后他们一路是畅行无阻。 在大将军费祎的丧礼上费祎的长女费氏便见过他们还看到了先父的信物。以前打过交道这次见面便很容易。 费氏掩上厢房门主动问道:“卿等见过陆师母了?” 张羽点头道:“师母本是听命于大将军的人如今大将军却已仙逝师母也要回汉国。不过因为曹魏卫将军挽留师母才打算过一段时间回来。” 费氏又问:“陆师母怎么说愿不愿意帮我办事?” 张羽道:“仆等可以帮女郎打听一些消息不过没有了大将军倚靠我们得小心为上。” 他说罢从怀里拿出了一枝木簪从里面抽出了一卷纸来递给了费氏:“这是曹魏卫将军写给女郎的书信。” 费氏拿在手里立刻发现这种纸不太一样摸起来十分柔韧、也很白净。她没多想先展开了看映入眼帘的、是一篇很好看的楷书小字。 费氏随口道:“这纸不错字也很好、颇有大家风范。” 张羽的声音道:“此乃曹魏少府马钧所造新纸用的是竹浆。女郎好眼光卫将军秦仲明在洛阳时便经常临摹钟繇的帖子可不是有大家之风吗?好像就是因为秦将军送了这种纸给钟会钟会才把临摹他先父的字帖还赠秦将军。” 费氏抬眼道:“卿与曹魏卫将军很熟悉?” 张羽忙道:“仆很少见到只是听陆师母说的事。秦将军对大将军(费祎)十分敬重听到大将军遇害伤心不已且在内宅中洒酒遥敬称费将军为‘汉国大将军’。陆师母受命于大将军便是想让秦仲明来汉国、为大将军效力。” 费氏一边听一边看书信上的内容。 果然秦仲明的亲笔信里、对费祎十分尊重表达了惋惜悲痛之情;并担心费氏伤痛过度字里行间颇有关心之意。其中还夹着一句诗: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以前先父在家里曾经提起过秦仲明但费氏没上心无非是父亲称赞过的一个敌将对手而已。 而如今父亲已经去世了费氏忽然收到了秦仲明的亲笔信反倒多了几分好奇什么样的一个人、才会让先父也称赞他? 费氏脱口问道:“秦将军是怎样的人?” 袁氏笑道:“身如玉山年轻俊朗长得很好看而且文武双全。洛阳好多女郎都惦记他不过秦将军并不好女色。” “谁问卿这些了?”费氏道。不过她听在耳里又见信上的字迹刚劲有力、整洁漂亮不经意间、脑海里倒有了一个朦胧的人影。 其实秦亮也是个名将要了解他的事并不难成都便流传着一些事迹。只是费氏以前不太在意此人才没留意他的传言。 费氏又问:“我听说他在关中屯田莫非想要进攻大汉?” 张羽摇头道:“仆不甚清楚不过秦将军在关中只是种地。我们出发前他还在武功县外耕田。” “耕田?”费氏一时间没回过神来。 张羽道:“就是赶着牛、把土地犁松每天回县寺时浑身都是泥。” “我知道怎么耕地。”费氏的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的身材挺拔、长得颇有英气眼睛却天生有些迷离之感穿着麻布孝服露出笑容的样子、便也显得有点勉强。 袁氏的声音道:“过段时间我们还要回关中、与师母同行。女郎是否想给秦将军回信?” 费氏犹豫了片刻说道:“虽是敌国将领却是先父生前所欣赏之人如今又专门写信来慰问费家人我们家也不能失礼了。我便回信致谢罢。” 袁氏赞道:“女郎真是通情达理之人。” 正文 第四百三十五章 谅他不敢 道士张羽等人返回关中武功县时秦亮耕种的那片土地、已经变成了绿油油的一片。 天气也日渐暖和了春小麦生长的时间段、正是光热条件比较好的季节长得确实快。难怪从播种到收获只需几个月这在北方地区、算是长得挺快的粮食作物了。 道士们带回来了一个消息说是成都官场的人在议论姜维的主张姜维要敛兵聚谷、诱敌深入! 姜维的主张在蜀国官场并不是秘密还在朝堂上争吵过几次蜀国宦官、文武私下也在议论。所以只要接触到蜀国官场的人想打听到此事很容易。 费文伟的长女费氏以为两个道士都是费文伟的人遂把他们留在费府招待了一段时间。他们因此听到了这个消息。 不过秦亮通过校事府的途径、也得知了一些迹象即便没有那两个道士他迟早也能确定此事。 前几天有一支运输蜀锦的商队走沔水(汉江)到荆州里面就有校事府的细作。贩卖蜀锦是蜀汉国的国策当年诸葛亮自己家也种了许多桑树、用来养蚕制作蜀锦的原料。所以不管三国之间怎么打仗生意照做不误。 细作路过汉中时发现蜀军正在新修南郑、乐城(城固)、赤阪(洋县)等地的城防且在拆兴势的工事。校事府细作到了襄阳之后绕了一大圈才把消息报到关中。 那姜维明知、秦亮此时正带着大批洛阳精兵在关中屯田却在这个时候把兴势的工事给拆了这简直是在挑衅!谅秦亮不敢去打汉中? 而且地方也很有象征性、颇具嘲讽意味当初曹爽大败便是因为被阻挡在了兴势! 陆凝在麦田间找到秦亮时看起来竟有点纠结。她把消息告诉秦亮之后便解释道:“先夫曾忠于费将军和汉国妾本不该为秦将军做这种事。可是将军数次有大恩于妾、又为先夫报了大仇妾实不忍见将军被姜伯约算计。” 稍作停顿她又正色道:“姜伯约处心积虑、想要诱使将军中计将军定要当心阿。” 秦亮听到这里神色复杂地看向陆凝忍不住说道:“仙姑不用担心用计谋哪有那么神奇?并不是我中了姜维的计我就一定会一败涂地。” 陆凝怔了一下幽幽道:“妾确不懂军事。” 秦亮沉吟道:“姜维是想算计我但并不一定想瞒着我。他想设计、我也愿中计如此而已。”他又看了一眼陆凝“有些事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常有的事阿。” 最后那句话、好像让陆凝多想了她的眼神有点闪躲。那双细长的柳叶眼很有意思有时候好似用余光在看秦亮、又好像没看十分微妙。 她轻声道:“只是妾多虑了。” 秦亮听罢说道:“卿的心意我知道的也很感激。” 但陆凝身边那两个道士打听到的消息、只有笼统的方略确实作用不大。 要想通过奸谍影响大事至少得弄到姜维的具体部署、具体战术才行。譬如姜维的各路兵力都放在哪里人马多少、什么配置等等。 道士必定接触不到这种东西估计费祎的长女费氏倒有可能。费祎虽然去世了、但他儿子还在做官据说蜀国内臣也与费氏有来往。 然而要费氏帮忙搞到汉国的机密基本不可能!她没有理由做这种事、给她父亲的气节抹黑。 这时陆凝伸手到袖袋里拿出了一卷布帛说道:“对了费氏给将军回了信。” “哦?”秦亮发出一个声音意外之余仍伸手接了过来把布帛拉开。 字迹一看就像十余岁小女郎的手笔字体秀气漂亮、笔法也不甚成熟不过因为在布帛上写字会洇墨所以影响了工整感。 内容中规中矩无非就是回应秦亮的慰问表达致谢又写了一些她的父亲费祎对秦亮的评价、大体都是好话。 但秦亮毕竟是敌国大将费氏愿意回信、本身就是一种态度。而且她的回信字数不少写得也很认真。 信中有一些回应秦亮来信的内容也表明她仔细读过秦亮的书信、说不定不止读了一遍。比如她专门提到了月亮大意是说成都常有阴天虽是同一个月亮但她那里、只有夏秋最容易看到月光。 秦亮看了一遍书信收起了布帛不禁抬头观望天空接着用随意的口气对陆凝道:“毕竟是大家闺秀还挺有礼貌。” 陆凝轻声道:“那是因为她认为、秦将军与费将军有私交。”她顿了顿道“汉国皇帝有意让费家女郎做太子妃费将军离世了、汉国皇室对费家仍有恩宠。” 秦亮点了一下头稍作寻思也不觉得有什么办法、能让费氏为自己办事。 上次秦亮就知道费氏怀疑莿杀事件与姜维有关;不过那是私仇费氏考虑到她父亲的意愿、也不太可能背叛汉国。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田垄继续往前走。秦亮伸出手掌稍微侧身弯腰、才让手心从麦尖上拂过。 秦亮偶然间转头时看见陆凝在观察他的动作便随口道:“看着亲手种下去的麦子一天天长高莫名觉得挺稀奇的。不过那些每天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附农感受应该大不相同。” 陆凝的声音道:“先前听秦将军言下之意将军明知姜伯约有备而来、也要去攻打汉中?” 秦亮在原地站了一会但没有回答。 陆凝抬头看他的脸又问:“将军用兵是为了结束兵祸、造福百姓?” 秦亮终于开口道:“最直接的动机还是为了征治利益。” 陆凝幽幽叹了一口气只是伸出手指轻轻捏着秦亮亲手种的麦株绿叶。 秦亮看了她一眼想了想道:“但天下一统、结束内战是对的长年累月地这么相互厮杀没有多大的意义。魏国实力大得多只能由魏国来兼并各国否则死的人更多。魏军举国有五十万兵力以上如果是吴国或蜀汉来一统要打多少仗、死多少人才能成事?等打完仗怕是人口都打没了阿。” 陆凝沉吟道:“秦将军所言好像也有道理耶。” 秦亮站了一会恍然道:“仙姑问我是否去攻打汉中我现在无法回答。因为魏国的对外战争很多时候都有内部问题。” 陆凝露出一丝笑容:“原来如此妾还以为、将军只是不愿向我泄露军机。妾也是汉国人阿。” 秦亮随口道:“费文伟死了你们要重新效忠姜维吗?那得先问他要不要你们。” 两人继续往麦田对面的路上走去渐渐沉默了下来。秦亮也走了神犹自琢磨起了事情。 刚才秦亮对陆凝说的是实话魏国对外作战、问题往往却在内部。只要一想曹爽伐蜀的来龙去脉就明白了。 其实在曹爽时代魏国的国力兵力、便已经具备了灭国的条件。 虽然魏国经历了曹爽伐蜀的失败、勤王战争、王凌王飞枭对吴的失败以及毌丘俭起兵;但是内战的兵力损失都不大失败的一方太容易投降了。死伤最多的一战、反而是王飞枭在东关的局部战役。 秦亮也几乎没杀降兵魏军远远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现在他的麾下就有一些士卒曾是司马懿麾下的人还有一些人是幽州军降兵。 不过兼并战争依旧拖到了现在几乎毫无进展魏军反而经常处于战略防御地位。 之前是司马懿与曹爽相互拖后腿;现在秦亮主要是打內战王凌去打江陵一遇到挫折、幽州马上反叛。 但眼下这次、确实又是个机会。秦亮手里四万余众中军精兵、正在关中屯田这时姜维竟然故意把兴势给敞开了! 姜维击杀了雍凉都督郭淮之后气焰似乎愈发嚣张、越来越狂真的以为秦亮不敢去打他? 秦亮的仪仗里有一柄黄钺只要给洛阳送一份奏书他就可以调集雍凉地区的兵力、进而自己发動战争。不过为了得到大魏全国的支持、让战争动员不仅限于雍凉譬如汉中的沔水就通往荆州;秦亮此时仍然打算、先与王家说到明面上。 这也是给王家施压的时机。 原先秦亮通过军功、与王家讨价还价的方式显然没用几乎无法改变现状。 而在雍凉地区发起对外战争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无论成不成功秦亮都能借机对西线的人事进行调整进而扩大自己的势力。 当然若能打下汉中影响会更大到那时、秦亮几乎就成了接任王凌的不二人选!那么大的功劳威望摆在世人面前谁还有脸出来争、能不能争得赢? 而且秦亮已经感觉到、王家内部的规划并不统一也不太坚定尤其是丈人王广、一向就不是个性格坚毅的人。也许施加更大的压力反而能改变王家人的立场让形势尽早进入更稳定的平衡状态。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六章 可遇不可求 秦亮回到县寺在庭院中的水缸里舀凉水洗手。来到邸阁台基上他又换了双牛皮屐。 没一会杜预和羊祜便都来到了邸阁拜见。 秦亮一早就想到了攻打汉中的部署会有点麻烦。但不料杜预与羊祜二人都不太赞成秦亮一时间不禁又陷入了沉思。 杜预羊祜虽然年轻但秦亮一向觉得、他们是有见识谋略的人所以还是比较重视他们的看法。 杜预站在旁边道:“将军只有傥骆道攻许昌的投石机运不进去罢?” 秦亮回过神来循着杜预的说辞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了傥骆道上的画面。那条路不是所有地方都难走但其中有几段确实很崎岖、甚至有狭窄的栈道。 秦亮亲自走过那条路当然知道是什么情况遂回应道:“梢杆太重太长必定运不进去。” 杜预琢磨了一会又道:“照攻打江陵城之前的准备制作投石机的木料、须要先阴干临时伐木来不及。汉中或有造船的木料但若姜维提前烧掉我们便无法就地造出投石机了。” 秦亮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一开始我军没有投石机攻城。” 杜预揉了一下脖子上的疙瘩皱眉道:“那得从沔水运木件阿。” 这时吴心把秦亮的包袱拿出来了从里面取出砚台等物她抬头问道:“还要磨墨吗?” 羊祜等人来之前、秦亮叫了吴心去拿东西他说要写奏书。吴心其实挺敏感刚回到厅堂、她便察觉几个人还有分歧。 秦亮点头道:“先磨好。” 这时羊祜才说道:“姜维定会把主力聚集在汉中、武都等地必有万全准备。而我们则是临时才发现机会诸事尚不完备恐怕要出现很多问题。” 秦亮点了一下头见吴心翻东西的时候把一叠地图放在了木案上。他便从一叠纸中找出一张地图展开来看。 秦亮瞧着地图头也不抬地说道:“走荆州方向循沔水(汉水)而上虽是逆水而行但应该也能船运军械。” 杜预点头道:“沔水可通汉中当年武皇帝(曹操)在汉中大战被断水路之前、粮道便是走的东路。” 他走过来跪坐在了木案一侧指着地图又道:“但南乡(汉中西乡县)的贼军必会截断沔水水路。从这里、直接东出便能到达沔水。” 羊祜也坐了过来与杜预瞧着地图商议了一阵。 地图上看不出来详细的地形但他们都似乎有所了解照着图只是更好表述。汉中的东面是荆州魏兴郡西城(安康)如今还在魏国手里;但从魏兴郡西进非常难走地形易守难攻。魏国荆州的军队从襄阳过去的路也很远而且毫无准备。 就在这时秦亮忽然再次开口道:“不管怎样进入汉中的机会、是可遇不可求的。” 二人顿时停止了讨论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向秦亮。 秦亮回顾左右道:“要是等我们准备完善的时候姜维还会敞开傥谷吗?”杜预点头叹道:“是阿。” 这时吴心把砚台里的墨磨好了秦亮毫不犹豫地提起毛笔便开始写奏书。先前已经想好了大致内容他很快写好了一篇草稿。 秦亮稍微删改了一会便拿给杜预和羊祜看。 杜预双手接过未干的纸又抬眼看向秦亮:“将军已决定要攻打汉中?” 秦亮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杜预和羊祜都没再言语。秦亮把毛笔放在了砚台上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在空荡荡的厅堂里来回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秦亮忽然转身道:“叔子回去送信罢然后去拜见大将军事情还是要与大将军谈谈。” 羊祜执空首礼道:“仆与处道(王沈)有交情去大将军府也要方便一些。” 秦亮道:“要叔子辛劳一趟了。” 羊祜道:“仆愿为将军驱驰。方才劝诫将军也是出于本分。” 秦亮露出些许笑容道:“我知道。” 他接着说道:“如果大将军不反对此事便叫少府马德衡、尽快前往襄阳造投石机。叔子从我长兄那里带上一些兵马去襄阳协助马少府并准备从东路船运木件的事宜。” 羊祜拜道:“喏。” 两人见秦亮心意已决遂不再多劝一起告辞而出。秦亮继续留在厅堂里先用工整的楷书、亲笔抄写了一遍奏书然后写家书。 ……三天之后羊祜从县寺取了东西遂拜别秦亮出发了。 从武功县到洛阳有八九百里的路程。不过羊祜带着印信可以到官府驿城换马几天时间就赶到了洛阳。 羊祜先去了宜寿里一趟、将秦亮的家书送到王家宅邸接着去殿中把奏书送去尚书省。如此安排等他从宫门出来、去大将军府就很近;因为大将军府在皇宫东南面挨着宫墙不远。 王令君收到书信后很高兴走上了阁楼清静之处才拆来书信来细读。 读着秦亮写的信感觉很特别。 虽然书信上不能看到人、无法听到他的声音只有文字;但书信仿佛是在专门对她一个人说话有一种受到了用心与专注对待的体验。 这与平常在一起说话也不一样。因为写信的时候人不能做别的事心里只能想着她一个人;而且要落到书面上、需要斟酌字句更具仪式感。 不过秦亮在信中提到蜀国姜维拆了兴势工事他正准备部署进攻汉中。王令君看到这里心情又变得复杂起来。 年初秦亮出京本来只是屯田没想到每次出行、终究还是离不开打仗! 下午祖父王凌也回宜寿里了。于是傍晚时分一家人都聚到了祖父的庭院里、一起吃了一顿饭。 晚饭过后王令君没有马上走她估计祖父、阿父等人在一起可能会提到攻打汉中之事。 果不出其然他们很快就谈起了战事。三叔、四叔见令君跪坐在她父亲身边王广没有管她大家也就默许了她的存在。令君毕竟是王凌的嫡长孙女。 公渊的声音道:“我听说羊祜已经把奏书送去了殿中奏书不也是写给我们看的吗?” 跪坐在上位的王凌却道:“还有郭太后。” 公渊沉吟道:“难道郭太后会下诏、直接准许仲明上奏所请?” 王凌用不经意的口气道:“不用只需下诏、让秦仲明酌情部署西线军务。仲明有假黄钺的名义他若决心要对蜀国开战便没有什么问题了。” 公渊神情异样道:“这……” 王凌竟向令君看了一眼接着对公渊说道:“王家本来也应该支持仲明的方略。前年仲明提出、拔掉东关吴军城寨的主张只不过因为、后来大家议定了声东击西之计汝二弟公翼又在扬州才没让仲明去东线;如今仲明在关中姜维既然挑衅我们为何要阻止仲明的主张?” “阿父说的是道理阿。”公渊微微叹了口气。 王金虎的声音道:“仲明知兵善战会不会真的忽然攻下汉中?” 王凌道:“恐怕不容易郭伯约在西线也吃了大亏那姜维不是庸将。不过让仲明带兵出击并不是坏事。我们折损了雍凉都督只要能够打回去至少不失气势!” 令君听到这里忽然有些担忧。祖父虽然在江陵城没打赢朱然但毕竟是带了一辈子兵的老将对兵事的见解、不可能毫无道理。 王凌的声音继续道:“当然我们最希望的结果还是能攻下汉中。到那时朝廷气象必可重振那些在背后骂我们、说难听话的人也没什么话可说了。” 公渊又开口道:“羊叔子今天谈的是仲明的方略处道(王沈)也在场。正好处道与羊叔子交情不错便让处道去西线、做仲明的参军罢。到时我们了解西线的情况也能更加详尽。” 这时王凌看了一眼门外起身道:“可以这么办。” 大伙见状跟着从筵席上起身向王凌揖拜。 令君与阿父一起出门。等叔父们走远了她才故意带着笑容问道:“阿父不希望仲明打赢蜀军?” 王广转头道:“谁说的?” 令君勉强地笑了笑。 王广皱眉道:“汝一个妇人不要管这些事。早先便应该与汝后母一起走。” 令君没回应阿父的话犹自轻声道:“祖父倒是想开了都是自家人仲明若能大战获胜振奋气象、稳固形势对王家也是好事阿。” 王广只好继续道:“唯愿仲明别在汉中吃大亏便好。”他沉吟片刻又道“应该不至于。” 令君忙道:“仲明是常胜将军姜维有那么厉害吗?” 王广捋了一下大胡子转头道:“战场很复杂不能只看带兵之人谁更厉害。汉中那地方一条石孔通天狱姜维在那里设重兵以待能把人马带回来、便算名将了。” 令君“唉”了一声说不出话来。王广也沿着廊芜默默地往前走。 正文 第四百三十七章 关切之情 羊祜送过了奏书和书信接着前往少府见马钧谈事然后才回到家、去看望阿母。 他在家里呆不了多久等马钧准备好行程、羊祜便要与马钧一道去荆州了。 在出发之前羊祜还要与王沈见几次面最好能让好友王沈在家书里引荐一下自己。因为羊祜与马钧要去荆州办事而荆豫都督王昶是王沈的叔父从小把王沈养大、跟父亲差不多。 看望阿母的时候姐姐羊徽瑜也在在场羊徽瑜问了不少关中的事。羊祜之前在关中屯田但他在交谈时倒感觉姐姐对秦仲明的事、似乎更加关心。 然而这也不稀奇。羊家姐弟俩一个是夏侯霸的女婿、一个是司马师的妻子现在夏侯霸与司马师全都在蜀汉;此时朝廷掌權的几家也只有秦仲明在诚心拉拢羊家。 不仅羊徽瑜叔母辛宪英平常也是比较关注秦仲明的。 羊祜的父亲已经去世了哥哥羊发在淮北只剩下叔父羊耽在洛阳;叔父家就在附近于是羊祜随后又赶去拜见叔父。羊徽瑜也跟着过来了。 闲谈了一会叔母辛宪英便听说了汉中的事果然露出十分惊讶的神情。 羊祜见状便道:“诸事准备不足我尽到了劝诫之责。但卫将军认为机会难得已然下定决心。” 辛宪英头上束着一块朴素的布巾气质颇有几分智谋士人之感她说道:“关键是蜀汉军这次更有准备。当初曹昭伯率十万大军伐汉中正是因为发现了汉中兵力不足、只有两万多人;蜀国大部兵力还在涪县远水救不了近火。 曹昭伯走的也是傥骆道其无功而返、险些将大军葬送在秦川。秦仲明在关中的形势比曹昭伯那时好;但姜维在汉中的兵力亦非当初王平可比阿。” 羊徽瑜忽然开口问道:“卫将军去汉中将有危险?” 辛宪英的亲弟弟辛敞也在秦亮军中辛宪英的小动作看起来有点紧张她修长的手指从宽袖中伸出、刚做了个手势随后又收了起来沉吟道:“秦仲明可称名将应该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羊祜附和道:“秦将军必有自己的考虑。” 辛宪英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夫君羊耽低声道:“郭伯济死后卫将军想调动雍凉兵力开战各部人马一旦上了战场便必有功过;那时再对中间的武将进行拉拢、赏罚会更容易。我看此役不会有多大结果秦仲明只要保守用兵、不遭大败便吃不了亏;对名气不利但得到了实利。” 羊耽随即赞同了宪英的推测。 羊祜也没有反驳叔母的见解他亦觉得、多半就是这么回事。 大魏朝廷里人们的主张和所作所为很多时候都是为了权势而不是真的想干什么大事业。或许秦仲明亦不能免俗? 辛宪英又品评道:“秦仲明才二十余岁倒有了几分老成的谋算。” 今天羊祜赶着办了正事回来拜访叔父的时辰已比较晚此时天都已经黑了。姐弟俩便不久留随后向叔父叔母揖拜辞别。辛宪英又热情地邀请叫羊祜明天中午过来用午膳。 羊祜却把时间约到了晚上他明天还得去拜访王沈。 ……西线的奏书到尚书省、中书省走了一遍没两天朝中许多大臣都知道了。秦朗的官职是宗正但他是九卿之一宫中要商议什么大事、或者大臣们私下议论他都经常参与所以也听到了此事。 秦朗管的就是皇室亲族、外戚各家的事务金乡公主家的事也该他管而且金乡公主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因此秦朗常去妹妹家走动。 来到金乡公主家秦朗自然就谈论起了秦仲明要攻打汉中这在最近是一件大事。 秦朗颇有些忧心地感慨道:“这仗不好打阿。” 此言一出倒先让一旁的何骏来了精神立刻侧目观察秦朗的神情、看秦朗是不是说的实话。 阿母金乡公主几乎不会单独面见男性宾客不管是什么年龄、什么关系。何骏那十几岁的堂弟来何府如果何骏正好不在家里、堂弟连主人也见不着。 秦朗虽是金乡公主的哥哥但金乡公主接待兄长时、也会叫上何骏。 秦朗当着宗正的官重回洛阳后、一直跟兵权没有关系。但何骏当然知道他这个舅舅其实是个武将带兵打仗的能耐不比谁差;当年秦朗在洛阳中军做将军、带兵攻打鲜卑人的时候那秦亮还在冀州种地呢。 舅舅打仗也几乎没有输过何骏相信他的见识! 见舅舅秦朗从筵席上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步的样子何骏顿时也期待起汉中战事了!看样子秦亮极可能大败? 金乡公主问道:“仲明应该也能谋算胜负罢?” 秦朗回头道:“兴许他的看法与我不一样胜负也不好说但此役应该危险不小。” 他坐回席位上接着道:“我刚听说奏书的内容便觉得十分意外。从前几次大战来看仲明用兵算是一个比较稳妥的人。当初司马懿、毌丘俭的兵力都比仲明多但那两仗是迫不得已不打不行。此番则不同汉中之战可以不打的。” 何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十年前秦亮还是个泥腿子去太学读了两年书、仍与大伙格格不入。他这种人一朝得志很容易得意忘形心性哪能与舅舅相比?” 他说到这里侧目看了一眼阿母“秦亮就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攀附上权贵后、权势不小但本性能改吗?” 金乡公主察觉何骏的眼神蹙眉不语。 秦朗却摇头道:“王家人若非看出仲明乃人杰怎会把嫡女嫁给他?再说寻常人就算与王家联姻也干不出大事来。” 何骏只能很轻地“哼”了一声。 秦朗转头打量着何骏的脸语重心长地说道:“按理仲明与我们家是亲戚伯云(何骏)又曾是仲明的太学同窗你们好生相处对何家是大有裨益的事。” 他说到这里用不经意的目光看了卢氏一眼“有些恩怨过去便过去了。我听说只是有流言、实际并没有什么事。” 卢氏微微张了一下薄嘴唇、欲言又止终于一声不吭地避开了目光。 提到旧事何骏心里顿时又是五味杂陈。 起初何骏一直看秦亮不顺眼确实有卢氏的关系而现在他怀疑、秦亮居然还与他阿母金乡公主有什么事!因此心里的厌恨更甚。 何骏出身大族其实有识时务的见识他当然知道舅舅的话有道理。有时候他也想过利弊关系但有些念头画面一冒出脑海情绪便会直冲脑顶简直不由自主。 譬如阿母金乡公主的言行气质很大气她可能不愿被动躺在秦亮下边何骏便会自行想象出一些场面推测阿母坐着的动作和神态甚至仿佛能看到那头乌黑的头发摆动的样子。同时他又觉有点难以想象阿母那样冰清玉洁端庄大方的人如何能一改常态、做出那般举止? 何骏心里很难受却又忍不住会去想。因为即便是痛苦只要情绪足够强烈也很容易占据人的内心;比五石散带来的感受还要强得多。 何骏没想到以前自己在太学不怎么在意的那个秦亮竟会变成他多年来最关注的人、成为最伤他心的人。 更让他愤怒的是极大地伤害他的秦仲明、却根本不在乎他!如今何骏也没办法与秦亮争吵斗法只能在背地里默默地诅咒这个人。 这时金乡公主的声音道:“当初大将军曹昭伯十万大军攻汉中最后也只能铩羽而归。要不阿兄送一封信去关中提醒一下仲明?” 秦朗沉吟道:“朝廷兵事是王、秦、令狐家在管我现在只是宗正按理不应该对兵事指手画脚。”他想了想又道“而且仲明打的仗比我大伊阙关之战两方近二十万之众巨鹿之役也有十几万人。我若在仲明跟前谈用兵说不定要被他笑话呢。” 金乡公主道:“伯云说得不无道理仲明毕竟年轻即便很有才能、有时候也难免疏漏与阿兄这样的宿将不太一样。” 她稍作停顿语气变得有点焦急“不用公文阿兄是仲明的族兄写家信罢。” 秦朗终于点头道:“可以这么办。” 何骏又开口道:“秦亮手握重兵正在风头上劝不住的要吃点苦头才行。” 金乡公主转头看了他一眼。 这时何骏已忍不住开始想象秦亮大败的情形。起初他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场面秦亮被围在山上、将士们饥饿难捱然后秦亮拔出佩剑自刎。 但何骏觉得、这样好像缺了点什么他忽然醒悟自己并不愿意看到秦亮死! 若是秦亮就这么死了何骏近十年的恨意、岂不是到头来一场空?何骏最愿意看到的事还是秦亮王凌都因大败而失势秦亮被打回原形。 而何骏的母亲还是公主、妻子卢氏也是士族出身不会改变那时秦亮还得来巴结、结交何骏!何骏又能想办法羞辱他慢慢折磨他了!这种事何骏是轻车熟路以前他与邓飏顽弄臧艾的姨母其实兴致来源便不是妇人、正是臧艾。 何骏想到这里心情忽然有点激动只想马上来一点五石散助兴。 正文 第四百三十八章 局外人 大将军王凌决定派出骁骑将军王金虎率洛阳中军骁骑营西出增援。不过军队人数多行动较慢;先出京去关中的人、是大将军府掾属王沈王沈将出任秦亮的参军。 王沈出发之前见到了宗正秦朗。秦朗是卫将军的族兄托王沈给带一封书信这点小事、王沈自然是义不容辞。 接着秘书郎钟会又来找王沈主动想去西线做参军。王沈只得将此事禀报大将军王凌帮钟会办妥此事。然后两人结伴而行前往关中。 关中的天气越来越热了。关中平原与洛阳一样冬天的时候挺冷但是炎炎夏日持续的时间照样很长。 秦亮早已不管自己亲手种的那块麦地最近一直在布置出兵的准备工作勘察地形、修缮骆谷段道路。骆谷中有部分路段缺乏水源秦亮便派人去山上开挖水道、构筑水塘趁夏天雨水多的时候收集积水。 王沈等人来到武功县时外姑婆王氏也在这里。 秦亮引荐了王氏王沈与钟会立刻提起郭淮声称明天便去长安、祭奠郭都督的灵位。 王沈见王氏神情疲惫、有气无力的样子又揖拜劝道:“请王夫人节哀保重。” 忽如其来的一句话倒让王氏没回过神来片刻后她才恍然做出悲伤的表情以袖掩面、哽咽着道谢。妇人看起来柔弱、不如大丈夫坚强但对生活苦难的忍耐力似乎更强哪怕遭遇了一次又一次的艰难仿佛在生死边缘挣扎悲鸣她仍然能坚持下去。 王氏的声音道:“听说仲明要去攻打姜维我便过来探望他。本想今天返回长安仲明挽留我才准备明天回去。” 王沈道:“明日一早仆等要去长安谒郭都督灵位正好护送夫人。” 几个人寒暄一阵便离开台基、一起进邸阁厅堂。外姑婆王氏主动去准备午膳遂不再参与正事。 秦亮等人来到前厅入席王沈先转述大将军的话、然后又拿出了一卷竹简书信。 原来是族兄阿蘇的信这倒让秦亮感到有些意外。族兄阿蘇是知兵事的人写信劝诫也应该是出于好意但正因如此、才让秦亮又仔细多想了一会。 而这个王沈却可能是来监视秦亮的人。因为王沈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 扬州起兵的时候王沈便受命于司马懿跑到寿春来传诏、诏令晋升王凌为太尉其实他就是来看扬州的迹象。 司马懿败亡之后王沈显然又成了王凌的人;因为王凌已是毫无争议的并州士族领袖王沈是太原郡人士、叔父王昶也投奔了王凌。后来马钧去荆州造投石机王沈也跟着去了。 这次王沈到来秦亮自然心里有数;而且听说三叔王金虎也要来还要带着骁骑营。秦亮对此的理解是王家想确保秦亮只打汉中!而不是直接干成灭国之战。 相比杜预、羊祜、秦朗等人的劝诫提醒秦亮发现最看得起自己的、竟然是王家人。 不过三叔王金虎在许昌之役、伊阙关之役时曾与秦亮并肩作战比起当年郭淮在伐蜀之役时的表现、王金虎必定可靠得多。王金虎和王沈、应该只是为了代表王家的态度。 秦亮观察了一眼王沈又看向跪坐在一侧的钟会。 钟会转头迎着秦亮的目光笑道:“仆是局外人只想上战阵亲眼看看秦将军如何运筹帷幄击败姜维。” 王沈发出“呃”的一个声音张了一下嘴欲言又止的样子。 钟会那句话是有点意思他是局外人、言下之意王沈便是局内人?不过钟会一脸笑容说得也是轻描谈写王沈也不好说什么。 秦亮露出笑容用玩笑的口气道:“士季既然做了我的参军便不能尸位素餐须得出谋划策才行。” 钟会在后世的名声不太好秦亮却觉得、与他日常相处还可以。先前秦亮与王沈谈话气氛比较严肃这会在不经意间语气便已轻松了不少。 而且钟会说他是局外人应该没胡说。钟家是颍川大族结交的人不少但与王家确实没多大的关系。 钟会拱手道:“仆可以做一些查漏补缺之事以辅佐秦将军。” 秦亮毫不犹豫地对王沈说道:“士季虽年轻却对兵事很有见解我相信他的才干。” 对于钟会的能耐秦亮根本不需要仔细考察史上攻灭蜀汉就有钟会带兵。 王沈点头道:“将军所言极是。” 秦亮下意识地拍了一下放在木案上的竹简那是族兄的书信。他不禁又琢磨了一会钟会带兵攻蜀的时代、与现在的形势应该是不一样的。 史上姜维已经北伐了十来次、连年用兵越到后面蜀汉的情况越差。而现在蜀汉内部的形势还没有到难以维系的地步此番姜维的准备、也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事情干到现在秦亮当然不能再回头。有些东西只是偶尔影响他的心情而已。 这时正事谈得差不多了钟会便从旁边的布袋里拿出了一叠纸。他起身走过来放到秦亮面前的木案上说道:“仆知秦将军对先父的字帖感兴趣离开洛阳前又动笔临摹了一些带过来将军看看如何?” 秦亮立刻翻看了一会赞道:“好东西阿。” 钟会笑道:“比不上先父的真迹可是先父的遗物、仆确实不能拿来赠友。” 秦亮道:“临帖已是不错了尤其出自士季之手。” 书法泰斗钟繇的真传并未传给长子反而教给了钟会似乎对这个暮年才生的儿子、相当宠爱。如今人们称呼的书法“大小钟”小钟便不是钟毓、而是钟会。 所以钟会的临帖、水准自然相当高秦亮并不是故意恭维。 钟会确是个挺会来事的人明明有意结交、却做得并不明显社交手法十分圆润自然。 当时钟会写了一篇文章《贺捷》送给秦亮祝贺秦亮在幽州平叛中大胜。 秦亮见钟会的字写得非常好看恰好马钧再次改良了纸张的制作工艺、送来一批竹浆纸到卫将军府;秦亮便还赠礼物送了一大叠白纸给钟会。 钟会收了纸张又亲自临帖把先父留给他的真迹、临摹了多篇送给秦亮。来来往往之中既不俗气又增进了交情。 当然这种事也要双方配合才行钟会就曾写过文章送给嵇康、想要结交但嵇康不回应、钟会也没办法的反而显得有点自作多情。 而秦亮只是个俗人才不管钟会的人品好坏只看他是不是敌人。 王沈的声音道:“原来秦将军不仅精通兵法、音律、诗赋也对书法颇有深究。” 秦亮转头笑道:“就是为了字写得好看点。” 他稍作停顿继续道“书法这种技艺基础还得学宗师的东西否则写得好看、依旧会被人称为江湖体不上台面。” 钟会饶有兴致地说道:“江湖体挺有趣的说法。” 秦亮这才发觉刚才的话不严谨毕竟开创者没法学大师手法。譬如后来的宋徽宗便自创了瘦金体。 秦亮遂道:“除非是开创流派的人物毕竟凤毛麟角阿。大多人还得临古贴才能有点造诣。” 他收起了钟会的礼物说道:“那便多谢了。” 钟会道:“能得秦将军欣赏仆甚感荣幸。” 秦亮随口道:“不过最近没工夫练字了只等打完了仗、带回洛阳再练。” 就在这时秦亮的属官杜预、辛敞、王康一起来到了邸阁厅堂。一番引荐寒暄之后差不多到中午了侍女们把菜肴摆上桌案秦亮又叫人拿来了酒水。这便算是一场宴席为初来乍到的王沈和钟会接风洗尘。 有钟会在场大伙谈着洛阳的逸闻趣事、又能聊清商乐席间谈笑风生忙里偷闲倒多了几分乐趣。 及至晚上秦亮回到县寺内宅沐浴更衣正要关上卧房门睡觉想了想还是没有闩门。不过王氏昨夜才来过今天看起来精神不好今夜应该不会再来了。 不料秦亮睡着没多久、就因细微的动静而惊醒他察觉有人进了黯淡的卧房借着依稀的月光认出了人。果然没一会来人便默默地进了被褥。 秦亮好言问道:“身体无碍罢?”王氏紧緊搂住秦亮长长地叹出一口气过了一会、她的声音道:“我不能在县寺住太久上午王处道不也说了明日一早要送我回长安。” 处道当然想不到是怎么回事。而且王氏自己解释说明天要回去了这事也怪不得别人。 王氏又用担忧的声音道:“汝外姑公便殂于姜维之手仲明出发后定要当心阿。” 秦亮“嗯”地回应了一声:“没事别想太多了。” 他说罢轻轻掀开了被褥转头看了一眼不禁又抬头看向墙上的窗户。里屋的开窗又高又窄不过月光正好能从窗户进来白椛花的光辉洒落塌上一片。至少在此时屋里仍然很宁静。 …… …… (感谢书友“草知雨”的盟主。今天来不及码字了明天加更啊。) 正文 第四百三十九章 旗开得胜 外姑婆王氏次日与钟会王沈同行要返回长安。 王氏临别时声称这次回到长安之后、便不好再来武功县了叮嘱秦亮照顾好自己。 但秦亮无法确定、外姑婆还会不会来因为之前她已经来过三次每次都是这么说的。然而过不了多久她又能找到理由、前来看望秦亮。不过每次都只敢呆一两天她还是担心别人怀疑。 待到王金虎抵达关中时已是六月间。 三叔王金虎有酗酒的习惯但这次秦亮不用担心自己的酒量。宴席就是为了给王金虎接风洗尘好几个属官、武将都算地主可以陪他喝个痛快。 到第二天早上大伙再次到邸阁前厅见面才终于谈起了正事。 刚到的人、心情往往比在关中呆了几个月的秦亮更急王金虎问道:“仲明打算何时攻打汉中?” 秦亮回顾左右除了卫将军掾属、两个参军便是军中大将。有王金虎、杨威、熊寿等秦亮便道:“暂定下个月上旬。屯田种的麦子差不多熟了收了麦子再去。” 春小麦比冬小麦的收割时间要迟一些但冬小麦播种的时间、要提前不少。 王金虎愣了一下:“关中有囤粮罢?” 秦亮道:“当然有伐蜀的难处一向不是粮草而是粮草运输。”这时他解释道“最近秦川那边常下雨雨后山路湿滑不利行军等一个月出发更好。” 王金虎这才点头道:“有道理。” 过了片刻王金虎又不禁沉吟道:“据说姜维已把兴势山敞开了但拖得太久的话他会不会再派兵修筑营寨工事、把我们堵在傥谷?” 秦亮想了一会简单地说道:“不会。” 但这种事其实说不定姜维的脑袋长在他自己脖子上秦亮没法替他做决定。 不过秦亮又想起了在芍陂之役前的心情。他曾当众推测吴兵要来所以很期待吴军真的要来进攻、以验证自己的先见之明。 如同此番姜维主动敞开兴势、费劲修缮城池他的看法自然是魏军会趁势去攻;如果秦亮不去说不定姜维反而会感到失落。 人们都有一种希望被认可的心理需求姜维大概也不例外罢? 当然如果姜维反悔了又重新修复了兴势防线;那时秦亮劳师动众可能要白跑一趟。在秦川的关键地势上、只要蜀军死守确实很难被突破。 到时候想骂娘的人应该就是秦亮了! 秦亮沉默了一阵好像是说给自己听似的“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太执着心急容易被人算计。” 他环视左右道:“先叫各部将士安心收麦罢。” 杨威等人抱拳道:“喏!” 武功县城外那块麦地秦亮已经很久没去管了最后一次去拔草还是陆凝带来成都消息那天。当时的麦苗绿油油一片高度刚到膝盖;不过后来是有人去照料的侍卫们会干施肥、浇水、锄草之类的活。 秦亮估摸着这会麦子该成熟了方才临时起意打算亲自去看看。 本来是无关紧要的东西不过当初流了那么多汗秦亮还是想去瞧一下成果。 今日去地里的阵容依旧不俗几个将军还有钟会、辛敞、王沈等士族子弟。不过只要有兴致人们做事、也不一定非要有什么用处。 好比曹爽喜欢带着朝廷重臣出去狩猎那点猎物对于大将军又有多大的用呢?无法是图个心情而已。 天气晴朗艳阳高照田地里非常炎热。秦亮依旧沿着田垄朝麦田中间走去。果然侍卫们照料得不错田间的杂草不多麦穗已经变得金黄。 没一会远处的大路上有数骑过来了。周围警戒的甲士观望了几眼没有什么反应估计是认识的人。 果然等两个人下马、步行到南边的小路上时秦亮也看清了来人原来是邓艾和陈泰。 只见邓艾戴着一顶草帽秦亮便转头对身边的人笑道:“士载更像是来侍候庄稼的人。” 几个人转头看向邓艾的草帽立刻明白了秦亮的揶揄一行人发出了几声“嘿嘿”的讪笑。 两个刺史沿着田垄走到麦地中间站定了见礼。大伙便又相互揖拜。 邓艾与王金虎见礼时话也多说了几句大概是因为王金虎刚来西线的缘故。 邓艾道:“我听说、说骁骑将军……在路上了便先赶到、到长安。今日果然得见幸会。” 王金虎拱手道:“幸会邓使君。” 大伙寒暄了一阵。秦亮伸手在麦穗上捏下两粒麦子放在手里观摩了一番回头道:“这块地的麦子可以割了。” 杨威附和道:“收割之后若是天气还像今日这么好麦子几天便可装仓。” 秦亮忽然想起了曹爽伐蜀时、山谷里坐地大哭的民夫他立刻把麦粒用力握在了手心里目光从陈泰和邓艾脸上扫过说道:“传令各地官员民壮运粮时损失了骡马一匹牲口只赔一石麦或粟。除非有确凿证据有人故意害死了骡马那便全赔。” 陈泰立刻道:“将军仁义。” 钟会笑道:“这个法子好不是自己的东西、便不愿好生照料。但是一石麦那也是自己的麦阿。” 钟会确实一下子就发现了问题秦亮还是不太相信、人之初性本善。 秦亮接着说道:“只要我军能拿下汉中所有参与伐蜀的人包括民壮、兵屯、中外军田税全部减半连续三年。有功将士则论功行赏。” 诸将纷纷揖拜道:“得令!” 秦亮又道:“诸将可以在各营宣讲我们攻打蜀国是为一统天下、早日结束战乱等战争结束了大家的日子才能好起来。” 几个人陆续附和了几句。 当然秦亮也知道、这些东西大概没什么用。 此时的兵卒、民壮打仗大多都是被迫的按照律法、抗命逃亡叛乱都要拿家眷问罪;人们只在乎吃不吃得饱饭战争的意志主要来源于统桎阶层。 不过宣扬一下战争的正义性总不会有什么坏处聊胜于无。毕竟应该没有人愿意看到自己原来是站在邪恶的一方。 大伙顶着大太阳、在麦田里转悠了一圈周围没有阴凉的地方实在是很热。于是一行人很快就离开了此地一起骑马回去了。秦亮也不想再亲自去收割麦子他现在已经没有了那种心境。 邓艾、陈泰到来之后秦亮身边参与决策的人也差不多齐了。 回到邸阁秦亮刚翻开自己画的地图来看陈泰便问道:“将军过兴势山之后先取何处?” 同是士族出身相比兴趣广泛的钟会既懂歌舞音律、又擅长书法、还会谈笑;陈泰的性情便不太一样他应该是个雷厉风行干实事的人。 秦亮指着地图也很简洁地说道:“南乡。” 旁边杜预的声音道:“汉中的关键在阳安城(阳平关)但我军的战术不同需要先运大型投石机去战场。攻下南安投石机梢杆便可以走沔水、船运至汉中。” 秦亮点头道:“元凯所言极是。” 邓艾道:“司马、马师在蜀国他知道……我军攻城靠、靠投石机。”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邓艾说道:“士载说得有道理姜维应该会注意到此事。不过还有一条路能运投石机过去便是沿褒水水路、走故道(褒斜道)。” 从关中到汉中道路一共就四条自西向东分别是陈仓道、褒斜道、傥骆道、子午道。 都不太好走相比之下陆路走陈仓道最宽敞平坦;但中间那条褒斜道过斜谷段之后可以沿着褒水走有水路。最难走的就是傥骆道和子午道。 秦亮接着说道:“在姜维看来只要我们拿下褒斜道的出口箕谷大型器械照样可以船运至汉中。而且褒中城、汉中治所南郑都在褒水一线上有好几处重要目标姜维不一定敢把主力全部押在南乡(西乡县)。” 邓艾看着地图也点头道:“有、有道理……” 杜预估计觉得邓艾说话费劲便帮他说道:“南乡离最近的乐城(城固)也有一百多里远离赤坂(洋县)百里;到西边的南郑、阳安(阳平关)更远。如果蜀军主力部署在南乡那其它重要地方便会兵力空虚且南乡蜀军难以临时前往驰援。姜维那么做的话与豪赌无疑应该不敢。” 邓艾点头道:“正是元凯、凯所言。” 陈泰道:“如此一想姜维大抵能猜到、我们可能攻打南乡并有所防备但不会把主力全部放在那里。” 秦亮沉吟道:“正常部署应该是这样。姜维第一阶段的部署除了防备东路沔水(汉江)主要的防线应该是褒水到沔水一线箕谷、褒中、南郑。他要等魏军兵马疲惫、粮草不济想要退兵时才会防守反击。” 王金虎道:“先奇袭南乡打通沔水水路我们便用投石机砸过去!” 王沈也拱手道:“卫将军定可旗开得胜一举攻下汉中!” 众人遂纷纷拜道:“愿将军旗开得胜。” 正文 第四百四十章 好征兆 趁陈泰和邓艾都在武功县秦亮遂安排了调兵部署。 洛阳中军的中垒、中坚、骁骑三营六万余众精锐;邓艾率领的凉州中外军一万多人;讨寇将军(新任)陇西郡太守胡奋率陇右军、关中军一部。总兵力八九万出傥骆道加上关中兵屯第一波人马便达到了十余万计定七月上旬出击。 此役前期调动的兵力已经超过了当年曹爽伐蜀的规模。 另有陈泰率关中军屯陈仓除了作为后备增援力量;他也要准备在战役后期阶段走陈仓道取武都、阴平二郡的军事据点。 破虏将军、南安郡太守王经则率部布防陇右军务并准备协助陈泰攻占武都郡。 秦亮还留下了卫将军长史杜预在关中带兵协助陈泰督运粮草辎重。 所以伐蜀需要掌握了朝廷大權的人才能发动都督两州的大将也不行调动不了那么多兵力和资源。只要大魏朝廷还在争斗和相互掣肘攻蜀便无从谈起只能在西线僵持! 世事不是简单的重复却又常常似曾相识。曹爽伐蜀那次也是走的傥骆道。秦亮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当年的经历。 当初处处受制秦亮还得亲临前线拼杀;如今他作为全军统帅处境显然不可同日而语。但还有最不同的地方这次他得自己承担一切风险和后果!压力也是不一样的。 面对许多纷繁不可控的因素秦亮也不能免俗会有一些奇怪的心情。 便好似人们会相信运气、预兆等事物;产生大年初一不能看病服药之类的图吉利的习俗或者生日那天要吃个煮鸡蛋希望下一岁像煮蛋一样、圆滚滚地顺利度过。 完全毫无道理但就是能联系起来。 不过出兵之前各种迹象似乎挺顺心的颇有点祥瑞的感觉。 收麦那几天天气一直很好、每天都艳阳高照麦子很快就晒干了。等麦子装仓之后这会竟忽然便下起了暴雨! 秦亮站在檐台上看着天井里的雨幕听着“哗啦”的雨声不禁出声道:“好征兆!”这时陆师母的声音道:“将军在与谁说话呢?”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指着灰蒙蒙的天空道:“对它说话。” 陆师母细长的柳叶眼露出一丝笑意随即又收住了。 一阵风迎面吹来空中的雨水也偏了方向朝着檐台这边飘过来。秦亮的红色袍服下摆、立刻在雨点中变了颜色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跟踢到了门槛上。秦亮干脆转身走进了房门躲雨回头道:“又有一阵大雨来快进来罢。” 陆师母加快脚步走了房门轻轻拽着裙摆抖了几下。 陆师母开口道:“妾熟悉傥骆道附近的小路将军要带着妾去秦川吗?” 她刚说到这里神情忽然有点尴尬接着“唉”了一声。她大概意识到自己是汉国人亲戚还在汉国。 秦亮道:“那地方我已差不多摸清了。战场上一般不带妇人何况是仙姑这样的美妇。” 陆师母走过多次秦川、确实有经验但对整体地形的把控、应该是比不上秦亮的。 当初秦亮走傥骆道的时候甚至在某些地段画了等高线把各处的山脉走势也记录清楚了;这几个月他与雍凉各地的官员来往也从谈论中了解到了更多情况。 陆师母抬眼投来一瞥接着微微侧身、把手掌轻轻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 大雨天无法出门秦亮放松地跪坐在筵席上、翻开了一张地图。他指着上面道:“我们相识的地方大致就是这里。确实是缘分阿周围百里崇山峻岭几无人烟竟能相遇。” 陆师母轻声道:“太白山附近看似险峻但那里是道士趋之若鹜之地每年都有人去亲近仙气。” 秦亮又道:“当时我的处境很糟糕、几乎性命不保但时隔数年再回头一想倒有几分怀念。兴许很多事都是这样当时觉得了不得回忆起来却没那么严重。” 两人仿佛都陷入了一阵回忆。这时陆师母道:“将军不必瞧不起我的品性我真的不是那种放浪之人。当时哪里会想到偶然在那种地方遇见的人、还有机会再见面呢?” 陆师母说到这里似乎也意识到了解释有问题脸颊一红。 她却继续小声解释道:“只怪将军引誘那种时候竟然还能心生邪念。我也很奇怪为何衣裳那样夸张?我以为不会再见面了便想看看是怎么回事没有别的心思。” 秦亮抬头看了她一眼并不想争论。怪他也没什么于是他便笑了笑不置可否。 但秦亮随意的反应竟然反而让陆师母有点生气妇人的心思确实有点不一样。她蹙眉道:“后来将军对我那么好不仅在洛阳救我还写信给费将军提议交换俘虏、帮我救先夫。我不相信只是秦川中那点饮食的恩义!将军图什么我能假装不知道吗?我就是不想欠君之情所以在庐江郡才给将军看。” 有些事是越描越黑陆师母说到这里脸颊已是通红。她只得叹了口气终于沉默下来。 这时秦亮一副严肃认真的神情开口道:“卿说得很对。哪怕有恩义卿也顾忌自己有夫君后来又是丧期我们之间本来也没做什么。若是放浪之人哪能如此?” 陆师母轻轻咬了一下朱唇稍微平静了一些。 秦亮又简单地说道:“不过现在丧期过了。” 陆师母微微一怔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秦亮刚才虽然只有一句话但说到了重点。 秦亮忽然发现她紧张了起来正用上衫下摆的布料、缠着她的手指。这样的小动作让秦亮看得有点难受……好像他自己变成了那根手指正被什么东西緊紧地缠绕箍住有种难以呼吸的错觉。 过了一会陆师母才开口喃喃道:“汉军虽善战、又有地利但将军有那么多人马应该不会遇到上次那样的危险罢?” 秦亮随口道:“既是主将便要承担胜负的最大责任。十万大军若是有什么闪失比直接阵亡还要惨阿。” 他只是说出了心里的实话。 陆师母听到这里立刻抬头向秦亮看过来。她想说什么话、却好像觉得身份立场不符那神情叫人看得有点纠结。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一章 不吉之言 一阵风带着雨点灌进了房门连屋子里靠近门槛的地面、也被洒上了雨水。“哗啦”一声木案上的地图图纸被吹得飘了起来秦亮迅速伸手按住才没让纸张飘得满屋子飞。 他抬头看了一眼木门见陆师母还站着便道:“卿去把门关上罢。” 但等了一会陆师母竟然在原地没动弹。 平时秦亮对身边的人比较宽容但毕竟身份地位有差距他已经习惯了轻松地使唤别人。陆师母此时不听他便觉有点不习惯不禁又抬眼向她看去。 但见她的神情以及拿布料使劲缠绕手指的琐碎动作秦亮马上回过神来她好像是误会了言下之意。 秦亮正想开口说话却见陆师母转身挪动了步子于是他立刻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她这个女道挺特别的一对内双眼皮的柳叶眼、颇具勾人的媚气衣襟被撑得不高、但腰身细长身段相当好。而且她的脖颈脸庞、有些许风吹日晒的痕迹但衣裳经常遮掩到的肌肤、在不经意间露出来又很白净这让人感觉仿佛有一种山林间的妖气。 难怪之前洛阳那个姓朴的道士因为对她有非分之想不惜出卖同门。陆师母并非国色天香却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秦亮一直没有太勉强她还是因为家里已有绝色妻妾。而最近几个月秦亮呆在武功县虽有吴心偶尔跟他同寝王氏也来过几次但他也经常独睡。此时秦亮见到陆师母扭捏的模样不留神一下子竟生出了浩然正气。 “嘎吱!”陆师母把木门掩上了犹豫了一下又取来木闩放上。她慢吞吞的样子手指无力地在木闩上摩挲着拂过才缓缓地向下垂落。那样的动作叫人看得心慌秦亮仿佛又觉得自己就是那枚木闩。 她转过身走得时快时慢犹犹豫豫地向木案这边轻轻走过来。门关上后屋子里的光线也稍微黯淡了一点但她的柳叶眼里的目光、反而显得更明亮饱含着复杂的情绪。 其实陆师母没有胡说她确实算是个保守的人。虽然她与秦亮来往后、谈不上守身如玉但观念应该是以色为耻。人不可貌相陆师母那隐约有妖气的媚气外表下似乎还是挺正经的一个人。 直到此时她的神情看起来、好似内心仍在挣扎!也许是怕秦亮看不起她或者真的觉得那种事很羞耻?不过她为何又要主动这样做呢? 秦亮忽然意识到刚才两人的谈论有点不吉利诸如陆师母问有没有危险、秦亮说什么战败比死还难受之类的话。 难道陆师母是担心秦亮可能一去不回所以要在临行前将自己给他免得他遗憾? 秦亮顿时感觉气氛不对心里忍不住腹诽。 面前的陆师母是个道士、却有野性的妖气加上此时的气氛秦亮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秦亮见过不少美妇其中气质最诡异的两个、便有此时的陆师母。另一个是甄皇后艳丽之中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 或许秦亮真的没有猜错、陆师母的动机。她走到了秦亮跟前主动开始拉开衣带一副要满足他心愿的模样。此时秦亮已有了一点抗拒的心态但他已看到了她的锁骨位置布料还在轻轻往下挪好奇又占据了上风。于是秦亮跪坐在木案后面一动也不动也不出言阻止反而仰着头瞪眼盯着站在面前的陆师母。 直到“哗啦”一声树梢摇动的声音传进来他的注意力才偶尔有所分散向外面看了一眼。 前阵子关中多是晴天偶尔下雨、也不太利索刚刚浇濕了土地起一阵风便把云层给吹走了。而今天的暴雨终于下了个痛快。 暴雨当然不能一下一整天风雨是一阵一阵的。风和雨时不时会变小细雨轻柔平稳、清风徐来但只需一小会忽然又变得风急雨骤。夏季的大雨仿佛倾盆一般斜泼而下飞速的雨点直接击打在天井底部的砖石上激得水花飞溅。空中的雨点快得让人看不清一闪而过连绵不绝越下越大。积水也汇聚成溪沿着角落流淌。 雨大的时候风也不曾停息盛夏季节的茂盛浓绿的树梢、在风中拼命地摇晃形如瀑布状如青丝“哗哗”直响接纳着锰灌而来的大风。树枝树叶都緊紧缠绕在了一起凌乱不分彼此。四下电闪雷鸣天井中没有人整个庭院却像笼罩在激烈的喧嚣之中宛若有许多哭喊的鬼魅魍魉。 暴雨持续了大半天终于慢慢变小了。落尽了雨水后的乌云逐渐散开西陲的太阳竟然从云层边缘、透出了一缕金光。数度阵雨过后这次是真的放晴了。 天地间终于恢复了宁静留下一片被暴风雨摧残的狼藉。院子角落的荒草已经东倒西歪、不复之前的生机雨水和泥土糊在了歪倒的杂草上糅杂成了一团。不过躲起来的鸟雀终于得到了歂息很快就回到了树梢之间鸣声仿佛在尽力呼吸。 屋子里秦亮也察觉了雨停西边的窗户间竟然有些许余晖照射进来因为天气的原因、叫人颇感稀奇秦亮不禁开口道:“好像没下雨了。”陆师母“嗯”了一声她原来是醒着的。 两人有许久没有交谈这时秦亮又拾起了先前的话题强笑道:“我没那么容易战败也死不了。别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不太吉利。” 陆凝睁开眼睛仰面观察着秦亮的脸只回应了一声“好”。过了一会她低声道:“妾以前有夫君却不知道是这个样子。”接着又问了一句“将军何时出发?” 秦亮静静地坐在筵席上说道:“我似乎提过七月上旬。” 陆凝道:“那行程没剩下几天了。” 秦亮点头道:“要不了多久我很快就会回关中。卿到长安等着罢吴心也会留在长安。”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二章 再临太白 七月很快就到来了。秋季方临洛阳的天气依旧很炎热关中应该也差不多。 郭太后一早在太极殿东堂、接受了百官的朝见。每逢朔望都有这样的礼仪一般不谈正事。郭太后没有立刻回后宫却到了东边的那间署房逗留了一阵。中书省的人随即抱着一些奏书走了进来。 她见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在身边随口问了一句:“西线的兵马是七月初出发罢?” 张欢躬身道:“卫将军正是这几天进骆谷。” 郭太后当然记得时间只是故意用了询问语气而已。 她随即转头看向房门对面的后窗只见太阳刚刚升到一座宫殿的旁边、仿佛挂在重檐上一般。这里虽有宫阙阻挡但地形平坦开阔必定与秦川中的景象全然不同。 郭太后没有去过秦川、但听人说起过她对那个地方至今还有一些心理阴影。 当初她真的以为秦亮死在了那崇山峻岭之中、尸骨无存! 但是这次郭太后依旧没有阻止秦亮带兵重入秦川。毕竟此事是秦亮自己的主张她当然不能因担心危险、故意去拖后腿。 何况在当今天下真正干大事的人无一不参与军事。士族司马家的人如此远宗曹爽也是这样。 在勤王之役刚结束时郭太后便希望秦亮能够执政不过当时的时机、确实远未成熟。 郭太后记得当时与秦亮密谈过此事秦亮的看法是要有灭国之功;不过时至今日只要能拿下汉中、威望便不小了。此役非常关键!必定能改变朝政格局。 郭太后跪坐到几案后面翻开竹简却仍觉得心慌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她暗叹一口气只能提醒自己、除了沉下心等待结果别无它法。 ……西线的兵马其实六月底就开始出动了。 提前出发的是邓艾部。作为先锋邓艾军除了修缮部分道路关键是要占据兴势山的有利地形。 而秦亮的人马则是在最近这几天才分批开拔。主力走傥骆道偏师走东侧的子午道。 在姜维没有拆围的地方故道(褒斜道)、陈仓道很难有什么进展;秦亮只是用屯兵作为疑师佯攻但估计骗不到姜维。 譬如褒斜道出口叫箕谷山势十分陡峭、还得走栈道只要附近的褒中城派出部分蜀军便能把路堵死;基本不用指望。 但无论如何此次用兵、至少魏军内部的情况要比曹爽伐蜀那次好。 前锋邓艾与郭淮的强弱不知道因为是自己人没打过。但邓艾对于秦亮相比郭淮对于曹爽、显然更加可靠。 即便军中有王金虎、王沈等王家的人秦亮与王家也达成了一些共识。此时的朝廷处于微妙的平衡之中内部矛楯并未憿化到曹爽时代那样。 秦亮只要在汉中之役中获胜便能打破这种平衡占据更有利的位置。更妙的是打破平衡之后、还能很快重建平衡! 因为此役的战果、能强化三家的辅政地位对大家都有好处。 机会难得成不成就看这一次! 否则这么等下去在外祖王彦云老死之前秦亮必须继续小心维持关系谨防出现意外。待到七十多岁的王凌去世因为秦亮的地位并非毫无争议權力更替的时刻可能还会出现风险。 所以无论是杜预羊祜的劝诫还是族兄阿蘇提醒都没有动摇秦亮的决定! 大军已经渡过渭水无数人马沿着大路南行。秦亮等人正骑着马沿着斜道爬坡。 虽然有坡道但此时的地形总体还是很平坦尤其是向西北边看几乎是一望无际。渭水南岸的地势、有一种像阶梯一样的“原”每上一个坡地势就会高一截;因此人们回头看来路视线比在平原上还要开阔。 没过多久南边忽然出现了连绵的黑影远远看去、便好像是天边的黑云似的!秦川北麓的地势确实显得突兀骆谷口仿佛近在眼前了。 看到了秦岭之后走过去却耗费了大半天时间次日大军才进入骆谷。 刚进入山区秦亮还有点不习惯两侧是连绵的大山压迫感很强。他确实很不喜欢钻山谷尤其抵触在山沟里作战。因为一些非战斗力的不可控因素与平原上那种拼实力的场面相比、更多了不确定性。 不过刚到骆谷这一段、其实是很好走的。道路沿着河谷比较宽敞、高低落差小水源也不缺。除了景色不同与在平原上行军的区别不太大。 走完这段数十里的谷地之后就要翻山了道路也变得狭窄。 骆谷段的栈道、就在这一段路上军队以蜿蜒的队形行进前后都看不到头宛若长蛇。 山路又走了两天秦亮等人来到了太白山的南麓抵达一个叫都督门的地方。太白山南侧一条宽敞的大谷东西延伸此时的地形便豁然开朗了! 但傥骆道并不沿这条大谷而是要穿过去、向南继续进山沟。 秦亮下令安营扎寨在宽敞的地方先修整一夜明早再继续前进。 一行人出营沿着大谷向西走了一段路。秦亮站在谷地里看着熟悉的山谷顿时勾起了回忆。 “当年我带兵阻击费文伟的地方就在前面了。”秦亮牵着马停下时回顾左右颇有些感慨地说了一句。 钟会的声音立刻赞道:“五百对五万秦将军真用兵如神阿!” 秦亮转头道:“关键还是依靠了地形。士季有机会过去看看便知怎么回事了。” 而且费祎军应该没有五万;不过因为秦亮只有五百兵阻击五万、或是两万大军其实区别不大。阻击待援也有时间限制实际上秦亮只抵抗了两天差点没死在山沟里! 钟会叹道:“费文伟会不会来走哪条路要判断准确、并不容易阿。” 秦亮听到这里不禁侧目道:“正是如此。” 钟会应该还没带过兵不过对兵事确有见识。 这时秦亮从马背上的包袱里拿东西取出了一张总体地图他一边抬头看前面山谷一边在图上找到了标注的位置“从山脉走势来看当年费祎必定是沿着西边的胥水、走小道北来。蜀军循着胥水河谷、向东迂回到傥骆道上实际上一共有四条路。” 秦亮遥指前方“这就是最北侧的一条路也是最好走的。” 接着他看向南边的大山脉其中重峦叠嶂、一山比一山高顿时又想起了陆师母。当时遇到陆师母的地方正在那片山脉之中。 时间确实是很神奇的东西。秦亮仔细回忆起来刚遇到陆师母时、并没有多大的感受心里就顾着怎么保命了;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再回想起初偶然相遇的场面、便又多了一些令人怀念的意味。 就像两个人一起压马路当时甚至觉得有点无聊。然而只要有时间的发酵多年后重新来到那条路上或许就会开始怀念、当初那些简单的事当初在身边的人。 秦亮沉默了一会终于收住了心神继续说道:“南边那片大山脉的南麓还有一条山沟能插到傥骆道一侧。不过以前我派人去看过灌木丛生人迹罕至需要先开路。” 众人点头附和钟会、王沈二人探头过来看地图。但这张图是总体图看不出来地形只是有标注而已。 秦亮转了一下身体指着南面的傥骆道山沟入口“明日我们再次进山大概走两三天时间、便能到达华阳集。华阳集又是一处比较宽敞的地方剩下两条小路都是通往华阳集的山沟。” 他说到这里便回顾周围、目光从属官部将们脸上扫过。 钟会问道:“秦将军要在四条路上设军寨、防备敌军偷袭粮道?” 秦亮点头道:“主要就是两处一处在此地另一处华阳集。此地南边那条山谷只需一两百人在最狭窄的地方修工事、便能完全堵死道路。” 钟会好奇地看着秦亮包袱里更多的地图又道:“偌大秦川的地形。难道将军都看遍了确定只有四条小路能偷袭粮道?” 秦亮毫不犹豫地点头道:“确实如此。有些山脉连绵军队要翻越几乎不可能耗费的时间也太长。只要看明白道路附近的山脉走势便能总结出情况。” 他想了想又道:“东边的子午道南段、也有小路能穿插到傥骆道上。不过我们在子午道上有偏师一旦进军到黄金谷蜀军便绝无可能从子午道、穿插傥骆道了。” 钟会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道:“将军用兵神速但仆以为、将军的战策往往比较稳妥谨慎此番亦是如此。” 秦亮微笑了一下回应不置可否随即大方地拿起包袱:“士季若有兴趣拿去看看罢。” 钟会全笑道:“多谢。” 这时秦亮的目光停留在了一个年轻大汉脸上问道:“卿是马孝兴(马隆)?” 马隆拜道:“隆拜见卫将军。仆跟着骁骑将军到关中的。” 秦亮当即决定道:“我叫潘将军、调两千兵到卿麾下负责防备北侧的两条路。” 马隆立刻应道:“仆定不会有丝毫闪失!” 秦亮接着说道:“等我军进军到褒中城附近之后蜀军便无法再走胥水小道。那时孝兴可率军南下加入大军作战。” 马隆抱拳道:“喏!” 秦亮再次回头看了一眼南边那片山脉在这里当然看不到那处茅屋静室;他随后又北望太白山但此地地形太低、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他遂呼出一口气道:“回营罢。”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三章 又是兴势 四百里傥骆道其路程长度、不足洛阳到长安的一半乃秦川蜀道中最近的一条。只因要翻山越岭、道路难行人们才不愿轻易来打汉中。 不过只要修缮好道路或未遇到恶劣天气、产生拥堵军队八九天就能抵达傥谷出口即兴势。 刚抵达乐城(城固)的姜维马上收到了急报:“曹军前锋邓艾已过华阳集!” 身边的众将都紧张了起来人群里议论纷纷。 华阳集是傥骆道南段最宽敞平坦的地方汉国在那里有屯民、并有个集市。最近人们知道曹兵来袭大多军民已经跑了但汉军经营过那个地方自然能很快发现曹军的动向。 而且曹兵过华阳集之后便是一段宽敞的河谷地可长驱直入南下!能抵挡其兵峰的地形便只剩下兴势了! 如果没有受到阻击曹军过华阳集三天之内就能占据兴势。 姜维沿着斜道登上了乐城的城头随行的文武也跟着上了墙。 众人站在女墙后面仿佛都不由自主地向东北方向观望。胥水水面上波光粼粼水流向南汇入了沔水;远处能隐约看到山影但那不是兴势。人们在乐城看不到兴势当然也不可能在这里看见曹兵。 汉、乐二城正乃汉中东西两线的屯兵节点! 此地的乐城便是汉中平原东部地区最大的城。虽然离兴势最近的城、是东边的赤阪但赤阪没什么兵;控扼汉中东侧战线包括傥骆道、子午道、东三郡方向的军事重镇仍然是乐城。 就在这时接任王平督汉中的张嶷走上前终于直面姜维、开口劝道:“昔日曹爽大军至傥骆道来安汉侯(王平)便因在兴势占据了有利地形、方保汉中无虞。请卫将军三思现在调兵去兴势还来得及!” 征西大将军张翼、对曹魏的主张一向保守此刻也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翼都不用说话姜维就知道他是什么看法。张翼大概也有自知之明他与姜维已经争吵过几次了此时由他来劝的话、很难有什么成效。 而且姜维什么都准备好了曹军也真的来了!要姜维临时改变决心、恐怕没那么简单那样会让姜维显得软弱易变。姜维毕竟都督中外诸军事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兵權。 张翼遂看向廖化。 老将廖化一直都不是猛将跟着诸葛丞相的时候经常干的事就是扎营、防守之类的事。不过现在老一批大将死了太多廖化说话也便有了分量。廖化与姜维相处得还可以至少表面上算和睦。 廖化果然开口道:“仆请带一千五百兵前往黄金必能堵住子午谷贼兵。将军则亲率人马前往兴势曹魏贼军不能进汉中定将无功而返。” 几个朝廷大将都在劝姜维姜维眉间出现了三条竖痕却一言不发。 身边还有夏侯霸在陛下跟前也挺受人敬重。夏侯霸应该会站在姜维这边可是夏侯霸刚投降没多久此时并未多嘴。姜维只得“嗯”了一声心中也再次盘算起了双方的形势。 ……山间忽然下起了雨。初秋的雨没那么曝虐了下得并不大但也不是那种春雨绵绵、而是淅淅沥沥的雨。时大时小一下雨就不停。 关中此时大概还很炎热而山里要凉快一些尤其是昼夜温差很大。到了晚上被雨水淋湿的魏军将士们冷得簌簌发抖还要在潮濕的环境里想办法生火来御寒。 但这些问题都不大毕竟不是冬天。主要问题还是道路变得泥泞了。 无数人沿着道路走过之后路上的杂草早被踩没了已变成一片黄泥。将士们在烂泥里跋涉十分艰辛。而且稍微有坡度的地方便湿滑难行简直苦不堪言。 雨整整下了两天两夜但每到行军的时候、邓艾仍不准人们停下休息严令各部必须按时抵达兴势! 很多人都摔过跤浑身尽是泥污加上诸军行军时没有穿甲胄身上的衣裳五花八门又脏又狼狈的人们、军容更差了。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大群逃荒的难民似的。 人们几乎全都赤着脚把靴子挂在身上跋涉。倒不是因为赤脚可以用脚趾抓地而是穿着鞋根本没法走鞋子陷进烂泥里、拔不出来。 邓艾军已经到了兴势道路反而比较好走了。但兴势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区真正难行的路段还在南边。 几条平坦的大山谷交汇在此地人在山谷里回顾周围四下都是高大的山脉。但若把山势画在图上或者心里对山脉走势有数便能发现这地方真的有点像个“兴”字(而且是草书或简体)。 南下的谷口并不算险要挺宽的一条路。不过如果有一股大军堵在这里并在两边的山坡上修营寨工事确实要经历恶战、才可能突破。因为这片地区没法绕路。 好在此时的谷口、根本看不到一个蜀兵营寨工事也拆了。大群魏军人马直接进了山谷! 走完一段谷地道路之后前面又是一片山区。 但相比后方那几道大山脉这边的山坡并不算髙耸、也谈不上陡峭有点像一片山地丘陵地带;只是仍比普通的山丘要高大。 平时要通过这片山路问题应该不会太大;但下了两天雨之后、那样的坡度就很难行走了。大量将士都堵在了路上动弹不得! 邓艾从人群中间继续往前走将士们纷纷执礼道:“将军。”“拜见使君。” 邓艾依旧戴着草帽但黑着一张脸神情阴沉中带着怒气。 前边一个武将抱拳见礼说道:“禀使君前面要翻一座山坡度太大路上全是稀泥上不去。仆等正派人在掘阶梯修缮道路。” 邓艾“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很快来到了山下。他抬头看了一眼正在掘土干活的将士又观察了一会坡路上的情形。 没一会邓艾便叫人拿来了一根长矛赤脚杵着长矛、径直往山路上走。部将急忙劝道:“使君当心山坡上极易滑倒。” 邓艾没有回应让自己的脚趾向内抓紧一鼓作气往山坡上爬。身边的部将侍卫也立刻学着他的样子身上挂着鞋子手里杵着木棍、长矛等物追随邓艾上去。 那些干活的将士也不再掘土在前面继续往山上走。 邓艾的鬓发已经花白又是凉州刺史、伐蜀前锋大将他亲自带头爬山众将士便陆续在后面开始移动。 又有部将说道:“人过去了辎重也上不来阿。” 邓艾终于开口简单地说道:“几天饿不死、死人。” 这山路不算是盘山路却在半山腰有个曲折斜着到山脊。忽然上面传来了一声大叫:“懆!我懆阿……” 一个士卒从上面摔下连滚带梭正向下面的路上滚落! 在山路上排成长队的人躲闪不及立刻有两人被掀翻在地其中一人也喊叫起来沿着山坡往下面滚落;另一个人眼疾手快伸手拽住了旁边的一颗灌木他的衣裳又被上面摔下来的人抓住了两人都趴在地上、浑身泥水总算没滚下去。 众人纷纷转头探头往山下看观望刚才摔下去的那个士卒。这座山坡不是悬崖坡度也不甚陡峭那人在山坡上连滑带滚、应该没摔死但受伤是难免的。 邓艾回头冷冷说道:“若叫贼、贼军抢占了地形要攻下来……伤亡更多。” 诸将士喘着气稀稀拉拉地应声附和。 邓艾率众终于翻过了这座山坡继续带着前军将士沿着山沟南下。 往前走依旧是山区道路高低起伏、不太好走但山丘比起秦川深处那些大山、已经小了很多。于是周围便有了更多山沟若在天气好的时候、离开道路要翻山也不是太难。 如此地形蜀军再想把魏军堵死、便很难办到了。 不过邓艾依旧没有停下脚步。直到黄昏时分他爬上了一处稍高的山坡发现了前方已经出现了一片平地这时才站在了原地。 邓艾杵着一根长矛站在山坡上眺望远方慢慢转动视线仔细观察着地形。只见西南边的起伏山势、亦在逐渐平缓。 邓艾终于回头喊道:“停择地……扎营叫后面的尽快……跟上来。” 这时他掀了一下草帽仰面朝天发现不知在何时、下雨竟已停了。不过此时仍然看不到夕阳如果接下来还是这样的天气那么路上的烂泥、没个三两天根本干不了。 刚这么想邓艾忽然察觉西面的山顶上黑云边缘隐约冒出了些许金光!只有一点余晖但也足够让潮濕阴冷的感受有所改观。邓艾眯着眼睛面朝西边脸上的皱纹、也仿佛渐渐放松了。 目力所及之处连一个敌兵都没看到。从地形上观察前方应该就是赤阪! 汉中已是无险可守此时正敞开在邓艾的面前。 正文 第四百四十四章 江陵故事 太阳出来后大风却沿着汉中平原肆虐。南边的沔水水面上一片波光粼粼。 “嘶……”战马的鸣叫与呼啸的风声一起向着西北方向传来。 无数汉军将士离开了乐城在浮桥上排成长队渡过沔水。从乐城东城望去视线迎着朝阳金光闪闪的水面刺眼人马却恍惚只剩下黑影光暗交替之间、一大早的景象呈现出了奇特的风景。 在汉中防线东部、乐城乃最重要的军镇但此时汉军几乎要放弃这座城池了只会留下部分人马固守。 原先在乐城屯兵汉军便可以控扼兴势、黄金等地;但曹军已进入汉中这座城便肯定会被围困。即使有沔水和湑水夹峙也不能幸免。 然而姜维竟然要聚集几乎全部可以机动的人马前往南乡!这就很不合常理了。 如此奇特的调动自然让诸将感到难以理解。 南乡在赤阪(汉中平原东缘、洋县)以南一百里地外中间隔着一大片山区已不属于汉中平原。那块群山环绕的小盆地汉国有所经营主要是作为防备东三郡的基地。 而今曹军自北面关中来南乡作为孤立的目标、离得又远;人们对姜维的决策感到奇怪乃人之常情。 如果姜维是为了提前防备东三郡那也没必要将几乎全部军队南调! 姜维终于开口说道:“军器有变吾等亦不能故步自封、只靠以往的经验。曹军要攻城所依赖者、乃马钧所造的投石机。曹军虽从关中来但他们的投石机、要从荆州走沔水转运。故此秦亮定欲先取南乡!” 众人听到这里又议论了起来。 姜维起初不想解释的。他是都督中外诸军事别人只能劝他意见不合、最多也就比较烦人而已。 而且这些老将仍然忠于国事并不会因为争论而坏大局。譬如邓艾军占据兴势之后汉军诸将就没再劝姜维改变主意因为已于事无补。 不过姜维还是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通。他有时候也想听听老将们的看法譬如这次自己都有点犹豫。 果然张嶷这时说了一个中庸的主张:“不如兵分两路一路驻褒中一路去南乡先看看形势再说。” 姜维听到这里几乎想采纳张嶷的建议了。 姜维回顾左右又看向夏侯霸:“云梯、冲锤都可以就地伐木修建投石机是否一定要事先制作?” 夏侯霸却沉吟道:“马钧的投石机在秦亮起兵勤王的时候才面世我从来没见过那东西。此事得问司马师他在许昌亲眼见过。” “子元呢?”姜维随口问道。 夏侯霸道:“前几天我见他在南郑。” 姜维遂转头道:“派人去南郑找司马子元让他来军中议事。” 部将揖拜道:“喏!” 姜维随后对身边的人道:“自从曹丕派人攻打过江陵之后二十几年了曹魏还有人想去打江陵吗?但王凌去了他凭什么敢攻伐江陵?” 廖化道:“王凌以为有投石机可以攻破坚城?” 姜维点头道:“正是如此!一种军械便可以影响决策。若用寻常见识去推测当初连吴国人、也没能提前预见到江陵之役诸葛元逊(诸葛恪)还带重兵去了东关。” 他又道:“曹军投石机高大如楼梢杆又粗又長走傥骆道、子午道没法运送栈道便过不了。所以我才判断曹军会先打通沔水走水路运投石机。” 廖化问道:“褒水何如?还能顺流而下。” 姜维道:“褒中与箕谷都在我军之手敌船如何通过箕谷?” 廖化想了想道:“先以重兵围褒中再以铁链锁江猛攻箕谷。打通谷口在箕谷新建码头。” 姜维道:“箕谷军寨易守难攻没有那么容易被攻下来。除非曹军把主力聚集在褒中等地围死诸城否则褒中兵马一出城便能策应箕谷。” 诸将谈论了一阵姜维便率众离开了城门一起往沔水浮桥而去。就在这时司马师骑着马从西边循着大军过来了。姜维派人去南郑的命令、刚下达一会司马师当然不是被人叫来的而是自己寻来面见姜维。 姜维立刻勒马江畔在北岸等着司马师。 没一会司马师便看见了姜维过来下马见礼。 司马师拉着一张脸本来就长的脸、显得更长他的脸色也发黑一副阴沉的样子。 姜维看在眼里便问道:“子元遇到了什么事?” 司马师微微侧目、看了一眼旁边的人拱手道:“无事。仆听闻邓艾已到兴势便赶着来见将军。” 姜维身边的夏侯霸忽然开口道:“司马家对邓艾有知遇之恩子元派个人去劝劝他可否弃暗投明?” 两个魏国降将的关系并不和睦虽然平时鲜见争吵但偶尔也会这样挖苦对方。 司马师冷冷看了夏侯霸一眼忍着气反问道:“现在还能给邓艾多大的好处?” 夏侯霸道:“此人有才无德品性不行阿当初司马公提拔他或是看错了人。” 姜维开口打断了二人的相互暗讽问司马师道:“曹军的投石机能否在围城之后、就地伐木制作?” 司马师道:“仆曾画出过投石机的样子在汉国使节出使东吴之时赠送给了吴国人。后来发生了江陵之役诸葛恪又派人去江陵实地看过投石机。为何吴国人尚未能仿制出来并去攻打合肥?” 姜维沉吟道:“仿制之物形似而神不似须得不断改进。” 司马师点头道:“马钧原先用干木头造投石机如果要换木料他们也会遇到这样的问题恐非一时之功。除非秦亮早有准备提前几年便尝试用濕木制作。” 姜维犹自寻思了一阵抬眼问道:“子元这几日在南郑做甚?” 司马师忽然压低了声音:“仆等着见了一个人。” 姜维见状招呼身边的将领们道:“卿等先过江吾随后便来。” 正文 第四百四十五章 南乡没错 司马师在南郑等了几天所见之人、正是从魏国返回的奸细信使。 当年司马懿毕竟做过多年辅政司马师也掌过护军将军、领军将军等关键职位而且很多密事都是他亲自负责的。所以在魏国、司马师至今还有少量残留人脉。 其中的校事府便还剩一个以前安插的人。 士族在校事府安插细作并不稀奇各家都有人不止司马家。大伙都想盯着、那个地方在捣鼓什么因为以前校事府办事、是不经过官府机构的。 不过因司马家覆灭校事府最重要的两个奸细已经被清查出来。原先不起眼的一个奸细反而成了司马家在校事府唯一的棋子。 司马师上次派蔡弘潜入魏国、安排李勇莿杀事宜离开洛阳之前便曾密见过那个人;对他进行威胁和利诱以便重新启用。 前阵子司马师再次派出信使混入洛阳遂从校事府搞到了一些消息。除此之外前妻吴家留下的一个奸细、也联系上了。 司马师今天心情糟糕便是因为从吴府打听到的私事! 姜维带着司马师、沿着沔水江畔走了一段路终于在江边驻足。 “哗啦……”水声十分喧嚣。有风的天气江面并不平静动荡的水面、反射着朝阳的碎光形成了浪子一阵阵地迎面袭来。 空中的风也扑在脸上让人呼吸不畅十分压抑。 司马师深吸了一口气压制住心中的不快转头对姜维道:“从洛阳返回的信使先去成都了所以仆在南郑逗留一阵等着面见信使。” 姜维立刻问道:“有什么消息?” 上次司马师劝降的关中军将领戴忠便带来了郭淮走小路的机密。姜维算是尝到了甜头这会他的脸上也露出了期待之色。 司马师道:“校事府的细作没能坐上重要职位其中只有一个有用的消息。马钧早已带着人去襄阳了正在沔水附近造投石机。” 姜维听到这里露出了些许笑容:“南乡没错!” 司马师点头道:“在襄阳附近所造之投石机若不走沔水而绕行关中故道路程则远达两千里之遥。” 姜维仰头呼出一口气又笑道:“甚好子元做得很好。” 他满意之余这才关心地问司马师:“子元何事不悦?” 附近江边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司马师终于说了出来:“秦亮那婬贼歼污了吾妻和前妻!” 姜维面露尴尬之色说道:“我好像听过传闻秦亮不好女色却没想到做出了此等歹事。卿如何得知?” 司马师道:“以前我与秦亮私下密见便在前妻吴氏家中。因先父提醒我便在吴家安插了两个耳目其中一人没地方可去、至今还在吴家。 有一次秦亮去了吴府拙荆羊氏、前妻吴氏都在府上。秦亮登堂入室三人都在前厅里。随后吴家侍女便在前厅里听到侧屋传来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这……”姜维发出一个声音皱眉劝道“家眷既已沦落敌手发生这种事也不稀奇子元不用太在意了。” 司马师神色复杂道:“仆猜测她们不是被迫的尤其是吴氏极可能很早就与秦亮有歼情!我当初竟毫无察觉。” 姜维又劝了一句:“那便不是子元之过品性败坏的人是妇人阿。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子元更不必在意。” 司马师心说:被歼污者不是汝妻汝当然看得淡了。 其实以前司马师也觉得、这种事好像无所谓。先父曾提醒过他让吴氏在中间联络、可能与秦亮搞在一起司马师当时亦不怎么在意。 但忽然确定了歼情、甚至知道得十分详细司马师才真正感受到了羞愤! 尤其是羊徽瑜比起很快被废黜的吴氏、她做司马师妻子的时间更久司马师很熟悉她的为人;与她相处的那些年夫妻关系也挺好。他简直不敢想羊徽瑜在别人怀里是怎样的不堪。 司马师受激之后恼羞成怒、怒不可遏握紧拳头沉声道:“秦亮我要将汝碎尸万段!” 姜维不动声色道:“此次就是个机会。”司马师盯着姜维用力点头道:“国仇家恨不报仆实难安心。” 姜维招呼道:“走罢随我渡沔水去南乡!” ……邓艾带着部分人马已经走出了兴势山出山后往西没走多远、便到了傥水之畔。疲惫不堪的将士们有的还在坚持修筑营地有的聚集到了傥水边洗身上的泥污。 只等前锋的后续人马陆续走出兴势大伙沿着傥水南下很快便能抵达赤阪了。 邓艾却忽然对部将说道:“叫他们别……修营寨了这里的人都、都召集起来准备出击!” 部将们顿时哗然有的人忍无可忍当着邓艾的面便开始发牢骚。 司马段灼也道:“将士们跋涉四百里秦川路冒雨过兴势道路泥泞濕滑此时已是疲惫不堪请使君准许诸部修整一日。” 段灼追随邓艾从西平郡到许昌又从许昌到冀州经历过邓艾打的大小战役如今仍然追随邓艾、做将军司马。他算得上是邓艾的亲信所以说话一般是管用的。 邓艾却翻出地图指给段灼看:“南乡城西、西北这里……叫城关。尽快占、占住。” 段灼劝道:“此地至南乡尚有一百余里;要过沔水且是山路。我军这番模样人也没到齐若是在半路遇到蜀军袭击岂不大败?” 邓艾皱眉道:“蜀军……从何处、袭击?” 段灼道:“赤阪城就是此地南面。” 邓艾摇头道:“早跑了姜维、有病才把兵……放在赤阪。” 就在这时一个背上插着箭羽的人骑马过来了。行至邓艾的旗帜下骑士从马背上吃力地下来“噗通”便跪倒在地抱拳道:“仆等看见乐城贼军正在南渡!” 邓艾点了一下头埋头又看图。 段灼忙道:“来人快扶下去疗伤。” 这时邓艾抬头说道:“休然带兵……赶去、城关。占据要冲死守!” 段灼神情凝重带着些许悲壮之色揖拜道:“仆得令!”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六章 地利 段灼率部、过沔水后向南急行军近百里赶到了南乡县的西北边城关。一看情况他心里便顿时“咯噔”了一声。地方已经被蜀军占了! 魏军将士沿着一条山沟走了许久之后、才到达此地。但山沟正面已经全是蜀军还占据了一处稍高的路段很远就能让人看到黑红相间的旗帜迎风飘荡。 只见蜀军在山沟里修好了一条鹿角许多人还在那里掘土挖壕沟。那些人忽然看到魏军纷纷直起腰、转头向这边引项观望。 魏军南下以来这是双方稍有规模的人马第一次相遇!一时间人们却在山沟里面面相觑没什么反应。 段灼得到的军令是占据城关、并死守待援。 但他是邓艾的掾属出身读书识字、明白事理当然明白邓艾的意思。邓使君所欲者、是一个迅速进入南乡盆地的机会而不是这条什么都没有的山沟! 现在蜀军已经把路口堵了段灼若是再继续守在这里、显然没有了用处。 如果北边有另一批蜀军过来段灼还要被围在这山沟里死无葬身之地! 他当即下令道:“退!” 果然话音刚落段灼便发现鹿角后面的敌军、正在聚集人马定是要反击魏军。 魏军人马疲惫且刚经过好几十里的急行军这会乱糟糟的阵容不仅看起来好打而且确实很吃亏。段灼还没站稳脚跟马上带着大伙北撤了总算没有与蜀军交战。 次日邓艾在赤阪刚听到消息脸色便阴晴不定但他没有把气撒在段灼头上。因为稍微一想、邓艾就知道此事怪不得段灼。 抢占城关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如果蜀军有所防备段灼那点狼狈疲惫的人马自然无法达成目标谁去都是一样的结果。 加上先前斥候打探到蜀军大批人马从乐城出发、渡沔水南下应该是要去南乡。邓艾不得不作出判断:姜维已经事先知道、魏军要去攻打南乡了! 事情确实有点邪门因为以历次汉中角逐的经验关中来的军队未曾有过这样的事、会把重点放在南乡。 看这情况不是有奸细打听到了魏军高层的决策便是姜维很重视投石机、推测出了魏军的意图。 邓艾遂不再南渡沔水在赤阪、兴势等地开始构筑营垒就地停留。只是向四面派出斥候打探军情与地形。 ……数日之后魏军后续大军行至了兴势。 秦亮率众路过故地看到了当年郭淮与王平对阵的谷地。观望着周围的地形、他仍然有种熟悉的感觉。 只不过郭淮、王平都死了叫人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此地亦已看不到蜀军而且没经过战斗、邓艾便打通了兴势出口。 众军走过兴势地区的一条大谷之后便分作多条山谷、都可以出山。秦亮走的是最西边的一条谷地这条路能最快走出山区然后来到傥水岸边。 傥骆道南段因为靠近傥水才叫傥谷;北段叫骆谷。所以这条路才叫傥骆道。等到赤阪小城在望之时邓艾率众迎了过来。两边的人都下马揖拜一阵寒暄。 邓艾结巴地描述道:“姜维在南乡城关提前构筑了工事;乐城蜀军赴南乡人马多达数万!故此仆未能打通南乡道路。” 秦亮听到这里刹那间脸上也闪过了诧异之色。 蜀汉军能聚集到汉中地区的全部兵力、肯定不到十万姜维这么早就把重兵聚集去南乡了? 秦亮甚至有一种错觉好像魏军高层在关中议事的时候姜维正在旁听! 不过秦亮没有把心里的感受说出来依旧镇定地说道:“很好我军能顺利到达汉中平原士载为前锋、功不可没。” 邓艾揖拜回应。 秦亮遂翻身上马转头向南看了一眼说道:“来都来了先去赤阪看看。” 诸将亦重新上马跟了过来。邓艾道:“城中……兵不多几番劝降蜀军不降。” 赤阪城已在视线之内大伙沿着傥水继续南下没一会就到了魏军的一个营寨。地面上尘土滚滚许多魏军将士正在挖沟修篱、建造望楼。而赤阪城楼上仍挂着蜀军的旗帜。 秦亮观察了一会转头道:“此城守不住。如果蜀军不降便准备攻城。” 诸将抱拳道:“喏!” 大概因为魏军屠徐州的事迹、被吴蜀两国一直宣扬几十年了也不能消除恶劣影响魏军在蜀汉的名声确实不太好。赤阪这种没多少兵力的城池竟然也不愿意轻易投降。 而且太祖武皇帝防御汉中的时候也没干什么好事把汉中数十万百姓强行迁走了但是后勤跟不上、路上至少死了一大半人。 不过这些因素、并不能消除物理悬殊。 毕竟守城并不是只靠城墙终究还是人的战斗;只是防守的一方有地利消耗起来占着极大便宜罢了。很快将有超过十万大军涌入汉中赤阪已成孤城人少了根本守不住! 秦亮牵动缰绳转向离开了此地向东去了邓艾军修的一处营寨。 此地是兴势山地区几条山谷的出口有个村庄。秦亮带兵进了村庄打算在这里等着后续人马全部进入汉中。 更多的将领先后到来大伙都到了秦亮住的瓦房院子里相互见礼、交谈。有的人在天井里走动有的人在找茅房。不甚宽敞的院落里一时间显得有些拥挤。 嘈杂之间秦亮的话反倒很少他正盘腿坐在上位的草席上。木案上和侧边的草席上都放着纸张。 其中有些图是邓艾画的秦亮也会简短地问邓艾几句话不时还会召见斥候、当面问话。 整个秦岭和汉中的地形地图秦亮当然早就收集到了。不过像南乡方向那种更细节的地方并不能在任何文书里找到地图只有派人实地去打探。 邓艾现在比秦亮更了解南边的地势因为他先到几天。 秦亮从草席上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见侧面有道门他便往黯淡的屋子里走去。后面的屋子采光不好但后门那个方向很明亮。秦亮很快就走后门出去来到了一处小小的后院。 有房屋的阻隔这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不少。 没过多久邓艾、王金虎、钟会、王沈、隐慈等人都从后门走了出来纷纷向秦亮揖拜。 这时王金虎的声音沉吟道:“我们在武功县谈论南乡时应该没有外人听到罢?” 邓艾道:“除了……杜元凯、陈玄伯余者都在军中。” 隐慈道:“军中有奸细?” 秦亮回想了一下、当时在武功县寺邸阁里的光景他便转头道:“也可能是姜维猜出来的。 王金虎又道:“姜维把几万人带去了南乡那边的山里我们不如去打乐城、褒中!看他救是不救。” 秦亮道:“不拿下南乡投石机如何运过来?” 旁边的王沈道:“将军明鉴只须攻下褒中、打通故道粮道可沿褒水顺流而下。到那时姜维想反击我军必将变得遥遥无期。” 秦亮不置可否。 姜维这次显然有所准备且对褒中等城进行过修缮加固褒中的守军应该不少;没有投石机恐怕没那么容易攻下重镇。 一座城几个月攻不下来、也很正常很多时候攻城的法子就是围死比谁的粮多。攻城一方在外面可以得到补给仅靠这一点优势耗死对方! 秦亮发现钟会在场、却一直没有吭声只是饶有兴致地观察着自己偶尔一副所有若思的样子。钟会不提建议他这次也没问钟会。 秦亮一向是个不喜欢犹豫太长时间的人当即便开口道:“还是进攻南乡。” 他的声音不大但众人都很快安静下来转头看向秦亮。 秦亮又道:“此番伐蜀本就不是偷袭。既然姜维先到了南乡那便分个胜负。” 邓艾磕磕绊绊地说道:“蜀军堵了城关南乡四面皆是山地。我军多骑兵蜀军则善山地战。战场若在南乡北面的山间我军不能扬长避短。” 秦亮点头道:“士载言之有理。不过正因如此姜维才愿意把重兵布置在外不惜要与我一战。” 大伙相互看了片刻陆续向秦亮揖拜道:“谨遵卫将军之令!” 秦亮还礼说道:“过两天等各部都到了汉中诸位再到此地议事重新部署军务。” 众人道:“喏!” 秦亮站在小院子里没走他暗自深呼吸终于慢慢压住了心中复杂的情绪。 只要姜维与司马师搅在一起便会生出一种阴谋的气息。无论是费文伟之死、还是秦亮遇刺的事似乎都跟那两人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现在的战场上、隐约又充满了那种味道。而且姜维的部署、是一种要便宜占尽的姿态否则就龟缩不打。秦亮作为他的对手感官上当然十分不爽。 不过秦亮也明白战场上能占便宜、那是本事。确实没有必要太上头。 正文 第四百四十七章 鸡肋 魏军从赤阪东边渡过了沔水(汉江)大致循沔水的支流沙水、沿河谷地南进这便是通往南乡盆地的道路;也是最近的一条路。 秦亮过了沔水之后才忽然明白、小城为何叫赤阪。 沙水流域有一种风化的岩石河水夹带着红褐色的砂粒冲到了沔水河滩有时能看到一片红色。据说这种砂粒当地人称作斑鸠砂斑鸠砂地很贫瘠但种的豆薯口感反而很好。 大军沿着沙水南下到达了一处名为龙坝的地方。 虽然称作坝实际找不到太大的平地乃一处低山丘陵之地。不过在倒“品”字的三面山脉夹峙之下这一片丘陵、确实算是难得的平坝。 魏军若从龙坝直接南下只剩约三十里地、便能到达马源水(牧马河)进入南乡盆地西缘。 然而现在此路不通。姜维在一个叫城关的地方、修建了工事凭借地形之利已堵死通道。 于是秦亮军只得暂且驻扎在了龙坝。 这一片山区位于汉中平原以南从汉中平原通往南乡的山地、宽度近百里。 其中有山脉、低山丘陵、河流其地势险峻完全不能与秦岭相比亦无法与南面的米仓山相提并论;但是正因如此小山形成无数山谷使得地形道路、比秦岭中更加复杂纷乱…… 正在马源水河畔扎营的汉军中军大营此时是一片嘈杂。众人听到大股曹军到了龙坝反而一阵庆贺、无不称赞姜维。 在乐城没有多嘴的夏侯霸这时也惊叹道:“太神了!将军简直是神机妙算!” 又有部将道:“除了卫将军没人能预料到曹军稀奇的进军方向!放着乐城、南郑、褒中那么多地方不去偏要来东南角的南乡谁能想到?” 姜维却故作淡定地说道:“曹军攻城所赖者正是马钧投石机不是每条路、都能运投石机进来。而且我听说曹军在襄阳建造投石机;那不走沔水、将走何处?” 一向与姜维不和睦的张翼也向姜维拱手行礼颔首致意。 对于姜维诱敌深入汉中的策略张翼一直都不赞同。但现在曹兵已经到汉中张翼不再谈敛兵聚谷的对错;但对于姜维力排众议、聚兵南乡占据先机的决策此时张翼无疑也认可了。 这真是难得阿。 姜维心情一好也暂且放下了成见用默契的目光看着张翼点头回应。 所以形势顺利的时候往往也能缓解内部矛楯。 督汉中的张嶷主动问道:“将军以为曹军接下来将何去何从?” 姜维从容道:“要不了几天秦亮就会从龙坝退走然后围困乐城、南郑攻打褒中!我已在褒中布置好了精锐待曹兵半渡褒水时突袭再败他一阵。” 夏侯霸附和道:“应该是打褒中曹军拿不下南乡定会试图打通故道水路。” 司马师不甘落后恭维道:“秦亮也算尝到了一步失算、步步被动的滋味!” 张嶷想了想也点头道:“很快秦亮就会发现无法向南突破只能派兵向西南摸索于山沟里与我军周旋。地形复杂难以调度吃一阵亏应该就要退兵了。” 姜维耐心地听完大伙的意见这才又淡定地说道:“曹兵要控制兴势山、傥水、赤阪并留兵守卫沔水浮桥以保南下的粮道畅通。分兵之后曹兵兵力对我军并不占优。何况他们不善山地战一直与我军在山里周旋、没有什么好处。只要秦亮摸清了情况便会知难而退。” 他微笑着回顾左右道“不过还要给他几天时间。秦亮初来乍到不甚了解地形尚未清楚具体形势需要时间才能恍然大悟。” 其中几个将领发出讪笑的声音。 这时一员武将暗示道:“秦川之中也给秦亮准备了礼物!” 夏侯霸立刻向那将领递眼色。 姜维却好言道:“无妨这里都是自己人。何况此时奇兵已经从乐城出发就算秦亮现在知道亦是晚了!” 先前大伙在乐城的时候司马师还在南郑、没有参与议事。这时司马师忽然说道:“曹爽攻汉时费文伟曾带奇兵、欲断曹爽后路那次阻击汉军奇兵的人正是秦亮。” 姜维点头道:“我知道此事费文伟提起过不止一次正因那次交手费文伟才对秦亮赞赏有加。但是秦川之中、可不止费文伟走过的两条路。” 他沉吟片刻又道:“最了解雍凉之地的人是郭淮。郭淮一死长期不在西线的秦亮、要想摸清西面千里山川恐怕没那么容易。” 就在这时张翼终于开口道:“费将军、司马仲达、毌丘俭谁不是名将?都在秦亮面前吃过亏。卫将军不应太轻视他。” 这个张翼、刚才还对姜维有示好的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与姜维唱反调了。如果有一次不这样、他大概就会浑身不舒服罢! 但此时姜维不想与他无益争执而且张翼只是把话说得不太应景而已却非毫无道理。姜维遂微微点头犹自想了一会。 只不过张翼不该提到司马仲达。果然司马师冷冷道:“将军亦不用把秦亮看得太高。此人从来没有过什么奇谋妙策他擅长的是抓住倚强凌弱的机会、争勇斗狠。” 因为司马师是降将哪怕他为汉国立了大功但像廖化这种资历老的汉国老将、仍不会太把司马师放在眼里。廖化当即就用玩笑的口气道:“总能倚强凌弱不正是深谙兵法之道吗?善战者无赫赫之功除非遇到太差劲的对手。” 姜维立刻为司马师说话:“子元说得也有道理。现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先维持几天罢。” 司马师立刻投来感激的目光随即又献策道:“仆可修书一封请将军遣使送给邓艾。” 姜维微微有点意外因为几天前司马师自己说过、无法给予邓艾足够的好处。 司马师又道:“仆只需在信中细诉邓艾起于微末、司马家对他有知遇之恩。不能劝降邓艾亦能起到离间的作用。” 反正没什么坏处最多损失个信使。姜维立刻赞同道:“善!” ……南乡盆地的西缘距离城关只有几里地。使者一过城关营垒沿着一条大山沟北上二十余里之外就是龙坝乃魏国大军驻扎的地方。 邓艾很快就收到了司马师的亲笔信。他二话不说先下令把信使砍了然后没拆漆封、径直便送到了中军大营。 毕竟两军交战才不斩来使。现在两军在山沟里周旋、还没打过一场像样的战役大概不算两军交战罢? 其实双方在山沟里对峙转悠没有人好过蜀军将士也很憋屈、而且艰苦;但姜维就是要这么干占了地利便宜、还是不想打……会战这种事需要相互配合若有一方不想打、情况就会变得更复杂只能重新调整部署。 不过秦亮没有当众表露情绪。他从侍卫手里接过竹卷立刻看到了漆封印章。 秦亮单手托住不禁问了邓艾一句:“司马师送这卷东西有什么用?” 邓艾愣了一下如实道:“大概是离、离间计。” 秦亮却摇了摇头随后递出竹简道:“拿去扔粪坑里。” 侍卫差点没笑出来红着脸道:“喏!” 就在这时王金虎的声音嘀咕道:“南乡这地方就是鸡肋我军没必要这么耗在山里还是撤兵罢。我们宁愿去汉中平原上蚁附攻城!” 秦亮听到鸡肋忽然才想起曹操说鸡肋的时候、也是在汉中。 不过当年是曹操自己念叨鸡肋才会被部下过多解读。今日说这个词的人是王金虎秦亮可没有说。 当着诸将的面秦亮立刻转头说了句话、以正视听这句话之前就说过的。他冷静地说道:“不拿下南乡我怎么把襄阳的投石机运过来?” 王金虎叹了口气抱拳道:“卫将军是主将将军说了算。” 秦亮皱眉道:“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姜维想避战没那么容易我有办法逼他一战。否则他就把南乡盆地让出来。” 这时钟会忽然侧目仔细看了一下秦亮的脸。秦亮心里有火、但总体举止还算镇定至少没有表现出愁绪和徘徊。 秦亮从席子上站了起来专门交代祁大道:“把图收起来。” 祁大拜道:“喏。” 秦亮带着一行将士出了院子。大伙骑马离开了中军营寨一路去了西南面的山沟阵地上巡视。 有时候在将士们中间走走根本不需要问什么话只要细心一点、便能感觉出将士们的士气。如果人们满腹怨气各种细节都是不一样的。 目前来看秦亮觉得士气还好。尤其是洛阳中军的将士都知道秦亮等大将的饮食、与将士们是一样的并没有出现大伙在前面受罪、主将在后面享受的事。 而且屯田的时候秦亮也在种地事情当然会在军中流传。 在战场上与将士们同甘共苦至少有个好处众军更能忍受艰苦条件。 …… …… (感谢至尊书友“书友简”的又一个盟主。今天来不及码那么多字了明天加更哦。) 正文 第四百四十八章 对等 魏军除在兴势、赤阪、沔水的三处营垒各部人马都陆续来到了南乡县山中。 秦亮驻扎在中间的龙坝、已有十天以上。 在这一片区域聚集的各部人马、共约七八万之众又过了这么长时间秦亮早已把周围的地形水文搞清楚了。 他还没有动弹是因为要等关中第二批粮草、以及扭力投石器部件等军械物资运抵。大军穿越秦岭过来作战运输确实是个大问题。 诸将显然很不喜欢在山沟里活动之前三叔王金虎曾说宁肯去蚁附攻城、也不想耗在山沟里。话虽说得糙不过应该是许多将领的心声。 何止王金虎是这样秦亮也是一样的。甚至因为在太白山南麓的经历秦亮对山间作战有心理阴影! 但是人常常须要克服自己的感受。就好像以前秦亮非常不喜欢掉头发的工作却仍会铆足劲干活因为前面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 此刻秦亮耗在这山沟里也有一个简单而纯粹的原因:拿下南乡运来投石机攻城。 七月下旬军需物资差不多已经准备好了众人再次来到了龙坝一个村子里议事。 人还没到齐的时候堂屋里闹哄哄的其中不乏有人发牢骚。 在秦亮的印象里主将为了坚定方略可能会说再议退兵者斩、诸如此类的话。秦亮当然没有这么干。 不过他从来不表现出、有丝毫犹豫和动摇的意思。兵權在他手里只要他的态度很确定大伙自然就不会再多说什么。 诸将、参军都到齐了众人站在屋子里纷纷向秦亮执空首礼道:“拜见卫将军。” 秦亮揖拜还礼到草席上跪坐下来挥了一下手说道:“诸位请坐罢。” 祁大等人立刻把一张画在纸上的大图挂了起来秦亮遂指着图上道:“时机差不多了。两天之后除了一部机动人马、我军主力都离开此地向西南方向进军。今日召见诸位便是要部署各营的位置。” 秦亮说得很干脆而且还显得有点随意声音也不大。但话音刚落屋子里便是一阵议论。 讨寇将军胡奋拜道:“姜维重兵在南面相聚不过二十余里。如果我们就这么离开龙坝、绕道西南姜维定会调兵北上那我们的粮道与后路便全断了!” 秦亮看了一眼胡奋说道:“龙坝这一片地方乃低山丘陵地带几乎无险可守。就算姜维占领了此地我们想要夺回来也不难。此番我军大部出动随军辎重粮草可以维系一段时间说不定等粮草耗尽之时、大战早已结束了。” 他转头看向图纸又道:“我军为何先向西南绕行然后折返东进?主要还是因为地形。 我在这张图上也有标注。城关之西面、山体高低落差大概有八九百尺(汉尺二十三厘米);东面山脉落差更大最高处有一千余尺。且有蜀军在山中布防。我军若向南推进必定非常缓慢、甚至可能寸步难行。 但向西南、朝大沙水方向的这片地区地势便要平缓许多。所以我们即便选择绕远路也好过僵持。” 中垒将军杨威道:“姜维看到战机极可能主动北上切断龙坝粮道。我军兵马甚众何不兵分两路一路在龙坝布阵迎战蜀军、一路向西南进兵?” 此言一出立刻就有两三个武将点头附和。 带兵的武将对于粮道后路、确实非常敏感越是有战场经验的人越是忌讳这个。 杨威这么一说秦亮没有马上回应心里又不禁琢磨了一遍。 过了一会秦亮才开口道:“不管姜维如何选择他都不可能坐等我军绕路、从西南方向直接进抵南乡盆地。否则就是互断后路与粮道姜维面临的问题比我们严重得多;到那时我们仍有退兵的选项姜维往何处退?” 他伸手准确地放在地图上“我们出动之后大致在这一片地区应该会有一场大战。” 稍作停顿秦亮接着说道:“主力决战才是重中之重我军应在关键战场上集中优势兵力尽一切可能赢得决战胜利。当此之时别的事都可以暂时舍弃。 卿只需一想平时的各种小冲突之中要杀伤一千人得发生多少事、需要多长时间?但决战的时候一天之内就可能伤亡数万!一旦兵力损失太多发生了力量悬殊无论什么位置、部署都于事无补了。” 秦亮这么一说大伙又纷纷点头觉得好像有道理。 有时候人就得选择。是选择直观的经验还是选择相信抽象的战争理论?秦亮这次选择了后者。 完全消灭敌人、或把敌人彻底赶出战场才是战役的唯一目标! 大伙相互讨论了一阵终于确定了大致方略。秦亮便起身活动叫侍卫端茶水进来先休息稍许、打算等一会就开始部署具体军务。 每个地区的民宅建造时都有一些趋同的特点。汉中稍微殷实的人家修的院子便有一个小后院。秦亮在赤阪住的宅子是这样这座筒瓦宅子亦是如此。 古人便有退而三思的说法。秦亮刚刚与诸将谈过大事这会又穿过屋子来到了比较清静的后院。 不过钟会和王沈很快就跟了上来他们似乎不想让秦亮清静。 钟会的声音道:“秦将军是我见过最坚毅的人。君反问骁骑将军的那句话最是有大丈夫气概。对就是那句不拿下南乡、我怎么运来投石机。” 秦亮听得有点奇怪不禁转头看了一眼钟会。 大概是因为钟士季没娶妻的缘故坊间传言他有龙阳之好。映入秦亮眼帘的却是个年轻的、胡子长到了脸上的大汉。 秦亮犹自笑了一下觉得似乎不太像。 钟会轻声道:“将军的声音不大面无表情、稍显冷酷却有一种让人信服、不可置疑的气息。” 王沈听到这里也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秦亮的脸他好像想说:我怎么没感觉出来? 注视着秦亮的人、是钟会这个大汉秦亮略觉不自在便随口道:“坚毅与顽固往往只有一墙之隔。” 钟会饶有兴致地问道:“如何区别?” 秦亮笑道:“赢了就是坚毅败了就是顽固成王败寇如此而已。” 钟会也跟着笑了两声随后又沉吟道:“胜败何如还是要有自己的判断。并且须得自信、相信自己的眼光。” 秦亮缓缓点头道:“有道理。” 钟会又道:“将军用兵谨慎持重此番将军倒有些冒险。” 之前秦亮已经想过几遍了他便不动声色道:“风险是对等的。”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后门拱手道:“时间差不多了士季、处道一起回堂屋罢。” ……姜维原以为曹军将会知难而退。这不是姜维一个人的看法好几个大将都这么认为。 但曹军在山间已经耗了十余日竟完全没有要退走的意思!事情显然脱离了预计并没有按照姜维等人的想法进展。 这会肯定不是曹军将领不了解地形、形势的缘故。他们有那么多兵马无论多蠢的将领、十余天也足够探明方圆一两百里的所有情况了。 姜维不禁暗忖:那秦亮是不是有寎耗在山沟里究竟要干什么? 时间这么耗下去姜维自己心里反而有点没底了。 “黄金的守兵还在吗?”姜维埋头看着布帛上简单的图形。 身边的部将道:“昨日刚有黄金谷的人回来过城寨还在。不过因无援军前往城寨内的人太少、不敢下山阻击贼军未能挡住从子午谷西去的贼军。” 姜维点了一下头没有什么反应。 沔水在黄金谷那边、就像一个向右倾斜的“凸”字上部黄金堡则在凸字的左上角可以俯览沔水。 同时那个地方又是北面金水与沔水的交汇处所以能控扼离开子午道、向西插向汉中的小道。 汉国先在黄金修了一座小堡后来又修了一座。地势都很险要因此之前张嶷主张拒敌国门之外才敢提出只要一千五百兵、去抵挡子午道来的贼军。 从黄金到南乡这边崇山峻岭基本无路可走。子午道的贼军若想南下只能沿着沔水的崎岖道路而来然后进入马源水(牧马河)太容易被阻挡了。 如今有姜维数万大军在南乡敌军从东边不可能突破过来! 姜维遂将目光移到了地图上的西边。 就在这时忽然有风尘仆仆的将领、被带到了屋门口。姜维转头一看只见那人浑身衣甲破烂、简直就像个乞丐。 姜维瞪眼道:“发生了什么事?” 将领弯腰一拜立刻哭出声来:“仆刚从秦川返回。兄弟们还没走到对方忽然在山谷里遇到了曹将马隆的偷袭几全军覆没!仆、呜呜呜……” 姜维好一会没回过神来这他嬢的是什么事?奇兵去偷袭粮道竟能反被偷袭?没用的东西! 正文 第四百四十九章 爬海 “唧唧……”麻雀的叫声传来站在坝子边的姜维循声回头朝后面看了一眼。果然见到几只鸟雀、刚从土坝里惊飞而起朝着屋后的山林里飞去了留下一阵翅膀扑打空气的动静。 那座山后面有一条山沟循着山沟北上正有好几万敌军!此时说不定双方仍在发生冲突。但有山林的阻隔眼下这个地方却一点声响也听不到;鸟雀鸣叫的声音反而叫人觉得多了几分宁静。 姜维呼出一口气继续在土坡边缘埋头踱着步子。 在云层里若隐若现的太阳已经掉到了马源水对面的山顶上。姜维一抬头既能看到河面也能望见西陲的太阳。 南乡盆地西边的这一段马源水其实是东西流向。不过中军驻地、正好在一处河湾里因此姜维的位置就像是在东岸。从风水上看河湾地比河拱上的位置好此间民宅的主人是懂风水的。 就在这时土坝东边的路上一行数人骑马过来了乃张嶷等几个武将。 张嶷来到土坝里见姜维在屋子外面随即翻身下马快步走了过来。张嶷拱手道:“仆刚从北边得到消息曹军正在向西南方向调动!” 姜维身边的人一阵议论诸将当场建议可以调兵北上、径直切断曹军的粮道! 这是人们下意识就能想到的反应姜维也不例外。两军对峙对方忽然换方向进军不得趁机杀上去? 不过姜维没有立刻吭声。因为这两天他正好在想着西南方向越是反复推论、越是觉得事情不是那么回事! 夏侯霸的声音道:“或是曹军诱敌之计?” “不会。”姜维终于开口了接着又道“没多大的用。” 双方的人马都太多了而且各自也站稳了阵脚。即便汉军被成功引誘出击一旦发现是计、也能马上退回来。只要一方不想打相比多达数万之众的兵力、能损失多少人?形势根本不会有本质的改变。 姜维看了一眼天色故作从容道:“多派些人去继续打探。现在就派。” 部将抱拳道:“喏!” 姜维的言行很冷静但脸色已是变幻不定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在心里、早已将秦亮的祖宗十八代骂遍! 原先姜维依据各种消息、猜中了曹军的目标又力排众议先将重兵部署于南乡一切都很顺利。 接下来的事姜维本来都已经安排好了。曹军在这片山沟里发现、难以取得进展只能放弃南乡回头去攻褒中然后得知秦岭粮道被断;蚁附攻褒中但褒中经过了修缮新建、守军兵力不少曹军难以攻下兵马疲敝、粮草不济。 当初给魏国奠定基业的曹操、在汉中的故事再次重演。而且这一次、想走也没那么容易因为陈仓道、褒斜道甚至通往东三郡的道路都没有打通! 然而事情显然没有按照姜维的推测进行甚至越来越离谱。 姜维转头向后山(北方)观望了一眼什么也看不到心里又暗了一声:秦亮我懆汝娘! 北边那一片山其实是一道山脉以偏东北方向延伸、横贯东西直达黄金谷附近。只不过南乡北部整片都是山区所以那道山脉不太明显。 城关就在山脉中间、位于一条比较宽阔的谷地所以姜维先在城关经营工事立刻就守住了要害、防住了邓艾前锋的突进。 此时秦亮应该已经摸清了情况向西南出动、便是想从山脉西麓绕行。 张嶷的声音道:“曹军多半要去大沙集。” 姜维听到这里立刻点头随口应了一句:“应该是大沙集。” 仅凭张嶷刚才的判断便知张嶷是很熟悉汉中的人。难怪王平一死朝廷几乎没有任何争议、立刻就下诏张嶷接任王平。 姜维说罢径直迎着余晖向西边观望。 大沙集就在西边约四十里外。循着马源水西去来到大沙水与马源水的交汇处很快就到那个地方了。诸将见状也跟着眺望远方。闪烁余光的水面过去只有一片起伏的黛绿。 这时有人说道:“曹军到了大沙集也很难过来阿。循马源水而来有大山夹峙、河流阻隔我军派偏师就能堵住贼军。” 姜维却冷冷道:“秦亮会从大沙集继续南下走米仓山北麓绕行。” 众人听到姜维的推测又是一阵嘈杂有人用不可置信的口气道:“那也绕得太远了!” 姜维早已一肚子火不过他其实是个文武双全、貌质俱佳的人平时还是挺有风度的刚才便一直没说半句脏话。但这时他终于脱口骂道:“此贼脑子有寎!” 部将附和道:“确实太死心了!是不是因为将军杀的郭淮是他妻族的亲戚?” 司马师阴沉地说道:“郭淮之死秦亮大概会暗喜。” 廖化道:“秦亮大概是属爬海的一让他夹住那便打死不放钳!” 廖化是荆州人不过在益州呆了多年、也学会了益州方言爬海就是螃蟹。廖化的年纪挺大了但平时说话爱调侃这种时候还能拿螃蟹说事。 众人在一起继续议论了许久姜维却没有当场决策。 因为时辰不早了他打算再等等看清曹军西进的人马、究竟是不是驻扎在龙坝的主力。 姜维睡得很晚。或因睡前一直都在想事情他迷迷糊糊睡着之后一晚上是做梦不断、睡得并不好。 恍惚之间他梦到了山里发洪水。他沿着山间小路一边跑、一边回头看那洪水夹杂着泥污、木块哪里有沟便朝哪里迅速蔓延!势不可挡越来越近。姜维拼命往前跑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嘈杂的洪水马上就要追上姜维了他忽然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只是个梦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 屋子外面的树林响起了“哗啦”的声音入夜后山间起风了。姜维心道:梦里听到的洪水声说不定就是风声。 正文 第四百五十章 死心 马源水之源头在米仓山中。河道先是向北走向到了大沙集附近、便曲折向东流向南乡县盆地。所以这一段河流在图上的形状就像一个“厂”字。 西北方向又有一条支流名曰大沙水于大沙集之东、汇入马源水。于是两条河组成了一个弯弯曲曲的“丁”字。 姜维军走乐城来的路便在大沙水南岸。那条路很好走可以通乐城、也能到南郑;之前汉军的粮道也是此路。 曹军一旦进占大沙集汉军之前的粮道就断了。 但南边还有一条路可以穿越米仓山的突起部分沿着米仓山北麓西去。所以即便曹军占了大沙集问题也不大汉军只是换一条更加难走的粮道而已……但不能让曹军继续南下否则从南乡盆地出去的路就全断了! 到时候姜维如果想走大概只能朝米仓山、大巴山里走。姜维手里的人马是汉中乃至整个汉国的主力力量;若被逼到大山里那么汉中之战还怎么打下去? “砰砰!”姜维用指节在木案布帛上连敲了两声头也不抬地说道“传令各部人马都向这里、马源水东岸聚集!” 张嶷的声音道:“曹军大股人马已离开龙坝分多路向西南出动。其侧后翼就在我们跟前将军不再派兵去断其粮道吗?” 姜维起身踱了几步寻思了一阵侧目道:“那便要分兵。” 另一个部将道:“这一段河挡不住贼军有多处可以涉水渡河。” 但姜维并不是要堵住曹军而是要与曹军在这片山地里对决! 他环视诸将道:“秦亮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一战那就战罢!先打这一战别的事都等以后再说。” 顷刻间许多将领反而高兴起来堂屋里一阵热闹。那些不负责整体方略的武将其实更想要痛快地干仗并不想整天修工事、缩着避战。 廖化吁出一口气道:“这回秦亮总算是如愿了。” 魏国降将夏侯霸好像也不喜欢龟缩说道:“山地对汉军有利可以打的。” 廖化看了一眼姜维道:“我猜秦亮也很恼怒。”片刻后他接着道:“起初邓艾就知道我军在南乡秦亮仍然率军进山便是明摆着要让出地利、欲与我军一战;不料姜将军还是避战。如今秦亮不惜率众绕行百里简直是怒不可遏非要一战阿!” 姜维点头道:“只有在大战中击退曹军秦亮才愿意死心放手。” 他说到这里、转头看了一眼司马师又不动声色地说了一句:“秦亮的执念很深。” 司马师却未多言。 ……魏军兵分几路向西南方向进军。按照部署大军到了大沙集之后、便折向东南整个行军路线将呈现一个“ㄑ”状。 上绣“秦”字装饰着羽毛的旗帜正在一条山沟里移动大量步骑都在低地里行军。但秦亮不在队伍里他弃马往旁边的山上去了。 山坡小路上前后都能听到“呼哧、呼哧”的声音又些人喘得像是拉风箱似的。不过因为卸甲比较麻烦有些将领还穿着沉重的铠甲爬山确实很费劲。 秦亮也穿着甲、而且是两层里面一层锁子甲、外面还有札甲。他也是满头大汗却还是步履均匀看起来似乎还比较轻松、仿佛身上的铁甲是纸糊的一样。 众将纷纷投来惊奇的目光。主要还是因为秦亮的皮肤颜色浅确实没太多勇武之气人们大概没想到他的体力那么好。 不过在战场上冲杀的武将还是要身边的部将那种身材;臂圆腰粗看起来还有点胖那样的人抗打击能力才强。秦亮这种结实略瘦的身体单打独斗时很灵活却不适应战场上的拼杀。好在他也没打算亲自上阵。 登上高处秦亮很快就看清各处山沟里、到处都是行进的人马。远处的山坡上也有人时不时挥舞着五颜六色的旗帜、正向山下的武将打旗语。 秦亮观望了一会转身朝东南方向眺望不过在这里看不到敌军的影子。倒是正南方蜿蜒的大沙水、已是隐约可见。 就在这时刚才大家走过的那条山坡小路上又来了几个人。很快秦亮就认出来最前面的那个年轻人是段灼乃邓艾身边的属官。 段灼穿着一身宽袖布衣并未披甲只是腰间挂着一把佩剑。但等他爬上山时好像也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双手按在膝盖上、弯腰歇了一会这才向秦亮这边走过来。 两人见面段灼站定、定了一下神才向秦亮执空首礼。秦亮随后还礼。 段灼呼出一口气说道:“禀秦将军蜀军到达马源水东岸了人马极众遍布山谷。” 秦亮点了一下头回应道:“终于是来了。” 身边的部将却愤愤道:“我军可抢渡大沙水、马源水免得姜维又缩在了河水对岸!” 秦亮转头道:“这回他缩不住的。” 段灼抬眼看天说道:“除非下大雨。” 秦亮随后也抬头看向天空。这两天的天上确实有厚厚的云层此时的太阳就在黑云之间穿梭。好像要下雨却又一直没下来。 两人观望了一会秦亮才随口道:“暴雨。” 段灼附和道:“将军所言极是只有山水横流、河水暴涨才行。不过现在快到八月了应该不会下那么大的雨。” 秦亮收起仰望天幕的目光沉住气道:“越到这种时候越不要心急。” 说到这里他恍惚想起在关中时的光景三叔王金虎刚到关中就催促进军秦亮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便又回顾左右道:“如果姜维有得选、并且认为不打更有利心急也没有用。” 后面有武将愤愤地骂道:“老乌亀阿!” 秦亮没理会将士们的谩骂犹自观察着视线所及的山形、河流。 段灼在旁边说道:“仆定会把将军的话、转述于邓使君。” 秦亮道:“很好。” 段灼叹了口气又道:“半个月前仆最先赶到城关。但那里已经有蜀军布防因将士疲惫劳累、仆便未尝试攻打急忙退走了。” 秦亮问道:“士载怎么说?” 段灼道:“邓使君言未占先机、非仆之过。” 秦亮遂道:“他说得对有些事还得别人配合才行。”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一章 后路 当天下午前方的邓艾再次派人送来了急报。蜀军兵分三路、主动渡过了大沙水。 秦亮身边的参军掾属和部将们都下意识地认为:姜维兵势迅猛似乎已改变龟缩避战的策略、采取了攻势! 但秦亮很快回过神来用不容置疑的口气判断道:“姜维决战的意志不坚定这是在预留后路!” 身边的几个人陆续出声附和但从神色看、他们大概不太相信只是给秦亮面子而已。因为这种时候秦亮作为主帅、有鼓舞士气的动机;即便是大将和属官也需要好消息来建立信心。 秦亮不易解释清楚便从包袱里挑出了一张图来瞧。琢磨方位还是图上更方便。 此时人们画的地图有些是坐北向南的便是下方为北、靠近自己的位置。但秦亮画在纸上的图全是上北下南习惯而已。 马源水与大沙水交汇之处在图上像一个弯曲的“丁”字;右边部分如“厂”字形的河流、便是马源水。 其中左侧的大沙水有一段向南曲折;形成了一个大河湾仿佛“v”状。魏军主力现在的位置就在河湾地西北边的大沙集。 蜀军三路进击逐渐展开之后蜀军的正面、大抵朝向西北方向。数万大军横跨大沙水南北主要部署在大沙水北岸的河湾地……这处河湾地在两道山脉的夹峙之中宽度约二十里地形主要是低山丘陵地带且有河流交汇。 而魏军到了大沙集之后将折向东南方向推进便与姜维军正面对上了! 秦亮认为姜维是在预留后路正是因为蜀军抢先来到了马源水西岸。姜维此时要退兵只能向西面走不可能再向东、返回南乡县盆地了。 当然也不是一定或许姜维只是认为、这一片地区便于大军展开?何况在开战之前、主帅先想好后路这本来也是主帅稳重的常规操作。 秦亮不太了解姜维甚至从来没有见过面。 不过琢磨起来姜维此时的想法、好像是有点多而且复杂。 而秦亮此时的心思倒是很纯粹甚至比较简单。不计一切代价以会战消灭蜀军主要力量、或将其完全赶出战场!然后进占南乡盆地打通沔水东段。 没过多久中军人马便到达了大沙集以东于一处小村庄附近停止了前进。 此地离魏军前线已经很近了。日已西斜将士们须提前扎营、以便修筑防御工事。 小村子里几乎没有村民人早就跑光了。山区的村民修的房屋比较分散而且对于战乱的反应已经形成了习惯、那便是往山林里跑;等军队离开后又重新回家。 秦亮从未下令过屠戮平民但百姓们不知道先跑路确实是更稳妥的选择。 不过秦亮在战场上却不会手软。即便是同文同种的人们甚至像毌丘俭叛军那样、不久前还是魏军一旦以组织形式敌对也没法控制烈度。 刚开始人们可能还会有些许悲悯之心但随着自己人的伤亡越来越大彼此都会杀红眼起初的怜悯便显得毫无意义、反而会贻误战机。只有早日分出胜负、结束战争杀戮才会真正停止! 秦亮不管中军修营寨的事务他先下令去通知几个大营的大将、傍晚时派人来中军议事。随后他便带着随行人马寻到了一座稍高的山又开始爬山。 这一路上秦亮不只一次爬山随行武将算是学聪明了不管靠近战场的危险、好几个人都没穿盔甲。 秦亮在爬坡的时候一言不发呼吸也很均匀。很快等到了山顶他终于站了一会、嘴里发出“呼”地一声长叹稍歇口气他又继续往前走。 前面的将士拔出剑、斩开半人多高的锯齿草一行人随即来到了一片山边的麻石上。秦亮身上穿着铁甲但手背皮肤还是被草叶划伤了感觉又痒又痛他不禁搓了两下手背抬头眺望远方。 没有了草木遮挡人在高处视线顿时豁然开朗了! 山区里的视线不甚开阔但只要到高处来也许比在平原上看得更远。秦亮估算距离三五里地外的光景随便可以看清。 东南面的潘忠部将士正在山谷里忙活人马、旗帜一清二楚。秦亮极目远眺甚至能看到远处山上的人影活动那便是蜀军! 秦亮看着人影脱口道:“离得不远了明日一早就能开战。” 随行的人们还在喘气、听罢纷纷点头王沈神情凝重地附和了一句:“是阿!” 然而天气还是不好阴一阵晴一阵的这几天都是如此。不过这样也不错否则若是骄阳当空人们在军阵里时间一长容易脱水。 秦亮望着蜀军那边的动静。不过看不太清楚他们的部署只能瞧见哪个山头上有兵;尤其是山沟里面因为有低山丘陵阻挡根本就看不见。 秦亮站了好一会有时在琢磨地形有时在思索战阵。但偶尔间他也会走神什么也没想、脑子里一片空白或是纷乱的念头夹杂着复杂的情绪没有多少头绪。 什么龙坝、大沙集、大沙水秦亮以前是闻所未闻。这地方最有名的河流、应该是马源水但也不见记录在册。寻常图册上一般只有沔水、以及褒水等主要支流。 他偶然间意识到如此重要的战役、却与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地名联系在一起倒有一种恍惚之感。 关键的战役不在有名的阳安(阳平关)、也与定军山等地无关却在这么个山沟沟里还是因为投石机改变了双方的关注点。 秦亮颇有些感慨地开口道:“当年刘玄德与太祖武皇帝(曹操)争夺汉中男为兵女为运蜀国砸锅卖铁、倾举国之力于一役终于拿下了这块地。今日姜维再次把汉中押上赌桌得失也在这一战了!” 刚提到当年的汉中之役众人立刻激发了心情顿时议论纷纷感慨万千。各国建立基业都很不容易何止刘玄德魏太祖当年也被袁绍打得几近绝望。 钟会的声音道:“明日一战将军一旦获胜便可得到南乡盆地。得到南乡盆地则可用投石机一路力摧坚城。攻伐汉中的关键之战确实就在此时阿!”军谋掾辛敞道:“姜维也是这般认定?” 钟会道:“当然如此否则姜维一开始就不会调主力来到南乡。” 所以大家争的从来不是这块地皮而是战场形势。一旦双方大军离开这里这片山区、便又只是不起眼的山沟沟。 王沈沉声道:“此役必将名垂青史!卫将军盛名于世正在此时。” 秦亮转头看了王沈一眼但未说话立刻又继续观望西南方向的山势。 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峻、慢慢地转动方向仿佛在仔细审视着整个战场、乃至天下。 这时他抬起了手臂指着天边的一条山影开口道:“那段山脉后面、有一条开阔的谷地不过这里看不到。由北向南直接延伸到大沙水北岸。” 钟会瞄着秦亮遥指的方向看了一会又埋头看地图。 秦亮稍作停顿接着说道:“熊伯松在山谷北段明日一早、让邓艾军向熊寿部靠拢便先从那条谷地重点突破直接分割姜维的大阵!” “妙!”钟会忽然合掌赞道“我军若能插到大沙水之畔不仅能破坏蜀军的战线还能动摇姜维的信心。到时候只要派兵渡过大沙水便能威胁到姜维军的侧背。” 王沈道:“开阔地形利于骑兵冲阵姜维在谷地挡不住我军。” 钟会沉吟道:“蜀军有车阵当年诸葛孔明的八阵图、便是靠车阵对付骑兵。” 秦亮镇定地说道:“姜维不是诸葛孔明他用车阵、我亦有办法破解之。” 他说罢收起了远眺的目光转身面朝来路。这时他才注意到脚下凹凸不平的石头埋头用鞋子碾了一下。 山坡上这种像癞蛤蟆一样的麻石十分奇特而且风化的痕迹很明显。南边那条河叫大沙水兴许就是因为、山石冲成了砂子的缘故罢? 众人跟着秦亮又穿过那片锯齿草丛然后一路下山返回中军大营。 傍晚时分各部派来了一些将领秦亮照事先的安排、部署了各营的攻击方位。 先前双方渐渐靠近战场的过程中姜维率先抢渡了大沙水、兵势比较激进。但秦亮军也没打算采取保守的策略此番最先发起攻击的、正是魏军。 在这片宽度约二十里的战场上虽然山林密布、河流交错地形复杂;但大多是些小山地势不算险要大军可以在横面摆开。 战场宽度能够拉开、战斗的接触面便可保证相比之前的小规模冲突、杀伤效率必定不可同日而语! 这场战役决策胜负的时刻、或许会比预料中来得更快!只看明天熊寿部的中垒营左校、邓艾的凉州中外军在左翼谷地的突破程度。 …… …… (感谢书友“难得一笑sky”的盟主!恭喜书友“书友598229527”升为盟主!感谢“地利123321”、“月巴宅”、“monk08”等书友们的大力捧场!今天写不了那么多字了明天加更哦。)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二章 阵战 清晨的山野之间笼罩着一层依稀的白雾。 本是宁静的风景却传出一阵阵“咚咚咚”的鼓声惊醒了沉睡的山川。渐渐地马蹄声、呐喊声此起彼伏在四面山间回响起来了。 秦亮甚至听到了人们的齐声呐喊:“统一!”大概是之前他在军中宣扬的大义说辞统一天下、结束战乱当各部武将再次拿出这句话鼓动士气时将士们便有了简短的呼声。 前线所有的山沟里都是人马山坡也有人。起伏的地形上人马成群、旗帜如云各部兵马在低山丘陵之间展开朝着东南方向推进。乍一看去人马简直是漫山遍野。 此役与平原上的战场不太一样山林把地形分碎了应该会由多处发生的战斗组成。主要战场就在大沙水北岸、那一片河湾地。 不过重点突破方位还是在东边一条宽阔平坦的谷地。 昨天傍晚秦亮爬上山坡、已经看清了大谷的位置只因那条山谷的西侧有一道山脉阻挡所以瞧不见山谷里面的光景。 今日一早秦亮便带着人马离开了山村、向东南方向移动把旗号锣鼓都搬到了一处高地上。中军设在此处。 此地的角度很好站在高地上视线能穿过山脉间的一处缺口、看见后面的山谷。只不过现在熊寿部尚未推进到缺口位置目前隐约能看到的人影、其实是蜀军的人马。 美中不足的是高地上有个庙、乃皇天庙里面还供奉着个头戴冕旒的泥菩萨。秦亮不喜欢庙对这些东西的态度一向是敬而远之这一点倒是很符合古代圣贤的观念。 不过正因有个庙上来的路才好走;传达消息的士卒甚至可以骑马、直接冲上高地。世事总是难两全。 ……熊寿的中垒营左校军四个部正在谷地中间行进。 两翼也有友军共进退看山坡上挥舞旗帜的将士、便知道友军的前进位置。右翼(西)是杨威部二人麾下的人马都属于中垒营所以离得不远;不过右翼的山高一些视线阻隔、看不到杨威的主力。 左翼则是邓艾的凉州中外军在山谷里的某些角度、便能直观地看到他们的活动位置起伏的山坡之间到处都是人。 大概因为地势低的地方、容易蓄水谷地中间居然有稻田。稻子已经收割了稻桩上又发了芽田间一片嫩绿。只看那颜色直教人把深秋当作初春。 稻田两边都有成群结阵的步骑水田里也有人跋涉来往。嘈杂声、马嘶声、鼓声充斥着整片谷地。 将士们的铠甲上漆之后、基本只有黑色红色两种魏军又多玄甲于是谷地里的光景、仿佛是涌来了一大股黑压压的洪水! 这时蜀军数骑举着旗帜跑了过来在百步外勒马指着远处书“熊”字的旗帜道:“曹将何人?” 熊寿以前只是个马军部曲督(百骑长)如今总算有人专门在阵前问他的名号了!他便踢马上前大声喊道:“本将乃大魏建武将军中垒营左校校尉万岁亭侯熊寿!字伯松。” 而对面的蜀军军阵中、能看到一面羽毛装饰的“张”字将旗但熊寿一时不知来将是张翼、还是张嶷。蜀国这两个大将比较出名。 这时前方的敌骑交头接耳两句其中一人竟然回应道:“没听说过籍籍无名之辈耳!” 熊寿大怒心道蜀国太远的人不知道但投奔了蜀汉的司马师和夏侯霸、应该知道自己的名头罢?! 他立刻挥舞马槊冲出阵前抬手指着对方道:“有种来军前一战!” 但蜀将没理会他掉头就走。 侍卫骑马也跟了上来护住熊寿左右。但熊寿观望了一下敌军守在一个缓坡上上面全是弩手。他便没追随后也掉头回到军中并立刻下令轻兵在前发起进攻。 前方很快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弦声稻田对面的魏军、也开始放箭了。 “攒射!”武将的吆喝声传来两排弩手再次发射后面的弓手也斜向天空调整角度放箭。熊寿抬头看去空中的黑点密密麻麻仿佛是谁捅了马蜂窝似的双方的箭矢都飞到了半空。 接着军阵里便响起了“叮叮当当”的金属撞击声不时传来一声痛叫。轻兵队列前面的地面上一下子布满了一大片箭羽。揷入地面的箭矢没那么密但是乍一看去已是一大片仿佛忽然长起来了一片成熟的芦苇。 有人把受伤的士卒拖下去了。但人们并不停歇换下来的弩手纷纷坐到了地上用脚撑住孥弓双手费力开始上弦。 两边在前的士卒都有甲轻兵这么对射、很久也分不出胜负。而且对面蜀军占了坡度虽然位置不高、但在射箭时也占便宜。熊寿遂下令前部的骑兵出击! “咚咚咚……”一阵密集的鼓声敲响了将领们的叫喊声再次传来。前边的轻兵步卒纷纷向两侧后退拿着配重长矛的铁甲骑兵前出简单地重整着队形。 中间一员武将把手里的长矛高举起来大喊一声。众骑发出“喝”地一声齐声呐喊一群战马立刻向前出击。 马群开始加速马蹄声的轰鸣震耳欲聋“隆隆隆”的声响仿佛在向半空升高越来越大回旋着攀升! “杀!杀……”人们吼叫起来仿佛一股钢铁洪流、夹杂着漫天的黄尘在地面上奔涌。 对面小坡上的蜀军轻兵也退了远处很快出现了许多武刚车!远远看去仿佛军阵里的大刺猬一样。 那些武刚车并没有组成一排、堵死军前而是错落有纵深的排列并有各种步兵配合。 两侧上坡上的魏军游兵早就看到了武刚车骑兵冲上去之后并不意外。然而那武刚车上有弩兵、长矛尤其是车载的长矛非常长毕竟可以架在挡板孔洞上比魏军的配重长矛还要长得多!骑兵显然没法直接尝试破阵了只能驱散蜀军弓弩轻兵。 武刚车不是用马拉的战车、而是用人力推的偏厢车移动比较缓慢却也不会有驽马受惊的事发生防御力很强。 前方的魏军骑兵开始勒马减速“嘶”鸣的战马叫声此起彼伏魏军将士一手拿圆盾、一手拿长矛对着步兵戳去。但蜀军步兵竟不畏死直接以纵队进行反冲击! 一些魏军骑士干脆把配重长矛扔了娴熟地从背上取下了双手铍。只见敌步兵蜂拥而至魏军数骑立刻踢马斜冲而去企图驱散敌兵。一个骑士居高临下双手挥舞着铍向前侧劈砍“哐当”一声一个敌兵应声被斩杀。 但就在顷刻之间那骑兵两侧都有步兵冲近了。左边的敌兵拿长矛忽然刺了上来骑士痛叫了一声、盔甲上传来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幸好双手持兵器比较灵活他立刻换方向挥动铍但接着忽然就被人拽住了衣甲让人从马背上拖了下去。“哐”地一声骑兵带着重甲摔倒在地一群蜀兵立刻围上来长矛、环首刀便胡乱向他身上乱砍乱戳! “阿!阿呀……”惨叫了好一会那骑士的声音才消停身披重甲也挡不住一群人围攻。 骑兵没有了速度很吃亏主要是与步兵混战本身就不划算。魏军众骑且战且退骑兵已经听到了角声、跑得非常快。蜀军重步兵无法扩大战果两军迅速脱离了战斗。 就在这时在魏军阵中、许多不起眼的投石器已经部署完毕还有一些人在大白天举起了火把! 那是魏军的扭力投石器投石器并不大远远比不上高大如楼的配重投石机甚至比起蜀军的武刚车、还要小得多。操作的人也比较少其中有两个人在那里脚踩木轮、拉紧牛筋。 “砰!”像大勺子一样的梢杆向前弹起撞击到了前面的挡板上!梢杆上裹着桐油布的瓦罐从空中飞了出去桐油燃烧时冒黑烟在半空留下了一道黑漆漆的轨迹。 起初发射的频率零星稀疏但那是魏军将士等着看落地的方位、好调整角度。 一枚火球直接落进了蜀军的军阵瓦罐砸碎之后桐油摊开一地火光飞溅火焰迅速蔓延。蜀军阵中已是一片哗然被点燃的士卒在那边惊恐地大喊大叫周围的人急忙救火使得队列也有点乱了。 然而砲击才刚刚开始魏军这边的投石器“砰砰”直响不断有燃烧的油罐火球飞向半空。一条条黑漆漆的烟雾轨迹划过黑烟扩散之后、仿佛弥漫着整片天空! 弓手轻兵也点燃了火箭加入了抛射的行列。叫他们救火!只要还有油、便能不断给点燃! 黑烟沉沉之中旋转的火球、萤火一样飞舞的无数火箭飞窜简直比天幕还要明亮。 随着投石器的持续攻击魏军步兵也开始向前推移。刀盾兵在前、综合铍兵在后成队列前进。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三章 火攻 在砲击与火箭的覆盖之下许多武刚车都陆续中招了火油撒在车辆木头上燃起了熊熊大火。周围的蜀军将士嘈杂异常正拿各种东西在扑火。 蜀军的军阵里烟雾滚滚火光冲天之间、简直是乌烟瘴气。 魏军这边却是一片欢呼。综合弩兵已经收了弩换上了双手铍一边向前推进、一边把铍刺向天空呐喊之声不绝于耳“火攻!火攻……” 熊寿激动之余、又未消气遂坐在马背上对着前方破口大骂:“宵小之辈记住了以后见着熊将军要叫爹!” “哈哈哈……”周围的将士一阵哄然大笑。 先前退回来的马队重新整顿了队形从步兵两翼杀出再次向敌阵发起了冲击! “火!火……”众骑齐声呐喊。伴随着轰鸣的马蹄声铁骑直接冲上了缓坡。 蜀军步阵上很混乱许多人拿到了树枝、甚至沙土还在扑火冒着浓烟的武刚车上已经没有人了。成排的骑兵冲至乱糟糟的蜀军步兵立刻到处乱跑。 这时南边出现了一股蜀汉军骑兵从军阵侧后方增援上来了。近至二三十步敌骑便开始弛射。 敌骑穿着奇装异服一个个稀奇古怪有的人还披头散发。这应该是属于无当飞军的一部骑兵据说射的是毒箭! 但魏军中垒营骑兵、乃精锐中的精锐补充了大量善于马战的兵员、装备有精良的札甲。他们不管那么多迎着骑射直接向敌骑杀将过去!成纵队的骑兵疯狂冲锋掠过了燃烧的车辆。 战马驰骋之间“叮叮哐哐”的沉重打击声在四下响起顷刻间到处人仰马嘶。 因为地形不甚开阔还有燃烧的车辆阻挡魏军马队只能以纵队穿插纵横前方很快就与敌骑形成了混战。许多魏军骑兵扔了冲阵的盾矛挥舞双手铍与敌军拼杀起来。 无当飞军的马队不敌很快就落了下风。人的精力始终是有限的善于骑射的骑兵在近战拼杀之中、武艺总体不如魏军的冲阵铁骑。 魏军后方阵中“咚、咚、咚……”节奏缓慢的鼓声敲响还夹杂着一阵吹奏乐声。全军开始向前推进。 熊寿也骑马在军中缓缓行进打算把战线整体前推进抵到前方那道缓坡之上。 坡度很小本来也无法给蜀汉军带去多少地势优势。但是斜坡下面有稻田不仅占地方、还把魏军军阵分割成了两股;中间的稻田稀泥里并不适合军队活动! 魏军只要推进到坡道上谷地就能连成一片战场将变得更加开阔。对于魏军来说开阔的战场更加利于骑兵机动。而且利用投石器还能对蜀军军阵纵深的武刚车、继续进行火攻! 前方的步兵已经上坡了在魏军的步骑压制之下、战线正在向南推移。 就在这时熊寿忽然感觉鼻子上一凉。刹那之间他便暗觉有点不妙伸手摸了一下指尖没有颜色两指一捏、感觉是水。 他立刻仰头看天只见黑烟之中已有雨点隐约闪过。 几乎只过了一会儿雨点就越来越密了! 人声马嘶的各种喧嚣嘈杂、汇聚成“嗡嗡嗡”的噪音但“沙沙沙”不大的雨点声却无孔不入已经传入人们耳中。 刚刚还在欢呼呐喊的将士们很快就消停下来无数人都抬头仰望天空。好像天上忽然出现了什么稀奇之物似的。 下雨并不稀奇但此刻确实引人瞩目。 腰圆膀粗的熊寿此时脸上露出了悲愤的神情他拿着马槊向天上猛莿大吼道:“贼老天!贼!” 身边的部将沉声道:“将军得收投石器了。” 熊寿长叹一口气无言地用力点头。 部将立刻扭头喊道:“熊将军令把投石器收了放到车上、盖上毡。” 不远处有人应道:“得令!” 蜀军战阵上的火还没被雨水完全浇灭但是魏军这边的军械要赶紧收了。 因为投石器用了牛筋、胶质等材料在雨中使用很容易损坏走秦川道运过来、并不容易阿。 不仅是投石器连弓弩也不能再使用否则远程兵器会大量损失、短时间内很难补充!弓弩同样用了各种筋腱、熬制的鱼鳔胶等材料照样怕雨天。 雨越下越大在空中变成了一片雨幕!潮濕的风顺着山谷一阵阵地呼啸而来阵阵雨幕在半空斜飞。 漫天的尘土渐渐消失武刚车上燃烧的余烬、仍然飘着烟雾一时间叫人分不清是烟、还是雨雾。 拼杀仍未停止蜀军前阵的马步兵直接向南退走了留下了纵深处更多武刚车的车阵。魏军步兵杀将上去大雨中刀矛闪烁的寒光、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 “铮!”刚冲到的魏兵双手持铍大开大合挥起铍便向前斜劈下去双刃劈开雨幕、发出了铁器的震动嗡鸣。“哐!”重击之下前面立刻传来一声惨叫。 马上就有更多人冲到了一起双手铍、长矛在中间挥舞捅莿人们的喊声震天动地。从侧翼冲上来的魏军盾兵、也杀进了战线沉闷的木头撞击声、与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响混成一片。 有些魏军已经杀到了武刚车前方那是一种偏厢车前面有一道木挡板、挡板上镶着铁锥刀片还开有孔洞。弩箭没法再使用了但车载长矛仍然可以通过孔洞攻击。 魏军一股骑兵向侧翼冲杀而去铁蹄踏得泥水、像泼水一样。 有时马兵纵队能冲破蜀军步兵队列但是没法迅速击穿军阵错落布置的战车会挡住去路马队只能在车阵之间曲折游动。速度被减缓之后便要遭遇敌军步兵的反冲击! 此时双方的步兵战线已犬牙交错简直便成了混战。 人们踩踏在积水之中浑浊的泥水飞溅无数人都是浑身污秽场面十分疯狂。血肉和排泄物直接混进了泥水流淌得遍地都是雨中笼罩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味和臭气。 正文 第四百五十四章 扛住 这几天一直有云阴一阵晴一阵的但之前并没有下雨;却不料这种时候忽然下了。它不管是早一些、或者迟一些都好偏要在大战开始之后下雨! 秦亮站在皇天庙外的雨地里盯着东边的山谷方向站了很久都没动弹。 从远处看那段山脉后面还在飘着寥寥烟雾但是相比之前的大片黑烟、已经渐渐淡了。熊寿之前已然发动火攻但这一场雨、又把火攻给破坏了! 此时秦亮依旧看不到那边战场上的情形但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了清晰的场面……火势在渐渐熄灭、火苗在萎缩只留下寥寥青烟中的余烬。 秦亮铁青着脸一言不发眼睛盯着远处那残余的几缕青烟任由雨水沿着铁盔往下滴只在眼睛进了雨水之时、他才会偶尔眨一下眼。 留在中军的参军、部将侍卫都陪着秦亮在土坝里淋雨。旁边的王沈抬起手掌在脸上抹了一把水叹息道:“可惜阿……” 听到王沈的声音秦亮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身上的甲胄、里面的衣裳早已濕透。周围的人们也淋成了落汤鸡。 这一阵雨谈不上是暴雨毕竟此时已到八月了但也不算小雨。才没多久坝子边上已经有了积水正往山坡下流淌。 不过秦亮的表现还很冷静、更没有大吼大叫只是声音不大地说道:“诸位进屋避雨罢。” 钟会听到秦亮开口专程转头看了一眼。 一众人回到了皇天庙里正面那尊硕大的神像、立刻映入了眼帘。泥像塑得比较粗糙但神奇的是居然能看出表情一副高高在上俯览众生的模样跟活的一样。 秦亮抬头看向泥像偶然间心里闪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难道是早上没拜它的缘故?但也不至于罢。 他仰头与神像直视心道:糊涂阿!你要是真的能保佑益州人就不该下雨。我们是来统一蜀汉的本来都算是自己人人们的仇怨总会过去让战争早点结束、不应该更是一种悲天悯人吗? 或者玉皇大帝被架空了手下的河伯神不听号令? 秦亮收起目光深吸一口抛却脑海里乱糟糟的想法和情绪向泥像下面的木案走过去。 祁大过来了双手递上一块干燥的布巾。秦亮接过胡乱擦了几下脸上和手臂上的积水然后在草席上重新跪坐下来。 他把上面的一张图拿来又看自己画的战场整体图。这时参军、部将也聚到了旁边。 王沈的声音道:“士季果然没说错从前方的消息看姜维确实用了车阵。” 钟会应了一声道:“姜维是得到过诸葛孔明的教导而诸葛孔明当年便善用车阵。” 接着大伙又不吭声了众人都神情凝重且表现得比较谨慎。 秦亮抬头回顾左右见状语气缓和了不少:“仗还能打下去不可能因为一场雨、便会完全改变形势。否则容错那么低我就不会打这一仗。” 钟会沉吟道:“不过……我军的意图要落空了恐怕再难迅速从中间突破。” 秦亮点头认同用叙述的口气道:“是的中秧突破的意图已失败。姜维摸清了我们的战术雨停之后他应该会在大谷里修工事重点防御。” 钟会立刻转过头注视着秦亮。 秦亮说罢自己心里也明白处境:中秧突破的战术没成这下又要打成阵地战了。 所以谋略往往需要条件配合条件也许还比较苛刻。一旦谋略取巧不能成功终究还是拼实力。 当年的诸葛亮、以及最近两年姜维北伐也曾面临这样的处境!蜀汉硬实力相对较弱他们就是想通过谋略操作达到以小博大的效果;但总体来看并没有成功大小无数战役、最后几乎都整成了对耗。 秦亮遂又镇定地说道:“蜀军坚韧我军一时难以撕开战线这仗估计要打一阵子。”接着又冷冷道“谁先熬不住谁就放弃南乡盆地!”钟会的声音道:“将军坚毅心境极好直面得失、不动如山仆敬佩之至。” 秦亮没有多言想了想便对辛敞道:“泰雍来写几份军令叮嘱前线的几个大将注意保持战场阵线、留意侧翼友军位置。不必急于突破而以杀伤消耗敌军兵力为主。” 辛敞拱手道:“喏。” 秦亮想了想又道:“都加上一句可相机自决、然后上报。” 辛敞立刻拿出了纸张跪坐在侧面的一张破木案旁边提起毛笔在砚台里蘸了一下。 秦亮从草席上起身立刻走出了庙门。不过他不再去雨地里淋雨只是站在檐台上、观察着远近的动静。 雨幕已经遍布整个天地之间便如同起了大雾似的远处的景象在雨幕之中、变得朦朦胧胧。每当有风吹过空中便有白色的雨雾飘荡仿佛一阵缥缈的烟云。 “哗啦”的雨声笼罩在周围没有半点间隙但仍然不能掩盖住、东南方向传来的厮杀声。人声马嘶、此起彼伏的呐喊依旧清晰可闻。 下雨之前两军就在各个山谷、山坡上打起来了忽然下雨亦未能中断战斗! 因为军队临阵撤退、本身就有很大的风险。除非双方都有默契地各自撤退不然战斗就会持续下去直到天黑。 秦亮沿着屋檐下的檐台走到了神庙边上观望东南方向中军正面是潘忠部。站在这里秦亮就能看到一些山坡上的景象。 潘忠部不仅与蜀军在山沟里作战山林上亦有将士在争夺制高点。 只见有人从山坡上滚落下来了雨声中隐约传来了叫喊声但远处的声音很快就淹没在嘈杂之中。那处山坡上的人群非常分散根本没有列阵的地势;两军现在连弓弩也没法用了依然在各个地方格斗简直就像是在打群架。 但是因为整体战场摆得够宽、这样的小队战斗自然非常多一整天下来双方也会消耗大量兵力。 正文 第四百五十五章 雨中怒火 熊寿军的右翼正是杨威的人马。山沟里、山坡上的战斗尚未停歇不断有将士被调上前线。 东方治等人爬上一座山丘浑身衣甲都被冰凉的秋雨浸透了但爬了一阵山之后、他身上却感觉璪热又濕有热。 小队刚到地方便见前面的山脊上、一群魏军士卒退回来了。蜀汉的追兵一脸凶神恶煞边追边砍而且还在不断辱骂魏军将士的母亲。狭窄的山顶上一片混乱。 魏军之中、有人看到友军上来了急忙大喊:“快帮忙顶住!” 东方治听到那些辱骂声又见追兵得势不饶人、牛气哄哄的样子他心里“腾”地便冒起了一股无名火立刻操起刀盾、带着部下踩着稀泥冲杀上去。 “砰!”地一声东方治拿盾牌全力冲撞直接撞到了蜀汉兵的木盾上。那蜀兵被锰力一掀立刻向后仰倒幸得有伙伴在后面撑住了他。 “哐当!”东方治一刀砍到蜀汉兵的盾牌上随即骂了一声“你嬢”接着又是一刀。砍得盾牌木屑翻飞方向也偏了。但东方治没停下来就盯着对方的木盾猛砍砍一刀骂一声“会用盾是罢叫你挡!” 蜀兵已把盾牌缩回去、直接贴到了胸口与面门拿身体撑住但下盘到处都是空挡。东方治却只对着那木盾砍发懈着心里莫名的恼怒。 就在这时“铛”地一声撞击、几乎在东方治的耳边响起震得他耳朵都快聋了。原来是旁边挤过来了另一个蜀兵一刀砍到了他的盆领上。 东方治不惧更怒他左手拿盾右手拿刀立刻抬到头顶身体左侧前倾摆好架势扑向了砍自己的人。“砰!”两人木盾撞到了一起东方治的右手是举着的立刻一刀自上而下、向对方的面门斜刺过去!那人把头一埋“铛”地一声环首刀刺到了头盔上。 东方治借着身体和盔甲的重量再次往前猛地一扑、奋力撞击蜀兵。蜀兵一不留神被撞得向后仰倒。但东方治的脚在稀泥上一滑加上重心前倾、也跟着扑倒下去! 他的右臂一痛撞到了一块石头上环首刀也不慎丢了。 东方治立刻扔掉了左手的盾牌用左手奋力抓住对方的右手腕、按在了稀泥里。接着东方治便挥起拳头对着那人的脸“砰”地一拳挥了过去骂道:“我懆汝嬢!” 锺拳之下那人口鼻立刻血水模糊东方治趁机从腰间拔出了一把短剑!那人瞪圆双目先拿盾牌用力击打东方治的后膀子马上也扔了盾牌急忙抓住东方治的右手腕甲。东方治对着那人脖子上的盔甲缝隙全力把剑尖往下压。那人顫声道:“停停!不要阿……” 直到剑尖莿入敌兵的皮肉撑着东方治手腕的力量才骤然消失了只剩下耳朵里瘆人惨叫后的“嗡嗡”作响。东方治自己也顿感精疲力尽只顾大口喘气。 不止东方治一个人在扭打周围好几个人都在泥地里挣扎着。东方治转头一看旁边一个认识的同伴正在四肢抽搐他大睁着眼、却无神地认不出人来了。 东方治刚冲上来的时候那是怒气冲顶杀气腾腾;但敌军浑身都是沉重的甲胄没一会工夫他那种浑身充斥怒火与力气、想要大杀四方的冲动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泥泞里的死缠烂打。 ……不断有伤兵从前线回来有的人被扶着有的人杵着木棍自己走还有被滑竿抬回来的。通往后面营寨的路上狼狈的伤兵已经排成了一条长蛇。 这还只是受伤有救的汉军将士那些死掉的、重伤救不了的此时当然没能顾得上都扔在了战场上。 姜维坐在马背上、驻马在大路边一言不发地咬着牙牙都要被咬碎了。 “哎哟唉……”刚刚过去的伤卒仍在滑竿上不断地叫唤。从竹竿上滴下来的积水也泛红流淌着血水! 呻妗与痛叫弥散在雨声中阴沉的天空下仿佛有无数怨魂在飘荡。 姜维踢了一脚马腹拉动缰绳从泥坑里向前继续走随行的人马、举着旗帜的将士都跟了上来。一行人来到了一座山坡脚下才停。 这时司马师的声音道:“秦亮军用的那种投石器我在许昌时就见过。投石器寻常只是攻城用在战阵上十分少见。不过当时秦亮军投掷的是石块速度慢、经常打不中人主要用来打破轻兵的弓弩对射。因为那投石器的距离比弓弩远一些。 后来的伊阙关之役贼军用投石器抛掷过火油不过作用仍然不大。我一时间没想到那东西可以用来火攻武刚车!武刚车移动慢目标也大容易起火确实管用。” 旁边的部将先回应道:“幸好有这场雨下得及时。” 司马师点头道:“是阿。” 姜维一想到此事早上刚一开战汉军差点就吃个大亏;他的心跳仿佛也快了几分隐约感到心有余悸。 如果没有这场雨而让曹军突然从战场中间迅速贯穿那么汉军整个战线都要动摇!到那时汉军必得被迫仓促调动或许还会造成混乱。 不过现在好不到哪里去。姜维观察各处战阵心里只有一种感觉秦亮要跟自己拼到底! 众人在山下沉默了好一阵姜维终于抬起头回顾左右道:“得想办法把曹军调动起来在行进之中寻找战机、进行分割伏击!” 诸将纷纷点头附和。 姜维回头看了一眼东边便是马源水和南乡盆地的方向。接着他又向左边观望那边是大沙水;只要主力渡过大沙水、便能脱离河湾地主战场。 姜维遂道:“我军可寻机渡过大沙水向西南方向调动。曹军以为我们要退兵应该会往西运动、试图对我军进行围追堵截。到那时候便会出现新的战机。” 他出神地揣摩着对手想得非常细致声音也变小了、仿佛生怕惊动了什么东西似的“两军离得不能太远不远不近叫他们觉得找到路、抄近道就能很快追上……”这时张翼却皱着眉头直接说道:“我们往西南方向走那南乡便保不住了。贼军循马源水东去立刻就能占据整个南乡盆地!” 汉中督张嶷也道:“是阿我军一走南乡怎么办?秦亮如此铁了心南进应该就是为了打通沔水要从襄阳运投石机。” 两人的推断姜维哪能不知? 然而形势发展成了这样摆在姜维面前的选择、根本没有了两全其美的法子! 秦亮死命攻打汉军的必救之地用心甚是歹毒。姜维要确保守住南乡盆地便要被耗在这里。但若想改变局面南乡盆地就不安稳总得有取舍。 后者虽然冒险至少还有机会。如果姜维能在运动之中、抓住战机把曹军那八九万主力打残那么形势便能立刻完全扭转! 只不过难度确实很大。 张翼的声音忽然道:“从一开始便不该放曹军进汉中!” 自从邓艾军占据兴势山之后张翼便没再提这事了因为事已至此、抱怨无益。而此时此刻他终于忍不住了、又说起了这个话题。 张翼接着说道:“让曹军运来攻城投石机褒中城便可能守不住!褒中守不住曹军则能走水路、运粮草辎重到汉中我军形势越来越恶化毫无办法。如果叫曹军打通褒水、以水路运粮他们还有什么理由退兵?” 一时间没人回答张翼的问话。 张翼仰头长叹一口气感慨道:“先帝披荆斩棘呕心沥血为得到汉中之地汉国军民流了多少血汗、才有此天下必争之地?后人要葬送出去却在须臾之间!” 姜维怒道:“不设法歼灭曹军西线主力、不过是坐以待毙迟早而已!” 目前大将廖化、夏侯霸等人都在前线司马师只好不太适宜地开口劝解:“大敌当前诸位将军都各自少说两句罢。” 张翼“唉”了一声之后终于住嘴了。 其实在这个时候不要张翼多嘴!姜维自己也感觉到了一种窒息的压力。汉中对于汉国也许比当年的荆州还要重要尤其是当下的大势之下。 此役姜维的赌注确实很大但他并不是想葬送汉中而是想要赢、歼灭曹军西线主力! 打大仗当然要冒险任何一次大战无不如此。只因现在面临了艰难的处境姜维感受到的压力与危险才骤然增大。 在仔细权衡得失之间姜维只觉胸甲太紧、箍得胸膛十分闷气。尤其是想到失去了南乡盆地的后果、然后顺着形势推测姜维便觉十分沉重且在心里纠结不已。 姜维道:“此战到了万分艰难的时候诸位应合力一心先打赢曹军!” 大伙点头称是张翼也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一行人没再说话姜维等陆续翻身下马沿着泥泞的山坡、向附近的一处高地上跋涉而去。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六章 鸠占鹊巢 战役打成僵持的形势之后对双方都是煎熬。 秦亮以为这种难受的煎熬、还要持续一阵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却不料很快他就听到禀报蜀军退走了! 一晚上秦亮根本没睡好。他回到大沙集东边的村子时、已经很晚在塌上依旧是辗转反侧难以放松想得越多越难入眠。直到半夜他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将军秦将军……”秦亮听到有人叫自己一骨碌就从塌上爬了起来。 秦亮看到祁大那张糙脸、还有旁边的属官王康这才恍然回过神自己在魏朝身在汉中郡南乡县、以前从来没来过的不知名小村庄。 接着秦亮看了一眼土墙高处小小的窗口土洞外面黑漆漆一片天还没亮。很快他又发现已听不到外面的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 祁大又上前一步身上的甲胄“叮哐”响动揖拜道:“潘将军派人来禀报发现蜀军已拔营而走。” 秦亮听到这里眼睛里顿时闪过一丝喜色。他隐约中感觉到仿佛有某一条绷紧的弦、一下子突然松开了! 秦亮呼出一口气问道:“来人还在吗?” 祁大道:“还在院子里。” “甚好!”秦亮点了一下头起身迅速穿上了上衣。 昨日衣甲被雨淋湿他回来后遂卸甲换了干燥的衣裳之后便未着甲。接着他拿起案上的剑鞘挂在身上便大步走出了房间。 见了报信的武将之后没多久王康、辛敞、钟会、王沈等人还有一些部将都来了。显然蜀军不是在一个地方撤军魏军中很多人都收到了消息。 果然陆续有各营的大将派人来报信。众人在中军一阵庆贺。 魏军并未击溃姜维军姜维军是在凌晨时分忽然拔营的所以胜利来得有点突然。不过这当然也算胜仗! 胜负有各种结果除了歼灭对手、击溃敌军把敌人赶出战场也是战胜方……若是姜维打赢了的话他为何要让出战场? 此役的战场很重要否则姜维必定不愿意打这一仗! 房屋外面仍然黑漆漆的黑暗之中、隐约能听到远处将士们的欢呼之声。姜维败退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 就在这时五大三粗双下巴的潘忠也来到了中军。潘忠进屋揖拜请命道:“仆请率本部人马西出拦截蜀国败军!” 秦亮回头看了一眼门外黑漆漆的光景随口道:“潘将军不要急。天亮后先占领战场据有大沙水河湾地。” 叫他不要急潘忠却仍然面露急色有点不情愿地抱拳道:“喏。” 片刻之后潘忠果然又开口道:“将军贼军南渡大沙水、是往西南方向逃窜;西南边是米仓山他们终究要折道向北才能回到汉中。若我军直接西出追击起来比贼军退路要近。” 秦亮把目光从案上的地图上移开看向潘忠心道:如果武将完全没有贪功的念头反而不正常。 于是秦亮问道:“我们到南乡山区是干什么来的?” 潘忠想了想道:“占据南乡盆地打通沔水。” 秦亮淡然道:“正是如此目标直接、明确。姜维敢让出战场我们就夺占南乡别管他了。” 钟会也开口道:“山区地形复杂本不利于我军作战。何况蜀军将领在自家地面上、更熟悉地方我们最好不要贪功。若要专门对付蜀军主力还是在平地上更好。” 潘忠再次向秦亮揖拜说话也干脆了许多:“末将谨遵将令!” 秦亮点头示意。他的目光又从钟会脸上掠过心下倒是很赞同钟会刚才的说辞只觉英雄所见略同。 主要还是因为蜀军根本没有被击溃此时还保持着几乎完整的战斗力。纯粹是姜维熬不住自己退走了。 如果秦亮就此收手或许会错过一次扩大战果的机会;但是战役目标已经达成便能很快坐实这次战斗的胜利!接下来就算再有战事那也属于另一场战斗了新的战斗、有新的目标。 否则若去追击姜维那这一次战斗便尚未结束;现在夺得战场的优势也是暂时的。说不定在追击的时候、还会被反咬一口。 姜维不愿意结束此役的话他就该继续耗在这里。但他离开了战场秦亮便要单方面结束战斗了! 秦亮遂转头看向辛敞辛敞察觉秦亮的目光、立刻拱手示意。 辛敞常帮忙写军令文书乃因长史杜预还在关中。 他的额头平坦、不怎饱满以面相的说法这种面相的人前半生过得不好所以会给人出身贫寒的错觉。而且辛敞在军中从不穿甲胄、也不戴冠发髻上常常戴一块幅巾颇有几分朴素读书人的气质……不过辛敞其实属于士族子弟他父亲是大官、只因得罪权贵才没做到三公。 秦亮开口道:“卿写几份军令叫各营将领、明早率军占领姜维留下的营寨占据大沙水北岸河湾地。”他寻思片刻又道:“邓士载在最东边叫他先派游骑东出、摸清南乡盆地的情况然后作为先锋、走马源水北岸去南乡。” 辛敞拱手道:“喏。” 从大沙集这边沿着马源水北岸直接东进便能到达南乡盆地西缘。 这是去南乡盆地最近的路抵达盆地边缘、大概只有四十里路;而且不用渡河。但是这条路在两道山脉的夹峙之间某些地形有点狭窄很容易被堵住。 所以姜维主力没离开南乡的时候魏军没法走这条路。只能作势继续向南挺进绕行远路去南乡便是为了让姜维阻击魏军的战场、能摆得更开。 但现在姜维率军已经退走了魏军不用再绕路直接东进四十里、即可到达南乡盆地……半个月多来秦亮心心念念的地方。 一早邓艾军先走仍为前锋。待前锋将士确定马源水的道路通畅之后秦亮军的各部人马也开始先后开拔分批向西出动。傍晚时分斥候在北面的山林里抓住了几个蜀汉国百姓。魏军将领问了他们一些情况便给放了。 秦亮这才得知原来姜维征用为蜀军中军驻地的宅子、就在这附近。于是秦亮去了姜维选中的地方也把这里当作过夜的驻地。 姜维挺会选地方这座夯土墙筒瓦的宅子虽然不怎样但周围的风景很不错。 背后靠山、前面临水清风徐来;而且马源水对岸还有一大片低矮的平地让正面的视线很开阔。山清水秀的地方黄昏时分到土坝边走走人的心胸也仿佛随之放宽一些。 秦亮等人在这里歇了一晚有灶房、还能煮顿热饭吃。 次日早上秦亮又来到了土坝边看河面看着对岸的风景、心情颇为复杂。他几乎能确定姜维驻扎在这里的时候肯定也在这个土坝边上转悠过。 “哒哒哒……”东面的土路上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接着那边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不多时两个甲士快步走到了土坝里见到秦亮、其中一人便上前拜见拿出了一张纸道:“仆拜见卫将军。邓使君报。” 秦亮接过来展开一看邓艾的笔迹、盖有印章。他很快就看完了内容随即递给了身边的参军们。 传了两个人王沈看罢诧异道:“姜维军不是南渡大沙水了吗?怎么如此之快、便派兵到了龙坝?” 秦亮不紧不慢地说道:“毕竟没有直接击溃其大阵姜维还是不太甘心他还想打。姜维昨日凌晨退兵就是想把阵战变成运动战。见我们不配合他才又派人去北面断粮道。” 大伙只要留意秦亮的表情、说话的语速就能感觉他淡定得很一点也不慌。 司马王康很少在议事时说话不过每次议事他都侧耳倾听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 钟会则开口道:“此时急行军赶到北面龙坝的敌军不会太多。我军可以不变应万变。” 秦亮回头道:“士季所言甚是我们先看看姜维要干什么。” 钟会微笑道:“也许调度得当姜伯约的几万人、能把我军包围在南乡盆地罢?” 众人听到这里顿时一阵讪笑。 秦亮倒是没有笑最近几天言行一直都比较严肃。不过他现在的心情已经放松多了而且一想到姜维无计可施的样子、他心里不禁还有几分快意。 王沈沉吟道:“姜维会不会北上攻赤阪、兴势山营垒?” 秦亮道:“有营垒工事、易守难攻我军可以从容增援。何况即便姜维能突袭占领兴势山现在也没什么大用了。我军粮道还有子午谷、东三郡水路。” 大伙以为然纷纷附和。 于是秦亮与中军的将领官员们、一起吃完了早饭才下令中军开拔。众军继续向南乡盆地挺进。 天空还有云层道路也没干透、仍然泥泞难行。不过雨早已停了至少一路上人们不会再被淋湿。 正文 第四百五十七章 什么也不是 姜维在马源水北岸曾经驻扎的地方秦亮去过。而秦亮在龙坝住的那座筒瓦宅子姜维也来了。 一行人骑着马刚赶到南乡北面的龙坝姜维在周围转悠一圈、观察曹军此前留下的工事便径直去了那座宅子。 随行的司马师遂推断姜维应该认为、这里就是曹军曾经的中军驻地。 否则这么一座普通的破宅子根本不值得姜维四处细看。 就在这时汉中督张嶷也进了这个夯土院子。最先率军来到龙坝的人、正是张嶷而姜维司马师等人刚刚才赶到。 张嶷上前见礼拜道:“将军曹军去南乡县了、仍无北上的动静。” 姜维还礼道:“再等等看。” 张嶷沉默片刻点头道:“唯有如此。” 交谈了没一会又有个武将走到了院子门外张嶷告歉一声又返身走出院门。 姜维仍在各处转悠很快他来到了房屋后面的一处小院在檐台站了一会。檐台上的痕迹看来、之前这里应该堆放过柴禾不过有重要的人驻扎这里时为防火灾、柴禾已被搬走。 姜维转头见司马师在身边便开口道:“秦亮应该不会急着来龙坝了。” 司马师只得附和道:“是阿。” 之前汉军在战场上佯退时机和距离都掌握得很好但曹军根本没理会汉军!连追击的尝试都没有。姜维自然未能调动起曹军。 如今再突袭龙坝能达到目的的可能性当然更小。 果然姜维自己也叹声承认道:“秦亮不是庸将一般的谋略对他没用。从大沙水河湾撤退之前我便预料到了如此情况;不过当时已不得不走了。” 司马师听到这里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十分不是滋味。 姜维其实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又是秦亮的敌人;能够得到姜维的认可态度秦亮真够幸运的! 司马师埋头继续为姜维苦思良策但没有什么头绪。 秦亮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干法汉军除了与他硬拼、确实很难取巧。司马师忽然觉得之前张翼的看法、也许是对的便是从一开始就不该放曹军进来!那才是最稳妥的办法。除此之外所有的策略都有落空的风险。 如今这局面曹军打通沔水东路后、运投石机进来如果继续步步为营形势便对汉军相当不利了。汉军只能苦熬下去等待一个变数。 忽然之间司马师发现、秦亮竟然似乎有了一战攻下汉中的希望? 这是当年魏太祖、曹真等英雄人物都没能办到的事阿!还有司马师的先父司马懿南征北战那么多年也无法在汉中建功。 虽然以前与现在的天下形势、完全不一样了但毕竟有那么多名人折戟此地。如今攻下汉中的奇功、依旧足以震动天下不知道会被人们吹捧成什么样! 隐约有一种妒忌之意、冷不丁地涌上司马师的心头但他绝不愿意承认、自己在心里也要坚决否认这一点。那种酸楚的感觉十分怪异而复杂。 司马师拉着一张脸冷冷道:“汉中之战注定是一场苦战时间一长总会出现变数。” 姜维点头道:“我军确实需要变数。” 司马师沉声道:“这次没有找到机会将军可再等一等。” 姜维也陷入了沉思两人站在小小后院里沉默良久。 兴许秦亮驻扎在龙坝那半个月时间里也曾在此地思索过罢。 ……秦亮军沿着马源水北岸缓缓东进午后才抵达南乡县城的西面。 远处一座陈旧古朴的小城渐渐映入了眼帘城墙与城楼看起来粗糙黯淡。秦亮一边骑马慢行一边不时地抬头眺望前面的城。 当他再次观望时忽然发现灰褐色的城楼变了颜色这才察觉、太阳刚从云层里出来了! 下雨的那天是前天当天半夜过后就停了;不过从昨日到今日仍然是阴天天空云层笼罩。直到此时天气才终于放晴。 本来远观十分陈旧的小城在阳光照射之下竟仿佛笼罩上了一层金光。建筑和风景也立刻多了些许光泽与质感变得明艳了几分。 大路上的将士们也感受到了天气转好加上南乡城马上到了人群里传来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此时的气氛顿时显得十分应景。 其实从昨天邓艾军东进的时候战果就已经确定了秦亮早已知道魏军能占据南乡。但有时候心情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哪怕只是并不稀奇的一个晴天、也能叫人顿觉舒畅明朗! 秦亮抬头迎着清风不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阳光照射之下顿时一股叫人懒洋洋的暖意就袭上心头。 也许叫人高兴的、并不是放晴后的光线明媚而是一种看得到希望的感受! 阴云的天气总会有拨云见日的时候;苦战也终将有结束的一天。 大伙从西边来已经偏西的太阳、让南乡城正好露出了迎光的一面众人都抬头目视着前方、重新观赏着那座城的样貌。 就在这时熊寿的声音道:“很普通的一座小城看上去无甚稀奇之处。” 秦亮赞同道:“山中的一座县城而已、且很陈旧什么也不是。”他接着轻声道“但它又意味着一切。” 话说得有点玄虚一时间大伙都若有所思。钟会则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众人马继续前进良久之后、才能看清城楼上的旗帜图纹。南乡盆地四面都是山区不过县城周围是一片平坦的原野大伙老早就看见了城楼走到城下却花了不少时间。 城上插上了魏军的旗帜邓艾军已占领县城。 来到城门外迎接秦亮的人除了凉州军的武将便只有当地的几个豪族、县寺的佐吏。据报县城里的官员提前跑了走得晚的几个人竟然直接进了崇山峻岭的米仓山! 南乡盆地是一处比较孤立的地盘蜀军主力一走这里的防守价值确实不多了。而且魏军要的并不是这座城就算没拿下县城、也对形势几乎没有影响。 秦亮率众进城直接进驻县寺。大伙离开关中已有一月这是第一回住进像样的官邸。 下午邓艾才回到城中立刻来了县寺邸阁。 见礼之后邓艾便磕磕碰碰地说道:“早先子午谷的人马、便去了安阳(荆州魏兴郡)从南乡去安阳的水路应该通了。只等探路的人回来报信。 黄金城寨建在险要之处极难攻下至今仍在蜀军之手。不过城寨中的兵马很少如今被我军堵住了下山的通道得不到补给。我军可以先派诱饵船只、从黄金谷经过消耗蜀军储存的箭矢桐油等物然后再让运送投石机的船只通过。” 邓艾要描述军情、花费的时间比普通人长一些。秦亮趁空一边耐心地听完一边从包袱里拿出了地图。 待邓艾说完秦亮遂简单地回应道:“甚好士载考虑得很周全。” 其实沔水东路最主要的问题、便是之前姜维在南乡的大股军队现在魏军占领了南乡蜀军已没法再堵塞通道了。 即便舟船在黄金谷还会受到威胁也能在过了魏兴郡之后、走马源水进南乡。从南乡县北上汉中平原虽然也有一片山区、但地形并不险峻什么东西都可以运输大不了用牛车。 秦亮琢磨了一会地图随口说了一句:“这下姜维的口袋阵破了。” 钟会附和道:“尚有赤阪、黄金暂且还在蜀军之手却已没有多少作用。将军占据南乡之后局面渐成东西对峙之势矣。”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钟会又道:“诸番战役确实很容易陷入比拼对耗实力的境地。” 钟会道:“将军所言极是。” 当然打仗又不完全是这样。就像曹操与袁绍的决战前期整体局面上袁绍已稳操胜券曹操亲自率队的一次突袭、竟忽然改变了形势。只不过战机可遇而不可求对双方来说都不可控说不定还有点运气的缘故。 但终究还是看结果袁绍背上各种耻笑骂名曹操至少成了奸雄;若是官渡之战的结果不同也许曹操与袁绍在今人眼中、根本就是完全不同的人。 这时秦亮转头一看头戴布巾的辛敞也在邸阁里他便说道:“泰雍来办此事给羊叔子写信叫他们准备的投石机、可以从沔水上来了。” 辛敞拱手道:“仆即刻去办。” 过了一会王沈走到辛敞身边说道:“我也有书信给羊叔子泰雍派人送信时、帮我带过去罢。” 辛敞点头应允王沈道了一声谢。辛敞又随口道:“举手之劳耳。” 王沈与羊祜以前就有交情相互通信很正常。 不过羊祜将带人运送投石机来汉中要不了多久大伙就能见面没必要再以书信来往。秦亮估计、王沈不是为了给羊祜写信而是要羊祜帮忙把信送去洛阳。 …… …… (只是出门理个发就阳了书友们也要保护好自己啊。) 正文 第四百五十八章 仍是低估 魏军占据南乡之后沔水东下的道路就打通了。羊祜与马钧收到消息立刻组织船只与人手着手将制作完成的投石机木件、沿着沔水西运。 同时还有奏章信件要送往洛阳羊祜遂安排信使走襄阳北上。 秦亮在奏章中如实上书魏军在大沙集击退了姜维的阻击进而占据南乡县。但辛敞的家书、因为是私人信件写得就比较夸张描述姜维不只一场战役没有达成目标而是几次周旋失败、吃了大亏! 太常羊耽刚从太极殿议事回来辛宪英放下弟弟的书信便对夫君道:“原先我对汉中之役的揣测似乎错了卫将军不是为了借机调动雍凉地区的人事?” 羊徽瑜也在叔父家。她过来拜访是为了告诉叔母羊祜离开襄阳、去了汉中。 这时叔父羊耽的声音断然道:“秦仲明多半要强取汉中。姜维盛名在外连雍凉都督郭伯济、也折于其手又有地势之利;我本以为秦将军此役艰难不料姜维也不是仲明的对手。秦仲明用兵滴水不漏我早先就知道他能征善战却还是低估了他阿!” 羊徽瑜听到这里立刻侧目看向叔父。 羊家是累世为官的士族如今也不止一个人在朝为官不过叔父羊耽目前是地位最高的人位列九卿。叔父竟然会这么说羊徽瑜自然有点意外。 “妾还以为秦将军在南乡只是小胜姜维。”羊徽瑜故意开口说了一句。 果然羊耽立刻摇头道:“南乡非常重要否则姜维也不会举全国之兵、聚集在南乡附近。” 他沉吟稍许接着说道:“自从武皇帝退出汉中之后大魏进攻汉中最难的事是没有通路、无处立足。后来魏军多次进攻汉中失利无不是受制于此。 现在好了姜维退出南乡两军成了各占东西之势。蜀军在汉中东面的一半防线、几乎不复存在。大魏众军从东路涌入汉中且能走沔水运大型军器进入汉中之战有得打了。” 辛宪英转头对羊徽瑜道:“情势正如汝叔父所言。这两天许多人都在谈论但寻常人见识不足、故说不清楚。” 羊徽瑜“嗯”了一声。 羊耽道:“此役调用了大魏半数精锐当然受人瞩目。有一点消息不就会议论纷纷?” 他想了想又道:“姜维也是见识不俗竟能提前料定魏军攻打南乡占了先机。不过此事或有司马子元的功劳。” 辛宪英不动声色地向夫君递了个眼色羊耽立刻会意。但羊徽瑜心里早已是五味杂陈。 不知怎地羊徽瑜心里的欣慰依旧占据着上风。她不想听到秦亮出什么事听到秦亮受人称赞也会下意识地为他高兴。 只是被提醒之后她才忽然醒悟秦亮得到的声誉原来与她没什么关系反而司马师与她有关。这时候羊徽瑜心头不禁又泛上了一丝心酸。 ……王令君则是另一番处境她的心情也不可能那么复杂。 原先王令君挺担心仲明只怪人们把汉中说得太可怕什么一条石窟通天狱让人觉得仿佛是有去无回一般。但两天前收到仲明从汉中送回来的家信之后她已放心不少。 最近王家人谈论时、把仲明说得用兵如神已然在汉中打开局面;她便更加安心了。 令君听说祖父回到了宜寿里遂在厨房洗了手去往前厅拜见。走廊上有王家侍女迎面走来急忙让道一旁恭敬地向令君揖拜等她走过去了侍女们才敢直起身离开。 兴许只是令君的错觉觉得这两天王家的奴仆侍女、好像也比平时更恭敬了一些。 她来到前厅先拜见了阿父、四叔、继母等人。 没一会祖父走上了台基令君又跟着王家一众人迎出门向祖父执礼。祖父还礼之后回顾儿孙们打量了一眼令君、竟单独指着她被水泡红的手指问道:“卿在家里做什么?” 令君屈膝道:“临近中秋妾在帮忙做雄粗饼。” 祖父王凌立刻露出慈祥的笑容回顾左右道:“王家女子中令君最是贤惠勤快。” 阿父公渊赶紧谦虚道:“她就爱做些琐事。” 话虽如此叔父叔母等人却投来了羡慕的目光。聚在一起的人们都是一家人但王家有老少一大家各人还是希望得到王家长辈、大将军王凌的重视。 令君在娘家没有穿金戴银因为要干活、穿得也很朴素但仍然不影响她在王家的地位。 有了祖父的一句话连阿父王公渊也面露满意之色向令君轻轻点头。 令君毕竟是嫡长女王公渊还是疼爱她的不过以前对她其实不怎么满意。 令君知道就算自己的婚事、阿父当初也只是为了省事不丢人否则阿父必定更愿意与士族联姻。哪想到现在她的夫君成了整个王家最关注的人。 祖父王凌迈步走进前厅很快就提起:“看这形势或许仲明真能打下汉中!” 公渊道:“短短一个多月形势就变成了这样确是超乎预料。当初我担心仲明在汉中吃亏如今看来着实多虑了。” 当着一家人的面阿父这句话没什么问题。不过令君挺了解阿父的心思细听之下、倒觉得阿父的语气有点复杂。 四叔王明山的声音道:“以处道在信中的说辞姜维临阵佯退后断粮道却全在仲明的庙算之中。照这么打下去姜维根本找不到战机汉中的重镇、一个个都得被仲明用投石机拔掉!” 王凌感慨道:“这个仲明带兵沉稳如山。平定毌丘俭的大战也是如此汝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出什么纰漏。” 公渊与王明山只得附和称是。 令君辈分小站在后面一声不吭但听到长辈们说的话她心里也悄悄地高兴着。令君平素为人清高不怎么爱出风头但她其实很喜欢被人恭维当然恭维仲明也是一样的因为她的身份就是秦亮妻。 就在这时身边的继母悄悄耳语道:“名将如姜维遇到儒虎仲明也只能自求多福。” …… …… (谢谢书友们的关心。现在基本痊愈了但不知怎地脑子还有点发蒙、反应慢可能还要几天才能恢复满血满蓝的状态。) 正文 第四百五十九章 俯览汉中 天下大部分地方是雨热同期的气候。秦川这边却是例外八月间天气下凉了雨水仍是断断续续、几乎下了一个月。 以前有一次魏军伐蜀便是因为大将们不了解情况、以为秋季凉爽干燥结果大军中途被堵在秦川一个多月毫无进展。 今年八月汉中的雨水同样很多。以至于小小的赤阪城整个八月都没有受到攻击;城里的守军很少却至今尚在蜀汉军之手。 九月初天气总算晴了。 此时魏军已在乐城(城固)、南郑、褒中三地构筑了工事展开下一步部署。姜维军主力则在沔水南岸、北山东麓与魏军各营隔水对峙。 北山就是米仓山北麓的余脉位于汉中平原内、定军山东侧的一片山区叫北山;南边的山区叫南山。 秦亮听说羊祜快到了、正押运第一批投石机木件抵达赤阪遂带兵赶回了赤阪城外准备先攻取这座小城。 河滩上浪头依旧冲刷着红褐色的沙砾。几只木船漂浮在沔水上光秃秃的桅杆上、船帆已经降下数人划着小船冲到了岸边。 羊祜从小船上跳下来袍服下摆立刻浸泡到了河水里他一边向岸边的秦亮拱手一边大步向前跋涉。 沔水之畔立刻热闹起来羊祜拜见秦亮之后又与王沈、辛敞等好友熟人寒暄。另外羊祜与钟会也认识但好像关系比较冷淡士族子弟们应该也不是铁板一块也分地方出身和交情。 羊祜走到秦亮身边再次拱手道:“贺喜将军在南乡击败蜀军仆与马少府闻讯倍感振奋。” 属官部将们纷纷附和再次道贺。 秦亮抱拳还礼道:“全赖诸位同心协力。此时我军只是打开了通路、有了攻坚的器械战事尚未结束还得将士勠力方可一举拿下汉中。” 羊祜神色有点复杂地说道:“仆在关中之言还请将军勿怪。” 秦亮道:“劝我的人不只叔子一人我倒觉得卿等说得有道理此役确实略显准备不足。” 他话锋一转“不过机会难得总要有个取舍。叔子是好意提醒虽在出兵前晓以利弊却在开战后克服艰难险阻逆流而上、及时运来了军器。杜长史也劝诫过我现在正在关中为我用心督运粮草。汝等皆是我的臂膀阿。” 同是卫将军府掾属的辛敞听到这里立刻点头赞同。 羊祜感慨道:“将军有决断主见亦能听取谏言、怀容人之量仆拜服。” 秦亮摆手笑了一下问道:“马德恒何时到来?” 羊祜道:“马少府在后面的船上大概两三日之后抵达汉中。” 秦亮点了一下头目光瞟了一下邓艾想起了马钧也是个口吃。 这时北面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秦亮等纷纷侧目观望。一行十几骑正向这边奔来看衣甲似乎是魏军的人马。 赤阪这边除了城里的守军当然也不可能出现蜀汉军的人马。现在魏军大部分军队都到了沔水北岸多达近十万人附近的平原上已无蜀军活动的空间。 没一会秦亮就认出了骑马在前面的年轻人原来是马隆。秦亮叫他在傥骆道上屯兵、阻击可能走小路来的蜀军;因为马隆表现得很好秦亮便没管他了这会差点忘了还有这号人。 马隆的人在十余步外勒马他自己也翻身下马步行过来揖拜道:“隆拜见秦将军。仆听说将军已调兵围褒中遂照将军此前的军令、率部离开骆谷南下听从调遣。” 秦亮上前握住了马隆抱拳的双手顿时一脸欣慰之色寻思这回姓马的总算没有坑自己!以姓氏来区分人大概只是一种偏见! 秦亮高兴地说道:“姜维派兵欲劫我粮道却反被孝兴伏击打得好!我没有看错孝兴。” 马隆此时的名声不显因为这次伏击战大伙才都投来了关注的目光。马隆见状忙道:“皆因将军部署得当仆不敢居功。” 秦亮观察马隆长得精壮高大脸上少须、但颇有勇悍之气不禁认为这是个能办事的人便说道:“潘将军给孝兴的两千兵仍由汝统领。我命汝为中坚营参战将兼领我的帐下督何如?” 马隆脸上一喜却随即沉吟未已。 秦亮会意便笑道:“我知孝兴在我表叔麾下任职不过我只是跟他要个人而已他必定不会吝啬。” 马隆听罢当即拜道:“仆愿为将军驱驰以效犬马之劳!” 秦亮顿时笑了几声部将们也随之向马隆道贺、称呼马将军众人聚集在河边一阵谈笑风生。 就在这时中坚营的校尉张猛带着一群人也向沔水河岸过来了。 原先秦亮还是校事令时收了杨威等几个从中外军失业的将领。其中就有张猛是个长得五大三粗的阔脸大汉。 后来秦亮起家的庐江军、便是由那几个人领兵张猛是第七部部校尉。如今他还是校尉但中坚营的校尉、与当初的部校尉已不是一回事。 目前张猛正负责围困赤阪准备趁天气转好攻城。因为秦亮到了赤阪城外张猛这会才赶来拜见。 不料一众人靠近后其中一匹马的背上还绑着个人好像是个蜀国将领。 张猛下马拜道:“秦将军此乃赤阪守将傅著他独自出城求和来了。” 诸将听罢纷纷看向后面的马背。秦亮也有点纳闷脱口道:“主动出城、求和不是投降?” 那受缚的蜀将竟然“哼”了一声。 张猛答道:“回将军此人不降。” 羊祜瞧了一会在秦亮身边小声道:“应是蜀国大将傅肜之孙。傅肜在猇亭之战中为刘玄德殿后兵败被俘而死。” 钟会恍然道:“仆知道是谁了。据说陆逊抓住傅肜叫他投降却被骂作吴狗。” 秦亮看了一眼蜀将心道:你自己出城的别骂我曹狗就好。 这时张猛与另一个部将上前把傅著从马背上拽了下来。张猛一脚踢在傅著的腿上傅著一个踉跄愣是咬牙没跪下去。 “慢着。”秦亮开口道。 傅著闻声转头看向秦亮随后又看着沔水岸边正在卸船的大木件说道:“吾此番出城不为偷生。将军若愿许诺、不屠赤阪百姓吾即命城中将士打开城门向将军献城。” 秦亮道:“汝是识时务之人。我早知赤阪兵少如今已是孤城继续顽抗毫无益处。” 傅著默认了秦亮的说辞。 秦亮根本没打算屠城即便是强攻下了赤阪、也不至于屠戮平民。他便点头道:“我答应汝的条件。” 或许没想到秦亮回答得如此痛快傅著怔在那里有一会没吭声。 秦亮做了个手势环视周围又道:“赤阪小城已是囊中之物我何必当众失信?” 傅著终于点头道:“既然如此请带我去城下。” 秦亮转头道:“给他松绑。” 傅著扬起头道:“将军不必多费口舌吾不会投降。丢城失地但求一死!只请给个痛快。” 秦亮想了想道:“当年吴军背叛杀关云长、夺荆州刘玄德怒而兴兵在猇亭大战死伤惨重汝祖亦殂于吴军之手。但如今蜀、吴两国已重新结盟难以报復吴国人。汝不想活着看魏军如何对付吴国?” 傅著再次沉默神色微妙地变幻着。 秦亮露出了一丝微笑情知蜀吴两国的盟友关系也就那样。因为形势与利弊才结盟却并不见得看对方顺眼尤其是蜀国的荆州人、恨意怕是难以消弭。 秦亮抬头观望了一下远处的赤阪城对张猛道:“召集将士去东门。” 张猛抱拳道:“仆领命!”随即接过马缰翻身上马带着随从先行。 众将也纷纷上马离开沔水河岸前往赤阪东城。 钟会拍马上前面带笑容道:“仆听说将军审问刺客李勇并未用刑只是三言两语便叫刺客开口了。如今这傅著也被将军轻易说动当真令人佩服。” 秦亮觉得与钟会相处比较轻松当下便玩笑道:“我若去干廷尉或许也能干得好。” 钟会笑道:“只怕卫将军是大材小用。” 大伙来到赤阪城外等了一会只待张猛召集大量人马、聚集到城下。接着傅著来到城楼前往城上叫喊了几句果然城门缓缓开启了。 困了两个多月的赤阪终于被魏军占领。 秦亮率众随后入城。他沿着大路穿过小城、登上西边的城楼时只见四面都换上了魏军的旗帜。 赤阪城北面、循着傥水过去便是兴势山乃傥骆道的入口。后方的黄金谷则是从子午道插到汉中平原的通路;从荆州过来的沔水水路也在东边。自此魏军已完全控制汉中平原的东缘。 赤阪的位置也很巧正在沔水河拱之上。秦亮站在城头向西观望只见西边是一望无际的原野此地仿佛正是俯览整个汉中平原的高地。 正文 第四百六十章 穿堂风 日已西斜。从赤阪城头西望人们迎着刺眼的阳光只见辽阔的原野深处的景象、仿佛隐匿在了光晕里叫人不能仰头直视。 高处的风也急西风顺着汉中平原呼啸而来恍若横贯汉中平原的穿堂风。劲风压在人的口鼻上呼吸也不甚轻松。 赤阪是汉中平原最东边的一座城可以直接控扼兴势、黄金等地。但是魏军涌入汉中平原之后这座城对攻守双方的意义是不同的。 对于秦亮军必须要攻取由此可以保障进出汉中的东面通道;而对蜀军则几乎失去了作用主要因为是孤城、且城小兵少守不住若要重新攻下来、则首先要在野战中获胜。 蜀汉军在东部的重镇、实际上是成固便是诸葛亮命名的乐城。 此城离兴势山等人有一段距离但因背靠沔水且是经过多次修缮加固的大城实乃蜀汉军在汉中的屯兵据点之一也是防线的重要节点。 循着沔水西去五十余里、渡过浅狭的湑水便是乐城目前仍在蜀军之手。秦亮却没有打算去攻打这座重要城池。 从乐城沿沔水继续向西走在沔水北岸最大的一处河湾地之中则是汉中郡郡治南郑(汉中市)。而南郑西北方向是褒水与沔水的交汇处;北边距离不远褒水西岸又有褒中城。 这两座重镇夹峙褒水;加上褒中城北的故道入口箕谷沔水南岸的北山实际上可以形成一条东西对峙的防线……不过这条防线中的褒水可不算什么天险当然挡不住魏军只能起到节节抵抗的迟滞作用。 所以姜维并没有把主力放在此地凭借南郑、褒中与褒水部署完整防线。 魏军遂已迅速渡过褒水进围了褒中城。 汉中平原大部分在沔水北岸。姜维放弃褒水防线之后汉中平原几乎无险可守;魏军在平原上就像穿堂风一般可以在大部分地方来回纵横了! 只不过大城全在沔水北岸都在蜀军之手就像沿着沔水北岸的一颗颗钉子。而且在汉中平原中部、沔水河面比较宽阔姜维军主力也可以在沔水南岸活动照样能沿着汉中平原东西调动。 两军控制的地方没有明显的分界线活动地区简直是犬牙交错。 蜀军在沔水北岸龟缩在几座坚城之中机动兵力则在沔水南岸。秦亮军一时无计可施只能分兵看住三座坚城。 因此秦亮军已分成了两个部分。乐城北面的营垒与赤阪城、兴势驻军形成掎角之势成为一处防区。秦亮叫邓艾坐镇赤阪主持东面军事。 魏军大部主力则在褒水流域。其中一部人马靠近南郑城建造营垒;剩下的兵力都在褒中城南并以铁链锁河、在褒水岸边建造工事让褒水东西两岸的军营可以相互策应。 秦亮在赤阪部署了军务又召集诸将、确定邓艾在东部防区的最高兵权。次日他便带着人马出城向西赶去了褒中。 ……沔水在汉中平原中间、有个大河湾就像一个“v”字汉中郡治南郑的位置便在河湾里。南郑西北边、沔水对岸是北山属于米仓山的余脉。 姜维部数万主力正驻扎在北山军营。 诸将聚集在北山的垭岭山脚下此时十分嘈杂都在谈论目前的形势。 敌将秦亮用兵确实有点邪门至少与以往的曹将很不一样;譬如一开始跑去攻打南乡便出乎了大部分人的意料。如今曹军的布置也很诡异放着乐城、南郑这样的区域重镇不打却直奔褒中把大军阵型拉成了一条长线而且侧面还在汉军的威胁之下! 本来诸将已议定了固守坚城、以拖待变的方略;这会看到曹军摆出这么个长蛇阵越过重镇长驱直入大伙又心慌了起来。 不过因为汉军与秦亮交过手众人才不敢大意。 一向主张保守的张翼便开口提醒道:“秦亮之计或是为了想引诱汉军主力决战。” 立刻有人附和道:“曹军凭借兵马众多沿着汉中平原东西布置。看似分散东西两端、实则相距不过百里。我军若攻击一处兵少了打不下来;一旦出动大军曹兵亦可在一两天之内聚兵大战。我军从何处攻打定要从长计议!” 降将司马师却毫不犹豫地说道:“或许诸公想得太复杂了秦亮就是想强攻褒中企图打通褒水故道。” 汉中督张嶷竟与司马师看法相同神色凝重道:“昔日先帝与曹操在汉中大战曹操粮草不济而退。但那时关中十分凋敝曹军粮草要从河东运来粮道一千五百里!如今曹军从关中调粮如果让其控制了褒水数百里水路顺流而下局面将如何收场?” 姜维听到这里不禁侧目看向张嶷接着目光又从司马师脸上扫过。 司马师这个曹魏降将、内战中的失败者好像也没多少带兵经验;但姜维与之相处下来倒觉得司马师对兵事颇有见地大概得到了其父司马懿一些真传。 姜维依旧没有吭声他抬头看了一眼目光越过沔水河面向东北眺望、观望褒水方向。但肉眼看不到太远的地方接着他便展开了手里的图卷目光立刻找到了图上的褒中位置心里还不禁默念了两遍:褒中! 大将张翼以及司马师、张嶷等人的看法确实都没有错只是看问题的角度不同而已。 双方一二十万之众、在汉中这么小的地方周旋了两个月仗打到现在双方的部署已是难以隐藏。很多时候主将根本没有对和错的选择只有轻重取舍。 如果姜维去救褒中多半会发展成双方主力的大战。汉军在南乡山区与曹军对决、都没有占到便宜要是在平原上野战姜维实在难有信心! 但若不救褒中究竟能不能守住? 姜维实施敛兵聚谷的方略之前对褒中等城经过了大量加固修缮。不过曹军现在有投石机褒中仍有被攻陷的危险! 而且褒中与江陵城不一样。吴将朱然可以聚集几乎所有荆州兵马于一座城、死守江陵城。姜维却不能如此否则主力被困在一座城内以汉国的国力没法救援;况若西面缺少援兵曹军可能先取武都郡等陇右地区那汉中的处境便更糟糕了。 先前不少汉军将领都认为曹军的长蛇阵很危险。若非大伙知道曹军主将是秦亮恐怕还会有不少人认为、遇到的是一个不知兵的蠢材! 但秦亮就是这样用兵角度刁钻总能找到一个突破点让人没法安心地按兵不动。姜维先前铁了心要龟缩固守此时也有点坐不住了。 姜维在营寨外面缓缓走动来回踱起了步子。 这时汉中督张嶷建议道:“褒中不能不救!将军可先派人大张旗鼓去南郑引褒中的敌军南下增援;然后我军主力从北山出发忽然渡过沔水与褒中守军里应外合攻破褒中敌寨、烧其军器!” 姜维皱眉不语。他心知不管用怎么计策、终究要在平原上击败敌军方能解褒中之围;不可能把曹军转晕了就能不经历拼杀而不战取胜。 偏偏姜维没法与张嶷说理除非当众承认、汉军野战打不过曹军! 虽是显而易见的事但此时没有人会承认不然太影响士气了。 姜维不能正面回应张嶷只能岔开话题说出自己的见解:“曹军在沔水北岸布兵成长蛇从赤阪到褒中有百余里;其中赤阪到乐城这一段地方最是狭窄且曹军在东边兵力较少。我军可在沔水南岸设一座营垒伺机渡河、袭击此段粮道。” 张嶷想了想道:“除非把北山主力全部东调不然只能袭扰仍无法解褒中之围阿。” 姜维故作镇定道:“褒中城十分坚固我们不要急着改变方略以免陷入被动。目前仍应以固守待变为上。” 司马师立刻附和道:“卫将军运筹帷幄稳如泰山也。” 张嶷听到这里不禁转头看向司马师、隐约有讥讽之意。司马师的判断、明明与张嶷相似但姜维一发话他就立刻改变了语气;此子与其说是投降了汉国倒像是投奔了姜维。 不过调动主力大战确实不能轻率诸将也不好着急。而且大伙也必定知道现在的兵力对比、对汉军很不利。 果然司马师与张嶷对视了一眼又道:“当此之时若无极大的变故汉军并无办法扭转局面。轻举妄动倒不如先沉住气再等等时机。”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嶷便不再极力劝说而大将张翼的看法也很保守并不赞成急于与曹军决战。于是大伙又恢复了嘈杂、各自议论。 姜维面对着沔水长身而立久久观望着北面。战火并未蔓延到北山这边河岸的水浪一次次地扑打着滩地如同姜维的起伏不定的心境。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一章 硬啃石头 褒中城南喧闹嘈杂异常无数箭矢在空中乱飞时不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如同雷鸣一般。南城门外新建的瓮城城楼已经被投石机砸烂了一半残败的重檐矗立在烟雾之中观之十分凄凉。 城外的云梯上燃着熊熊大火黑烟滚滚、弥漫在空中夕阳透过烟雾照射下来仿佛变成了一片血红色。 瓮城西侧的护城河、已经被堵塞填平了一段只见有一架云梯正在靠近城墙。不断有魏军将士从云梯里冲出去跳上城头拼杀。“杀!杀啊……”上面的将士们大声叫喊着城墙上下、箭矢乱飞守军还在搬起石头滚木往下砸。 就在这时云梯上亮光一闪被泼上桐油的地方被火箭点燃了!叫喊声骤然变大有个士卒浑身是火从云梯上惊恐叫喊着掉了下来。 许多人纷纷从云梯里往下跑急忙逃离火灾。没过多久周围的杛弩兵也开始后撤步兵推着剩下的云梯、缓缓远离城墙人群像潮水一样退去。 此刻太阳快下山了魏军的攻城器械也在战斗中损坏大半今日的战斗只能渐渐暂停。 鹿角后面的秦亮收起目光转头回顾诸将不得不说道:“此城无法急攻须改变战术徐徐图之。” 众将观望着远处的场面纷纷附和。 这时一个将领遥指城楼上的旗帜道:“将军褒中守将可能是傅佥正是在赤阪俘获的傅著之父。何不派人去赤阪把傅著捉来劝降?” 秦亮侧目毫不犹豫道:“别费力了褒中蜀将不会管儿子的死活要挟不到他。” 身边的辛敞也道:“那傅著一心求死必不会帮着劝降。” 出主意的武将遂不再多言。 不远处的拒马被搬开了一队人骑着马奔入工事。没一会一嘴胡须的王金虎便翻身下马把头盔取了抱在怀里走过来拜见他说道:“蜀军事先得知我们会用投石机攻城城门内外好像都新修了墙。” 秦亮再次抬头眺望看着褒中南城外的半圆形瓮城。 类似瓮城的建筑很早就有了只因以前破坏城楼的手段不多于是几乎所有城池都没有修建瓮城。但现在魏军有了破坏力巨大的投石机可以很容易摧毁城楼、进而撞开城门敌军也自然跟着改变了工事。 当初江陵城的朱然是在城门里面增设了土墙。姜维则找到了更好的法子、直接修瓮城魏军只是攻破瓮城门是没用的。 新出现的军械与战术显然在最开始的时候才能出其不意、效果最好随着时间的推移敌人也会想办法应对。 秦亮观望了一会冷静地开口道:“所以我们重点攻打城墙。” 钟会听到秦亮的声音不禁转头看向他的脸。 秦亮随即又道:“从明日起继续填平护城河。同时运土去墙下、堆起斜坡建立仰攻通道。” 王金虎脱口道:“城墙高达三四丈用堆土的法子垒上去时间拖得就长了。”秦亮道:“我军越过乐城、南郑直接攻打褒中已是最快的路线。只要攻下褒中即可打通故道(褒斜道)进而扩大优势。姜维军主力龟缩不战没有速胜之法只能如此。” 王金虎听罢点头称是。 秦亮拉了一下缰绳说道:“回营了。” 一众人遂纷纷上马簇拥着秦亮返回中军。褒中城南是一片平原其中有残存的村庄;不过中军的位置、只考虑围城工事的方位所以中军选在了一片空地上用油布搭建了一座稍大的帐篷。 大伙刚骑马走进营寨便有一个武将迎面上来拜见。武将是从赤阪而来奉邓艾之命送信。 原来在赤阪城的西边魏军的粮道忽然被劫了! 秦亮想了想之前已经给了邓艾在东部防区的最高兵权现在邓艾也没说兵力不足那便自己想办法!秦亮遂道:“知道了。” 见秦亮反应冷淡许多人都露出了不解之色。秦亮便对辛敞道:“给邓艾回信问他有何需求、再派人来报。” 辛敞道:“喏。” 就在这时又有人骑马赶到了营寨外。秦亮看着面熟认出来人是潘忠身边的人不过记不住名字。 来人拿出一张纸弯腰拜道:“潘将军遣仆禀报发现北山大量贼军东行往南郑方向去了。” 诸将听罢一阵哗然王金虎高兴道:“攻城是有力使不上总算能摆开阵战了吗?” 熊寿急忙抢先拜道:“只要将军一声令下仆愿率军先行前去南郑迎敌!” 秦亮却道:“伯松一走褒中正面的围城兵马、便得重新部署明日如何立刻开始垒土?” 一身肌肉的熊寿怔了一下:“北山贼军调动不是要渡河攻打我们?” 秦亮做了个手势道:“伯松稍安勿躁若是姜维主力真的渡过沔水潘将军定会派人急报。” 王金虎面对着秦亮沉吟道:“姜维军忽然向东调动他想干什么?” 秦亮心道:我又不是姜维怎么知道? 但有时候当众说实话、不太中听秦亮只是说道:“姜维若愿意野战可能不会等到现在。诸位不用受其干扰目前只要想尽一切办法、全力攻打褒中城!” 众人纷纷拜道:“喏。” 王金虎、熊寿等大将道别随后离开了中军。秦亮则走向自己住的帐篷弯腰迈步进去。 名为中军大帐空间却并不宽敞里面十分简陋。好几个人一进来账内就显得有点拥挤了。幸好刚才那些将领没有跟着进来不然只能挤作一团。 辛敞在唯一的木案旁跪坐下来拿出纸墨开始书写。秦亮则背对帐门站着看裱糊在一副木框上的汉中地图。 钟会的声音在身后道:“将军用兵一向目标明确阿。” 王沈道:“我军步步为营立于不败之地姜维军故意拖延也只会越来越不利!” 辛敞正忙着写信、只有王沈附和钟会没听到羊祜的声音。羊祜与钟会的关系确实不太好。 既然大伙看起来挺乐观秦亮便未过多解释。 但秦亮的心情、其实与王金虎等大将是一样的根本不想这么耗下去更不想去啃褒中等城防完善的硬骨头他最想干的还是主力会战!一战定乾坤早打早完事。 关键的问题、还是姜维似乎不想打。秦亮毫无办法与其跟着敌军围绕沔水两岸、到处转悠还不如继续攻打褒中。 如果秦亮一心求战心慌的人便是他自己生怕会错过大战的时机。 但若秦亮不去找姜维只盯着重要的城池硬啃那么发慌的人就变成了姜维;因为再坚固的城池只要兵力不够多总会有破城的危险。 南乡之战结束之后魏军进入了汉中平原沿着汉中平原来去纵横姜维却一直在避战。原因其实很简单:在开阔平原上进行主力会战蜀军打不赢。 秦亮知道这一点姜维在南乡山区交战之后、大概也终于发现了。 即便在诸葛亮去世之后蜀军于陇右地区也不怕与魏军野战。除了陇右是山区的地形原因雍凉地区的骑兵、与洛阳中军也是不一样的。 洛阳中军的中垒、中坚二营骑兵装备的马镫、马蹄铁经过了改进;骑兵战术也重新训练逐渐完善不仅有机动性冲击力也更强!蜀军步兵野战不惧魏军吃亏主要就在骑兵上。 不过正是骑兵的差距蜀军大战时才会非常不利需要有苛刻的条件、以及复杂的战术才能偶尔克制住骑兵。 一旦骑兵战术成熟、便是无解的问题最优秀的将帅也找不到很好的办法……冷兵器战争打了上千年直到后来的近代军事家们仍不得不承认一个简单的理论:克制骑兵的办法是用另一支骑兵。 姜维是一员良将必已明白魏军中军的不同所以才会一直避而不战。 野战如果打不赢仅靠将帅的谋略那限制就太大了!秦亮也不会配合姜维、遂他的意。 不知道姜维发现这一点之后有没有后悔之前敞开傥骆道、放魏国大军进汉中。 秦亮把目光从地图上收起转过身来忽然问道:“最近有陈玄伯的消息吗?” 辛敞停笔抬头道:“仆未见到关中的书信。”羊祜也拱手道:“暂且没有收到消息。” 秦亮“嗯”了一声转头继续看着地图。 隔着秦川道路汉中与关中的沟通确实不太及时。不过事先秦亮已经安排了陈泰叫他伺机从陈仓出兵。陈泰把关中军、陇右军以及一些兵屯召集起来还能凑够几万人。 此时姜维一大股机动兵力在沔水南岸活动、袭扰魏军还是因为压力不够大。 只等陈泰的人马走陈仓道南下攻武都郡、武兴等地参与汉中之战的魏军总兵力将达到十几万那时看姜维还怎么到处流窜莋案!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二章 沟壑阡陌 风在空中呼啸裹挟着城墙上下的烟雾和尘土涌动弥漫在破败的城楼上、阙楼马面上方飘向东边的褒水水面。 远处传来了一阵木头摇晃摩擦声闻之叫人牙酸数架高大如楼的投石机梢杆、同时转动起来。粗壯的木杆前端、被配重框带动往下猛坠木杆后面翘了上去。 下面数十斤重的圆石、黏土疙瘩在木轨上被向后拖拽发出“哗啦”的噪音。越来越快的木杆“砰”地被挡板挡住硕大的石弹在半空脱离了网兜、呼啸着向半空飞了出去。 “轰!轰……”沉重的石弹土弹落在城墙内外发出雷鸣般的巨大声响大地也在随之颤栗!木头器械经过巧妙的构造竟也爆发出了非凡的力量。 单是城南外面便有十几架巨大的投石机。 攻击已经持续了很多天那些东西会根据落弹的远近、调节距离。只要石弹的重量形状大概一致砲弹的轨迹就比较稳定现在几乎都能砸到城墙附近、不会偏移太远。 又是一声巨响一枚干燥的粘土砲弹正好落到了城墙上! 震耳欲聋的声音之中厚达数丈的夯土城墙、亦有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地上的砖石碎裂、直接被掀了起来干土砲弹破裂四溅“啊呀!”立刻有汉军士卒被土石打中血水从头盔下方流淌在了脸上大声地惨叫起来。 叫喊声尚未消停又有一枚硕大的石弹击中了女墙发出沉重的轰鸣之声。城墙上的一截女墙直接被掀翻石弹跳了一下朝城内滚落出去。 众军一阵哗然叫嚷。城上的土灶被石弹击翻了灶内的火星、烟灰腾空而起燃烧的木头、炭火四散。 最糟糕的是灶上的大锅也倒了里面是沸腾的金汁忽然倾覆在地上、白烟滚滚热辣的恶臭刺鼻简直让人不能呼吸! “救命阿!”一个士卒趴在地上撕声大哭。他不仅是被烫得疼痛才哭喊脸上更是充满了恐惧与绝望。烧金汁的人、自己当然知道被这玩意大面积烫伤根本医治不了!而且一时半会还死不了皮肤化脓后是生不如死非常悲惨。 这时汉军大将傅佥从斜坡上快步上来了他的鬓发已经花白身材壮实、姿态昂首阔步;脸上严肃而有凶悍之气面对着城外人山人海的敌军却毫无惧色。 傅佥观望了一下城墙上的光景立刻喊道:“别留这么多人在墙上快把人带下去!等砲停了再上来。” 墙上立刻传来几声应答诸将招呼将士立刻向斜坡石阶上奔跑。铁甲发出“叮叮哐哐”的声音与伤兵的哭喊夹杂在了一起。 将军傅佥却不退反进快步走到了墙垛后面犹自往城下观望。部将急忙劝道:“石砲不长眼将军先走罢让仆等守在此地。” 傅佥不为所动依旧站在墙内眺望。 这东西只是看命!并非所有石弹都能准确砸中城上就算击中了城墙、要正好打中傅佥这个位置的可能也不大。 不过多架投石机从早到晚一直在断断续续地发射时间一长累积起来杀伤也会非常大!傅佥已看明白情况汉军不能在砲击的时候、留太多人在墙上挨砸。 地动山摇般的动静之后投石机已发射了数轮终于渐渐消停了。傅佥站在墙垛后面并没有被击中。 “弓箭手!”傅佥身边的部将来到墙垛对面对城内喊了一声。先前离开城墙的将士又重新往墙上冲了上来。 就在这时城外壕沟纵横之间人头攒动无数推着独轮木车的人、沿着土沟过来了。 很快就有人推着木车沿着坡道离开了壕沟他们将车里的土推到了墙根下把土一倒、拉着木车调头就走。那些木车前面有木头挡板显然是对城上的攻击有所防备。 傅佥当然能看明白、外面那帮敌兵在干什么他们竟然在汉军眼皮底下运土想用土石在城外垒出一个坡道! 城外的壕沟、土墙如同阡陌纵横横竖斜弯非常复杂此时一些敌兵仍在卖力地挖沟把壕沟往城墙下推进!城外泥土翻飞尘土弥漫一片忙碌之中简直是乌烟瘴气。 这样的干法愣是把平地掘得沟坎复杂傅佥真是第一次遇到。要什么不择手段死缠烂打的脑子才能想出如此稀奇古怪的法子? 就在这时傅佥眼尖发现远处有一群人簇拥着中间的一个人。那人手里拿着东西一边向城外工地上指指点点一边发号施令。只要仔细观察周围那些人的姿态便能猜出、中间那个人必定是一员大将。 说不定正是曹军主将秦亮! 那秦亮攻城不计人力和时间、非常死心。傅佥一想到视线内那人可能就是秦亮心里的气便不打一处来。 傅佥火冒三丈地转头环视周围发现墙垛后面还有一架重型诸葛连弩、完好地没有被破坏。他立刻招呼身边的将士遥指远处疑似秦亮的人下令道:“来人对准那人发弩射死他!” 几个人立刻冲了上去忙着给重弩上弦。忙活了一阵城外那人不知怎地、竟察觉了城上的军械威胁忽然提前转身就走。 片刻之后“砰”地一声响起近十枝弩矢脱离了重弩、朝着远处飞了出去!傅佥在墙上看得真切只见弩矢方向全都偏了完全没有威胁到敌将。 此时傅佥才意识到连弩一发多箭距离近的地方效果比较好远射的弩矢反而会散开、失去准头。刚才还不如寻找一架床弩机会更大一些。 可惜那贼将已迅速退走汉军没有了第二次机会。 “啪!”傅佥一掌拍在墙垛上脱口骂了一声“曹将不过是个贪生怕死之徒!” 旁边的部将也跟着讥讽道:“他以为是在修建水利呢?” 这时周围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许多汉军杛弩手在墙垛后面对着城下开始放箭了。 “叮”地一声忽然有一枝箭矢撞到了女墙墙垛的砖头上箭杆折断猛力打得砖石上的浮尘飞溅、仿佛溅起了一团白烟。部将急忙又劝道:“将军当心流矢。” 话音刚落右侧忽然传来了一声闷哼一个汉军士卒的面门上、忽然中了一根箭矢!那士卒软了下去手里的弓箭掉落在地上身体向前倾倒上身在女墙上撞了一下、整个人便向城墙下栽倒而下片刻后传来“扑”地一声沉闷的响动。 接着不断有箭矢朝城墙上飞上城来了零星稀疏却络绎不绝。 城下的那些敌军正躲在壕沟和土墙后面拿着弩瞄准城上的将士、各自射击。好在守军将士身在高处有女墙射孔等工事屏障可以在放箭之后躲避箭矢;不过人数一多时不时也会有人运气不好中箭。 这时汉军点燃了火源开始朝城下的车辆发射裹着油布的火箭。虽是大白天空中却是尘土弥漫、烟雾滚滚火箭从空中飞下如同朵朵萤火虫一般闪亮起来。 随着城墙上的反击越来越猛烈敌军运土的士卒陆续退走了。 傅佥见状立刻又招呼众将士、让大伙赶快离开城墙疏散城上的人群。他自己也带着人走斜坡入城。 不出所料一会城外就传来了巨大的噪音硕大的石弹、土弹旋转着飞了过来砸向城墙内外贼军的砲击再次开始了。轰鸣的砲弹落地时发出一声声巨响又如一阵雷鸣。 “轰!”一枚硕大的石弹飞过城墙砸到了城内的地面上。猛烈的震动让一些汉军将士脖子一缩、神色亦为之而变。 这东西最主要是阵仗吓人! 不过贼军这样的干法可以持续不断地消耗守军的力量、还能减少攻城的伤亡。 要是汉军干等着、叫贼军这么一直捣鼓下去兵力便会逐渐耗竭越到后面问题越大。况且城外那些贼兵仍在挖沟、垒土慢慢向墙角推进;只要时间足够长恐怕真的能让他们垒出坡道、仰攻上墙。 敌将如此用兵进展缓慢却至少能让军中上下看到成功的希望。 而傅佥却困在城内无计可施即使褒中一时间还没有破城的危险坐以待毙的感受、亦让他十分难受。冲动之余他直想召集兵马出城立刻与贼军痛快地决一死战! 可是贼军的主力就在褒中目测便有数万之众!傅佥手里的兵力确实不够。 权衡过后他又想起姜维的叮嘱只得强忍心头之怒、打消了意气用事的念头。 褒中城紧靠褒水东门外离褒水很近、摆不开军队;城北的敌军也不多只有几处营垒。贼军在褒中周围修建了围城工事但重兵主要还是在城南未能完全围死城池。所以汉军若以小股人马突围、并不困难可以迂回走北边的箕谷。 傅佥遂决定派人突围出去求援。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三章 希望所在 褒中傅佥派出了信使突围之后从箕谷绕道;然后走汉城(勉县)东边的黄沙小城渡过了沔水向姜维求援来了。 姜维中军已到了北山东麓与南郑城隔褒水遥遥相望。信使送上傅佥的急报一脸焦急地描述褒中苦战的情形因为心急、连话也说得不太通顺。 但姜维只是一边听一边点头他高大的身躯依旧一副四平八稳的姿态并未急着下令做出什么部署。 身边的将领们都知道姜维若想全力去解褒中之围早就该出动了;从此地渡过沔水马上就能攻击到曹军的营垒……如果早一些渡河大战北面的褒中城守军尚有战力可能还有机会里应外合、南北夹击。 可姜维拖到了现在便是因为不愿意立刻与曹军决战。 已至九月中旬沔水水面的风愈发冰冷。姜维站在沔水西岸抬头就能看到对岸的南郑城楼;一些汉军正在沔水上修建浮桥于对岸建造的工事也有了大致形状。 然而南郑城北面的曹军营垒、依旧没有多大的反应只是偶尔派出游骑、过来观望一眼。更北面褒中城附近的曹军主力亦是不为所动。 曹将秦亮不是个容易被调动的人根本没有理会汉军的动静!姜维的尝试、欲吸引秦亮调兵南下又是毫无作用。 同时姜维主力也几乎按兵不动并未被吸引去褒中救援。 双方似乎又陷入了一个怪圈看谁稳得住都这么耗着! 之前姜维构思的“固守据点以拖待变”的策略至今还没有被放弃。 这时西面的北山方向、有人赶过来了。来人沿着鹿角外侧走到沔水岸边立刻拿出了一份竹简揖拜道:“蒋将军遣仆来报曹将陈泰率军出陈仓前军抵达武都郡河池县了!”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一阵嘈杂。 姜维却依旧没有慌张犹自看了蒋舒的奏报然后传视众将。 派人禀报的蒋舒乃武兴督(略阳)离武都郡治武街、以及河池县还比较远。武兴也不是武都郡的郡治不过武兴是重要关隘蒋舒手里的兵马不少。 诸将议论了一会渐渐向姜维瞩目。 姜维遂道:“传令蒋舒带兵去增援武街。陈泰若不拿下陈仓道侧翼的武街必不敢继续南下。” 他回顾左右看向巴郡太守、参赞军事柳隐说道:“柳参军从汉城调兵去武兴接替蒋舒驻防。” 柳隐抱拳道:“喏!” 敌军投入的兵力越来越多大伙儿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忧急。 征西将军张翼终于忍不住说道:“曹魏看到了机会这是举全国之兵、都要来西线了!” 张翼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姜维的主张随着局面变得复杂张翼必定心中不满但事到如今、说那些话还有什么用? 这时司马师开口道:“曹魏发起进攻汉中到现在已近三个月时间越长便越可能出现变数。汉国早已遣使联络东吴吴国应该会出兵东面、牵制曹魏兵力。” 此言一出一个荆州出身的将领马上就抱怨了一句:“吴国人靠不住!” 司马师又道:“曹魏朝廷并不安稳如果他们那么容易能聚集人心、大举对外用兵就不会等到现在!秦亮出兵乃因临时发现兴势拆围国内并未准备好;此役调动了那么多人马战事只要僵持下去其内部出现变故、便并非不可能。” 因为司马师曾经做过曹魏的高官由他说曹魏内部的问题、至少比汉国人更了解。于是刚才这番话便没有人与之争执。 姜维听到这里也向司马师投去了认可的目光。 这个降将在汉国需要庇护反而一直站在姜维这边令人欣慰。 现在汉中的形势愈发危急但拖延时间、等待更好的机会依然是姜维的希望所在! 如此等待敌人先出问题的策略确实不可控;然而姜维一时间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暂且如此打算。 姜维根本输不起主力决战汉国也输不起几乎全国军力都在此地一旦主力受损后果不堪设想。决战的时机必须要等到有胜算的时候! 就在这时东边又有人马赶来禀报军情正是汉中督张嶷的人。 张嶷派人禀报汉军在乐城东北、与曹将邓艾交战张嶷派出无当飞军的奇兵再次袭击了曹军的粮队! 总算有了一个好消息压抑的气氛稍稍有所改变。 一向为人乐观的廖化道:“伯岐(张嶷)着实勇猛善战阿。朝廷诸公心里也明白当初让伯岐接替镇北大将军王子均朝堂上没有一个人反对。” 大伙纷纷附和尤其是益州本地人杜祯等更是不吝美言。因为张嶷也是益州人不过投靠先帝的时间比较早、资历能让荆州人和益州人都服气。 姜维平时与张嶷有点意见不合但此时也高兴道:“曹军从关中运粮到汉中四百里傥骆道崎岖难行、大半都要损耗在路上。到了汉中的粮草一旦被烧毁曹军损失更大!” 廖化笑道:“邓艾也曾偷袭过我军粮道这回正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司马师道:“秦亮数万人围攻褒中粮道不通畅假以时日必难久持。” 姜维抬起头久久凝视着北面远处观望着褒水汇入沔水的水口;褒水北面正是进行褒中攻城战的地方。 褒中城是姜维亲自监督修缮的他当然知道褒中不会太容易被攻破。守将傅佥也是忠勇可靠的将领如今又有张嶷时不时成功袭击曹军的粮道褒中城应该还能坚守! 一旦曹军拖不下去了选择退兵、重新去攻乐城便只能一个个拔除坚城。时间拖得越长其补给就会越难!那时姜维或许就能找到战机、进行反击。 姜维来回踱着步子心里想着褒中不经意间却把傅佥的名字念出声来。 在姜维跟前没有说傅佥的不是大家都知道傅佥深受姜维的信任与重用。 ……夜色已然降临了。褒中城南的魏军中军大帐白天是议事的地方晚上把筵席撤去、然后在地上垫上桐油布和草席便是秦亮睡觉的地方。 汉中的昼夜温差挺大尤其是现在临近冬季了晚上的寒意甚至有浸骨之感。 最不舒服的地方还是湿气大。帐篷直接搭建在野地里哪怕睡觉的地方垫了桐油布但夜里的湿气依旧会凝结在帐篷顶、被褥上睡上一觉头发都会变得潮濕。 天黑之后秦亮着实有点疲惫了便卸下盔甲、躺到席子上好好睡一觉。 那些在战场上夜不卸甲的人只能靠坐着休息不然盔甲铁片硌人、根本睡不着。秦亮想休息好还得卸甲才行。 不知过了多久秦亮迷迷糊糊的忽然被惊醒。接着他便听到了隐约的嘈杂声立刻紧张地坐了起来。 又是王康守在大帐旁边他很快走了进来。 秦亮看见王康忙问道:“什么声音?敌军袭营?” 魏军早就修建了各种沟墙、鹿角工事如果敌军打开城门冲出来袭营那也造不出多少破坏。 王康的声音道:“好像是城墙那边传来的声音。” 这时秦亮回过神来南城的墙上、有几道魏军垒土修好的斜坡蜀军应该是想趁夜破坏工事! 他立刻掀开被褥从草席上爬起。顿时一阵寒意袭来他浑身都是一颤。 没一会祁大等将士也进了帐篷秦亮穿好衣裳便在部下的帮助下披甲。 忙碌收拾一番秦亮便拿起剑带着随从走出了帐篷。侍卫牵马过来秦亮遂骑马循着嘈杂的方向过去。战马的夜视目力更好骑马反而更稳当。 果不出所料魏军的营寨这边虽然点起了很多火把但并没有厮杀的动静。秦亮走到前面的鹿角位置才发现城墙下面火光晃动、杀声一片两军在城下混战起来了。 很快熊寿也骑马走了过来身边带着一群骑兵。 见礼罢秦亮径直道:“此地当值的将士应是伯松麾下之人。汝亲自去前面部署战阵不要乱冲。” 熊寿抱拳道:“喏!” 秦亮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又回到中军帐篷里继续休息。不过他没再卸甲只是拿被褥盖在衣甲上在席子上靠坐了半晚上。 次日天刚蒙蒙亮秦亮便带着人去前线看情况。此时厮杀早已消停了不过昨日便修好的斜坡工事、果然被挖掘破坏了一截! 不管怎样攻城都要继续。今天将士们须得依靠轻重火力的掩护重新修复登城的斜坡工事。 “咚咚咚……”中军那边传来了鼓声。秦亮转头看了一眼立刻派人去通知各营大将、随后到中军议事。 既然敌军发动夜袭秦亮遂决定改变战术重新部署各营兵力以便轮流进攻、昼夜攻城! 这守将傅佥看样子是要死守城池。但恰好秦亮也一定要拿下褒中除非姜维愿意摆开主力决战。 正文 第四百六十四章 霸王硬上弓 数日后的褒中城南仿佛已变成了一片残桓断壁的废墟。 城上的女墙、墙垛被石弹大量破坏夯土外面的包砖也成片坍塌了。城墙外有几处垒土好像是城墙垮塌后的土石堆一般;远远看去整片城墙狼藉得不成形状。 成群结队的魏军将士沿着土堆斜坡进攻城头上人头攒动刀枪挥舞。 守军抵抗顽强。两三处垒土工事的通道、也比较狭窄两军遂堵在了城墙上混战。战线僵持之下交战的地方变得愈发拥挤。 胆怯的人在大张着嘴哭喊勇猛的将士高喊着“杀”声、在巨大的噪音中怒吼但所有人都进退不得! 地方太窄、人群拥挤连队形也没法保持前面的魏军将士无法|轮换。于是拼杀了一阵众军只能陆续往城下退走了。人潮消退到处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以及被拖走的哀嚎伤兵。 魏军退到了远处的壕沟之间。没一会“轰轰”的巨响便再次响起如同雷鸣肉眼可见的硕大土弹石弹从天而降! 汉军守兵冒着砲击仍在斜坡缺口上抢修工事。两个士卒刚搬来拒马枪和荆棘便有一枚土弹落到了缺口处惨叫顿起拒马枪与土弹一起变成了碎片、土木夹杂着尘土飞溅。 不远处的一架床弩也被砲弹打中那沉重的床弩竟然翻滚着飞到了半空过了一会才摔进了城中、发出一阵轰响。 良久之后投石机的攻击再次消停了。城外的土坡上亮光刺眼被泼上火油的地方、大火成势四面黑烟滚滚。 无数魏兵又出现在了城下推着独轮车的士卒在前面覆土灭火。弩兵涌到墙下的壕沟里城墙上下“噼噼啪啪”的弦声络绎不绝。 战斗一直持续到傍晚。但厮杀并不会因此消停魏军只是换了一批人过去攻城。 趁着太阳下山后仅剩的依稀亮光守将傅佥站在残破的城楼上、再次眺望着褒水斜对面的原野。他瞪圆了眼睛心里不断默念:援军援军何时到来? 夜色渐渐降临城外的大地上四处都是篝火比秋冬之际天上的繁星还要明亮游动的火把、看上去恍若火龙一般。那些亮光之下的人影不是援军全是轮换上来的曹军人马! 大量曹军将士再次攻上了城墙!即使双方都有大量的火把照明但火光之于白天的阳光、便如萤虫之于皓月能见度依旧不足。 早已苦不堪言的士卒更难被武将们控制。拼杀的场面比白天还要混乱! “懆!”一声大吼一员曹将忽然双持长戟、奋不顾身地猛冲了过来。“哐”地一声长戟莿入了一个汉兵的衣甲。汉兵痛叫着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径直被推进了后面的人群里。 曹将一收长戟左右横扫又是几声“叮哐”沉重的金属撞击声黯淡的光线中隐约可见火花飞溅!一个汉兵士卒的腿部被猛力击中惨叫着单膝跪了下去。但立刻就有汉兵从两侧扑了上去拿着长矛和环首刀莿砍“铛铛”作声招呼在了曹将的身上。 将领身后的曹军士卒也是大急奋力向前猛冲想去营救将领双方拼命地相互砍杀撞击。刀兵与盔甲反射着火光清脆的金属声音、沉重的木盾撞击声“叮叮哐哐”响成一片。 “阿!”有个曹军士卒脑袋上挨了一击整个人都懵了这时血水流淌到他的眼睛上、他才眨了一下眼睛。但他还没反应过来马上就被一个人扑到了地上。仰面摔倒在地的曹军士卒、耳朵正对着汉兵的嘴接着他的耳边就响起了“哈呀”的大声惨叫起来简直能把人的耳朵震聋! 拼杀持续了良久汉军渐渐落了下风混乱的战线不断沿着城墙推动。汉军人群后面传来了大声的喊叫:“顶住!顶住!” 然而混战厮杀之中任人喊破喉咙也没用。汉军人群里、不断有人在朝后面乱窜战线迅速崩溃。 这时远处的城墙石阶上传来了“哗啦”的巨大噪音无数脚步声与盔甲的响动混杂一片一股汉军步兵从石阶斜坡上增援上来了!通道上一片火把的火光闪动。 不过曹军在城墙上拓开了地方循着垒土工事冲上来的人更多成群结队的兵将已经占据了大片城头。 前面的曹军散兵开始后撤后面结阵的长矛队列、渐渐露出了阵容其中有将领大喊道:“胜利就在眼前后退者斩!” “胜!胜……”曹军众人一阵呐喊士气大振。前面两排的长矛最先往前放下队伍缓缓向前推进。 刚刚增援上来的汉军以纵队冲杀而去但攻势很快被阻挡住了纵队根本无法冲破敌军两三排齐出的密集长矛! 两军只能在中间拿着长兵器相互击打缓慢靠近。反而在两翼、双方兵将后发先至先打起来了。 震天的杀声之中汉军的阵列正面没打赢再次被向后挤压。阵型一旦开始后退便不断有人趁乱逃跑执法队在后面也止不住因为大多人只是被推攘着被迫后退。 这时城墙内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傅佥带着人马来了、急急忙忙地赶到了这边。 部将抬头一看、城墙上到处都是曹兵便立刻劝道:“太多敌兵上墙了要将他们赶下去、已不可能!将军突围罢。” 傅佥也很快看清楚了形势却提起环首刀怒道:“大丈夫马革裹尸有死而已!” 旁边的将领又伸手拽住了傅佥的缰绳沉声道:“卫将军的兵马尚在北山附近将军应以大汉国家为重留得身家、继续与曹军作战阿。” 诸将纷纷劝诫旁边那人干脆猛拽傅佥的缰绳、让马匹调转了方向然后不由分说地在战马后面挥了一鞭子喊道:“将军先走!仆去传将军之令命令各部随后突围。” “嘶……”傅佥的坐骑吃痛向北面奔出。众将士也调转马头踢马追随了过去。 傅佥终于没有勒马他仍在不断回头、观望南城城墙上的光景。 城防完善的重镇一般只会在兵力耗竭、箭尽粮绝的时候才会失守。但褒中城竟然被强行攻破了直到此时、傅佥的心里仍然很不甘心;而且是又羞又恼总觉得自己没发挥好。毕竟城中守军还有大量兵力尚有余力! ……不过从古到今守城一方只要丢了城门城墙战役基本就算结束了几乎没有守将会在城里组织巷战。 据报蜀军已冲出了城西、城北正在朝各个方向突围。秦亮之前并没有将褒中城围死除了防止守军死战到底还因城池靠水、不便四面围困。 战事尚未结束阻击战、追击战仍将继续。 此时夜深了视线不清谁也不知道能扩大战果到什么程度。但秦亮的战役目标、本来就只是攻下褒中而非全歼傅佥部。 南城墙上传来了一阵阵欢呼声将士们的呐喊也是此起彼伏。秦亮下马观望犹自松了一口气。 一众人牵着马继续朝褒中城走正从壕沟间的狭窄木板上步行通过。 王沈的声音感慨道:“初时秦将军把数万人聚集于褒中暴露了一百多里的粮道。兴势、乐城、南郑亦要分兵把守我军纵有十万大军、也有兵力不足之忧。仆曾担心主力在褒中耗下去终将因粮草不济、被迫撤围。却不料将军居然霸王硬上弓就这么强攻下了褒中!” 旁边的钟会附和道:“仆原也认为攻打大城非旬月之功。”他接着回顾周围纵横的壕沟“但将军之攻城手段着实新奇如何想出的法子?” 秦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应付了一句:“总得想办法突破才行。” 钟会点头道:“我军先前的布置实难久持幸得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秦亮不禁转头看了钟会一眼觉得他似乎吹得太过了却从钟会的神情间没看出什么异样。 但想来也有原因。沟堑推进等攻城手段、秦亮不觉得稀奇此时的人们确未见过。 后世随着战争经验的累积各个时代都有许多战例、理论可以借鉴只是秦亮没法对钟会等人解释而已。 比如近代出现了棱堡之后因为很好用有一段时间近代国家遍地都是棱堡战争变成了旷日持久的对峙。后来法国人沃邦才总结出了一种攻城体系被称为“沃邦攻城法”其中就有大量沟堑推进的内容。 虽然如今的兵器、战术都不一样但秦亮发现攻城有了远程火力、沟堑工事便依旧管用改变一下壕沟的具体形状即可。 这时大伙已通过了狭窄的木板秦亮停了下来脚踏马镫、矫健地翻身上了马背。随从的掾属和将士们也纷纷上马继续前行。只见前方的褒中城上下一片火光到处都是人影、四面人声嘈杂以前估计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正文 第四百六十五章 存亡之秋 曹军追击掩杀数十里一直持续到清晨。 从褒中突围的汉军残部在夜间跑散了大部被俘或被杀。直到剩下的一些人到了汉中西部最大的重镇汉城(勉县)另一些人逃到了沔水北岸的黄沙敌军的追逐才渐渐消停。 大将傅佥奔入黄沙小城时身边的将士已所剩无多几是仅以身免。他接着从黄沙乘船渡过沔水沿沔水南岸东行、去了姜维的大营。 一过北山傅佥便自缚于军前。 姜维听到禀报急忙走出一间房屋果然在院子里见到了傅佥!这傅佥是受命防守褒中城的大将如今竟出现在了这里?姜维愣了一下顿感不妙。 而且傅佥的样子十分狼狈发髻散乱、衣甲破损脸脖上还有伤。姜维不禁脱口问道:“褒中丢了?” 众将无不震惊目光都聚集在了傅佥脸上。 傅佥进院子之前就反绑着手臂他一脸惭愧地弯腰道:“贼军昼夜攻城仆有负卫将军重托被攻破了南城……仆本欲以死殉国只因部将力劝方才率部突围前来请受军法!” 果不出所料如果褒中没有被攻陷傅佥此刻便不可能出现在北山。但姜维仍是好一会说不出话来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司马师也是一脸意外:“曹军虽于八月间便进围褒中但九月才开始攻城至今不到一个月。将军统领重兵固守坚城如何这么快就被攻破了城池?” 傅佥颓然地叹了一口气。 不过别的大将没有再出言怪罪连在场的征西大将军张翼也未多言。 傅佥不仅与姜维关系亲近而且他的先父在夷陵之战中、曾奋不顾身掩护昭烈皇帝(刘备)兵败被俘后宁死不屈英勇就义实乃大汉忠臣。 因此大伙不管是看姜维的面子还是念及傅佥之父的忠诚也都愿意留些情面。 姜维也相信傅佥尽力了他回过神来、遂上前先给傅佥解开绳子。傅佥动容道:“卫将军……” 姜维打断他的话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转头道:“曹将秦亮用了什么计谋?” 傅佥便又将贼军的攻城手段、描述了一遍。 贼军连通壕沟、推进至城墙下修建土墙藩篱等工事掩护攻城人马。 汉军将士在城墙上防御远处的敌军就用投石机轰击城墙杀伤将士、破坏守城的重弩金汁灶炉等设施;汉军被迫从城上疏散以减少伤亡投石机便又停止发射贼军则随后冲出沟堑工事、靠近城墙继续垒土造山。 之前姜维就收到过傅佥的求援信但他确实没有料到、贼军能这么快强行攻破褒中。 傅佥叙述完又道:“贼军垒土之法减少了攻城伤亡可以保存士气。我军却多次被投石机压制又兼遭遇贼军昼夜攻城军中将士疲惫不堪、士气低落;因此不慎丢失一处城墙高地之后便再难收复了。”旁边司马师的脸色愈发难看他的眼神很复杂既有怨恨、又有羞愤。司马师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说道:“此贼做事不择手段!不拘常理以奇取胜常常叫人难以防备。” 这时张翼开口沉声道:“褒中一失、褒斜道落入贼军之手贼军从关中调粮即可顺褒水而下、囤粮于褒中城内。秦亮没有了后顾之忧接下来必会直接攻打汉城、阳平关卫将军要如何克敌?” 姜维看了张翼一眼暂且没有回应先翻开了一卷图帛。 他也不再多问褒中之事。不管怎样褒中已经丢失如今过多追悔已是于事无补毕竟接下来摆在面前的形势更加严重! 图帛上面在故道(褒斜道)中间的褒水上、还有一个汉军据点的标注叫作赤岸。但赤岸肯定守不住了!因为褒中、箕谷落入敌军之手赤岸便没有了增援与补给。 赤岸西边有一条小路、便是东狼谷通往沔水上游。 汉军想要增援赤岸还可以走阳平关、循着沔水上游北上过沮县后去东狼谷。然而这条路十分崎岖曲折不仅运输非常艰难而且很绕路。若等汉军援军和补给送达走陈仓道南下的陈泰军、恐怕早已分兵插向赤岸!同时褒中的秦亮贼军北上也能很快进逼东狼谷。 赤岸据点与东边的黄金谷不一样区别就在难以补给。自汉中平原东去险峻的黄金谷、道路比较好走还有沔水可以顺流而下所以更容易经营。 故黄金谷至今仍在汉军之手曹兵只能派人看守堡垒、难以攻取。相比之下故道的关键却只有箕谷口的褒中城;褒中一失则难以阻止贼军打通故道了。 姜维不得不认可张翼的判断贼军控制故道之后接下来必会直接图谋汉城、阳平关! 一时间众将面面相觑向来乐观爱开玩笑的廖化、此时也变得十分严肃:“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汉城与阳平关绝不能丢失!不然武都、阴平等陇右之地全失门户大开汉中还如何守得住?” 大伙纷纷附和都明白此时的处境十分糟糕! 当年昭烈皇帝(刘备)与曹操在汉中大战汉军是进攻一方确实也没有提前得到侧翼的武都阴平。 可形势是完全不一样的!那时曹魏的国力没有现在强且关中无粮其粮秣补给来源、远在河东;而汉军的荆州兵精锐尚未在夷陵之战中损失殆尽正值军力强盛之时加上益州上下一心男为兵女为运全力以赴才攻下了汉中。 但如今汉军一旦丢掉武都等地后方补给便又只能依靠成都平原根本不可能再与曹军对耗。 张翼的声音道:“卫将军应遣快马南下将情势急奏朝廷。” 姜维转头道:“自当如此。” 此事本来就不能瞒着成都。朝廷当然也不会临时换将没有人敢在这种时候、来承担姜维的责任。不管什么事也得等到曹军退走之后再说! 不过姜维去年底才于陇右击败曹军、攻杀伪雍凉都督郭淮名声大噪;现在却忽然传回消息、他在汉中不敌秦亮那秦亮在汉国的威名恐怕还要压过姜维。 一个二十多岁的人竟把姜维几近逼到了绝境!姜维此时心中五味杂陈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姜维神情凝重终于下令道:“传令各营向西开拔回定军山!” 众将陆续揖拜道:“遵命。” 定军山在阳平关南面隔着一条沔水正是当年赵烈皇帝的屯兵之地。时隔数十年一切仿佛只是个轮回。 ……秦亮登上了褒中城北的城楼。之前魏军在城北没有部署投石机此地的建筑尚且完好无损。 天色已经大亮周围仍笼罩着白茫茫的雾气。按照秦亮的生活经验一早起雾的天气通常都是晴天。他想到这里转头观望向东边果然看见了红彤彤的太阳。红日因为雾的散射绯红的颜色饱和度很高。 但秦亮相信等不了多久、阳光便必将驱散天地间所有的雾气! 褒水也在东边白雾在水面飘荡远远看去、如梦如幻。秦亮无暇欣赏风景又回头眺望北面的箕谷方向。 身边的王金虎等人也在北望果然都关心着褒斜道的情况。不过褒斜道应该问题不大了。 蜀军防守褒斜道主要就是靠褒中城这也是城池修建在箕谷口的意义。汉中守军只要屯驻褒中城出城便可在箕谷口阻挡关中来敌;关中来的军队被堵在山谷里既摆不开又要靠后面数百里的补给线劣势极大。 然而魏军这次从汉中平原来情况则大为不同。 这时军谋掾辛敞也走上了城楼。他向秦亮揖拜寒暄几句后拿出了一份代拟的奏章呈上。 秦亮看罢内容想了想说道:“骁骑将军率部于南城正面奋勇杀敌功劳甚大泰雍可在奏章里多写几句。” 骁骑将军王金虎转头过来忙道:“诸部轮流攻城不只有我们骁骑营的人马。况且大家都知道仲明绘制工事图纸、亲自部署各营人马此战之功、首在仲明阿。” 秦亮本就是全军主将无论如何也影响不到他的军功他便又道:“最先占领城墙的将士、正是骁骑营将士三叔不必谦虚。” 王金虎遂笑了笑抱拳一拜。 辛敞拱手道:“仆即照将军之意重写奏章。” 秦亮点了一下头回应。 此时的局面正是一片大好。不过近些年来魏军各次对外战争皆无甚进展原非国力限制、主要还是内部有问题。 秦亮不禁琢磨洛阳的王凌、王广等人是不是真心希望他拿下汉中?好在大将军属官王沈在军中的势力有限三叔王金虎也不像是在背后捣乱的人应该没有人能影响到汉中之战了。刚才秦亮要为王金虎请功只是为表明一种团结内部的态度而已。 …… …… (感谢书友“悠悠望古今”的盟主!阳了还没好利索今天的字不够明天加更哈。)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六章 杞人忧天 汉中的奏章不到十日就送达了洛阳。 此时已经入冬了一早太阳照射在人们身上、仍是十分暖和。太极殿的气氛也比平常热烈大臣们议论纷纷、对汉中形势各有说法但大多都很乐观。 皇太后殿下在东堂亲口吩咐要派人去汉中传诏嘉奖前线的有功将士。 九卿之一的宗正秦朗并不管兵事但今日亦颇受人关注。因为许多人都知道秦朗以前是洛阳中军的将军、是懂兵事的人同僚们谈论时专门叫上他就是想听听知兵者的见解。连三公之一的高柔也与秦朗谈论了几句。 直到离开殿中秦朗高涨的情绪仍然久久不能平复。宫门外的景色一片亮堂火红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他甚至觉得穿着裘衣有点燥热。 秦朗想起之前曾与妹妹金乡公主商量过事情遂径直去了金乡公主的府上。 如同往常一样妹妹在厅堂里与秦朗见面、还叫上了儿子儿媳并不会单独会客。秦朗倒也习以为常。 见礼之后秦朗看到木案上摆着茶壶茶碗便自己提起茶壶倒茶水。他伸手稍微拉开裘衣领子仰头灌了两大口茶水用手擦拭了一下浓黑胡须上的水渍然后不禁呼出一口气来。 金乡公主静静地看着兄长今日秦朗的举止着实有点异样。她大概已从秦朗的神情间发现了端倪这时便主动问道:“兄长遇到了什么好事吗?” 秦朗故作镇定地说道:“刚在殿中听到了消息仲明率大魏军已攻下褒中!” “好事阿难怪长兄这么高兴。”金乡公主微笑看着秦朗但她的神情看起来、似乎还没真正明白事情是怎么回事。 秦朗意识到妹妹毕竟是个妇人对战事确实了解不多遂又换了一种说法道:“仲明快要攻下汉中、武都、阴平三郡之地了!” 这么一说果然金乡公主的眼睛睁大了几分整个人愣了一下。连何骏、卢氏也一起侧目向秦朗看了过来。 秦朗感慨道:“仲明出兵之前我们还专门送信去关中提醒他慎重行事生怕他吃大亏。”他摇头笑了笑“果然只是杞人忧天仲明是打大仗的人阿。其用兵之才绝非常人可比!” 何骏的脸色变幻不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何骏应该看到了秦朗的脸是红扑扑的所以不好说太扫兴的话。 但过了一会何骏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仆记得汉中郡治是南郑汉乐二城也是大城。为何攻占一个褒中舅便说快要攻下三郡之地了?” 金乡公主也回过神来一双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秦朗似乎也很想听兄长的说法。 秦朗转头道:“正如伯云所言汉中有几座大城沿着沔水、镇守各处要地。之前仲明率军顺利进入汉中平原经过了南乡之役但只是在汉中立住了脚。 随后仲明径直从东到西摆开兵力前军直达褒水、并进围褒中大魏军几乎涌到了整个汉中平原上。不过此时几座重镇仍在蜀军之手。” 何骏插嘴道:“汉中的要害在阳平关罢?” 秦朗顿时看了何骏一眼心说这外甥虽然大多时间不务正业、更不懂兵法但总算是进过太学的读书人多少还是有些见识。 秦朗点头道:“伯云这句话没错。只要攻下汉城、阳平关汉中平原上的所有蜀军就被断了退路粮道;西北面的武都、阴平二郡对外的联系也极易被切断。可称咽喉之地!” 他稍作停顿道“但是大魏军从东边进入汉中粮道在傥骆谷不能直接攻打汉城。否则侧翼的沔水上还有几座蜀军大城粮道必然出事难以维持前方大军长久攻城。其实我觉得仲明径直围攻褒中也算比较激进冒险的方略。 而今攻下了褒中形势就完全不一样了!大魏军粮道可以改走故道(褒斜道)沿褒水顺流而下径直送到褒中城。此时大魏军便有了攻打汉城、阳平关的条件。” 何骏语气复杂道:“那也得先拿下阳平关才行。” 秦朗却笑道:“褒中同样是极其重要的城池况姜维率举国之兵在汉中必定不愿轻易放弃褒中。可仲明攻下褒中用了多少时日?从奏章公文上看仲明九月上旬才开始攻城不到一个月就拿下了褒中! 我不知道仲明究竟是怎么攻下了褒中城但既然他能强攻褒中那么汉城、阳平关必定也能攻破。姜维要完了!” 金乡公主轻叹一声幽幽道:“当年我在阁中常听先父提起阳平关先父在汉中便吃过大亏为此抱憾多年。不想如今仲明也到了此地。” 曹操是秦朗的继父不过一提到继父、秦朗的心情就有点复杂。他沉默了一会才道:“今日不同往昔。若无意外此番从阳平关被赶走的人多半是蜀军。” 这时卢氏的声音也轻轻道:“秦仲明竟然那般厉害?” 秦朗毫不犹豫道:“以我之见当今天下恐怕无人能及!” 卢氏低头想着什么接着问道:“攻下汉中这么大的功劳定将闻名天下罢?” 秦朗沉吟片刻眼睛炯炯有神、不禁沉声道:“以仲明之才成就远不止于此我们秦家必将在青史上留下重笔。” 三人都怔怔地看着秦朗但他们的神态、又各有不同心情大概也不一样。 ……朝臣们离开殿中王公渊王明山照例去了大将军府。兄弟二人进邸阁拜见阿父王凌时大将军掾属裴秀、贾充等人也在场。 前线奏章刚刚送到洛阳朝会上也廷议了此事。今日众人在邸阁厅堂议事话题仍是谈汉中的情况。 不过大伙的言论只是站在朝廷国家的角度、议论汉中攻守之势。 在场的人里面王公渊的心情最是沉重。他当然能很容易想到一旦秦仲明攻下汉中其名声之盛、军功之大恐怕除了大将军、王家其他人都难以匹敌了! 议事之后众人陆续向大将军辞别公渊是最后走的。 厅堂里屋的木地板稍高公渊刚跨下木台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父亲王凌还站在木案后面目送着自己。 王凌发现公渊的动作朝这边轻轻点头示意。公渊转身再次揖拜犹豫了片刻重新向门外走去。 刚才公渊本来打算留下、单独与阿父谈谈但终究还是作罢了。 道理他都明白攻下汉中对几个辅政家族都有好处可提升威望、稳定人心云云。 不过对于王家人、尤其是嫡长子王公渊利弊何如又岂是三言两句能说得清楚的?有些东西除非完全不让人看到机会否则实难调整心态。 阿父是七十好几的人了自然与公渊的感受不一样。 公渊走出邸阁随即乘坐马车回宜寿里。他是倵卫将军平时并不住大将军府仍居住于宜寿里的王家宅邸。 回到家里便见妻子诸葛淑迎了出来。公渊吩咐诸葛淑取来居家衣裳把身上的官袍换下。 诸葛淑一边忙活一边高兴地说道:“妾听说仲明又打了胜仗打败了姜维?” 公渊听到这里眉头微皱随口道:“汝的消息挺灵通阿。” 诸葛淑道:“阿父不也在殿中做尚书吗?妾今天与姐姐见过面听姐姐说起了汉中之事。” 公渊默默穿好宽松的袍服这才道:“魏军的局面不错不过只要仲明平安无事、把洛阳中军带回来就挺好了。” 诸葛淑兴致勃勃地说道:“听说仲明很可能攻下汉中获得大功!” 公渊“嗯”地回应一声转身走出了房门。空中隐约传来了丝竹管弦之声他又见阳光明媚、天气很好遂信步去了东侧庭院。 一直待到黄昏时分公渊才回自己住的庭院。 正当他入席用膳放松下来以为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却忽见一个侍女急匆匆地走到了门口。侍女揖拜道:“禀君侯大将军府出大事了!” 公渊放下筷子转头看了一眼门外黯淡的光线脱口问道:“这会能有什么事?” 侍女说不清楚慌忙道:“大将军府赶来的人还在前厅门楼。” 公渊立刻从筵席上起身看向同样一脸诧异的诸葛淑说了一声:“我去前厅庭院问问。” 正文 第四百六十七章 悲从中来 大将军王凌忽然薨了! 大将军府派人来宜寿里的时候、王凌还没死只是神志不清。所以前来宜寿里的人不是报丧传话的侍女也说不太明白。 但等王公渊与王明山赶到了大将军府二人奔进内宅中的卧房时便已见阿父王凌躺在塌上毫无动静。 卧房里的所有人皆是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大将军府的内宅庭院除了王家人、通常是不准男子入内的;不过此时人们显然顾不得那么多了郎中和奴仆等人都在卧房里。 郎中摸着王凌的手腕抬头看向王公渊一脸沮丧地摇了摇头。 王公渊与王明山“噗通”跪倒在地顿时大哭。众人也跟着跪了一屋子哭声此起彼伏。 “阿父阿父……”四弟王明山拍抓着胸襟顷刻间泪流满面。 公渊哭道:“上午阿父在邸阁与诸官议事人还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公渊记得很清楚当时他是最后离开邸阁的人。本来他还想继续留下来、与阿父私下里谈谈;只因觉得有些话不好明说才临时作罢了。却不料当时转身的一拜竟是父子永别! 悲从中来他伏在王凌身上哭得更凶。 但悲痛之余公渊心里又觉蹊跷。他终于抬起头来观察着卧房里的情形、以及跪在后面的人们。 这时公渊发现、四弟侧目看着什么东西他也循着四弟的目光看去只见案上有一条布绳! 公渊立刻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一下马上朝柏夫人看了过去。 柏夫人也察觉了公渊的目光脸上露出一阵慌乱。 公渊从地上爬起来拿起案上的布绳转身问道:“谁放在这里的东西?” 一时间屋子里没人吭声只有白夫人愤愤地盯着柏氏说道:“此妇害了大将军想上吊畏罪自杀!”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柏氏身上。她又惧又怒使劲摇头道:“没有我没有害大将军!姓白的汝为何要一直与我过不去?” 白夫人冷冷道:“柏妇与王家有仇。大将军虽待之深厚但她仍是怀恨在心伺机害人。她什么心思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 公渊问道:“最先进我父亲房里的人是谁?” 有个侍女低着头怯生生地开口道:“妾听到动静来到门外时只见大将军与柏夫人在房中别无他人。大将军衣着单薄敞着胸襟躺在塌上呼冷。妾便敲门进来要为大将军取被褥柏夫人不准。” 王明山立刻转头沉声道:“不能让柏氏死了。找人日夜看着或有幕后指使者。” 公渊怒视柏氏立刻下令道:“来人把柏氏关起来身边不能离人。找绳子绑住!” 旁边的奴仆俯拜道:“遵命!” 柏氏一脸苍白看着向她走过去的奴仆侍女只顾重复一句话“大将军不是我害的”。 公渊不再理会她又问塌前的郎中:“能查出原因吗?” 毕竟王凌是权倾朝野的大将军郎中非常谨慎、小心翼翼地说道:“仆请同僚一起查验最好有太常羊公在场。” 太常是羊耽属官里有太医这个官职但太常主要还是管祭祀礼仪的官员。 公渊寻思叫羊耽这样一个不相干的人、来掺和王家的家事恐怕会徒增闲话。他便不同意郎中的提议只派人去多叫两个郎中并传令大将军府的属官前来。 ……柏氏暂且没有离开内宅庭院只是手臂被麻绳反绑让人关进了一间厢房身边还站着两个侍女。 她不能掌握身体平衡挣扎了一阵才从地上爬起来、坐到了一张筵席上。侍女们只是冷漠地看着她的举动却没人上来帮忙。 柏氏久久坐在筵席上脑海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但她至少很清楚王凌不是她毒死的! 她难寻毒药最重要的是、她根本不可能把毒药带进大将军府。 不过刚才她被人怀疑应对之时确实表现不好有点心虚。因为之前她真的动过殺死王凌的念头! 司马家覆灭之后柏氏一个妇人毫无办法只能任人宰割。即便王凌与她有仇把她抢到了府中她也只能逆来顺受。既无法拒绝更不能选择。 王凌对柏氏倒是不差但王家别的人可没那么好说话、尤其是妇人们。 因为柏氏经常在王凌身边人们是不敢虐待柏氏更不敢动手;但可以用语言攻击。她们经常指桑骂槐地侮辱柏氏其中最过分的人就是白氏!大致是说柏氏不要脸引誘仇人生性放蕩、人尽可夫。 有时候还有人说闲话把外面坊间的流言蜚语、也拿到王家来说。 以前司马家是举世瞩目的权贵家族柏氏又是司马懿的宠妾、常在司马懿的身边朝中官员也时常见到她。因此她在洛阳算是颇有名气的妇人如今委身于王家当然会有人议论。 柏氏也知道她这种经历必定不符合道德评价受世人唾骂在所难免。 于是柏氏这两年过得非常压抑活着其实也没多大的意思。不过她已经有点麻木了一时间难有寻死的勇气。 后来柏氏胡思乱想曾想到过一个非常离奇的法子! 便是破罐子破摔想去引誘王凌的孙婿秦亮意图挑拨两家内斗,如当年董卓吕布故事。 如果将来世人知道、柏氏忍辱负重是为了家国之仇那么人们对她的评价必定会不一样。王凌与秦亮都是当朝权臣当然会有人仇恨他们迟早也一定有人愿意帮柏氏说话。 柏氏琢磨这件事并非突发奇想。之前秦亮在王家宅邸遇刺便险些引起两家内讧;后来也查清楚了刺客正是司马家留下的人谋刺正是离间之计。 但是柏氏发现、秦亮很难引誘又听说秦亮不近女色她才明白自己的计谋无法实现。柏氏几次留意到秦亮之妻王令君的容貌身段更觉无从得手。事情才就此被她放弃。 然后柏氏又生出了谋莿王凌的念头。只是相比美人计这种事一定会付出全族性命的代价! 毒杀是柏氏最先琢磨的方式。但叫人无法觉察的毒药很难找到而且根本不可能把毒药带进大将军府。 窒息也很难办王凌七十几岁了、却是个常年带兵打仗的武将说不定醒过来之后一脚就能把柏氏踢翻。唯一的法子大概还是趁王凌睡着的时候用利刃或钝器袭杀! 不过正如柏氏也想过寻死有些事的想象与真干出来、中间还差着很长的距离。 正文 第四百六十八章 奇效之物 夜幕降临哪怕在大魏的都城洛阳放眼望去四面也是一片黑暗其中只有依稀不明的点点灯火。 唯独大将军府里灯火通明还点上了火把。不过在风中摇晃的火光、以及弥漫的烟雾反而更增了几分人心惶惶的气息。 大将军府的属官裴秀、贾充、劳精等皆先后赶到了内宅。几个郎中正在仔细检查王凌的尸身。 劳精到塌前哭拜之后便悄悄请求公渊、借一步说话。 公渊遂暂且离开卧房劳精立刻跟了上来。两人走到檐台上公渊见劳精神情凝重、仍不吭声他便又走进了旁边一间无人的厢房。 这时劳精忽然双膝跪地顫声道:“仆该死!请君侯降罪。” 公渊愣了一下问道:“汝罪在何处?” 劳精道:“仆受大将军之托找人配了五石散今日一早才送到大将军跟前。” 公渊皱眉道:“五石散不是毒药天下那么多名士服用岂会立刻要人性命?” 劳精道:“话虽如此甚至有人说五石散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但每年都有人因服用五石散不当而丧命或是瘫痪。” 公渊怒道:“阿父把汝当心腹汝既然知道害处为何还要进献?” 劳精哽咽道:“仆自己也没有服用五石散从未想过进献此物。但大将军召仆办事、配制五石散仆不能忤逆阿。何况此物并不稀罕大将军既然想尝试不必非得由仆进献。仆去配制反而更加可靠。” 公渊道:“五石散有问题吗?” 劳精毫不犹豫道:“配方绝对没有问题!大将军房中应有剩余君侯找到了一验便知。” 公渊深呼吸了一口在地上来回快走忽然站定道:“原因不一定就是五石散先让大伙查查再说。” 他想了想又指着劳精道:“但汝也该事先告诉我们!” 劳精一脸悔恨磕头道:“大将军不让仆说出去不过仆确应告知君侯。”为什么阿父不愿意劳精说出去?公渊很快就想明白了。 这么多年来大将军从来不沾五石散根本不愿尝试那些名士所言、什么超凡脱俗忘却烦恼、延年益寿。因为那东西会成瘾沾上的人一直都要服用。 不过五石散还有一种大家都知道的作用服用之后、在那方面有奇效。 驸马何晏就曾当众推荐过五石散此事在洛阳坊间早已传为逸闻。何晏一直都很好铯但起初他并没有吃五石散很快就因为日夜沾花惹草、身体不行了;直到尝试过五石散之后他便对好友说自己神明开朗、体力变强劳烦一下子就解决了!又声称服用之后“好铯之心、无可抑制”一时间洛阳人尽皆知。 公渊由此揣测阿父找劳精配制五石散、就是为了那种功效。多半因为柏氏那狐狸精进了大将军府才让阿父动了念头。 大将军以前也是风流倜傥之人可谓御女无数根本不在乎世人说他好铯。他对此事遮掩大概还是不想承认自己年老体衰不行了。 公渊知道阿父向来是一个要强、要面子的人。 想到阿父一世英雄乃公渊最敬仰之人公渊权衡之后、便对劳精道:“既然先父有此意愿事情便不要告诉外人。” 劳精忙道:“仆谨遵君侯之意绝不会多说半句!” 公渊又问:“为何有些人服用多年都没事先父一用便如此严重?” 劳精道:“除了用量的干系、大将军毕竟年迈此物还非常奇特!服用之后浑身红热但一定要饮用热醇酒并活动身体保持走动。接着会全身变冷却又不能穿厚衣裳而应寒衣、寒饮、寒食、寒卧越寒越好。如果处置不当便可能邪气反噬。” 他缓了口气接着道:“不过仆进献五石散之时已反复叮嘱过大将军。大将军还曾复述用法应该记住了其中事项。却不知何处出了问题。” 这时公渊忽然想起、先前侍女说过的话她看到大将军衣衫单薄敞着胸襟柏氏却不让侍女给大将军盖被子。由此看来那柏氏应该看出大将军服用了五石散而且也了解此物。 既然柏氏要让大将军寒衣寒卧那她应该不想害大将军才对? 公渊道:“我们先说到这里汝起来罢。” 劳精遂从地上起身。 公渊走出厢房带着劳精、原路返回。走在檐台上时正好碰见了裴秀。 裴秀拜见道:“刚才郎中们声称大将军可能服了五石散。仆驱前察之又询问了两个侍女、有关大将军今日的举止情状也觉得大将军服用了五石散。” 裴秀便在服用那种东西应该比较熟悉。 公渊问道:“五石散会害人性命?” 裴秀道:“通常不会。但若不注意发散确实有人会变得神志不清、瘫痪在床甚至丧命。” 有个郎中也过来了禀报道:“大将军全身没有任何刺伤、击伤也无勒痕定非薨于凶器。仆等还要详查是否与中毒有关。不过以仆等行医经验或许与服用五石散有关还请君侯派人询问府上的奴仆侍女问清大将军是否服用了五石散。” 公渊侧目看了一眼劳精遂道:“我知道了汝等继续详查。” 郎中揖拜道:“喏。” 这时白夫人走出房门泪眼婆娑地向公渊行礼哽咽道:“我早知那柏氏不是好东西!她却凭借姿色迷惑大将军实在是罪无可赦。” 公渊不置可否岔开话题道:“不管怎样府上要发丧。明日便有很多人前来吊唁姨母先去为大家准备好丧服罢。” 白夫人恍然道:“是该如此我是气昏了。幸好有公渊主持局面、安排正事否则不知会乱成什么样。” 公渊拿手抹了一下眼泪“唉”地叹了一声:“这里有我守着姨母去忙罢。” 白夫人揖拜告辞转身走了。 公渊回头看了一眼问身后的侍女:“柏氏关在何处?” 侍女弯腰道:“就在那边的厢房妾带君侯前去。” 正文 第四百六十九章 节哀顺变 王广与劳精一起走进厢房看见柏氏坐在一张筵席上、双臂被麻绳反绑着。王广马上想起来先前是他专门下令要绑住柏氏的。 柏氏抬头看了王广一眼一声不吭又垂下了头。她整个人像晒焉的白菜一般颓然而无精神既不挣扎、也没有再辩解。 柏氏应该知道大将军服用了五石散按照侍女的说法她坚持要大将军寒衣寒卧。王广直觉今日柏氏应该没有要谋害大将军的打算。 于是王广开口道:“把绳子给她解开不用绑着了。” 侍女应了一声走了上去。柏氏很顺从地让侍女们帮忙解绳然后轻轻活动了一下松开的手臂。 王广这时才问道:“我父亲去世时汝在身侧?” 柏氏点头道:“嗯。” 王广又好言问道:“吾父有没有遗言?” 柏氏竟然像没听到一样完全没有回应。如果她说没有遗言也好偏偏不吭声难道是阿父有遗言、她不愿意说出来? 王广的情绪本就很差见状顿时火大。他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转头对劳精道:“卿去问问庭院里的侍女大将军去世前还有谁在身边。” 劳精揖拜道:“遵命。” 没一会白夫人竟也走进了房门。王广吩咐过她、去准备麻衣丧服不知道她怎么又来了。 白夫人看到丢在旁边的绳子柏氏好生生地坐在筵席上立刻对王广道:“此妇必定脱不了干系君侯可叫人严刑拷打让她交代罪状!” 王广对白夫人同样没啥好印象只觉她是个把刻薄表露在外的人。但不管怎样白夫人是先父公开认可的妾室、且生有王家之女王广任何时候都要叫一声姨母。 而柏氏不一样她是没有名义的。原先的身份是司马懿的宠妾先父只是把她带回府上什么说法都没有。众人都不知道把她当侍女还是什么人。先父在世时王广最多也就客气地叫一声柏夫人不客气的时候直接称柏氏。 这时柏氏又惧又怒满面漲红忽然开口道:“白氏汝以为我很想沾王家的光?”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变了“我在王家过得什么日子早上盼着天黑天黑盼着天亮!如此消磨光阴有何意味?还要受你们的冷落排挤甚至阴阳怪气的侮辱!谁在意我每天是怎么过的心里是何感受?” 泪水从她的眼角滑了下来她接着说道“汝以为我想争宠?我与大将军从未有过男女之事今天也没有大将军那么大年纪身体早已……” 王广急忙维护父亲的脸面怒道:“住嘴!” 白夫人也气得手脚也无处安放几乎要冲上去扇柏氏的耳光! 若是地位高贵的人骂她她或许还能忍受但柏氏这样的人竟敢顶嘴?白夫人简直是火冒三丈指着柏氏的鼻子道:“汝不是做贼心虚大将军房里的布绳怎么回事?汝是要畏罪自杀吧!” 柏氏好像豁出去了她情绪崩溃仰起头道:“是我知道你们会把大将军之死怪罪到我身上那时我正是想一死百了!以前我还想过引誘秦仲明离间你们的关系怎么样……” “蕩妇!不要脸阿。”白夫人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柏氏。 王广眉头紧皱却反应不大只是对妇人们的争吵感到头疼。王广心道:先父有过多少女人汝又没有名分、先父会受汝的挑拨? 两个妇人继续吵着一些不相干的话王广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们直接问道:“五石散是汝怂恿阿父服用的?” 白夫人愣了一下:“大将军服用了五石散?” 这时柏氏发懈完情绪已经冷静了一些她冷冷道:“我为何要做那种事嫌白氏还不够恨我吗?我愿意照顾大将军起居不过是别无选择、也无容身之处讨好大将军能得到一些庇护罢了。” 王广换了一个说法:“汝知道先父用了五石散。” 柏氏道:“我是自己看出来的大将军忽冷忽热、不能自已。但我以为服过五石散的人都是这样等一阵发散出来就好了。” 王广听到这里转身便走并叫上白夫人:“姨母先别管她了。” 白夫人这才愤愤地与王广一起出门。 王广整夜都守在大将军府的内宅庭院中几乎没有睡上觉。因为习惯了天黑就睡他实在熬不住了直到凌晨、才找地方小睡了一阵。 次日一早住在宜寿里的王家女眷、包括王家四兄弟的妻儿以及王令君、王玄姬等王家女子都来了大将军府。一家人换上了丧服怀着悲痛的心情在大将军府备好了灵堂。 果不出所料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很多人、王广也不认识直到对方报出官职和名字他才觉得有印象。 王广见到那么多面生的人有时候甚至忍不住想这帮人说不定是来看热闹的!大将军去世之后朝廷的情况有点复杂关注此事的人自然也非常多! 但王广仍然要露出悲痛的神情对来访者都以礼相待。 不到中午皇宫里的大长秋谒者令张欢来了。劳精过来俯首耳语王广听到通报依旧跪在灵堂里等着。王广知道张欢是皇太后殿下的人不过毕竟只是个宦官。 没一会张欢就走进了灵堂先上前上香拜灵然后来到王广跟前。两人跪坐在席子上互相行礼张欢道:“皇太后殿下听闻大将军薨深感悲伤便命仆前来吊唁并劝王将军节哀顺变。” 一提到大将军王广立刻面露悲痛、掩面恸哭哭罢回应道:“请张公公回禀殿下臣谢殿下恩典。” 二人再拜张欢起身朝王明山过去了又去和王明山说话。 此时在洛阳的王家成年男子便只有他们兄弟二人。另外二弟王飞枭在寿春、做着扬州都督三弟王金虎在汉中打仗他们收到讣告之后尚不知能否及时赶回洛阳奔丧。 就在这时劳精忽然又急急忙忙地弯腰走进灵堂跪坐到王广身边俯首小声道:“陛下来了!” 王广听罢顿感十分意外。大将军毕竟也是臣子皇帝是不用亲自来的何况来得这么快。 片刻后外面就传来了唱词:“皇帝陛下驾到!” 王广不能在灵堂里等着了立刻带着四弟等迎出灵堂朝大将军府的正门方向走去。这时官员和宦官们簇拥着皇帝、已经进了前厅庭院。大伙便迎上去、纷纷深揖拜见皇帝曹芳则以空首礼回礼。 曹芳道:“大将军乃社稷之臣竟不料如此突然。” 王广依旧拿手捂着眼睛一阵哭泣之后才道:“臣不知陛下驾临有失远迎。” 曹芳道:“我先去灵堂为大将军上柱香。” 于是曹芳去了灵堂灵堂内外的王家家眷、属官和宾客都向曹芳揖拜行礼。 曹芳只在灵堂呆了一小会很快就出来了。王广立刻请皇帝设座于大将军府邸阁。 众人登上台基皇帝带着随从先走进了前厅。后面的人们正要跟随入内冗从仆射李波却拦住了大伙说道:“诸公方才已面圣过了陛下未召请勿擅入。” 在场的人不少都是大官根本不把一个宦官看在眼里但毕竟皇帝在这里面子还是要给的。 这时有个宦官转身出门传诏道:“陛下召倵卫将军王广觐见。” 王广拜道:“臣奉诏。” 毕竟在大将军府里王凌昨天才去世大将军府的属官、直属将士们当然都会听从王家人的号令。王广略微一想便觉得不用太担心遂独自走进了邸阁厅堂。 大将军府邸阁厅堂很宽敞里面的木台上有间里屋。虽然内外是贯通的不过里屋中挂着帷幔看起来仿佛是一间单独的屋子。 只见随从宦官们几乎都在外间皇帝曹芳设座的地方在里面身边只站着一个宦官。王广便走上木台拜见皇帝曹芳。 曹芳跪坐在上位的木案后面、便是以前王凌经常坐的地方他做了个手势道:“公渊入座罢。” 王广道了一声“谢陛下赐座”走到木案侧下方轻轻拂了一下生麻衣袖跪坐了下去他目光下垂、并不与皇帝对视。 曹芳道:“汝父为大魏朝廷镇守边疆多年忠心耿耿居功甚伟。辅佐朝政的几个大臣之中我最敬重的人还是大将军卿应知我心意。” 王广琢磨皇帝的意思。秦仲明在朝堂上遭遇过莿杀、皇帝也有嫌疑;而令狐愚一向都不喜欢曹芳不止一次提出过废帝曹芳也可能有所耳闻。此时曹芳的言下之意是指他唯独与王家没什么私怨? 王广沉住气仍旧保持着君臣之仪拱手哽咽道:“有陛下此言先父在天之灵定感欣慰。” 曹芳点了点头又沉吟片刻说道:“我欲下诏让公渊暂任抚军大将军。” 抚军大将军是文帝曹丕时期有过的官职名字里面虽有个大将军、但与大将军不是一回事。抚军大将军是二品将军主要职责是留守京城。不过曹芳的话里有个“暂”字好像话还没说完。 果然曹芳稍作停顿接着小声道:“然后我们让陈泰统领前线兵马将秦亮召回洛阳复命卿以为如何?” 王广顿时一怔不禁皱眉寻思着、皇帝究竟想干什么! 正文 第四百七十章 振聋发聩 王广几乎可以确认皇帝今日赶着来吊唁、就是为了与自己见面。否则在皇宫里召见王广很可能找借口不去那皇帝就尴尬了。 大将军王凌去世之后王广作为嫡长子已是王家家主。 按理即使进了皇宫王广也不用太担心人身安全因为他还有两个兄弟在外手握重兵!然而皇帝年龄尚不到弱冠、做事相当不靠谱王广自然不敢完全以常理度之。 王广遂开口道:“诏令须得皇太后殿下同意才行。” 曹芳立刻说道:“只要公渊赞成我即刻与母后商议!” 王广道:“先父刚去世臣满怀悲痛无心它事只怕耽误国事。” 曹芳更直白地说道:“公渊先以抚军大将军主持洛阳局面以后理应接任大将军之位。” 王广趁挪动身体轻轻抬头观察了曹芳一眼说道:“臣恐声望不足以胜任。” 曹芳道:“太原王氏累世为官德高望重公渊不必太过谦逊。” 过了一会曹芳又道:“守卫太极殿的殿中校尉严英乃中坚营校尉潘忠的部下兵将也都是中坚营左校的人。公渊与诸将商议把严英换了以后我们君臣相见也更方便。” 王广却马上说道:“此事要经过护军将军才好。” 厅堂里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曹芳的提议、王广一件也没有痛快答应估计此时曹芳已经有点生气了! 但曹芳没有发作沉默稍许他依旧好言道:“公渊再想想考虑一下想好了随时可以觐见。” 王广跪坐在地上稽首道:“臣领旨请告退。” 他说罢起身倒退了几步然后转身向邸阁厅堂外面走去。 很快宾客们就陆续离开了大半因为大将军府是不提供膳食的王家近亲则是三日不食、只喝水。寻常宾客可不愿意挨饿所以赶着在午膳之前离开。皇帝的车驾没一会也离开了王广等自然恭送出大门方止。 下午来的人就少了一些守在大将军府的人、多是王家眷属以及一些亲戚。 公渊的小姑王氏也没走。她不久前才从长安回到洛阳居住为先夫服丧的丧服还没脱哥哥又去世悲事可谓是一件接着一件。 郭淮虽镇守西线多年但一去世郭家人就没必要留在关中了。按照魏国的规矩郭家子弟不仅不能世袭雍凉都督的官位、甚至还不能继续在雍凉做官;所以郭淮在关中呆了很多年关中也不是郭家的家只有太原才是他们的家乡。当然雍凉都督的子弟要在魏国做官相当容易所以郭家人无须回家乡主动搬到洛阳来才是对的。 公渊偶尔走出灵堂稍微透个气、活动一下身体。他刚走到台基上便遇到了姑姑王氏。 姑侄二人谈起王凌又是一阵悲伤。 王氏是公渊的亲姑姑长了一辈但年龄差不多而且公渊长着大胡子、面相显老王氏看起来还年轻不少。 公渊偶然间留意到姑姑的气色虽然身穿生麻粗衣、却是肌润有活力直觉得姑姑的身体挺好。因为服丧期间是非常伤身体的吃不好睡不好心情也很低落很多人经历了斩衰都会明显地憔悴而王氏倒是能扛得住。 这时王氏泪眼婆娑地说道:“王家在扬州起兵的时候我真是担忧万分简直有死之心;可想到王家三族的处境却是死也不能瞑目阿!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过如此。记得那段时间我终日以泪洗面膳食无味、夜不能寐不知身在何处都不知是怎么过来的。我一辈子也无法忘记那道坎!” 公渊“唉”地叹了一声。 王氏接着说道:“直到我听说勤王军竟然大败司马师数日攻下了许昌!过了一段时间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勤王军又在伊阙关击败司马懿十万大军。卿等知道我那时是什么感受吗?而那两场生死存亡的大战又是谁的功劳?” 公渊点头道:“仆知道的。” 王氏好言劝道:“仲明是卿的长婿公渊定要念一家人的亲情、以及以前共患难的情分维持好与仲明的关系阿。” 公渊道:“仆与仲明的关系最近姑不用担心。” 王氏叹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先去灵堂了。” 公渊遂离开台基准备在廊芜中走动一会手脚舒缓后再回灵堂守着。 不料身披麻衣的妻子诸葛淑接着过来了。诸葛淑也是先说了一些有关王凌的琐事几天前才见阿翁身体硬朗之类的话按照礼仪提到死者、近亲就要马上表示悲伤公渊在妻子面前也要如此。 没一会诸葛淑便道:“仲明是非常有才能的人只要有仲明掌兵、别人都不是他的对手君不必忧心忡忡的样子。” 公渊忽然问道:“这是外舅(诸葛诞)的意思?” 诸葛诞是王家姻亲正在洛阳做尚书当然会来奔丧。今天诸葛诞来大将军府时便见过女儿诸葛淑。 诸葛淑却摇头道:“阿父没有提过此事。” 她停顿了一下说道:“我自己的看法罢了。刚才我们说起阿翁仲明的‘儒虎’之名、不就是阿翁取的吗?” 公渊遂道:“妇人不要管这些事。” 诸葛淑只好悻悻住口。 公渊不想再在外面多留与诸葛淑道别之后转身回了灵堂。灵堂上除了四弟夫妇令君与玄姬也在。 令君与秦亮的夫妻关系很好估计也会向着秦亮。公渊倒没想到王家的妇人们竟然一个个都在帮秦亮劝自己……大概还是因为众人都知道今日皇帝与王广见过面。 夜幕渐渐降临了公渊对王明山道:“四弟先去歇一会这里有我们守着。” 三天不吃饭、只喝水是能坚持过去的但若三天三夜完全不睡觉那是真的不容易熬住。公渊叫四弟先去休息一会也能换自己歇一阵。 兄弟之间说话不用多少客套王明山点了点头便向公渊等揖拜离开。 一时间灵堂里只剩下王令君、玄姬、公渊三人了。公渊想起与仲明来往不太多的妇人、也帮他说了话令君与玄姬恐怕也会趁此机会言语。 公渊不动声色地跪坐在一侧果见令君转头看了过来。 但令君没有出声不慌不忙地拿着胡麻油瓶动作平稳地往油灯里倒油。玄姬则拿着一个东西轻轻挑灯芯灵堂里的光线一阵阵地亮了几分。 令君为好几盏灯添了油终于开口道:“我听人说起过权臣便是架空了上位、下面全都是自己的人。” 公渊听到这里立刻侧目因为令君一开口说的话就挺刺耳。令君平素是个比较含蓄的人此时却一改常态果然她与仲明是夫妇、关系又与别人不同。 令君稍作停顿眼睛看着油灯手上倒油的姿态依旧十分稳当她头也不回地接着说道:“阿父若去争那大将军的名义有什么用?” 公渊伸手放在下巴的大胡子上仿佛忽然打开了另一个思路一边垂目苦思着一边随口说了一句:“抚军大将军不是大将军。” 公渊说完才想起令君并不知道、之前皇帝与他的谈话内容当然也没听到皇帝想要晋升他为抚军大将军的话。 他立刻抬头看向令君见???????????????她也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回头与王广对视了一眼。 公渊转头看玄姬玄姬也注视着他轻轻点头不过玄姬是妾生女、兄妹俩的关系不太亲近有令君在这里玄姬便未多言。 但令君没有接父亲的话只是说道:“大将军也是臣不是皇帝。若只有个名义要换人并不难。” 公渊听到这里忽地有一种恍然大悟之感!令君的声音冷清说话声也不大;但刚才那两句话竟然叫王广有一种振聋发聩之感浑身都是一颤! 这时令君注视着他说道:“朝廷不止有王家人阿父之后该如何控制局面与仲明又要如何相处?” “啪!”王广一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不禁瞪眼盯着令君的脸。 他忽然醒悟了之前完全想错了方向。此时的最关键、其实只有一个便是自己能否抓住表态站位的机会! 王广暗自推论着各种可能发生的事那是越想越后怕差点在重要关头昏了头。但还是因为先父王凌去世太突然他被太多情绪缠住了而且没准备好、来不及调整心态。 先父王凌在时王广确实有些不甘心。毕竟不管怎样大家起事的本钱大半是王家的人太原王氏也是名门望族;况且王凌已是大将军王广则是王家嫡长子。 但现在的局面、已经完全变了王广是一整天都没回过神来。竟要靠女儿提醒! 王广一脸诧异地凝视着长女王令君好像有点不认识了一般。他是真没想到令君一个女流之辈以前不过是个内向沉默的女郎还犯过大错、做过非常愚蠢的事却竟有如此见识? 那些油灯在添油拨芯之后火焰更亮了从她身后照射过来仿佛在令君的身体轮廓周围形成了一个光圈。 王广怔怔地看着令君这时又发现了她身后的灵牌。王广终于想起了父亲曾经的暗示大致是说如果公渊接不住大将军的位置、最好是主动拥护秦仲明。 过了一会王广缓缓松了一口气这才察觉里衬背心上、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一章 又是新城 洛阳还没有下雪但十月间已是寒意袭人。一夜过后太阳没出来阴云天气下的气温更是久久未能回升。 平常不逢朝会的日子郭太后几乎都呆在灵芝宫那边不过今日她早早就到太极殿庭院来了。太极殿属于殿中这里才是离皇宫内外各级官府最近的地方。 太极殿庭院内有三处主体建筑中间的正殿一般不使用只用于登基等重大典礼。西堂是皇帝起居的地方不过皇帝曹芳也不住在那里、昨日才又留在西堂。东堂则是日常朝会、赐宴、召见大臣的地方。 不过郭太后也没在东堂而在东堂东边的一间署房内。 房中并无大臣官员此时却仍然挂着一道垂帘。郭太后正在垂帘后面缓缓踱着步子。 她昨夜没有睡好脸色苍白、还有带着些疲惫。但她的姿态动作未显露出慌乱只是没有安静地坐着犹自在不甚宽敞的地方走来走去。 房里没有取暖的火源郭太后如????????????????此走动良久倒能驱除寒意。她穿得也很厚里面是蝉衣礼服外面还披着狐裘洁白无杂色的毛领让她端庄的姿态、更添了几分贵气。偶尔之间她才会有一些琐碎的小动作把感觉僵冷的手拢进袖口里。 这时黄门监黄艳进来了接近帘子不远黄艳便弯着腰趋步上前。他绕过帘子向郭太后揖拜小声道:“陛下在西堂先后召见了尚书右仆射夏侯玄、度支尚书诸葛诞、光禄勋郑冲。” 郭太后心里顿时非常生气但未发作她只是冷冷道:“我知道了。” 自从昨日传出大将军王凌去世之后皇帝便忙得不得了先是去大将军府与王广见面然后就召见各种人等。郭太后当然知道皇帝以为有了机会、正在想方设法地搞事! 同时她也能从曹芳明目张胆的作为中感觉到曹芳对秦亮的极度怨愤与仇恨。 虽然殿中这边的侍卫是秦亮安排的人皇宫正面司马门、则是倵卫将军的人;但曹芳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只要魏国还姓曹、便没人敢软禁他。否则天下人都会诟病软禁皇帝的人谋逆之心昭然若揭。所以曹芳要去哪里、要召见谁还是可以办到的。 黄艳又沉声道:“黄门从官庞黑、与冗从仆射李涛是同乡。仆吩咐了庞黑找机会打听西堂里说了些什么话。” 郭太后点头“嗯”了一声。 夏侯玄是尚书右仆射掌选举诸葛诞是尚书光禄勋郑冲是九卿、管的事也很多这几个人都是有实权的官员。但是那些实权在平时管用在危急时候没多少作用某些时刻兵权才最重要。 而且那几个人就在殿中上值、被皇帝召见不好拒绝是不是真能与皇帝达成什么共识、现在还不好说。譬如诸葛诞虽与夏侯玄交好却也是王家的姻亲。 此时王凌一死秦亮还远在千里之外的前线洛阳关键之人还是倵卫将军王广、以及领军将军令狐愚二人!其中王广的态度眼下尤为重要。 之后才是留守卫将军府、守着武库的中坚将军秦胜以及城门校尉傅嘏。 黄艳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仆等要不要派个人去汉中将洛阳的消息急报卫将军?” 郭太后道:“王金虎在汉中他父亲去世王家必定一早就发讣告去了卫将军很快就能得知王彦云去世。别的事再等等。” 没等一会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也快步走进了房里。 张欢揖拜道:“禀殿下仆见过城门校尉傅嘏了。傅嘏昨日去过大将军府吊唁接着又去了卫将军府。”张欢回想了一下才谨慎地复述道“傅嘏说他与中坚将军秦伯遇一定恪尽职守在卫将军班师回朝之前恭请殿下主持朝政。” 傅嘏只提到了三个人除了仲明的长兄秦胜便是卫将军秦亮与郭太后。其态度大致在意料之中就是只愿意听从郭太后与秦亮的安排。 那傅嘏不仅做过卫将军长史而且在东堂莿杀事件中奋不顾身、身受多处剑伤????????????????世人都知道他心向着谁。郭太后也觉得、傅嘏不会轻易背叛所以没有召见他只是派宦官张欢去问一下傅嘏的说辞。 至于留守洛阳东北角卫将军府的秦胜毕竟是仲明的亲兄弟郭太后暂时没有顾得上他。 张欢接着道:“仆随后去了领军将军府见到了领军将军令狐愚传殿下旨意召见他。稍等一会令狐愚便会到太极殿觐见。” 他的话语刚落马上察觉手里拿着的竹简忙双手呈上:“此乃中书省送来的急报都督扬州诸军事王飞枭的奏章。” 郭太后接过竹简跪坐于筵席间。 她看罢内容心里更紧张了起来。王飞枭上奏吴军在东关大量增兵有进攻合肥新城的迹象! 蜀吴两国是结盟的关系汉中遭到攻击吴国出兵必定是为了呼应蜀国竟恰好又遇到了大魏洛阳出现危机。此时对于魏国朝廷简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郭太后问道:“中书省是今天才收到奏章?” 张欢拜道:“是仆在殿中遇见了中书令陈安陈安专程叫仆送来请殿下过目。” 郭太后没有继续问话她把竹简丢在面前的木案上又从筵席上起身走动着。 王凌是前天晚上离世的而王飞枭是王凌的嫡子讣告必定最迟昨天就送出洛阳了。王飞枭得知其父去世必定想回洛阳奔丧;即便朝廷拒绝他的请求让他以朝廷为重王飞枭也必定会受到影响。 而且大敌当前没法临时更换扬州都督否则刚到任的大将、对下面那些人都不熟悉问题更大。 这大魏朝廷似乎从来就没有长时间安稳过。这么多年来不是内部出事、就是有外敌威胁或者干脆内忧外患同时出现!郭太后心里又盼着秦亮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 郭太后沉默了一会停下脚步拾起木案上的竹简对张欢道:“汝拿去大将军府把消息告诉王广。”张欢面露不解之色但还是接过竹简拱手道:“喏。” 王凌刚刚才离世前线的军报、必定会同时去禀报大将军府。张欢没有必要专门跑一趟所以他刚才有一瞬间的神情异样。不过郭太后叫他去自然有她的道理。 郭太后又道:“若是卫将军之妻王夫人、或是王广妹妹王玄姬要与汝说话汝便与之见一面。” 张欢忙道:“仆记住了。” 这时门外传来宦官的声音:“领军将军令狐愚觐见!” 穿着袜子的令狐愚走进了署房快步向帘子这边趋步而来。他的名字有点滑稽却长着一张国字脸、相貌正派严肃礼仪也没什么问题。令狐愚稽首道:“臣愚奉召拜见皇太后殿下。” 郭太后隔着帘子还礼说道:“领军将军请起。”她说罢重新走到木案后面正身跪坐下来。 待令狐愚面对垂帘躬身站定郭太后便问道:“大将军薨领军????????????????将军之见朝廷应该用谁来辅政?” 令狐愚几乎没怎么想迅速地回应道:“等卫将军秦仲明回来由仲明辅政对大家都好。” 郭太后的黛眉微微一挑不过隔着帘子、别人察觉不了她细微神态。她沉住气、隔着朦胧的垂帘观察垂目的令狐愚不动声色地说道:“倵卫将军、领军将军都是秦仲明的长辈阿。” 令狐愚道:“庙堂如军中公私分明不论亲疏。” 郭太后沉吟稍许。 令狐愚又痛快地说道:“殿下明鉴没有很能打的人威慑内外还会有人跳出来作乱。何况仲明救过臣的命臣当然支持他。” 郭太后暗自松了口气脱口问道:“还有这等事?” 令狐愚压着怒气道:“臣还在做兖州刺史时司马师便收买了臣的亲信杨康待到起兵勤王那杨康竟用毗霜给臣下毒!此事让秦仲明看出来了随后派人暗查才查出杨康的歹事。臣起初真没想到身边亲近之人、却有此歹毒之辈只以为自己是染病了。” 郭太后道:“原来如此我之前没听说过此事。” 她稍作停顿便又道“昨日我派大长秋的谒者令去大将军府致哀陛下则亲自去了。听宦官说陛下单独召见了倵卫将军王广?” 令狐愚是王凌的亲外甥昨天肯定去大将军府了当然应该知道此事。郭太后便等着听令狐愚会怎么说。 令狐愚随即道:“公渊有什么话必定会与臣等、以及王家人商量。下午臣还要去大将军府见到公渊先与他谈谈。” 郭太后道:“甚好。” 令狐愚也不多留听到这里遂揖拜道:“臣不敢多扰恭请告退。”说罢躬身退走然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郭太后依旧端坐在宴席上隔着帘子沉思着接着抬头看了一眼令狐愚的背影。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二章 容易退缩 汉中的魏军主力已至黄沙。黄沙是汉城(西端勉县附近)东边的一座小土城位于沔水北岸的河湾里。此地应该是一处集市四面用夯土墙围定就成了一座小城。 秦亮在小城中四面望去、都是没有包砖的黄土墙院子外面还有一丛槐树已经掉光了叶子、只剩下光秃秃的刺。这满目灰色和土黄色的景色有一些北方荒凉之地那感觉了。 他在这里最先收到的、是王广急送来的讣文! 秦亮看到竹简上的内容心里便“咯噔”一声顷刻间就意识到了不妙。 外祖王彦云七十好几了但秦亮年初离京时、见他还身体硬朗不像是个将死之人。虽说人都会死但王彦云死的时间实在不妥! 以秦亮的角度最好的时机当然是等他攻下汉中、携巨大的军功与声望回到洛阳之后。如果王凌到那时去世才便于秦亮平稳地接过大将军的辅政大權。 可现在????????????????是好巧不巧秦亮的人不在洛阳而且汉中的战事还没打完! 秦亮见送信的人外面套着丧服、面有悲伤之色周围的属官和将领都纷纷侧目他情知事情肯定是无法瞒住了。 大将军去世是一件大事很快关中的文武官员也会得到消息汉中前线与关中来往密切要不了多久很多将士都能听到风声。 秦亮立刻掩面而泣:“这怎么可能?外祖阿!” 信使忙道:“仆出发之前的晚上大将军便去世了。仆离京时大将军府业已发丧许多人都穿上了丧服。” 秦亮只是为了表达震惊的心情而已他随即将讣文拿给了身边的羊祜。 众人顿时一阵嘈杂羊祜展开看了一会然后递给辛敞、王沈等人。大伙看了讣文皆面带悲伤之色不过也在各自寻思事情譬如羊祜与辛敞便对视了一眼想交换见解、却终究没有当众说什么话。 这时秦亮故意做出用手指楷眼泪的动作说道:“立刻把讣文拿给吾三叔罢。” 部下应了一声拿过竹简出门。 司马王康忍不住提醒道:“将军仆等是否要尽快准备回京?” 秦亮心里也在估算此时的危险性。司马懿之后掌权的就是王、秦、令狐愚三家大将军王彦云一去其中潜在的竞争者首先就是王广。 其一王家确实是根基最深厚的家族其二以前王广就曾表现出、想父终子继的心思。 不过秦亮心里还有一个判断:丈人王广不是个狠人遇到大事容易退缩! 在琢磨的一小会时间里秦亮用悲伤的举动、把刚才的短暂沉默掩盖过去了。 他用余光瞟了一下在场的王沈便哽咽着回应司马王康道:“忽闻大将军薨我悲痛万分。但如今十几万大军在各处战场我不敢因私情而全不顾朝廷大事。况我外舅、表叔在朝中辅佐殿下陛下诸位无虑也暂不要慌张更不能影响军务。” 众人纷纷附和也有的人只是点头、不置可否。 事情当然没那么简单某些时候、提到的亲戚也并非只有亲亲相爱;秦亮这么说至少可以稳定一下人心。无论对于自己麾下的将领还是王沈等大将军府的属官多少都有作用。 秦亮故作镇定心里却有些犯难。 按理此时若能赶回洛阳就可以很快确定辅政的權力核心这是不能不考虑的选择。 古代受限于技术和组织方式權力核心就是一个人组织都是围绕着一个有名正言顺權力的上位者而形成的;核心人物不确定、那组织就不可能稳定得了。 正如寻常时候最终權力集于国君有天无二日、国无二君的说法便是因为国君周围会形成一个排他性的權力组织。 但是秦亮如果这个时候离开汉中几个月????????????????的仗便几乎白打了死那么多人也白死了!而且一旦放弃这个机会下一次再来打汉中姜维还敢再次敞开道路?想到这里秦亮当然不甘心。 因为秦亮若回洛阳必定要带着嫡系中垒营、中坚营数万大军回去不然还不如不回去!至少在外面手握重兵洛阳的人不敢轻举妄动。 此役魏军看似有超过十万大军但战力最锐者、仍是洛阳中军三营。精锐中的精锐是中垒中坚二营……二营中的骑兵、以及已经完备的装备和训练便是确立对蜀军野战优势的重要因素。 一旦秦亮把精锐带走姜维手里还有一支集中全蜀力量的机动军队汉、乐、南郑三座重镇也在蜀军之手。如此打下去魏军处境可能会相当不利。 而若部分人马退兵、只防守要点褒中等地则全都守不住!魏军一旦丧失控制汉中全局的优势蜀军可直接把褒中一围、堵上箕谷褒中便成孤城。 局面太过不利、谁来主持军务都没用。良将只会因势导利准确判断形势势强则动如突兔不利则潜龙在渊、选择不战;而无法发动天降陨石之类的必杀技大招直接靠一人之力便摧毁敌军。 魏军的粮草仍然要靠关中供给没有了粮道留在汉中的兵马迟早要完。 与其那样把胜利在望、大优局面主动变成被动劣势;还不如直接放弃早点部署、有秩序地退出汉中! 才过去二三十年的战例、曹操刘备争汉中的大战曹操就是在战场上处于了劣势、坚持不下去了最终只能直接放弃汉中全部临走前还想把百姓也一起迁走。当时曹操是防守方汉中的城池几乎全在曹操手里他也不敢局部防守。 就在这时骁骑将军王金虎到中军来了。满脸胡须的王金虎一边哭着抹眼泪一边急道:“请秦将军准许我要赶回洛阳看阿父最后一眼!” 带兵在外的将领肯定不能擅自离开那种事与临阵逃脱差不多。但若主将秦亮下达军令就没多大的问题了。 秦亮正在想怎么安排。 王金虎忽然要跪下去秦亮眼疾手快、立刻拖住了王金虎的手臂说道:“三叔勿急我当然会准许三叔回去奔丧。外祖忽然离世我也很悲痛但不能因此不顾大事阿。三叔出发之前先把兵权安排妥当了。” 王金虎抽泣着用力点头道:“仲明说得对!” 秦亮满脸悲痛哽咽道:“犹记正月出城当日外祖谆谆教诲、嘘寒问暖声音如在耳畔;外祖慈爱之色、英武之相尤在眼前。不料当时一别竟成永别!我应该在送别时停留与外祖多说几句话、多看他几眼阿。” 王金虎没有再说话听到这里却又嚎啕大哭越哭越凶。大概只有在面对父母之死时王金虎这样满脸凶悍的八尺大汉、才能哭得像个孩子。 虽然秦亮的话说得更中听但实际上没有言语、只顾哭的王金虎感情才最真挚。 ???????????????? 也许除了写好祭文照着念的时候会不一样通常一边哭一边诉说的人、多少都有表演的成分。毕竟说辞要分散注意力需要思考拿捏词语。 不过这也怪不得秦亮。王凌与秦亮不是没有血缘关系的问题本来相处的时间就不多。 王金虎与王凌则是亲生父子只要平时能和睦相处从一睁眼出生就把王凌当亲人几十年下来、即便不是亲儿子感情也不会浅。所以那些没相处好的父子纵有诸般恨意等父亲一死往往也极可能会选择原谅。几十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回忆实在太多回忆加上时间的发酵往往又会走样美化。 而秦亮的悲伤相当有限他最大的感受、只是暗叹不是时候!觉得外祖王彦云可以再熬个一年半载的。 秦亮甚至觉得此时的王凌走得应该比较安详。相比之下史上王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三族注定被灭的情形为朝廷带兵打仗干了一辈子结果啥也没留下还要死全镓终是一场空他在绝望中服毒自杀可谓死不瞑目;如今则是年过古稀、死在自己家里那不是好得多了? 活了近八十岁死前位极人臣儿孙满堂不久之前还抢了别人的美妾;死后荣誉加身无数人为之哭丧……外祖王彦云之死秦亮觉得确实与悲哀没多少关系。 最重要的是王凌没有尝到要死不死的痛苦挣扎阶段直接干脆地走了这样的死法完全是积德的结果。 秦亮想起前世自己临死前的那段时间想活又治不好想死却不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就是那样一段时间之内、就能把一个人从身体到精神尊严的一切全部破坏殆尽。死亡对于很多人来说、并不是最可怕的事有时候或许竟是一种解脱。 这时大将杨威、熊寿、潘忠等也闻讯赶来了。 在汉中前线王金虎作为死者的儿子、正是丧事的主人之一。诸将看了讣文便向王金虎致哀并劝他不要太过悲伤。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三章 为难 在众将的劝解下王金虎才暂且收起悲伤向秦亮告辞返回军营。过了许久他便带着骁骑营的两个校尉、几个参战将回到中军院子。 王金虎当众对部将道:“吾父去世我不能不回洛阳赴丧此事卫将军已经应允。卫将军是自家人我离开军营后、尔等应听从主将将令不得有误!卫将军赏罚有度有功者赏、有过者军法处置诸位更应管好将士继续尽心效力。” 众将向秦亮拜道:“仆等愿对将军马首是瞻听从将军号令。” 秦亮听到这里凝重的心情顿时有了些许喜悦不过因为大将军是他的外祖、此时他不能面露喜色才没有表露出来丝毫。他只是缓缓地点头回应。 此役秦亮本来就是全军统帅可以直接对骁骑营左右二校下达军令。不过勤王之役后大家商量好的早已把洛阳中军的兵权给分了骁骑营是王金虎的直属军队;因此秦亮通常不会干涉骁骑营的军务有什么部署会通过王金虎下达。 但王金虎丢下军队一走临走???????????????前还说了这么一番话秦亮便可以更有效地控制骁骑营了。现在他有了六七万中军人马实力又得到了增强可谓好事。 秦亮遂痛快地吩咐辛敞、写好准许王金虎离营的公文然后提笔签字取下卫将军的印绶、在纸上盖上印。 “三叔何时出发?”秦亮一边做着琐事一边问了一句。 王金虎转头看了一眼门外拱手道:“明早天亮便走。” 秦亮道:“大军在外我身负朝廷重任不能及时赶回赴丧甚感遗憾。” 王金虎道:“阿父在天之灵定知仲明身不由己。” 秦亮又道:“一会我写好给外舅、令君的家书三叔顺路捎回去。” 王金虎点了点头揖拜道:“仲明我便告辞了洛阳再会。” 秦亮道:“明早我送送三叔。” 骁骑营的大将们纷纷道别跟着王金虎一起回营。 剩下的将领们议论纷纷时不时朝秦亮看过来。秦亮故作镇定道:“大将军薨亲戚都很伤心。不过这主要还是王家的丧事尔等用心军务就是了。” 潘忠沉吟道:“洛阳应该没事罢?” 秦亮道:“能有什么事?朝政一直都是皇太后殿下主持王家、令狐家也是亲戚自己人。” 潘忠还想说什么杨威轻轻拽了他一下率先抱拳道:“仆等先行告退若有军务再到中军拜见将军。” 秦亮点头道:“好。” 诸将这才陆续行礼离开了陈旧的堂屋。 此时秦亮的中军设在黄沙集小城里有宅子住。宅子里不止一间屋便不会出现议事和睡觉的地方、同在一处的情况。他看一眼站在下首的隐慈便转身走进了里屋。 果然隐慈很快跟了进来在身后揖拜没有说话。 秦亮转身道:“卿收拾一下先回关中去然后派人与朱登联络。洛阳若有什么事及时派人送信到汉中来。” 隐慈拜道:“遵命!” 这里就是秦亮晚上睡觉的地方破旧的木塌旁边墙上挂着一张纸质的地图。秦亮走到墙边看了好一会图又在采光不太好的屋子里来回踱着步子。 此情此景秦亮倒有点理解当年曹操的心情了、便是听到杨修解读鸡肋二字后勃然大怒! 杨修之死除了大家都知道的深层原因外秦亮忽然觉得有一种可能曹操就是因为心情差临时起意、而暴起杀人!当时汉中之战本来就不利曹操处境很艰难杨修还要出风头表现他有多么聪明不拿他出气还有谁? 那时曹操的问题是打不赢要是打得赢、就不会丢了定军山。定军山起初在曹操手里并且那地方肯定会派兵驻防因为定军山就是刘备在侧翼的突破口。刘备是先派兵去北侧马鸣阁道(据当地县志考证马鸣阁道在阳安关北而非南)没得逞然后才走南侧去定军山曹操那样的军事家肯定能事先料定。 现在秦亮???????????????也面对着艰难的处境。 不过他的问题不再是打不赢相反此前可谓是优势占尽;只要再坚持一下拿下汉城和阳安关汉中之战基本就分出胜负了!现在秦亮的问题是朝廷里出了变故。 到手的汉中、武都、阴平三郡就这么放弃?这不是普通的三郡之地乃魏蜀两国必争的要害之地!两国打了几十年历次死伤军民加起来至少是数以十万计。 而且魏国上下对蜀国的敌视、要远远超过吴国。因为吴国曾接受过大魏皇帝册封的吴王、吴国也就变相承认了大魏皇帝的合法性;而蜀国是一直把曹魏叫作贼篡汉的窃国贼!魏国皇帝是贼那么效忠魏国皇帝的臣子是什么? 收复三郡之地其功劳威望之大绝非打几次内战可以比拟! 秦亮之前就估计过了如果能拿下汉中想取代王凌、在声望上就已经够了不再须要灭国之功;即便王凌在世他也能迫使王凌让渡一部分權力甚至王凌主动晋升到大司马的位置、也并非不可能! 结果事情变成如今这样秦亮因此恼火。 问题是即便选择撤军也很可能出问题。到时候将士们听说可以回去了难免归心心切;而姜维主力可还保存着战斗力一不注意、魏军退兵的时候吃个败仗那就尴尬了。 到时候秦亮不仅无功而返又吃败仗损兵折将此次攻汉中之役、基本就可以被定性为败仗。想要的威望没搞到或许还会被人诟病内战内行、外战不行。 秦亮不禁仔细寻思着自己赶回洛阳终究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争权争的是位极人臣的执政大權。大将军只是个名号大将军、太傅、大司马都是一回事……而曹操是司空、便是现在当菩萨供着的无权三公之一。 有几种法子像曹爽司马懿那样、来源于先帝遗诏别想了。要么是靠威望功劳众望所归这种情况上位最能服众看不顺眼的人在台面上也无话可说。 要么是靠威胁、让所有人因畏惧而被迫服从或者幹掉不服的。而且必胜的仗都不打了急吼吼地带兵赶回洛阳安的什么心、简直是一目了然!要继承皇位这么急倒还正常然而大将军并不是皇位卫将军也能假黄钺。 当然秦亮若不撤军又会有别的风险。否则他也不会想那么多。 秦亮独自在里屋呆了一阵终于若无其事地回到了堂屋只见几个属官都还在。这时门外只剩下最后的余晖大伙便在中军一起用晚膳。 没有武将们在场席间的气氛尤其沉闷。秦亮未主动提起大伙也比较谨慎毕竟此事牵涉甚广涉及到王家等亲戚。 秦亮之前当众说过亲戚之间的感情所以有些话、属官们确实不好轻易摆在台面上说除非秦亮主动在私下里询问。 晚膳过后秦亮过问了一下各营的军务亲自见了几个游骑。天色渐晚大伙便各自回房歇息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在魏朝却又到了高楼大厦的地方。忽然有人通知他、可以收拾个人用品滚蛋了。然后事情片段断断续续的大概是意识到已经负债累累、且交不起房贷???????????????要走拍卖。但是拍卖不够仍要继续偿还剩下的钱。意思是干了那么多年一夜回到一无所有还倒欠别人的?不知怎地他来到了天台上并没有什么打算但旁边有个人、忽然从让人窒息的高度一跃而下! 秦亮猛地从塌上坐了起来伸手一摸竟是满头大汗。 片刻后一股夹杂着湿气的尘土味进入鼻腔借着依稀的微光秦亮看到了房间里落后而粗笨的木头家具。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而且即便是在前世也没走到那一步只是曾经看到了风险而已。他松了一口气但仍觉心口咚咚直响。 秦亮以为自己已经治好了精神内耗面对很重要的事、往往下决定也会很快。但没想到此时竟又勾起了尘封依旧的心魔。 “笃笃笃!”木门外传来的敲击声王康的声音道:“将军秦将军?” 秦亮开口道:“没事忽然口渴了想找水喝。” 王康的声音道:“仆去为将军取水。” 秦亮答道:“甚好。” 没一会王康便一手拿灯台一手拿着瓦罐走进来。他跪坐在旁边的草席上把东西放在塌边的木案上说道:“虽是凉水昨夜烧开过放凉了。” 秦亮垂足坐到塌边“嗯”了一声抱起瓦罐喝水。 两人一人垂足而坐、一人跪坐呆了一会秦亮开口问道:“我们认识了多少年?” 王康想了想道:“得有十几二十年了罢?仆追随将军离开平原郡已有十年。” 秦亮点头道:“是阿超过十年了。” …… …… (感谢书友“赫子敬”的盟主。 感谢至尊“爱萌萌真是太好了”的又一个盟主。 感谢“pepsili”、“丨因爱斯坦丨”、“金小川jl”、“peettteeee”、“书友60778667”、“孚若的米兰”等书友在近期的慷慨捧场。) 正文 第四百七十四章 大起大落 南郑城的西北边是北山、属于米仓山的余脉。北山、米仓山、秦岭等山脉在汉中平原的西端形成了一个窄小的盆地;盆地循着沔水流域、朝东当然是敞开的。 定军山也在这个窄小盆地内位于汉城南面、沔水对岸。 当年曹孟德与汉昭烈皇帝在汉中对峙主要区域便在西端这片盆地。 如今双方又来到了同一片地方!曹军主力在黄沙姜维则在定军山。 姜维沿着山路来到定军山南麓他环视四面只见北面的山脊上、西边的山下到处都是营寨和旗帜。汉军数万大军正在附近阵仗浩大。 在定军山山脊以南的下方一片荒????????????????草丛生姜维却忽然停了下来。他拔剑拨开枯黄的杂草总算依稀分辨出、此地似乎有个土台子。 姜维回头道:“先帝曾在此督军?” 廖化先四面观察了一下地形点头道:“应该是这里。” 姜维听罢便又在原地逗留了好一会一时间难免有几多感慨。 汉中之战时姜维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且是魏国人当然没有参与。如今须发已经花白的廖化年龄大其实也没有在场他那时应该在荆州关羽的麾下。 亲自参与过那场战役的大将全都已经死了。姜维想起来当时诸葛丞相应该在成都管后方诸事大名鼎鼎的法正也还在世。 就在这时司马师从山路上赶来了看起来挺急人在远处、便唤了一声:“卫将军!” 姜维转过身等着司马师过来。 没一会司马师便上前揖拜道:“卫将军仆刚得知一个消息大事。曹魏伪大将军王凌死了!” 几个人怔了一下姜维忽然仰头“哈哈”大笑了一声。诸将一阵哗然气氛也渐渐热闹了。 主要还是最近的情势实在太糟糕了忽然听闻这样的变数、姜维的心情从谷底扶摇而上故而波动非常大! 姜维回顾左右道:“我说什么来的以拖待变这变数不就来了?”诸将一阵附和“曹魏内部不稳伪大将军一死要出大事阿。”“且不是一般的变数。”“卫将军英明!” 姜维看向那荒草间的土台子大声道:“此乃大汉昭烈皇帝显灵也!”众将感怀先帝都跟着向那土台子作拜正是群情激动。 大伙热烈地谈论了一阵遂跟着姜维继续向西走然后下山来到了定军山西边。 此时汉军在定军山附近有数万之众山上驻扎不了那么多人太多人挤在山坡上也没作用。于是大部分营寨在定军山的西面、位置较为平坦的地区。姜维的中军也在下方。 姜维一路寻思回到中军时、便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如果秦亮????????????????在汉中等不了唯一的选择只能退兵别无它法!战机就要来了一旦曹军退兵我军便趁其军心不稳之时反击定可大获全胜!” 大伙的情绪再次被调动几个月以来、汉军处处受制不断后退避战这回终于要出一口恶气了吗! 姜维竟还有点遗憾地说道:“不过归军不能堵、只能追无论如何此役亦很难全歼曹军主力。” 廖化忙道:“若能反击贼军将其赶出汉中已经很不错了险阿!” 征西大将军张翼问道:“将军以为秦亮一定会退兵?” 姜维冷笑了一声随即又换了一个神情环视身边的人好言道:“我们平常虽是见解不同时有争吵但都心念大汉忠心社稷。” 大伙纷纷点头称是。 姜维接着道:“但曹魏不一样那些人是把争权夺利放在首位。此时秦亮不心急着回去、争王凌留下的大将军位还在汉中与我耗什么?” 这时司马师沉吟道:“王广这人在洛阳有很长时间了我比较了解他。此人豁不出去尤其是有退路的时候。” 姜维道:“曹魏朝中的问题应该不止王广一人罢?” 司马师点头道:“那倒也是。” 姜维翻开了图帛寻思了一会便提起案上的毛笔在图上画了三处记号。曹军要退兵必走故道、傥骆道也许少部分人会走子午道。而且他们必定不会从一处走因为人太多了目前在汉中平原内的曹军人数起码超过十万! 等到时机到来汉军从后面追击掩杀还是要从两座尚未失陷的大城出击即南郑、乐城二地。 另外姜维可率军返回北山便是之前驻扎过的地方。伺机从北山渡过沔水则可追击从箕谷跑路的魏军。 姜维把毛笔放回檐台上在破屋里踱了几步又道:“可写一封劝降信给秦亮劝他率军投降大汉弃暗投明一起匡扶汉室。” 众人不禁莞尔有人已经笑出声来。 司????????????????马师有点尴尬道:“此路恐怕不是秦亮的上选。” 姜维微笑道:“多给他一个选择终归不是坏事。” 于是只有司马师委婉说了一句再无别人劝阻姜维反正成不与不成都没多大的损失;而且诸将也分不清楚姜维是在劝降还是在得意之时故意想羞辱秦亮、出一口恶气。 姜维说干就干立刻拿出竹简开始亲笔写信并叫人安排好信使。 诸将留在中军的房屋内意犹未尽久久不愿散去。等姜维写好了劝降信大伙仍旧在堂屋里议论说话。 姜维把毛笔放下再次默默地舒出了一口气。 直到现在姜维一回头仍然感到后怕。当初他决定诱敌深入的时候确实对情况的判断出了差错差点就酿成大祸! 一是现在的曹军不太一样尤其是骑兵的战力姜维随后还要好生究其原因。二是曹军竟然在东西两面出动了十几万人马这也大大超出了姜维的预料;因为此役并没有给曹军太多准备时间曹魏忽然要聚集那么多兵马于一人、并不容易。 姜维此时甚至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手脚都感觉有点无力了一般。而且期待了很久的变数终于到来突如其来的希望又激起了他的情绪。 在如此大起大落的复杂心情中姜维的脸色隐约出现了一种怪异的殷红。 正文 第四百七十五章 冬日的太阳 不两日姜维的劝降书便送到了。信使乘坐小船刚渡过沔水就被魏军游骑逮住了。将士问出是敌军信使随即押到了黄沙集。 秦亮在中军宅院里拿到了书信、写在竹简上的信他展开看了一遍先是脱口说了一声:“荒唐。” 以现在这种情况何况死仇司马师也在那边他怎么可能选择投降蜀国? 此事与以前费祎的劝降更不一样当时秦亮很可能在内斗中走投无路费祎属于雪中送炭;而且费文伟的书信也极其有诚意、给人一种真诚欣赏秦亮的感受。 这姜维现在送来书信怕不是为了劝降只是为了侮辱自己! 秦亮顿时大怒把竹简摔在????????????????木案上说道:“来人将姜维的信扔进粪坑信使砍了!” 一旁的祁大弯腰拾起案上之物揖拜道:“遵命!” 上次姜维写给邓艾的信就被秦亮扔到了粪坑当时部下听到他的命令、笑出了声。但这次屋子里没有人发出笑大家都很谨慎生怕惹恼了秦亮。 秦亮这几天确实比较暴躁。他几乎没有把情绪表露在脸上不过诸属官经常呆在他的身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 收到王广送的讣文之后几天过去了、尚未有洛阳别的消息传来。秦亮转头看了一眼司马王康有点想派王康先回洛阳。 但转念一想从汉中到洛阳、再送信回来要好多天时间;到时候长兄秦胜等人应该早已送信来了。不如再等等。 刚想到这里便有侍卫走到门口拜道:“禀将军洛阳信使到了。” 秦亮脑海里刹那间闪过“快请”二字但他还是沉住气说道:“带进来。” 侍卫道:“喏。” 出现在门外的人竟然是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秦亮一眼看到张欢心头便颇感意外顷刻间不知是忧是喜!因为郭太后派出张欢只能说明她很重视这封信。 张欢风尘仆仆的样子一脸疲惫进屋便向秦亮拜道:“仆拜见秦将军。” 秦亮回礼道:“张公公车马劳顿辛苦了。”张欢道:“这是仆甘愿做的事。” 他说到这里伸手到怀里接着侧身回避马上传来了“噼啪”的缝线断裂的声音。张欢掏出了一卷纸上前双手呈送上来:“皇太后殿下遣仆送来的诏书。” 跪坐在草席上的秦亮先行稽首礼道:“臣亮接诏。”然后才双手接过来。 纸张就是马钧造出的纸之前秦亮得到新纸曾进献给郭太后。不过这纸张仍旧是卷起来的并没有用折叠的方式存放。多半还是习惯毕竟以前常用的竹卷和帛书都是用卷。 秦亮展开诏书一眼就认出了郭太后的笔迹。 片刻之后秦亮的情绪便有些激动额头上的皮肤泛红静脉也微微鼓了起来。 落在纸上的内容都写得很简单。先是表彰秦亮等诸将士作战勇猛接着便提到倵卫将军王广上书之事。 皇帝陛下在大将军府召见王广时、提出任命王广为抚军大将军王广遂在奏书里言及此事称自己功劳不足、又在悲伤之中不能担此重任奏请陛下收回成命;并称卫将军秦仲明有功于社稷推举秦仲明为大将军! 难怪秦亮一看内容就情绪有变这是外舅王公渊的公开表态阿。 用奏书的形式可不止郭太后、皇帝能看到基本等同于告诉满朝文武明确表明立场。这样一来王公渊几乎没法再改变态度否则就会向天下人展现其言而无信和虚伪狡诈……王广若有二心、不当众表态就行了根本没有必要那么干。另外郭太后在信中还提到领军将军令狐愚也有此意。 公渊阿公渊虽然平素各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情他干得有点不厚道但是关键时刻还是可以的! 不过举荐只是人们表达立场秦亮要在汉中受命大将军、没多大作用他本来就是卫将军假黄钺兵权极大……只要现在没人抢着去做大将军那卫将军就是大将军!就好像如果有人做了大司马大将军也不是真正的“大将军”了。要想真正确立执政地位还得先回到洛阳。 秦亮放下诏书暗自缓缓呼出一口气抬头道:“张公公远道而来在院子里腾出一间屋子、让张公公先歇息。” 张欢忙躬身道:“仆谢秦将军以礼相待。” 秦亮道:“战场上条件就是这样没有办法张公公将就一下。” 祁大走过来道了一声“请”便带着张欢出门了。 秦亮从草席上起身在屋子中间来回走动了一会。羊祜、钟会等人有意无意地瞅向木案上的诏书诏书是摊开放在那里的。 秦亮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遂犹自走出了房间把诏书留在木案上。他来到屋檐下很快看到了院子里的祁大便问祁大、张欢在哪间屋。 很快秦亮就来到了一间瓦房门外唤了一声“张公公”。 张欢立刻迎出来又与秦亮相互见礼然后请秦亮入内。 两人在同一张草席上跪坐下来寒暄了两句张欢主动说道:“仆以为倵卫将军王公渊是诚心如此。仆曾去过大将军府见过秦将军的夫人王夫人也是如此看法公渊已经想通了其中干系决定全力支持秦将军。” 秦亮点了点头。 张欢接着说道:“另外据王夫人言公渊曾与令狐公治、其四弟也商量过在自家人面前亦是如此态度。殿下曾召见过领军将军令狐公治令狐公治在殿下面前言当此之时正须秦将军这样的人方能震慑内外稳固大局;由秦将军辅政对大家都好。” 此时只有两个人坐在一起秦亮便不客气地说道:“吾表叔是明白人。” 张欢道:“对了公治还说起秦将军于他有救命之恩。” 秦亮过了片刻、才恍然想起是怎么回事便是关于勤王之役时的那个杨康、令狐愚身边的亲信。 张欢不提秦亮几乎快忘了。因为那时令狐愚带着兖州兵乃勤王军中的一股重要力量秦亮当然不愿意看到、在关键时刻令狐愚被人暗算。所以秦亮对那事的心态一直是为了帮自己并没有当作对令狐愚的恩德。 秦亮在不经意间转头看了一眼门外这座宅子坐北向南、而两人所在的房间在西侧从门口看出去正好能看到东南方向屋顶上的朝阳。 半空还飘着些许雾气不过太阳已经当空露面在冬日的白雾中、更显嫣红艳丽。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六章 尽心辅佐 两人对坐在一张草席上只要抬头、就能看到墙洞里透进来的一缕阳光。 粗糙开裂的土黄色夯土上有一个又高又小的土洞、也许可以称之为开窗。阳光便是从那里斜射入房间光线里一些微小的东西在急速而轻飘飘地舞蹈好像是灰尘、也可能夹杂着尚未完全消散的水雾。 但就算是这么个环境、也比住在帐篷里舒坦秦亮深有体会。 秦亮当面听着张欢口述诸事张欢除了谈朝中的情状还提及了吴军增兵东关、威胁扬州。 这也是郭太后要派张欢跑一趟的作用之一有些事书面上不好写正须要口头交流。实际上因为纸张未普及等原因官府处理政务也往往依赖于口叙。 张欢说完沉默了片刻这时秦亮道:“张公公回到洛阳之后恭请皇太后殿下出面、主持朝廷诸事。” “仆定会在殿下跟前转述秦将军之言。”张欢道。 秦亮为防张????????????????欢不理解而不够重视又说道:“我也会给兄长、城门校尉傅嘏、宗正秦朗、中书令陈安、殿中校尉严英等人去信叫他们完全听从殿下的安排尽心辅佐殿下。另外我外舅家包括回去奔丧的三叔、中书省的四叔以及领军将军令狐愚那边我也会写信叮嘱他们。” 此时张欢的神情果然更加严肃慎重用力点头道:“仆记住了。秦将军何时班师回朝?” 秦亮道:“汉中聚集了魏蜀两国的大量兵马还得等一阵子再说那时我会上书殿下。” 张欢再次点头称是。 皇帝曹芳在曹爽司马懿时期没能亲政扬州起兵后三家用武力强行打进洛阳、控制了洛阳所有兵权自然也没让曹芳亲政;尤其是毌丘俭武力支持曹芳失败曹芳更没法掌权。朝廷的诏书依旧是经过郭太后下诏;因有辅政大臣们执政当然郭太后的实權也相当有限。 但是郭太后有名分。如果此时朝中掌兵的大臣、以及许多要害位置的官员都听命于她她应该能够维持局面一段时间。 秦亮与郭太后之间的私情很隐秘尤其是秦亮在扬州起兵之前、彼此都相当紧张可谓一向小心翼翼。这个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多半也不知道其中内情。 秦亮遂不动声色地说道:“当初司马懿在洛阳谋反扬州起兵勤王便是奉殿下诏令。臣等都信赖依仗殿下有殿下在朝中主政臣等在前线才会安心。” 宦官张欢的眼睛里微微露出一丝喜色说道:“殿下也以秦将军等为忠臣。” 两人谈得差不多了秦亮从草席上站了起来说道:“张公公在这里先歇息一阵有什么事可以告诉祁大便是带张公公到这屋的帐下督。” 张欢拜道:“仆听从秦将军安排。” 秦亮遂走到了房门口接着转身道:“张公公留步。”张欢送出门外两人再度揖拜。秦亮这才转身离开此地。 在王广的讣文送到汉中之后有几天秦亮没有收到洛阳的消息。但从接到了郭太后的诏书过后很快就有多个信使陆续来到了黄沙一下子信件纷纷而来。果然什么事都要让它飞一会、需要时间之前秦亮还是有点心慌了。 送信的人都是走故道(褒斜道)、先到褒中城得知魏军中军在黄沙然后才赶到黄沙。 除因秦亮之前曾上书奏报、魏军已攻破褒中还有杜预在关中可能派人告诉了信使怎么走。杜预是卫将军长史手里有一些兵马在关中主要负责督运粮草。故道打通之后魏军的粮草辎重便主要是走褒水水路先运抵褒中城。 有王广、令狐愚的书信还有秦胜和傅嘏的信件。秦亮事先已从张欢那里得知了不少事后来收到的信重要的内容便都不是什么新消息。不过秦亮回信时正好可以用洛阳派来的信使。 最后秦亮竟然收到了陈泰的信陈泰在陈仓道上、此时应该在武都郡地盘。他要派人来汉中只能让信使先回关中、然后走故道下来因为陈仓道尚未打通。 陈泰在信中禀报了陈仓道的用兵情况但在后面居然写了一些别的内容。 大意是说他与傅嘏是至交傅嘏在就任卫将军长史时评价秦将军处事公正、治军严明、待人厚道后来陈泰在关中与秦亮相处了一阵亦觉将军乃德才兼备之良臣。今后他也愿意听从卫将军将令唯将军马首是瞻。 秦亮当然马上就明白了陈泰的意思不过倒觉得他没什么必要急着来信表态。 正如陈泰所书谁都知道傅嘏与陈家的关系傅嘏又做过卫将军长史秦亮要是倒霉了陈泰根本没有好处! 况且陈泰是朝廷任命的雍州刺史听从卫将军假黄钺的将令乃理所当然之事与朝廷里的那些事关系不大。陈泰的性情也不喜欢掺和内斗他作为陈群之子在魏国这种规则下当个大官很容易外任雍州刺史离开朝廷、当初也是他自己的请求。 这些信件秦亮都已给属官大将们看过了当然也包括大将军掾属、在军中做参军的王沈。 秦亮走进堂屋时大伙纷纷揖拜招呼“秦将军”并主动攀谈气氛已与之前两样。 见礼罢秦亮走到上位木案后面先站在墙边、又看了一会墙上的地图。 此时的处境已大为好转继续打下去、虽然多少仍然在冒险但秦亮不是个喜欢犹豫太久的人。反复权衡确实非常消耗精神。 世上难有十拿九稳的事!冒险如果成了得到的回报、必定远超退兵。只需要想想收复三郡的功劳在魏国的影响。 秦亮最后思量的时候稍微有点走神又想到了吃相。这种东西也许不是最重要的但谁又喜欢让自己顶上一个狼藉的名声、遭人骂呢? 偶然间他甚至想到了姜维和司马师派人想杀他还想离间王秦、看内斗的戏!还有费文伟之死与那两人也可能有些关系。秦亮心头火冒暗道:不敢干、我是你孙子。 秦亮转过身来见熊寿也在屋子里便道:“去城南召集一些附近的将士我有话要说。” 熊寿拜道:“仆这便去。” 秦亮回顾左右道:“我觉得仗还能打下去。” 人们纷纷附和羊祜道:“冬季水浅不利于吴军行舟最多只能威胁合肥、六安。况吴军北伐一向不能齐心若扬州都督王将军能克制悲痛坚守职位此时东线应不必太过担心。” 钟会道:“仆知将军坚毅沉稳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 秦亮道:“那我们去军中给将士们一个明确的态度。” 于是大伙出了宅院。黄沙土城很小一行人骑马去城南一会就到了。 小城内外都驻扎着军队城外各军营的人更多。附近有好几万将士刚才那段时间也召集不起来多少人。不过也没有必要叫来太多人人太多了、反正也有人听不见说话;而且只要秦亮当众说了将士们自己就会流传。 秦亮率众从????????????????土墙里面的坡道上、登上城门他身上依旧披着重甲不过爬坡时步履却很稳当好像铁甲是纸扎的一般。上面有一座敞亭一般的简陋建筑姑且算作城楼。 城外陆续有将士们聚集过来人们刚到来还很嘈杂一边说着话、一边抬头看并不高的城头。前面的将士在抱拳向秦亮拜见秦亮也朝几个方向拱手还礼。 等了一阵秦亮遂开口道:“诸位应知大将军薨了骁骑将军亦已赶回洛阳奔丧。但我们有职责在身应以前线战事为重。皇太后殿下亦已派人传诏嘉奖前方将士作战英勇。” 下面的喧闹声小了一些众军都向土墙上瞩目过来秦亮能感受到无数目光的注视。 秦亮接着说道:“我们已经打赢了两场至关重要的大战最后拿下阳安关大胜就在眼前!” 先前去召集将士的熊寿也在城下他喊了一声:“大胜!”于是将士们纷纷跟着呐喊道:“胜!胜……” 秦亮稍等一会接着说道:“攻打汉中以来已有不少将士伤亡血不能白流。诸军应一鼓作气攻取汉中!到那时我军要载誉而归论功受赏!” 众军的喊声此起彼伏比刚才更加喧嚣。 秦亮抬起双手做了个手势严肃地最后说了一句:“传令各营在汉中之役完全胜利之前谁敢言退、惑乱军心定斩!” 前面的武将们向城上抱拳道:“仆等谨遵号令。” 秦亮向将领们回礼又看了一眼远处的沔水水岸便转身朝后面的土坡走了。 大伙来到拴坐骑的地方秦亮扶着马肩转头对辛敞说道:“传我的军令叫潘忠备好舟船就在黄沙搭建浮桥。准备进攻定军山的姜维部!” 辛敞拱手道:“喏!” …… …… (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因为快过年了亲戚时常宴请这段时间我更新会比较慢请大家谅解。同时也预祝书友们过个好年。) 正文 第四百七十七章 欲送妇人衣 汉军游骑主要在沔水南岸活动。黄沙集那边动静很大曹军架设浮桥大举渡河很快就被汉军斥候打探到了。 姜维在定军山闻讯颇感意外! 但他没有立刻做出反应又在中军稳了半日。之后他便爬上了定军山西面的山脊这里也是最高的位置当然凭肉眼看不到什么、只能看周围的地形。 接着斥候来报曹军大军好几万步骑循着沔水南岸来了!这是真的要来进攻汉军主力。 曹军之前驻扎的黄沙集在沔水北岸的河湾地里渡河就在北山西侧。他们只要沿着沔水西进很快就能到达定军山的东麓余脉不是来打姜维的主力大????????????????军、还会是什么目的? 姜维把司马师叫到一边两人站在一颗灌木旁姜维便沉声问道:“洛阳是不是又有什么情况?” 司马师皱眉拱手道:“仆亦未收到消息。洛阳若有重要事宜那边的人要送到汉中也需要时间。当此之时只能混到运粮的队伍里走故道或傥骆道南下;又或先去襄阳从东三郡绕道而来不太容易。” “嗯……”姜维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 司马师欲言又止终于没有多言只是犹自沉思着什么。 这时又有几个大将上山来了他们见到姜维也在这里、遂走过来拜见。 众人攀谈议论了一会征西大将军张翼说道:“莫不是秦亮急着要回去所以欲寻我军主力决战想以一场大战决定胜负?” 此言一出立刻有人附和道:“有这种可能。” 姜维也未否认这样的说法。不过姜维在汉中已与秦亮交过手直觉上又觉得有点不太对劲。这种直觉是在多次带兵打仗之中、形成的感觉很难具体描述理由。 姜维踱了几步抬头眺望远近的山势。 定军山是西高东低主峰就在西面、正在姜维脚下这座山大又高。往东那山就要低矮一些了中间隔着一条山沟;继续往东就到了沔水南岸那里只有一座不大的山丘。 所以能布兵守山的地方主要还是西侧主峰这边。 姜维又回头看西面西面就是米仓山。两山之间隐约有些丘陵但中间有一条宽阔的平坦地带。 一会工夫姜维便做出了判断。双方总计超过十万大军若是交战战场不可能局限在定军山主峰、单是这里根本摆不开而会在附近周围的地方上演变为野战! 当年夏侯渊与昭烈皇帝在此攻防对峙乃因此地双方都是偏师。两军的主力实际在阳安门那边对峙因为汉军那次是进攻方打通阳安门、才能从正面突破。 哪怕是在同一个地方形势不????????????????同一切都会不一样。完全照搬以往的经验不行只能根据实际情况中的多种考量、重新做出判断。 这时有武将建议道:“曹军后方有变军心不稳。我军此时站着高地何不在此与之大战?” 姜维说道:“勿急战场上一定要沉得住气切勿心浮气躁!” 他接着说道:“我军起初的方略便是固守以拖待变。如今已有变数但曹军兵马未变。此时我们没有必要与之摆开大战应该再等等。等曹军回师、向秦川中撤退时再从后面掩杀、必可大获全胜!” 张翼也难得地支持了姜维的看法。 姜维手里是全蜀国的主力张翼这种人一向不愿意拿最后的力量、与曹军主力硬拼。 姜维再度观察定军山时心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此山的形状拼起来、不就像一座大土坟?土坟正是这样前面垒土比较高、也比较大往后面则逐渐降低。 这种不吉的念头让姜维心头又莫名多了一分不祥之兆。 他遂下令道:“除了留守定军山主峰的营垒主力诸部立刻向西撤退往米仓山山谷遁走避战。” 诸将纷纷道:“遵命!” ……秦亮率军浩浩荡荡地沿着沔水进军远处已能隐约看到定军山的余脉了。他一边在马上慢行展开地图看一边左右观望认定定军山就在附近! 就在这时斥候却来禀报大量蜀军正在向西调动、往米仓山里走了。 秦亮还没反应周围的部将们就大骂起来以各种方式问候姜维的母亲。 熊寿正在身边当即说道:“姜维如此胆小怕战我们给他送一身妇人衣裳去罢!” 众将士听到这里顿时“哈哈哈”一阵哄笑。 秦亮也觉得那姜维真是龟缩上瘾了。虽然他事先也想到了、姜维仍可能不愿意大战但姜维一直这么拖也让秦亮感到恼火。 不过秦亮想到自????????????????己刚砍了姜维派来劝降的信使这会要是送女装去羞辱姜维信使多半也要被砍。没有必要白送人头遂未回应熊寿的提议。 前军最先靠近定军山东麓秦亮带着部下和骑兵赶到了前军。 只见远看是一座山丘的地方实际却是一座真正的山。乃因定军山越往西越大便显得东端这边的山坡很小。 但这座山并不险要秦亮找准了稍微平缓的方位带着骑兵直接骑马冲到了山上。他勒马停下来一看站在这里的视线一下子开阔了! 西面是一座更大的山、便是定军山中段地势也更高面对东麓山丘这边是居高临下的形势视线也会好一些。 然而秦亮不会被唬住关键还是要从具体角度去看。以此时的兵器没有射程极远的炮西边的远程倵器打不到这边的山脊上;从西边的山上进攻过来也得先下山然后仰攻东坡。 所以此地依旧可以作为一道屯兵的屏障。 秦亮遂转头下令道:“传令前军立刻派人上山、构筑营垒工事。诸部到来后在东边择地修整准备扎营。” 部将拜道:“喏!” 两军主力的距离越来越近了就隔着这一片定军山山脉上次那么近、还是在南乡之战。然而姜维主力往米仓山里钻秦亮还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正文 第四百七十八章 跑得了和尚 定军山东麓在沔水南岸位于沔水河拱上;对岸就是一望无际的平坦河湾地。 魏军驻扎的地方西面是一道山坡坡山在修筑工事;北面是沔水南面有一条小河。只有西南角有一处完全无险可守的豁口。 秦亮的中军设在了一个小村子里。他要扎营能找到房屋的话、一般不愿意住帐篷。 站在门外最吸引秦亮注意的地方是南边小河畔的一座突兀的山周围都是平地就那么一座半圆如嬬的山丘耸莅在那里。这倒让秦亮想起了广西的喀斯特岩溶地貌。不过汉中很少见这样的山通常山坡都有一个逐渐升高的正常坡度。 ????????????????部将走过来禀报道:“将军定军山西侧的山脊上还有蜀军营垒没有撤走。” “我知道了。”秦亮随口说了一声。 他转头看见羊祜、钟会二人便道:“敌军小部兵力在西侧主峰占据险要还修了工事那是易守难攻阿。何况我们若要全据占领定军山也没多大作用。” 羊祜等都认可秦亮的看法先后点头道:“将军言之有理。” 因为定军山太有名了是当年魏武皇帝与刘玄德争汉中的关键地之地所以秦亮也自然会想到那次汉中之战。 不过那时汉中之战、与此番的情况很不一样。当时蜀军是进攻方只要占据定军山、便能由此进入汉中平原威胁到魏军在汉中平原的各处要点……如果比较起来二三十年前的定军山加上阳安门作用倒有点像是这次的兴势山和赤阪或者是箕谷和褒中。 因此当时夏侯渊等几个大将必须屯兵在定军山下、看住刘玄德甚至对定军山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工事。结果不幸被人从局部突破。 这次秦亮拿定军山、却没多大的用因为汉中平原上还有三座大城在蜀军手里在这里堵姜维毫无必要。 然而对于姜维这种龟缩策略秦亮自有一套对付他的手段! 秦亮想了一会便对身边人说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我看他能往哪跑。” 钟会道:“将军这个说法挺有趣去打汉城、阳安门罢。” 羊祜说道:“我军确不如去攻阳安门到那时姜维军便没法到处走了必然要将主力部署在阳安门附近。否则我军分兵走马鸣阁道(阳安关北)去打武兴武兴后背受敌、多半守不住。” 秦亮的目光从两人脸上扫过不禁感慨道:“真乃英雄所见略同!” 羊祜、钟会二人虽没有什么带兵经验但秦亮就是认为他们对兵事有见识大概是一种天赋和兴趣?听到他们的主张、与自己的看法相同秦亮多少增加了几分信心很????????????????快便决定调整方略。 于是下午秦亮召集各部大将、到中军议事重新部署军务。 之前大军走黄沙集渡过沔水本是来定军山寻姜维军大战但现在姜维又跑了。秦亮亦不可能原路返回走黄沙集重新北渡沔水;这样多少会影响士气在同一条路来回走会让将士们误以为、魏军被人调动得团团转! 秦亮将对更大范围的兵马、进行调动准备先抽调出别处的军队到此地的北岸就地架设浮桥。大军主力便从定军山东麓渡河。 而整个汉中的兵力部署秦亮决定要从东部开始收缩!东面只守兴势山赤阪、南乡二城留一些关中屯兵守城变成半放弃的状态。 盯防乐城(城固)的兵力直接撤防西调! 魏军在汉中平原的兵力已超过十万但是摊子铺得太开兵力依旧不太够。所以秦亮要收缩军队向西部集中。 如此一来秦亮几乎放弃了从傥骆道、子午道、东三郡水路运粮。辎重粮草主要是走故道从水路沿褒水南下。辎重船运直接从褒水进入沔水然后沿沔水水路运抵汉城前线! 粮草从关中出发上了褒水的船只后便一路都是水运。此中节省的人力畜力、以及损耗将不可估量! 但沿沔水西来这一段水道很容易遭遇蜀军的袭扰(尤其在北山段)。所以秦亮把东部兵力收缩之后决定在沔水上另外设置两处大营。 定军山东麓这个位置便是大营之一在沔水两岸都修建营垒屯兵。 此地不仅能攻击从定军山、米仓山来的敌军;也能向东进击北山地区。而且北岸营垒离汉城(勉县)不远魏军大军在汉城附近还可以迅速分兵南下驰援;可谓南北呼应成掎角之势! 第二处大营则在褒水和沔水的交汇处此地位于南郑城的西北边相距不远。大营设置依旧是营垒工事南北夹峙沔水。 此地往东仍可以看住南郑守军使其不能随意进出活动。往北可????????????????以与褒中守军一道控扼褒水流域;南岸营垒直接位于北山地区又可以反击蜀军袭扰。 当运粮的船队一到、且未遇大量敌军袭击两座大营上的浮桥会先撤掉但材料与船只都囤积在营垒中;作为浮桥骨架的铁链也放松沉到河底。这样可以不影响粮草通行。 一旦有大量敌兵来袭多到南岸营垒的魏军兵力也不够了;则可先以铁链锁江然后迅速用木轮机械拉紧铁链、搭建好浮桥以便兵马从北岸增援! 即便出现了意外、发生了最不利的情况只要有褒中城在手粮草仍能先送到褒中城然后走陆路送往前线。 秦亮在屋子里指着木架上的地图和标注向诸将描述了新的部署安排。 这时钟会忽然开口面带激动之色道:“妙!秦将军布阵之工整精妙竟不似行军布阵而是以汉中之地为布帛、甲兵为笔墨是天地间的书法平原上的丹青!” 众将听到这里也是一阵哗然。 秦亮在具体战术部署上确实一向比较谨慎、考虑得也很多譬如平幽州之乱时选择巨鹿郡为战场便有过反复思量。但是钟会说得太夸张了! 可是看钟会的表情确实又不像是在费尽心思拍马他那激动的神态看着地图像是在欣赏艺术品般的眼神实在太真。 正文 第四百七十九章 耗什么 太阳已经偏西冬日的太阳靠南方、比其它季节的位置更低看这光景一个多时辰后就会天黑。 宅院外面传来了“哒哒哒……”的马蹄声数骑在一起奔跑、立刻有了些许轰鸣的感觉。秦亮在檐台上站了一会目送传达军令的人马渐行渐远。 时间挺迟了不过他们在天黑之前、应该能赶到黄沙集可以在黄沙歇一晚上。 传令节制东部军队的人依旧是邓艾。不过邓艾要从赤阪城、西迁搬到南郑城的西北边在褒水和沔水交汇处筑营然后统率南郑附近的兵马以及北面褒中的驻军。当然也包括留守兴势山、赤阪剩下的少数兵力。 东面兵力的目标主要是要保障粮道通畅以及监视南郑城等地敌军。但是离中军较远、东面大将要临机决策并调动兵马攻防;此时在汉中的诸将也只有邓艾最适合。 参战将、帐下督马隆也颇有才干但是官职太低。甚至讨寇将军、陇西郡守胡奋的官职也略显不足。还得是刺史级别的邓艾统领诸部更能服众而且???????????????在此之前、秦亮便曾当众确立过邓艾在东面的兵权。 听着马蹄声逐渐远去的声音秦亮收回了目光转头对中垒将军杨威道:“大军去汉城之后伏德留在此地统领驻军。” 杨威立刻抱拳拜道:“仆定不负将军重托!” 秦亮点了点头又观察了一眼日头遂唤人备马。过了一会秦亮带着一群随从和护卫骑马出了中军军营。 他找到了之前上山的方位依旧从原处骑马冲上了定军山东端的山丘。 “噗……”坐骑被勒停后嘴里发出一个声音摇了摇马首。秦亮依旧骑在马背上观望四下的情形。 这地方在定军山脉里面算是最矮的但又几乎是沔水南岸最高的地方视线很不错。 此时秦亮与姜维、相距可能只有十里!秦亮回头循着定军山的走势看去情知定军山西端主峰上就有蜀军;再往西就是米仓山姜维军主力就在那米仓山的山谷里。 但周围几乎看不出来紧张的迹象敌兵踪迹更是一个也看不到。 附近只有一些魏军的辎重兵还在干活山坡东边是大片的军营和人马不过全都是魏军将士。 观摩了一会山川形势秦亮忽然又想到了邓艾。 因为他听说过一个关于邓艾的逸闻大概是说邓艾还在做守稻草的小吏时每到一处便指指点点、评论哪里适合行军扎营众人都嘲笑他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不过如今再看这个传言倒可见邓艾还没做将军时、就有了做将军的兴趣和见识。 天时地利与人和地形在战场上确实也挺重要。所以秦亮在攻打褒中时粮道不时被袭扰破坏他也从来没怪罪过邓艾。当时的情况所限没有办法。 从赤阪到褒中百余里粮道侧翼完全是暴露的邓艾的兵力又有限根本无法保障粮道不被袭扰。关键是当时魏军在沔水南岸、几乎没有部署兵力。 蜀军沿着绵长的沔水南岸区域随意活动并可建立营寨驻军随时找一处地方渡河、便能在极短时间内攻击到粮道。魏军实在是防不胜防除非是在全局上重新部署。 秦亮回过头来眺望着北边的沔水不禁说道:“此番我军攻阳安关粮道走水路反而比上次稳当。” 羊祜道:“可能被袭的地方还是北山段。” 秦亮向右转头观望说道:“对。” 他看的方向是东边正是北山所在的方位。北山位于沔水南岸山脉连绵东麓直到褒水沔水交汇处。 (沿着蜿蜒曲折的沔水大致从西向东地名分别是汉城、定军山(南岸)、北山(南岸)、南郑、乐城。另有褒中城在南郑西北边的褒水上。) 粮船从褒中南下后褒水这段水道比较短因有褒中城与邓艾军大营夹峙不太可能受到威胁。所以羊祜说得对薄弱点仍然在北山附近的连绵数十里沔水水道。 钟会道:“建安年间汉中之战蜀军威胁武皇帝(曹操)粮道正是在北山营???????????????垒。” 秦亮做曹爽掾属期间看的旧文书实在不少他想了一会便道:“好像是赵云在北山营垒?后来黄忠也去了。” 钟会这种世家子弟更是有着当世的信息优势他似乎也想起来了点头道:“正是此二蜀将。” 秦亮道:“但这回蜀军在北山立不住营了!我军在沔水南岸、有东西两处大营怎会由他进军北山立营?蜀军来的人少了立不住人多了我军便从此地出击先断其补给北山的粮道。” 他接着说道:“南郑守军没法去北山。他们只能先渡过沔水然后沿沔水南岸去北山;然而这段路至少有二三十里的开阔地邓士载就在沔水交汇处不会放任从东边来的敌军。 所以多半要由姜维军分兵从西边的米仓山调兵走定军山南路。那里也有数十里低山丘陵地区杨威径直从此地南下也能侧击敌军。” 钟会道:“同样的地方可知魏蜀两国经过了三十年经营军力强弱已经全然逆转了。” 秦亮马上认同了钟会的说法随口道:“因此两次的攻守之势也换了位置。” 当时魏军在定军山这边就没打赢更是无力去北山拔除赵云的营垒。 有钟会与秦亮说话羊祜的话就比较少。秦亮的目光从羊祜脸上扫过但不想勉强遂与钟会谈道:“此番北山的威胁比建安中那次更小;亦不如上个月赤阪到褒中的沿路袭扰那时蜀军几乎能控制沔水南岸的全部地区。” 秦亮稍作停顿接着沉吟道:“假设蜀军一部摸到了北山并到了北山北麓的沔水边;他们要对付河上的粮船便也需要准备船只在船上以水战破坏部分粮船。或者分兵渡河控制南北两岸以铁链锁江截断水路但在我们东西两营威胁之下、能控制多久呢?” 羊祜开口道:“将军所言极是。蜀军多半会派兵去北山袭扰但无法截断粮道无法造成太大破坏从而影响大局。” 钟会看向秦亮微笑道:“秦将军统领全军却能洞察秋毫仆佩服之至。”秦亮只得回应道:“再好的战略也要通过具体而繁琐的战术才能实现阿。” 三人暂且停止了交谈又在一起向沔水眺望。 此地离汉城(勉县)已经很近了只要渡过沔水就到了汉城的东南方向;大军再循着沔水西进很快就能兵临城下! 冬季的沔水水面水面明显有所收缩变窄两岸都能看到大量沙土地、以及碎石鹅卵石本来被水淹没的地方也躶露了出来。不过能走褒水南下的粮船必定都是一些小船在沔水上航行完全没有问题。 ……不出数日还在米仓山中的姜维便收到了消息曹军一部沿着沔水北岸东进、南北两股人马正在定军山东麓架设浮桥。 本已觉得不太对劲的姜维听到这个消息心头顿时像是被泼了一瓢冷水! 汉中督张嶷道:“贼军这是要去攻汉城?” 姜维心道:恐怕是这样。 否则曹军没有必要重新搭建浮桥更不用从???????????????北岸另外调来人马。曹军要退兵原路返回、走黄沙集渡河最省事。 姜维没有回应张嶷的话却皱眉说了一句:“秦亮不回洛阳还在这里与我耗什么?” 诸将说不出一句话来连司马师也无言以对。另一个曹魏降将夏侯霸没有在这里因为他的先父夏侯渊就死在定军山下。当时夏侯渊亲自跑去前线修鹿角被汉军黄忠部将士阵斩。 司马师不吭声姜维却专门向他看了一眼沉声道:“即便是以贼军攻下褒中的情况看先后也耗费了一个多月。秦亮若去围攻汉城必得耗费日久这是顾头不顾尾、不打算走了?” 征西大将军张翼道:“汉城难破但阳安门不赶快救的话数日之内、便会落入贼军之手!” 此言一出诸将纷纷附和。 阳安门是汉军所建是防守汉中郡的关隘所以朝向的是西边。如今曹军是走汉中腹地过来只要来到阳安门下城门在内侧、城墙里面还有方便上城的石阶通道可不是一攻就破? 面临类似窘境的地方还有西北边的武兴(略阳)、陈仓道上最重要的关隘之一。贼军到了汉城若派偏师沿着马鸣阁道去武兴武兴关隘立刻就会被拿下! 姜维已别无选择当即下令道:“传令各部渡沔水去走马谷!” 诸将迅速就达成了共识纷纷揖拜领命。 姜维军主力在米仓山山谷里向西走出山谷便能抵达沔水南岸。渡河到沔水北岸北岸的山脉便属于秦川范围了;那地方靠近沔水的山脉名曰走马岭。走马岭南的金牛道通路便叫走马谷。 阳安门的位置也在走马谷。 汉军几乎不能再有任何迟疑必须到走马谷去与曹军对峙!并防曹军从走马岭北麓的马鸣阁道、前去攻打武兴。 否则汉中的不利局面便要向武都郡地区蔓延!那可是汉中郡的侧后翼大汉多年经营武都郡所在陇右地区、比汉中平原用心多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章 天塌了 蒋舒投降了! 姜维双手拽着竹简脑子“嗡”地一声又仿佛听到了从天而降的晴天霹雳! 但是当他抬头看天时天空虽有云层、太阳在山巅的云层里若隐若现却并没有电闪雷鸣的迹象。何况冬季也几乎不会打雷。 他脱口骂道:“蒋舒操汝嬢的对得起我吗?” 身边的人听到这句话又见姜维铁青着脸、瞪圆了眼睛眼神简直要杀人!大伙都脸色大变无不露出了感觉不妙的的神情。 张翼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蒋舒不是去武街了吗怎么了?” 姜维咬牙切齿的样子仿佛要把竹简撕碎但还是把竹简递给了张翼。 张翼一看便回顾左右道:“蒋舒降了陈泰!” 众人顿时哗然也许刚才还觉得姜维失了风度的人、也破口大骂有人愤怒异常有人沮丧不已。 姜维不禁再次抬头看着天空看那变幻莫测???????????????的云看那深不见底的天幕。他暗道:悠悠苍天为何如此对我?! 蒋舒是武兴督乃大汉北部最重要的守将之一。此前姜维得知陈泰率军数万、进入陈仓道姜维迅速做出了反应命令距离最近的蒋舒从武兴出发增援武都郡;同时派柳隐率军去武兴增强关隘防御。 结果变成了这样蒋舒去了武都郡不仅没有起到增援的作用还把武都郡治武街城给打开、献给了敌军!兴许是因为蒋舒惧于陈泰人多势众的阵仗也许是汉中的战事不利、让其失去了信心。 无论什么原因这件事的后果极其严重!基本等同于把整个武都郡、大半陇右地区全部送给了曹军。 武街是武都郡的郡治也是当地最重要的屯兵囤粮的城池。武街一失西北方向的建威督、兰坑等地不仅会腹背受敌还失去了原本是后方的兵力增援和粮草供给;只能马上走稍微一迟想走也走不了! 姜维收到的急报正是建威督送来的。 建威督在曹魏天水郡的南边乃大汉围守陇右曹军最重要的据点、没有之一。之前建威督还在抵挡曹将王经王经那兵事水平、姜维领教过拿建威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这下倒好建威督只能拱手送人。 陇右全失大家简直觉得天都塌下来了! 就在这时督汉中的张嶷漲红了脸弯腰抱拳道:“此事仆有责任!” 众人纷纷侧目。 张嶷道:“仆刚被朝廷任命为前监军、督汉中对汉中诸将有过一些调整。蒋舒的职位重要仆便没敢擅作主张。遂先向朝廷上书蒋舒在任、没有做出什么值得称道的事且对大汉的忠心不足请朝廷下诏解职另则贤良守备武兴。” 他顿了顿叹息道:“不知是谁泄露了奏书内容此事可能被蒋舒听说了故而怀恨在心。” 立刻有人为张嶷说话“如今看来张将军识人并未说错!蒋舒把那么重要的武街献给贼军对大汉可有忠心可言?” 此言甚有道理随之便有将领附和。姜维这才想起来了当时他还在成都陈祗问过姜维、蒋舒此人才德何如?蒋舒认识姜维而且每次见到他都执礼甚恭很尊敬他。因此姜维便随口告诉陈祗蒋舒平时没什么过错。 但姜维根本没想到蒋舒会干出这样的事来! 想到这里姜维也不好责怪张嶷便上前扶住张嶷的小臂道:“此事不能怪伯岐。” 张嶷又气又沮丧重重地“唉”地叹息了一声。 姜维忍不住想到了一个细节朝中究竟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了远在武兴的蒋舒?又或是谁在挑拨离间? 但是这种细事确实是难以查证除非让蒋舒自己说出来。 如今姜维才忽然回过味来随着战事的拖延僵持出现“变数”的情况恐怕不只曹魏一方。苦战的时间一长可能还会发生更多的变故。 姜维一向认为大汉臣民要比曹魏更忠心但细想之下、汉国朝廷中亦不是一派相亲相爱问题同样不少。只不过曹魏那边的内閗确实更激烈而已兵変、???????????????政変也时有发生。 北面的走马岭依旧巍巍矗立南边的沔水上流水如故只有山川不受形势的丝毫影响。姜维心里苦闷却还得尽快调整自己的心态因为大军仍旧要去阳安门驻防! 形势有变、武都郡丢了但武兴(略阳)不能丢!否则武兴一失陈仓道也就被曹军打通了。 陈仓道一通不仅是汉中曹军与陈泰军连成一片、兵力再次大幅增加的问题而且关中与汉中的通道也会更加顺畅。 从关中到汉中的各条道路相比之下其实陈仓道才是最宽敞、最平坦好走的大路。曹军以前图谋汉中基本不走陈仓道就是因为陇右地区的武都郡在汉军手里而且还有武兴关隘曹军过不来。 而时间一长、阳安门或许守不住但守住走马谷没有问题。双方都有数以万计的兵马在走马谷分不出胜负只能比谁更能耗! 姜维仍然期待秦亮会因曹魏内部问题而退兵。 按理秦亮是等不下去的!如果秦亮在曹魏朝廷失了权势他即便打下汉中又有什么用、孰轻孰重分不清吗? 姜维深吸了一口气把一切都强忍在了心头沉声道:“继续向东进军!” ……等魏军中军收到武街的消息时人们自然是另一番心情。同在汉中地区秦亮收到急报、却迟了好几天时间因为陈仓道还没有通陈泰送信只能绕行。 中军大帐内大伙简直兴高采烈激动万分。吵闹之中有人说道:“陇右得手我军胜券在握阿!” 秦亮也马上下令道:“立刻派人去各营传达消息叫将士们也高兴一下。” 部将拜道:“喏!” 此时属官部将们都在帐篷里秦亮又住上了帐篷。还是因为这次扎营、要优先考虑位置没有在恰当的地方找到村庄。魏军主力已来到了汉城(勉县)城外却没有修建围城工事而是在城池西北面、建造了好几座坚固的营垒。 因为姜维军早已到达阳安门内。阳安门修建在走马谷比较狭窄的地方姜维部入阳安门后把阳安门东边、剩下的没那么宽敞的谷地也全给占了。 魏军若要去堵死姜维军向东的通道剩下的地方实在太宽兵力少了根本堵不住。如果在汉城这边再分兵四面围城兵力太分散、便要谨防蜀军里应外合反击。 所以秦亮暂且没有围城只是想办法要切断阳安门、汉城之间的联系准备先攻姜维部! 只要把姜维部驱逐出阳安门魏军占据阳安门那时要防守西面姜维部、便容易得多之后才好攻汉城。毕竟阳安门本来就是朝西修建的是汉中平原这边防御外敌的关隘。 中军大帐里来的人愈来愈多很快就显得拥挤不堪。大家都在高兴地说话狭窄的空间里闹哄哄一片十分嘈杂。 秦亮遂干脆起身走到了帐篷外面。本来在各自攀谈的人们也跟着他走了出来。 刚刚走出帐篷秦亮顿时觉得心胸一阔呼吸也更顺畅了。明亮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仿佛让黄土、荒草地也少了几???????????????分荒凉之感。 此地的营垒建造得更加完善。秦亮虽然住在帐篷里但中军大帐周围还专门围了一圈藩篱如此更方便侍卫对中军大帐进行警戒。 众人在帐篷外面仍然位于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里。藩篱外的大多景象都看不见不过只要人们抬头就能看见不远处的望楼。营垒门口的两座望楼修得像模像样观之竟有几分典雅的姿态。 这种一次性建筑、大军一调动就会被废弃其实修得挺简陋。也许并非望楼建得不错只是秦亮此时的心情很好。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不过秦亮渐渐收起了情绪。形势已有所改变他要立刻开始重新审视部署。 正是责任不同想法也会不同。诸将并不负责整体战事所以可以长时间尽情地享受喜悦的心情;秦亮却不能一直停留在庆贺之中他要的是正常战役的最终胜利! 陈泰拿下了武都郡之后首要目标肯定是攻下武兴关隘、打通陈仓道与汉中魏军主力建立直接联系。 秦亮环视周围目光在马隆脸上稍作停留又看向陇西郡守胡奋。周围的人都注意着秦亮的举动二人立刻察觉了秦亮的目光、先后向秦亮拱手示意。 秦亮开口道:“玄威(胡奋)与孝兴各率精兵出发玄威为主将、孝兴为副走马鸣阁道去攻武兴。” 当此之时魏军的胜势已经非常明显了只要有领军出战的机会便有立功的机会。二人大喜一起揖拜道:“仆等定全力以赴!” 秦亮又叮嘱道:“马鸣阁道附近必有姜维偏师阻击尔等要当心。” 胡奋与马隆拜道:“遵命!” 秦亮军到汉城已有近十天之久但他之前一直没有派兵去打武兴便是因为料定姜维有备不易取得什么进展。 姜维那种人在战场上、还是很有眼光的一般的计策对他没用。 但现在情势有变陈泰必定以重兵逼武兴蜀军的军心也受到了影响;魏军此时从汉中这边背击武兴机会又变大了。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一章 当头雷劈 远处传来了“哐哐”木头撞击的声音数枚土石弹飞向了天空。姜维等人抬头一看能看见高空的黑影向这边斜飞而来;却无法判断砲弹落地的地方仿佛正迎面飞来! 部将劝说姜维往后退但姜维站着没动。 硕大的砲弹越落越快伴随着一阵阵呼啸的风声接着就听到“轰轰轰……”震天动地的巨响。砲弹果然没有打到汉军后方而是在前面的工事附近落地。石弹径直砸进泥土中腾起一片尘土干燥的土弹则四散飞溅、乍看仿佛爆炸一般。 汉军修建的鹿角、藩篱只要一被石弹击中立刻就遭破坏木头能被猛力击得、飞向半空打转。临时构筑的土墙太薄也经不起石弹轰击一旦被击中也极易倾覆。 姜维的目光越过空中渐渐消散的灰尘便能看到远处敌军阵营上、如楼矗立的投石机。 那东西不仅被秦亮用来攻城只要放得下、有时间架设对付野外工事也能用上。姜维已经看出投石机???????????????的特点只要不调节远近它每次发射的石弹落地的地方都差不多、很稳定用来破坏工事确实有用! 在巨大投石机的侧后方曹军的几座营垒也隐隐在望。高高的箭楼在一两里地外都能看见上面有人挥舞着旗帜应该是在传达进退的号令。 投石机消停下来了多路曹军步兵开始向前出动刀盾兵、弓弩手以及推着独轮车的辎重兵一起上来。远远看去黑压压的像几股人潮洪水似的。 汉军在土墙、鹿角等工事前面还挖了壕沟在壕沟里安上了各种陷阱主要是削尖的竹子再涂上金汁(粪水)。但是曹军并不强攻而是先用土填沟里面什么陷阱都挡不住土的掩埋。 先前躲开投石机攻击的汉军将士也喊叫着上前重新涌到残破的工事上。“噼里啪啦”的弦声与无数喊叫声夹杂在了一起前方的喧哗越来越大。 双方看着只是在持续攻防但这样的战斗着实罕见几乎没有人会这样打仗! 寻常的战役只要一方构筑营垒、固守不出敌军通常只会不断挑战;或者找到了什么疏漏才发起强攻一击破营。而像秦亮这样不断发动进攻的方式几乎没有。 姜维也未找到反击的机会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攻打工事的敌军后面、有严阵以待的预备兵马。步骑都有准备那些牵着马站在原地的人群、就是骑兵! 而且姜维没法撤退只能在阳安门后面构筑多道防线进行节节抵抗。 否则便会让曹军占据阳安门!那时曹军守住阳安门回头就能围攻汉城汉城连得到增援都很难。 好在姜维用这种法子看似被动实则很耗时间。贼军的进展非常缓慢。 就在这时西边阳安门方向有人骑着马过来了。来人举着旗、赶到姜维的羽毛旗帜附近便翻身下马上前拜道:“禀卫将军我军在马鸣阁道(走马岭北麓)大败!残部向武兴退走。” 姜维心头“咯噔”一声脑海里一片空白。旁边的部将们顿时哗然。 武兴乃陈仓道上的重要关隘。但此时最重要的是陇右武都郡丢失后建威督等地的人马刚退到武兴、走西汉水而来;一旦武兴有失汉军之前在陇右部署的军队恐怕要损失殆尽! 马鸣阁道是崎岖的山谷道路不利于骑兵冲阵按理不该这么快被击败。 姜维一问才知汉军在正面遭遇曹军猛攻、本就不支曹将马隆忽然从北面的山里、摸到了汉军侧翼汉军因此大溃!大势不利汉军将士的士气明显下降了。 正在大伙沮丧之时当天下午北面又有信使来报。柳隐带兵去了武兴东边的山谷凭借地形、遏制住了曹军的攻势! 诸将的心情简直是一会在冰窟一会又在山顶。 一时间姜维有种失而复得的庆幸当众说了两遍:“休然(柳隐)还是可靠的!” 不过庆幸的心情转瞬即???????????????逝如今汉军在各处的压力愈来愈大由不得姜维高兴太久。 当天傍晚姜维便权衡了一番形势决定派人去下令叫乐城的守军趁夜撤军放弃乐城、退到南郑。 下达军令时气氛有些沉闷。不过没什么人反对尤其是征西大将军张翼亦未提出异议。 因为战线已经来到西面无论是两军角逐、还是曹军主要粮道都不在东面;东面最重要的屯兵据点乐城在当前已经失去作用。乐城最大的作用还是在曹军退兵时作为反击的发起地点之一。 姜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先开始收缩兵力再说! 毕竟武兴的情况没有好转多少据报陈泰军前锋已经抵达武兴西面柳隐此时实际已经陷入了重兵压境、腹背受敌的局面。 这么打下去迟早还是要让柳隐沿着西汉水继续南下在河谷地设防;只要放弃武兴柳隐就能摆脱东西两线作战。 陇右已经丢了武兴的作用就是阻挡陈泰军与汉中贼军会合。一旦武兴丢失贼军在汉中平原的兵力会得到极大增强;所以姜维才认为收缩兵力已是必要之举。 ……苦战十余日武兴、阳安门附近每天都在厮杀。双方的部署变化不大但形势对汉军相当不利。柳隐那边已经做好准备弃守武兴了姜维的营垒也被推进到阳安门不远、回头就能清楚地看到关楼!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忽然下了一场雨总算让战火稍微消停了下来。雨下得不太大断断续续的却也让空气变得潮濕阴冷地上是一片泥泞。 按照否极泰来的说法汉军也总该有个好消息了!比如曹军有退兵的迹象。 这时司马师终于见到了从洛阳赶来的信使但不是什么好消息简直就是噩耗! 司马师与蔡弘听完了禀报他手里还拿着一张帛书只觉得布帛沉重似铁。他转头看了一眼阳安门城楼只见姜维正站在女墙后面、眺望着远处敌军的营垒。司马师迟疑了一下仍带着人上城去了。 几个人见到姜维见礼时姜维似乎察觉到了司马师的神色主动问道:“有什么消息?” 司马师叹了口气沉声道:“王广投靠了秦亮上书要推举秦亮为大将军。” 周围顿时死寂一般唯有远处传来的人声嘈杂。姜维愣了片刻又道:“洛阳朝廷不只有王家罢?” 司马师又道:“郭太后也是支持秦亮的人。前几年她一直在垂帘听政据校事府的人说王凌死后不久她便在东宫另设了一处地方、专门用于召见亲信大臣以维持洛阳局面。” 姜维皱眉沉吟道:“郭太后?” 司马师小声道:“当年郭太后在洛阳失踪迹象便有些诡异。王凌在扬州起兵时失踪近一年的郭太后却忽然出现在寿春。仆在成都便说过那秦亮狗胆包天可能与郭太后早有歼情!” 姜维脸色难看道:“我记得汝说???????????????过。” 但当时姜维完全没有重视以为只是宫闱秘闻。 司马师道:“王家和令狐愚掌握着洛阳大部分兵权在郭太后出面之后又有许多曹魏大臣愿意听她的意思。于是反抗曹魏权臣的人、在洛阳的实力就不够了一时恐怕难以起事。” 王凌死了差不多一个月了汉中的秦亮军仍然完全没有要撤退的迹象司马师等人早先已察觉不对。这会总算是明白了原因洛阳的威胁并没有预料中那么大秦亮才敢冒险、在汉中不死不休地打下去! 如果蒋舒投降之事是晴天霹雳这个消息就是当头雷劈! 上次姜维还破口大骂此时他竟未有激烈的反应。不过他整个人仿佛在一瞬间、就变得十分憔悴了许多接着姜维抬头看天依旧没有说话。 司马师循着姜维的目光也仰头看了一眼天空。天上灰蒙蒙的几乎什么也没有连云层也看不清楚灰色早已连成了一片。四面的光线也有些黯淡如同在清晨时分又像是黄昏。 姜维没有出口的感慨司马师也大概能猜到:天亡我也! 其实同样前途晦暗的又岂只姜维? 姜维一旦失势司马师在汉国的处境也十分堪忧还有一个汉室的亲戚夏侯霸恨他没有了姜维的庇护、他在汉国朝廷还怎么自保? 但与姜维的极度失落相比司马师的心情不太一样。主要是仇恨与愤怒已经盖过了他对前景的担忧。 以司马师对战场军事的见识汉中之战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基本无解了!魏军夺取汉中、武都、阴平三郡后意味着多大的优势秦亮会因此役捞取到多大的威望司马师心里非常有数。 一想到秦亮那样的寒门出身、居然能得到那么大的声威甚至极可能获取曹魏朝廷的大權司马师便感觉有说不出的酸楚、以及恼羞成怒。简直是老天不开眼!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尚未结束 雨已经停了空气却依旧潮濕又湿又冷。这样的天气寒意仿佛无孔不入。 姜维沿着走马谷行走步行了一阵、进得阳安门靴子上已全是泥泞。他爬上了城楼累得张嘴喘息着忽然间感觉、身体好像一下子就变差了不少。 正喘着气高处一阵刺骨的寒风、便扑面而来仿佛有形之物压到他的脸上他顿时感觉有些窒息。 姜维抬头看去整个天空都笼罩在灰蒙蒙的云层之中仿佛不是云只是雾霭。连天空也显得很低叫人更加压抑。 鬼天气!姜维暗骂了一声。雨停了却不出太阳而且天气很冷这泥泞难行的路、三两天都不一定能干透。姜维想起粮道这种路面上运粮、显然会非常困难! 汉军在陇右地区的粮草不少;可惜因为蒋舒的投降大部分粮草都落入了敌军之手只有建威督等地的少数囤粮才被自己人烧毁了。 虽然汉中平原物产丰富、更方便耕作但姜维在陇右搞的军队屯田更多。毕竟之前北伐要走陇右而不能从汉中直接进攻关中在陇右就地屯田、能减少运粮损耗。 现在陇右几乎全失姜维军主力在阳安关对峙粮草只能从西南面的关城运来。道路泥泞姜维还得留意前线的军粮。 不过从关城的囤粮调运至少距离比较近。如果时间一长单是姜维部主力就有好几万人马关城的存粮也不够最终就得从涪县、成都等地调粮那距离就更远了! 姜维在城楼里刚坐下来歇息、想到粮草张翼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愤愤地开口道:“关城的粮草耗尽之后便得大量征召百姓从涪县调粮了。翻越米仓山千里运粮阿!” 周围的人皆无言以对。 姜维知道前线的情况一直都有人报往成都。尤其是武都郡失守的大事现在成都可能已经知道了。 此时成都对姜维不满的人必定非常多!但是有胆量主张退兵的人、可能没几个众臣肯定是想要姜维自己把所有责任都扛下来。等一阵子就看皇帝会不会下旨让他退兵。 姜维的心情非常复杂。他常常不敢去想后果关乎大汉朝廷的国运!在此之前他确实没有仔细去想过一场大战下来、竟会改变整个天下的形势! 张翼见没人理他又说道:“此时的局面几乎已变成了建安年间的汉中之战。” 廖化点头道:“是有点像。” 姜维翻看地图听他们这么一说、暗自也认同。起码两军对峙的位置与当年相差不远。 张翼道:“不同的是此番贼军聚集了更多兵力兵马也更强。” 这时张嶷也开口叹道:“并且此役打了几个月现在是兵马疲惫、士气受损。用兵已老再想像当年一样进攻突破不太容易办到了。” 姜维看了一眼张嶷心道:建安时汉中之战汉军也不是靠大战击退了曹军。同样是对耗曹操坚持不住自己跑了损兵折将最多的时候、反而是在秦岭山中被围追堵截。 不过姜维没有多言因为他十分清楚现在汉军耗不过曹军。 建安中曹军是从河东运粮粮道一千五百里;现在曹军是从关中调粮只有数百里路还有褒水和沔水水道。 还有变化更大的事情。当年诸葛丞相坐镇成都筹措督运粮草益州本地人都决心举全国之力、支持攻打汉中一时间男女人口都号令了起来;而现在谁还能像当年一样有能耐把益州士族百姓全都召集起来、拼命往前线运粮? 姜维沉默良久终于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转头对张嶷道:“挑选人马从定军山出发、前往北山设法袭击烧毁贼军的粮草!” 张嶷迟疑了一下仍旧抱拳道:“遵命!” ……数日之后地面总算干透了但寒风依旧。无数人马在前面踩踏活动风一吹尘土是漫天飞扬远远看去、只能看到朦胧的尘土中活动的黑影。先前一整天都没有出太阳傍晚时分西南面的天边倒出现了一片赤红的晚霞。 秦亮站在原地观望了许久朦朦胧胧之中、已能肉眼看到阳安门的城楼。 “秦将军!”后面传来了一声呼唤秦亮转头看了一眼看见辛敞等人骑马走了过来。 辛敞翻身下马上前揖拜随后从怀里拿出了一份竹简、一张纸来说道:“刚收到的信。中垒将军杨伏德报贼军一股人马遁入北山昨日沔水上被焚毁粮船十余艘好在余下的船只都到达了定军山东面营垒。 讨寇将军胡玄威报贼将柳隐苦战不支沿西汉水南撤我军已占据武兴。雍州刺史陈玄伯正引军向汉中而来!” 大伙听到这里立刻激动地议论纷纷气氛也热闹起来。 秦亮接过东西没看见钟会和羊祜在旁边遂径直递给了他们。因为辛敞见就迫不及待已把内容说了出来那便没必要再看。 趁着钟会等人交换看信的工夫王沈高兴地说道:“武兴一下陈仓道通往汉中的大路打通陇右亦尽在将军之手。我军胜券在握将军攻占汉中指日可待阿!” 众人一阵附和之声。 秦亮也道:“我军优势很明显。” 但他的情绪并未表露太多只是瞧了一下属官部将们的表情接着又观察远处成队列移动的步骑将士。 汉中之战已经持续三四个月双方人马都很疲惫时间一长难免厌战。 但相比之下魏军的士气必定比蜀军高因为魏军将士有获胜的希望!希望这种抽象的东西作用却非常大所以大多时候、有优势的顺风仗一向会更加容易。 小小的汉中之地两国聚集主力、竟然打了几个月还没结束。除了因为汉中这边地形比较复杂之外以及姜维总是在避战;秦亮还有了实践经验、国家之间的战争与魏国內战确实有很大的不同。 蜀军即便遇到艰难的情况也没那么容易倒戈投降甚至那个蜀将傅著被抓了也不降。不像幽州叛乱那样形势一旦不利军队就有可能倒戈甚至要拿毌丘俭来顶罪!毌丘俭不得不尽快进行主力会战以便确立军中将士的信心。 这时秦亮步行向后面的营垒走去众人都陆续跟随了上来牵着马的人也没有骑马。 没一会秦亮忽然又在尘土弥漫之中、转头看了一眼阳安门那边接着对辛敞说道:“派人去告诉张猛在汉城西门外、修一座最高的望楼日夜观察汉城里的动静。” 辛敞抱拳道:“仆记下了。” 秦亮又说了一句:“汉城守军要突围。” 众人听到这里大多人一脸诧异有人把疑惑说出口来:“汉城坚固比褒中有过之而无不及蜀军要弃守汉城?” 这时羊祜说道:“姜维只剩下招架之力汉中已经守不住了但姜维部依旧在西面苦苦支撑固守阳安门内的工事不退。此时姜维的意图只能是想接应汉城守军!” 秦亮听到这里不禁向羊祜侧目看去。暗自认同羊祜说得对姜维既然无法再反攻魏军确实没有必要再死守阳安门;所以很可能有别的想法。 羊祜虽然年轻但应该已能独当一面。不过只有自主领兵的情况下才容易发挥出才能而做谋士始终只能建议秦亮自己也做过谋士、深有体会。 而且在秦亮这种主将下面做谋士更不好发挥因为秦亮自己就有系统性的想法。相反像孙礼做扬州刺史时没有什么特别的部署秦亮才能以孙礼掾属的身份、假借刺史權力主持干出一些事情。 秦亮遂道:“叔子知兵耶。” 钟会的声音道:“仆也想到了不过是听说将军要修望楼之后才明白其中缘故。将军着实是胆大心细想得很周全。” 秦亮点头道:“只是有这种可能。” 刚才的部将诧异道:“我们要赢了?” 秦亮回应道:“应该不会太久。” 因为战斗还在继续所以秦亮保持着冷静、并未得意忘形。前面那么长时间都熬住了最后这段时间、他更不愿意松懈。 哪怕胜利在望秦亮也不想给姜维半点机会! 陈泰军还没有抵达汉城秦亮就已经想好了安排。等陈泰一到便把他派到沔水那边去在北山附近再立三个大营重兵控制水道。秦亮心道:看谁耗得过谁? 就在这时秦亮转过头看了一眼便发现了钟会的目光。钟会在秦亮面前的举止倒是大方见秦亮回头他干脆抱拳道:“将军心思之沉稳实属少见。” 这时秦亮才留意到部将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有人的脸都快笑烂了。 秦亮便不动声色地对身边人说道:“只要敌军还未消灭、或者没有被完全赶出战场战役就一定没有结束。”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三章 老马识途 南郑城的蜀军要跑! 游骑发现靠近南郑城的沔水上、蜀军正在搭建浮桥邓艾一听到部将的禀报心里立刻就冒出了这个念头。 邓艾正在帐篷里睡觉他掀开身上的被褥立刻从毛毯上站了起来。 他开口便对部将道:“擂鼓传令……各营召集兵马!” 站在左侧的另一个将领道:“外面下雨了一片漆黑阿。” 邓艾简单地说道:“南郑城……贼军要跑。” 刚才进帐的部将一脸不可置信愣在原地脱口道:“南郑是汉中郡治蜀军连南郑也不要了?” 邓艾催促道:“还不快去!” 部将这才回过神来抱拳道:“喏!” 邓艾说话不麻利但是动作很快几步就走到了帐门掀开帐篷往外看。果然在火把的亮光中能看到空中飘着稀疏的小雨。前阵子下了一场雨阴了好多天今晚又开始下了。所幸下得????????????????不大连地面都没湿透。 邓艾返回帐篷拉了一下身上的袍服长身而立对身边的士卒道:“披甲。” 很快帐外就传来了“咚咚咚……”的擂鼓声在黑夜里十分引人注意。 一众将领陆续来到了中军大帐大伙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几乎都不相信、蜀军会这么快放弃南郑!毕竟西面的汉城和阳安关都还在蜀军手里仗还能打下去。 其实大伙的意见是有道理的连邓艾自己也吃不准。正如此时在场的一个武将说的话:“傍晚时我们的游骑看到河上在建浮桥可蜀军不一定会在今晚渡河渡河也不用弃守南郑罢?” 然而邓艾就是有一种直觉敌军要跑。这是他听到奏报消息后、心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鉴于大环境如此本站可能随时关闭请大家尽快移步至永久运营的换源apphuanyuanapp 】 事情往往便是如此玄虚有时候人越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越会被太多理由左右、从而影响判断! 邓艾也不是突发奇想的念头而是对形势有一种自己的见解。汉中之战姜维获胜的希望已经很小了南郑守军撤退的时机、反而可能选在彼此都意想不到的时候。何况卫将军秦亮也有此猜测还派人来提醒过邓艾、要注意南郑守军的动静。 但是这些想法阐述起来有点太复杂其中还包含了一些不好说的揣测、以及感觉。尤其对于邓艾来说让他口头上说清楚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将领们还在议论“使君何不派出斥候再去打探一下?” 邓艾的掾属段灼道:“今夜看不到月亮星辰斥候也容易迷路。等来回耽搁一番怕是天也亮了。” 这时邓艾放弃了解释开口磕磕碰碰地问道:“军功就在眼前功劳要不要罢?” 诸将顿时面面相觑。 冬天晚上很冷还飘着小雨确实不是出兵的好时候。但军功可遇不可求人们在这里守了那么久也没捞到多大的功劳今晚再艰难、也只是一晚上而已。 这时有人提醒道:“夜里看不清楚谨防贼军设计伏击我军。”邓艾点头道:“嗯。” 另一个人道:“我军出兵也容易迷路。” 邓艾道:“我能……找到路。” 他接着看向段灼结巴地道:“我先率南岸兵马出发。汝带我的将令去北岸召集人马渡河随后增援过来。” 段灼抱拳道:“遵命!” 邓艾又部署了一阵等到各营将士整装待发便率军出击他亲自在前军中带引将士。 诸部点燃火把先后出营黑漆漆的夜色之中火光渐渐形成了一条长龙。偏偏邓艾身边的人不打火把好在邓艾的中军将士都骑着马战马走夜路还是不错的。 邓艾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仅凭夜空中的一点微光亦能看到南侧的山影。虽然黑漆漆的看不甚清楚但山体形状大致能看清。 行军良久邓艾坐在马背上仔细观察着山势忽然下令道:“传令……前方将士右转进山!” 后面传来了一声应答????????????????。随即有人嘀咕:“邓使君真能辨别山形?” 众军转向南面果然在低山之间发现了一条路。循着山谷里的道路不知走了多久各部陆续走出了山区。 前面的地势仍有些起伏但没什么显著的特点了。即便遇到村庄因为能见度低、视野很近人们也分不清这个村庄、与那个村庄究竟有什么不同。 邓艾带着前军一直向行后面的军队也跟着火把行军。漆黑的天空中、飘着点点冰冷的细雨此时估计将士们谁也不知道是否走错了路。 但邓艾并未迷路。他在这方面很有天资、也有兴趣当年还在做小吏的时候他便喜欢观察地形与环境而且会将其与兵法联系到一起。 当地形完全变成了平原之后刚派出去不久的游骑忽然回来了向邓艾禀报道:“报邓使君仆等发现敌军!敌军大队人马在前方火光见尾不见首!” 众将士一阵嘈杂有人说道:“邓使君简直是神算!贼军真的出了城。” 邓艾问道:“在哪个方向?” 骑兵想了想才道:“继续往前走前边有一条小河此时左转循着小河往上游走便能看到贼军队尾。” 旁边有人道:“幸亏使君当机立断径直出兵不然就追不上啦!” 邓艾即刻下令前军转向朝西南方向斜插过去。 走了许久侧前方忽然出现了几只火把一个人在远处喊道:“汝等是哪一部的人马?” 邓艾立刻抬起手转头道:“告诉他是、是张将军的人。” 部将立刻回过神来遇到蜀军的散兵了!因为魏军在附近的游骑知道大军的大概方位不可能这么问。 于是有人操着陇右那边的口音用邓艾的话回了一句。 张姓是大姓对方一时也没搞清楚是哪个张将军。邓艾示意身边的将士一边沉声下令、一边做出左右包抄的手势。 就在这时远处一人突然大叫道:“是曹兵!贼军追来了!” 邓艾前边的骑兵将士立刻喊叫着拍马冲杀上去。 邓艾又呼来一个骑兵武将命令他率本部人马加速行军追上敌军大队、立刻发起冲击! 随军掾属提醒邓艾防备伏击。但邓艾没有听从也不解释。 众人继续向前赶路没多久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了人声马嘶的嘈杂。 邓艾率众绕过一片小树林立刻便看到远处一片火光其间一队人马打着火把正在人群里快速运动;应该就是魏军的先锋骑兵冲入敌阵了因为步兵跑不了那么快若是蜀军自家的骑兵、却不可能在自己的队伍里乱窜! 邓艾对掾属道:“传令前军……列阵、阵进攻。” 属官大喊道:“邓使君将令前军列阵进攻!” 魏军队伍里闹哄哄一片众军大致聚集到了自己的将领身边、并横向展开顾不上整顿队列便开始向前步行。骑兵则抱团位于两翼跟着步军缓慢前进????????????????。 蜀军后方已经被魏军骑兵来回打穿人群十分混乱他们见到有敌军成群结队地压上来、哪里还顾得上阵战? 光线十分黯淡只有火把周围一圈能看清人。被骑兵冲开的蜀军纵队简直是一哄而散跑得非常快! 邓艾见状来不及多想他的反应非常快、可惜说话跟不上依旧磕磕碰碰地大声喊道:“步兵不要追保持阵型。骑兵掩杀!” 很快将士们就会发现、邓艾的军令十分及时和明智! 没过太久追击的魏军骑兵就回来了无数人叫嚷着正在试图重振队伍。远处出现了一片几乎静止的火光殿后的蜀军已经列阵以待。 如果刚才魏军步骑一起乱糟糟地追上去此时肯定打不动军阵而且在晚上还很难重新整顿将士。毕竟大伙看不太清楚旗帜上的图案和装饰一旦跑散、可能半天也找不到自己的武将。 空气有些潮濕不过并不难影响弓弩使用。 魏军散兵先行对着敌阵射了一通箭。接着列队的轻兵进抵了百步之内立刻开始攒射“噼里啪啦”密集的弦声响过远处的火光晃动一片人声嘈杂。 须臾之间魏军队列里忽然响起了“叮叮当当”清脆的声音偶尔夹杂了几声痛呼。等人们察觉时箭羽已从头上飞来。 三次攒射之后魏军步兵出动了刀盾手在前、长矛兵在后人们一片吵闹叫喊但大致还保持着队列阵型。 不一会两军便冲杀在了一起即便有火把照明远处的人也看不太清情况只能听见巨大的嘈杂声。 邓艾回头一看后续的一部人马已经到了那些人停了下来、好像要换阵备战。邓艾遂把这里战场交给部将带着卫兵拍马朝后方奔去。 此地一片平原蜀军那点殿后的人马已经被缠住、根本拦不住魏军。邓艾要带着刚到的军队直接绕行去追蜀军大部。 震天的厮杀声在夜空里飘荡今夜注定是一个艰难的不眠之夜! 正文 第四百八十四章 夜袭 今夜濕冷确实不是好时候。 秦亮被人惊醒之后已迅速从被褥中起来他快步走到帐门口掀开油布观望。迎面一阵寒风袭来其中还夹杂着冰凉的细雨点他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入睡之前秦亮没有卸甲但也清楚地记得、那会还没下雨。铠甲里面穿着厚实的衣裳但这样和身盖着被褥、睡觉时没有活动猛地一下吹了风感觉实在太冷了。 刚进来不久的祁大的声音道:“姜维军忽然发动了夜袭!” 秦亮已经听到了西边传来的动静。若非前线发生了情况此时又冷又黑不可能还有那么多人声嘈杂! 秦亮退回账内踱了两步对祁大道:“再等一阵汉城那边必有人来急报。” 祁大怔了一下抱拳道:“将军英明。” 此时秦亮的心情倒比较复杂除了紧张渐渐回过神来后他还有些高兴。其实像之前那般一直对耗下去秦亮也非常不愿意。 没一会司马王康最先走进了帐篷接着羊祜、王沈、钟会以及一些部将都陆续来了大伙纷纷拜见秦亮。 秦亮还礼之后跪坐在了简陋的木案后面埋头看手里的一张图纸。他当然记得附近的地势、以及布兵情况但看着图上的标记更容易想起形势。 因为最近魏军主力还在重点进攻阳安门便不可能有足够多的兵力、把汉城完全围死。而且汉城靠着沔水即便三面被围也还有南面的沔水可渡。 魏军只在汉城西面修了一些工事然后在城池西北边筑了几座营垒并留驻兵马控扼汉城。所以汉城蜀军要想冲出汉城、并不困难尤其是在视线不清的晚上;但他们若要脱险还得与姜维的接应兵马会合才行! 外面传来了“咚咚咚……”大鼓敲响的声音接着多个号角一齐响起以一种特别的长短节奏反复吹响。晚上的旗语几乎无用只能依靠鼓乐等声音、传递简单的军令。 不久之前还比较宁静的军营一时间笼罩在了粗犷雄壮的战斗气息之中! 就在这时钟会的声音道:“幸得秦将军早已做好防备。” 秦亮回应道:“我猜到了蜀军可能会突围倒没想到姜维挺果决这么快就要放弃汉城了。” 确实幸亏有备!否则魏军在阳安门与汉城之间、若是忽然遭到城内外夹击加上又在晚上发生一些意想不到的事、也并非毫无可能! 毕竟单是姜维手里便有好几万大军、仍然保存着战斗力。如同一个拿着刀的人只要他手里的刀没放下即便落了下风也有危险。 忽然一个部将诧异道:“不是西边的姜维袭营而是东边的汉城在突围?” 掾属们都不开口倒是秦亮说了一句:“姜维部袭营正是为了接应汉城守军否则袭营的作用很有限。” 部将道:“原来如此。” 秦亮沉吟道:“我们事先虽然商议好了如何应对但此番遇到夜战、光线不清容易造成混乱。这种时候更不能犯错。如果在最后关头给了蜀军机会不是要悔之莫及?” 众人纷纷附和道:“是阿!” 秦亮回顾左右目光停留在羊祜脸上说道:“我叫马孝兴调一队精骑给叔子叔子去汉城西北的军营传我的将令约束诸将、不要心急乱追。”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羊祜揖拜道:“仆遵命。” 秦亮立刻提起毛笔在马钧纸上飞快地写了一会又拿起大印蘸上印泥在纸上一盖。羊祜上前接了过去。 马隆是帐下督部下的将士就在中军附近。此时他也在大帐中便与羊祜一起向秦亮拜别。 秦亮的笔还没放下接着又亲笔写了两份军令用印交给辛敞道:“分别派人送给潘忠、熊寿。” 辛敞道:“喏。”他拿到军令自己先看了一遍然后才出帐篷去安排人手。 这时秦亮拿起了木案上的剑鞘、挂到了腰间起???????????????身向帐门走去。如同往常一样他打了几个月仗身上的佩剑依旧没用过一次。 大伙也陆续跟了出来。中军大帐的材料是单薄油布、根本不保暖却能挡风。秦亮等人出帐之后寒风一吹感觉又冷了几分。人一多便有人干脆说出口来:“今晚好冷!” 秦亮继续往前走到了藩篱外这才停下脚步面朝西边观望了一阵。 今夜的雨其实很小雨点又细又稀疏不过空气潮濕、气温又下降了空中有点雾沉沉的。西边人声喧哗大片的火光映得天边也变了颜色。 不过除了西边前线方向别的方向、所有景象都笼罩在夜色之中至少在这里看不到什么特别的动静。 此时负责驻守阳安门前线营垒工事的大将正是潘忠。先前辛敞派人送给潘忠的军令亦没什么新的内容无非还是提醒潘忠照事先议定的法子一面防卫姜维军反击一面聚集军队列阵谨防汉城守军、冲到西边的魏军军阵后方来了。 夜战对双方都不是好事姜维应该是被逼急了、才会在晚上发动。 军队人数太多的情况下白天都很难看清楚战场全貌、晚上更看不清楚此役必定容易造成混乱。 过了一会远处便有声音道:“秦将军有急报!” 很快有甲士下马步行上前禀报。 果然是东边魏军营寨的急报汉城蜀军从西城和北城冲出来了! 旁边顿时传起了人们的说话声武将们向秦亮揖拜道:“秦将军真是料敌先机末将拜服!”“汉城贼军果然突围了姜维等人必定是先商量好的。” 不料就在这时又有信使快马来报:“走马岭中的关山沟有贼军冲出来了!” 当场许多人的反应很大又是一片喧哗。 目前的情况、若是乍一看仿佛是敌军发动了全线反攻!西边阳安门、东边汉城、北面走马岭山沟里都有敌军冲出而魏军就在中间位置。但秦亮当然不会慌!不管战斗发生的位置魏军主力在这一片人数、战力都超过了蜀军。 秦亮环视周围开口道:“勿急按理熊伯松部兵马未动先前我又派人提醒过他。现在贼军从山沟里钻出来会立刻遭遇熊伯松的进攻。” 有部将道:“神了将军好像能事先知道姜维要干什么!” 秦亮顾不上理会说话的人。阳安门东边的地方只有那么大秦亮已经在此地耗了很多天当然早就打探清楚了周围的地形情况甚至哪里有个村子他都知道。 他随即对祁大道:“派几个人去熊伯松那边看看情况。” 祁大道:“遵命!” 这时秦亮朝远处看了一眼那边隐约有火光、但雾沉沉的基本看不到什么东西他便道:“马孝兴、祁大你们把本部人马带过来我们往东北边过去看看东侧战场的情势。” 王康立刻劝道:“天黑不易看清旗帜将军不如坐???????????????镇中军勿要轻出。” 秦亮几乎从不上阵冲杀但他习惯跑到战场上去关注战斗的进展。这会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他心里总觉得不太安心。人的一些行为习惯确实不好改。 他遂说道:“周围还有多处军营不会有什么事。何况马孝兴与祁大的兵马凑在一起也有两千余众遇到贼军亦可一战。” 秦亮接着唤来辛敞、王沈二人下令道:“卿等留在中军若收到重要消息即刻派人送到东边来。” 辛敞等一起揖拜应允。 秦亮回头看了一下藩篱寨门以此为参照又给他们指了一下方向。 这时马隆祁大的军队陆续到来到了中军营寨前面。无数的火把聚集在一起附近的光线很快就明亮起来。 秦亮带着钟会、王康等随从在护卫的簇拥下便朝东北方向行进。 深夜最是容易打瞌睡的时候但秦亮此时的精神非常好完全没有了半点睡意。规模这么大的战斗很久没有发生了虽然发生得有点突然但是秦亮已经意识到、这应该就是两军在汉中的最后一次角逐。 四面火光冲天人声嘈杂。中军周围的军营里非常热闹一些人马已经列队出营。 秦亮带着护卫兵马继续往前走渐渐地前方的厮杀声、马蹄声愈发清晰了。 右前侧远处无数火光在运动闹哄哄一片;看情况应该是敌我双方的人马打起来了!若非以中军营垒为参照、进行想象大伙现在估计已经搞不清楚方位。 秦亮观望了一会寻思那个方向的敌军、多半是从汉城过来的蜀军!而正在战斗的魏军或是汉城西北边营垒的人马、正在追击敌军。 而左前侧方向也有大片的人马应该属于熊寿麾下的一部。 秦亮大致已能猜到姜维的部署西边阳安门前线的战斗最先开始却可能是佯攻!真正的大战是在东面汉城西北、靠近走马岭的地方。 正文 第四百八十五章 寒夜杀意 万岁亭侯熊寿麾下的中垒营左校兵马多达一万余众分别驻扎在三个营垒中。离走马岭中的关山沟最近的驻军正是他们。 东方治也属于熊寿的部下但他只是个屯长他认识熊寿、熊寿不认识他……不过全军统帅、卫将军秦亮可能认识东方治同乡阿。 众军列队出营之后约两千步骑排列成纵队大致朝着东北方向进军。 中垒营的建制与别的洛阳中军不一样倒与当初的庐江军差不多约三千人为一个部。其中战兵两千余人但最近熊将军从各部抽调走了一些骑兵每部战兵就只剩下两千人左右、或许还不到。 先前东方治等人在军营里聚集列队但并未出营。直到有人赶到营中传令、其间提到走马岭山沟里来了敌军上峰才下令全军出营! 从附近两个军营先后出发的人马是三个部。三路人马并未聚拢在一起虽然相隔不远但形成了梯次位置朝同一个方向进军。东方治???????????????所在的部便位于中间。 右前方(东北)除了中垒营左校第一部的友军远处还另有一大片火光! 即便魏蜀双方将士都举火照明但离得稍远根本看不清旗帜、也看不到衣甲大伙甚至连敌友也搞不明白。 不过上峰将领有斥候打探很快就有人在队伍边上说道:“从东边来的人是从汉城突围的敌军!” 果然没一会右前侧就响起了弦声和喊杀声第一部魏军与敌军打起来了。 但东方治等人并未停下继续以纵队向前行进。 大伙本来位于第一部的侧后翼但继续前进、很快就能与第一部所在的位置平行;甚至超过第一部来到其左前方。 连东方治这样一个屯长也看出了情势这样走下去不多久便能对汉城蜀军形成侧击!但是敌军当然不可能以行军队形、等着大伙冲击必定会安排人马对阵。战斗厮杀又要开始了! 东方治深吸了一口气默默地搓着冻得发僵的手又慢慢活动着手腕。他的盾牌在背上两把环首刀一把系在背上、一把挂在腰间虽然身上负重不小但双手是空的。 他自己也搞不清经历过多少次厮杀起初是跟着司马家打仗后来跟着秦亮打毌丘俭现在又打蜀兵。即便是他这样久经沙场的人也知道在战阵还是要靠运气运气不好、无论谁都有可能丢掉性命。因此东方治每次临阵从未感到轻松。 周围的将士们大多都没说话不时能听到粗锺呼吸的声音偶尔夹杂着一声咳嗽。此外便是“叮叮哐哐”的一片响动那是身上的挂件撞动铠甲的声音。空气中的气味有点呛人却又带着些许焦香味不知是松脂的气味、还是桐油里面的籽没有滤干净。 旁边有个同伴突然小声地说道:“陈三在南乡山里残了还不如痛快地走。” 东方治转头道:“自己当心点。”他说罢从怀里掏出了一条布巾轻轻缠绕在了左手手腕与手掌之间然后反复握拳试了一下。 就在这时东方治听到了武将的吆喝声。他探头朝远处观望很快发现、左前方有一片火光!那边大概是北方过去就是走马岭魏军根本不可能从那边过来、多半是另一股敌军!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果然上峰将领在不远处传来了说话声:“这是姜维的人马从走马岭山沟里出来了。” “列阵!”夜色里传来了一声叫喊接着又有人吆喝道:“朝左前方!” 各大队都停了下来“咚咚咚”的小鼓声急促地敲击鼓声持续不断。步军部曲将招呼着部下立刻按照顺序排列横队。 此时将士们已经越过了第一部正在最前方。不过三部人马因此组成了“品”字阵型右翼的第一部早就打起来左翼侧后方还有一部友军预备。 东方治所领的几十个人都是刀盾兵位列部阵的左侧。部阵形成横队之后开???????????????始以更慢的速度向前推进。 双方渐渐抵近百步之内!东方治借着对面的火把光亮已经隐约看到了黑红色的军旗、以及上面的图案装饰正是蜀军的旗帜! “攒射!”“攒射……”一声声大喊传来。魏军迎敌依旧是先以综合弩兵、齐射数轮不过中垒营后来补充了许多熟练的弓兵所以前面还有用弓箭的轻兵。 忽然之间东方治感觉头盔上好像被人敲了一下听到“铛”地一声他立刻回过神来这是敌军抛射的箭矢!果然四面都响起了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偶有受伤的人叫唤。 以前东方治总觉得、箭矢飞来时有声音今夜他才完全确信、没有声音至少在人们的吵闹之中完全听不见!不过他心里有了准备随后从半空飞来的箭矢进入火光照明的范围、便能叫人看到羽毛的白影闪动他又恍惚觉得听到了“嗖嗖”的声音。 魏军部阵前方的步兵、全都身披铠甲远距离箭矢的杀伤比较有限除非运气不好被射中了没有防护的位置。东方治等人带着木盾直接把盾牌放在前面只从木盾上方露出眼睛。 很快有人骑马过来叫喊着下达军令。刀盾兵部曲将也复述了一遍东方治便招呼左右将士开始向前出击! 魏军中间的综合弩兵撤了之后重步兵队列是长矛兵;但是那种加长的长矛兵排列横队之后、推进非常慢。上方将领显然想要更快的反击于是刀盾兵就冒着箭矢先上了。 细雨之中喧嚣更甚两边的人都在大喊大叫最容易听到的声音便是凶狠叫嚣的“杀阿”!不过人们究竟是愤怒的喊叫还是在掩饰心里的恐惧紧张便不得而知了。 两边的人接近之时东方治见对方冲上来的也是刀盾兵他便拔出环首刀大喊一声:“冲!” 众将士顿时大吼道:“冲阿!”“杀……” 人们加快速度小跑着奔将上去最后几步甚至拖着沉重的铠甲、一阵奋力冲刺。“哐哐哐……”无数沉重的撞击声在各处响起!刀盾兵一般都是左手持盾冲击时身体会微微侧身两边首先就是盾牌相撞有的人直接被撞翻! 东方治便凭借着人高马大的体型把对面一个蜀兵士卒掀翻在地。但他没有乘胜上去砍杀因为身边将士的冲击被遏止、僵持在了原地他若冲得太快会被敌军围攻。 于是东方治稳住下盘迈步转身、向左前方的一个敌兵挥刀猛劈。“哐当”一声黯淡的光线中仿佛有火星闪过那敌军大叫了一声虽然有肩甲防住了利器但是猛力击打之下、那人持盾的左手也是一软盾牌立刻下垂。 正面的魏军士卒瞅住空档把举在上方的环首刀往下放然后反手一刀向对面露出来的胸上奋力刺去又是一声金属撞击那人痛叫着往后退。 东方治刚才撞翻的人位置已经有人填补上来了径直操刀向东方治杀来。 东方治一直都是盾兵用刀盾格斗???????????????很有经验他看准来势立刻收回右腿让身体左侧前倾。敌军一刀挥劈了过来东方治这时才适时地抬盾格挡防守之时、攻势招式也同时发动左右手臂协调配合右手的环首刀便朝对面的面门斜劈过去! “铛!”一声撞击声让耳朵也隐隐发痛那敌兵的反应倒是很快一低头、用头盔硬接了劈砍!但头盔也被打歪了。东方治趁着敌军昏昏沉沉没反应的时候砍到左边的环首刀、又是反向一挥!“嚓”地一声他仿佛听到了颈骨断裂的声音此人的脖子上没有穿盆领直接挨了一刀。 半空还飘着稀疏的细雨东方治能感觉到细雨飘在脸上冰凉的触觉但这一瞬间他的脸上竟感觉一热!那是敌兵脖颈上飚出来来的鲜血! 血迅速变冷一股腥味弥漫而且空气里还能闻到新鲜的粪便臭味。 周围的喧嚣简直震耳欲聋吼叫、喊声、惨呼响彻一片还有“叮叮哐哐”的碰撞声响。夜里的火光之中刀面反射着光亮好似比白天还要亮无数冰刃闪动乍一看宛若被惊动的鱼群跳跃、翻起许多白色的腹鳞! 空中的风不大但也吹得火把晃动火光亦是忽明忽暗照着大地上人们的厮杀场面十分可怖。 犬牙交错的战线上打了许久后方忽然敲响了铜锣。战阵上充斥着巨大的噪音但铜锣离得比较近、东方治还是听到了声音那是下令后撤的军令! 战线上魏军并没有落下风甚至还略有优势。东方治也不知道为何要后撤。 但片刻后他忽然察觉左前方的远处、隐约传来轰鸣的马蹄声!那个方向没有魏军至少不是中坚营左校的人马又有敌军骑兵来了? 东方治之前没有听到马蹄声还是因为他正在奋力拼杀、才未留意到远处的动静。 …… …… (感谢书友们的喜爱与大力支持在此除旧迎新之际衷心祝愿书友们阖家欢乐、幸福美满。)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六章 力强者胜 敌军骑兵来了!隆隆的马蹄声中隐约传来了“叽里哇啦”的怪叫其中夹杂着一些西南汉话方言的叫骂声。明暗不定的火光之间偶有没戴头盔的骑兵披头散发装束怪异在晚上看起来更如同鬼兵似的。 熊寿麾下一些人见过这支军队见此情形便有人嚷嚷道:“是无当飞军!” 蜀国的无当飞军有擅长山地作战的步军、也有骑兵此时从北侧过来的马群正是无当飞军的骑兵。 这帮人是精兵骑马从魏军军阵前侧掠过时奔马不停、弛射的箭矢却如雨点一般飞向魏军阵中。而且魏军将士听说了无当飞军射箭用的是毒箭! 魏军侧翼的骑兵被抽调了、此时数量不够多他们立刻聚集在一起欲先护住军阵左翼。而综合弩兵已从前方撤退正在军阵两翼大伙都收了弩也拿着双手铍长兵器、以防备敌骑。 前方的蜀军步阵上忽然传来了“噼里啪啪”密集的弦声。魏军的弩兵都到了两侧轻兵弓手也????????????????躲到了阵中一时间几乎无法还手对射。 四面都是火光却依旧视线不清只见火把移动、人马奔走。马蹄声、喊杀声、弦声嘈杂一片叫人分不清是敌军还是友军! “轰隆隆……”忽然之间又有一阵巨大的马蹄声响起。步阵里的魏军将士纷纷转头观望便见后方大片动荡的火光。 就在这时那边竟然传来了一阵齐声呐喊:“统一!” 如此耳熟的喊话立刻就让魏军将士回过神来有人激动地大声道:“自己人援军来了!”“我们的骑兵……” 阵中哗然马上响起了一阵此起彼伏的欢呼声。人们士气大振哪怕战斗还在持续亦有人大喊着:“胜!胜!” 掠阵弛射的无当飞军纵队、迅速转向向北遁走随即脱离了战阵。 果然魏军援兵赶过来之后火光之中便显露出了一面装饰羽毛的旗帜上面有个“熊”字。中垒营左校校尉、万岁亭侯熊寿已亲率骑兵赶到! 熊寿军马队没有停下来前面的马群冲得最快直扑北边的蜀军步阵侧翼。 远处的无当飞军也再度转向并重振队形准备迎战魏军。 熊寿提起了马槊高举兵器大吼道:“杀阿!”众军顿时高声呐喊喊杀声简直震天动地。 无当飞军将士也怒吼着迎面而来双方的人群里都举着火把仿佛两片亮着火光的洪流一般、越来越近! “啪啪啪!”一阵弦声从风中袭来无当飞军借着马速、先向魏军这边一通弛射。 但是这一轮弛射却好像触发了什么东西似的。魏军马队忽然开始加速冲锋愤怒的人们喊声大起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地面、“隆隆隆……”的铁蹄声仿佛雷鸣一般震耳欲聋! “杀!”魏军将士抬起了长矛吼叫着奋力冲刺。在疾驰的风中一些火把都被吹灭了黯淡的光线、冰凉的细雨之间只见飞快闪动的黑影以及闪着隐隐寒光的铠甲。 很快两军便冲到了一起顿时噪声大作“哐哐当当”“砰砰……”的撞击声不绝于耳。极长的配重长矛十分不灵活但魏军骑兵队形较密一波接一波仿佛浪潮似的、无数人端着长矛横冲直撞! 在冲锋的高速之下只要被长矛刺到无论穿铠甲、还是拿盾牌都没用!巨大的冲击力直接能把人从马背上掀翻! 晚上的光线黯淡人们看太清楚反而更利于魏军骑兵冲阵。那些矛兵几乎都不使招数就是拿长矛对着敌军人马、一齐往前飞奔。 一杆长矛在马速的加持之下径直捅穿了一个蜀兵的胸甲铁矛头直透后背!座下的战马没停他根本没机会拔矛只能放手丢弃。 旁边另一杆长矛、好像制作得没那么坚固撞击到蜀军骑兵身上时铁矛头连接处突然折断了只剩下一根木杆。 饶是如此被刺中的蜀兵也活不成那人的坐骑没????????????????有铁马镫光靠双腿夹着马背的力量、根本稳不住!“啊”地喊了一声他立刻仰面从马尾摔了下去只剩下“哐”地一声重物落地的响动。 有个蜀兵瞅准了空档躲开前方魏军骑兵的冲刺趁着骑兵从旁边一跃而过时蜀兵抬起了环首刀向右侧的骑兵一挥!那魏兵的小圆盾在左手右边夹着笨重的长矛根本没有办法。刹那之间环首刀猛地一震“哐当”一声斜莿进了魏兵的腰间。 “啊!”一声瘆人的惨叫从风中飘过。 但是那蜀兵躲过了一骑没有躲过第二击!魏军马队里全是长矛一个魏兵把长矛向侧面微微一偏看似动作轻微但那长矛有战马的速度加成顿时就“砰”地一声巨响、斜拍到了蜀兵的膀子上他一下子就被掀得乘骑不稳、从马背上给摔了下去。 蜀兵刚爬起来接着又是“轰”地一声一匹马的马肩擦撞到了他立刻把他给撞晕了过去。那匹魏军的战马也发出了“嘶”地一声鸣叫。 马队的间隙本来就更大蜀军骑阵完全挡不住魏军骑兵的冲阵。 魏军骑兵装备着长长的配重长矛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响便像一阵离弦的箭雨一样莿入敌阵。一波接一波的马队又像浪潮一般扑打过去。 没过多久魏军骑兵就纷纷从蜀军马阵中穿过直接击穿了无当飞军的军阵! 无当飞军的骑阵中间被冲得七零八落仿佛遭遇飓风扫荡的麦田、被吹折了麦穗战马上面的骑兵成片伤亡许多无人的空马成群结队乱跑而去。 骑兵的杀伤效率从来没有这么高过。有了双铁马镫的加持人加上马的力量、冲击力非常强通常连铠甲也挡不住简直就是蛮力破阵。 一番冲刺之后魏军骑兵的长矛也折断丢失了大半。大群马兵在北面陆续勒停了战马人们纷纷扔掉了圆木盾娴熟地从背上取下双手铍。 但大伙惊讶地发现那一片无当飞军的马兵竟然还没有崩溃!蜀国的骑兵总体比较少但着实非常顽强。若是换作一般的马军被这么一大群长矛冲锋下来剩下的人基本上会立刻溃逃。 熊寿调转马头时正好看见了火光中的一面蜀军旗帜上面装饰着羽毛并有一个大字:张。 他听说无当飞军的主将王平死了之后、换成了张嶷又看见那面旗帜便几乎可以断定带兵的蜀将正是都督汉中的蜀将张嶷。 ……前军监军、都督汉中的张嶷率军走北面山沟来便是为了接应汉城守军。他也事先知道曹军骑兵战力更强但确实没料到、在平原上摆开马战会打成这样! 只是一轮冲击这么多骑兵便直接损失近半马军主力被从中间拦腰斩断中间一片黑漆漆的一看就伤亡惨重。 这时冲到了汉军阵后的曹军马队调转了方向欲再次向汉军发动进攻。 “贼将张嶷拿命来!”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叫骂。 张????????????????嶷大怒但已顾不得理会贼军马上叫喊着招呼部将带着周围的马队遁走避战。连汉军骑阵另一侧的人马也顾不上了只能靠各队的将领临机行事。 各队马兵随即跟着张嶷的旗帜拍马便走。 后方的曹军骑马杀奔过来但时近时远地追了好一会愣是没追上。 这时有人道:“将军曹兵没追了!”张嶷回头看了一眼下令道:“停!传令各队下马步射。” 汉军将士纷纷翻身下马“啪啪啪……”弦声立时像炸豆一样密集人们拿起弓箭朝着成片火光的地方抛射毒箭。 一通箭雨飞过去就好像捅了曹军马群里的马蜂窝似的那边一片叫嚷大骂大多都是“操汝嬢”之类的话。汉军将士也一边射箭一边向对面回骂仍以问候女眷为主周围一片喧嚣。 但是被激怒的曹军将士居然没有再返身追击而是陆续向后跑了。 于是张嶷喊叫下令众军纷纷上马拍马又尾随了过去!前面的将士一边跑马一边把箭簇朝着斜上方对着曹军后面弛射。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铠甲后背一般都比不上前面严实曹军那边不时便传来惨叫。 但张嶷部没追一会前面又出现了一片火光另一股马兵来了。张嶷观望了稍许便断定、那股马军不是之前跑散的汉军而是敌军!因为远处没有要交战的迹象。 张嶷再度下令各队停止追击准备跑路。不出所料张嶷没一会就看清了那股敌军马队都是些装备弓箭的轻骑。 张嶷抬头环顾四周。大概是东南方向、负责殿后的汉军两个军阵仍在厮杀而剩下的汉城守军已脱离了战场。 殿后的汉军人马已经走不脱了除非临阵溃逃。张嶷很快就下了决定只能抛弃那些人转头对部将们说道:“我们也该走了!” …… …… (恭祝书友们春节快乐新年发财!) 正文 第四百八十七章 非战之过 无当飞军向北奔了一阵前面的马兵却忽然叫喊着开始减速因为发现了敌军! 没一会周围的马兵都勒马渐渐慢下来。火把燃烧的黑烟很快就弥漫在了人群中在火光之中还能看见人口从嘴里呼出的白雾。 张嶷双腿轻轻一夹马腹提着缰绳越过前方的将士到前面观望。 果见对面排开了一支马军前方一面旗帜上写着“马”字张嶷只能想到曹将马隆。因为最近出现在汉军奏报中的曹将名字、便有马隆别的没听到谁姓马。 部将见敌军人数不算多便建议道:“将军待吾等杀将过去!” 但张嶷在这里遇到的曹军、由北而来估摸着关山沟还有贼军!那条山沟比较狭窄只要有一股贼军在那里堵住道路那汉军便难以迅速走脱。 张嶷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后面有许多汉军将士挡住了视线他一下子没看到追兵、但仍能隐约听到动静。 为防被堵在山沟入???????????????口遭受前后夹击张嶷立刻作出了决定:“走东边!” 诸将也不迟疑纷纷应道:“喏!” 马群先后转向右侧向东面涌出。只见那边立阵的马队也开始动了显然是想堵张嶷部的去路! 但张嶷心里清楚走马岭中不止一条山沟。只要向东走绕开被堵住去路的关山沟还能找到撤退的道路。 未料众军向东奔出一段路东边竟然又出现了一大片火光! 不用细看多半是曹军的人马。毕竟汉城守军冲出城池之后一路急行军赶着要从走马岭山沟退走除了殿后的人马、已被敌军缠住此时不太可能还有那么多骑兵从东边过来。 后面还有许多追兵这次张嶷也很果决当即喊道:“不要勒马冲!朝左前方冲过去。” 前边的将士最先加速马蹄声中立刻传来一声声吆喝“驾!”“驾……” 贼军也看到了这边的动向一片火光正在向北移动欲拦住汉军! 双方尚未交战响动已是震动大地马群跑得越快、声音越来。远近的声响仿佛连续不断的闷雷一样其间还夹杂着无数人的叫喊催促。 张嶷抬头引项紧张地观察估算着两军的距离。 但无论如何决定已下、只能一条路往前冲没有机会再改变方向了。否则马群一慢下来转向必定会被贼军追上。 张嶷忽然看见了敌军的旗帜上、有个“张”字曹将竟与他同姓。 那军旗后面火把比较密亮如白昼。张嶷甚至看清了在骑兵簇拥之下的敌将那敌将好像穿着一身裘衣、头戴布巾竟然是一个没披甲的文士? 两军军锋越来越近了!夜色之下因有无数照明的火把更能清晰看清马群的动向。 “加鞭!快冲!”张嶷忍不住大声朝前面喊道。 空气中马上传来了“噼啪”的鞭声以及一阵“驾、驾”的吆喝。哪怕将士们平时对战马爱护有加此时亦不惜用力鞭打坐骑。 “隆隆隆……”随着敌军不断靠近马蹄声更大简直震耳欲聋。 当第一骑敌兵将要冲到汉军正前方时张嶷心中早已暗觉不妙。汉军本来是有机会冲过去的!奈何先前经过了战斗众将士又骑马跑了许久的路到现在马力已有些不支。 火光之中铁甲闪过无数泛着寒光的铠甲从前面急速闪了过去径直挡在了正前方。 “嘶……”一声战马的长啸传来前蹄高高扬起。也许根本没有人勒马但是马儿发现障碍物躲不过去它会自己减速甚至急停。 接着“哐当”的巨大碰撞声就响起了两边的战马都在冲刺、方向也不一样总有躲不过去的战马。汉军几乎所有的骑兵都只能被迫减速并向两侧跑开以免挤作一团。 张嶷举起马槊大吼道:“杀!”四下已经“叮叮当当”地发出了兵器的撞击声杀声震天响。张嶷率军向前侧冲出部???????????????将与众骑皆护在周围一齐冲杀到敌军阵中。 两边的骑兵都减慢了速度曹军那种像树杆一样的长矛非常笨重根本不适合混战格斗立刻就有两骑被汉军莿落下马。但很多曹兵干脆把长矛和圆盾一齐扔了从背上拿下了一种双持长兵器、看样子有点像古代的铍。 汉军边战边冲杀伤敌军的同时自己的人也在不断减少。多匹空马上的骑士已经不在了一些马儿竟还跟着马队奔跑。 张嶷这边好不容易杀出一条血路却见又有一大群敌军合围了过来!他抽空扭头看时隐约发现之前的追兵也杀到了汉军已陷入重重围困。 而部下将士身上血迹斑斑人与马都已疲惫力竭。张嶷仰头长叹一声道:“今日吾命休也!” 他抬起右手看见握着马槊木杆的手已在不停地抖动他正想扔了马槊、拔刀自裁但又见左右仅剩的人还在拼命苦战。于是张嶷目光一凛大喝一声持槊冲向敌兵。 忽然传来一声大喊:“此乃蜀国大将张嶷抓活的!” “砰!”张嶷挥起马槊向敌军砸下去时那敌兵双手持铍抬起、用木杆格挡住了攻击。张嶷刚用力抬起兵器、想收回来却又听到两声响动上方忽被两杆铍架住了。 张嶷当机立断立刻松开手伸手“唰”地一声拔出了环首刀。就在这时马匹叫唤了一声竟被两个跳下马的敌兵生生拽住了马尾! 张嶷扭动上身挥刀去砍但两个敌兵立刻又松开了马尾。这时一敌骑趁机挤了过来擦到了张嶷坐骑的马肩敌兵往他马背上一跳直接扑到了张嶷身上。 “哐当!”张嶷重重地摔在地上顿时七荤八素、满眼都是金星。随即好几个人扑过来将张嶷死死按住。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张嶷试图挣扎了一下身上压着人、双手都被死死按住他浑身实在没有了力气。转念一想被阵斩和被抓住杀掉、同样是忠臣如同傅佥之父他当即就停止了反抗。 周围的曹兵还在激动地叫嚷“是不是张嶷?”“张嶷抓住了!” ……昨夜的细雨本就下得很小众人只顾厮杀大多都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雨停了。 天已大亮大地上还有点雾沉沉的扔掉的火把、好像刚刚才熄灭在地上飘起一缕缕青烟。 战斗早就完全停止了四下不算安静仍有无数人在活动。但大家经过的一夜的战斗此时多少都有些疲惫行动显得十分迟缓哪怕是骑着马的人、也任由马匹信步往前走。 秦亮朝远处看了一眼能看到一些蜀军俘虏被绳子绑成一串、正在被押解回营。 东边的汉城已被魏军占领秦亮却没有去汉城而是带着人径直来到了阳安门这边。 果然姜维军不仅从西面战场退走了还直接放弃了阳安门。 随行的辛敞抬起头看向阳安门上的魏军旗帜感慨道:“真如将军先见姜维苦守阳安门、便是为了策应汉城守军。” 秦亮犹自松了一口气随???????????????口道:“阳安门内的阵地争夺确实牵制了我军大量兵力。” 一行人来到关楼下这时秦亮留意到、东边一群人骑着马朝这边来了前面的军旗是张猛军中的旗帜。秦亮想了想便道:“叔子回来了。” 大伙等了一阵便见确实是羊祜等人。一匹马背上还五花大绑着一个蜀将那蜀将残破的铠甲下面、衣裳十分朴素年龄也不小了两鬓花白、皱纹显眼。 “张嶷?”秦亮开口问道。 羊祜、张猛等人翻身下马拜见羊祜道:“此人正是蜀国前军监军、汉中都督张嶷!” 秦亮心下一喜说道:“叔子有功。” 羊祜拱手道:“仆不敢当若非帐下督马孝兴、挡住了关山沟仆与张将军等便无法及时拦住张嶷。” 马隆也在秦亮身边立即摆手道:“那时秦将军身边的人不多仆是反对去关山沟的。只因军令不可违抗仆才奉命率数百骑兵前去阻拦。能捉住张嶷仍因秦将军妙算阿。” 秦亮是全军主帅整个汉中之战的大功都是他的。他不可能去抢部下的具体军功便道:“我没上阵此乃你们几个人的军功将士们也当赏。” 被绑着的张嶷无需审问主动开口道:“关山沟前只有数百骑没有步兵?” 马隆道:“只有数百骑兵、乃从大魏卫将军身边抽调的护卫昨夜我看到汝的军旗了。” 张嶷的脸色阴晴不定闭口不再言语。 秦亮情知张嶷在懊悔。不过当时无论谁发现、那里忽然出现了敌军恐怕都会怀疑谷口已被阻塞更何况沿着走马岭东行还有其它路走。那种情况下只要掌兵者没有犹豫不决、能够临机决断便算不上犯错。 他便不禁说了一句:“汝不必自责此非战之过。” 钟会的声音道:“把张嶷从马上带下来勿让秦将军如此与他说话。” 侍卫忙道:“喏!” 正文 第四百八十八章 一扫而空 蜀汉的官职与大魏有些不同;但这个前军监军、都督汉中的张嶷实际就是蜀汉在汉中地区的最高将领替代的是当初王平的位置!只不过此役有卫将军姜维统兵张嶷才不是蜀军主帅。 张嶷在蜀汉的位置几乎不亚于郭淮之于大魏。不过蜀汉的地盘、兵力本来就比魏国小得多总共就只有益州所以张嶷能节制的地方、自然无法与雍凉两州大小相提并论。 秦亮很容易想到攻下汉中等地之后再把蜀汉国在汉中的统兵大将抓回去、声势必然不同。 而且活捉又比阵斩好阵斩只能体现在奏章文字里面而把活人捉回去洛阳的人便能亲眼见到。于是秦亮不想把张嶷挵死了。 大概因为秦亮没有侮辱张嶷张嶷也不好骂人反而有意无意地打量着此役的魏军主帅秦亮。 张嶷被侍卫从马背上扶下来与秦亮对视了片刻。秦亮不动声色地面对着他想先摸清张嶷的态度。 这时张嶷便???????????????开口道:“今为将军手下败将多说无益!吾但求一死作大汉之鬼。” 周围的众人都没吭声只等秦亮处置。 秦亮对张嶷的话自然不认可觉得他只是忠于君主而已。何况魏军在此役中也有不少伤亡秦亮不会与张嶷说什么好话。不过秦亮没有出言反驳毕竟要改变人们的观念有时候比要他的老命更难。 兴许只是人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 魏国人与蜀国人同文同种即便对抗厮杀多年两国矛盾也不至于涉及全民。至少魏国不可能针对三国中的某一个种群进行有预谋的研究消灭。甚至没必要进行区别对待巴蜀之地的汉民反而是同化周边及扩张纵深的中坚力量。 当初蜀汉大将军费文伟在这一点上就看得比较清楚可能观念与秦亮更接近。费文伟在评价刺客郭循时便说郭循没有做官食禄、对魏国朝廷没有义务显然明白两国之间的敌视、只限于统桎者。 而巴地人张嶷所认同和忠诚的当然不是巴蜀只是汉王朝、刘氏皇家。刘家的目标是还都中原终究也不是要裂土分疆。有秦以来只要九州之地不能统一战争便不可能真正停止哪怕打得十室九空。 蜀汉的第一代君臣治国比较清明但作用依旧有限。因为本质上蜀汉与魏国毫无区别魏国君臣之恶蜀汉朝廷迟早都能干出来。 秦亮抬起手掌在张嶷跟前晃了一下本想说、蜀汉人与魏国人都是华夏人。 但他从余光里瞅了一眼从战场上回来的将士们便临时改口道:“傅佥的儿子也没降现在活得好好的。” 他不再多劝遂向关楼走了过去。 羊祜的声音道:“看好张嶷要活着带回洛阳。” 将士们应道:“喏。” 一众人走到墙内的斜坡石梯上时两侧的将士都向秦亮投来了目光。先是一个武将抱拳道:“拜见将军!”一时间大伙都向秦亮揖拜纷纷道“卫将军”“秦将军……” 秦亮一边登石梯一边简单地向将士们拱手还礼有时只是点头回应。 城墙上方已在眼前秦亮不再理会周遭的动静。本来熬夜后的油面与昏沉感觉也减少了此刻他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 墙头上、关楼上的大魏旌旗招展在迎风飘荡。为了这么一道关隘魏军鏖战了多日、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战斗现在终于到了魏军之手! 而阳安关是汉中平原最重要的屏障之一攻取此地、如同打开门户。 随从都下意识地稍稍减缓了脚步秦亮身披铁甲按剑最先独自登上城头。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忽然之间秦亮察觉墙砖的颜色微微有些变化不禁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太阳从东边的云层里钻了出来。 哪怕有云层与雾气的阻挡但天地间的光线也随之一亮那种阴天独有的阴晦黯淡之气、顿时一扫而空! 汉中的冬季、气候与关中大不???????????????一样冬季的晴天比较少。秦亮记不得之前阴了多少天没想到昨夜只是下了一阵细雨今天便终于放晴了。 大伙先后走到了女墙后面站在高处观望着此地的景象有一会都没人说话。 身后是魏军的营地亦是之前进攻阳安门的阵地。秦亮站上墙头才亲眼所见从这里对魏军营地几乎是一览无余。 那些土沟土墙、以及简单古朴的箭楼在淡淡的雾气与些许烟火缭绕之中有一种宏大而朴质原始的气象而无数人马在其间又增添了几分热闹的生机。 阳安门外此时却显得很荒凉除了零星的游骑几乎看不到人了。唯有北面的走马岭雄壮依旧南面的沔水静静地流淌着。 就在这时身后的石阶上来了两个甲士其中一个没有头盔、衣甲上全是泥好像是信使。另一个人大概是城下的侍卫上前拜见之后、便转身看向那衣甲脏污的信使。 信使从怀里拿出纸张双手呈上道:“仆等昨夜奉邓使君之令前来向卫将军禀报军情不想经过汉城时、不慎遇到了贼军。贼军派出游骑追击仆等仆等险些尽数丧命奔出许久才摆脱追兵。” 秦亮接过信件打开一看果见邓艾的笔迹。 信使继续道:“仆等损失了两骑今早终于赶到了大营。昨夜贼军弃守南郑以浮桥渡河向西南逃遁。邓使君已率部追击!” 秦亮道:“我知道了汝先去营中休整。” 信使拜道:“喏。” 辛敞马上开口道:“南郑、汉城蜀军都同时于昨夜突围事先必定得到了姜维的军令约好了在一个晚上出动。” 王沈道:“昨夜下雨贼军并未改期定是路途遥远不便重新联络之故。” 秦亮心道:蜀汉两座重镇的守军突围自然无法同时发动但定在同一个晚上倒是容易。 且邓艾军大营、离阳安门这边相距百余里即便有时间差错秦亮与邓艾也来不及相互报信。实际上昨晚传递消息还出了意外秦亮等人到现在才得知确切的军情。 这时羊祜说道:“姜维真的要放弃汉中了!” 只见西边的走马谷已经毫无蜀军踪迹。在天亮之前姜维军便沿着河谷地撤了个精光。秦亮暗自松了一口气点头道:“此次姜维倒是十分果断。一会杨威应会派人来禀报定军山的蜀军多半也撤走了。” 汉中这地方放弃之后、要重新攻下来没那么容易。即便是国力最强的魏国攻打汉中也实属不易调动了大半精锐而且还抓住了姜维撤围兴势的时机。 钟会揖拜道:“贺喜将军大获全胜终于攻占汉中!” 掾属与部将们听罢纷纷向秦亮道贺。秦亮还礼笑道:“非我一人之功全赖将士用命、诸位同心协力。” 显然大伙都真正放松了精神站在城楼上轻松地交谈了起来气氛也变得随意了不少。 ???????????????一众人离开阳安门城头时秦亮又回头看了一眼门外的走马谷方向。 从那条大路过去、到达西汉水时还有一处重要关隘叫作关城。若从关城继续往南便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闻名天下的剑阁(剑门关)以及葭萌关。 以如今的形势魏军只要守阳安门、北面的武兴(略阳)汉中平原便可无虞。 不过蜀汉军从阴平还可以威胁陇右地区。山区道路虽不好走但总归有一条路通沓中、狄道方向另一条路通武都郡的武街等地。 所以最好还是要乘胜拿下阴平!一旦占据阴平只需守两三处险要狭窄的关隘蜀汉军便难以再北上。可以几乎断绝蜀汉军反击的途径! 一行人走下阳安门骑马返回了中军大营。秦亮还没去汉城依旧住在军营帐篷里。 他回到中军大帐立刻从行李中翻找地图埋头琢磨了起来。而部下们在帐中有的谈笑风生、有的只是在小声交谈。 秦亮当然不愿意继续打下去了此时他只想尽快回到洛阳! 一来是魏国朝廷仍然不太安稳此前继续汉中之战、本身就在冒险。因有王广明确立场、郭太后暂时主持局面风险降低了很多秦亮权衡之后才选择继续打。 二来汉中之战打了太久将士们也比较疲惫。攻占汉中的军功威望已经不小没有必要急着继续与蜀国大战。 这时秦亮再度权衡打算派兵去攻打阴平。 如果能尽快拿下当然是最好的局面;但若又要打成消耗战他便准备暂时放弃。没有关城、阴平魏军想要守住汉中郡、武都郡的胜利果实也不困难无非更复杂一点而已。 秦亮放下地图从草席上起身来回踱了两步便对辛敞道:“传令诸营大将明日到此地议事。派人去把陈玄伯、邓士载也叫来。” 辛敞抱拳道:“仆即刻去办。” 正文 第四百八十九章 止于阴平 次日诸部大将陆续都到了中军大营。 汉中之战打到现今已是胜负有定。姜维主动弃守了南郑和汉城明显是要放弃汉中之地、以尽量保存蜀军兵力。 自此汉中、武都二郡基本被魏军占据不过还有阴平郡同属一片整体防区。众人聚集在中军账内就是商议乘胜夺取关城、阴平郡等地事宜。 三郡的地盘在图上仿佛一个倒叩的“凹”字武都郡居中。西南方就是阴平郡全是重峦叠嶂的山地耕种价值几乎没有以前的军事位置也不太重要;但现在成了两国边界前线立刻就有了极大的战略价值。 从汉中派兵去阴平其中一条路是沿着这里的走马谷、出阳安门只要向西南行军一百余里即可抵达关城。从关城西行便能到阴平郡郡治。 这条路最近而且先占据关城也作用巨大。如果关城在魏军手里此地则可成为守备汉中的重要关隘。 然而有个问题????????????????姜维如果在关城留驻足够的兵马要攻下那地方、或许又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消耗战! 因此秦亮除了派陈泰去攻关城又叫邓艾率部走陇右绕行、由武都郡地界南下直揷阴平。 只要有一路突破阴平、关城二地蜀军都守不住必将面临两面夹击的境地。 但若两路都难有进展秦亮也明确说了可以放弃。到时候只能重新布防分筑营垒关隘守住武都、汉中二郡。 众人商议了一阵秦亮走出帐篷活动稍歇。大伙都跟着出来了在藩篱围成的坝子里闲谈走动。 秦亮信步而行见邓艾在身边不禁脱口道:“士载定要记住此番我军目标最多止于阴平。” 邓艾怔了一下面有困惑之色随即拱手道:“仆……谨记将军、军之言。” 秦亮知道史上邓艾偷渡阴平的事且邓艾也有些贪功所以才没忍住提醒了一句。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不过顷刻之后秦亮又转念一想邓艾对于形势是有判断力的人。此时蜀汉还没有到一推就倒的程度即便魏军偷渡成功如果兵力和装备不够那反而会成为孤军被围歼!邓艾应能看清这一点。 这时秦亮抬起左手做了个手势。身边的王康停下了脚步其他人也没再跟上来。 秦亮与邓艾踱步向前秦亮沉吟道:“我正要上书朝廷为诸将请功推举西线大将人选。欲以陈泰为雍凉都督士载为雍州刺史、并镇汉中三郡王经为凉州刺史。士载以为何如?” 邓艾想了想磕磕碰碰地说道:“将军安排甚妥。陈玄伯有攻取武都郡之功又是世家大族出身由他做都督雍凉更能服众。” 秦亮轻轻点头颇有点意味深长的口气道:“西线这边只能有一个都督雍凉。一时的官位卿倒不用太在意。” 邓艾结巴地说道:“若非将军偏爱、再造之恩仆岂有今日?将军自有考量仆欣然领命。” 秦亮听到这里对邓艾的态度很满意这才不动声色地说道:“陈玄伯运气好、遇到蒋舒降了方能顺利夺占武街不过军功仍要算在他头上。士载先为大军前锋后又节制东面军务前夜抓住时机追击南郑蜀军、斩俘不少功劳不在陈玄伯之下。我心里是知道的朝廷于爵位食邑也定不亏待。” 邓艾拱手一拜。 秦亮亦不再多言心中已决定好人选。正如邓艾说的理由雍凉都督、选陈泰更能服众。 实际上经过了解与相处秦亮觉得、陈泰此人对于官位似乎并不太执着。 陈泰在关键时刻有过明确表态还算可靠。至于皇帝口头说过、要陈泰取代秦亮在汉中的兵权那也跟陈泰自身没什么关系。陈泰正是人在陇右坐锅从天上来。而秦亮这么一安排倒能让陈泰更加安心! 而王经的军功同样是讨了巧。 建威督、兰坑等蜀汉重????????????????要据点以前魏军费了很大的力亦不能攻下;王经能占据那些地方纯粹是因为蜀汉陇右的老巢武街降了蜀军才主动弃守。这种军功是可大可小全靠给王经请功的人怎么说。 就地在西线这边安排除了洛阳中军大将目前有资历补凉州刺史的人大概只有两个选择王经和胡奋。秦亮昨晚便曾在考虑过了。 胡奋之父胡遵是徐州刺史父子二人若各为一州刺史、不符合魏国规则连王家都没这么干。当初王凌并未把四个儿子都外任都督刺史只有王飞枭做扬州都督。 不过胡家的站位问题不大否则胡遵也不会被王家重新启用为徐州刺史。 当初胡家确实投靠了司马家胡奋甚至以平民身份侍奉在司马懿身边。但是司马家倒了之后胡家显然自己主动划清了界限。在狄道揪出司马师奸细的人正是胡奋! 何况胡奋对于秦亮是马首是瞻之前在武功县种地胡奋便经常陪着秦亮下地干活。 这样的人当秦亮有权势的时候完全不用担心。但如果落难也不能太指望他们跟着同甘共苦。看看胡奋对司马家的态度就知道了。 反而是王经那种人虽然不太好用、做事有点头铁甚至很多事根本不愿意干但他很执拗有自己的原则。即使秦亮倒霉了王经的作为应该也不会过分多少会念及旧恩。这一点与羊祜是一样的性子羊祜就没有避讳夏侯霸家。 此时让王经分一些西线的兵权秦亮其实更放心。 王经打仗不太行别的见识好像还行凉州现在不是前线了他只要能大概处理好羌胡事务便不会出多大的乱子。待到以后秦亮自然要把王经调离带兵的位置。 众人回到大帐秦亮遂将人事安排当众说了出来并先授几个人“行事”的權力。正式任命仍要等洛阳的诏令和文书。 ……姜维军陆续撤到了关城。他早知汉中之战大势已去但促使他下定决心、快速撤出汉中的缘由还是数日前从成都送达的诏令! 当时汉军被挤压到了南郑汉城两座城内、以及走马谷的山谷中武都已然失守。成都的朝臣都认为汉中之战打不下去了。 平常皇帝不会太过干涉前线军事但这一次的诏令很明确。从成都主动发来诏令先派尚书仆射董厥带兵增援剑阁、葭萌关又命姜维将汉军撤到剑阁。 朝廷多半是担心姜维会把汉军主力全赔在汉中地区那大汉朝廷直接就完了!无论多么险要的山川、关隘没有人守都是枉然。 姜维权衡之后终于决定放弃汉中之战。他掌握着前线兵权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军中还有张翼、廖化等大将若是姜维不奉诏仍然可能出问题。 不过姜维撤到关城之后便没再继续退兵。 这时又有信使来见。姜维听说是陈祗派的人立刻召入关城驻地见面。 信使呈上陈祗的亲笔信????????????????并道:“陈公带了话若卫将军奉诏撤军到剑阁、与尚书仆射董龚袭会合待将军返回成都陈公等人便可设法保住将军否则谁也不敢再为将军说话。请君三思!” 姜维道:“我并不在乎自己的下场如何。不过弃守关城、直接回到剑阁阴平也必定会丢失。” 来使想了想道:“没有人怀疑将军的忠心陈公更无此念。但贼军尚可从陇右进攻阴平若要在阴平继续与贼军作战将军如何交出兵权?” 姜维不置可否。 来使又道:“关城囤粮一旦耗尽用什么地方来供养关城、阴平将士?以后还得从涪县等地调运粮草。为了守阴平耗费靡大还不如退守剑阁、葭萌关。” 这些考虑姜维哪能想不到?他终于极不甘心地、把话明说了出来:“若有阴平还能有机会北上陇右。不然贼军只需在阴平桥头、白水关、关城三处设防汉军便被困于益州不得进取也!” 来使沉声说道:“将军再想想经此一役君还能领兵北伐吗?” 姜维沉默了一会不禁仰头长叹。 来使抱拳道:“陈公不会害将军。”说罢他便执礼告辞。 姜维送到门口止步。没一会司马师也来了姜维立刻将司马师请到房内然后把陈祗的信拿了出来两人交谈良久。 司马师几乎没有什么犹豫明确表明了主张:“陈奉宗一向与将军交好又得陛下信任将军切不可辜负陈公好意阿。” 姜维知道司马师善谋但有时候没用!因为不知道他在为谁思虑。在这种危难时刻司马师这个降将不愿离弃姜维乃因忠诚? 不过此刻司马师应该是想保住姜维的否则他在汉国也难以立足终究还是为了自己。 姜维许久没有说话默默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他忽然骂了一声:“没遇到过如此招恨之人他嬢的秦亮!” 正文 第四百九十章 仁心如炬 姜维竟主动从关城撤军了!秦亮等收到陈泰的急报一屋子人都是兴高采烈。 秦亮从筵席上站了起来若非身边有人、他简直想手舞足蹈。此时唯有踱步走动一下才能平复高兴的心情。 此时魏军已经入驻汉城秦亮也住到了城里一座宽敞的宅子里。 他没有住进官寺乃因汉城官寺里的蜀汉人没走完他只是暂住、也不想去管那些人所以还是随便找个地方省事。如同勤王军刚进洛阳时有一阵子秦亮是中领军也没去领军将军府居住。 秦亮几乎要笑出声来说道:“姜维想等大魏朝廷出问题我看蜀汉的问题也不小。这事肯定不是姜维自己的意愿!” 羊祜的声音道:“关城一弃阴平也必不会再守。我军进驻阴平郡之后只要派兵到东南面守住阴平桥头、白水二地;汉中之兵则守关城三郡之地可保无虞。” 在场的几个人纷纷附和钟会道:“将军可以放心了此后蜀汉????????????????若想重图汉中三郡绝非易事。” 秦亮暗自长长地松了口气点头道:“对至少短期之内西线这边不容易再出大事。” 他恍然想起了正事遂道:“正好士载出发没多久此时可能刚到武兴。泰雍立刻安排信使去把邓士载叫回来不用再从武都郡绕路去阴平。那边的路远且艰险不如让陈玄伯的人走关城去阴平更快。” 辛敞揖拜道:“喏。” 这时外面天井里传来了一阵说话声秦亮听到了王康的声音:“卫将军诸事繁忙正在商议军务我是卫将军司马汝有何事可与我说。” 今天秦亮心情极好听到动静本想出去看看。但听王康这么一说他便打消了念头只从窗后朝院子里看去。 天气挺好陈旧古朴的房屋围着中间的庭院天井边缘还有些潮濕但阳光已从上方斜照进了院中。其间的景物明暗相称倒有几分清新之感。 院子里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人。男子呈上一卷竹简揖拜道:“天下兵祸连年战事一起无不生灵涂炭而秦将军自入汉中不兴屠戮所到之处几秋毫无犯。将军之仁于乱世之中明耀如炬仆等特献贺文以表敬仰之意!” 秦亮在窗后观望屋子里的属官们一时没有多言因此也听到了门外说的话。几个人向秦亮看了过来钟会笑道:“此人没有乱说。” 不过那人身边怎么还有个女郎?秦亮不禁远远打量了她一眼女郎相貌不错却谈不上明艳动人。 外面传来了王康的声音:“这边请我们去客厅相谈。” 三人便朝院子一侧走去很快消失在视线中。 屋子里王沈的声音道:“将军处事确有仁心汉中官民亦看在眼里阿。” 秦亮心道:大多事都是双刃剑必有副作用。传言魏太祖屠徐州遗害至今几十年了仇恨都没消除。 况且按照后世战争理论的理性总结纵兵烧杀劫掠、对资源的浪费非常严重相比得到的东西在劫掠过程中破坏的资源是绝大部分。有组织地征收才是效率最高的办法且不容易引起激烈的反抗。 他便道:“战阵上不可能心慈手软不过屠戮平民弊大于利。” 就在这时祁大走进了门口揖拜道:“禀秦将军刚才那人名叫戚宇乃汉城官寺佐吏家中是当地豪强。他说要为将军献贺文仆便带他进来了。” 果然世人对会写文章的人都更重视祁大这个兵屯出身的人也不例外。 但不知怎地秦亮倒忽然想起了东边的黄金谷蜀兵仗都打完了、黄金谷的人竟然还在坚守!不过那地方现在成了死地、孤城守军也太少没什么作用了。他也懒得管让邓艾自己去想办法。 秦亮道:“我知道了。” 祁大又靠近轻声道:“跟着戚宇来的女郎是他的妹妹可留在府中服侍将军。” 旁边的人们????????????????假装没听到。 秦亮踱了两步沉吟道:“若是事情传出去上行下效约束将士岂不更难?” 祁大拜道:“将军所言极是。” 羊祜的声音道:“将军英明!” 两天之后邓艾率部最先回到汉城剩下的军队还在马鸣阁道。秦亮也要开始提前安排防务、以及退兵事宜了。 只等陈泰传来确切消息进军到阴平郡并占住白水、阴平桥头二地;汉中这边只是防守便无须再留驻十几万之众。单是从雍凉西线南下的中外军、屯兵都嫌多人马太多反而增加补给负担。 中军议定洛阳军六万人先撤走秦亮正好要带着中军三营回朝廷;并向留下的雍凉将士许诺分批进行轮换。 以邓艾为行雍州刺史事镇汉中、负责前线军政。然后秦亮又任命了胡奋行汉中郡太守事辅佐邓艾。 秦亮名义上代天子征伐可以给官员授权;不过正式任命官职要走一遍程序仍须等待洛阳送达诏令。在此之前问题倒是不大因为邓艾本是凉州刺史胡奋是陇右郡守他们都有本部兵马。 陇右郡等地一直是魏国地盘具备完善的官僚机构一时缺了郡守也不影响还有长史或郡丞管事。唯有新得的汉中、武都、阴平三郡须尽快任命郡守如此才能征辟属官在当地重新建立统桎组织、以便就地获得剩下的资源。 秦亮先安排了汉中郡守胡奋。及至傍晚秦亮又在宅中召见帐下督马隆当面问他:“孝兴可愿出任武都郡守?” 马隆顿时大喜激动地揖拜道:“秦将军知遇之恩仆没齿难忘!” 秦亮微笑点头道:“那便这样决定了。” 秦亮自己就是从掾属干上来的当然明白太守对于一般人的仕途、乃一道很难逾越的大坎……除非出身世家大族。 武都郡不算什么好地方但武都郡守也是太守先到这个级别以后可以换。如同当初邓艾被任命为凉州刺史邓艾也很高兴实际上凉州要人口没人口、要赋税没赋税但凉州刺史依旧到了州一级。 马隆显然不是士族出身他起初在兖州只是个低级武官。令狐愚离任曹爽府长史刚出任兖州刺史时、身边没什么人用才把马隆调到身边办事。 如今秦亮逐渐提拔马隆到郡守马隆说到知遇之恩、秦亮还是可以坦然受之的。 至于军功如果朝中没人说话、还是干不到太守。当初秦亮在秦川以五百人阻击费祎大军且朝中有人也差点没干上庐江郡守。 次日早上邓艾又主动到宅院里拜见。秦亮叫祁大煮茶便与邓艾在堂屋里闲谈起来。 邓艾终于开口问道:“昨日……将军只、只任命了……汉中郡守。武都、阴平……二郡是否已有人选?” 秦亮道:“昨日傍晚见过马隆说了让马隆做武都郡太守。” 邓艾点头道:“阴平、平……安排好了吗?????????????????” 秦亮已能隐约猜到邓艾的意思遂问道:“士载可有举荐之人?” 邓艾说话吃力却说了不少话:“仆的掾属段灼知兵通习文武多次带兵为前驱。阻截南郑守军之战段灼去北岸调兵及时增援俘获了数名敌军将领。不知能否举荐他为阴平郡守?” 秦亮看了一眼邓艾痛快地说道:“我先任命段灼为行阴平郡太守事士载再把军功写下来我上书的时候一并送到殿中。” 邓艾起身深揖结巴地说道:“仆代段灼谢秦将军提拔之恩明日把段灼叫来当面拜谢将军。” 秦亮摆手笑道:“他是士载的人靠的也是士载。不然我都不认识他。” 邓艾刚才一下子说了太多话可能有点累了便只是点头坐回了筵席上。 秦亮动作随意地倒了两碗茶顺手递了一碗过去。邓艾立刻双手接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 “哐当!”一声响秦亮身上还穿着铠甲按住腰间的佩剑、从筵席上爬了起来。 只见今日又晴了不过早上的光线角度、与昨日议事时不一样。秦亮走出房门径直走到了天井中有阳光的一侧邓艾也跟了过来。两人站在院中晒太阳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谈。或因秦亮按剑的动作邓艾有意无意地瞟了一眼他腰间。 秦亮看起来很闲适淡然其实心态已经很浮躁心思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的洛阳。 连谈论的话题、也暴露了他的注意力“士载暂且不能离开汉中此番一别不知下次何时重逢。” 邓艾道:“仆、仆会时常……去信。”他接着又道“将军放、放心仆定……守好、好汉中三郡不负将、将军重托。” 秦亮点头道:“有士载坐镇汉中我还是放心的。” 他说罢深吸了一口气环视周围只见宅邸里的房屋挡在四面。他不禁想象阻隔此地的、又岂止是房屋?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一章 寒冬行 到了腊月汉城这边下了一场小雪、不到半日又变成下雨以至于没能形成积雪次日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甚至叫人误以为似乎从来就没下过雪。 待到阴平郡那边送回了明确的奏报秦亮才下令、准备开始撤军。 如果只是从汉中走回洛阳人们还来得及在除夕之前到达。但多达六万人调动情况会复杂一点秦亮算时间估计无法回到洛阳过年了。 洛阳中军三营将士分四条路先去关中从西到东有陈仓道、故道、傥骆道、子午道。路上的人越多越容易堵塞粮草补给等事也更困难所以大军要分路行进。 其中人最多的一条路是陈仓道秦亮率中垒营等部、就走这条道。陈仓道最远但比较起来、同时又最宽敞平坦。 出发之前陈泰也赶回了汉城。诸将为秦亮送别自是一番惜别之情。不过陈泰同样不会留在汉中太久等洛阳中军撤走之后他也将率一部分兵马回到关中????????????????。 大军出汉城当天就进入了走马岭山区。 汉城完全没有雪但进山没多久便见到山上的树枝银装素裹、四面积雪。幸好中军早已听说了这样的情况并有所准备大伙准备了粗糙的麻绳、系在鞋底防滑又遣先锋在前面清理道路大军畅行无阻。 秦亮是第一次走陈仓道果然发现这边的道路起伏没那么大周围都是山、却比不上傥骆道上的山脉险峻。一路上能明显看出东面崇山峻岭山脉更大;陈仓道比较绕路却绕开了最险的山区。 原先魏军很少走陈仓道攻汉中并非因为绕路主要还是这边有蜀军的许多军事据点、易守难攻。诸如武都郡地盘上的多处营垒以及武兴等关隘。 秦亮率军走出秦岭、来到渭水河畔的陈仓时已到腊月中旬。 卫将军长史杜预率众在陈仓等候迎接到了秦亮。 陈仓是关中平原的西端往东边眺望便是与秦川地形迥异的一片原野。与汉中平原不同秦亮刚到关中已是大雪纷纷。四面的屋顶上、田间地头都是积雪。不过陈仓是西线兵屯重地人口不少道路上的泥地仍旧躶露在外看上去反倒多了几分脏乱的错觉。 秦亮还在陈仓见到了个道士。道士告诉秦亮陆师母在长安都督府等待将军。 于是秦亮次日便从陈仓出发传令诸部到达长安后再行修整。因为四路大军不可能同时抵达关中先到长安的人马、本来就要在长安逗留以便将三营将士都重新聚拢。 在关中平原上行军立刻就变得轻松了起来。从陈仓到长安数百里路大伙不到十天就到了。 长安官吏迎出城门外见面一阵道贺场面十分热闹。隐慈、吴心兄妹也在迎接的人群里秦亮把他们叫到了身边。校事令隐慈是正儿八经的五品官员他妹妹吴心经常在秦亮身边卫将军府的属官与亲卫将士都认识他们。吴心束发带剑身上没有半点妇人的装饰物。但秦亮这时忽然觉得其实吴心长得挺美漂亮的大眼睛、匀称的瓜子脸只是没有精致妆容故意突显其姿色正如隐慈以前说的她不用靠美色生存。 【稳定运行多年的小说app媲美老版追书神器老书虫都在用的换源apphuanyuanapp】 她的皮肤不算细腻有光泽但是很白净。因天气寒冷她穿着厚实的裘衣不过秦亮知道她的身材略瘦但有货尤其是胸襟。想到这里秦亮竟差点当众现出了浩然之气!他立刻转移注意力加上外面披着札甲才勉强没有当众出丑。出征已有数月之久此时他着实不能随便胡思乱想阿。 众人兴高采烈地见礼谈论了一阵便一起迎将士们入城。 秦亮问了一下隐慈等人都住在郭淮原来的都督府上。雍凉都督府现在没有主人属于官产秦亮遂直接把都督府设为行辕。 大伙来到府邸大门时秦亮抬头看了一眼、见到木匾还挂在上边不过估计这木匾已挂不了多久。 之前这座府邸一直都是郭淮的住所只是换过????????????????名字。郭淮做雍州刺史时这里正是雍州刺史府;后来郭淮升任雍凉都督他没搬地方只是把木匾给换成了都督府。 而今雍凉都督即将变成陈泰陈泰回来多半也没必要搬地方只消把他自己住的府邸改名为都督府即可。而眼前这座府邸的木匾则应该会被取下来。 秦亮等人进得府门立刻发现前厅庭院冷清了许多几乎没什么人只能看到零星三两个奴仆侍女。连郭淮灵堂外的布置也撤了郭家人已搬回洛阳、必定带走了郭淮的牌位。 秦亮每次来长安、都是住在这里至今仍觉熟悉只是多了几分物是人非之感。 这时秦亮终于看到了陆师母等人、正站在走廊上他也不知陆师母为何没有与吴心等人一起出迎。大概陆师母是蜀汉国的人且因她一个女道士不愿意出现在魏国文武官员面前。 秦亮站在原地转身看向杜预、羊祜等人道:“卿等在府上找房屋暂且安顿。长安官员设的午宴、我便不去了你们替我去赴宴就行。” 几个人揖拜应允。 秦亮又道:“各位旅途劳顿上午便散了罢诸事随后再议。” 属官部将们纷纷抱拳道:“仆等告退。” 隐慈跟上来几步拱手道:“洛阳有些消息仆明日一早再来拜见将军。” 秦亮点头道:“走了不少路今日着实有些疲惫。” 只剩秦亮与吴心同行来到走廊上陆师母身边的男女道士却还在那里。见面后先是相互揖拜见礼。 陆师母先是松了口气神情却挺复杂她有意无意地瞧着秦亮身上的铠甲说道:“秦川道路险峻起初妾时常担心将军安危确未想到将军果真勇猛善战竟一下子便攻下了汉中!”她略有犹豫之色接着道“妾恭贺秦将军大胜而归……” 秦亮却在走神后面几句话究竟说了什么、他都没听进去。 他的脑海里只有陆凝那魅惑的柳叶眼时而低眉、含羞带怯时而有些纠结惭愧隐隐又藏着某种渴望眼神中似有风情万般。加上陆凝的气质有一种妖异的野气秦亮自然而然地回想起了那水蛇一般的腰身。 记得第一次与陆师母见面时秦亮在军中呆了挺长时间不过当时陆师母脸上抹着不知什么东西、看不太出来相貌却也发现了她的身材不错。 这时秦亮立刻意识到面前还有外人终于回过神来不动声色地暗自深吸了一口气。 秦亮一直觉得陆凝、吴心的姿色与王令君玄姬等人相比还是有明显差距;今天才意识到她们其实也是少见的美貌非常的女子。秦亮同时明白了一个道理女郎长得何如、不仅是客观的长相也要看欣赏她们的人是什么心态阿。 吴心说了一句话声音略显沙哑“因兄长是校事令陆师母常问我前线情况她很关心将军。” ????????????????秦亮脱口道:“卿呢?” 吴心有点苍白的脸上竟顿时露出了些许红晕她立刻避开目光沉默不语。 秦亮看了一眼那两个道士岔开话题道:“还得有劳仙姑留下人手设法再去一趟成都。主要打听一下姜维等人战败之后是被怎么处置的。” 涉及蜀汉朝廷高层的人事变动因为那些人有名气通常无法保密。秦亮只要知晓这些情况他便能大概推测出蜀汉的国策变化。 陆凝道:“那最好还是找个理由去见费氏她是前大将军之女与宫廷官场的人都有些来往。” 秦亮点头道:“是个好办法。” 旁边姓袁的女道士轻声道:“听说费家女郎要做太子妃了。” 她的丈夫张羽道:“秦将军没有问汝汝不要多嘴。” 秦亮刚刚击败姜维全据汉中三郡此时的心情很好听到这里便摆了摆手、并不计较。他还用玩笑的口气随口笑道:“我看她还是不要做太子妃了反正将来我攻下蜀国、也会把她抢走何必非要先后委身于二人?” 陆凝等人都一语顿塞说不出话来。 秦亮不以为意与几个人一起沿着廊芜继续往里走。府邸里有多个庭院以前郭淮住的内宅庭院、有个颇具规格的门楼。秦亮便朝门楼走去回头对吴心道:“郭家人都搬走了我在长安这几天便住内宅。” 吴心“嗯”了一声:“妾会安排卫将军府来的人由她们照顾将军起居。” 道士张羽夫妇终于止步向秦亮等人告辞。毕竟府邸内宅非主人家的男子通常是不能进去的。陆师母却没吭声犹自跟着秦亮走进门楼。 但这座内宅庭院秦亮以前是进来过的因为他是外姑婆王氏的亲戚。前方那座显眼的阁楼厅堂里便是以前他来赴家宴的地方王氏亲自下厨做过饭菜。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二章 怅然而欣慰 秦亮以前来过这座庭院不过只进过对面的那栋阁楼。他径直从天井里抄近路走去陆凝和吴心跟了上来人们踩着积雪、立刻发出“嘎吱”的声音。但等三人走上檐台那小小的噪音就消失了周围变得十分安静。 沿着石阶走上去秦亮自然地想起了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事不由得稍稍驻足。 秦亮在关中见过许多人做过不少事却偏偏对这么一座阁楼的记忆印象很深。 以前在厅堂里吃过什么、说过什么他一下子都想不太起来了却很容易地想起了与王氏有关的细节。诸如在这台阶上王氏被秦亮的浩然之气吓了一跳、踢到了那块砖头让秦亮扶住了才没有摔倒她却急忙把秦亮叫到厅中免得被人看到。 】 “呼!”秦亮吐出一口气迈步走进了厅堂。他环视周围立刻转头对吴心等人道:“那边有木梯我们上去看看。” 二人不明所以没多想便???????????????跟着秦亮走上了楼梯。 刚到上面的楼梯口秦亮不禁朝旁边敞着的木门瞟了一眼。在那间小屋内顿时一只粗苯的木柜子映入眼帘旁边的小窗还开着、光线不错木柜边缘上的划痕清晰可见。刹那间那里仿佛已不是一间空屋子柜子上似乎有人还有声音。 这时安静的空气里响起了“叮哐”一声金属发出的轻微声音。同行的陆凝和吴心、下意识地侧目看了一眼陆凝面有诧异之色目光随即上移看着秦亮的脸脱口道:“这……”秦亮略感尴尬也有点心急了不过束缚在身上沉重的铁甲又让他只能暂时冷静。 秦亮故作淡定道:“帮我卸下铠甲罢穿着真是不舒坦。” 陆凝与吴心对视了一眼她们两人在一块似乎有点不自在一时间无话可说。不过她们还是上来帮秦亮卸甲各站一边开始解札甲上的皮绳。 这甲胄要穿上去、卸下来都挺复杂何况秦亮穿了两层。他心里有点慌也只能耐住性子站在原地等着。 陆凝身上应该是抹了什么东西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到了旁边的秦亮鼻子里他不禁转头打量陆凝正是越看越觉得漂亮。尤其是她察觉秦亮的目光、那低眉垂目有点羞怯的样子。 她在魏国住了几年皮肤养白了不少不过脸脖仍然有些日晒的痕迹她那种山林野气正是这个缘故不过平素没有露在衣物外的地方、皮肤却白皙娇嫰。秦亮终于等不及了伸手缓缓掀开了陆凝的交领果然看到了她肩上的肌肤。此时无论裘衣还是织物、都没有纽扣领子有点宽松。女郎姣好的皮肤雪白而光洁自有美好着实叫人向往。 “哎冷阿。”陆凝红着脸轻声道她轻轻耸了一下肩立刻把削肩遮住了大半。 这时吴心道:“下面的厅堂里有个炉子妾见里面还有木炭妾去搬上来生火取暖。” 秦亮本来不是个马虎的人不过先前一直在走神想别的事对炉子完全没印象他便道:“这里确实挺冷的卿取了炉子要回来。” 吴心瞟了一眼陆凝目光闪烁地点头道:“嗯。” 陆凝则继续解皮绳解下一块肩甲便搬到一边放下。 秦亮也埋头捣鼓够得着的地方随口闲谈道:“之前去汉中走傥骆道又到了太白山那边。若从都督门过去便能去到我们相识的那处‘静室’。” 陆凝轻声道:“我知道都督门那个地方。” 秦亮道:“我还往西边走、在山谷里转了一下地方没变人不在了本来有点怅然。不过当初以为是萍水相逢而今却早已熟识又觉欣慰。” 他没听到回应转头一看只见陆凝的脸颊红扑扑的一双妩媚的柳叶眼也仿佛起了一层雾。 她埋着头竟口不择言地小声道:“该死的绳???????????????子怎如此难解?”说罢心急地拿贝齿去咬皮绳。可刚才她明明解得挺好已经取下了一块肩甲多半是走神了。 但那皮绳十分有韧性她怎么也咬不断抬眼看了秦亮一眼忽然伸臂使劲搂住了他的腰、把头靠在了他的胸膛上。秦亮也把手放在陆凝的后背上两人拥抱在了一起。 这时木梯上传来了声音陆凝便从秦亮怀里挣开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才的情绪仿佛稍稍得到了释放重新做事、很快死结就被她解开了。 吴心果然搬上来了个泥炉子先升了火然后也来帮忙。没一会秦亮终于把身上的甲胄都卸了下来。 木炭在炉子里、渐渐烧得通红。不知怎地秦亮倒想起了铁铺里烧制铁器的景象那炭火也是如此红彤彤的。 校事府内就有锻铁的铁铺秦亮曾站在旁边观摩良久。人就是这样生活中无甚意义的琐事却仍会不时地被记起。不过回忆里锻铁的时候、并非寒冷的冬季炉子旁拉风箱的汉子浑身是汗。记得那汉子把木柄拉得很出来、几乎要离开那个名叫“橐”的风箱了然后才用劲将其推到底部幅度大距离长空气从一个叫“龠”的管道通入、让灶中烧铁的火焰“呼呼”作响清晰的场面宛若就在眼前。 秦亮几乎把自己想象成了那个干重活的大汉。不过他从来没有干过铁匠的事只是喜欢偶尔做一些体力活。 剧煭的体力活动会让人产生内酚酞它有很神奇的作用。无论煎熬躁动的情绪还是冲动心慌的感受都会在它的作用下渐渐平静下来。即便秦亮没有消耗完体力至少也能得到极大的缓解。疲惫中的安宁、以及放松的愉悦难以描述却叫人着迷。 不知过了多久阁楼上重新恢复了安静。外面有积雪但雪已经停了此时几乎一点声响也没有。以至于炉子里木炭发出的“滋滋”微响、偶尔“啪”地一声轻微裂开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吴心与陆凝只裹着裘衣竟蜷缩在火炉边的筵席上睡着了。这火炉就只是个炉子、没有排烟结构但应该不至于让人中毒四面关着的木窗到处都是缝隙。不过气温很低这么睡觉多半要冻着。 秦亮坐在筵席上推了一下吴心见吴心睁开了漂亮的大眼睛他便说道:“别在这里睡会生病。起来穿好衣裳回卧房再睡罢。” 吴心还是一个有毅力的人听到这里应了一声便拿手遮一下立刻坐起来背过身收拾仪表。但秦亮叫陆凝时费了点劲叫了两次只听到回应的声音不见动静好不容易才把她叫起来。 最近几天秦亮便一直住在这座内宅中。 等到各路人马陆续到达长安又休整两日大军才重新出动依旧分作前后几路一起向洛阳进发。 果不出所料大伙根本来不及回洛阳过年因为从长安行军到洛阳、不急行军的话要走半个月。不过秦亮等人早有???????????????所预计准备除夕之前便从各地征调了一批猪羊将士们虽然在路上过年却也吃了一顿好的。 正月初八上午秦亮率众终于抵达了洛水北岸、洛阳城西。天气晴朗积雪在阳光下亮得刺眼。 军队在城外停留了一会秦亮下令把一些俘虏临时关到囚车中入城时游街示众!他要让洛阳官民都看到伐蜀的成果普通百姓也许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至少能增加声威阵仗。这次率军赶回洛阳秦亮一定要确立执政地位。 俘虏中最有名的人是张嶷其次是傅佥。但秦亮没有让他们两人示众只是随便挑了一些不重要的人放进囚车。反正魏国基本没人认识效果是一样的。 众军先到外郭遇到了一些官吏。不过迎接秦亮的大臣们都还在内城西明门外。这外郭是后来修建的只是在外围修了一道城墙世人普遍认为洛阳城、指的是内城。 不过外郭的普通百姓更多将士们从驰道上经过时只见驰道两侧都站满了人。无数百姓闻讯前来围观一片喧嚣嘈杂热闹得好像还没过完年。 因为里坊构造的城池被分割成了棋盘状、平时看不到这么多人此时秦亮才能感受到原来洛阳的人口其实不少。 秦亮依旧穿着铠甲骑马而行。路边的百姓几乎都不知道谁是卫将军恐怕只有读书识字有见识的人才能从帅旗的图案装饰猜到秦亮在何处。 只见北面平乐观的高台在朝阳之中矗立、雄壮而典雅而人最多的地方还是在驰道南侧因为那边是大市。 秦亮又抬起头眺望前方远处洛阳的城楼、阙楼已在视线中城中的宫阙楼台官寺亦是隐隐在望。离开洛阳一年之后如今他似乎更能感受到、洛阳确实比别的地方繁华。 迎着东面明亮的阳光他不禁眯起眼睛脸上露出了些许笑意心里一个声音道:我又回来了!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三章 高枕无忧 外郭内乌泱泱的一大片庶民百姓、反应尤为热烈大概因为人多的缘故声势甚是浩大。 那一辆辆囚车通过驰道时阵仗蔚为壮观。人们被囚车吸引了注意力人群里传来起彼伏的欢呼声:“大魏万寿!”不过喧嚣之中又夹杂着叫骂还有人往囚车仍烂菜车上的人是狼狈不堪。 其实真正影响过战争走向的张嶷等人根本没有露面。示众的俘虏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却承担了洛阳百姓释放心情的焦点。 长龙一样的队伍渐渐向西明门靠近。西明门是洛阳城西面的正门此时已经聚集了许多官吏都是出城迎接卫将军的人。 倵卫将军王广等都在人群前列朝廷三公老臣、以及领军将军令狐愚也来了。不过组织礼仪的人反而是太常羊耽。 众人等待的时候一直在说话谈论宗正秦朗的声音道:“沛王、金乡公主都曾称道卫将军之功昔日太祖武皇帝痛失汉中如今卫将军终于收复此???????????????地不失弥补太祖之遗憾实乃社稷之臣阿!” 此言一出周围有几个人赞同但也有人不置可否。毕竟社稷之臣的评论或许还不能让人确信。 羊耽转头道:“去年蜀将姜维攻打陇右雍凉都督郭伯济亦为毒箭所杀姜维一时名声大噪远至东吴。才过一年秦将军便大败姜维攻占汉中、武都、阴平三郡使我大魏一雪前耻扬国威于天下。秦将军之才非常人可比矣。” 大伙立刻一阵附和四下的说话声也大了几分显然当场无人能否认秦亮的军功。人群里应该有一些人对秦亮不满但也不会在这一点上当众质疑否则必定是自取其辱。 这时猎猎旌旗之间大队兵马已行至西明门外。随行的乐工立刻操作乐器奏钟鼓正音。 “哒哒哒……”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举着帅旗的将士开道秦亮骑马越过前军来到了众人前方。他翻身下马在将士的簇拥下步行而来。 两边的人都陆续弯腰行空首礼相互拜见。秦亮作拜时专门向身穿丧服的王广投去目光致意丈婿二人对视了一眼但在场的人很多一时没有机会单独交谈。 这时太常羊耽已站直身体说道:“皇帝、皇太后诏曰卫将军等将士有大功于社稷应遣御辇以礼迎。臣等奉诏出城迎接卫将军大胜归来!” 秦亮揖拜道:“臣谢皇恩殊荣。汉中之战将士用命方大败敌军。臣请朝廷对有功将士、论功行赏殉国者伤残者、应得到抚恤。” 羊耽道:“卫将军所请仆等定上书殿中廷议实办。” 卫将军军谋掾辛敞走了上来双手送上卷起的纸张。负责迎接军队的太常是辛敞的长辈顿时被吸引了目光朝辛敞看了过来。 辛敞高声道:“臣秦亮等奉诏征讨蜀国终不负殿下、陛下之望数次大战蜀军历经数月败蜀国大军于南乡、褒中、阳安门、汉城、南郑、武兴等地攻略全据汉中、武都、阴平三郡活捉伪前军监军汉中都督张嶷于帐下……” 众官无不凛然听得神情肃穆。 辛敞继续道:“姜维虽举国之兵来拒仍未能阻挡大魏王师尽失三郡之地。自此为患数十年的蜀军将无路北上、无力北伐西面雍凉之地兵患终于解除陛下可以高枕无忧了!” 一些大臣听到陛下高枕无忧神情着实有点复杂。但来到西门外的无数将士们却大声欢呼起来人们向半空举起兵器呐喊道:“将军威武!威武……” 不明真相的围观百姓们也加入了欢呼驰道边的人群里哗然喊叫城门外的场面上愈发热闹了。 秦亮在前呼后拥之下来到了皇宫派出来的华丽车驾旁。这是皇帝用的仪仗但只要有诏令给予特殊礼遇便不算僭越。 但秦亮稍作权衡并未乘车只是让皇宫出来的仪仗跟着队伍进城。另外有皇帝以前赐的一柄复古大斧???????????????头也一并供奉在一辆单独的马车上加入仪仗队伍。 反正这些东西的主要作用便是给洛阳官民看增添声势罢了。秦亮并不想自己去乘坐毕竟没有什么实际作用在功高震主的情况下、反而会让人们抓住细节凭空揣度。 大队人马进得西明门沿着驰道大路直行便到达了皇宫正门司马门外。 但秦亮并不急着进宫面圣只是对身边的羊耽等大臣解释道:“刚到洛阳我等没来得及换上衣冠此时入殿中恐怕失礼。不如等朝会之时再进宫朝贺。” 羊耽等自然不勉强当即与秦亮道别:“仆等请告辞还得回宫复命。” 剩下的官员、以及随行的中军将士跟随秦亮继续沿着大路往东走。 或许很多人都以为秦亮要先回卫将军府。卫将军府在东北角走这条路也是对的只要沿着驰道来到东城、然后转向北面正是去卫将军府的路。 然而人群刚走过皇宫秦亮却控制缰绳、立刻骑马向北转向了。正因没有乘车他都不用麻烦告知别人、自己去哪里骑着马就能径直前往。 此时许多人才恍然大悟秦亮要去大将军府! 没一会随从就拿来了一件宽大的熟麻丧服秦亮坐在马背上将麻衣披在铠甲外面然后用麻绳系在腰间。他还拿了块熟麻布巾系在了头盔上面。 众所周知卸甲很费事。秦亮本来就刚打完仗班师回朝身上穿着盔甲、正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至少毫不刻意。他作为孙婿给王凌服丧便已经是表明态度了。 大将军府有直属三千兵没有铠甲长兵器在平时却也是一支极其强大的力量因为除了当值宿卫的将士、洛阳中外军全都没有武装。大将军王凌死了但府中的兵将尚未解散重编。 在此之前朝中诸事都是郭太后在主持。或因王广等人已明确表示支持秦亮郭太后并未下诏解散大将军府的兵力估计也是要防着别的家族。 当然秦亮也觉得、大将军府这些文武属官不可能做什么。而他现在去大将军府悼念穿着盔甲、带着刚从战场上回来的甲士随从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只是心急和悲痛才想即刻赶来谒灵。 府邸的大门打开了王家人将大伙引入前厅庭院。秦亮开口提出要去外祖的灵堂本来已过了最悲伤时期的王广、王金虎等人又是声音哽咽请秦亮等人前去。 什么场合就得做什么事秦亮也收起了刚才的喜悦激动表现得肃穆伤悲。 很多事只是个形式不见得就是内心的真实感受;但是形式与环境气氛确实能影响人的心境。就好像过年佳节之时、到处充斥的祝福与喜庆热闹总能起到作用。 秦亮的心情也渐渐冷却了下来调整状态先去面对祭奠的场面。 一众人来到灵堂外面秦亮远远地看到了灵堂门内的王家女眷她???????????????们都跪坐在筵席上、等待迎接前来祭奠的人们。秦亮时常思念的王令君王玄姬二人也在其中。 秦亮转头看了一眼祁大轻轻抬了一下手祁大等随从遂在庭院里止步。秦亮解下腰间的佩剑递给了祁大杨威熊寿二人也依样解除了兵器。 于是主人王家三兄弟在前秦亮和两个中军大将以及高柔、蒋济、秦朗等三公九卿在后一起去了王凌的灵堂。 等在灵堂中的女眷们因是跪坐跪伏的姿态遂先后向众人顿首立刻传来了小声的抽泣声。秦亮等人则纷纷揖拜还礼。 王玄姬行礼罢抬眼向秦亮看了一眼但立刻又垂眼避开了目光。毕竟在场还有好几个朝廷大臣她们都时刻留意着自身的举止神情。 秦亮也用不经意的眼神瞅向跪伏在地的妻子与玄姬却没有当众与她们说话。 不过一看之下秦亮竟有点走神了。从关中屯田起分别已有一年终于重新见面秦亮又意识到妻妾确是绝色美人阿。 王令君那精致秀美的五官美妙倔强的小嘴柔软而有光泽便是一脸悲伤、也隐约有些许冷傲之感;玄姬容貌艳丽一双瑞凤眼看起来、简直是梨花带雨更添了几分叫人怜惜的模样。像那些在汉中等地见到的庸脂俗粉简直不能比拟二者之万一。 秦亮见到她们身上的麻衣忽然才意识到王凌一死、她们须要守丧!王令君作为已经出嫁的长孙女大概要守五个月;而王玄姬是王凌的女儿名义上也没有出嫁搞不好是斩衰那时间就是长了。但兴许可以悄悄地不守礼只要不声张就行? 秦亮顿时有点气闷但很快他就强自稳住了心神把乱糟糟的想法抛诸脑外。平常怎么想不重要反正谁也不知道别人的想法不过这里毕竟是灵堂、王凌又是王家人的长辈秦亮总觉得还是要尽量严肃一些。 他便最先走到王凌的牌位前上香然后跪拜谒灵。 正文 第四百九十四章 论迹不论心 初时秦亮的情绪还没酝酿好实在是哭不出来、干哭也差点感觉不过悲痛的语气还是能控制的:“忽见外祖去世讣文仆如闻晴天霹雳。虽归心急切却身负重任十几万将士在外不敢轻动未能成行。惟愿外祖在天之灵宽恕孙婿没能及时赴丧……” 他渐渐地感受到了悲伤的气氛终于哭出声来哽咽道“实在没有想到上次见到外祖还身体硬朗、精神矍铄以为还有许多机会倾听外祖敦敦教诲如今却已只剩一抔黄土不能再相见阿!” 秦亮说到这里便以袖掩面恸哭进而俯拜悲伤不能自已。 高柔蒋济等人急忙过来劝说大将军的属官也来说好话了贾充道:“大将军英雄一世皆为带兵之人定不会怪罪秦将军。秦将军终在汉中击败姜维为国家立下大功亦可告慰大将军了。” 秦亮毕竟只是孙婿有人劝解他也不用表现得太过。心下决定再默哀一会便起身。 面对王凌的灵位????????????????秦亮心里仍然忍不住想着大将军确实死得不是时候。他的心情非常复杂甚至压抑着一股火气回想当时在汉中的情形、简直是进退两难要了半条命!此时不禁又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受。 好在危急总算是勉强过去了!又或是刚才的情绪有所发懈秦亮很快暗自放松了口气。 他也听从同僚的话拿袖子上的熟麻布揩了一把眼泪从地上爬起来。随行而来的大臣们这才陆续上香先后拜谒王凌的灵牌。 秦亮让在一边等待的时候又用余光留意跪坐在灵堂上的女眷发现外姑婆王氏也在这里。她是王凌的亲妹今日守在灵堂倒也不让人意外。 毕竟是在灵堂之中又有王家男丁接待宾客包括王令君在内的女眷们、暂且都没有与秦亮说话。 大伙都拜谒完毕走出了灵堂。王广兄弟将大臣们引到楼阁厅堂歇息没一会侍女们就端来了煮茶、干果等物。丧事时主人不会准备食物不过现在王凌已经去世三个月了。 秦亮在厅堂里没呆多久便出门来到了台基上王广随后也走了出来。 丈婿二人并肩而行沿着木栏杆在台基周围缓缓走了一段路。 从刚才见礼寒暄之后两人有一会沉默不语。大将军忽然显得十分安静没有了哭声也没有了喧嚣只剩料峭春寒的微风风声。 王广捋了一把下巴的大胡子开口道:“家中发丧时皇帝亲自来府上吊唁便在刚才我们坐的厅堂里、召见过我。皇帝主动提出要任命我为抚军大将军。我当时也很意外婉言谢绝而不允又只得上书殿中。” 此事秦亮早就知道了宦官张欢来汉中时就谈论过。而且后来王广上书消息便传得更宽连陈泰都听说了。 秦亮遂不动声色道:“外舅接受诏命也是可以的。外祖去世洛阳急须留守之人主持大局;外舅正好是自家人抚军大将军的职位可担此任。” 王广的颜色微妙地变幻着。秦亮用不经意的目光转头看他时隐约察觉王广似乎也有一种劫后余生、后怕的意味。 王广沉吟片刻故作淡定道:“皇帝只是口头上一句诏命而已之后还须皇太后点头。后来皇太后愿意出面召见众臣安排诸事如此更好。” 秦亮顺着他的意思道:“皇太后殿下自曹昭伯辅政时、便在听政由殿下出面确实恰当。” 这时秦亮想起了一句话君子论迹不论心用在这次王广的作为上、似乎倒也恰当。毕竟要是论心王广此前必定是不甘心。 秦亮都不用去猜王广那时的心路历程只看以前他的所作所为就能知道他一直都想继承大将军王凌的地位。不然当初秦亮打赢了毌丘俭、想安排个刺史的位置便不用费劲讨价还价了。 不过王广终究还是权衡了利弊、风险对外明确了态度。这便够了。 王广沉声道:“此前我们已商量过了有令狐公治、汝三叔四叔大家都觉得????????????????应由仲明来接任大将军之位。” 秦亮没有马上回应。之前王凌刚去世的时候他还比较心慌但现在携巨大的军功声威回到洛阳他已经不慌了。如果大家都遵守规矩而不是搞一些邪门歪道那么没有谁还有脸、此时要骑到秦亮头上! 若是在王康之类的亲信、或者秦胜等亲戚面前秦亮不会说什么客套虚辞。这时秦亮在王广跟前却道:“我年纪尚轻又是叔父们的晚辈会不会显得资历不足?” 王广一脸诚恳中还有点急切的模样劝道:“当年太祖在世亦是唯才是举。仲明文武双全有经纬之才又收复了太祖都没守住的汉中三郡如此大功仲明自是当仁不让。” 秦亮道:“外舅过誉不过只要是自己人来辅政我们便都能放心了。” 王广点头道:“仲明所言极是。” 这时王令君不缓不急地走上石阶秦亮二人都转头看了一眼。 没一会王令君走近她用明亮的目光看向秦亮肃穆的表情下、隐约掩藏着喜悦之情。不过她仍款款揖拜说道:“妾拜见夫君、阿父。” 当着王广的面秦亮也只能叠手弯腰还礼。 父女俩简单地问答了两句王广便道:“汝三叔四叔还在陪宾客我也要回厅中了。” 秦亮道:“外舅先行我随后就来。” 王令君回头看了一下王广的背影对着秦亮露出了浅笑立刻叫秦亮好似看到了春季鲜花盛开美好而温暖。但她的笑随即忽然收住且有些许羞愧之色脸颊微微一红。她缓缓叹出一口气身体也放松了不少轻声道:“夫君此次出京的时间最长终于是好好地回来了。” 秦亮握住她的纤手说道:“卿不用每回都担忧战阵之上危险的是冲锋陷阵的将士我从来不去前面拼杀。” 王令君没有抽手只是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这里的位置那么高妾尚在丧期呢。” 秦亮遂轻轻放开了她的手感慨道:“我在汉中见了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听说他也来大将军府、与令君见过面。令君劝说外舅的事张欢也说了。卿真是秀外慧中又识大体阿。” 王令君瞪了他一眼。 秦亮笑了一下马上也回过神来、收起了笑容。 王令君又轻轻地说道:“妾不劝阿父阿父终究也会那样做。他分得清亲疏相信夫君的为人、才能。” 秦亮不禁看着令君的脸。阳光正洒在她秀美的脸上单眼皮眼睛略显憔悴却明亮有神温婉中带着傲气、内敛间似有思量。虽然出身士族大家的女子也不能涉足政务但令君显然懂得不少事。 秦亮想了想便点头道:“令君说得对。不过外祖刚去世的时候估计外舅也没太多心思琢磨别事家里人劝劝还是有用的。” 王令君道:“姑婆也劝过阿父。姑婆与君没见过几面却也很信任夫君。????????????????” 秦亮移开目光用随意的口气道:“是阿。” 他当即又道:“王家人在丧期应该不会设宴待客。一会我便与宾客们一道辞行先回卫将军府卿也与我一并回去罢。” 出嫁了的孙女服丧不用留在娘家王令君回夫家继续服丧没什么问题。 王令君却犹豫了一下好言道:“祖父去世后王家人不便在大将军府久留如今夫君也回到洛阳要不了几天、祖父的灵位就会迁回王家宅邸。到那时妾再回来从王家宅邸离开没那么显眼君可同意?” 王凌之死秦亮的悲伤十分有限连谒灵时都需要用力酝酿情绪。但王凌是令君的亲祖父祖孙之间多少都有些真挚的亲情。 于是秦亮立刻说道:“令君为祖父多守几天灵何须我同意?那等几天我再去宜寿里接卿回府。” 王令君抬眼看了一眼楼阁门口方向小声道:“守孝期间白夫人不准姑姑去卫将军府姑不能与妾一起回来了。” 秦亮踱了两步说道:“卿叫姑照顾好自己除了原来她身边的侍女我再叫吴心派两个亲信过来、服侍姑的起居。若有什么话姑可以让她们转达。” 王令君道:“唯能如此。” 一时半会秦亮也没什么好办法。 玄姬与令君的处境不一样玄姬是王凌之女主要问题还是玄姬名分上没有出嫁。平时她在侄女府上、尚且勉强说得过去但若在守孝期不在家里便不太好找理由了。 白氏管这件事也没有错她必定想要进一步坐实玄姬的王家人身份。服丧守孝不仅是道德义务有时同样表示身份權力死者有儿女的情况下、外人想守孝也没资格。便如同儿媳平时与公婆处得鸡飞狗跳但丧事上哭得比谁都大声大概便是在向亲戚宾客声明、她将成为一家女主。 可惜的是秦亮恐怕将有一段时间无法与玄姬相处了。 正文 第四百九十五章 相聚 宾客们并不留在大将军府用膳眼看日头已高大伙告辞要走了。 正因有几个朝廷公卿在场王家妇人们都没出来送别先前也只能在灵堂里匆匆见得一面。秦亮找时机向西边的灵堂看了一眼便与官员们一道往外走。王广、王金虎、王明山都送到了府门。 大伙到得府门口高柔蒋济秦朗郑冲等人纷纷与秦亮道别。 诸臣奉诏出城迎接本是要迎秦亮去皇宫但秦亮不去皇宫;负责接待事宜的羊耽遂先回去复命其他人一齐来拜过王凌的灵位也没必要跟着秦亮回府。 秦亮向同僚揖拜时几个人也立刻弯腰行礼姿态至少是平等相待无人自持年纪资历。 司徒高柔亦是如此。秦亮不禁回想起来当初高柔还是廷尉的时候曾语重心长地画大饼用教训的口气告诉秦亮诸如多经苦、多历练不要急功近利。如今他已不可能再那样说话。 秦亮坚持打完了汉中之役虽然是在冒险但如此????????????????回到洛阳之后、形势确实完全不一样! 寻常人只知秦亮率军打了大胜仗、占领三郡之地还俘虏了蜀国汉中都督等一干人等声势十分雄壮。但高柔蒋济等朝廷大臣还能看到更多当然会推崇秦亮取得的成果。 蜀国对大魏的威胁一直不小文帝、明帝时期都压力极大。待到诸葛亮一死西线压力大减明帝一下子便如同搬去了身上一块大石头般才开始有心思在洛阳大兴土木。 而今秦亮收复汉中三郡几乎是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蜀汉的威胁!做到了大魏朝廷几十年想干、而没干成的事。 原先魏国在西面的防线到处都是窟窿蜀军人少也可以从陇右多个方向进袭;要是来狠的、甚至可以直接进逼关中譬如非常出名的五丈原就在关中。魏国饶是兵多将广却也只能分散在各个方向没有别的办法以至于魏国西线大多时候、都处于被动挨打的处境根本发挥不出整体实力带来的优势。 现在秦亮以一战之功把战线推移到阴平、关城不仅是扩土三郡那么简单完全可以说是消除了大魏全国一半的军事压力! 朝廷诸官无论嘴上说与不说都没人敢否定如此巨大的功劳除非他是没见识的傻子! 众人客气了几句高柔主动说待到朝会时再叙。 秦亮便带着随从骑马返回卫将军府。大伙先往东走随后转向北面到了永安里、卫将军府熟悉的望楼便映入了眼帘。 长兄、嫂子以及陶文等人已经等在了府门口。秦亮翻身下马便听到了嫂子张氏一声呼唤:“仲明仲明可算回来了!” 秦亮循声看去便先看到了张氏一脸喜色圆润的脸上红扑扑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热情喜悦。 张氏确实与王家那些妇人不同什么情绪表现得更直率。不像令君玄姬等人哪怕见到秦亮也有惊喜的情绪、却最多在眼神里表露当众的言行举止还是比较克制得体的。 秦亮把缰绳递给祁大上前拜道:“阿兄、嫂子。”又朝余下的人拱手致意。长兄等人也接着与秦亮身边的官员见礼。 张氏高兴道:“我早就听说仲明打了大胜仗府里府外的人都在谈论。” 长兄小声提醒道:“许多人在这里。” 张氏这才收敛了一些仍是一脸笑意地看着秦亮。 秦亮还是了解嫂子的她对人好的时候十分热烈埋怨怪罪起来、嘴上却也不饶人。 之前王凌忽然去世的时候不知道她是什么心情但张氏可能没意识到、王凌暴毙带来的极大危险或许根本没有感受到惧意。她不识字见识确实差了点太复杂的事不一定想得明白。 长兄道:“出城迎接仲明之前乃太常出面召集诸官。太常没有叫我我便在府中等着仲明反正仲明总会回府。” 秦亮一边往门里走一边说道:“来的人是三公九卿、以及尚书省的人没有中军武将。外舅倵卫将军、骁骑将军等也没到场。” 长兄颔首道:“原来如此。” 这时秦亮在门内站定转身道:“诸位跟着我在关中屯田、接着征讨汉中已有很久没有回家现在先回家与家眷团聚罢三日不用上值。” 众人揖拜道:“仆等领命。” 秦亮看向杜预、王康说道:“元凯、无疾二人去巡视诸营告诉将士们大伙都将轮流休假。待各部回营汝等也可回家不用再来拜见。” 二人拱手道:“喏。” 待大伙拜别散去秦亮走到廊道上时身边就只有长兄长嫂自家人了。张氏隔着秦胜却往前多走了半步然后转头看着秦亮激动地说道:“我听到陶文悄悄对汝兄说仲明回来就能做大将军?” 秦亮沉吟道:“有可能。” 张氏红着脸道:“那就是当年曹昭伯的地位?” 其实王凌也做过大将军權力不在曹爽之下。但曹爽当年的声势还是可以的至少张氏远在平原郡也听闻了其名声。 秦亮微笑不答。 长兄道:“仲明的功劳非同小可给什么官做都不为过。” 张氏不断地打量着秦亮感慨道:“以前在平原郡时我是真没看出来仲明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那时仲长家欺负到我们头上我还怕仲明办不好事情如今回头看来只是小事阿。” 秦亮随口道:“阿兄都被抓进去了那时可不是小事。” 张氏说个不停“这么几年了我有时候一觉醒来还觉得自己是在梦里!简直不可思议我们秦家竟能有如此地位!”她马上又接着说“仲明也与以前不一样了走路的姿态、气度都变啦。” “是吗?人其实没变拥有的东西不同了。”秦亮笑道“阿兄、嫂子一世都是兄嫂更不会改变。” 张氏摸了一下脸颊看向秦胜道:“仲明说话也比以前好听。”秦胜则要稳重得多不管秦亮是什么官位他都保持着兄长样子。不过言语之间早已多了几分敬重没有像以前那样端着兄长的架子。 长兄严肃地说道:“我一收到仲明的书信便去了东宫拜见了皇太后殿下。” 秦亮恍然道:“我听说了殿下在东宫燕朝。” 他忽而想到在东宫与郭太后见面、应该是可以掩人耳目的! 长兄点头道:“守卫东宫的侍卫乃中坚营左校潘将军的人。东宫也闲置了很久里面没有外人都是殿下临时带来的宫人不像殿中那般人多眼杂。” 他继续说道:“殿下不止召见了我一个王家那几个人、还有城门校尉傅兰石等都去了。殿下叫我守好武库我没敢懈怠日夜派人在望楼上戒备跟着我从庐江郡来的陶文也出谋划策帮衬了不少。” 秦亮说道:“让阿兄受累了。” 长兄转头道:“自家人的事谈何受累?” 秦亮道:“那倒也是。” 此时再次提到了去年冬天的危机秦亮心里又不禁火大。 虽然这么想对死者不敬但秦亮仍对王凌暗暗不满;当然他最记恨的人还是皇帝曹芳!若非曹芳没有积攒到什么实力也没啥阅历能耐说不定真能搞出大事来、比如成功拉拢到一些心怀叵测的大臣毕竟皇帝的名义还是很有用。 不过秦亮没有表现出来毕竟现在不是任意妄为的时候路还得一步步走稳。 三人走到廊道转角时看到了董氏。 董氏见到秦亮又是喜悦、又是敬畏眼神与以前也有些不同她急忙弯腰揖道:“妾恭迎将军回府拜见秦君、张夫人。” 秦亮拱手还礼说道:“我叫王无疾去巡视军营了天黑之前应该能回来董夫人再等半日。” 董氏这才礼毕却弯腰道:“为将军做事乃夫君职责所在。妾、妾是来迎接将军的。” 秦亮转头对兄长、嫂子笑道:“回到家里见到熟知之人着实倍感亲切。” 张氏道:“我叫汝准备午膳饭菜做好了吗?” 董氏答道:“已经备好只等将军等入席妾便叫人上菜。” 秦亮叮嘱道:“不要上酒我那张食案上、不要上大鱼大肉。”他随即指着身上的熟麻布对长兄道“今日相聚本想与阿兄畅饮几杯。但之前没能赶回来奔丧今天刚去了谒灵吊唁、穿着丧服还是应该稍加克己。” 长兄道:“仲明说得对大将军毕竟是我们家的姻亲、弟媳的祖父。我看这府上人不少仲明多穿一段时间丧服别人总会领情的。” 秦亮点头称是。 秦亮是王凌的孙婿与王令君又不一样按理王凌死后、他只需服丧三月即可。王凌是去年十月间去世的如今秦亮已经过丧期但他在战场上没有条件服丧现在多守几天礼弥补也算一个态度。 正文 第四百九十七章 苍龙海 及至午后傅嘏、陈安来到了卫将军府加上留守洛阳的秦胜一起在楼阁前厅里谈论前阵子发生的事。 大概情况秦亮之前便已了解不过今日说得更加详细。比如王凌刚死那阵子皇帝先后召见的人具体有哪些。 包括光禄勋郑冲、尚书右仆射夏侯玄、度支尚书诸葛诞、尚书郎中郑小同等人甚至还有永宁宫的几个宦官。不过皇帝与那些人究竟说了什么陈安与傅嘏并不知情。 晚些时候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也来了。 秦亮依旧在前厅里侧见面。此时属官们都已放假前厅里没有人偌大的厅堂显得十分空旷。两人只在最北面木台上的筵席间对坐仿佛跪坐在广场上似的。 张欢说了几句道贺便提及正事。明日初九皇太后殿下在东宫燕朝请秦亮在辰时与巳时之间觐见有要事商议。 秦亮听到这里顿时有种心有灵????????????????犀之感先前他还琢磨、东宫也许是与郭太后见面的好地方!不料郭太后也想到了这一点。 燕朝起初是指皇帝在特定的场合召见大臣议事、比如路门后来在起居之所、行宫等非正式场合燕居之时召见亲信大臣都可泛称为燕朝。 之前两三个月郭太后经常在东宫召见大臣如今再召卫将军秦亮议事自然不会那么引人注意。总比上次冒险在永安里的民宅中私见要安稳不过主要是因为当时王凌还在、局面与现在又不一样。 这时秦亮又顺便问了张欢皇帝召见诸臣时、谈了些什么事。张欢竟然真的知道一些! 据说最先负责打探消息的人是黄门监黄艳黄艳先找了黄门从官庞黑去打听。那庞黑与皇帝身边的冗从仆射李涛是同乡不料李涛不愿意背叛皇帝什么都不愿意告诉同乡。 后来还是张欢找到了人指使一个被钱财收买的近侍宦官、冒险偷听到了一些话。 皇帝的意思、是先任命王广为抚军大将军并许诺大将军的官位;然后假意许秦亮以大将军召秦亮回京同时诏令陈泰接手西线战场的兵权。等秦亮一回洛阳便突然发动钲变将秦亮幹掉! 然而此毒计没能与大臣们达成共识光禄勋郑冲劝皇帝说秦亮没有明显的过错、且还在前线为朝廷打仗这么做会引发内乱对国家不利。 甚至夏侯玄也不同意夏侯玄的理由更简单认为无法成功劝阻皇帝不要那么干。 秦亮听罢正是百感交集在感受到皇帝深深的恶意时也在心中暗骂:我踏马就这么乖乖地交出兵权、光杆回洛阳还幻想着做大将军? 两人密谈了一阵张欢便要回宫复命秦亮也没有多作挽留答应了明日去拜见殿下。 秦亮这次回洛阳觉得形势总体还是很好的王凌刚死那会、情势确实十分危险但不管怎样现在已经睹赢了。可刚才听到张欢说出的消息秦亮隐约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他立刻叫来祁大要祁大先去问清、近期进出东宫之人的详情。 这事要祁大去找潘忠然后让潘忠去问东宫守卫因为潘忠才是那些将士的直接上峰。守卫东宫各门的将士、多是庐江郡屯兵出身而且并非只有三五人他们必定不敢对潘忠隐瞒。 实际上张欢、黄艳等宫人多半也了解东宫的情况。若是有谁要在东宫藏人、几乎不可能除非郭太后、潘忠都背叛了秦亮。 秦亮如此小心或因受到了自己一时心情的影响。 不过睡了一觉之后秦亮的感受就好了不少。他开始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见面甚至有点心急。 算起来有一两年没有与郭太后单独相处了他记得郭太后的边边角角大概是什么模样但是更细节、微妙的感觉由于时间的流逝已然变得模糊而新鲜。 秦亮先是与长史杜预、司马王康见了一面。送走他们之后时间尚早秦亮看东边朝阳的情况离巳时起码还有半个多时辰。不过剩下一点时间秦亮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遂召集饶大山等随从带上吴心即刻乘马车出发。 东宫离卫将军府非常近两处地方的围墙只隔着一道里墙和一条街。若是登上卫将军府内的望楼甚至能直接看到东宫里面、那些位置较高的房屋。 秦亮等人出了里坊门西边就是东宫高高的宫墙。一行人沿着东宫南墙、继续往西走便找到了东宫正门。 守卫的将士们警觉地观望着靠近的人马甲士。秦亮挑开车帘露出脸来这时前面骑马的饶大山的声音道:“卫将军奉诏觐见。” 宫门口的侍卫们认出了秦亮纷纷抱拳拜道:“拜见秦将军。”“有请秦将军!” 一行人顺利进了宫门秦亮从车尾走下来让饶大山等随从留在宫门内只带着吴心一起步行进去。 秦亮?第一次来东宫不禁一路走一路观望着周围的风景。 偌大的东宫之内不仅有古朴典雅的亭台楼阁北面还有一大片水域名叫苍龙海。秦亮等人很快看到了水面却一眼望不到对岸难怪一片湖泊敢称为海!那湖泊亦不是死水有水渠通向东南面的阳渠。 砖石铺的路面很干净看起来有人打扫过但是明显有一种荒废的气息诸如各处角落都有明显残留的枯草;可是其间的建筑又修得很好恍惚给人一种王朝衰败颓丧的错觉。 这地方确实荒废了许多年。不仅曹芳登基后的近十年没有太子之前魏明帝在位也没有太子住在东宫。起初魏明帝把曹芳藏在了许昌宫后来以养子的名义将曹芳接来洛阳同样没让曹芳独自在东宫居住。 初春的晴天阳光照射在人身上暖洋洋的不过天空不见蔚蓝、仍然有点灰万物仿佛都笼罩在一种雾沉沉的空气之中。 然而在那凋零的草木之间远远看去已有一片新绿给一切增添了几分勃勃生机。古代历法应该是阴阳历在技术有限的情况下、确实很神奇这才正月初九离去年冬季并不久便已能叫人察觉到春天的迹象了。 秦亮脑海里浮现出郭太后端庄的身影、以及她那好听的声音他还忍不住去回想她衣料上的气息。 在两道不高的双坡檐顶内墙之间一座宫殿渐渐来到了眼前。只见张欢等三个宦官正站在台基下面看到秦亮二人、张欢立刻上前拜见。 寒暄两句张欢道:“殿下一大早就来了东宫这会已回永安殿里歇着了。殿下有旨已召卫将军今日觐见等卫将军到了请到永安殿见面。” 秦亮抬头看了一眼台基上的建筑拱手道:“我这便去觐见殿下。”接着他叫吴心在外面等着自己进永安殿去议事。 走上台基进得宽敞的永安殿门秦亮却没在厅堂里看到一个人影。他回头看了一眼刚才张欢等人也没主动带引他还以为郭太后就在宫殿前厅里。 他从柱子之间继续往里走还是没有人。不过里侧有一道后门他便朝后门走了过去。 穿过后门秦亮立刻到了栏杆围着的外走廊上。只见宫殿北面、还有一座两层的建筑他遂沿着石阶走了下去去对面的房屋看看。 周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安静得只有风声不过对面的房屋里、隐约好像传来了声音。秦亮松了口气顿时明白、郭太后就在那边。否则此地后面就是苍龙海了她能在哪里? 秦亮很快走到了檐台上随手掀开一道木门这屋虽然没人、但里屋立刻传来了轻微的水声仿佛有人在舀水那种“叮咚”的轻响。秦亮的心跳立刻加速原来殿下早已屏退了身边所有人正在沐浴准备。他还未曾与殿下一起沐浴当下便兴致勃勃地往里屋快步走去。 进了里门之后那水响果然更明显了一道木屏风上面还飘起了一片白烟水汽只有沐浴的热水才会出现那样的水雾。秦亮高兴地绕过了屏风。 白雾之中一个女子察觉到有人进来、转头看了一眼一看之下她马上发出一声压抑的惊呼! “哗啦”一声她吓得想向后面躲、从水里逃出去身子却被大木桶挡着一下子转身坐到了木桶边缘上。“这……”秦亮瞪圆了眼睛顿时愣在原地。吃惊之余浩然之气完全不受控制地充满了他的全身连自己都没有马上察觉片刻后才意识到了。那女子情急之下立刻双臂交叉着惊慌地重新蜷缩进了水中大木桶里立刻发出“噗通”一声好像是有人跳进了水面似的、顿时水花四溅。 两人随即都一动不动空气宛若突然凝固了一般。不过水面的涟漪发出的清脆余音、白汽依旧缓缓升起才让人醒悟时间并未静止。 正文 第四百九十八章 东宫晨光 眼前之人不是别人竟是皇后甄瑶! 虽然秦亮只在去年见过皇后一面当时还隔着一道半透的垂帘但他刚才还是一眼就把皇后认出来了。 这种天然美女除了五官匀称、颜色明艳相貌的感觉以及眉宇之间的气质会比较独特叫人难以准确描述、却很容易记住便好像洛神赋里描写的甄宓。 秦亮愣了一会乱糟糟的思绪、依旧没有变得清楚唯有浩然之气不受控制。他的脑海中久久盘旋着刚才的画面没想到最多才十六七岁的甄瑶、身材相当好弱骨丰肌大概就是她这样的身段刚发育好的女郎肌肤水灵娇美且没有丝毫诸如腹部脂肪之类的变形绝美的流畅曲线、叫人神往。 记得去年在太极殿的邂逅她穿着宽大华丽的蚕衣。如今秦亮才明白她那些打扮和衣物几乎没有别的作用、只是遮掩住了她的绝大部分美色。 关键此人的身份是皇后!他瞬间就明白事情是比较严重的。 ????????????????甄瑶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一双漂亮的单眼皮眼睛仔细打量着秦亮。她的神情中有点害怕、似乎也有些好奇羞涩中带着难堪但毕竟地位尊崇她倒没有半点寻常女郎的那种卑怯之感。 秦亮也意识到了一个细节皇后最震惊的时刻、是发现有男子进来的瞬间但是她惊呼出声的同时好像临时把声音强行压住了。因为她认出了来人是秦亮? 直到现在她也没再出声喊叫在与秦亮对视时她还悄悄地打量着他。初时的激烈反应之后秦亮终于缓了一口气察觉到皇后还是可以被安抚的。 秦亮的情绪仍旧很冲动已经想象出了各种美妙的场面但他心里又很明白:人的情绪会极大地影响思维若等这股劲过去之后再来回想此时的情况得出的判断肯定大不一样! 他只要稍微冷静一点、便能想到若是此事闹大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哪怕秦亮现在的权势很大、主要是声望和兵权但还不是得意忘形、肆意妄为的时候!毕竟这事比当年的董卓都要过分董卓虽然夜宿龙床、睡的人却也只是皇宫里的宫女而面前的人可是皇后。 然而理性是一回事感受又是另一回事秦亮心底竟不禁有了一种莫名的惬意!他对皇帝的愤怒与不满却因为权衡得失、不能马上报復如今甄瑶忽然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基本是没有负罪感的。 秦亮沉默了一会开口道:“臣不知道皇后殿下在这里不是故意的殿下相信吗?” 皇后看着他竟几乎没有犹豫地点头道:“嗯。” “叮咚”一声轻响皇后在水里动了一下。她满面通红但估计不只是因为场面让她感到羞耻水的热量也有很大的关系。可以看到她清秀的发际已经汗津津的了。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沐浴的水应该不烫人不过看上面冒的白烟、温度也不会低她这样全身泡在里面、只露出头肯定会热。秦亮也泡过澡这样全身浸泡热水很容易出汗。 秦亮听到她的回应顿时又松了口气好言安抚道:“臣一向敬重甄将军(甄俨)且受皇太后恩惠故此绝不敢对皇后殿下有亵渎之心。” 他临时又冒出一个念头这些话确实是道理但自己是为了安抚甄瑶本人只说各种关系、恐怕效果并不会好。 反正此时也没别人秦亮便又沉声道:“初次得见殿下便觉闭月羞花、惊为天人。殿下的身影萦绕心头叫人久久不能忘怀。不过臣亦情知只可远观犹自倾慕殿下之风仪。” 从身份上看这样的话还算含蓄、却不太适合但皇后果然没有生气反而有点不好意思道:“我有那么好吗?” 秦亮立刻明白自己的判断是对的便道:“当然是超凡脱俗只是有人不懂得欣赏而已。臣听到了一些风声陛下未善待皇后臣是心痛万分。” 皇后看着秦亮的脸微微有点失神“唉”地轻叹了一声。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嘎吱”开门的声音。两人都是一惊顿时面面相觑。 ???????????????? 秦亮的反应最快立刻环视房间想找地方先躲一下因为他不知道来人是谁! 皇后清脆的声音小声道:“浴桶后面。” 时间紧迫既然皇后主动提出秦亮便大步走了过去从浴桶旁边绕到后方然后蹲下去将身体尽量收缩起来。 这时皇后甄瑶终于稍微往上面动了一下并呼出了一口气。她刚才只把头部露出水面的姿态、恐怕是挺难受的而且那副模样也很奇怪。秦亮察觉动静不禁抬头看了一眼顿时看到了甄瑶挺拔的脖颈与洁白无瑕的削肩肌肤简直如同凝脂上面的水珠、好似清晨的露珠挂在莲花上一般艳丽中有一种缥缈之感。 片刻之后甄瑶的声音道:“母后怎么来了?” 郭太后的声音道:“我好像看到有人影进此屋便下来看一眼。” 秦亮也有至少一年没见过郭太后了如今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听到她的声音依旧如故吐字清楚的主音、有种庄重从容的感觉辅音又有些许娇媚大方而动听。 只一小会秦亮便大概推测出了情况。今天他来东宫觐见乃受郭太后召见她说好像看到有人进来、肯定能想到秦亮所以她也不可能带着宫女进来撞破这种事。 秦亮甚至怀疑这事是郭太后故意为之!她对皇帝积累的愤懑、应该不在秦亮之下也是一时半会拿皇帝没什么好办法毕竟现在秦亮的權力还没有完全坐实。 于是秦亮轻轻探出眼睛先快速地瞅了一眼屋子里的情况果见只有郭太后站在前面。 郭太后发现了秦亮美目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即故作吃惊道:“浴桶后面怎么有人?” 甄瑶惊道:“我……” 秦亮忙调整了一下浩然之气的方向便从浴桶后站了起来。因为只有郭太后在此他不怎么慌了还瞅机会往下方俯视了一眼。不料甄瑶发觉动静正巧转头仰视、立刻触到了秦亮的目光。秦亮尴尬地避开了视线甄瑶的脸好像更红也下意识地把身子往水里缩了一下再次交叉玉臂。 秦亮若无其事地走了出来执空首礼道:“臣拜见皇太后殿下殿下凤体安康。” 郭太后见到秦亮、隐约有欣喜之色却蹙眉道:“秦仲明汝在这里做了什么?” 秦亮无奈道:“臣误入此地什么也没干。” 甄瑶红着脸心急地解释道:“他忽然闯进屋不是故意的刚才还在请罪。可母后也推门进来了他怕说不清楚又找不到地方躲避只得躲到了后面……” 甄瑶说了一会忽地恍然道:“秦仲明既不知谁在这里为何会径直往里屋闯?” 这皇后虽然年纪不大、却好像并不傻竟发现了一个关键的盲点!先前秦亮要不是以为、在里屋沐浴的人是郭太后他怎么可能进来? 郭太后看了一眼秦亮主动说道:“我召他来东宫议事的。” 甄瑶轻声道:“他议事为何????????????????要往里屋走?” 秦亮强辩道:“臣在永安殿没找到人好像听到里面有动静便想进来问问。实在没想到一大早便有人沐浴。” 甄瑶委屈地说道:“一早我与母后在苍龙海岸边走了很多路出了一身汗。” 郭太后看向秦亮说道:“汝别杵在那里了快跟我出来。” 秦亮应了一声向浴桶里的甄瑶拱手道:“臣请告退。”但见甄瑶眼神闪烁没有理他。 不料刚过了片刻甄瑶便开口道:“此事不会传出去罢?” 郭太后道:“别担心我什么时候害过卿?” 两人走出里屋秦亮顺手把木门轻轻掩上了。郭太后的神情立刻换了个模样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秦亮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仲明那么久不出来为何衣冠如此整齐?” 秦亮靠近郭太后却不好去抱她因为容易被她感觉到异样他沉声道:“光顾着请罪了何况臣也不能来强的皇后的祖父还帮过臣呢。” 郭太后柔声道:“仲明确是个恩怨分明的人。” “这件事好像……”秦亮沉吟道“有点巧。” 郭太后不置可否只是小声道:“出门右侧有楼梯我先去阁楼上等着卿随后上来见面。” 秦亮问道:“没有宫女跟着殿下过来?” 郭太后说道:“宫女暂时还在西边的庭院只有甄夫人。” 秦亮点头道:“臣随后便来觐见。” 郭太后看了一眼掩上的木门轻轻松了口气一边小声说“仲明这次离京了好久”一边轻轻靠向秦亮。但片刻后她便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似的低头看了一眼然后神色纠结地瞪向秦亮。 秦亮张了张口却一语顿塞。 她转过身又轻声道:“我先出门了一会再谈。” 正文 第四百九十九章 谨小慎微 郭太后走上了楼阁立刻见到了甄夫人。甄夫人这才停止踱步上前弯腰拜道:“殿下回来了。” 但见刚才甄夫人不安的举止此时抹了脂粉脸色看起来也有点苍白郭太后遂轻声道:“妹不用那么害怕。” 甄夫人点头回应接着喃喃道:“我一直以为姐是个谨小慎微之人。” 郭太后缓缓松了口气却把气息控制得很均匀她轻轻握住甄夫人冰凉的手说道:“妹没有说错。”甄夫人看着她怔了一下。 其实甄夫人反而是个胆子比较大的人不过涉及到名位尊崇圣神的皇室后宫胆大的人也会感到畏惧实属人之常情。甄夫人也不是没有见识只是她对一些大事的判断缺乏信心、不能确定未知才最易叫人敬畏。 郭太后却能比较准确地判断大事她知道当今大魏朝廷、已经发生了根本的改变。 王凌一死秦亮带着巨大的军功和大???????????????批追随的将士回到洛阳王家的形势已在秦亮之下朝中没有人能胜过秦亮了! 如果王家之前不是最大的势力这几年更压不住各方。而若王家还能强过秦亮王广也不至于急着表态投奔。 郭太后想到这里又语气轻描淡写地说道:“有仲明与我在妹不用想那么多。” 甄夫人刻意放松姿态点头“嗯”了一声却仍因情绪紧张、眼睛额外明亮。 这时郭太后向宽敞的殿室里面看了一眼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实际上此时整个庭院里都没外人。 所以郭太后刚才并未否认、自己谨小慎微。东宫不比人多眼杂的殿中、本来就无人居住跟着郭太后到东宫来的宫女宦官都是精挑细选的亲信;饶是如此郭太后依旧避人耳目没让宫女宦官进永安殿。 只见殿室北面还挂着一道垂帘不过郭太后一眼看去、便知遮掩不住什么唯有矜持作态的用处。不仅那垂帘有点透光而且窗户在北侧、光线从帘子后面照射进来……一会垂帘后面的场面甄夫人在门口定可看得一清二楚。 郭太后的脸有点烫看了一眼甄夫人没说什么便去了垂帘后面。她侧对着帘子跪坐在厚实的筵席上转头看窗外的苍龙海。 少倾楼梯上便传来了声响秦亮走上了阁楼。或是郭太后很长时间没与秦亮见面了一时间竟又有点紧张起来。 秦亮见到甄夫人遂见礼寒暄。郭太后隐约听到了秦亮的话大概是叫甄夫人下午去永安里的旧宅见面、便是去年郭太后与秦亮相约的地方。 接着秦亮来到了垂帘前面弯腰揖拜道:“殿下。” 郭太后转头故作轻松道:“宫女宦官都不在永安殿仲明在帘子外面做什么阿?” 秦亮的声音道:“每次朝会、或是在殿中召见臣都只能隔着垂帘听着殿下动人的声音于朦胧之中窥视到殿下的裙袂想念却不能亲近。臣欲先回忆那时的想念今日却不止可以想念。” 郭太后听到这里妩媚的杏眼眼角不禁轻轻一挑略尖的秀气下巴上方、朱红的嘴唇也抿了一下。她故意娇嗔责怪道:“原来卿竟在众目睽睽的朝堂之上胡思乱想!” 这时秦亮绕过了垂帘出现在郭太后面前。不知是因为刚才秦亮那句话还是殿室门外有人郭太后一时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她轻轻抬起眼帘目光有些闪烁地看了他一眼。原以为秦亮刚才是在撩钹她却见秦亮并没有轻佻的笑容仍旧很认真正经的模样。敢情他刚才说那句说的是实话? 一看之下郭太后感觉心跳更快。许久未见秦亮还是那么俊朗只是似乎多了几分沉稳从容。 洛阳不乏长得俊俏的儿郎但样貌英俊的、身材多半不如秦亮那么挺拔结实身材好的人、脸却没有那么好看何况那不为人知的异于常人的体质???????????????。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以及身上散发的气息便与他的见识品行甚至地位有关了不是寻常人能学到的。 郭太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只见他的眉宇间不乏英气加上那颇有大丈夫气质的浅浅山羊胡、高高的个子很有一些压迫感;但是他身上又具一种朴质的气息缓解了压力让人觉得分外亲切。 他的皮肤颜色比较浅但脸脖上有风吹日晒的明显痕迹反而让人感觉很接地气。郭太后当然知道那是他在战场上风餐露宿的缘故。 大概这也是儿郎的优势。妇人无论有多高的身份、多么聪慧的头脑都没条件去与真正有才能的人们相处并结成同盟。秦亮却可以办到有一大群人与他熟知、结伴身家性命活路与前程都绑在一起;如今谁要是动秦亮会有很多人要拼命。那些居于深宫、仅靠阴谋诡计的人在这方面是没有办法的。 此前朝堂的暗流涌动让郭太后至今还有后怕。不过她越是打量秦亮心里也越觉得安稳了。 郭太后从筵席上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了秦亮跟前。这时秦亮忽然冲动地靠近她把口鼻贴到了郭太后颈窝玉白的肌肤上。郭太后把手轻轻撑住秦亮的胸襟妩媚的眼睛白了他一眼:“让我先看看卿。” 秦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些不解但也没有强求只是深吸了口气。 郭太后轻声道:“当初仲明还是五品官时我便没看错人仲明确非等闲之才。一举收复汉中三郡朝中大多人恐怕都不敢想;又正值王彦云薨现在仲明能得到的东西已是超乎预想。” 秦亮道:“臣能有今日少不得殿下的信任。殿下之恩义臣定不敢忘。” 郭太后微微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她的目光在秦亮脸上流转心里当然明白、秦亮主要不是在依靠皇室后宫干政甚至不只因为所谓的能征善战。 恶劣的战局秦亮却总是能打赢本身就需要见识才能。何况他能获得令狐愚等人、一些士族的支持并从王家执政期间一直稳到现在必定有着不同常人的见识。 即便郭太后已经与他生了个孩子她还是对秦亮有点好奇。 她不禁问道:“阿余还在王家吗?” 秦亮缓下语气道:“殿下放心大家都认为阿余是令君所生有令君的人照看阿余在宜寿里王家宅邸很安稳。过几天令君回来就把她带回卫将军府。” 郭太后轻叹道:“好久没见过阿余了。” 秦亮附和道:“是阿。” 这时郭太后在无意之间、瞥到了半敞木窗外的苍龙海那辽阔的水域、明媚的阳光顿时又让她心胸一阔仿佛前方一下子变得宽敞轻松了。她不禁转过身向前迈步两步面朝苍龙海观望。 秦亮也跟了上来小心翼翼地从背后拥住了郭太后的腰。郭太后感受到他浑身立刻不受控制地緊张了起???????????????来待綳緊的身体稍稍放松她又觉得力气好像一下子用完了似的、变得绵軟慵懒。郭太后顿时缓缓地长呼一口气仔细感受着秦亮的肢体接触却忽然想到先前楼下的场面遂转头小声问道:“卿会不会在心里想着皇后?” 秦亮忙道:“殿下比她更美我哪里想得了那么多?” 这句话若被甄瑶听到了、可能不太高兴但秦亮也没有胡说。甄瑶长得可算国色天香只不过身材比那两个王家妻妾、以及郭太后或许依旧稍显逊色。 但甄瑶更年轻阿不仅没生过孩子而且未经人事。郭太后从甄瑶那里听到此事之前还很生气专门给皇帝选了个稀罕的绝色美人他竟然嫌弃!多半是因为甄瑶是郭太后的亲戚又是郭太后等人安排的皇帝才因此愤恨除了不接受、还多次出手殴打甄瑶! 郭太后心情复杂地说道:“方过及笄之年年轻欸。” 秦亮在身后道:“谁没年轻过呢殿下是独一无二的。” 郭太后听得高兴其实刚才她不过是忽然想到了、随口一说而已并不是那么在意。 她也没必要对甄瑶吃醋何况在洛阳能被秦亮引誘的女郎妇人又岂只一个两个她哪里在乎得过来?郭太后在原地毫无抗拒任其妄她依旧看着外面的苍龙海只是眼睛里好似起了一层迷离的雾汽。 外面的苍龙海非常宽阔不过人们站在高处、已能看到对岸的景象了对岸的景物因为太远显得模糊而渺小。苍龙海也是流动的西北面与皇宫里的天渊海相连向东则通到外面的阳渠。 东宫里一些造景的溪流源头也来自苍龙海。湍湍小溪由高处向低处流淌着在阳光下呈现出晶莹剔透的颜色浸润了沿途的青草与白玉石。在活水之上那些水榭、亭子、石拱桥等美丽的景观方有了气色与韵味即便东宫这边已经荒废了很长时间但那精巧的建筑风光依然美不胜收。 正文 第五百章 湖面风急 北边的苍龙海占了大半个东宫阳光洒在荡漾的湖面上、向不同方向反射着粼粼波光仿佛一片星光似的。 因为有风湖水才会如此摇曳不定。 时而风小浪头便缓缓地涌上岸边如同柔軟的波动轻抚又如大自然的鬼斧神工动态美妙爽心悦目。“哗啦”的声音也显得悠长缠绵。 但初春的气温还比较低积雪都没有完全融化阳光反而会造成空气温度不均形成疾风与乱流。风越来越急了后知后觉的湖水也变得急躁了起来水浪迅猛地冲向陆地用力拍打到了岸边!那浪头是层层堆叠前面刚刚拍打上岸余音未落后蒗便立刻随之而来汹涌的水势愈来愈快。 若非天气晴朗、阳光依旧明媚如此风啸浪急的景象简直像是暴风雨到来的天气响起了“哗哗哗……”的湖水怕打声音。那动荡的水浪扑向湖岸仿佛竭力地要延伸到陆地深处水花也四溅飞起。白色的水花击碎成几不可见的水珠仿佛成了一片水雾飘向了高高的半空???????????????如同要飞向云霄。 有时风又小了湖面的动静轻缓下来但很快又会起一阵大风天气便是如此变幻不定。 不知过了多久风停了随即传来“啪”地一声木头撞击。先前那扇摇晃的木窗在风停之后撞到了木框上一下子反倒自己关上了。 秦亮的声音道:“刚才应该没人听见?” 郭太后转头看了一眼垂帘外面一时没见到甄夫人但她知道甄夫人在门外不过秦亮显然不是指甄夫人。郭太后有点担心地想了想忽然小声道:“没有罢风声挺大的。” 她稍作思量终于适应了不用太过提心吊胆的处境随即就把忧心抛诸脑外。她长长地舒了一口心情也渐渐放松下来如同是此时身上的感觉很疲惫、却又轻松惬意。 郭太后慵懒地轻轻向中间拉拢蚕衣然后拿衣带在腰间松散地一系便提起了木案上的茶壶往瓷碗里倒了半碗水。 秦亮一边忙着琐事一边说道:“茶水凉了阿。” 郭太后已经把水喝进一口便无法回应秦亮她只能用眼睛看着秦亮不言。她漱了一下口并没有把茶水喝下去而是重新吐回了碗里。 秦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动作欣赏她朱红的嘴唇那眼神、便好似一只馋猫正认真地注视着有人在啃烤鱼。 郭太后想笑但马上意识到了什么顿时羞得笑不出来脸色也是一红。当时的情绪影响了她的感官但冷静下来之后、还是觉得很难堪不想再提起。 不过以前这种时候郭太后会不禁有一些屈辱感因为当时她心里、仍然把自己放在更高的地位。而今她对秦亮的心态却在不经意间发生了改变没有觉得屈辱只有过分与不好意思。 郭太后默默地拾起一面铜镜、放在木案上对着镜子整理头发。她观察着镜像干脆伸手抽掉了一枚金镶玉发簪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立刻便坠落下来与玉白的肌肤形成了明显的反差。这时秦亮向她挪了过来靠近坐在了她的身边竟然发出了一声吞咽唾沫的声音。郭太后转头轻声道:“我差不多了仲明不是与甄夫人约好、下午见面吗?”秦亮顿时尴尬道:“这……” 郭太后见状顺手拿梳子掩住小嘴“嗤”地笑了一声柔声道:“去罢她是我义妹我不会生气。” 秦亮也笑道:“隔着那么远也能听见我记得说话挺小声阿。” 郭太后调整了一下心情鼓起精神开始麻利地整理头发与饰物。 过了好一会她才收拾好仪表重新端正地跪坐在筵席上。两人对视了一眼郭太后又看窗外的太阳高度遂径直说道:“勤王之役后我便希望、仲明能够执政的。” 秦亮则盘腿坐在筵席上一副放松的姿态他说道:“当初的时机不成熟。” 郭太后点了点头长呼一口气道:“这次便由仲明来做大将军罢。” 秦亮???????????????道:“若有殿下的支持事情就好办。” 谈到權力秦亮的表现倒是慎重了一些。郭太后轻轻一笑道:“我当然支持正该卿来辅政我才安心呢。” 她这句话说得很温柔好像是长辈在表达对秦亮的溺爱一般。 秦亮微微动容忽然伸手放在郭太后的手背上。郭太后的玉指修长、但手有点大手筋也显眼不如别的地方的肌肤那么好。她用另一只手轻轻拨了一下宽袖把手遮住了。 秦亮仿佛欲言又止终于说道:“殿下几番不顾性命之危、站在我这边我深为感怀。” 郭太后抬眼看了他一眼道:“要不明日有朝会、仲明先上奏汉中之战的结果我再叫中书令陈安颁诏?”她想了一下改口道“不如让中书监王明山来写诏令王广曾上书支持仲明他与王家其他人应该商议过。” 秦亮却沉吟道:“我觉得现在倒不用心急了。” 郭太后注视着他的脸等待下文。 秦亮向前挪了一下沉声道:“最危险的时候其实是汉中大战尚未结束之时;但我坚持没有回京已经渡过了危险。如今的局面已然好转不如造就一种众人拥戴、勉为其难的形势再出任大将军一职。如此一来吃相好看反噬可能会小一些。” 郭太后轻声道:“愿闻卿细说。” 秦亮道:“明天我避嫌不去参加朝会。之前我外舅王公渊不是上了奏书、要推举我为大将军?殿下把那卷奏书拿出来让诸臣当堂廷议。” 郭太后思量稍许道:“这样应该更好。就算有不满之人在这种时候、大多也不好说什么。” 秦亮道:“殿下所言极是反对的人很可能会沉默。沉默的人不易被注意站出来说话的人却尽是支持者造成的场面就像是众望所归。” 郭太后听到这里不禁笑了一下随即收敛了。 秦亮又道:“离正月十五朝会之前尚有数日这几天我应能与外舅见上一面。我再与族兄、金乡公主谈谈给宗室那边打声招呼。” 郭太后不置可否因为宗室的势力确实不行了大多都被禁锢在了邺城。 秦亮不动声色道:“我们的根基目前还不是很稳须得一些权宜之计主要是为了减少宗室对我忠心的质疑。” 郭太后听到这里一个十分宏大的念头、闪过她的脑海让她忽然有点不太愿意去深思。 就在这时门外竟传来了说话声!郭太后还没听清声音便脱口道:“皇后来了。” 除了皇后没人敢直接到阁楼上来。 秦亮的反应很快郭太后刚开口他便轻轻拍了两下郭太后宽袖里的手背迅速从筵席上站起来。然后掀开垂帘往外走。 不料还是迟了一点甄瑶已经走进了厅堂。看到秦亮从帘子后面出来甄瑶还与他远远地对视了一眼。秦亮转身对着垂帘揖拜???????????????道:“臣谨遵殿下诏命请先行告退。” 郭太后在帘子后面还礼回应了一声:“好。” 秦亮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走过去又向甄瑶揖拜:“臣请告辞了。” 甄瑶却轻声问道:“事情议好了吗?” 郭太后察觉到这个细节情知皇后不会怪罪自己;她要是生气了先前才被人看过此时还多问什么? 想到皇帝的所作所为郭太后早已十分愤懑她也情知假如曹芳真的掌握了大權、必定不会让她有好下场!今日郭太后本来只想奖赏秦亮但心里竟又生出了一丝莫名的快意。昔日的母子之义大概真的破坏殆尽了。 秦亮的声音道:“回殿下已经谈完。”他说罢再次一揖向门外走去。他说话还很客气恭敬但离开时眼睛却直视着甄瑶。 甄瑶转过头目送了一下然后才朝垂帘这边走了过来。郭太后使劲嗅了一下窗户是透风的反正她闻不到什么气味。 不过她还是起身想到垂帘外面去。不料刚要站起双腿竟是一軟、差点又跪坐回去。 走了出来郭太后观察着甄瑶开口道:“时辰已不早我们也该回宫了。” 甄瑶忽然小声道:“我不想打搅母后……议事故意现在才上来。” 郭太后的脸发烫有些吃力地缓缓踱了两步。 甄瑶又道:“母后不用担心其实我早就猜到了。有一次在殿中召见秦仲明他说了句话能让殿下心满高兴、便是莫大的荣幸。怕是没有大臣会对殿下那么说罢眼神也不对。” 郭太后故作镇定道:“卿的记性倒是挺好。” 甄瑶不加掩饰地往郭太后身上打量让郭太后感觉不太自在。她也不知道甄瑶是不是想回报、先前在浴桶里动弹不得的难堪。 郭太后的目光从甄瑶脸上拂过不动声色道:“走罢。” 正文 第五百零一章 诚惶诚恐 如同与郭太后商议好的那样秦亮在卫将军府与王广令狐愚等人见了一面。他主动提出、想推举丈人升任车骑将军王广大喜。 车骑将军位比三公地位低于大将军、骠骑将军但此时朝廷没有骠骑将军;若是排除没有掌握军政实權的三公王广一旦在洛阳开府就任车骑将军、实际官位已能排到第二! 而令狐愚依旧是统领洛阳中军的领军将军并直领两大军营。 一旦洛阳的人事变动这样落定世人就会发现、在王凌死后的朝廷權力格局只是微调依旧掌握在三家之手! 无非是执政者从王家变成了秦家王家在朝廷决策中仍是排列第二的家族。关键王秦两家还是亲戚情况看上去也似乎没有出现什么间隙、以及激烈争斗。 如此平稳过渡不仅能让憎恨者看不到動|乱机会也能让一些掌握地方兵权的人安心。 比如与王家有渊源的荆豫都督王昶、????????????????荆州刺史王基扬州都督王飞枭、庐江郡守劳鲲等人。甚至还能让一些与王家关系没那么深、但受过王家恩惠的人放心如兖州刺史鲁芝、幽州刺史何桢、徐州刺史胡遵。 既得了高位与兵權的人们当然不希望看到朝廷格局发生大变。 秦亮不必刚一声望大增便立刻蛮干。名正言顺的最高决策权要先拿到手再说!而其它的權力暂时都可以与盟友分享而且眼下很有必要。 秦亮还与族兄阿蘇见了面许诺阿蘇、会找恰当的机会让他重新涉足兵事。 初十日的朝会之后阿蘇就来卫将军府拜访了。秦亮身上还穿着细麻丧服自然不会设宴于是金乡公主并未一同前来。 秦亮便嘱托阿蘇让阿蘇代为请教沛王、金乡公主等宗室是否赞成他出任大将军。 其实宗室基本无法给出否定的答案否则当初金乡公主就不用给司马师下跪了!秦亮这样的问话实际作用只是提前告知。但是请示的态度、却显得十分尊重与恭敬了。 做好准备之后很快就到了正月十四。王凌的牌位还没搬回宜寿里王令君与玄姬都不在府上。天黑之后身边只剩下吴心等人秦亮临时起意登上了高台赏月。 此时庆祝元宵的方式没那么丰富节日的气氛远远比不上除夕、中秋只是洛阳城中的灯火要比平素明亮。 这正月十四晚上叫“试灯”元宵当晚叫“正灯”。明天晚上的灯光应该才会更亮。 今晚秦亮也没有多少庆祝的心情反倒隐约有点紧张! 以如今的形势来看谁来执政的悬念并不大秦亮并不太担心明天出什么问题。只是因为他忽然又想到自己已完全没有退路了。位极人臣本来就很危险何况架空了皇帝一退必死! 反而是在掌握大權的时候、可以声称自己是忠臣一旦不慎大權旁落那肯定变成心怀不轨的大奸贼。不过秦亮看着当空皎洁的月亮还是觉得、明天多半是晴天。 果不出其然次日一早秦亮到达太极殿时朝阳的光辉便出现在了重檐的上方刚才光线黯淡的清晨景色、一下子就显得明朗了! 而且气温回暖得非常快。记得正月初虽然到了春季但天气依旧寒冷、到处都能看到积雪而正月十五只是过去了十来天空气便完全没有了那种刺骨的寒意体感舒适了不少。 秦亮与傅嘏、杜预等人一走进东堂立刻就有许多人转过头来仿佛无数眼睛注视在他的脸上。 众官的声音纷纷道“秦将军别来无恙。”“汉中之战真是叫人拍案叫绝!”“听说卫将军回来已有十余日今日才得相见……” 周围的人太多人们想在秦亮跟前言语必须在上一个人刚说完话时、便立刻开口如此才有机会说话而不会变成周围嘈杂的背景音。 秦亮自然要把短暂的时间让给大????????????????伙他并未多言不断微笑点头、或拱手还礼只是找机会简洁地说了一声:“幸会幸会。” 没一会秦亮刚跪坐到自己的位置上便听到了宦官的唱词陛下、殿下驾到。 于是满堂文武都渐渐停止了说话接着一齐向上位稽首呼万寿、安康。 秦亮礼罢直起腰顿时又从余光里、看到了垂帘后面的靓影。他不能抬头去看所以只能看到郭太后长裙上漂亮的刺绣。 今天他的注意力、本来全在朝政上毕竟要面临大事但忽然见到这样的意象竟然走了神!他想到了初九那天的情形想起说过的话朦胧之中窥视到殿下的裙袂、想念却不能亲近。 这时郭太后声音缓缓地开口说了句话秦亮甚至都没听清内容听在耳中仿佛是数声唉呀的叹息轻语。他急忙深吸了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郭太后庄重从容的声音道:“秦亮大败蜀军取汉中、武都、阴平三郡有大功于社稷。经过廷议宜任命秦亮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仍录尚书事以便辅佐天子统率诸寮维系大魏朝政。” 秦亮早已想好了应对在众人侧目看过来时、他便弯腰拜道:“臣诚惶诚恐只怕资历不够不足以让同僚心服影响朝政大局!” 大将军是位极人臣的高官但仍然只是个官职。秦亮倒不用推辞太多次但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这么表示一下会显得更加谦恭还是很有用的。 接下来至少有郭太后、朝中盟友会给秦亮台阶让他先退后进再次得到机会。 不料上位竟忽然传来了“欸……”地一声! 秦亮马上意识到那是皇帝曹芳的声音。他的心情不禁顿时一紧随即心头便生不悦、甚至恼火。 但秦亮没有慌也没有急着吭声。 因为这种情况秦亮事先已经想到了!在秦亮的推测中原本认为最大的可能是、曹芳不敢当堂乱说。曹芳这个皇帝的性子还是有迹可循的很多事他都敢干但真正要直面危急关头的时候他的胆魄却有点不足;譬如上次阴谋莿杀的严重事件曹芳就没敢当场出声、直接定性秦亮为奸臣他是临场干脆一声不吭只让宦官冲在前面! 这次曹芳竟然出声了难道是年龄又长了一两岁的缘故? 不过就算曹芳这时候开口事情也没有那么严重如果仅靠皇帝名分、一句话就能把权臣拿下曹芳根本不至于是现在这个处境! 只是事情会变得更麻烦一点秦亮若要顾忌形象这次最好不要急再等重新安排就任。反正只要上面空缺大将军卫将军兼中护军也是位列第一的实权大臣。而接下来则会有很多人为秦亮说话摆事实讲道理、谈军功。 秦亮几乎屏住了呼吸等待着下文。 可是等了一小会曹芳却还是没声! 这时王广径直开口了数日前、他刚到得到许诺似乎对于还能位居车骑将军的分配十分满意。 王广第一个说道:“秦将军内平叛乱外克强敌当此之时朝廷正须有大才能的辅政大臣方能让国家不乱、百姓安居秦将军应以大局为重切勿推辞阿!” 虽然大将军没有世袭的规矩但人家王广是大将军王凌的嫡长子确实是有机会的。他都这么支持秦亮了大多有点骑墙态度的官员、立刻便附和起来朝堂上的气氛变得热烈好像要强迫秦亮坐到那个位置! 陈安、令狐愚、傅嘏、杜预等支持秦亮的官员还没有机会当众说话司空蒋济倒先开口道:“秦将军有数次大功、名震天下且为人谦逊仁厚对同僚一向宽容。将军既有才能、又忠心社稷若不出来接任大将军之职还有谁更合适?” 蒋济在洛阳官场有个说法被称为老实人。他既然说秦亮“忠心社稷”那秦亮应该真的是忠臣。 当然秦亮其实并不能确定、蒋济是不是真的老实反正之前蒋济便曾因为相信司马懿、把曹爽坑惨了;接着再次相信司马懿又把王凌坑了他夸赞王凌家势名望不俗、儿子们还给力乃“当今无双”。 不过蒋济毕竟是三公之一三公可不是随便能当上的那是朝廷对重臣的极大认可与殊荣!就算平时不掌实权威望也是很高的。蒋济这么一说众官的呼声更高。 就在这时中书监陈安提高声音说道:“数十年来蜀国伪帝君臣把臣等称为贼!公然声称欲攻灭我国、还于旧都若真要实现臣等下场如何?其常年威胁我国边境以至于历代明主寝食难安。而今卫将军迫使蜀军退于剑阁蜀国终于不再为患矣。将军之功足以升任大将军将军之才可保国泰民安!” 东堂里顿时一阵赞同而其中一些人果然沉默不言。 秦亮见此情形刚才的紧张渐渐放松了下来并暗自舒了一口气。 正文 第五百零二章 大将军 前有数位大臣表明态度接着领军将军、骁骑将军以及中书省的王明山、尚书省的诸葛诞等人先后开口了纷纷劝说秦亮。堂上的场面看起来好像秦亮很勉强似的。 不过尚书右仆射夏侯玄一直没有吭声。当然还有一些人的沉默不见得是不满可能只是不想掺和比如光禄勋郑冲。 秦亮早先就对夏侯玄有些不满此人也多次在危险的边缘来回横跳但又没到让人必须痛下杀手的程度! 像之前李丰许允要推举夏侯玄为大将军时夏侯玄却事先不知情;这次王凌薨曹芳也召见过夏侯玄他劝阻曹芳的理由是无法成功但终究未与曹芳一起搞事。毕竟夏侯玄的名声挺大结交甚广若无充分的理由、杀他的副作用多半不小。 秦亮从余光里观察了一下夏侯玄等人他们只是没有多嘴亦未反对。 “秦将军就不要推辞了。”这时跪坐在前边的高柔也转头说了一声。 于是秦亮????????????????向上位拱手道:“臣感殿下、陛下信任以及诸同僚抬爱不敢再抗命。” 垂帘后面的声音道:“上次廷议已有结果秦将军正当接受诏令颁诏。” 中书省写的诏书显然提前交上去了大长秋的谒者令张欢带着人、捧匣子趋步至台阶下方。秦亮也从位置上起身向过道走去。 堂上立刻安静下来众目睽睽之下秦亮的步履不急不慢、谨慎地向中间走去。此时他正面对着东边眼睛感觉到明晃晃的才意识到太阳早已升到了高处。 东堂的采光非常好正门有十道敞开的大门两侧的木窗也非常宽敞朝堂里一片明净。阳光洒在秦亮青色的官袍上蓝色更加明显了。 张欢展开帛书念道:“诏秦亮为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仍录尚书事。制曰可。” 秦亮弯腰双手接过了帛书。秦亮感受着它细腻的触感一瞬间心头竟是百感交集! 或因竹简为主要载体带来的习惯很多书面的内容写得都比较简洁。诏书只有短短两句话布帛也轻飘飘的但秦亮明白、这玩意证示的是魏国这个时期的最大權力! 大權终究有烫手的一面但秦亮还是没忍住激动的情绪。 千百年来读书识字的人谁不知道做权臣很危险?但前赴后继的人依然不计其数人们面对誘惑又有几人能忍住!不得意忘形的人已经属于心性极好了。反而像曹爽那样一朝大权在握、便各种放纵才是正常现象。 秦亮拿着帛书向台阶上揖拜道:“臣奉诏谢恩臣定当兢兢业业做好本分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有负殿下、陛下之重任。” 郭太后的声音道:“善朝有卿等肱股之臣拱卫社稷国家方能安宁。” 秦亮弯腰面对北边等了一会却未听到皇帝的表态。 如果皇帝此时要给秦亮“如萧何故事”的殊荣他肯定会立刻笑纳。在古代权|威社会格局中这种增加威仪的东西是有用的。 然而曹芳似乎没想主动给予殊荣那秦亮也便没必要逼迫他了。毕竟没有具体实际的作用犯不着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秦亮拜过上位便转过身面对诸寮立刻感觉到了无数人的瞩目。秦亮环视四下用锐利的目光从众人脸上扫过果见许多人的神色也随之微微一变! 不过作为大权在握的权臣秦亮的年纪确实稍显年轻;景初年末他虚岁十八此时是正始九年春他实岁只有二十六岁多。 片刻之后秦亮收起了威慑的目光向众官执礼道:“惟愿诸位同僚与我同心协力辅佐朝廷外御敌寇内修德政以使朝政清明国富民强。” 方才朝堂上鸦雀无声的气氛、渐渐缓了过来文武百官纷纷还礼道:“遵大将军之言!” 饶是今日秦亮准备得比较充分但事情的过程亦有惊险好在大体上顺利完成了。 大朝没有再议别的事郭????????????????太后、皇帝随后接受了众官谢恩便先后离席。秦亮在前后簇拥之下没一会也离开了东堂。 ……宗正秦朗跟着大将军走东殿门、出得太极殿。不过今天秦亮身边有很多人秦朗没机会与他过多谈论于是离宫返回宗正府。 秦朗的妹妹金乡公主派人来邀请他遂又去了何府。 偶尔秦朗设家宴金乡公主也会来赴宴但除此之外她很少出门拜访亲朋好友秦朗也不以为意。 等秦朗到来先是见礼寒暄。金乡公主随即问道:“仲明受命为大将军了?” 兄长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 时辰已快到中午朝会也过了许久所以秦朗看起来已很镇定。但何府的人是刚刚确认消息不仅金乡公主的眼睛瞪大了两分何骏与卢氏也马上转头看过来脸上出现了吃惊的表情。 其实他们都不该惊讶几天前秦朗就来传话询问过金乡公主、对秦仲明要做大将军的态度;还让金乡公主派人去邺城请教沛王、燕王等宗室的意见。所以金乡公主等已经提前得到了风声。 不过忽然听说秦仲明已经就任大将军几个人的心情还是震惊。何骏不断摇头道:“秦亮竟然是大将军了简直不敢相信!” 当初何骏在洛阳欺男霸女的时候便是因为曹爽当上了大将军、并立刻拉拢提拔了何晏何骏有所倚仗才变得骄纵。何骏当然知道大将军的权势有多大! 连卢氏也轻声道:“真的就像在梦里一样太不可思议。” 何骏神色复杂地说道:“秦仲明不怕爬得太高掉下来摔死!” 秦朗皱眉道:“仲明的功劳非同小可今日满朝文武都支持仲明做大将军他还推辞过但劝说的人太多了。此事是服众的我也看好他的才能和德行必能让大魏气象一新!” 金乡公主道:“今天上午我见到了兄长沛王的人因此叫阿兄过来一趟。”沛王曹豹与金乡公主是同母兄妹所以关系更亲近。别的藩王宗室大多也住在邺城但没有及时回信。 “原来如此。”秦朗点头道接着才问了一句“沛王怎么说?” 金乡公主心情复杂地答道:“沛王赞同此事。” 其实赞不赞同又有什么用呢?不过秦仲明的态度倒是不错还托秦朗来问好像宗室还能影响朝政决策似的。 她微微欠身向前靠拢了一下轻声道:“不过沛王的人说我在洛阳又问我秦仲明的忠心如何?” 秦朗立刻问道:“妹妹怎么答的?” 金乡公主不动声色道:“我说秦仲明为人诚恳客气比曹昭伯谦虚不如司马懿嗜杀。” 秦朗看了她一眼立刻颔首道:“妹妹所言非虚。” 金乡公主又道:“沛王的人也盛赞秦仲明击败蜀军、收复汉中……” ????????????????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因为她发觉了有些话不能明说哪怕是在兄长前面何况旁边还有何骏夫妇。 其实从魏文帝起因文帝曾与陈王曹植争储(也是争大魏开国皇帝)后来便一直防范近亲、开始了对宗室的禁锢。而今宗室除了还能锦衣玉食几乎就是被监视幽居的状态。 所以执掌朝廷大權的人不嗜杀、不发疯才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 另外受过朝廷恩惠的魏国人肯定不会对曹家宗室太过分。反而是蜀汉君臣把魏国皇帝称为国贼曹家人都对蜀国非常敌视;因此金乡公主刚才专门提起沛王对汉中之战的态度。 至于秦仲明对当今皇帝的忠心金乡公主和沛王当然清楚怎么回事。曹芳都涉嫌谋莿秦亮了关系何如一目了然。 忽然何骏的声音道:“秦仲明谈什么忠心?客气谦恭都是表面罢了他只是出身不好才不似武安侯(曹爽)狂傲。” 这下是把秦朗也惹恼了!因为秦朗与秦亮是一个家族出身秦朗的身份、靠的却不是生父竟是因为生母被魏太祖纳入房中。 秦朗的脸色出现了一种怪异的红晕冷笑道:“武安侯狂傲把宗室士族全得罪了个遍!” 金乡公主也有些生气道:“汝舅在这里汝不要多嘴听着就行。” 何骏这才悻悻住口。 卢氏倒是更懂事一些她没有多言听到刚才的话之后、她的目光只是在何骏与秦朗身上徘徊好像在对比什么似的。 一大家人大概也只有何骏对秦亮最为不满。 连金乡公主也觉得反正都是权臣当政相比之下秦亮至少还对她们客客气气、恭敬尊重谁会愿意被人恐吓和颐指气使呢?除了对她做过那样的事……不过金乡公主不好太怪罪秦亮。毕竟在洛阳连续兵変之后、她太过惊慌因自己主动在秦亮跟前褪了衣裳后来才没法保持正常的关系了。她自己也有错。 正文 第五百零三章 以礼相待 洛阳城周围的护城河属于阳渠一段。东阳门外的阳渠上、有一道石拱桥名字就叫石桥。 秦亮等人骑马通过阳渠时他发现河畔的柳树发了新芽朴灰色的城墙外面乍看又增添了两分新绿。正月十六微风中已有春天的气息。 大伙刚跟着秦亮出城、巡视了东城外郭内的军营此时正要回府。 一众将士簇拥在他的四面秦亮的身边笼罩着“哒哒哒”密集的马蹄声。他也是骑马而行穿着一身织锦袍服、头戴小冠一副简洁的武夫打扮不过在袍服里面却穿了锁子甲。 【目前用下来听书声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语音合成引擎超100种音色更是支持离线朗读的换源神器huanyuanapp 换源app】 人们进了东阳门沿着东西延伸的驰道、先往西走。到了前面的十字路口只要往北转便是回大将军府(卫将军府)的路。 就在这时秦亮向左侧扭头看了一眼忽然意识到旁边就是永安里。 羊家宅邸就在永安里但是秦亮此时想起来的人、并非羊徽瑜或羊祜而是柏夫人。 此前吴心派了两个侍女去照顾玄姬顺便打听到了一些消息据说柏夫人已被王家赶走了。那柏夫人并没有回娘家而是暂时留在了洛阳正住在羊徽瑜家的别院里。(柏氏是司马懿的妾羊徽瑜则是司马懿的儿媳。) 秦亮早先就听到过风声王凌之死、正与服用五石散有关。这种事应该王凌的几个儿子管但秦亮一时还是忍不住好奇、想知道真相。 秦亮一向不是个喜欢犹豫内耗的人想到这里便决定顺道去见柏夫人一面。于是他当即下令、祁大等将士先回府他则带着饶大山和吴心去了永安里。 三人骑着马进了里坊门没一会就到了一座宅院外面。吴心上前敲门稍后便见柏氏亲自开门了。妇人不用做官上值、果然多半都在宅中。 吴心转头看了一眼柏夫人马上循着她的动作、往这边看过来。柏夫人发现牵着马的秦亮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之色。她稍微一怔便把大门打开了。 秦亮把缰绳递给饶大山走在前面进了院门。 柏氏神情复杂地看着秦亮、嘴角却似乎带着冷笑她微微屈膝道:“大将军光临寒舍真是有失远迎阿。” 只见这个美妇确实还年轻肌肤白生生的身材高挑、看她走路的姿势便知腰殿比例不俗。生得一张瓜子脸轮廓线条很圆润、下巴略尖。嘴也漂亮不过没有王令君那种上唇微微上翘、冷傲倔强的感觉倒显得矜持温柔只是此刻的表情不对。 记得白夫人不止一次骂她狐狸精秦亮此时留意到柏氏那双眼睛的眼角显得细长乍看之下似乎真能叫人想起、印象中白狐精的几分神形。可惜柏氏的眼形大概属于杏眼她要是长了陆凝那样的柳叶眼那简直就是神似了! 秦亮不动声色道:“柏夫人消息挺灵的。” 不料柏氏立刻把原因说通了“昨日我去小市正巧遇到了大将军的车仗还有人在前面喊话大将军仪仗、军民回避。好生威风阿!”但若同样一番话、从诸葛淑口中说出来感觉肯定完全不一样。而从此时柏氏说来倒有点阴阳之气。 秦亮不想计较便道:“我听到了一些事正想请教柏夫人。” 柏氏道:“岂敢?大将军请。” 秦亮遂向前迈步进去只见这院子不大人在天井边上、便能把整个宅院看完不过确实比秦亮在乐津里的旧宅用料好。 柏氏见到秦亮态度好像不太友善。但她也对秦亮没什么防备心很自然地就把秦亮请进了屋大概还是秦亮名声好的缘故而且两人也相识。 秦亮跟着她进了北面台基上的一间屋子他见里面摆着几筵也不客气、径直跪坐到了西侧姿势却很随意。 柏氏也在对面端正地跪坐下来说道:“愿闻赐教。” 秦亮见她如临审迅的样子便故作轻松道:“随便聊聊。夫人为何没有服丧?” 柏氏的鼻子小而挺???????????????拔从鼻间“哼”了一声:“我为何要服丧?” 这个美妇虽然被王凌强抢回去了却没有妾的名分。如今又被王家赶出来估计心中有气。 秦亮皱眉注视着她的眼睛不再多言干脆直接问出关键的话:“听说我外祖服用过五石散夫人可知、谁进献的东西?” 柏氏神情一变毫不犹豫地说道:“不是我!否则我现在能好生生地坐在这里、与大将军说话吗?” 秦亮道:“夫人勿急所以我问的是、谁进献的。” 柏氏抬眼看了秦亮一下“我不知道但必定是王将军的亲信不然王公渊等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秦亮一边听一边观察着柏氏的眼神他已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随口说了一句:“既然如此应该是我外祖主动向别人索要了。” 柏氏忽然问道:“大将军相信我说的话?” 秦亮点了点头。 柏氏的刚才那种带着冷笑的警惕稍微松懈神情有点颓然语气也缓和下来:“回想起来我在王家的时候秦将军对我至少是以礼相待。” 秦亮淡淡地说道:“我对夫人有礼夫人却把我当吕奉先。” 刚放松的柏氏立刻露出了羞愧、进而恼羞成怒的神色!诸多微妙的情绪在她的眼睛里飞快地变幻着。 秦亮也是昨天才听到此事。那白夫人在府上谈论被侍女给听到了侍女回来就告诉了秦亮。 柏氏一时说不出话来秦亮等了一会便沉吟道:“以前从未听说外祖沾染此物去年冬却忽然服用那玩意……五石散。” 柏氏却好像突然被踩到了尾巴似的竟气得眼睛都似乎红了她漲红着脸怒道:“他身体不行了自己服用了东西还能怪罪到我身上吗?我与他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与我有何干系?” 秦亮也恼道:“我什么时候说与汝有关系?” 想起去年冬秦亮远在汉中、王凌却突然死了。那时差点就因为这样一个意外而将大好局面毁于一旦!秦亮心底一直憋着一股无名火此时再次想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或许让他生气的人、并不是柏氏而正是他的外祖王凌。但当他听到柏氏辱没王凌还是觉得很刺耳! 王凌自己身体不好了还喜欢美女事情确实不能怪罪柏氏。她没有什么责任却有她在王凌身边的原因。 这个美妇有时候确实挺誘人秦亮还记得前年冬天柏氏在那里滤豆汁三言两语、一个眼神几个动作便让秦亮也觉得有点心情动摇。 柏夫人着实不同寻常两句话下来、让秦亮也无法保持冷静了一时间他心里是五味杂陈。柏夫人却也越说越气又用气愤的语气道:“王家那些人、还有你们王家亲戚是不是什么罪责都想往我身上推?” 我什么都没说踏马的只是想把我当出气筒罢?秦亮更怒???????????????冷冷直视柏夫人。 柏夫人忽然向后缩了一下身子她先是拿手撑住身体然后急忙从筵席上站了起来。 秦亮这才循着她的目光察觉自己的手、不知为何正按在剑柄上并因发怒而手筋緊绷!他立刻把手从剑柄上挪开接着干脆解下剑、放在了旁边。柏夫人充斥着惧意的眼神、也随之渐渐恢复。 他从来不滥杀除非有必要杀的人。而这个柏夫人连王家都没杀、秦亮也不可能杀她。 秦亮深吸一口气实在不想与妇人争论当即便提起佩剑从筵席上起身便走。 柏夫人的声音道:“汝这样就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秦亮困惑地站定转身道:“还要怎样?” 柏夫人的脸色因情绪激动而謿红一时却说不出话来。此妇自有一种温柔的神态她似乎就是想拿秦亮发懈苦闷但撒气的时候、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模样难看。 她的相貌娇媚身材垇凸有致可举止姿态又挺矜持、合乎礼仪矛盾的感觉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气质。而且在一种隐约的软弱屈服之中又能看出她掩藏的羞愤。总之就是那股子劲让人容易生出非分之想。难怪之前王凌知道她心有怨恨还敢留在身边。 秦亮遂道:“不管汝心里怎么想的今后不要对人承认想法。汝明知自己与白夫人有隙还告诉她什么、想引誘我?现在好了白夫人在府上到处乱说!” 柏夫人气得袖子发抖,竟反唇相讥道:“人说秦将军不好女色是不是身体也不行了?” 秦亮感觉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立刻向柏夫人走近了两步来到她的面前。柏夫人此时却没再害怕竟挺起鼓囊囊的胸襟抬起头来注视着秦亮好像在表示她不会被吓到! 但片刻之后秦亮只是发出“呵”地一声然后回头看了一眼敞开的门外。这屋子建在一座砖土台基上高地落差之下反而看不到院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