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传万里》 正文 明朝货币 明代的铜钱管理非常混乱。朱元璋曾规定过1两金=4两银;1两银=1石粮=1000枚铜钱。 如果按明代一石粮重944公斤计算这一文钱相当于现在的4元钱左右但是实际市场却不是这样的朱元璋还印制了大量的宝钞最后也趋于作废。后来宝钞无法实行慢慢淡出市场铜钱开始启用但铜钱的管理仍然跟不上。 明代中期政府公认的铸钱的水平不如民间嘉靖和万历年间曾几度下旨“行钱但随民便。”有时官方规定一两银子兑换700文铜钱但民间却是一两=6000文不法奸商趁机转卖取利。 到了张居正以后银子普通使用但银子也不是很稳定的货币所以铜钱的价值也无法估计。 万历以后京师的粮价在每石03-05两之间一两银市价在1200-1400枚铜钱之间。那么一石粮在500枚铜钱左右相当于一枚铜钱可以买现在4两的米。以此估测明代的铜钱似乎可以认为是相当于现在的一元人民币的价格。 但是这里每一步都是估测的数字仅是推论出来的结果与现实应该还存在较大的变数仅供参考而已。 在下写的是小说是虚构的我也不怎么懂金融正统皇帝朱祁镇在太祖朱八八与万历朱翊钧之间所以我的推理如下: 正统年间生产的粮食肯定比国初要多所以按500文买一石大米算一石约为现在的200斤也就是当时一斤大米是25文钱。现代大米市价不等就按普通大米算一斤按5块钱算也就是25文钱=5元人民币1文钱=2元人民币。 当然现代的粮食肯定比明朝出产的多得多所以价格比当时要便宜很多不过这是小说将就一下吧。 所以书中设定:一两银子=1000文铜钱1文铜钱=2元人民币一两银子就是2000块人民币也就是说在明朝1000元可以买200斤大米。 另外关于宝钞正统年间就按1贯宝钞=5文钱算吧推断如下: 洪武二十二年前后纸币时贬时升江西、福建一带二贯纸钞只能换铜钱五百文; 永乐二年(1404年)米一石一度值钞一百贯; 永乐五年米一石值钞三十贯; 宣德初年米价已达到宝钞伍拾贯; 宣德七年(1432年)宝钞一贯只值铜钱5文; 正统九年(1444年)米价涨到宝钞一百贯明钞已不能通行“积之市肆过者不顾”; 正德年间宝钞实际已经废止。此后明朝不再发行纸币。 正文 颜良、文丑的籍贯,偶然有所得 先附上答案有兴趣的可以继续看下去。 颜良是东汉末年冀州安平国堂阳县人今河北邢台新河县人。 文丑是东汉末年冀州安平国南宫县人今河北邢台南宫县人。 话说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栽柳柳成荫。之前我本想写一本关于三国的小说查了半天资料愣是没查到颜良文丑的籍贯是哪里网上有说文丑是河北颜良是山东的有说两个人都是河北的。 后来因为某些原因开始写这本明英宗朱祁镇时期的小说在网上的国家数字图书馆查资料的时候在明崇祯年间编订的真定府志卷五仕籍册中第一页上面就记载着颜良、文丑、张燕、甄逸、甄俨这几个人名对三国有兴趣的童鞋们想必应该知道这几个人吧? 这里发不了图片我把上面的记载写成文字感兴趣的童鞋可以去国家数字图书馆——注册登录后——数字方志——检索‘真定’两个字——出来唯一的真定府志——点卷五还是卷六等一会儿会加载完成第一页就是。 记载文字如下: 颜良新河人少聪明才气宏达比壮1骁勇善谋为乡老所推汉末为袁绍将累立战功后为关羽所刺。 文丑南宫人汉末以勇畧2为袁绍将军。 1:我看的是数字方志上面的字迹难以辨认‘比壮’两个字是臆测来的longkong有人说‘莫邪子名赤比后壮乃问其母曰:“吾父所在”’比壮说是到了壮年的意思此处存疑。 2:畧同略读音相同。 张燕就是黑衫军首领真定人新河县和南宫县在明代都属于真定府。 甄逸、甄俨无(毋)极县人明代同样属于真定府此二人是洛神甄宓的父兄。 正文 第一章 破领耕不休 “破领耕不休何暇顾羸犊。夜归喘明月朝出穿深谷。力虽穷田畴肠未饱刍粟。稼收风雪时又向寒坡牧。”赵彦骑在牛背上信步由缰蓦地脑中闪过几句诗词便不由自主的吟诵了出来。 旁边另一名牛背上的邋遢少年闻言先很是惊异的看了赵彦几眼片刻后才有些酸溜溜的说道:“彦哥儿到底是读过书的人哪像我大字都不识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 “呵呵。”赵彦心知这少年小心眼的毛病犯了轻笑两声后解释道:“这首诗乃是宋代梅尧臣写的诗名太长我也记不得了讲的是老牛勤勉耕田却经常吃不饱之类的事。” 邋遢少年眼珠一转笑嘻嘻道:“原来是讲老牛的彦哥儿再说几遍如何?等我记住了以后在他人面前也好长长脸。” 赵彦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两月光景除了家里大伯、大娘和大堂哥之外便只与眼前这赵构相熟一来二去也早已弄清了赵构的性子知道他除了有些小心眼之外还特别爱出风头除此之外倒是顶好的一名乡村朴实少年。 “有何不可?狗子你听好了我只背三遍能记得多少便看你的脑瓜灵不灵光了。” 赵构与宋高宗重名也不知是谁给起的是故意还是无意只是在这乡下地方却也少有人知晓宋代有个皇帝竟然也叫赵构乡人多大字不识一个想来无意者居多。中国人多喜欢给孩子起小名据说这小名叫起来越低贱越好养活赵构的爷爷只因构与狗字音似便给赵构起了狗子这个小名如今在这桃村年轻一辈中狗子倒是比其大名赵构要响亮的多。 至于赵彦他的小名叫阿丑只因他读过几年书乡人稍稍有些敬畏便不好以小名相称故而多称其为彦哥儿至于阿丑这个小名却是他的便宜老爹赵信所起至于这具身体的生母据说生下赵彦后不久便因病逝去了。 赵彦生于大明宣德五年如今十四岁乃是北直隶真定府深州辖下一名土生土长的乡村少年只是两月前深夜里突发急症高烧不退不等人去请大夫便熬不过一命归西。 孰不知阴差阳错一个来自几百年之后的灵魂鸠占鹊巢借尸还魂醒来后便继续顶着赵彦这具躯体与名姓过活两个月下来倒也并未有人觉察到不妥。 来到这个世界两个月赵彦已然弄清了此时的大致情况如今是大明正统十年明英宗朱祁镇在位虽说朝中有太监王振弄权却与乡下的小老百姓无碍。 赵彦对于明朝的历史倒是比较熟悉知道再有几年便是土木堡之变不过这些暂时与他无关。 经过两个月的思虑赵彦昨晚才开始认命他莫名其妙的穿越而来却不知应该如何才能回到原来的世界只能既来之则安之开始思索起自己以后的路来。 赵彦穿越前只是个普通的芸芸众生虽说每月工资不多却足够养活自己对于一日三餐并不需要发愁而来到大明之后他的身份只是个寄人篱下的乡下少年每日需要看大伯一家三口的脸色行事穿的是破衣烂衫吃的是两餐糙米粥平时还要喂鸡、放牛、拾柴火、下地干活家里田里两头奔走过的甚是辛苦虽说乡下风光好、空气好这生活却实非赵彦所愿意承受的。 经过两个月来的耳熏目染再结合脑子里的那些历史知识赵彦已然下定决心他要脱出这个牢笼决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继续下去至于脱出牢笼的方法赵彦也已经想好了士农工商在官本位的古代想要有所成就有钱没用还是要读书科举才行不过在古代想要读书还是需要钱除了拜先生交束脩之外读书人之间的应酬往来也是颇费银钱的。 至于如何挣钱赵彦心中倒是有几个不成熟的想法不过如今却是没有可供发展的环境和条件。 这具躯体残留的记忆告诉赵彦许是原来的赵彦聪慧其祖父还未过世时对其颇为喜爱便狠了狠心攒了些束脩将其送进了社学读书。 赵彦倒也不负众望在社学中学了几年倒可以算得上粗通了文墨颇得先生嘉许。 只是后来赶上一个灾年大伯家的大堂姐便是那时候饿死的人都饿死了家中自然也没有余力供他读书所以便叫他辍学归家每日跟着大人们到外面扒树皮、挖草根果腹。 当树皮被扒光了草根被挖完了人们的生活彻底无以为继之时朝廷赈灾的粮食总算到了。 胆颤心惊的渡过这个灾年之后本着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的道理赵彦的便宜老爹赵信放下了田地到镇上做起了长工几年下来单单靠他做工挣的钱倒是比种地得来的还要多不过赵家还未分家故而工钱隔一段时间便要交给大房保管美其名曰‘交公’。 说到这里不得不介绍一下赵彦的这个家族。 赵彦的便宜老爹赵信在兄弟三人中排第二上面有个大哥赵壮下面有个三弟赵全至于三兄弟的父母在灾年过后没多久便故去了。 大房的赵壮是个老实巴交的农家汉子被妻子王氏管的死死的说起来实在是有些窝囊他们两人现在只剩下一个儿子便是赵彦的大堂哥赵启平日里宝贝的紧。 三房的赵全倒是个心思活泛的他不甘受大房钳制几次提出要分家单过却被王氏抬出刚过世没多久的父母给顶了回去。 赵全气不过便索性在田间地头搭了几间简陋的草屋然后带着老婆闺女住了过去到如今已然将近半年时间这事闹得全村都知道很是不好看。 如今便宜老爹赵信在外做工赵彦跟着大伯过活若只是憨厚的大伯还好说关键是还有一个刻薄的大娘和一个被宠坏的堂哥。寄人篱下的滋味并不好过所以对于分家单过赵彦心底很是赞成不过他也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所以只是在心中想想一切只等便宜老爹回来之后看他的态度再说。 田间犄角旮旯的地方嫩草丛生两人胯下的老牛已然停止进食开始反刍。 赵构听赵彦背了三遍随后默默念叨了一会儿最后苦着脸说道:“彦哥儿还是算了吧这劳什子诗词太难记什么破衣耕不停、河西鼓硬度的我看你还是继续教我数数吧一二三四五这个多简单那什么诗词还是不学了我不是那块料。” 赵彦笑道:“也好。不过现时不成天色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去起火要不然我大娘又该骂我了。” 赵构看了看天边的斜阳扭过头说道:“天儿确实不早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你大娘那舌头在村里是出了名的我见了她都不敢跟她说话就怕她噎我几句。” 赵彦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随后下了牛背牵着老牛向村中走去。 天边斜阳如火路过一处屋舍时一群半大的孩子突然从里面乌啦啦的涌了出来片刻间便四散而去只惊的老牛瞪着牛眼哞哞的叫着踌躇着不肯迈步前行。 赵彦安抚了好半晌总算将老牛的情绪安抚好随即擦了擦额头的大汗正要往家走的时候就见屋舍中走出来一名身着青衫的中年书生。 “陈夫子下学了?” 陈道眯着眼看了一会儿才说道:“是彦哥儿啊你这是放牛回来?” 明承元制洪武八年时朝廷下令各府、州、县皆立社学以教化为主要任务教育内容包括蒙学书籍、御制大诰、本朝律令及冠、婚、丧、祭等礼节另外还有经史历算之类。 正统元年朝廷又令提学官及府县官对社学进行扶持和监督将社学推广到广大农村或称为社学或称为村塾社学中品学兼优者可免试补为秀才。 陈道乃是桃村中唯一的一名秀才公其弱冠之年便中了生员众人本一致看好他能再上层楼可惜随后的多次乡试均名落孙山为了生活此时他只能在村中社学里以教书为生原来的赵彦便是跟着陈道读了几年书。 赵彦牵着老牛来到近前拱手道:“正是夫子最近身体可好?学生大病初愈印象中倒是有好久未曾见过夫子了。” 陈道得了赵彦的问候心中还算受用随即答道:“我一切都好彦哥儿无需挂念。倒是你看你脸色蜡黄眉目暗淡可是之前的病症还未痊愈?” 赵彦心中苦笑一声自己这副样子可不是得了病而是饿的每天只有两碗糙米粥吃铁打的汉子也受不住啊。 “夫子放心学生的病已然好了只是今日吃坏了肚子又要看顾着这畜生故而有些累了。” 晚风习习春寒未去陈道裹了裹衣衫点点头道:“那就好我还有事彦哥儿且自去吧。” 赵彦下意识的拱手应是随即心中蓦地一动又开口问道:“夫子学生还有一事想要劳烦夫子。” 陈道正要走闻言转回头诧异问道:“何事?可是彦哥儿要重回社学读书不成?” 正文 第二章 赵信归来 “呃……那倒不是学生是想回社学继续学业只是家中长辈那里……”赵彦有些尴尬这年头想要读书束脩是必须的不拘几串腊肉或是一些银钱只要能拿得出手就行只是就凭大娘王氏那个刻薄性子简直是想都不要想。 顿了顿赵彦拜道:“夫子学生知道您交游广阔我是想请夫子闲暇时给学生寻一个活计。” 若是直接和大伯大娘说自己想要继续读书那肯定只有两个字——没门所以赵彦打算曲线救国先离开大娘王氏的掌控再说至于便宜老爹赵信来到这个世界后连面都没见过赵彦是怎么也不会将自己的前途寄望在他身上的。 “哦?”陈道打量着赵彦他初时只觉得几月不见这个少年满脸菜色比以往萎顿了许多再细看却觉得这少年身上多了些成熟稳重的气息想必是经历过病痛之后懂事了吧竟然知道想办法做工补贴家用了。 赵彦自然不知道这位陈夫子心中所想他刚才只是心血来潮权且说出来试一试心中倒是并无确切把握此时抬眼见这位陈夫子面露沉思随后嘴角略微勾起赵彦心中不禁一喜暗道莫非有戏? “彦哥儿你这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事。”陈道捻了捻稀疏的胡须继续说道:“前几日镇上的王员外托我为其幼子寻一名书童每月例钱一百文管吃管住做的便是那伴读的事倒是还算轻巧。” 伴读书童?赵彦闻言倒是想起了《唐伯虎点秋香》的桥段说起来这个活计确实不错而且既然是伴读那王家公子读书的时候自己不是也可以一起读书? 想到这儿赵彦打起精神问道:“夫子可是旧州镇上的那位王员外吗?家父便在这位王员外的作坊中做工。” 陈道点头笑道:“正是。” 赵彦这些日子没少听赵构讲些桃村左近的人物与事情所以对于这位王员外还算了解。 这位王员外名叫王业算是十里八乡中首屈一指的大户人家家中产业不少除了房子和田地之外其在镇上还有个酿酒作坊赵彦的便宜老爹赵信便是在酿酒作坊中做工除此之外听说这位王员外在州城中还有几座价值不菲的铺子端的是有钱的很。 “那……您看学生可以吗?”赵彦心动了一个月一百文钱也就相当于后世的两百块钱并不算多但是最起码可以离开桃村逃离大娘王氏的掌控而且还有免费的书读。 晚风愈渐料峭陈道本就是个穷秀才此时也不讲究风度两只手在袖中一拢微缩着身子说道:“倒是也没什么只是需要签订一份死契。” 死契?赵彦一愣心中不由盘算起来。 何谓死契?通俗的讲便是不能赎回的契约也就是说赵彦如果签了这份死契那以后便一直是王家的下人书童算是贱籍轻易不得回复自由身自然也就无法参加科举考试。 想到这儿赵彦对这件差事的心思便淡了许多只是刚才是他亲自开口请陈道为其寻一份活计此时若是断然拒绝未免显得赵彦有些不识时务。 沉吟片刻赵彦也没想出什么托词来只得实话实说道:“夫子恕学生无状。所谓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学生还是放不下读书之事若是入了贱籍恐终生不得科举故而这份活计……恐怕不适合学生。” 陈道心中一恼这春寒料峭的天气里若不是看你知趣我才不会搭理你。 “既如此那就算了。”陈道一挥袖子脸上笑意隐没转身欲走之际又道:“若是想要继续读书也无不可只要交的起束脩我自然会一视同仁倾心教授。” 赵彦零散记忆里的陈夫子是个敦厚的长者此时听其说了这么一句有些市侩的话不禁一愣待其走远之后才回过神心下暗叹他倒也没觉得这位陈夫子有什么不好人活着总离不开柴米油盐酱醋茶连孔夫子都曾经说过‘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这样的话又何必对这位陈夫子苛求呢。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赵彦苦笑着裹了裹身上单薄的衣衫随后牵着老牛快步离去若是回去的晚了指不定大娘王氏会怎么斥责诘问呢。 晨曦微露天地间一片深沉新的一天开始了。 赵彦被此起彼伏的鸡鸣声吵醒他睁开眼睛看了看窗外随后又闭上眼左手抚着右边的臂膀踌躇着不想起身。 片刻后门帘一挑一名身高六尺左右、面相憨厚、额头皱纹横生、两鬓微白的男子走了进来赵彦眯着眼偷着瞅了瞅认出是大伯赵壮情知是叫自己起床干活的便装出一副未睡醒的样子不想理会。 赵彦所住的是正房西间此间东西相对有两张床靠近门口睡的是赵彦另一边睡的是赵家长房长孙也就是赵彦的大堂哥赵启。 赵壮先到赵启床前看了看见儿子睡得正酣遂轻轻给他掖了掖被子随后才转过头打算叫赵彦起床。 “小郎……小郎天亮了。”赵壮唯恐将自家宝贝儿子惊醒是以刻意压低着声音。 赵彦昨日不小心从牛背上摔下来一次本来并无不适只是休息了一晚之后右边臂膀处却是酸疼无比稍一动弹便感觉那处的肌肉像是要被撕裂一般故而他压根就不想起来。 赵壮见‘叫不醒’赵彦便伸手轻轻推了推他赵彦情知装不下去了只能睁开眼可怜兮兮的说道:“大伯今天能不能歇一天?我病了。” 赵壮闻言皱了皱眉头先是伸手摸了摸赵彦的额头随即疑惑问道:“小郎你哪里不得劲?” 赵彦正要回话便听外间突然传来一个尖利的女声:“懒驴上磨屎尿多我看他哪儿都没事就是心窝子里长了草想偷懒。当家的你把这个懒货的被子掀了看他起不起来。” 说话的是赵壮的婆娘也就是赵彦的大娘王氏其为人尖酸说话刻薄平日里没事的时候便爱与三五个爱嚼舌根的妇人聚在一起张家长、李家短的说上一通在桃村是出了名的长舌妇这两个月来更是没少给赵彦添堵找气受。 听王氏这么一说赵彦心中顿时一怒两个月积攒下来的郁气涌上心头便想要扯开嗓子反驳几句不想一旁老实巴交的大伯赵壮难得‘硬’了一次。 “孩子他娘你少说两句。小郎再怎么说也是我赵家的儿郎他娘走的早他爹又常年不在家我这个做大伯的自然要看顾好他要是害了病还赶着他去干活乡亲们会怎么说咱家?” 话音刚落门帘蓦地被人从外面大力挑起一名身形消瘦的妇人气呼呼的走了进来。 尖脸三角眼颧骨高耸两腮无肉鼻尖唇薄门牙突出赵彦现在看到这张脸就觉得心浮气躁若不是他胸中还有些城府只怕早就一巴掌甩过去了。 “姓赵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氏一把拽住赵壮的衣袖薄唇一张唾沫星子便喷薄而出:“老娘我*操持这个家容易吗自从进了你们赵家我可有享过一天的福?上要伺候你那横挑鼻子竖挑眼的爹娘动不动就要受一顿数落下要给你们赵家生儿育女、忙里忙外的操持家务。” 说着说着王氏那感性的心似乎都被自己的事迹给感动了只见她眼圈一红拿手背抹了抹鼻子抽抽噎噎说道:“我那早夭的闺女出生的时候要不是老娘命大早就难产死了结果呢你这一棍子都打不出个屁来的夯货连句暖心的话都没说过你可知道老娘我暗地里哭过多少次?如今你这个侄子吃我的、穿我的老娘只不过想让他干点活替你这个大伯分担分担哪知道你这个杀千刀的夯货竟然话里话外拐着弯的说我刻毒不心疼你侄子……老天爷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我可是不想活了你赶紧降个雷把我劈死算了。” 赵彦冷眼旁观见王氏干打雷不下雨连丁点眼泪都舍不得流不由暗地里给她的演技打了个大大的差评。 一旁的老实人赵壮可没这个心思来评判自家婆娘的演技成亲这么些年王氏早就号准了他的脉儿只要运用好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绝对能把自家男人给吃的死死的。 果不其然王氏这么一嚎丧赵壮便慌了神他下意识的向窗外瞅了瞅唯恐家丑将邻居路人给招来。 “孩子他娘你小点声。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小郎没个精神头兴许真的病了万一又是前两个月那样的急症孩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话那我就没脸见二弟了可是没有说你刻毒的意思。” 赵壮期期艾艾的说完王氏闻言却依旧不依不饶扯着赵壮的衣袖作势就要往外走嘴里说道:“你说这么些话我哪儿知道是真是假还是到外头找乡亲们说道说道让他们给评评理看看你赵大的心到底是黑是白。” 赵壮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哪怕自己是有理的那方他也是不肯去丢这个人故而脚下站定单手扒着床沿不肯出去不片刻脑门上便急出了一头大汗正想着该说些什么把婆娘给安抚住的时候院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随后一个粗豪的声音响起:“大哥大嫂我回来了。” 正文 第三章 便宜老爹 赵彦听到这个陌生中透着熟悉的声音倒没什么赵壮与王氏两口子则不然一个似是来了救星一般脸上满是喜色一个则是突然止住哭腔脸上惊疑不定。 赵壮见婆娘怔在当地便也没有理她顺势将衣袖一抽掀开门帘便快步走了出去片刻后院中传来两个人的叙话声。 “二弟回来了。”这是大伯赵壮的声音。 “是啊大哥我回来了阿丑呢?这臭小子该不会还在睡觉吧?看我不把他的屁股揍成八瓣。”来人话语中难掩兴奋若是按照话语中的称呼这个声音的主人应该便是赵彦如今的便宜老爹赵信了。 赵彦心中微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这个便宜老爹脾性如何在这个时代讲究的是‘天地君亲师’若是便宜老爹脾气秉性与他不合拍那无疑会为以后增添不少麻烦。 赵信兴冲冲的迈步跨入堂屋王氏低头瞪了赵彦一眼便匆匆挑开门帘迎了出去。 “哎呦他二叔回来了还没吃饭吧?你赶了半天路肯定饿了我这就去烧火做饭。”王氏脸上满是笑意两颗龅牙愈加凸显早已没有了方才盛气凌人的样子。 赵信扬了扬手里提着的几个油纸包笑道:“大嫂我回来的时候在镇上买了些吃食这会儿还有些热乎气儿勿需再去做饭了。” 王氏闻着油纸包中散发出来的香味儿咂了咂嘴随后哭穷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家里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大郎和小郎也不知有多少日子没尝到过荤腥了。” 赵信闻言尴尬的笑了笑知道王氏是在埋怨自己没有及时上交做工得来的工钱他性子中不乏憨厚于人情世故却也不是两眼一抹黑当下便将几个油纸包放到堂屋的桌上随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递给赵壮嘴里说道:“大哥这是这几个月的工钱加起来总共是四贯又六百多文钱你先收着。” 赵壮把布包接到手里还没有捂热乎便被王氏伸手给掏了过去。 “哎呦怎么还有银裸子?”王氏打开布包后突然惊喜的叫了一嗓子倒是将屋里偷听的赵彦给吓了一跳。 赵信笑道:“东家心善大公子中了举人便吩咐管家给底下人发些赏钱结果打赏用的铜子儿都被东家府里的丫鬟小厮哄抢光了到了酒坊这儿便只剩几粒碎银子我就占了个便宜跟管家换了来。” 王氏捧着几粒碎银子先是瞥了一眼满脸憨厚笑容的赵壮又下意识扫了一眼正向西间屋内走去的赵信心中暗道:老娘我嫁到赵家十几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打过如今这年月像自家这样的人家想要摸到货真价实的银子不容易如今说什么也得想办法去打件像样的首饰来等以后大郎成亲就当作给新媳妇的见面礼也好给老娘长长威风免得被新媳妇小瞧。 赵信自然不晓得大嫂王氏心中的想法他未及弱冠便与妻子李氏成亲两人性情相投男的俊朗女的贤惠本是天作之合可惜天公不作美致使李氏早丧只给赵信留下了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赵信爱煞了亡妻可惜斯人已逝他只得将满腔的爱意倾注到了独子赵彦身上如今父子俩许久未见赵信对儿子自然甚为想念是以安抚好了大哥大嫂便掀开门帘进了西间屋里。 赵彦听到动静晓得便宜老爹快要进屋了遂趴在床上仰头看去随后便见一名身高七尺左右的汉子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这汉子长得猿背蜂腰面目英朗肤色微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隐约带着一股子煞气只因他是双眼皮若不仔细打量还真看不出来。 他进了屋后抬眼扫视了一圈随后蓦地冲赵彦笑骂道:“娘的就知道你这个臭小子还没起来太阳都照屁股蛋子了你还想窝在床上学那老母鸡抱窝不成?快下来吃饭老子特地从镇上给你带的好吃的。” 不待赵彦答话赵信又扭头冲另一边喊道:“还有大郎你二叔有那么吓人吗往被子里缩脑袋干甚?既然醒了那就快些下床吃饭晚了的话好东西可就都给阿丑吃了。” 听到有好东西吃软趴趴窝在被子里的赵启顿时眼睛一亮接着径直将被子一掀抖着肚子上初见规模的肚腩三两下便套上了衣服随后一句话也没说小跑着冲进了外面的堂屋里。 赵信对此也不见怪笑眯眯的看着赵启跑出去后便坐到了赵彦的床头细细打量着他。 赵彦不知该以什么姿态来应对这位便宜老爹遂决定以不变应万变是以一动不动盖着被子一脸‘懵逼’的表情。 片刻后许是赵彦这小眼神的杀伤力太强便宜老爹大概有些受不住只得单方面结束父子俩这大眼瞪小眼的状态。 “咳咳……怎么?几个月没见不认识老子了?”赵信站起身一边拉扯着赵彦起床一边继续说道:“你这个臭小子平常不好好吃饭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快起来我带了你最爱吃的雪花糕花了十来个铜子儿呢。” 赵彦右边的臂膀正疼呢结果被便宜老爹一把给扯住了右手的腕子他正想要开口说明自己此时的情况谁想赵信直接一用力赵彦便被他给拽了起来。 嗯哼…… 男儿有泪不轻弹更何况这具身体里面窃据的乃是一名成年人的灵魂所以虽然拉扯间疼痛难忍赵彦也只是闷哼一声不过额头间密布的冷汗却显示出他此时忍的有多么辛苦。 赵信见状一愣随后手上放松开口问道:“阿丑你怎么了?” 阿丑?赵彦想了想才记起这是自己现在的小名不得不说这个小名真是逊爆了不过比起狗子、**、二蛋之类的名字借尸还魂之前的赵彦对自己的小名还是挺满意的。 抬头见便宜老爹眼中有隐藏不住的关切赵彦眨了眨眼开口据实说道:“膀子疼。” 赵信一边拿手轻轻捏着赵彦右边臂膀处的骨头一边眯着眼淡笑着问道:“怎么弄得?” 赵彦答道:“昨日放牛摔的。” 初次见面因为拿不准这位便宜老爹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所以赵彦说话间表现的有些小心翼翼这个表现看在赵信眼里也不知他是什么心态连脸上的淡笑也收敛了去。 接着赵信又仿若闲聊般问道:“我不在的这几个月家里过得怎么样?” 对于两个月之前的记忆赵彦脑中一团乱麻可是又不能不回答眼前这个人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生父亲朝夕相处十几年自己鸠占鹊巢万一说错了话难保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虽说滴血认亲自己并不怕可是这心里到底还是发虚。 暗自想了想自己这两个月来的见闻赵彦斟酌了一下才答道:“家里……还好地里已经播了种几只老母鸡每日都有下蛋老牛也配了种大伯说明年这个时候应该就会下崽儿了大伯、大娘还有大哥身体都不错……” 不等赵彦说完赵信又问道:“那你呢?几个月没见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一般连性子都变的有些木讷了。” “我?”赵彦看着赵信一脸平静的样子心中发虚底气不足道:“我也还好就是前两个月得了一场伤寒病好后便觉得以前好些事都忘了有些人也记不得了……” 赵彦低下头讷讷而言说实话他无事时也会想起自己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一个与他同名的明朝少年。 如果自己没有借尸还魂也不知大夫请来后还能不能将那少年救过来在赵彦的认知里发烧感冒毕竟不算什么大病或许当时那个少年只是假死而自己借尸还魂后却直接将其弄成了真死呢。 虽然冥冥中知道自己这个胡思乱想的念头不靠谱可是赵彦面对少年的至亲之人时内心中还是没有什么底气的。 听完赵彦的诉说赵信面无表情的点点头随后拍了拍手道:“没什么事就是筋骨有些错位我刚才已经给你捏拿好了这两日注意些先出去吃饭。” 赵彦活动了活动手臂臂膀处果然没有那么疼了心中不由对这位便宜老爹刮目相看。 来到堂屋后桌上的几个油纸包已然被打开王氏的宝贝儿子赵启左手一块雪花糕右手一根大鸡腿嘴里鼓鼓囊囊正艰难的进行着吞咽的动作。 王氏嘴角挂着雪花糕的碎屑手中端了一碗水正满脸笑意的看着胡吃海塞的儿子嘴里劝道:“慢点吃先来喝口水别噎着。” 赵壮满脸尴尬方才父子二人的对话他在堂屋里也能听到此时他看着先后从屋里走出来的父子俩诺诺说道:“二弟小郎这膀子受伤我也是刚知道……” 赵信摇了摇头道:“大哥这些事之后再说先吃饭等吃完了饭让大郎去把三弟叫来我有事要说。” “诶。”赵壮点点头也不问什么事开始张罗着让父子俩落座。 赵信坐下之后略一打量发现自己带来的几样吃食已然不见了大半特别是那包特地给赵彦带的雪花糕如今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一块再看看肚子好似无底洞般的大侄子以及嘴角挂着食物碎屑的王氏他心中不由叹了一口气。 那件我本不想谈的事看来终究还是逃不过算了爹娘在天之灵恐怕也不希望我们兄弟三个离心离德吧。 正文 第四章 手都肿了 赵启咽下嘴里的东西后对赵彦笑道:“小郎这雪花糕最好吃我给你留了一块够仗义吧?嘿嘿。” 嘿嘿你妹!这本来就是给我买的结果都进了你的肚子就尼玛给留了一小块你还仗义?仗义个毛线。 赵彦对于这位好吃懒做并经常为自己的小聪明而窃喜的堂哥委实有些看不起只不过这种厌恶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捏着鼻子说道:“多谢大哥。” “不用谢。”赵启得意的挥了挥油腻的手掌自我感觉非常良好。 赵信坐在一旁古井无波先夹起仅剩的一根鸡腿递给赵彦扭头见赵启吃的欢实遂笑问道:“大郎这些东西味道怎么样?” 赵启舔了舔手指见最后那块雪花糕没人动便随手捡起扔进了嘴里嚼了嚼才答道:“好吃不过还是没有肉好吃。” “呵呵。”赵信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王氏又问道:“上个月我托人捎回来的腌肉你吃了吗?” 赵启想也没想便道:“吃了都是大肥肉一进嘴里就化开了太好吃了就是有点咸害的我连喝了三大碗水。原来那是二叔让人捎回来的啊我娘怎么说是我舅舅送来的。” 听完宝贝儿子这一席话王氏的脸色顿时就变了不过赵信父子就在旁边这件事怎么也得圆上才行。 暗地里踢了踢赵启的小腿王氏面上带笑语气中满是疑惑:“上个月他二叔让人捎东西回来了?我不知道啊该不会是捎东西的那个人给昧了去吧?不过上个月大郎他舅舅确实是送来了一小块腌肉说是过年吃剩下的知道大郎爱吃肉就特地送了来。”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如果王氏知道这句名言肯定会勒令自己的宝贝儿子背上一千遍啊一千遍。 “娘你踢我做什么?”赵启低头看了看随后抬起头疑惑问道。 王氏闻言差点忍不住扇这个傻儿子几巴掌不过实在是舍不得只能憋着结果把自己那张丑脸都给憋青了。 赵彦旁观片刻心中已经了然他此刻只想冲大房一家三口竖起中指说两个字——你妹盖因他当时连点肉沫儿都没看到更别提开荤了。 赵信脸上带笑眼中发亮他也不理眼珠子乱转的王氏又道:“当初爹说过再苦也不能苦孩子所以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先给大郎和阿丑吃。阿丑你哥说腌肉好吃那你觉得是雪花糕好吃还是上个月吃的腌肉好吃?” 赵彦心中气愤却并没有失去理智所以当便宜老爹扭头问他的时候他立马领会了意图随后一脸茫然的答道:“我都有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上个月早晚两顿饭好像都是吃的稀饭和野菜吧。” 赵壮许是并不知情隐约中他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只得开口打圆场可惜他脑子转的慢也不太会说话只能干巴巴说道:“孩儿他娘孩儿他舅送了东西来你也不和我说怎么能让大郎自己吃独食呢?” 接着他又扭头向赵信问道:“二弟捎东西回来的是谁?虽说一块腌肉不值几个钱可这人品性实在不好你以后还是少与他通事。” 赵信淡淡回应道:“捎东西的是村东的王货郎那年服徭役的时候我救过他的命。” 王氏平日里与人争强好胜只有她骂人的份哪有可能被人当着面寒碜自己等她反应过来后不由两嘴一撇哭丧着脸喊冤道:“哎呀冤枉死我了……大郎自小身子骨弱大夫说平日里要多补补可家里一穷二白连放个屁都得精打细算。过年的时候孩子他舅舅看大郎瘦了不少别提多心疼了后来送了腌肉来想给大郎补补身子也就是巴掌大的一小块我夜里听见大郎喊饿一时心软就让他都给吃了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你们赵家的儿郎……” 王氏这神态语气与嚎丧也差不了多少赵信眼角余光见大哥赵壮一言不发就跟个哑巴一样心头的怒火却是再也压抑不下去了。 啪……堂屋里顿时安静了。 屋字中间的桌子也不知是什么木料做的看那木色发沉应该是枣木、槐木之类的木料谁想赵信猛地一巴掌拍在桌上竟然直接将桌面靠近边缘的位置给拍下去一块。 赵信可能也没想到自己蕴含着怒气的一掌会有这么大的威力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黑着脸招呼道:“阿丑跟我走。” 赵彦正看着便宜老爹藏在衣袖中的手发呆心道要是自己来这么一下子那还不得疼死转而听到赵信叫他便下意识的跟着走了出去等走到院里才反应过来便宜老爹这是要干嘛莫非要带着自己玩远走高飞不成?可要是远走高飞的话怎么也要带点钱吧难道除了刚才给大房的工钱他还藏了私房钱?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不过我喜欢。 等父子俩走到院门口屋里的赵壮才反应过来他几步来到堂屋门口冲赵信喊道:“二弟你这是要去哪儿?” 赵信负手站在原地头也不回的答道:“我去找村东的货郎王二小要是他敢昧我的东西看我不剐了他。” 这句话说的霸气外露牛掰的不要不要的顿时便将大房的一家三口给震住了。 我去便宜老爹莫非是古代的黑社会或者是隐藏在民间的武林高手?这气场也太足了弄得哥压力山大这以后的日子……还真是让人憧憬。 “二弟你千万不要冲动万事好商量你等我一会儿我穿件衣服就来……哎孩儿他娘你拉我干什么?二弟那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手头上没个轻重万一真出了人命怎么办?” 大伯赵壮的声音渐不可闻赵彦闷头跟在便宜老爹身后正想着待会儿万一真要出人命自己到底是拦着呢还是拦着呢冷不防前面走着的赵信猛地一顿闷头走路的赵彦自然无可避免的撞了上去。 赵彦后退了两步伸手揉了揉脑门不知道这位便宜老爹又要干嘛。 此时四周无人赵信站在当地四下看了看这才将拢在袖子里的手拿出来放在眼前观瞧赵彦好奇的探头去看只见便宜老爹拍桌子那只手的手掌掌心已然红彤彤一片明显比另一只手胖了一圈。 呃武林高手不都是会内功的吗?劲气含而不露吞吐间可开碑裂石须臾间亦可飞花摘叶当作那暗器甩出去取人性命怎么看便宜老爹这模样不像啊。 赵信见赵彦抻着脖子来看眼中隐约有一丝鄙视不禁老脸一红笑骂道:“臭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老子手都肿了还不给我吹吹。” 吹吹…… 说好的武林高手呢?说好的黑社会呢?说好的霸气外露呢?好吧原来这便宜老爹装的一手好逼。 经过这么一出赵彦心理上与赵信倒是亲近了不少随后的路上父子俩倒也聊的其乐融融。 等到了目的地赵彦看着地头前那摇摇欲倒的茅草屋有些愣神随后默默给便宜老爹点了一个赞。 “老三在不在?”赵信对着草屋喊了几句片刻后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推开屋门走了出来。 这个人赵彦并没有什么印象不过猜也猜到了桃村有百户人家但是穷的只能在田间地头搭窝棚的却只有自家的三叔赵全听说前两个月他在自己生病的时候还去看过自己可惜当时自己刚刚借尸还魂连睁眼都费劲自然对其也没什么印象。 “二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赵全见到赵信明显很高兴不过他也知道自己这几间茅草屋属于‘危房’所以也没有请父子二人进屋去坐而是吆喝着一名五六岁的小女孩拿了几个坐垫出来。 赵信见到这名小女孩后笑道:“小妮儿都长这么高了还认得我吗?” 小女孩羞羞答答的点了点头细声细气的说道:“你是二伯伯。” 赵信与三弟赵全家的女儿自其出生后总共也没见过几面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竟然认得自己他顿时便高兴坏了有心想掏点东西出来给小妮儿让她高兴高兴可惜在身上摸了半天也没合适的。 赵彦在一旁见便宜老爹跟身上长了跳蚤一样心头不禁暗笑不过却还是将藏在衣袖中的两块糕点拿了出来这是他临出来的时候从堂屋桌上拿的本想着等会儿祭祭自己的五脏庙如今为了便宜老爹的颜面只能‘忍痛割爱’了。 “呵呵。”赵信见状心里顿时舒服不少暗地里给了赵彦一个赞赏的眼神随后便打发他和小妮儿去一边玩自己则和赵全说起了话。 赵彦一边看着小妮儿手里的两块糕点作思考状一边偷听不远处兄弟二人的谈话果不其然便宜老爹来找三叔赵全谈的便是分家的事。 分家分家赶快分家吧古代小宅门的生活实在是太无奈了不过现在好饿啊要不要从这个小丫头手里抢点吃的呢? 唉还是算了吧那样就太给穿越的同行们丢人了饿不异空空不异饿饿即是空空即是饿…… 小妮儿小口的咬着糕点小脑袋里满满都是幸福感可是抬头却发现二堂哥正呆呆的看着自己口水流出来了都没发现。 哎呀这糕点好好吃呢可是看二堂哥的样子好像很想吃的样子要不要分给他一块儿呢?好吧看他的样子好可怜呢就分他一块儿吧。 想到这儿小妮儿把手里那块儿已经咬了个小缺口还沾着亮晶晶口水的糕点向赵彦递去嘴里甜甜说道:“阿丑哥哥给你吃。” 正文 第五章 分家(一) 晚间田野中万籁俱寂桃村里也少见灯火唯有村西一户破旧的土坯院子里有一点烛火之光。 这是一处典型的北方院落此间祖上没有人做过官没有人经过商都是土坑里刨食的本分农民自然也盖不起什么好房子粗粗一看也只能看到院墙低矮房屋破旧土坯表面经过几十年的风雨洗礼不可避免变的坑坑洼洼难看的很唯一可以称道的恐怕也只有相对南方平民院落来说还算宽敞的院子。 这院子长宽各有五六丈西边是牛棚鸡舍与茅房东边则堆放着许多农具杂物在院门不远处的角落里还堆积着牛粪鸡粪好在天气不算热味道还未散发出来。 院子中间此时摆放着一张表面斑驳的方桌三个方向各自坐着赵家三兄弟各自的亲眷则站在其身后。 赵家三房齐聚于此正是为了商议分家的事。白天赵信已经与三弟赵全沟通过了三房早就有分家的念头自然一口应下如今便只剩下大房不肯松口。 “咱爹咱娘走的时候都说过让咱们三个人互相看顾一定要把日子过好咱们都是亲口答应过的现在你们要分家实在是……”赵壮絮絮叨叨的自顾说着话冷不防其身后的王氏接口道:“其实要分家也可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们大房是长房长子长孙都在我们大房所以理应多分点。” 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如今想要分家就怕大房咬着不松口如今王氏公然开出了价码三房的赵全扭头与身后的妻子刘氏对视一眼暗地里都松了一口气。 赵壮扭身看了王氏一眼眼中满是错愕嘴里讷讷说道:“孩儿他娘这家不能分啊。” 王氏轻蔑的看了自家男人一眼嘴皮子飞快的低声说道:“这个家老娘早就操持不下去了一个个七个不服八个不忿连二房那个小屁孩子都没少跟老娘顶嘴更别提早就搬出去的三房了。早分晚分都是分还不如趁着现在房契地契都在咱们手里趁机多分一些你个夯货接下来少说话看老娘的。” 赵壮还要说话却不想王氏直接伸手到他肋下掐了一把疼得他鼻头发酸只得讪讪的闭上了嘴。 赵彦的三婶刘氏说起来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等大房夫妇俩说完悄悄话她才慢条斯理的说道:“大嫂你想怎么个分法?我也丑话说在前头公道自在人心自从爹娘走了以后咱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村里人可都看在眼里。” 刘氏这句话的潜台词是警告王氏不要太过份虽然如今的乡民或许说不出‘人言可畏’这样文绉绉的话但是这四个字里面蕴含的道理却是都清楚。 王氏却没有被刘氏几句话给吓住只听她尖着嗓子说道:“他三婶我们大房要的不多只要这老房子和老牛另外再分一半的田地就行了。至于公中的银钱加上他二叔今天刚交上来的总共有十贯多钱咱们三房平分。” 王氏这几句话说的成竹在胸语速极快等她说完后过了片刻其他人才反应过来。 三房的刘氏眉头一拧她对公婆留下来的遗产心中有数。 先说田地家中共有十五亩良田不过北方田地亩产少价值要比南方便宜一半如今一亩地大概在三四两银子左右而老屋里生活什物齐全也因为临近京畿官府推广下来的农具比较齐全比如犁铧、耙、耧车等这些加上老屋价值六七两老黄牛作价九两若是按王氏说的算下来那大房可以分到价值在四十多两左右的东西不得不说王氏算盘打的很精。 所谓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若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赵信倒是不想面对面的与大哥大嫂在言语中有什么冲突况且他在外打工也有了不短的时日眼界自是要比常年居于乡下的大部分人要开阔对于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这种生活他已然有些看不上眼不过眼下是分家的大事他也要为自己唯一的后代赵彦考虑所以他斟酌了一番言语后便开口了。 “大哥三弟自古那些大家大户都有家业传嫡子、长子的习俗不过咱们就是普通老百姓不分嫡长之类的东西但是长子是宗长也为这个家出的力最多就算分家也理应多分些你们说是不是?” 三房的赵全坐在桌子西侧今年不过二十四岁却有了一个六岁的女儿他皮肤晒得很黑眉目却比较清秀脸上总是带着笑意给人一种温和木讷的感觉给人的感觉虽然有些木讷但是他却不傻不呆听到二哥赵信的话之后他便知道二哥这句话主要是说给自己听的。 赵全与二哥赵信相差八岁与大哥赵壮相差十岁相对于老实憨厚的大哥他自小更喜欢和稳重有担当的二哥混在一起时间长了自然对自己这位二哥了解颇深此时乍一听到这几句话便知道二哥话还没说完只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相较于赵全的淡定作为老大的赵壮反倒是有些心神不安他本心里是想遵循老爹老娘的遗愿不分家的但是事到如今分家已是必然不过在他想来自己是老大理应照顾两个兄弟所以平分或者自己少分都是可以的奈何他身后站着自家的母老虎若是将心里话说出来还不知道会招致怎样的报复与折磨所以此时他只能红着脸低着头一副默默无语的样子。 赵壮与赵全都没有说话反倒是王氏笑着赞道:“还是他二叔明事理。” 王氏笑了刘氏则有些急了要真是按王氏说的分法那剩下的家产自家与二房一平分委实剩的不多恐怕连基本的温饱都做不到更何况她又有了身孕就算孩子平安生下来恐怕也养不大所以她急的不行正要开口分说却被自家男人背过手拉了拉裙角刘氏知道自家男人的性子只能强自按捺住心中的急切拧着眉头有些怨恨的看着赵信。 赵彦站在便宜老爹身后冷眼旁观已然将众人的反应都看在眼里对于赵家的家产他自然看不上只要能得到自由他有自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聚拢足够的钱财所以对于多分少分便不是那么上心不过他倒是对便宜老爹接下来的话有些好奇正所谓视其所以观其所由察其所安由言观心他想借此机会看清楚这位便宜老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好为以后能与其和谐相处做到心中有数。 “大嫂长房多分些家产是应当的不过要是按大嫂说的那样分我和阿丑还好说三弟家恐怕连温饱都做不到说不得就要把小妮儿送出去才能熬过今年俗话说血浓于水真要是那样了村里人会怎么看你们背地里怎么说你们而且小妮儿那么小你们忍心?” 赵信见王氏眼中明显有沉思之色继续说道:“再说了大郎年纪不小了正是该当说亲成婚的年纪大嫂你也知道婚事虽然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定亲前女方肯定要找人来村里打听打听要是听别人说咱家名声不好若是你的话你愿意把女儿嫁过来吗?” 王氏一怔她虽然为人功利刻薄却也不是不通情理更何况赵信所说都是实情众口铄金积毁销骨的道理她也懂真要是在村里落下个不好的名声恐怕自己宝贝儿子的婚事还真的有可能被耽误所以思来想去之后王氏的口气已然松动:“他二叔那你说该怎么分?” 赵信闻言笑了笑说道:“那我就说说。爹娘留下总计十五亩田地大哥分六亩三弟分五亩剩下四亩给我不过我常年在镇上做工没有功夫料理田地我这四亩地可以让大哥和三弟各种一半每年除了税赋之外一亩地的收成只需另外再给我一成。” 《明史·食货志》载:初太祖定天下官民田赋官田每亩税五升三合民田减二升也就是说民田每亩仅须纳税三升三合。当时的江南产稻地区在年景好的时候每亩土地普遍可产米二石出头且税赋普遍要比北方重而北方各省则是亩产一石多。 十合为一升十升为一斗十斗为一石(斛)以此计之明代农业税的标准在三十税一到四十税一之间相对于以往的朝代可以说是税赋比较低的不过明代可不是只有农业税还有丁税(人头税)及各种杂税所以综合下来自耕农一亩地的收入有将近一半要用来缴税剩下的收入才是自己的。 大房分的田亩最多三房其次二房分的田地最少王氏对于这个分法勉强可以接受而最后赵信又将自己的四亩地让给其他两房种每年只要其中的一成收入这样说起来很是厚道所以其他人也没有异议只静等着他继续说其他的家产如何分配。 赵信四下看了看见无人反驳便继续说道:“余下的还有老屋、农具、老牛和公中的银钱。我是这么想的老屋和农具归大哥老牛归三弟每年耕作的时候这农具与老牛便合在一起先耕咱们家自己的田地耕完之后也可以去给别人耕挣来的钱财你们两房平分。至于公中的十贯多银钱大哥可以分两贯三弟分一贯剩下的归我。大哥、三弟你们看这么分怎么样?” 正文 第六章 分家(二) 赵信这个分法明显是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诉之于口这样平均算下来大房分得的最多而后是三房最吃亏的反而是他这个分蛋糕的人不过赵信并不在意真要说起来得利最多的反而是他自己。 以往赵信做工得来的钱财都要交到公中由王氏掌管如今分了家虽然他分的东西最少却也少的有限而且以后的工钱可以由他自己把握一年下来怎么也比种几亩地划算。 月上中天院中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雾。 三房夫妇二人说了一阵悄悄话最后赵彦的三叔赵全开口道:“二哥这个分法我觉得不错大哥是长子宗长确实应该多分些我看就这么分吧……不过就是二哥你有些吃亏。” 赵信心中自有计较只是笑着摆了摆手没有说话随后目光转向大房二人。 王氏压根就没和自家男人商量而是一个人站在那儿瞎琢磨直到他的宝贝儿子赵启悄悄拉了拉她的衣袖傻乎乎低声说了一句:“娘按二叔这个分法咱家可就占便宜了比三叔多分了一亩地呢。” 王氏听到赵启的话又想起宝贝儿子今年已经十六岁婚事是该提上日程了心中便下定了决心随后便尖着嗓子说道:“他二叔那就按你说的分吧。” 翌日巳时年近花甲的里长赵大眼拄着拐杖与几名村中耆老受邀而来。 “娃子啊当初老朽就跟你爹说过等他们两口子走了你们兄弟早晚都得分开过如今应验了……”赵大眼头发已经掉的差不多了此时头上带着一顶帩头聊作遮掩稀疏的胡须垂在胸前飘飘然然一对铜铃大眼奕奕有神浑不像是快要六十岁的老人他与赵彦已过世的祖父是远房堂兄弟关系还算不错也是当代赵氏宗族的族长此时他正拉着赵彦大伯赵壮的手絮絮叨叨的述说着往事。 旁边一名耆老斟酌着写好了文书共计一式三份赵彦伸着脖子看了看因为继承了这具身体的一部分记忆再加上他上学时为了追求爱好古体诗的班花于古文方面特地下过苦功所以对于繁体字大体还是能认全的。 只见那文书上面写着:正统十年三月立清白:今有赵氏兄弟三人大兄壮、二兄信、幼弟全皆已成室生育俱顾各剑门楣乃请凭里长耆老见证田十五亩分大兄壮六亩二兄信四亩幼弟全五亩……存公之外各执一切账目俱已从公清白。自此之后各执各业各当各类两无异言。今欲有凭立此清白一样叁纸各执一纸文发存照。 林林总总、事无巨细的写到这儿便算是写完了再后面写着三兄弟以及几位中人的名字只等他们画押。 赵信三兄弟听那位耆老念完之后都觉得没有问题便相继摁了手印从明律上讲自此三房便算是分开过了之间也再无拖欠。 几位中人画押完毕后堂屋里已经摆好了饭菜中人们被请到堂屋里入坐随后三兄弟敬陪末座。到了中午几位中人走了女眷和孩子才捡了些残羹剩饭吃。 吃过之后赵彦与赵启被打发着将从邻家借来的椅凳还了回去。等赵彦回来之后三房已经交割清楚正商量着等什么时候一起去州衙中办理户贴也就是明代的户口本。 三兄弟商议好之后赵信将分给他的银钱揣进怀里随后叫赵彦去将自己的东西收拾一番他们父子俩今天便要赶去镇上。 说收拾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赵彦在西间里转了两圈只找到自己的两套破衣烂衫塞进包袱里之后便走了出去。 赵彦对这儿还没到产生归属感的时候等赵信和两个兄弟叙话完毕后便了无牵挂的跟着他踏上了前往镇上的路。 刚开始父子俩只是一前一后的默默赶路谁也没说话。 赵彦是不知道说什么莫名其妙穿越到几百年前又莫名其妙多了一个爹一点感情基础都没有所以赵彦的心中很是别扭故而从见面到现在一声‘爹’都没有叫过好在赵信没有留意或者说并不在意他认定赵彦是他的儿子这对于他来说便够了。 至于赵信他在酒坊中做工时间不短因为酒坊临近州城所以无事时便会去州城闲逛而州城最繁华的地方莫过于州前街那里各种店铺林立摆摊讨生活的商贩也有不少久而久之赵信便起了做小生意的念头只不过以前一直下不了决心如今分家事定没了长房的掣肘另外他以后要养活自己和赵彦这个半大小子再加上他还想将赵彦重新送进私塾念书这一切都需要钱所以做生意这个念头便又跃然于心。 赵信想着自己的心事也没有留意身后赵彦的动静只是低着头默默行路。 赵彦身子骨弱往常可没有一下子走过这么远的路桃村离旧州镇有十三四里路虽说都是平地但他此时走了不过一半便有些撑不住了见前方赵信脚下不停、眉头微皱似乎正在想着什么事情赵彦也不好打扰他只能硬撑心中暗自鼓气道这具身体太弱胳膊腿脚和竹竿差不多这次就当锻炼身体可千万不能丢人。 赵信正闷头直行不想身后突然传来‘扑通’一声他闻声这才回过神扭头看去。 赵彦面朝下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气息全无赵信见状不由大惊失色忙上前蹲下身将其翻转过来查看见其双目紧闭、面色枯黄心中着紧之下遂摇着赵彦的身躯大声呼唤道:“阿丑你怎么了?快醒来……” 赵彦就是营养不良导致的体虚稍微运动量大一些身体便有些受不了休息片刻之后他心头的烦闷逐渐散去恍惚中听到耳边远远传来呼唤声这才勉力睁开眼睛不想睁眼之后眼前却是一片金星乱窜喉中干涩欲呕。 空张着嘴干呕了一会儿眼前金星逐渐消散遥远的呼唤声也变的真实起来五感重新恢复正常赵彦这才看清赵信那满脸的焦急神色。 “咳咳……我没事就是……就是脚扭了一下已经没事了。”赵彦干巴巴的咽了一口唾沫挣扎着就要站起来他心理上已经是个成年男人论真实岁数的话并不会比这位便宜老爹小多少对于赵信他自觉很陌生心中也比较抗拒并不想将自己软弱的一面展现在其眼前。 见赵彦苏醒神志也清楚了赵信这才略微放心转瞬却罔顾赵彦的要求翻手间便将其一把背在了背上随即目视前方语气有些低沉的说道:“都是爹不好没有好好看顾你镇上有一位名医听说连知州老爷都找他看过病等到了镇上爹就带你去你且忍一忍。” 赵彦此刻浑身无力一味的逞强只会显得自己很幼稚便顺从的伏在赵信背上有气无力的答应了一声。 赵信甩开步子沿路大步前行抽空扭头见儿子脸色依旧枯黄眼睛无神半睁不睁看着远没有以往的生气便想和他说说话来提振赵彦的精神。 想了想赵信扭头看了看路旁的桃树问道:“阿丑你可知道咱们村子为甚叫桃村?” 赵彦正昏昏欲睡闻言病仄仄的答道:“因为村西的那几株老桃树吧……” “没错那几株老桃树据说长了一千多年产的桃子个头大、分量足而且甜美多汁连京城的皇帝老子都爱吃。我小时候你祖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说是汉朝时候的一个皇帝叫什么秀儿的你说一个男的名字竟然叫‘秀儿’和女人的名字一样真是别扭。这个秀儿皇帝被敌人的军队追赶着渡过了滹沱河路过咱们这儿的时候跑的又饥又渴见那几株老桃树上的桃子红灿灿甚是喜人就摘下来吃了一个吃完之后这个秀儿皇帝顿时就有了精神最后摆脱了追兵。等他把敌人杀死之后就把这几株老桃树产的桃子定为贡品把咱们的村名改成了桃村之后这几株老桃树产的桃子就成了历代的贡品啧啧说起来我都没吃过那几株老桃树产的桃子呢。” “那个皇帝是叫刘秀吧?”赵彦历史功底不错略微一想便想起来这位‘大魔导师’的名字至于他的敌人想必就是‘穿越众’王莽了。 “咦?你怎么知道好像就是叫刘秀。”赵信笑着答道。 赵彦闻言神情一窒随口扯道:“我是听村里的陈秀才说的。” “呵呵读书人知道的就是多。”赵信感叹一句继续讲道:“咱村关于桃树的故事还有一个我也是在酒坊中听管事讲的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说是唐朝的时候有个叫崔护的大官他家是如今保定府博野县的路过咱们村的时候见了盛开的桃花便做了一首很有名的诗不知道陈秀才和你说过没有?” 赵彦自然是知道崔护的而崔护能名留青史广为人知靠的便是他那首诗于是便张口吟道:“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赵信见赵彦有了些精神心头略安随即赞道:“爹是个粗人大字不识一箩筐不过这首诗倒是不错能懂个大概意思阿丑看起来知道的比我多多了。” 赵彦回道:“这也是听陈秀才说的。” 片刻间赵彦提到了两次陈秀才这似乎触动到了赵信好一会儿才听他开口问道:“阿丑你想不想进塾读书?” 正文 第七章 王家酒坊 读书科举然后做官这自然是赵彦此时的野望之前以为想进私塾读书或许可以实现只是总要费些功夫眼下听便宜老爹的意思似乎他有些想法赵彦想了想试探道:“我前些日子病了一场病好之后发现脑子清明了不少别人无论说什么我都能过耳不忘事后都能回想起来不过没跟大伯大娘说过说了他们也不会让我进塾读书的……” “这么说你是想读书了?”赵信又问了一句赵彦迟疑了片刻随后应了一声。 赵信闻言正想说些什么不过见前方旧州镇的屋舍已然在望便咽了口唾沫说道:“爹先跟你去看大夫读书的事过几天再说。” 旧州镇的名医是一名五十多岁的清癯老者赵信称呼他为钱大夫据说这位钱大夫以前在京城名声不小只不过不知为什么后来他弃了京城那个繁华之所回到家乡后在深州城外开了一个小小的药铺。 中医讲究望形色、闻声息、问症状、切脉象钱大夫为赵彦诊治过后略有沉吟随后提笔写了一张方子递给赵信道:“令郎乃是气血两虚之症我这里开了副补血益气的方子每日睡前服一剂连吃半月即可。另外以后尽量多吃些鸡肉、猪肉、猪肝、大豆、大枣、鱼虾、蘑菇之类的东西此谓之食药。” 赵信在钱大夫开的药铺中拿了三天的药又谢过钱大夫之后便领着赵彦向自己做工的作坊走去。 旧州镇原是深州城的故址其后州城毁于战火明初便在故址向东三里处的吴家庄另筑新城故址久而久之便成了镇因是故州城遗址遂名旧州镇。 深州古称下博、陆泽、静安历史悠久源远流长。国初太祖洪武二年静安县并入深州徙州治于吴家庄州领衡水一县属北直隶真定府也就是说如今只有深州没有静安县了州城里自然也只有知州没有知县。 到了成祖永乐年间深州城由知州萧伯辰打下基础并在州城西南修建了孔庙几十年下来城池才被继任的知州们修建的差不多。当然如今朱棣庙号还是太宗想称祖的话要到后世嘉靖年间由那名中了大奖的嘉靖皇帝来上庙号。 赵信做工所在的王家酒坊占地两亩左右坐落在旧州镇东南角站在酒坊门口东望即可看到深州城的城墙。 镇上大大小小的酒坊有近十家其中以王家酒坊所酿的黄酒最为醇厚柔和不过却也只是在州城附近倾销远远比不上全国各地那些经年老字号有名气是以效益并不算太好勉强维持罢了。 不过王家主业是地主酿酒只是微不足道的副业每年收的田租便足以供养他们一家人更何况在城里王家还有几个地段不错的铺子而酿酒作坊只不过是当初王家的家主王业在年少时三分钟热度的产物而已到了如今却是不怎么上心了。 在真定府若是说到酒的话最出名的莫过于衡水县的十八个酒坊其中以‘德源涌’出产的老白干为最。老白干是高粱白酒因‘洁’、‘干’而得名特点是芳香丰柔、醇厚秀雅、甘冽清爽、回味悠长素有隔墙三家醉开坛十里香之美誉。 因衡水的十八个酒坊所产的酒各有特色且声名远播故而城内商贾林立、酒业兴旺竟是比所属的深州城还要繁华热闹这也导致深州境内其他地方的酿酒作坊逐渐没落。 王家在深州当地算是豪强却一直人丁不旺四代单传到了王业这一代才总算是有了两个宝贝儿子。 王家大公子王麒去年秋闱中了举人这可高兴坏了王老爷欢欢喜喜的告祭了列祖列宗又大肆庆祝了一番之后却犯了难。 自家人知自家事王业也是读过书、见识广博的人自然知道乡试之后就是会试到时候全国两京一十三省的举人老爷们齐聚京城怎么也得四五千人想要中个进士无异于千军万马中过独木桥大儿子王麒不过中人之姿想要杀出重围榜上有名实在是有些悬。 不过科举不就是为了做官吗举人登科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只是没有进士起点高罢了。 王业带着大儿子到京城活动了一番钱花了不少却只得了个浪穹县教谕的职位这好歹是个在册的正九品官不过那浪穹县在哪儿? 打听清楚之后父子俩忍不住开始骂娘一个北直隶人竟然被派到几千里之外的云南做官还是个垫底的九品教谕这山高路远的就算一路平安也要走大半年才能到吧这不明摆着坑人吗。 王麒是打死也不愿意跑那么远赴任的如此又蹉跎了大半年近日王麒派人从京城捎信回来说是找了个门路可以外放一地知县而且离家也不太远在陕西庆阳府。 知县是百里侯品秩为正七品一个举人起点就能当上知县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只是想要拿下这个实缺得花钱据捎信回来的仆人说大公子让老爷尽量多准备银两至少要不低于一千两。一千两是什么概念?大概相当于后世图朝时期的近两百万元。 王家是豪强没错家资过万也没错可短时间内也拿不出这么多现银来王业只能先打发仆人到京城给儿子报信就说家中正在筹措让其尽量稍安勿躁一俟筹够了银子马上就会给他送去。 土地是立家之本自然是不能卖掉换银子的所以王业便打算将库藏的粮食处理一部分然后再把酒坊以及几个铺面卖掉这样便差不多能凑够千两之数了。 主家要卖酒坊下面的人也有所耳闻除了管事的是王家家生子不怕失业外酒坊中的其他人与王家都是雇佣关系要是酒坊易主也不知新东家好不好相处会不会将自己等人辞退然后换上新东家自己信得过的人。 赵信自然也有这个顾虑这也是促使他下定决心自己做些小生意的一个原因只是他心性虽然稳重也有些见识无奈却没有经验。 从桃村一路走来赵信思前想后从开始的雄心勃勃到最后的患得患失对自己能否做好生意产生了动摇。不过如今赵信心中摆在第一位的是儿子赵彦故而便将心思藏于心中只领着赵彦来到了王家酒坊。 赵信在酒坊里地位并不高却有一个单独的屋子居住这不得不得益于王老爷的小儿子王麟。 王家二公子王麟今年不过十二岁却不知是不是基因突变长得人高马大看起来和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一样。 王麟自小就活泼好动不爱读书专爱习武偶然得知在酒坊做工的赵信武艺高强便兴冲冲的上门讨教。 赵信当时不知道他是谁见这个虎背熊腰的半大孩子一句话也不说上来就动手心中自然有气遂三两下便将其放倒在地事后王麟非但不怪罪反而缠着赵信要学武。 北地风气使然尚武崇义赵信练的是家传武艺三兄弟中也只有他一人能坚持练下来。深州隶属北直隶却是在京城南边近几十年还算升平平日里赵信练武也只是强身健体见主家小公子有意学武纠缠不过只能答应了下来。 这王二公子似乎脑子里缺一根筋有时候兴致来了大半夜别人都睡觉了也会前来找赵信比划。如是几次之后与赵信睡在一个屋中的工人们怨气满腹酒坊的管事不得不单独划给了赵信一间单间也好方便自家的小公子前来向赵信讨教武艺。 赵信在分给他的单间里一边熬着草药一边又想起了他的赚钱大业偶然扭头看到赵彦正坐在床头暗自发呆便鬼使神差将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 想做生意但是不知道做什么生意还怕把生意做砸了?赵彦没想到这位便宜老爹还有这个头脑而且思虑也比较全面并不是不喜欢动脑子的庄稼汉这就好办了。 赵彦看过不少穿越小说对于穿越众回到古代依靠各种现代知识发财致富的事情可谓是历历在目虽说其中大多很不现实却也有不少可圈可点的想法比如肥皂。 赵彦当初看小说的时候看到这里很感兴趣便特地在网上查了查资料发现明代其实是有肥皂的不过明代的肥皂叫做‘胰子’。胰子与肥皂性质相同原材料也相差不多据说清末京城有胰子店七十多家直到建国后新的肥皂工业兴起后才逐渐被取代。 虽然明代有可以比拟肥皂功效的胰子不过可以追朔到最早开店卖胰子的‘合香楼’则是在崇祯四年才会开业如今是正统十年中间相差一百多年也就是说现在的大明其实并没有胰子这种事物此时人们清洁身体用的主要是皂荚、皂团和淘米水。 皂荚和淘米水好理解皂团则是用皂荚为主要原材料混以白面及诸多香料而成多为贵族富人所用《本草纲目》中记载其做法为:十月采荚煮熟捣烂和白面及诸香作丸澡身面去垢而腻润胜于皂荚也。 对于肥皂的做法赵彦倒是知道的只是他怕后世的文章误导自己遂决定这几日亲自到州城中考察一番如果真的没有类似的东西再说服赵信按照自己的想法来生产贩卖肥皂。 赵信将心事与心理上最亲近的儿子分享之后心情倒是顺畅了不少他自然不知道赵彦心中由此衍生出来的各种想法此时见草药已然熬好他便将其倒入碗中递给了一旁的赵彦。 赵彦心理上是成年人不过对于这种乌黑苦涩的药汤依旧厌恶不已好在他清楚的知道这药汤对自己有益所以还是屏住气一口灌了下去。 正文 第八章 王麟 第二日一早赵信到一墙之隔的酒坊中上工赵彦则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醒来后见床头放着十几枚铜钱也不管是不是赵信留给自己的零花钱只是一把便抓起来塞进了怀里。 今日外面晴空万里阳光和煦是个难得的好天气赵彦梳洗完毕后便打开屋门走了出去他打算先在镇上转转熟悉一下新环境顺便再祭祭自己的五脏庙等明天再去州城里考察市场。 门外一名身高七尺却长了一副娃娃脸的壮汉抬手正要敲门却见赵彦走了出来他不由一愣随即喝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从我师傅房间里出来?莫非是来偷东西的?” 赵彦如今身材瘦小需得仰头才能看清来人的面容。 “你是王家二公子吧?”赵彦仰着头道:“在下赵彦家父赵信二公子说的师傅莫非是说家父吗?” 王麟闻言眉头一皱两只大眼一瞪说道:“我看你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和我师傅长得可不太像快从实招来是不是来偷东西的?” 赵彦哭笑不得的看着王麟暗道昨晚上便宜老爹就说过这位二公子有些愣脑瓜不太好使看来确实如此不过这位二公子实际年龄只有十二岁可以理解自己犯不着和一个孩子浪费唇舌想到这儿遂开口笑道:“二公子家父去隔壁上工了咱们去问问就知道了。” “嗯也对那你老实点跟我去见师傅要是想耍花招我这双拳头可不是吃素的。”说着王麟晃了晃两只碗口大的拳头威胁的意味儿十足。 “……”赵彦无语返身将门关上后便当先向外走去。 小院与酒坊只是一墙之隔出了门口一扭头就是酒坊的大门。赵彦走出来后四下打量了一番见街上人流不多路边有一个卖早餐的小贩正在收摊赵彦闻到空中食物的味道不觉腹中饥饿忙冲那小贩喊道:“这位大叔还有吃的吗?” 那小贩四十多岁一脸憨厚模样闻言招呼道:“还剩几个烧饼一文钱一个小哥儿要几个?” “那给我来两个……”赵彦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把铜钱数出两枚就要递过去。 身后王麟见赵彦穿着寒酸却眼也不眨的掏出一把铜钱便认定他就是贼冷不防一把将其攫住怒声道:“你这小贼竟然蒙骗我你这铜钱就是从我师傅屋里偷来的吧?呔……先吃我一拳。” 赵彦身子瘦弱被王麟攫住衣领却挣脱不得眼看王麟握掌成拳砸向自己的肚子不由得又气又急。 “二公子住手……”赵信正在酒坊院中搬运酒米隐约中听到王麟的怒喝暗觉不好几步便奔出酒坊大门正好将赵彦抢了下来。 ‘死里逃生’的赵彦刚喘了口气就听王麟‘恶人先告状’道:“师傅这个小贼冒充你儿子还从你房间里偷了好多铜钱。” 赵信苦笑一声见赵彦只是受了些惊吓并无大碍遂拍了拍其肩头以示安抚而后对王麟说道:“二公子这真是我儿子……另外之前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不以师徒相称我只是偶尔得空指点你一招半式而已。” “一日为师终身为师我虽然不喜读书这点道理还是懂的……”王麟傲娇的昂起头臭屁的说了一句之后突然反应过来满脸惊诧的指着赵彦对赵信问道:“师傅他真是你儿子我师弟?你俩长的可不太像啊……” 赵信闻言满脸黑线却也拿他没办法只能含糊道:“二公子我家小郎长得像他娘……” “哦……”王麟应了一声随后瞪着大眼一脸思索之色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名难听一般只在孩子小的时候称呼如今赵彦已然十四岁若是一直称呼他的小名‘阿丑’未免不太好听赵信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便有意识的改口称呼他为小郎。 此时赵信见了王麟呆愣的样子不由摇了摇头对赵彦说道:“小郎二公子就是性子有些直人还是不错的你莫要往心里去。” “呵呵……”赵彦呵呵一笑暗道他哪里是性子直明显是个二愣子做事不经思虑、不计后果。当初桃村的陈秀才想要介绍自己进王家给王家公子做书童不会就是这个王二公子吧?幸好自己没答应要不然还不被他玩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自己以后最好还是离他远点比较好。 王麟愣是愣了点却也不傻也知道自己好心办了坏事担心赵信因为这件事以后不教他武艺遂自告奋勇的担当起了赵彦的‘保镖兼导游’。 赵彦本想在镇上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可是身后跟着这么一个愣头愣脑的‘伪大汉’顿时便没了兴致买了两个烧饼后便直接回了小院三两口吃完简单的早饭后他又从屋里搬了个小马扎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闭目沉思。 王麟挠挠头见‘小师弟’靠在院墙上似乎睡着了闲着无聊便开始练习赵信教给他的拳法。 呼……哈……嘿……喝…… 赵彦迷迷糊糊的睁开眼见王麟正伸胳膊踢腿将院子搅闹的尘土飞扬不禁心中有气忍不住喊道:“停停停……别练了。” 王麟闻言站定身形疑惑的看着赵彦问道:“师弟为什么不让我练了可是你要与我过几招?” 过你妹啊……赵彦暗地里吐槽一句心道我堂堂21世纪大好青年难道还治不了你这个小屁孩了。 站起身背起手昂着头目视远方赵彦老气横秋道:“首先家父并不承认你这个徒弟;其次就算他认了你这个徒弟我也不是你师弟而是你师兄因为我比你大;最后你没听过侠以武犯禁这句话吗打打杀杀太暴力非我所愿。” “你没我厉害当不了我师兄。”王麟抠了抠鼻孔大咧咧说道。 你个熊孩子赵彦对这位二公子实在有些腻歪有心赶他走便指着西墙根一块大石头说道:“你看见那块大石头没有?咱俩比一比看谁能又快又轻松的将其从西墙根挪到东墙根来谁赢了谁就是师兄而且输的人必须答应赢家一个条件怎么样?” 那块石头看起来得有一百多斤普通少年肯定是不好搬动不过王二愣子自认为不是平常人闻言顿时兴致勃勃的答应下来一拍胸膛说道:“我先来。” 有些人生来就天赋异禀或许天生脑瓜转得快或许天生腿脚跑得快也或许天生体质出众、神力惊人比如秦末的楚霸王又比如眼前的王二愣子。 王麟先试了试石头的重量随后吐气开声嘿的一声便将石头举了起来随后一步三晃的向东墙根走去。 赵彦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大为惊诧暗道这还是人吗牲口都比他正常。 王麟将石头仍在东墙根下随后气喘吁吁的来到赵彦面前面色有些潮红的笑道:“师弟怎么样?我的力气大吧。” “哼不过匹夫之勇罢了你且休息片刻师兄今天教你个乖。”赵彦径自走入柴房先是挑了一根粗长的烧火棍回到院子里之后又从旮旯里抱过来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 杠杆原理连小学生都懂赵彦自然早已胸有成竹虽然以他如今的力气来说有些费力但还是很快捷的将那块大石头滚回了原位。 这次轮到王麟瞪眼了他原本看赵彦瘦的跟猴儿一样肯定比不过自己哪知此刻赵彦虽然累的满头大汗看起来并不比自己轻省多少但是速度比自己可快多了。 “……你耍赖。”王麟不傻隐约觉得不对劲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赵彦得意的一笑道:“我刚开始说的是挪可不是搬和扛。师兄要告诉你的是做事要用脑子一味用蛮力只会被人耍得团团转而不自知。” “我不服我们再比一次就比……就比‘搬’石头谁赢了谁就是师兄。”这次王麟刻意加重了‘搬’字的语气。 赵彦哪能让他如愿佯作不屑的哼了一声还对着地上吐了口唾沫讥讽道:“说话不算数算什么英雄好汉不比也罢。” “谁说话不算数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师……师兄。”王麟涨红着脸说到最后师兄两个字的时候声音细弱蚊蝇。。 赵彦伸手想要拍拍小弟的头手伸出去才想起身高差的有点多只能转而费力的拍了拍王麟的肩膀笑眯眯说道:“乖……师弟啊咱们之前说过输的人要答应赢的人一个条件你还记得吧?” 王麟挠了挠头问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赵彦伸手指向院门口志得意满的说道:“我现在只想让你在我眼前消失。” 打发走了王麟赵彦总算清静下来可是谁知道过了一会儿那位王二公子颠儿颠儿的又来了。 “师兄你喜欢什么东西?”王麟满脸堆笑讨好道:“我把我爹书房的徽墨给你偷来怎么样?那可是宋代的东西。” “可别……”赵彦吓了一跳一块墨还是宋代徽墨既不当吃又不当穿偏偏还挺值钱万一要是被王大老爷给发现了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 正文 第九章 皂团 王家在深州境内算是首屈一指的大户外表还披着一层名为‘耕读传家’的外衣身份地位远不是常人可比所谓距离产生美距离太远就变成了敬畏与疏离这导致王家二公子从小就少有玩伴。 赵彦内心里信奉的还是‘人人平等’那一套对于王麟这个地主家的熊孩子既不疏离也不巴结说话随意偶尔还会疾言厉色的斥责他几句这对于王麟来说很新鲜更何况赵彦嘴里偶尔还会蹦出来一些后世某些有趣的言词事物更是勾起了王麟的兴趣所以这两天赵彦都快要被王麟给烦透了。 王麟自幼跟随家中的护院习武长得又是膀大腰圆赵彦想要将其武力驱逐只会自取其辱可是这位王二公子又颇有些二皮脸的潜质赵彦好几次说了重话想要赶他走王麟却不以为意依旧笑嘻嘻的跟在赵彦身后。 赵彦瞥了身后的王麟一眼心中暗道:罢了他爱跟着就跟着吧赶又赶不走就当是请了一个免费的保镖。 想到这儿赵彦目不斜视只当王麟是空气随后他摸了摸怀里的十文钱抬脚便向院门处走去他打算今天去州城里面逛逛顺便熟悉一下古代的各种货物与价格。 旧州镇与州城相距甚近从镇上出来眨眼间便进了城中。 深州城在几十年间才逐渐修建完全城中常住人口不过两三万人经济、文化各方面于当时来说并不出众只能属于中下在后世居住在钢铁丛林中的赵彦看来不值一提此外城中也没有什么能让赵彦感兴趣的东西所以一进城赵彦便直奔最繁华的州前街而去。 王麟跟着赵彦在一个又一个店铺中游逛这些店铺他有的也没有逛过所以刚开始看到新奇事物的时候还挺有兴致只是越到后来越觉得索然无味便忍不住冲赵彦问道:“师兄你到底想买什么东西?咱们都转了十几个店铺了我走的脚疼要不咱们歇会儿吧。” 赵彦扭头白了王麟一眼无奈说道:“王二公子要不你先回去吧。你是富家公子衣食住行都有人伺候我要买的东西你肯定不知道在哪里何苦陪我在这里受累。” 王麟闻言一拍胸膛得意说道:“师兄你别看不起人我家在城里有几个铺面没事的时候我也会来转转对城里熟你想买什么和我说我带你去。” 赵彦狐疑的看着王麟试探着说道:“我想买洁身用的东西你知道哪里有卖的?” 洁身?王麟挠了挠头想了半晌后猛然眼睛一亮哈哈笑道:“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有一家店铺里面卖的就是皂团去年我跟着九叔来采买过当时九叔还说城里就这么一家卖皂团的卖得还挺贵可是买的人却不少要是我家能开一家店卖皂团就好了肯定赚钱……” 赵彦不等王麟说完便已经快步向前走去他早就发现这位王二公子有些话痨你只要开个话头他能滔滔不绝的和你说上小半个时辰而且其中绝大部分是废话也不知是不是和他爹王业学的毛病。 向前走了几十步赵彦停在了一家名为‘清香阁’的店铺门前透过店门向里看去里面的长桌上放着许多橘子大小的圆球状物体赵彦四下看了看发现周围只有这家店铺的名字有些意思便信步向里走去。 进门之后右手边有一处柜台柜台里面站着一名五十岁左右的蓄须老者看他的穿戴以及无形中透露出来的精明气质显然便是这座清香阁的掌柜。 那老掌柜听见门口有响动便抬头来看见进来的赵彦一副寒酸模样不禁微微皱了皱眉头不过还是淡淡招呼道:“客人可是要买皂团?伙计今日家中有事我这里也还有些帐要算客人可先自行看看。” 话音刚落王麟也大步走了进来那老掌柜惯有些势利他见王麟身着锦绣衣衫且衣着干净整洁顿时便热情的从柜台后面转了出来笑着招呼道:“这位公子可是要买皂团?鄙店所售皂团是深州城中独一份乃采集上等皂荚糅合多种辅料精制而成用来洁身沐浴最是合适不过了。” 王麟疑惑的看了老掌柜一眼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买皂团是我师兄要买。”随后他又扭过头对赵彦抱怨道:“师兄你走那么快做什么我走路走的脚疼你也不说等等我。” 那老掌柜面现愕然之色心说刚才是不是我听错了这位公子怎么会管一个乡巴佬叫师兄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赵彦对于老掌柜的反应看在眼里从古至今大多数人都逃不过以貌取人这个桎梏这就是人性赵彦看得开所以并未放在心上。 也没理会王麟赵彦自顾自绕着长桌转了一圈又拿起一枚皂团放在手中细细观摩发现这所谓的皂团质地很松软想必用不了几次就会用完另外这皂团中应该添加了香料不过加的不多并不能将其余的味道完全掩盖住至于去污能力赵彦没有试过自然不知道。 “掌柜的这皂团怎么卖?”若是不贵赵彦倒是想买一枚回去试试也算是尽量做到知己知彼。 老掌柜摸不清赵彦与王麟的虚实却也不露怯闻言摸了摸胡子说道:“鄙店的皂团一枚只卖八百文钱若是一次要十枚以上的话亦可稍许优惠。” “多少?”赵彦以为自己听错了忙不迭的又问了一次。 老掌柜诧异的看了他一眼答道:“八百文。” 八百文换算到后世是多少钱?1600块钱啊。 赵彦呆立片刻后才转过弯来这皂团在现在来说是奢侈消耗品就和后世的lv、香奈儿差不多普通人哪里买的起能买的起的莫不是大富权贵之家而普通人家洁身用的是什么?不外乎野生皂荚与淘米水罢了某些地方或许还只能用草木灰或柴灰。 将手中的皂团放回原位赵彦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装作不经意的向老掌柜说道:“能用得起这皂团的人家在这州城中可不多掌柜的一月能卖出几枚?” 老掌柜并不怀疑赵彦是来套情报的他只当赵彦是闲聊便笑着说道:“几枚?客人说笑了。多了不敢说鄙店的皂团一月怎么也能卖出去两三百枚。” 吹牛吧!赵彦暗地里鄙视了这老掌柜一番随即心算道:按这掌柜所言一月卖两三百枚他说的估计得折半计算这样一月便是一百五十枚左右的销量一枚卖八百文那一百五十枚便是十二万文钱折算为银两便是一百二十两银子刨去成本和人工费奢侈品怎么也有至少五成的利润那便是一月净利润六十两银子这还是往少了说暴利啊。 一想到一个月能有六十两银子的纯利润赵彦心中便火热火热的这皂团的底细他也大致摸清了至于要不要做出肥皂来卖还要看制作肥皂的原材料价格是否合适想到这儿他便不欲在此浪费时间招呼了王麟一声后遂走出了这座清香阁。 有鉴于王麟之前指路并未出错赵彦这回便直接向他问道:“师弟你知不知道哪里有卖米面粮油的店铺或是作坊?” 王麟习惯性的挠了挠头这次倒是没有深想直接开口说道:“西街那边有卖这些的我家的米店就在那边。师兄你买那些东西做什么?” 赵彦在后世看过的小说里面有肥皂的制作方法需要用到的原材料有好几种赵彦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其中的油脂不好解决毕竟在古代油脂不易得所以赵彦首要解决的问题便是油脂这些自然和王麟说不清。 赵彦根据王麟的指引来到专卖米面粮油的西街见一家店铺门口挂着一个招风牌上面写这个斗大的‘油’字便迈步走了进去。 “伙计你这店里的油脂如何卖法?”赵彦问道。 那店伙计倒是没有以貌取人一脸笑模样的为赵彦介绍道:“小哥儿咱们店里有麻油、豆油、菜菔子油、猪油、羊油不知道小哥儿想要哪种?” “呃……”赵彦倒是没想到这个时代竟然有了这么多种油顿了顿才小声问道:“哪种油最便宜?” 那伙计听赵彦问起哪种油最便宜只当他家中不富裕心中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感便好心为其介绍道:“小哥儿这胡麻每石得油四十斤莱菔子每石得油二十七斤黄豆每石得油三十斤但凡是榨取之油都不便宜每斤都要好几十文钱若说最便宜的便是豆油一斤是三十文钱另外便是猪油和羊油猪油一斤需五十文羊油一斤需六十文。小哥儿要是买回去做吃食用豆油便可。” 在赵彦的记忆中一斤油脂最后大概可以制作出两斤的肥皂一斤肥皂可以分成五块来卖就算一块只卖一百文钱那两斤肥皂也能卖一两银子就算加上其他原材料的成本也肯定有得赚。 想到这里赵彦又继续试探道:“伙计若是我要的量大这价格是否还有商量的余地?” 那伙计闻言面有难色想了想才低声道:“小哥儿我们掌柜不在我才敢跟你说你若是要的量大最好直接去榨油作坊买油肯定要比在店里买便宜不少。” 赵彦怔怔的看了这伙计两眼这才学着古人一样抱拳说道:“多谢这位大哥指点不过不知道哪里有榨油作坊呢?” 那伙计努了努嘴低声道:“沿着街道向前走遇到岔口向右转走百十步就有一座油坊门口挂着牌子呢你若是不认字可以找人问问。” 赵彦再次抱拳说道:“多谢了不知道大哥怎么称呼?” 伙计挠了挠头哈哈笑道:“我叫陈三儿。” 正文 第十章 原料 按照陈三儿的指点赵彦果然找到了其所说的那座油坊不过他并未进去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返身向回走去。 “师兄你怎么不进去?”王麟跟着赵彦往回走了几步忍不住开口问道。 赵彦摆摆手没有解释他刚才路过一家杂货铺的时候在店铺里隐约看到了白碱(苏打)不过他不是很确定所以此时需要回去确定一下。 杂货铺老板是一名半百老者颌下一把山羊胡看起来颇有些喜感。 赵彦领着王麟走进店铺里指着地上敞开口子的麻袋问道:“掌柜的这是什么东西?” 山羊胡将目光从算盘上移开见到赵彦所指的东西慢悠悠说道:“那是碱石从河南开采来的是南阳府的特产用来蒸馒头最合适。” 果然是它不过这碱石并不纯如果用来制作肥皂还需要经过提纯才可以好在赵彦还记得提纯的方法。 原本如果找不到碱的话赵彦还打算用草木灰来代替谁知道赶早不如赶巧正好在这里碰到暗自感叹了一句运气之后赵彦又问道:“那这个碱石是如何卖法?” 山羊胡眯起眼打量了赵彦两眼随后漫不经心道:“二十文钱一斤概不议价。” 二十文钱一斤倒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只是赵彦还打算还还价毕竟以后说不得要大批量进购这碱石用来提纯。 “掌柜的能否便宜一些?河南离咱们这里并不远你这碱石是天地生成所需的也只是开采与运送而已费用并不高你卖二十文一斤确实是有些贵了。” 山羊胡闻言说道:“小哥儿实话和你说这碱石是别人放在老朽这里代卖的价钱已然定死半文钱也便宜不了。” 赵彦见对方话语说的决绝不似作伪却还是不死心道:“若是我要得多也不能便宜分毫么?” 听到这儿山羊胡却是嗤笑一声道:“小哥儿咱们开门做生意进来的都是客不过老朽说句不该说的话看你衣着打扮也不似有钱人更不像是酒楼中负责采买的伙计就算要的再多又能有多少?再说这碱石除了能蒸馒头之外并无其他用处故而老朽这店中存货也不多纵使你一次全要了这价钱也是这个价还是半文钱也便宜不了。” 赵彦见对方咬死不松口倒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淡淡的对王麟说道:“走咱们再去其他店铺中转转整个深州城总不可能只有这一家卖碱石的。” “哦。”王麟愣愣的答应了一声随后迈开步子便跟着赵彦向外走去。 山羊胡见两人就要走出店门突然喝道:“且慢。” 待赵彦回过头来这山羊胡才继续说道:“小哥儿老朽不是不想做你的生意只是这碱石确实是替他人代卖的不知道小哥想要多少?老朽可以替你传个话若是这碱石的主人有意到时你二人可以面对面详谈。” 赵彦闻言沉吟片刻才说道:“刚开始我肯定不会要太多总要用过一段时日才知道这碱石的效用到底如何若是合用以后我会逐月提高采买量。” “这……”赵彦说的也算是一个合理的理由山羊胡听完后面有难色最后他环视了一圈冷清的店铺咬了咬牙说道:“也罢老朽就替妻弟做一回主小哥儿若是要的话每斤我饶你一文钱只要十九文钱一斤若是以后每月采买超过百斤价钱还可以再商量。” 赵彦笑道:“好那就多谢掌柜了不过我二人也不知其他店铺中碱石的价钱与质地如何总要货比三家才行还请掌柜见谅。” “无妨。”山羊胡眼中傲气一闪而过一边揪着自己的胡子一边说道:“小哥儿尽管去看这碱石每斤十九文已然是低到不能再低的价钱若是还有更低的老朽便白送你百斤碱石。” 这山羊胡倒也是个妙人赵彦笑着抱拳拱手与王麟一前一后走出了杂货铺。 一来到街道上王麟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师兄刚才那老头儿说话不清不楚的先说那碱石不是他的半文钱也便宜不了后来见咱们要走却直接给你一斤降了一文钱这不是有毛病么?你说那碱石到底是不是他的?” “哈哈……”赵彦被王麟逗乐了随口说道:“可不是有毛病吗不过这是生意人的通病瞻前顾后顾头不顾腚逐利而为。至于那碱石吗应该真的是有人放在他那里代卖的不过他方才也说了碱石的主人是他的妻弟要不然他也不敢自作主张给咱们降价。” 赵彦话语中有些矛盾的地方王麟听的晕头晕脑再想细问的时候却发现赵彦已然大步离去他也只得迈开步子追逐而去。 此时天已近午赵彦带着王麟又转了几个店铺其中倒是有两三家店铺贩卖碱石不过单价均在二十文钱以上更有甚者有家店铺将碱石卖到了一斤三十文的高价。 赵彦已经把制作肥皂的原材料在心中罗列清楚除了油脂与碱石之外第三种原材料便是生石灰这个很好采买毕竟生石灰自南北朝时便已广泛被古人们所应用并且在此时的价格还很便宜一斤石灰石只需要两文钱。 除了以上三种原材料之外还有最后一种原材料也是价值最高的原材料那便是盐。 在赵彦的记忆中他曾经看过一篇文章说是明代嘉靖年间湖广、江西一代的盐价在三四分银子到一分五厘银子之间波动一两银子是十钱一钱等于十分一分银子也就是十文钱也就是说嘉靖年间南方的盐价在三四十文钱至十五文钱之间波动北方产盐地少相较于南方来说盐价应该会贵上一倍到半倍。 明代的盐大部分都是粗盐并分为官盐和私盐两种官盐官营价格稳定而私盐价格受官府打击力度、产地、质量等因素影响较大但是绝对要比官盐便宜不过如果买卖私盐的话还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万一被官府查到绝对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正统距嘉靖有八十年左右正是官盐全方位碾压私盐的时代赵彦去贩卖官盐的店铺中问了问得知此时的盐价后不禁大吃一惊如今的官盐一斤竟然要一钱银子也就是一百文钱这还是因为深州近畿朝廷为了稳定而特意压低了盐价。 八斤碱石大概可以制出四斤烧碱这是一百五十二文钱。碱石提纯为烧碱还需要生石灰八斤碱石需要至少八斤生石灰一斤石灰石两文钱这就是十六文钱。四斤豆油每斤按三十文一斤算这就是一百二十文钱一斤半的盐是一百五十文这些加起来总共是四百三十八文钱。 以上的原材料最后制出大约八斤肥皂可以分成四十块来卖一块卖一百文总共可以卖四两银子除去成本和人工费用利润在九倍左右就算为了迁就普通老百姓卖得便宜些一块卖五十文钱的话利润也在四倍以上。 赵彦核算清楚后将这些数据默默记在了心里等晚间父子俩吃过饭赵信正在熬制草药的时候赵彦踌躇了片刻才磨磨蹭蹭的叫道:“……爹。” 这是赵彦第一次口头上称呼赵信心中自然很是别扭不过赵信却是没有发觉他转过头看着赵彦笑问道:“有事?” 赵彦点点头问道:“您想好做什么生意了吗?” 赵信闻言一愣不过还是随即答道:“还没有想好。现在咱们本钱不多做生意的话总要多想想才好万一蚀本了恐怕咱们父子俩只能回桃村去耕田了。” “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赵彦静下心来将生产贩卖肥皂的想法阐述给赵信听末了为了解释肥皂配方的来由又补充道:“这个方子是一个老道士告诉我的当时那个老道士打着算命的招牌到了桃村结果一个找他算命的人也没有我看他穿的破烂一时心软便从家里偷偷拿了点吃的给他。那个老道士起先死活也不肯接受我给他的吃食说是无功不受禄可是我又不想找他算命结果他饿极了便非要拿这个肥皂的配方来换。” 赵彦编的这个故事颇有些漏洞可寻不过赵信没想到儿子会编故事骗他倒是百分百相信了。 “照你这么说这个老道士倒是和那些话本中迂腐的读书人很像。”赵信笑了两声又道:“既然你已经把帐都算明白了那我明日便和你一起去城里将东西采买齐全然后咱们父子俩便照配方试着熬制一次要是制出来的肥皂真的比皂荚和皂团好使那我就辞工然后租个小院子专门做这个生意。” 赵彦犹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这么轻松便说服了便宜老爹赵信在他想来就算赵信再开明面对自己这个半大孩子说出的配方特别是这个配方还来历不明怎么也不会轻易便松口答应哪知道自己完全将事情想复杂了。 从赵彦的表情中赵信似乎猜到了他心中的疑惑便一边将熬好的药汤倒进碗里一边说道:“臭小子我听人说过一句话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既然我想不到好的主意来赚钱老天又让那个老道士告诉你这个肥皂配方咱们父子为什么不赌一把?赌输了不过损失一点钱财咱们现时还输得起要是赌赢了那咱们父子可就有了一份独门生意不管挣钱多少总归是有了一份安身立命的本事你说是不是?” 正文 第十一章 大功告成 翌日一早赵信先去隔壁酒坊请了一天假然后便与赵彦一齐向州城中行去身边没有了缠人的王麟赵彦只觉得神清气爽心情好的不得了。 父子俩依次采买了八斤碱石、一斤半的官卖粗盐和八斤石灰石然后又来到那座油坊采买豆油只是那油坊管事见赵彦父子只要四斤豆油死活都不肯降价无奈之下父子俩只好花一百二十文买了四斤豆油并与那管事约定若是以后长期在他这里采买豆油的话一斤豆油可以优惠到二十五文钱。 巳时末午时初父子俩提着大包小包采买来的材料回到了酒坊隔壁的院子里哪知道刚一进门便见王家二公子王麟正无聊的蹲坐在院墙根下数蚂蚁。 “二公子你怎么在这里?”赵信看着王麟诧异的问道。 王麟站起身看着父子俩手中大包小包的东西有些疑惑随即答道:“师傅我来找师兄玩可是来了没找到人。想找你讨教武艺谁知道酒坊的人说你今天有事休沐一天我没地方可去就在这儿数蚂蚁玩。” 对于王麟的称呼问题赵信已经纠正过许多次可是看起来并没有什么效果弄到现在赵信也懒得再去纠正了。 “师兄你们这是买的什么?我来帮你提。”王麟好奇的凑了过来顺势就要接过赵彦手中的两个油葫芦。 四斤豆油倒是不沉赵彦提着很轻松见王麟伸手要接过去赵彦怕他麻手麻脚将油葫芦摔坏了忙后退了两步喝道:“不用你提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话音落下王麟还未说话赵信已然大声道:“小郎怎么和二公子说话呢?二公子是东家的子嗣那就是少东家你可不能仗着小聪明欺负他。” 赵彦闻言低声抱怨道:“就算是少东家也是你的少东家我可不是他们家的长工……” 王麟倒是不在意这些他更好奇赵彦父子俩买的都是些什么东西见赵彦手里的葫芦不给他提便将目光转向了赵信手里提着的几个沉甸甸的大纸包。 在王麟‘热情’的帮助下赵彦父子俩总算是将东西拿进了屋子里等将几个纸包一一打开后王麟不禁大失所望这不就是昨日自己陪师兄去看的那些东西么? 分给赵信的这个单间中有简易的锅灶赵彦拉着便宜老爹来到锅灶旁瞥了一眼正拿着碱石和石灰石互相对比的王麟一眼随后向赵信低声问道:“爹那位王员外名声怎么样有没有做过什么欺行霸市的事情?” 赵信不明所以的答道:“东家名声很好这些年经常修桥铺路、救济孤寡待下面人也很不错之前大公子中举东家还给下面人发了赏钱哩而且东家做生意从来童叟无欺怎么会做出欺行霸市的事情?小郎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彦也只是看到王麟后才灵机一动这肥皂如果能制出来只凭自己父子来贩卖只能算是小打小闹另外这肥皂如果打出了名头入了某些人的眼强要自己交出肥皂配方的话那到时候自己是交还是不交呢?这毕竟是法制不健全的封建社会是人治而非法治所以平民老百姓想要有所发展最好学会借势。 赵彦便想借王麟老爹王大户的势若是这肥皂生意里有王大户的份子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自然会由王大户出面解决而且王家家大业大有王大户牵头这肥皂肯定要比自己父子俩小打小闹卖得好到时候就算与王家分成也肯定会比自己父子单打独斗赚得多所以赵彦便想了解一下这位王大户的秉性如果这位王大户名声不好那赵彦自然会避免与其有所交集制作肥皂的时候也会尽量避开王麟以免王大户知道。 对于便宜老爹的话赵彦还是愿意相信的既然王麟老爹名声不错那就不用赶王麟走了而且制作肥皂难免有些体力活有王麟这个傻大个在不啻于多了一个免费的壮劳力。 听到赵彦想要自己帮忙做些事情正发愁没事干的王麟一口便答应了下来随后便被赵彦分配去将碱石和石灰石研磨成粉看他干的兴高采烈的样子似乎对于这个活计还挺满意。 赵彦方才将自己的突发奇想告诉了赵信对于能与王业王员外这样的‘大人物’合作赵信是惶恐中带着憧憬的不过对于赵彦将王麟当作壮劳力使用赵信还是有些不能接受只是见王麟干的欢快他倒也没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去找赵彦所需的容器去了。 一切准备就绪赵彦首先将研磨好的石灰粉放进了一个大木桶里随后倒了几桶井水进去。 赵彦的化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压根就没有好好学不过好在他还记得后世文章中记载的肥皂做法等生石灰和水充分反应后便见木桶中一片翻滚生石灰和水生成的是氢氧化钙溶液也就是熟石灰反应过程中释放出大量的热量桶中溶液故而被加热。 看到差不多了赵彦又将研磨好的碱面一股脑的倒了进去天然碱石中碱的含量不低于五成此时那碱面一入木桶再经过搅拌后那桶中的液体便好似开水一般沸腾不休水汽升腾而上片刻便将整个屋里子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再一看桶中的溶液已然少了不少。 赵彦又往木桶里加了两桶水里面的溶液这才安生下来接下来便是耐心等待。 过了一刻钟桶中原本浑浊的溶液已然泾渭分明浮在上面呈现透明状的液体是烧碱也就是赵彦处心积虑想要得到的东西至于沉在水底的则是碳酸钙于此时的赵彦来说并无用处。 此时得到的烧碱是液体烧碱想要得到固体烧碱还需要经过澄清、过滤、蒸发浓缩等步骤不过液体烧碱便够用了所以赵彦只是将其略微过滤了一下随后便将碱液放进了大铁锅里接着放在灶上开始加热。 在加热的过程中赵彦又将豆油缓慢的倒进锅里用棍子不停的搅拌烧碱和油脂在高温下不断发生皂化反应油脂逐渐消失锅内生出了厚厚一层粘稠的液体这便是初步所得的皂液。 等国内的碱液和油脂反应完全之后便要开始盐析了。盐析是为了将皂液中的污水与杂质分离出来方法也很简单赵彦直接将官卖粗盐倒进铁锅里然后不停搅拌直到肥皂与水彻底分开俗称‘分水’。 待‘分水’之后赵彦停止搅拌拿盖子盖在铁锅上便静静的坐在一旁等候。 “小郎怎么样?”赵信有些紧张的问道。 王麟看着赵彦弄了半天早就心痒难耐好不容易见赵彦停了下来也忙不迭问道:“师兄你和师傅今天神神秘秘的到底在做什么?” 赵彦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有气无力的说道:“再等一个时辰就知道了先让我歇息一会儿。” 王麟见赵彦不告诉他便扭头看向赵信刚要开口发问赵信已经说道:“二公子我也说不清楚咱们还是再等一个时辰吧到时候就知道了。” 王麟被堵了回来只得无奈的蹲在地上画圈圈偶尔他会抬头看看门外的太阳满心期待着今天的时间过的快一点。 大约一个时辰之后赵彦起身打开铁锅的盖子就见里面那层粘稠的液体已然略微凝固外表呈现乳黄色用手指碰了碰有一种滑腻腻的感觉。 成功了!赵彦心中颇为振奋不过还要等完全凝固后试试效果才行。 赵信早已准备好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赵彦将半凝固的皂液弄进木盒子里然后压实又放在门口晾晒了一会儿木盒子中的肥皂已然干了此时肥皂整体呈现一种半透明的暗黄色。 得到赵彦的确认赵信便拿着一根铁片规规矩矩的将盒子里的肥皂切割成了大致相当的四十等份一份大概有二两重相当于后世的一百克左右。 赵彦拿起一块肥皂用手捏了捏发现有些软这应该是油脂的问题如果用猪油、羊油来做肥皂的话便不会这么软不过这都是小问题就算做出来的肥皂有些软那也比店铺中贩卖的皂团硬实多了而且同样大小的一块肥皂与皂团肥皂肯定会比松软的皂团用的时间长。 接下来便是测试肥皂的效果了赵彦找来一块脏兮兮的麻布先是放进水里洗了洗麻布上面的脏东西完全洗不掉随后他拿肥皂在麻布上蹭了蹭之后揉搓了几下麻布表面便布满了泡沫在水中涮了几下之后将麻布再次拿出来上面的脏东西已然少了很多而原本脏兮兮的麻布也露出了其原本的颜色。 看到这儿王麟恍然大悟般的说道:“师兄原来你在做皂团啊不过你做出来的皂团怎么和别人卖的皂团不一样颜色看着和屎一样太难看了。” 赵彦闻言脸色一黑随手捡起两块肥皂掷向王麟却被王麟随手接住赵彦随即撇着嘴说道:“别管它好看不好看好用就行了。这两块肥皂送你一块你自己用一块给你爹王员外用起来绝对要比外面卖的皂团和皂荚好而且身上的一些陈年老垢多搓洗几遍也能洗掉更何况还很便宜绝对物美价廉。记住了一定要给你爹王员外送一块。” 正文 第十二章 王业 是夜王业正坐在书房中闭目养神房门突然被人暴力推开门扉相撞发出‘哐当当’一声响随后王麟兴冲冲的大步走了进来。 “爹还没睡啊?”王麟走到王业身前笑嘻嘻的问道。 王业被两扇门发出的声响惊到本已涌上心头的些许睡意顷刻间便消失无踪又抬头看到王麟那混不吝的样子只气的他大骂道:“混账我教你的规矩是不是都忘了?老夫虽然读书不多好歹也是个童生你兄长更是已然中举我们王家怎么会偏偏有你这么个不识礼数的不肖子孙连没读过书的白丁都比你强。你个逆子老夫早晚得被你给气死咳咳……” 王麟被老爹一顿教训原本大咧咧的神态顿时转为悻悻之色待王业咳嗽声稍停王麟才小声说道:“爹下次我肯定先敲门刚才是我太高兴一时忘记了。” 知子莫若父王业见王麟认错心中的怒气倒也勉强消去了一些不过他可没指望王麟能记住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对于自己这个幼子的资质秉性王业早已是没了期待。 哼哼了两声王业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这才问道:“说吧大半夜不睡觉来找老夫有何事?是不是又要银子去武馆拜师?” “不是不是。”王麟猛地摇头随后将手中被攥的有些变形的肥皂放在王业面前献宝似的说道:“爹这肥皂可是个好东西你看看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 王业扫了一眼桌上的肥皂随后抬头打量了王麟两眼片刻后突然‘咦’了一声笑逐颜开道:“这两日莫非你没有到外面疯跑而是待在家中读书?看起来倒是比以前白净了许多。哈哈哈吾儿终于开窍了老夫要写信告诉你兄长也让他高兴高兴。” 王麟虽然愣却不傻听到王业的话之后脸上倒是少有的现出了尴尬之色他见王业似乎真要研墨写信忙阻止道:“爹我今天用这肥皂洗了一次澡洗完后才发现自己变白了。我师兄送了我两块肥皂说是一块给我用一块给你用的你试试就知道了。” 王业知道自己这个幼子顽劣却从不说谎闻言这才将目光投向了桌上那块被王麟揉捏的与‘翔’类似的东西上。 观察片刻后王业突然皱眉问道:“你师兄?你何时又认了一个师兄老夫怎么不知道?” 王麟老实答道:“就是这两天刚认的我师兄是我师傅的儿子知道的东西可多了这肥皂就是他做出来的做的时候我也帮忙了。” “你师傅?”王业眉头紧皱半是疑问半是肯定的说道:“就是咱们家酒坊里的那个赵二桃村的那个?” 王麟点头道:“对对对就是他。” “哼……”王业突然怒哼一声他倒不是瞧不起赵信只是对于自己的幼子厌文喜武王业一直很不赞同无奈他年近古稀的老母独宠这个幼子就算王业不喜也无可奈何由此恨屋及乌凡是与王麟习武有关的人王业都有些看不上眼。 磨了半天牙王业才拿起肥皂放在火烛前观察片刻后他突然对外面喊道:“来人端一盆清水来。” 一名青衣小帽的仆人端来一盆清水放在了书房地上王业指着桌上的肥皂对其吩咐道:“你来用这个洗手。” 那仆人不敢违逆依照王业的吩咐在王麟的指导下用肥皂洗完手盆中的清水已然变的异常浑浊反观那仆人的双手与洗手前已是截然不同。 王业让那仆人将袖子撸起来随后双手平举王业则持着灯烛细细观看只见那仆人手臂与手掌已然分化为两个颜色用肥皂洗过的手掌肌肤白皙滑嫩根本不像是一个男人的手掌而其手腕之上的手臂肌肤则油腻粗糙两相对比之下那肥皂的效果显而易见。 “好了你下去吧。”王业打发走那名仆人随即坐回书桌之后沉吟不语。 王麟半晌也不见老爹说话不由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心思简单只是觉得这肥皂洁身洗的干净并不似其父王业一样想的深远。 王业被王麟的哈欠声惊醒抬头见王麟双眼微眯脸上倦色明显便挥了挥手道:“去休息吧明天记得将赵二和你那位师兄叫来老夫要见见他们父子俩。” ———————————————— 翌日一早王麟便兴冲冲的将赵彦父子俩叫到了与酒坊相隔不远的王府。 偏厅中王业坐在主位赵彦父子俩则站在厅中王麟站在其父身侧不时对厅中的赵彦挤眉弄眼被王业发现后这才老实下来。 王业身材中等肤白略胖唇上蓄着两撇小胡子两只眼睛略有些狭长从外表看来貌不惊人寻常人见了恐怕任谁也无法把他与身高体壮的王麟联系起来。 此时王业与赵信是东家与雇工的关系王业在心理上有天然的优势所以也没有假作客气在打量了他们父子俩几眼之后便拿起桌上的肥皂问道:“赵二这是你做出来的?” 赵信闻言身躯略弯恭敬答道:“东家这肥皂是我家小郎做出来的小的只是在一旁打打下手。” “哦?”王业没想到这肥皂真的是赵彦做出来的此时他将目光转向赵彦饶有兴趣的笑问道:“赵小哥儿年纪不大却独辟蹊径竟能制出这不逊色于皂团的肥皂来不知是家学渊源还是有什么奇遇呢?” 赵彦知道王业这是想从自己嘴里套话不过他心智成熟并不是普通的半大孩子而且心理上王业对他也没有什么羁绊闻言便径直说道:“王员外这肥皂配方乃是小子偶然得之便算是奇遇吧。王员外说这肥皂不逊色于皂团小子却不敢苟同这肥皂效用与皂团相比应该是犹有过之才对。皂团多是富贵人家用来洁身沐浴却是少有人用来浆洗衣物而小子这肥皂除了可以用来洁身之外还可以用来清洁衣物不论是洁身沐浴还是清洗衣物小子这肥皂的洁净能力都要比皂团技高一筹。王员外若是不信可以现在便取一枚皂团来与小子的肥皂一起试用一下。” 王业被赵彦一顿抢白心头有些不悦不过面上并未显现出来只见他摆摆手说道:“不必了今早老夫已然让人试过了这肥皂确实效用非凡皂团与其相比差之远矣。” 沉吟片刻后王业又对赵信说道:“赵二你让麟儿将肥皂送于老夫手上怕是另有所图吧?” 赵信心中有些尴尬他此时身为王家雇工面对王业难免有些畏首畏脚不过昨日王麟走后赵彦已经和他商议妥当若是王业真的对这肥皂有兴趣那便由赵彦来负责应对赵信当时虽然有些疑虑最后却还是被赵彦给说服了。 “东家这肥皂是我家小郎做出来的肥皂也是他送到二公子和东家手上的所以关于这肥皂的事小的确实是不太清楚。” 听到赵信这么说王业脸上讶异之色一闪而过这才转过头认认真真的打量了赵彦一番。此时的赵彦身躯瘦弱面有菜色与乡间普通的农家少年并无多大区别并不像是早慧之人王业打量半晌一无所得却也不再像刚开始那样小觑他。 赵彦见赵信确实是按自己昨日说的话行事心中一宽这才开口道:“王员外小子请二公子将肥皂送到员外手上确实是存了一点私心。这肥皂虽说效用非凡如今却只有厅中几个人知晓而小子将这肥皂做出来本意便是想将其贩卖行销的。若是小子与家父摆摊贩卖或许有人买但是想要打响名头却不知要何年何月而且小子也怕识货者少毕竟天下间能慧眼识珠的人还是少数。员外见多识广小子拍马也不及所以小子的私心便是想与员外做一笔生意若是能借员外的东风使这肥皂行销天下那员外不说日进斗金最起码也能多积攒些修桥铺路的阿堵之物员外说是也不是?” 偏厅中赵彦侃侃而谈说的话有理有据条理分明不说王业有些惊讶就连赵信都诧异的看着赵彦暗道我家小郎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能说会道了。 赵彦话音落下王业忍不住看了身侧站着打盹的王麟一眼开口问道:“赵小哥儿可曾入塾读书?老夫看你年纪轻轻言语中却引经据典、条理分明不知是师从何人?” 赵彦一愣这才发觉自己说的话似乎过于文雅了不过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想要收回来是不可能了好在王业已经想当然的想歪了所以赵彦只得在心中对陈道说了声抱歉随后理所当然道:“小子确实读过几年书师从桃村社学中的陈秀才。” “哦?”王业点点头随即低声呢喃道:“原来是陈道陈秀才老夫还当他早已泯然众人没想到他读书不行做起先生来却颇有建树说不得老夫过几日要去拜访拜访若是他确有真才实学便将麟儿送到他门下呆上几年。若是麟儿能从此潜心向学老夫九泉之下也算是对得起他死去的娘了。” 正文 第十三章 合作 王业呢喃声声厅中几人却听不真切不过片刻后他已回过神来再看向赵彦的时候眼中已是多了些欣赏。 “赵小哥儿与吾儿年岁相当老夫称呼你一声贤侄也不为过。”王业说完这句话自觉已与赵彦拉近了关系又继续说道:“贤侄不知你想与老夫如何做生意?莫非是想将那肥皂配方卖与老夫不成?” 卖配方?赵彦倒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若是能将配方卖个好价钱赵彦自觉也无不可。 “不知道王员外能出多少银两?”赵彦不置可否问道。 王业伸出一只手掌五指翕张笑着说道:“五十两。” 五十两?赵信双眼蓦地大睁压根没想到区区一个肥皂配方竟然能让东家出到五十两的高价五十两银子对于他来说是一笔巨款就算他不吃不喝拼命干活也要十年才能挣出来不过赵彦却并不满足或者说他并未将这五十两放在心上王业此时明显还没有认识到肥皂的商业价值。 “王员外咱们不谈配方还是谈谈合作的事情吧。”赵彦面色不变徐徐说道:“您恐怕还不清楚小子这肥皂的成本那小子就给您算算账。小子这肥皂一块约有二两重成本是十一文钱就算一个人每天都沐浴和清洗衣物一块肥皂至少也要十天半个月才会用完。一块肥皂小子暂时定价为一百文钱最底层的百姓肯定是买不起但是略微富裕些的百姓和那些衣食无忧的富户权贵呢?我大明子民数以千万记就算只有小半的人肯买肥皂那每年也至少能卖出几千万块而且这还是独门生意全天下会造肥皂只有我们一家而已。” 不得不说赵彦描绘的前景很诱人饶是王业城府深厚也被其说的有点动了心。 “贤侄……”王业的声音还算平静:“你说这一块肥皂成本只需十一文钱而且全天下只有你会造?” 赵彦点点头肯定道:“没错至少就小子所知我大明暂时也就只有皂团与这肥皂类似但是效用却差之深远。” 王业闻言深吸了一口气面色如常道:“那不知贤侄想要如何合作?” 赵彦早已胸有成竹毫不客气的说道:“小子出配方王员外出钱出地出店铺肥皂作坊由家父主持行销贩卖由员外主持。作坊中的雇工由家父招募五年内员外不得插手作坊的运作与人事等到五年后小子会将肥皂配方亲手交到员外手上小子与家父不过野民一个比不得员外家大业大交游广阔此乃不得已为之还望员外见谅。至于最后的盈利分成五五分如何?” 赵彦所说的几个合作条件王业略一思忖便已明白其中深意只是面对赵彦的狮子大开口王业却是没有立时反对反而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赵彦也不着急只是游目四顾打量起这偏厅的陈设起来。 盏茶时间后王业目光灼灼的看着赵彦淡淡说道:“贤侄今日将这天大的生意放在老夫眼前难道就不怕老夫心生歹意将那肥皂配方强抢过来?” 赵彦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语带笑意的说道:“小子之前也对员外多加打听远的不说员外可知家父是如何评价您的?” 王业看了一眼赵信见其颇有些局促之感不禁笑道:“愿闻其详。” 赵彦道:“家父说东家名声很好这些年经常修桥铺路、救济孤寡待下面人也很不错之前大公子中举东家还给下面人发了赏钱而且东家做生意从来童叟无欺是个难得的大善人。其他人或许会骗小子但是家父与小子血浓于水所以家父说的话小子信了个十成十故而小子才会有意与员外合作。若是员外要强抢配方小子也只能怪自己识人不明然后为了自保将配方双手奉上只是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算小子不说此事也难免会流传出去到时候于员外来说名声受损但是却日进斗金。员外能调教出大公子那样的人中龙凤自是胸有沟壑见识不凡当可自行取舍。” 古人多注重自己的名声商人也不例外虽然免不了有一些奸猾诡诈的败类混迹其中但是大明的商人们多数还是诚信至上的王业便是此类人另外王业虽说是商人官方身份却是介于‘士’和‘农’之间严格说来已是属于‘士’这一阶层自然不会自毁声誉。 听完赵彦一席话王业又一次看向赵信不过这次眼中满满的都是羡慕。 “赵二若是可以的话老夫倒是想与你换一换儿子。”王业苦笑一声接道:“人中龙凤这四个字更合适赵贤侄如今贤侄年岁尚轻却已然能独挡一面假以时日其成就必不可限量老夫对你可是羡慕的紧呐。” 被人当面夸赞自己的儿子夸赞之人还是王员外这样的‘大人物’赵信感觉自己仿似吃了人参果一般不禁通体舒泰与有荣焉。 赵彦见赵信只顾傻呵呵的笑只得无奈说道:“员外过奖了小子不过是叨天之幸得了这肥皂配方而已当不得员外如此夸赞。” 王业摆了摆手道:“贤侄过谦了不过在商言商方才贤侄所说老夫不可能全数答应下来。” 顿了顿王业见赵彦面色沉静只得继续说道:“别的都依贤侄只是老夫要派一名帐房去作坊这名帐房只是用来查账起监督之用并不参与作坊的运作。其次老夫可以在城里腾出一间店铺来贩卖肥皂只是这店铺为老夫所有你父子二人却是不得插手每月盈利老夫自会让人给你们送过去。最后这盈利分成嘛……老夫也不多要只要六成若是贤侄觉得合适那老夫今日便与贤侄去州衙签订契约随后择日开办肥皂作坊。” 赵彦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他的底线是三七分成自己父子占三成王业占七成毕竟从生产到销售都是王业出钱出地而自己父子只是出一个配方而已能得三成盈利便已是不少没想到王大户如此厚道竟然要四六分成赵彦自然不会客气假作思索片刻后便开口答应了下来。 王业虽然貌不惊人却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当天便与赵彦父子去州衙签了契约随后便开始张罗着采购原料布置场地。 王家酒坊本就是勉强维持虽说生产的黄酒在深州一带略有薄名却委实没什么发展潜力所以王业大手一挥王家酒坊便摇身一变成了新开的肥皂作坊驻地。 酒坊中原来的雇工在赵彦的坚持下已然全数遣散而酒坊中的大多数器物比如木桶、锅灶等等在肥皂作坊中也大都能用这倒是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再加上王业发动王家的家丁全力配合不过两三日的时间赵彦要求的各项器物已然齐备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赵彦其实早已想好了到何处去招工待肥皂作坊中一切备置齐全后他便与赵信踏上了前往桃村的路。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虽说王业全程表现的无欲无求连问都没有问制作肥皂所需的材料但是赵彦为了自己来到明朝后发掘到的第一桶金只能强迫自己先小人后君子那就是从根源上尽量避免王业得到肥皂的制作工艺而制作肥皂期间最重要的便是操作的工人。 古代乡土观念非常严重虽说不至于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但是正应了那句老话亲不亲故乡人美不美故乡水乡里乡亲之间沾亲带故的多不胜数这也铸就了一副牢不可破的关系网而赵彦便是桃村之中‘长大的’情理上他最信任的人只能是桃村的乡亲所以他不先到桃村去招工又能去哪里? 赵彦离开桃村不过六七天的时间谁知世事无常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他又回来了。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现在虽然只是大明正统十年的三月底但是妖娆多情的桃花已然伸展身姿粉红色的骨朵含苞待放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清香与希望行走在乡间小路上的赵彦徜徉其中虽说走的口干舌燥心情却很是愉悦。 远远已经望见桃村村口的那棵大槐树不想自路旁的桃花林中突然走出三个人其中一人赵彦看着眼熟再一细看原来是村长社学里的陈秀才。 除了陈秀才之外另外两人都年岁不大一人年约十七八岁身着玉色澜衫生的是唇红齿白面如冠玉另一人则是一名小少年看起来岁数与赵彦相差不大他身着粗布衣衫长的低眉顺目应该是前一人的书童或者仆人。 这三人从桃林中来到乡间路上那身着玉色澜衫的英俊小生口中吟道:“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何当结作千年实将示人间造化工。” 陈秀才在一旁笑着恭维道:“刘公子年纪轻轻便已得中举人名位论八股时文必有独到之处不想公子对这诗词之道亦是极为精擅。这首桃花诗音节谐雅靡丽雅重有盛唐之遗风在下佩服佩服。” 正文 第十四章 偶遇刘吉 这位刘公子年不及弱冠没想到竟然已经是举人怪不得方才三人同行时陈秀才刻意落后其一个身位以示恭敬也不知陈秀才常年蜗居乡间又是如何结识到这一位年轻俊彦的。 被陈秀才一顿恭维那位刘公子并未显露出高兴的情绪来反而是面露尴尬之色片刻后他见陈秀才满脸热情的看着自己丝毫不见讥讽嘲笑的意思不禁失笑道:“足下方才之言在下不敢苟同。方才那首桃花诗非是在下所作而是唐时吴融吴子华所作在下只不过心有所感吟咏而出却是不敢冒领文名。” 刘公子身后的小少年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再看陈秀才则是满脸通红羞愧难当若不是他另有心思此刻怕早已掩面而去。 陈秀才丢了老大一个人半晌后才讷讷为自己辩解道:“在下蜗居乡间孤陋寡闻倒是叫刘公子见笑了。” 陈秀才之所以厚着脸皮巴结这位刘公子实则是存了向其讨教八股时文的念头。 陈秀才虽说多次参加乡试皆名落孙山却依旧不死心他对自己的文采极有自信觉得自己之所以考不中举人最大的原因便是自己写不好八股奈何他囊中羞涩买不起讲解时文制艺的书籍又拉不下脸去请教他人便一直浑浑噩噩的在桃村中教书讨生活。 今日休沐陈秀才正在家门口闲坐却听说村外来了一个读书人在桃林中闲逛他好奇之下便去与那读书人攀谈了几句言谈中得知这位刘公子生于宣德三年如今不过十八岁却已然是举人之身想及自己蹉跎半生却连一个不满弱冠的年轻人都比不上陈秀才心中顿时百转千回蓦地便起了向眼前这位年轻举人讨教八股文的心思和勇气只是他到底还是有些拉不下脸又怕自己冒然请教人家不肯指教便毛遂自荐领着这位刘公子游览起了十里桃花林打的便是与其拉近关系随后向其讨教八股制艺之道的念头谁想却丢了这么大一个人。 赵彦父子自然不知道刚才发生的事待走到陈秀才近前后于情于理都要打个招呼特别是赵彦他‘以前’毕竟跟着这位陈秀才读过几年书礼节上更要做足功夫。 “见过夫子。”赵彦与陈秀才见过礼后见他面色不大好看便关心的问道:“夫子看起来气色不大好可是生病了?” 陈秀才还未答话那位刘公子身后的小少年却是想起了方才的事忍不住又是‘扑哧’一声捂着嘴偷笑起来。 刘公子见状不由回身狠狠瞪了那小少年一眼这才拱手对陈秀才说道:“足下请见谅在下书童不晓事还望足下海涵切莫放在心上。” 陈秀才心中本就羞愤听那小少年再次嗤笑后却是自觉再也无面目留在这里他也不理会那位刘公子只对赵彦说了句‘我无事’随后招呼也不打一个转身快步向村中走去。 陈秀才一走刘公子面上略有些尴尬不过转瞬便已恢复过来他在村外游逛半晌已是干渴难耐便拱手对赵彦父子道:“二位乡贤请了。在下保定府博野县刘吉字佑之今日与书童踏青至此却是有些干渴不知可否到二位乡贤家中讨碗水喝?” 刘吉?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啊。 赵彦正自回忆旁边赵信已然热情的笑道:“使得使得公子快请我家进村走不了多远就到了。” 引着刘吉主仆二人走出十几步远扭头一看赵彦依旧站在原地发呆赵信不由喊道:“小郎快跟上。” 刘吉字佑之外号刘棉花与万安、刘珝并称为纸糊三阁老弘治朝初期的内阁首辅。 赵彦走在前头偶尔会回头看刘吉一眼眼中蕴含的深意让刘吉有些莫名其妙最后只当赵彦少见生人对自己好奇罢了。 这是赵彦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第一个历史名人虽说名声不大好不过总算是见到活的了。 赵彦多次暗暗打量这位‘耐弹’的刘棉花发现此时的刘吉也只不过是一名普通的书生而已言辞之间谦逊有礼行坐之时进退有据其面上还带着一丝稚嫩与纯真很难将其与几十年后的刘棉花联系起来。 一行人刚走到村口的大槐树那儿突然从一旁传来招呼声:“二哥你和小郎怎么回来了?” 赵彦听着这个声音有些耳熟闻声看去发现村口路边不远处不知何时被人盖起了三间简陋的草木屋。这草木屋前被篱笆圈拢围成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散养着几只毛色发黄的小鸡仔一名二十多岁的秀气青年正端着簸箕扬米去糠那几只小鸡就围在青年脚下争相抢食着从簸箕中扬出来的米糠而刚才发声的便是那名秀气青年也就是赵彦的三叔赵全。 “老三这是你找人新盖的?看着还行比原来地头那儿的茅草屋强多了。”赵信见到赵全很高兴不过他也没忘了刘吉又继续对赵全说道:“你先去弄点清水来好让这位刘公子和他的书童解解渴。” 赵全答应一声转身进屋舀水去了赵信则担当起主人的角色引着刘吉主仆二人进了院子随后找了几个马扎放在院中阴凉处招呼着几个人坐了下来。 赵全端着两碗水从屋中出来一边将水递给刘吉和他的书童一边对赵彦道:“小郎你要是渴自己进屋去喝水别和三叔客气。” 赵彦笑了笑倒是没有急着进屋去喝水解渴而且问道:“三叔我三婶和小妮儿呢怎么不见她们?” 赵全闻言笑道:“你三婶带着小妮儿回娘家了估摸着下午才能回来。” 一旁的刘吉一口气饮完了碗中水不由感叹道:“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好水啊甘甜清冽回味悠长若是用来酿酒必然不逊色于那些名泉之水。” 动不动就吟诗好酸啊!赵彦撇了撇嘴算是暂时对刘吉失去了兴趣。 赵全见刘吉穿着考究出口不凡想必最起码也是个秀才公顿时便有些受宠若惊的说道:“不过就是野地里打出来的井水可当不得秀才公如此夸赞。” 刘吉的小书童闻言笑道:“这位大叔你可是说错了我家公子不是秀才是举人哩。” “哎呀呀……”小书童话音刚落不仅赵全大吃一惊就连赵信也吃惊的站了起来。 “原来是举人老爷小的哪里敢和举人老爷平起平坐。”赵信手足无措的看着刘吉他见刘吉与陈秀才认识又见他年纪轻轻只当他最多是个秀才哪里想到这位刘公子年纪轻轻便已然中举。 士农工商自古读书人的社会地位就很高虽然如今有穷秀才富举人之说但是对于乡下土生土长的农民来说穷秀才已然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了不仅免徭役就算见了县太爷也不用下跪在乡下更是拥有不下于宗族长老的权威不过也就仅止于此秀才在乡民们眼中也就与里长相当。 举人则更进一步除了拥有见官不跪、不用纳税、免丁役等福利之外还已经有了可以当官的资格在一县之地更是可以和县官平起平坐地位上相差不多所以听到刘吉是举人赵信才会如此惊慌。 院子里最淡定的除了刘吉和他的书童之外便是赵彦了不过赵彦之所以淡定是因为他不太了解举人在明代的社会地位而且刘吉如今也只是个喜欢吟诗作赋的小才子而非几十年之后的内阁大学士所以赵彦并未对其有多重视不过赵信却怕赵彦冲撞了举人老爷惹下祸事遂暗地里冲他打手势让他站起来。 赵彦无奈只得慢吞吞的站起身随后暗地里狠狠的瞪了刘吉的那名小书童一眼。 刘吉站起身苦笑道:“各位不必如此在下今日只不过是一名踏青而来的普通书生而已。罢了在下留在此地也只会徒增烦恼还是就此告辞吧。” ———————— 这刘吉出现的突然走的也很突兀等送走了刘吉主仆二人之后赵全这才向赵信问道:“二哥你和小郎刚去镇上没几天怎么又回来了?” 赵信拍了拍赵全的肩膀笑道:“老三小郎和镇上的王员外一起开了一个作坊这次回桃村来是想招些雇工。” “小郎和王员外?”赵全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 赵彦此时插话道:“三叔你若是想去的话一个月我给你五百文工钱管吃管住。等你熟悉了作坊里的事务可以帮着我爹管理作坊里的杂务到时候工钱还可以再涨这比你在家种地可轻省多了。” 赵全性情颇似赵信稳重有担当不过也不缺乏年轻人的活力只是他没见过什么世面二十多年一直都在桃村这一亩三分地附近转悠还需要多锻炼锻炼才行。 “小郎你说的是真的?”赵全得到赵彦肯定的答复后却略有些忧愁的说道:“三叔倒是想去不过到时家里便只剩你三婶和小妮儿我有些放心不下要不等下午你三婶回来了我和她商量商量再说吧。” 正文 第十五章 招工与生产 制作肥皂大体可以分为四个步骤用生石灰与天然碱石制作烧碱、用烧碱与油脂制作皂液、将皂液盐析得到纯粹的肥皂、将肥皂压入模具然后切割。 按照赵彦的设想肥皂作坊中已经被他分成了四个单独的房间类似于流水线作业每个房间只负责一个工序为了保证不被有心人得知各个工序的内容从而推论出制作肥皂的工艺等招到雇工后少不得还要立些规矩用以禁止各个工序上的工人互相谈论各自工序上的工作内容。 这些赵彦已然想好并且已经和赵信商量过了另外赵彦还想着作坊初步建成销路还未打开不宜雇佣太多工人等以后生意逐渐走上正轨后再回桃村多招些人手所以这次回桃村他打算先招十个人八个人负责生产两个人负责搬运杂物。 当然赵彦只是提供思路具体招募则由赵信负责毕竟对于桃村的乡亲们来说赵信更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在桃村中若说威望最高、影响力最大的人那首推里长赵大眼他同时也是赵氏宗族的族长所以赵信带着赵彦第一时间便找上门去希望老族长能通过他在村里的影响力给推荐十个老实憨厚能信得过的乡亲。 父子俩是上午过去的听到每月有五百文工钱而且还管吃管住老族长当时便答应了下来说是下午便能遴选出十个人到时候由他亲自领着这十个人去村口赵全家让赵彦父子俩看看合不合适。 下午未时初老族长如约而至。 老族长带来的十个人年纪在十八到二十五岁之间长得都很结实看起来很有精神不过进了小院后这十个人却都老老实实的站在院中眼巴巴的看着赵信也不说话想必是来之前老族长对他们说了些什么。 “娃子啊老朽把人给你带来了。”老族长坐在赵彦为其搬来的马扎上对赵信笑道:“按你说的这十个后生都是老实本分、知根知底的村里人你大概也都认识老朽也就不多说了你看看行不行。” 赵信忙道:“老族长的眼光我自然信得过。” 听到赵信这两句话老族长哈哈一笑站起身道:“娃子啊你是老朽看着长大的如今你出息了却没有忘本老朽高兴啊。行了你们该干啥干啥老朽回去了。” 老族长一走便好似心头的大山崩塌那十个人才算是活了过来赵信被他们簇拥在中间问东问西过了好一会儿才将他们安抚下来。 赵彦见状心道乡党就这一点不好碍于情面不好管理不过看这十个人的面相都还算老实只要把话说开想必不会遇到什么阻碍而且便宜老爹还是有些能力的管好这十个人应该不在话下。 赵信安抚好这十个人之后将之前赵彦与他商量好的两条规矩一一说了出来。 如今条件这么优厚的差事并不太好找而且按赵信所说若是以后差事做的好工钱还可以涨这比每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在地里刨食儿强多了而作坊内的规矩说起来只有两条一是对自己的差事保密谁也不能告诉二是不准在作坊内随意串门观看其他工人做工如果违反了这两条规矩立马会被扫地出门这十个人倒是都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下来。 人手招募够了自然是越早开工越好所以赵信便让这十个人各自回家去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在村口聚齐然后一起去镇上的作坊。 在家种地一年到头挣不到五两银子这还是全家老少一起上阵的结果而去镇上的作坊做工一个人一年便能挣到六两银子而且还是管吃管住在他们看来实在是难得的好差事所以这十个人小跑着回家收拾行李去了唯恐回来晚了自己的名额被别人顶替。 既然回了桃村不去大房那儿看看有些不太合适所以趁着还有空闲赵信便带着赵彦去了老屋那边。 到了之后大房一家三口倒是都在家赵彦的大伯赵壮依旧是那副老实憨厚的样子大娘也依旧刻薄至于堂哥赵启说是吃坏了肚子正在屋中蒙头大睡。 赵信与大哥大嫂寒暄了几句之后实在无话可说只得带着赵彦告辞而去期间赵信并未说起自己回桃村是为了何事而大房夫妇俩也没有问起。 三叔赵全家三婶刘氏已经带着女儿回来了赵彦与便宜老爹回来的时候就见三叔的女儿小妮儿正在院中逗几只小鸡仔玩而三叔夫妇俩则在屋中说悄悄话。 等到夫妇俩从屋中出来之后赵全略有些腼腆的对赵彦问道:“小郎作坊里还要人不?” 赵彦闻其言而知其意笑道:“要是其他人问肯定是不要人了不过三叔要是想去的话倒是随时可以去只是……” 赵全闻言不等赵彦说完便道:“小郎放心三叔省的我除了会对作坊之事保密之外也会看着其他人的。” —————————— 一切尘埃落定第二天一早肥皂作坊大门紧闭赵彦将十个人挨个分配到四个工序上剩下两个人则负责搬运原料与成品之后赵彦则依次来到各个房间教工人干活赵信与赵全也全程观看。 等到完整的生产出一批肥皂外面天色已近午时。 赵全手里摩挲着晶莹滑腻的肥皂感叹道:“这肥皂还真是神奇不仅制作起来神奇用起来也份外神奇不过小郎你打算一块肥皂卖多少钱?” 赵全是自家人以后是要协助赵信管理作坊的有些事也不用瞒着他所以赵彦才让其看到了制作肥皂的全过程此时听到三叔发问赵彦随口说道:“一块肥皂卖一百文钱三叔你觉得贵吗?” 赵全闻言皱眉道:“一百文一块的话倒是也说得过去比之皂团可要便宜多了。去年我在城里服徭役的时候那店里的皂团我倒是远远的看到过听说一块要卖七八百文钱咱们这肥皂一块抵得上皂团两块卖得还便宜只是……” 赵信在一旁拍了拍赵全的肩膀笑道:“老三都是自家人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 赵全笑了笑举着手中的肥皂道:“我见识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为什么不把肥皂切成两半卖呢?到时一小半肥皂卖五十文钱大小也和那皂团相当我估摸着买的人应该会更多肯花一百文钱买一块肥皂的人家毕竟还是有些少。” 赵彦闻言眼前一亮不由颇为惊喜的看了赵全一眼暗道自己之前思维僵化了反观这位三叔倒是颇有些做生意的天赋自己之前倒是小瞧他了。 雇工们第一天上工生产期间难免有诸多问题所以到了申时末下工的时候总共也不过产出一百多块肥皂对此赵彦倒是早有心理准备相信等过几天雇工们熟悉了手头的差事生产效率将会大大增加。 第一批肥皂既然已经生产出来虽然数量有些少但是如今肥皂的知名度近乎于零买的人肯定不多所以赵彦还是决定先给王业送一百块去顺便和他交流一下各自的销售理念。 王家偏厅中。 “贤侄你是说将这肥皂切成两半卖?”王业沉吟片刻又道:“切成两半之后一半大小与皂团相当却只卖五十文钱到时客人用过之后发现这肥皂洁身净衣的效用要远好于皂团价格却要比皂团便宜很多必然会直接间接的为咱们这肥皂宣扬美名贤侄想的倒是个好法子。” 赵信如今名义上是王业的合伙人故而可以坐在厅中而赵彦身为晚辈却不好与王业赵信平起平坐只得站在赵信身后。至于赵全虽说他与赵信是亲兄弟但他如今无名无份只能算是作坊中的一个雇工况且他也有自知之明所以与赵彦一样分立在赵信身后。 听到王业的夸赞赵彦却是没有贪功径直说道:“员外过奖了这个法子其实是我三叔想出来的以后作坊中以家父为主我三叔为辅今天正好让员外见一见也好混个脸熟。” 说着赵彦伸手让了让赵全以便让王业能对其有个直观的印象。 赵全见状忙拱手道:“小的赵全见过王员外。” 王业哈哈一笑道:“既然你是赵贤侄的三叔那也不是外人还有赵二贤弟以后在老夫面前切不可再以‘小的’自居。” 对于王业类似于邀买人心的举动赵彦倒是乐见其成毕竟以后是合作的关系双方能打好关系也能对接下来的合作起到积极的作用。 等几人寒暄已毕赵彦这才开口问道:“员外这肥皂生产已入正道不知员外打算如何行销贩卖?” 正文 第十六章 开业 王业倒也没有藏着掖着的想法听到赵彦发问便道:“老夫在州城里还有几间铺面其中有一间是位于州前街上的脂粉铺子这些年下来只能说是堪堪收支相抵。前些天老夫亟需现银本想将这间脂粉铺子和原来的酒坊卖掉不过因老夫妻舅相助倒是解了老夫的燃眉之急。如今既然有了这肥皂生意老夫拟将其放到这间脂粉铺子里专卖贤侄以为如何?” “州前街最是繁华员外所想自然是好的不过这肥皂知之者甚寥初时买的人应该不会太多若是想要肥皂的经营走上正道怕是至少要一两个月的时间。”赵彦微笑道。 王业见赵彦似乎胸有成竹笑问道:“贤侄有何良策?” 赵彦也不卖关子指着厅中放着的那一百块肥皂说道:“这一百块肥皂对半分割之后是两百块小肥皂与皂团大小相等。世人皆爱贪小*便宜员外不妨将这两百块肥皂免费赠与过往的路人美其名曰‘免费试用’并将肥皂的效用与价格大肆宣扬。 当然这两百块肥皂不用一天便送完可以分为五天每天限量四十块。当天这四十块肥皂送完之后若是有人还想要可以以原价购买。另外这免费赠与的人群最好挑选那些看起来生活还算富裕的妇人毕竟女人比男人爱洁。 如此这般按小子的猜想半个月左右咱们这肥皂的名头便能在州城中广为人知至于最后能否大卖却是要看城中有多少人肯从钱袋子里掏钱了。” 王业闻言不由眉头微皱面现沉思之色。两百块肥皂的成本大概在一两一钱银子左右对于王业来说真的是九牛一毛所以钱财损失方面王业倒不担心他只是在思考这免费试用背后的深意。 半晌后王业长吁了一口气道:“贤侄你这法子老夫虽大概能看出其中深意以前却从未见别的商家用过故而也不好胡乱置喙不过贤侄所思所想倒是极好老夫也很看好这个法子。那间脂粉铺子中老夫已然让人腾出位置明日便将这一百块肥皂切割好送过去其后便用你这个法子试一试。贤侄若是无事的话倒是不妨也去看一看老夫会与铺子管事提前说好。” 原本站在王业身侧自觉存在感很低的王麟听到这儿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忙道:“好啊好啊明天我和师兄一起去这几天没事做快憋死我了。” 王业闻言脸上一黑喝道:“最近你哪里都不许去李夫子那里老夫已然打好招呼什么时候能将《道德经》背熟什么时候你才能出门。” —————————— “瞧一瞧看一看各位路过的客官们请留步一观。这是咱们店里的新事物叫做‘肥皂’这肥皂和那皂团相似都是用来洁身沐浴、浆洗衣物的不过咱们这肥皂可比那皂团好用多了。客官们请看这是一件满是尘土污渍的衣衫接下来我会用肥皂来清洗一番各位客官可以先看看这件衣衫有没有作假。” 店伙计按照赵彦教的将手中的衣衫递给围观的人们等他们辨别无误之后便将那件满是尘土污渍的衣衫浸入水中随后涂上肥皂揉搓片刻后又放入水中搓洗最后再拿出来的时候那件原本脏兮兮的衣衫已然被清洗的干干净净与刚才简直是判若云泥。 围观的人群见状顿时齐声发出惊叹哪怕是赵彦暗中安插进去的几个‘托儿’也是一样他们压根没见过洁净能力如此不凡的物什只是泡泡水然后搓洗搓洗竟然就能将脏衣物清洗的如此干净和变戏法一样太神奇了。 赵彦混在人群中见那几个‘托儿’只顾惊叹了竟然忘记了自己之前教给他们的说辞不由暗骂一声只得自己亲自出口高声问道:“伙计你这肥皂作价几何?皂团我没用过却也知道一枚要八百文钱。” 那店伙计颇为伶俐闻言笑道:“这位小哥儿问的好本店这肥皂物美价廉一块肥皂与一枚皂团大小相当那皂团一枚要八百文钱而本店的肥皂却只要五十文钱。” 此时那几个‘托儿’已然回过神来其中一人忙故作惊叹的问道:“真的只要五十文钱?这可真是太便宜了今天说不得要买一块回去给我婆娘用了。” 另一人也忙道:“是啊是啊这价格可是比那皂团便宜多了不过这肥皂只能清洗衣物吗?我舅爷的外甥的婆娘的弟媳的兄弟在大户人家当家丁他曾经用那皂团洗过手说是洗过之后特别洁净就跟那女人的手一样又白又嫩又滑。” 店伙计笑了笑说道:“众位客官这肥皂除了能清洗衣物外同样可以用来洁身沐浴连那隐秘之处的陈年老垢都可以洗下来更别说洗手了若是有人不信自可上前来试一试。” 听店伙计这么一说不用那几个‘托儿’鼓噪围观的人们便争相向前涌去人群中的赵彦见状连忙后退总算是没有被热情的人群给挤趴下。 “哎呀你看我的手用这肥皂洗过之后果然洁净了许多可比用皂荚强多了。” “嘿前面的洗完了赶紧走开老娘还没洗呢。” “就是就是洗完了赶紧走开……” 那店伙计被裹挟在人群中载浮载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连忙高声喊道:“各位客官都别挤了。这肥皂是新事物所以本店每日特地免费赠送四十块给客官们试用连续赠送五天。” “真的不要钱?” “哈哈老娘就喜欢不要钱的东西。伙计今天免费送的四十块肥皂老娘包了快给我包起来。” “凭什么你都包了见者有份今天在场的人应该一人一块才对。” 店伙计苦笑一声说道:“各位客官这四十块肥皂确实不要钱不过一人只限领取一块不得重复领取还请客官们见谅。”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门前的这一批人赵彦上前对那店伙计说道:“刘六哥今天真是辛苦你了等会儿那几个‘托儿’回来领钱你记得给他们就行了。” 店伙计刘六一边整理着身上的短打衣衫一边咧嘴苦笑道:“赵小哥儿辛苦倒是不辛苦反正东家吩咐下来让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让我怎么办我就怎么办不过就是刚才不知道哪个缺德鬼踩了我一脚这会儿还疼哩。” 转眼间五天过去了两百块肥皂已然悉数送了出去不过真肯花钱来店里买肥皂的人还是寥寥无几对此赵彦倒是有心理准备毕竟一种新事物从认识到了解总需要一个过程。 王业阅历广博又常在京城那个大染缸里走动见识眼界心胸都非常人况且从始至终他实际的现银投入并不大总共也只有几十两银子所以他也很沉得住气。 知州衙署后宅一名梳着双丫髻的娇俏小丫鬟喜滋滋的从后门进来她手里握着一方布帕里面似是包裹着什么东西外形看起来有棱有角甚是方正。 这名小丫鬟见四周无人遂沿着曲廊快步而行当她快要走到自己的居处时冷不防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个小蹄子本姑娘差你去买胭脂谁知你一去就不见了踪影害的本姑娘还以为你被强人掳去做了压寨夫人呢。” 小丫鬟闻言不惊反喜一边将手中布帕往袖子里塞一边笑嘻嘻的迎向来人道:“姑娘小婢早就买好您要的胭脂了不过回来的路上看了会儿热闹这才回来晚了。” 来人乃是知州李岩的千金李嫣儿虽然性子有些活泼平素待下人却极好身为李嫣儿的贴身侍女小丫鬟自然知晓自家姑娘的脾性故而说话间也颇为随意。 李嫣儿伸出手指戳了戳小丫鬟的额头笑骂道:“你个小蹄子该不会是路上见到哪家的英俊公子半路上发了半天花痴吧?袖子里藏的什么快拿出来让本姑娘看看。” 小丫鬟哪知道李嫣儿早已看到自己的小动作闻言只得不情不愿的将布帕从袖子里掏出来随后将里面的肥皂取了出来。 李嫣儿好奇的看着外形方正、色泽暗黄的肥皂不由开口问道:“这是何物?” 那小丫鬟得意说道:“姑娘这是王家脂粉店里新出的肥皂听人说不论是搓洗衣物还是用来洁身都要比那皂团好。那家店每天免费送给路人一块肥皂试用连续送五天今天是最后一天小婢好不容易才抢到一块呢。” “哦?”李嫣儿眉目一转将肥皂拿在纤纤素手中观察了一番又凑近鼻端闻了闻不禁疑惑道:“这肥皂看起来颜色难看、做工粗糙闻起来也不似皂团隐有花香效用真的要比皂团好?” 小丫鬟生怕肥皂被李嫣儿占为己有闻言忙道:“就是就是这肥皂看起来比皂团差多了小婢还是拿去扔了吧。” 李嫣儿怎会看不透小丫鬟的心思她将肥皂递给小丫鬟嫣然笑道:“扔掉有些可惜不如你先去拿去沐浴等你沐浴完了来给本姑娘看看。” 半个时辰后小丫鬟沐浴完毕收拾齐整之后不待头发干透便来到了李嫣儿的闺房。 李嫣儿正对着铜镜发呆转身见到小丫鬟后却发觉她与往日似有不同细细观察后李嫣儿发现小丫鬟的肌肤竟然比往日要白嫩了许多若不是李嫣儿平日经常以皂团洁身沐浴险些便被小丫鬟给比了下去。 “好啊这是谁家的小娘长得真个标致这要是走到街上也不知要迷死多少人呢。” 小丫鬟被李嫣儿调笑了两句倒是害羞了起来不过随即她却忍不住扭头向铜镜看去只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比以往漂亮了许多。 “哪有姑娘又取消人家人家再漂亮也没有姑娘漂亮呢。” 主仆二人嬉闹片刻后李嫣儿却是开口问道:“那王家脂粉店的肥皂价值几何?” 小丫鬟想了想答道:“一块肥皂作价五十文钱却是要比那皂团便宜多了。” 李嫣儿闻言似有些不信不过也未多说什么只是从妆台上的首饰盒中取出一两碎银子对小丫鬟吩咐道:“你去买五块肥皂来明日我与闺中密友相聚却是要给她们一个惊喜。” 正文 第十七章 第一桶金 不提李嫣儿如何在与闺阁密友的聚会中*出尽了风头只说有了知州的千金亲自现身说法州城内外的大家闺秀们却是都知道了肥皂的名头一传十十传百不过短短四五日的时间肥皂的销量便从个位数涨到了百位数并且还在以极快的速度增长假以时日等到舆论持续发酵肥皂大卖定然不远。 如今原材料如果供应及时肥皂作坊一日能产肥皂一千块左右供应整个深州城自是绰绰有余等到肥皂名声远播之后想必也不会缺少前来洽谈进购的外地货商到时候这些事物自然需要王业来操心。 产品投入市场后却是不能不管不问赵彦好歹自后世而来虽然不是专业的却也知道应该做些回访看看肥皂在用户口中口碑如何然后对症下药才能将市场做大做强。 这一日闲来无事作坊有赵信与赵全打理赵彦便索性一个人来到城里想要找几个用过肥皂的人问问看看他们对肥皂是什么评价不过进了城门没多远赵彦却看到路边有一间‘悦来茶社’。 茶社由来已久又名茶楼、茶馆在唐代的时候本是过路客商休息的地方到了宋代就成了娱乐的地方等到了明代品茶方式相较于以往有了变化不过性质却没变依旧是大众娱乐休闲的地方并且还颇为繁华热闹若是要打听消息这人来人往的茶社却是再合适不过。 悦来茶社门口有一副楹联上联是‘一器成名只为茗’下联是‘悦来客满是茶香’看起来甚是雅致立意也颇为契合。 赵彦刚走进茶社便有茶博士迎了上来随后将其引到一个空位处坐下赵彦坐下后点了一壶清茶也就是后世的绿茶只要三文钱倒是不贵。 此时天色还早前来喝茶的人还不多不过赵彦坐下没一会儿隔壁座位上便来了三名茶客其中一人做商人打扮年岁虽是三人中最小看起来却也已年近不惑茶博士称呼他为赵掌柜。 这位赵掌柜今天做东待点完茶点后他刚一坐下便对左手边的人问道:“王兄可曾听说城里新出了一个名为肥皂的事物?” 其左手边的王兄身着直缀头戴方巾闻言笑道:“这肥皂近日被传的沸沸扬扬我又如何不知说起来这还是刘兄告诉我的。” 坐在赵掌柜右手边的刘兄打扮与王兄类似此时也点头道:“正是这肥皂我也买了一块用起来却是要比皂团好多了。那皂团、皂角虽有清洁之效对于许多陈垢却是无能为力待到年深日久已然被人当作本来肤色反观这肥皂却是不同用它清洁身体不仅能将陈垢清洗干净而且洗完之后还会有清爽舒适之感。” 赵掌柜闻言嘿嘿一笑满脸猥琐的说道:“二位兄长这肥皂效用自是要比那皂团强出太多要不然这些日子那万花楼为何夜夜爆满呢。” 三人为友自是志趣相投之辈那王兄闻言忙道:“贤弟此话怎讲?” 赵掌柜四下看了看见附近只有赵彦一个半大孩子倒也没有刻意避讳径直说道:“二位兄长这肥皂可是个好东西就像刘兄方才所说用它清洗身子连那些陈年老垢都可以清洗干净。万花楼的姑娘们自从得知这个消息后便一下子采买了百十块日日用其清洗沐浴几日下来那些姑娘们便好似变了一个人。小弟我昨日去了一次往日与我相熟的桃子姑娘站在面前小弟愣是没认出来。” 那刘兄也来兴趣忍不住插话道:“怎么说?” 赵掌柜双手互搓似是在回味一般嘴里继续说道:“那桃子姑娘虽说也是个标致的美人只是肤色略黑与万花楼的几个红姑娘却是不能比不过昨日小弟见到她之后这桃子姑娘突然变白了许多那肌肤虽不能说是欺霜赛雪却也白的耀人眼帘稍后等进了房间脱了衣服啧啧白花花一片小弟差点把持不住丢了人随后将其抱在怀里搓揉抚捏手感也比以往嫩滑细腻了许多。事后小弟问她才知道近几日她一直都在用那肥皂清洗身子也正是因为这肥皂那万花楼才夜夜爆满连叫姑娘也要排号才行。” “竟然如此?”王兄颇为惊诧随即又道:“今日说不得要到万花楼去见识见识才行不知二位贤弟可愿同行?” 另外两人闻言笑道:“这是自然我等兄弟相交多年志趣相投今日有如此好事必然要三人同去。” 赵彦在一旁听的津津有味暗道这古代的荤段子听起来也还算过得去他们言语中提及的万花楼应该就是这个时代的青楼烟花之地吧如今自己无钱无势以后有机会倒是要去见识见识。 茶社外日头渐足城中闲来无事手头又有点小钱的人也不在少数到了巳时左右这茶社中的入座率已然达到十之七八本来颇显安静的堂中却是越发喧哗起来。 等到晌午茶社中的人陆续散尽或回家吃饭或另有安排赵彦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招呼茶博士结账又借着茶社的茅厕放了放水这才沿着街道向城外走去。 听了一上午的闲话其中关于肥皂的话题不少不过这些茶客言语中倒是对这肥皂颇多赞誉赵彦听了半天也只听到了关于肥皂的一个不算缺点的缺点那就是气味儿。 肥皂的气味儿并不难闻只是凡事就怕对比肥皂与皂团的气味儿相比却是差了许多盖因皂团里面掺加了香料这在味觉上便胜过了肥皂而且用掺加香料的皂团沐浴过后身上会留有余香这更受爱美的女性喜爱。 之所以说不是缺点的缺点是因为肥皂的进阶版本‘香皂’还未问世。 普通香皂相对于肥皂来说就是多添加了一味香精而已。香精是由人工合成用以模仿水果与天然香料气味的浓缩型芳香油算是一种人造香料赵彦自觉做不出来所以当初并没有考虑香皂。只是虽然赵彦做不出人工香料来这古代却并不缺乏天然香料就是价格贵些罢了若是真想做香皂还是能做出来的。 想到就做反正现在有王大户打底作坊中买香料的钱还是够用的。 用天然香料制作肥皂的方法赵彦并不知道不过在他想来倒也简单只要将研磨成粉的香料在皂液盐析分水后添加进去搅拌充分即可这样虽然有些简单粗暴最后制出来的香皂倒也不错。 肥皂作坊原本日产肥皂千块左右经过半个月的生产除去已经卖出去的作坊中还堆积了将近一万块肥皂因为保质期限不明确的原因最近作坊生产肥皂的效率已经刻意降了下来。 如今香皂已然上线生产只是价格远高于肥皂所以作坊中只是每日生产两百块左右恰好让有些懒散的雇工们又重新忙碌了起来。 对于香皂的出现王业自然是非常高兴的香皂成本在三十文钱左右定价五百文钱算是将其与肥皂区别开来定为于高端人群虽说价格略贵购买的人却并不算少而自香皂推出后确实也备受那些权贵富绅家的女眷们喜爱当然像是万花楼中的那些青楼女子们更是对其喜爱的不得了。 四月初王业差人送来了上个月的收支账簿与盈利分成。 赵彦对于此时近乎鬼画符般的‘誊清簿’很是头疼不过好歹他曾经自学过会计虽说最后考试的时候功败垂成到底还是有些底子的对于这本‘誊清簿’倒是勉强可以看懂。 耗费了一个半时辰之后赵彦将账簿推给王业的管家王九黑着脸道:“九叔账目没有问题不过下次账簿上的字能不能写大一些。” 王九将账簿揣进怀里笑着点了点头临走之前又道:“赵小哥儿我家员外请你明日过去一趟说是有事商议。” 赵彦答应一声等他送走了王九回来之后便宜老爹赵信看着眼前匣子中那几个大小不一的银锭犹自不敢相信的对赵彦问道:“小郎这真是咱们上个月的盈利分成?” 赵彦点点头他也没想到不过区区大半个月只是在州城中的纯利润便已然达到了将近一百两银子其中肥皂卖出了三千多块盈利三十九两香皂虽然推出的晚却也卖出了一百多块这个的盈利是五十七两赵彦父子与王大户四六分成除去两方应该共同承担的支出外他们父子还分到了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对于此时的大部分人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普通人或许一辈子也攒不了这么多钱。 赵信并不是财迷待他惊喜过后却突然对赵彦说道:“小郎有了这三十两银子我们父子虽然说不上是巨富但是让你重新入塾读书却是够了。前些日子我找人打听过了城北通济桥那儿有一个张秀才据说学问很好你要是有意明天我就带你去看看想来有五两银子的束脩便够了剩下的银子便给你放着以后不论你是做生意还是成婚都是需要银钱的。” 赵彦闻言一怔旋即心中微暖不过虽然赵信盘算的不错赵彦却自有主意。 “爹书肯定是要读的做生意毕竟只是小道在我大明来说科举入仕才是大道。不过我觉得咱们还是先要置业安家有了真正的栖身之地后再想其他的况且这肥皂与香皂一直在卖咱们的进项并不会断绝等安排好了衣食住行我也好安心的读书。” 赵信却是头一次真正听闻赵彦的志向他有主见却不刚愎对于赵彦也自觉颇多亏欠所以平时父子间相处的时候他却是很少管束赵彦对其颇为放任。 “小郎是个有大志向的人既然你都想好了那我就听你的不过说到置业安家我还要去城里找牙人打探打探才行。” 对于赵信的理解与包容赵彦感激在心不过他感情内敛不善表达这似乎也是中国大多数男人的通病。 正文 第十八章 批发价 王家王业书房。 “白日依山尽黄河入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爹我没背错吧?” “嗯再背《静夜思》。” “呃……不是背一首就行了吗?” “废什么话老夫让你背你就背。” “哦。” 王麟低眉顺眼的站在书桌前见对面的王业轻阖双目并未注意自己忙将左手袖子撸起随后在胳膊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间找寻《静夜思》这首诗只是他昨夜在胳膊上写了不下二十首诗字迹潦草又细弱蚊蝇急切间却是怎么也找不到。 “嗯?”王业等了片刻见王麟依旧未出声不由睁开双眼想看看王麟在搞什么名堂。 王麟眼疾手快已是将袖子放下双手垂于两侧看上去很是自然只是没有找到《静夜思》的小抄他吭哧吭哧半晌却是一个字也背不出来。 王业恨铁不成钢的怒哼一声随即无奈提点道:“床前……” 王麟闻言如奉纶音忙接道:“床前……床前……床前没有光疑是……未开窗。举头……举头碰到墙低头泪满眶。” 背完之后王麟暗地里吁了一口气心道这次应该过关了吧。 “混账……”王业听到‘王麟版’的《静夜思》不由怒极想也没想便向外面吼道:“来人给老夫拿藤条来今天老夫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不成器的东西。” 值此‘危急时刻’王麟不知怎的就想起赵彦曾经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能屈能伸能软能硬能粗能细能高能低此之谓真男人也’。 管家王九原本在书房外伺候听到王业的吩咐后不敢怠慢连忙跑去找了根藤条来谁知道等他拿着藤条进屋复命的时候却见王麟正坐在地上抱着王业的大腿‘哭’的惊天动地而原本应该怒火填膺的王业脸上却满是无奈与尴尬。 王麟将脸埋在老爹的大腿上干嚎了半天就是不说话听见有人进来了也不知他哪根筋不对却是不知死的开口嚎道:“爹啊我都背完了你怎么还要打我?” 王业的怒气本来已经下去了不少可是王麟说的话却又重新火上浇油只见他起脚踹开王麟随后从管家王九手中抢过藤条一边抽打王麟一边喝道:“你个混帐东西老夫是童生你兄长更是举人如今也已成为正七品的县令说是为我们王家光宗耀祖也不为过。你呢?识字不过数百所学不过区区几篇蒙书连人所众知的《道德经》都背不下来。老夫念你呆笨读书不易故而将《道德经》改为几首三岁蒙童所学的唐诗你竟然还是背不出。背不出也就算了看在你故去的娘的份上老夫最多只会呵斥你几句可是你还打算拿你自己所作的歪诗来糊弄老夫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与其留着你以后让我王家蒙羞不如老夫今日便打死你……” “老爷可使不得啊。”管家王九见王业动了真怒那藤条都是用了死力抽在王麟身上顿时也顾不得主仆有别慌忙欺身上去护住王麟口中不停的为其求情拉扯间连带着王九的身上也被抽了几藤条。 王业此时有些红了眼也不知是被王麟气的还是被自己刚才所说的话给刺激的他手握藤条怒视王九道:“小九你给老夫起开今天要是不打死这个逆子老夫的姓就倒过来写。” 王业话音刚落门外却传来一个稍显稚嫩的声音:“员外小子赵彦前来拜见。” 赵彦对引着自己过来的仆人笑了笑随即迈步走进了王业的书房。赵彦来王家的次数不算少王家的下人们渐渐也跟他熟了再加上有王业的吩咐所以赵彦来王家无需通传哪知今日被仆人引着来到王业书房之外时倒是碰到了一场好戏。 这是王业的家事赵彦本不愿打岔不过书房里传来的动静有些大主角还是自己的小弟王麟所以纠结片刻后赵彦不得不开了口。 王九与王业一起长大虽是王家的管家却依旧是下人所以当着王九的面教训王麟王业一点也不介意。赵彦则不一样对于王家来说他是个外人在王业的心中也略微有些分量所以当赵彦进到书房之后王业不得不丢下藤条强自笑道:“贤侄来了。” 赵彦看了看倒在地上外表凄惨的王麟也不好说什么只得扭头看向王业问道:“员外您今日叫小子来可是有事吩咐?” 王业闻言并未答话而是先对外表伤痕累累的王麟低声喝道:“去你娘灵前跪着稍后老夫再教训你。” 王麟经此一事倒是老实了许多扭头看了赵彦一眼之后便手脚麻利的走了出去看起来倒是并未伤筋动骨。 管家王九见状便对王业说道:“老爷老奴去沏茶。” 王业点点头管家王九便躬身退了出去只是片刻后门外却隐隐间传来王九的声音:“二公子走慢些老奴去给你拿伤药……” 王业苦笑一声请赵彦坐下之后才道:“贤侄见笑了。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礼老夫年近天命之年却是不知还能活多久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幼子奈何他却是不争气终究不能让老夫安心呐。” 赵彦不知道王业和自己说这个是什么意思只得含糊说道:“员外天庭广阔地阁方圆又保养得宜必定会长命百岁的。” “贤侄还会看相?”王业见赵彦说的一本正经虽说不信心情却好了不少。 赵彦又哪里会看相真要让他说的话他也只会说出‘一斗穷、二斗富、三斗卖豆腐’一类的话只会贻笑大方所以他只得用微笑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呵呵。”王业看出了赵彦的窘迫轻笑一声后又道:“老夫今日请贤侄来是有三件事。” 不等赵彦答话王业伸出一根手指已然继续说道:“第一件事专卖肥皂与香皂的那间脂粉铺子原先叫‘王家脂粉店’这个名字实在不雅老夫想将其改成‘暗香阁’。另外这暗香阁以后也不再贩卖胭脂水粉只卖作坊产出的肥皂与香皂。” 那店铺本来就是王业的改不改名字、是否只卖肥皂与香皂说起来并不关赵彦什么事而且赵彦也并不在意只要王业能如实将盈利所得按月送到他的手中哪怕王大户将脂粉店的名字改成‘屁香阁’赵彦也会保证一点意见也没有。 见赵彦点头答应下来王业伸出第二根手指道:“第二件事肥皂之名已然被传了出去老夫在京中有一位老友昨日他来信想要从老夫这里买进肥皂然后运到京城去卖他问老夫能给到什么价钱又能一次给出多少货。” 赵彦思索片刻答道:“如今雇工熟能生巧作坊一日最多可以产出肥皂、香皂共计两千块左右。不知道员外那位老友可曾说出具体的数量?若是要得多亦可再招些人手日夜不停的轮作之下一日产出应该能到四千块。” “具体数量信中却是并未提及不过这肥皂与香皂物美价廉若是在京中流行开来各地商人必然闻风而至贤侄最好早做筹谋。”王业答道。 赵彦点点头心道作坊中还有不少器具闲置等下午就让三叔回桃村再招些人来早日上工也好早日熟悉各个工序的工艺免得以后需求大增的时候却供不应求白白坐视银子流走。 “至于价钱……员外见多识广不知觉得定价多少合适?” 王业笑道:“香皂问世不久如今所用者仅限于州城左近不过想来用不了多久京中也会有所耳闻。老夫昨夜思量若是将香皂定价四百文肥皂定价四十五文贤侄以为如何?” 薄利多销倒也不错不过听到王业将香皂的批发价一下子降到了四百文赵彦心里还是有些肉疼这可都是钱啊。 “员外香皂定价四百文是不是太低了要不然咱们分级定价如何?” 赵彦嘴里总是吐出一些新鲜的名词王业已然见怪不怪闻言问道:“何谓分级定价?” “咱们的分级定价或者可以称为阶梯定价。以肥皂为例若是有人一次订购一万块那一块可以给他四十八文钱的价格一次订购五万块那一块给他四十五文钱的价格一次订购十万块以上一块便可以给到他四十三文钱甚至是四十文钱的价格。乍一看咱们给的单价越来越便宜实质上对方要的越多做为出货方咱们挣得银子也更多。” 虽然赵彦说的有些绕口王业还是听明白了这个‘阶梯定价’虽然新奇却也有理可循且是以利为主王业虽然是童生却也是个商人心中暗自琢磨了一会儿便答应了下来。 其后二人又将香皂的三级价格定为四百八十文、四百五十文和四百文一切商定之后王业笑着道:“前两件事说完了这第三件事嘛……其实是老夫的私事。” 正文 第十九章 酒 赵彦不明所以王业的私事与自己说做什么好在随后王业徐徐将事情分说清楚赵彦这才明了。 “贤侄衡水县的十八个酒坊声名远播想必你也有所听闻。不过这衡水城每隔五年便有一次品酒大会会遍邀县内及左近酿造烧酒的酒坊参加旨在选出一种色香味出众的烧酒出来选出来的烧酒会在接下来的五年里被冠以衡水酒王的称号这件事不知道你是否知晓?” 赵彦摇摇头心中颇有些疑惑不知道王大户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王业见状笑着道:“除了那些酒坊参加之外京城里几家大酒楼的管事也会被邀请参加并负责品评各种酒类。在品酒会过后这些管事会代表各自的酒楼购买一些属意的烧酒回到京城后放到自家酒楼中贩卖。这其中好处多多以贤侄的聪慧想必亦能见微知著。” 赵彦略微一想便已明了首先是名气其次是利益。 只要夺得‘衡水酒王’这个称号再加上京城几大酒楼为其背书便有了名气。有了名气还不算在品酒会中定为‘衡水酒王’的烧酒亦会成为京中几大酒楼优先采购的‘名酒’。 能在大明首善之地被称为‘大’酒楼那底蕴自然不凡就算每家酒楼随便采购个几千斤酒想必也能让那拥有‘衡水酒王’称号的酒坊赚的盆满盈钵。 “贤侄如今京城内出名的十几家酒楼其中有一多半只是北京分店其总店基本都在金陵也就是南京。国初太祖诏令在南京城内设立了十六座酒楼用以接待四方来客之后太宗迁都北平那十几座酒楼也多数在北京开设了分店其名气南北诸省皆有所闻譬如鹤鸣楼、醉仙楼、讴歌楼、鼓腹楼、来宾楼、重译楼等等。” 眼见王业给自己‘扫盲’扫上了瘾赵彦心中疑惑更甚不得不插话道:“员外不知道您和我说这些到底有何深意?小子愚钝还请员外明示。” 王业哈哈一笑一边捏着唇上的小胡子一边说道:“贤侄稍安勿躁老夫下面即会说到重点。这品酒大会有了京中人士参与那分量自然与众不同久而久之近乎演变成了集贸商会之地。届时南北商人都会去凑热闹若是你我携肥皂与香皂前去未必不会一鸣惊人亦能借那些商人之口将两皂的名头传遍四方。只要有了名气这两皂行销我大明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贤侄以为如何?” 还有这种好事?赵彦心道自己到底还是消息不畅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个类似于‘展览会’的活动那肯定不会错过的。 “员外见识广博思虑周全小子不及也。”赵彦拍了拍王业的马屁又道:“不知道这个品酒大会何时开始?” 王业脸色突然一变略有些阴沉道:“今年的品酒大会定于四月十八距今还有半个月的功夫。嘿嘿四月十八这倒是个好日子老夫记挂了二十多年的事到时或许可以一并解决。” 在赵彦眼中王大户平常都是和和气气除了对待王麟与众不同外对其他人都是笑脸相迎更是没有在外人面前生过气、发过火哪知道此时却罕见的阴了脸。 “员外……”赵彦欲言又止也不知道王业刚才想起了什么那脸色看起来实在有些渗人。 王业眼中戾气一闪而过重又回复了原先的笑脸:“无事老夫只是想起了一个故人罢了。对了老夫自己酿了几坛烧酒还想着带去品酒大会上请人鉴赏一二贤侄待会儿回去的时候不妨带些回去给令尊与令叔品尝品尝看看老夫这烧酒味道如何。” 赵彦抱着一个小酒坛离开了王家他很好奇最后王业所说的‘记挂了二十多年的事’指的是什么不过王业没有解释赵彦也不好细问只是按王业言语中透露的意思来看他似乎想拿这小酒坛中的酒去参加那品酒大会也不知他是兴趣使然还是与其所说的‘故人’有关。 王业虽然看起来平凡无奇却颇有城府他的心思不好忖度赵彦想了一会儿便也不再去想只要王业安分生意稳定赵彦倒是懒得去多管闲事。 傍晚赵彦与赵信、赵全围坐在桌前吃饭。 赵信打开酒塞子闻了闻忽而满脸敬佩的说道:“以往我只远远见过几次王员外他的事情也多是与人闲谈中得知谁知道等真的见过王员外才知道那些人说的不假。王员外真是慷慨心善、说话算话只凭小郎的几句话便肯将酒坊腾出用来熬制肥皂而且也不往作坊里安插人手真的将这好大的作坊交给我来打理。” “是啊王家这么大一份家业听说王员外还认识城里的知州老爷没想到人却这么和气还让小郎给我们带酒喝哩。”赵全闻言附和道。 对于赵信与赵全的话赵彦只是笑笑王业给人的观感很好这个是不争的事实不过双方合作却也说不上是谁占了谁的便宜或者说是谁受了谁的恩惠。 赵彦需要王业提供的的初始资金与人脉王业需要赵彦提供的配方合则两利而已就算当初王业不同意合作赵彦自信也能找到另一个合作对象而随着肥皂与香皂的销路逐渐铺展开来说不定最后王业反而会庆幸自己当初与赵彦合作呢。 等吃过饭赵信给自己和赵全各自倒了半碗酒随后他端起酒碗轻啜了一口却皱眉道:“这酒闻起来没味儿喝起来也淡原来王员外喜欢喝这样的酒。” 赵全饮过之后也皱眉道:“是啊可能王员外就喜欢喝这种淡酒吧要我说还是村里王大麻子家酿的土酒好虽然有些苦但是够劲儿喝起来过瘾。” 赵信砸吧砸吧嘴笑道:“让你这么一说我倒是真想来一碗王大麻子家的酒了。” 赵彦原本昏昏欲睡恍惚中听到赵信两人的对话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暗道这年代似乎卖酒也是一个赚钱的法子而且自己小时候家里就是酿酒的虽然自己不太懂但是将酒液蒸馏提纯的方法总是知道的更何况自己还知道一种制作酒香调味液用以给白酒增加香气的法子。 有了这个念头赵彦倒是不怎么困倦了他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而是先在脑子里将蒸馏提纯和制作酒香调味液的法子过了一遍确认自己并没有记错便决定明日将材料找齐然后试验一番若是能制出来而且有利可图的话到时再与赵信商议。 赵彦虽然决定暂时瞒着赵信与赵全然而到底还是瞒不住因为他需要用到肥皂作坊中的器具所以当他将所需材料带到作坊里的时候赵信已然闻讯而来。 赵彦身后放着三个不起眼的大酒坛赵信打量片刻后开口问道:“小郎你这是做什么莫不是王员外让你给作坊里的雇工们送酒来了?如今越来越热员外酿的淡酒用来解渴倒是正合适。” 赵彦实在懒得详细解释只是随意敷衍了两句随后挑了个没人的屋子与赵信将三个酒坛搬了进去。 赵彦的解释没头没尾赵信将酒坛放下后颇有些好奇便打开了一个酒坛想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谁知道封口打开后一股混杂着腐*败气息的酒味儿逐渐弥漫开来。 赵信猝不及防只觉得这股味道实在难闻的紧再一细看坛子里装着的是一种略有些浑浊的黄色液体。 “这是……黄水?”赵信没有白在酒坊中做工却是一口叫出了坛中液体的名字不过他也只是猜测语气中还有些迟疑。 黄水是白酒窖内的酒醅向下层渗漏的黄色淋浆水里面混杂着多种物质是制造人工老窖的好材料可以促进新窖老熟提高酒质不过赵彦将其找来却是另有他用。 “嗯。”赵彦肯定了便宜老爹的推测随后说道:“另外两个坛子里是我特地从镇上的酒坊里买来的尾酒和中酒。” 蒸馏酒是否起于宋元时期这个有待考究但是明代蒸馏酒已然普及这个确凿无疑。蒸酒时刚流出来的酒叫头酒里面香味物质极多且味道不好不适合饮用;中间部分为中酒各种香味物质比较均衡品质比较好;最后的叫尾酒属于后段酒质一般的酒香味物质少水味重杂味多。 赵彦打算用尾酒和黄水制作酒香调味液然后用中酒蒸馏提纯以得到度数比较高的‘酒精’。 肥皂作坊本就是脱胎于原来的酿酒作坊所以蒸馏工具很快便安排妥当而有了赵信的帮忙赵彦也轻松了许多所以他可以一边忙碌一边挑挑拣拣着将自己的想法告知赵信当然赵彦之所以有这个想法还是源于当初那位老道士无意之中的‘指点’。 正文 第二十章 启程 赵彦将黄水与尾酒按照七比三的比例放入蒸锅中赵信在锅下烧火要烧够两个时辰才可以随后赵彦开始在另外一个小灶上蒸馏‘酒精’。 此时的蒸馏工具很是粗糙外形像是放大无数倍的‘甑’只不过在甑的一侧上部有一根竹管起引流管的作用蒸馏时产生的蒸汽会进入引流管中随后逐渐冷却变成液体从引流管的另一端流进事先放好的酒坛子里。 赵彦费了半天力气也只买了十斤中酒一个是因为太重了他拿不动一个是因为他身上带的银子不多十斤酒花了他一两银子一斤相当于要一百文钱这还是无名酒坊中所出产的烧酒也不知如今世间的‘名酒’又价值几何。 两个时辰过去了反复蒸馏了四次十斤酒最后还剩不到三斤赵彦用手指蘸着尝了尝觉得此时的度数应该在七十多度如果继续蒸馏的话应该可以蒸馏出度数更高的‘酒精’不过赵彦的初衷只是想将酒液的度数提高而已此时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也就没有再继续下去。 那边赵信浑身是汗依旧在往灶膛里填柴禾赵彦连忙叫停其后父子俩跑到屋外喝了些水又休息了一会儿这才回到屋中检验最后的成果。 看到赵彦蒸馏出的清冽透亮的‘酒精’赵信的酒虫似乎被勾了上来他迫不及待的用酒勺舀了一勺若不是赵彦及时阻止恐怕那一勺二两多酒精就要被他一口闷了。 有了赵彦的提醒在前赵信倒是少了急躁他先将酒勺放在鼻端闻了闻随后抿了一小口。 酒一入口赵信已然察觉到不对劲那一小口酒就像是一团火激的嘴里火辣辣的疼不过这种感觉并不难受他享受似的将酒含了一小会儿这才徐徐咽了下去。 “咳咳咳……”赵信从没喝过度数这么高的酒虽说量并不大喝到腹中却还是有些受不了咳嗽了三五下才算是缓了过来。 将酒勺放回原位赵信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满脸通红的说道:“小郎这酒太烈了恐怕连辽东的烧刀子都比不了。” 看到赵信出糗赵彦心情莫名有些愉悦闻言笑道:“这酒没有经过调制还不适合饮用呢。” 赵彦在蒸锅内放了七斤黄水和三斤尾酒经过两个时辰的大火熬煮最后只剩下一斤半透明的液体这就是粗制的酒香调味液。 经过多次过滤之后赵彦又将调味液静置了半个时辰这才将表面透明的调味液取出单独存放进了一个小酒坛里。 明代计重单位一斤是十六两此时调味液只剩下十二两左右按后世一斤是十两的说法也就是剩下八两左右不过明代一斤与后世一斤重量不同却也相差不是太多赵彦对此没有具体印象便索性以此时明代的计重为准只要比例没有问题就可以。 作坊中有称重用的小戥子最低可以称出一钱的重量恰恰可以满足赵彦的需求。 用戥子称出一钱重的调味液放入‘酒精’中搅拌随后赵彦又加入三两重的早已准备好的蒸馏水搅拌均匀后他取出一点酒液尝了尝觉得度数还是有些高便吐出口中的酒液继续往里面加水反复加了三次共计加了一斤蒸馏水此时度数在四十度左右。 赵彦满意的看着自己调制出来的酒液随后舀了一勺递给赵信品尝。 赵信陪着赵彦‘胡闹’了半天已然清醒过来他并不觉得赵彦真的比别人先知先觉只靠一位不知名老道士的指点便能制出什么琼浆玉液来此时他半信半疑的从赵彦手中接过酒勺轻抿了一口勺中酒液不想入口之后却是从没有过的甘冽醇厚。 “小郎……”赵信将口中的酒液咽下之后却是迟疑着说道:“这酒喝起来却是不错不过气味儿……” 赵彦心中了然不等赵信说完便抱起装着酒液的小酒坛说道:“屋里气味儿太杂所以闻不出来咱们到外面通风的地方去。” 来到作坊院中之后赵信将小酒坛接到手中捧在鼻端轻嗅片刻后他眼睛一亮赞道:“好浓好香。小郎这酒闻起来香喝起来甘怕是一斤卖两百文钱都有人买。” 一斤卖两百文? 赵彦闻言心中默算七斤黄水、三斤尾酒加起来的成本是二百二十文钱最后制出十二两调味液而一钱调味液成本两文钱最后可以调制出四斤酒。 十斤中酒是一两银子最后蒸馏出三斤高度酒经过调制后得到四斤成品酒一斤成品酒的成本按二百五十文钱算加上调味液的话这一斤酒的成本要……二百五十二文钱?这还没有将人工和工具的费用计算进去真要是一斤卖两百文钱那肯定要亏死。 “……一斤酒卖两百文钱是不是太便宜了?”赵彦对于此时的酒价没有概念只得求助于便宜老爹赵信。 赵信哈哈一笑道:“小郎你没有去过酒肆里面最普通的烧酒一斤也要至少一百文钱连家里有几十亩地的人家都是几两几两的打酒根本不敢放开喝。普通烧酒都是不知名的小酒坊产的上面还有沧酒、汾酒、老白干……这些酒一斤在两百文到五百文之间普通老百姓寻常根本喝不起大部分都是供应那些酒楼的。像是那些有传承的大酒坊还有老窖酒名字我是不知道不过听说一斤酒至少要好几两银子。” 顿了顿赵信又道:“好酒我没喝过不过衡水县里产的老白干我倒是尝过两口虽说香味没有你调出来的好闻但是味道要胜过许多所以我说咱们这酒要是卖的话一斤卖两百文钱最合适。对了小郎这一斤酒制出来要多少钱?” 赵彦面无表情的答道:“二百五十二文钱。” “呃……”赵信闻言一愣半晌后才道:“王员外见多识广不如你去请教请教他。” 烧酒有说是元时蒙古军队征战阿拉伯带回来的技术比传统发酵酒多了一道蒸馏工艺可以将酒精度提升到50度以上。因此明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烧酒非古法也。自元时始创其法用浓酒和糟人甑蒸令气上用器承取滴露。凡酸坏之酒皆可蒸烧。” 这个赵彦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想靠卖酒赚钱的想法破灭了王业饮用过后的论断也肯定了这一点。 “贤侄这酒自是比老夫自家酿的酒要好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斤卖两百文钱却是再合适不过。” 赵彦闻言心中羞赧自觉愧对众多穿越的前辈们正自失魂之际却听王业继续说道:“不过这酒虽说卖不上价钱贤侄蒸制之法却颇为新颖老夫却是想请贤侄为老夫蒸制几十斤出来老夫要将其带到品酒大会上请人品鉴。” 赵彦心中不解旁敲侧击的问了几句奈何王业口风很紧一点也没将心思透露出来赵彦好奇之下却也不能直接逼问见王业言语中只是想让自己替他蒸出几十斤酒并未流露出其他的意思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两天时间赵彦将王业所提供的两百斤酒反复蒸馏得到了六十斤高度酒经过调味液与蒸馏水调制最后得到了八十斤成品酒。 王业检验过后颇为高兴留了三十斤酒给作坊的雇工们饮用剩下的五十斤酒则被其家丁们分装到五个大酒坛里当赵彦与其启程前往衡水县的时候那五个大酒坛也被运上马车与打包好的肥皂香皂放在了一起。 衡水县属深州辖制两地相距不过七十里可以说是一衣带水衡水县内举办的品酒大会深州城左近的酒坊自然也能参加。 衡水古时多属冀州、深州、景州境域滹沱河绕城而过乃是直隶山东两地通衢之所其东南至德州一百二十里、西北至深州七十里、西南至冀州四十里、西至束鹿七十里…… 县城内外与深州城差相仿佛四门外有三官庙、玄武庙、风云雷雨坛、社稷坛、老爷庙、关帝庙之类的建筑城郭内从东到西的建筑则依次是文庙、城隍庙、在城铺(驿站总铺)、马神庙、县署衙门、观音堂、养济院、宝云寺等等。 赵彦与王业在四月十六傍晚时分赶到了衡水县城此时县城内外的客栈俱已客满不过这难不住王大户他与此地做米粮生意的商人多有往来不费吹灰之力便寻了一处单独的院落落脚。 “贤侄此时天色已晚你我不如早些休息等诸事办妥之后若是贤侄有心亦可在县城内外游玩一番。”王业捶了捶腰心道自己到底是年岁渐大坐了一天的马车便有些受不住了。 衡水虽然繁华到底只是一个小小的县城而且离深州也不远人文风景基本与深州类似赵彦本就没有游览的心思闻言点点头道:“也好那员外早些歇息吧。”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孙长庚 衡水城西门外是一座仿造赵州桥所建的安济桥此桥横跨滹沱河两岸连接东西昨日赵彦进城的时候已然见过。桥西是十里桃林此时花期已过桃树上已然结出了一个个毛茸茸的小桃子看起来甚是喜人。 桃林外有一处空地足以容纳几千人品酒大会就是在这处空地上举行。 这品酒大会的场地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入的除了主办方以及京城来的酒楼管事们之外便是那些被邀来的本地素有名望的乡贤野士、士绅豪强以及报名品酒大会的各家酒坊之人。 今日是四月十七品酒会明日开幕县城几条繁华街道上最多的便是各地商人与当地的小商小贩吆喝叫卖声与寒暄声充斥于耳、络绎不绝在一些本地人看来竟是比一年一次的庙会还要热闹。 王家的管家王九此次亦随王业而来另外还带了五名随从当赵彦跟着王业漫步到县前街时王九已然领着几名随从摆好了架势将带来的几千块香皂与肥皂一一摆了出来。 在远处的时候赵彦便看到王九身前站着一位颇显富态的中年男子那名男子身穿圆领衫头戴唐巾貌不出众见了王业便抬手笑道:“多年不见王员外风采依旧啊。” 王业扫了一眼摊位后面的店铺抬手回礼道:“廖员外此次却是多亏你了若不然凭这县前街上的繁华又哪里会有老夫的立足之地。” “诶你我相交多年不过是在铺子门口占个位置罢了王员外何须如此客气。”廖员外笑眯眯的看了赵彦一眼对王业示意道:“这位是……” 赵彦如今好吃好喝与之前相比壮实不少只是他与王业眉眼间并无相似之处且赵彦虽穿着朴素与王业看起来却不似主仆关系所以外人也不好胡乱推测他们的关系。 王业笑着扫了赵彦一眼轻描淡写道:“这是老夫的一位晚辈其父与老夫亦是相交多年此次随老夫来衡水见见世面。” 王业对赵彦并无过多介绍廖员外也没有过多询问两人寒暄了几句言语中满是客套隐隐有些疏离之感想必两人关系并不似其言语中所说的那样好。 待廖员外走后王业看着他的背影对赵彦低声道:“此人名叫廖承业家中世代经商在衡水县内倒也算个人物只是其为人奸猾、惯会钻营贤侄可切莫被其外表所迷惑。老夫与其虽然相识多年却并未深交也不知小九怎么会将摊位摆在了他的铺子门口。” 王九此时恰巧走了过来闻言低声道:“老爷在这位廖员外铺子门口摆摊可不是白摆的一日需给他五两银子的摊位钱呢。要不是县前街上的地方都被占了只有此处有空位小的可不会去招惹他。” “什么一日便要给他五两银子?这个泼才……”王业两只小眼睛一瞪他心中忿怒只是如今街上人来人往总要顾及颜面最后只得哼了一声道:“若不是赶上麟儿他娘的忌辰老夫提前几日便会来了又哪里要受这个泼才的腌臜气。” 王九见状忙道:“老爷您消消气是小的思虑不周应该提前着人来占个位置的。” “罢了老夫当初也未深想怨不得你。”王业挥了挥手扭头见肥皂摊位前只围着两三个人不禁开口问道:“小九这摊子自你摆下之后卖出去多少可曾有商户前来询问进购?” 王九迟疑片刻才道:“老爷咱们这肥皂在本地倒也有些名气小的自卯时三刻摆下摊位后到了此时倒是卖出去了几十块却都是散买的。至于香皂……估计是名声还未传过来所以少有人问津哪怕小的让人大力推介也不见有人购买。” “无妨咱们摆下这摊位又不是为了零买零卖待会儿老夫去拜会几个本地相识的商户等他们见识到了这双皂的效用必定不会错过此等商机。”王业说完突然脸色一僵眼中异色一闪而过看起来很是奇怪。 赵彦顺着王业的视线看去就见一行人正自对面缓步行来打头的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此人身着青袍头戴东坡巾脸型狭长眉分八字肤色白净颌下蓄着三缕飘然胡须外表风度翩翩甚是出众。 王业死死的盯着对方许是有所感应那名男子略一扭头将视线越过憧憧人影投注到了王业脸上。 见到王业后那男子瞳孔微缩却面色不变隔着人群高声笑道:“哈哈哈……老夫当是谁呢原来是长绪兄。当年长绪兄不是负气而去赌誓不再踏入衡水地界么?” 中年男子说完便大步向王业走来其身后的几名扈从紧紧跟随无形中为其增添了几分威严与气势。 王业面色平静的看着对方淡淡说道:“老夫从未立誓不再踏入衡水地界也不知孙金兄是从哪里道听途说的传此谣言之人着实不当人子。” “哈哈哈……长绪兄依旧喜欢嘴不饶人。”孙金与王业对面而立脸上满是笑意拱手又道:“长绪兄你我虽是多年未见当初却也算是相交莫逆称呼小弟表字即可不知长绪兄此次慧临衡水是为了何事啊?” 王业负手而立眼睛与对方对视片刻才说道:“老夫若说是来游玩散心长庚兄可信?” 孙金扫了一眼王业身后的肥皂摊子又细细看了王业旁边的王九两眼这才笑道:“长绪兄当年便喜欢说笑如今又来诳我若是老夫没有看错的话这是小九吧?倒是要比几十年前显得苍老许多老夫险些没有认出来。” 王九闻言下意识看了王业一眼见其满脸淡然便拱手对孙金道:“见过孙员外。多年未见孙员外风采依旧却是不知又纳了几房姬妾又添了几位公子?” “呵呵呵……”自见到孙金起王业首次露出了笑模样他扭头赞许的看了王九一眼随即看向面色发黑的孙金笑道:“家仆无状长庚兄休要与其一般见识。” 王九的话似是碰到了孙金的痛处他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的异常难看只是几十年来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他的城府早已远超常人不过瞬间便已恢复如初。 “无妨老夫听说过这么一句话说是人被狗咬了总不可能咬回去又有话说是打狗还需看主人有长绪兄在此又哪里有小弟说话的份呢。” 王九虽说在做生意方面没有什么可取之处但王业的城府他倒是学了七八成闻言也不动恼只低头面带谦卑的笑意看起来不喜不悲浑似没有听到孙金话语中的讽刺。 有其仆必有其主王业轻飘飘的伸手一指身后的摊位笑道:“实不相瞒老夫今次前来贵地却是为了这肥皂与香皂。这双皂与皂团相似却犹有过之除了可以清洗衣物与洁身沐浴之外亦可用来洗齿漱口对于某些口中脏臭之徒来说实是一件难得的好物什。今日既然遇见了长庚兄不妨拿一两块回去试试说不定用过之后通体沁爽之下能对长庚兄的隐疾有所助益。” 王业的一席话比方才王九的话更有杀伤力孙金闻言心中忿怒郁闷面色白中透红红中带黑好一会儿才呼出一口浊气拂袖负手满面冷意道:“君子不夺人所好长绪兄还是自用吧。明日便是品酒会老夫事务繁忙这便告辞了。” “请。”王业伸手相让随后面带微笑的看着孙金大步离去直到其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后王业突然仰天大笑几声倒是让没有准备的赵彦吓了一跳。 笑过之后王业却又沉默下来他也不理会赵彦与王九只径直站在原地发呆似是在追忆往事。 王九侍立在一旁暗自微叹口气随后扭头看到赵彦脸上的探究之色忍不住低声道:“赵小哥儿刚才那人你可识得?” 赵彦摇摇头王九继续道:“那人名叫孙金字长庚乃是衡水地界上天德丰酒坊的主人。你别看他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实则其肚子里都是花花肠子……” “小九……”王业回过神来不悦的看了王九一眼随后吩咐他去照看摊位。 待王九讪讪的离去后王业也不招呼赵彦而是径自随着人流向前行去。赵彦搔搔头王大户心里边有事他自然能看出来只是事涉隐私他也不好直言相问只能尾随其后意态悠然的观察着街道两边的店铺与摊位。 不知不觉已然走过了两条街王业蓦地停住脚步微微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一处楼阁。 赵彦顺着王大户的视线看去就见那处楼阁门头上悬挂着一方牌匾上书‘红粉楼’三个大字只要是知事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里面是做什么的。 此时天光大亮操持皮肉生意的青楼也是知道些廉耻的自然不会大白天便开门纳客所以红粉楼的两扇大门紧闭门前与楼阁上也没有招徕生意的大茶壶与青楼女子。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狗头军师 王业站在原地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贤侄当年老夫便是在这红粉楼中丢尽了脸面若不是有小九相随恐怕老夫当时已然自戕……” 自戕的意思赵彦是知道的与自杀、自残的意思差不多。 赵彦很无语王大户这话说的没头没脑让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憋了半天赵彦只能安慰性的说道:“活着总是好的。” “哈哈哈……”王业被赵彦这句话给逗乐了笑过之后他的心情明显好了很多。 “贤侄说的不错活着总是好的可惜老夫当时年轻气盛莫名受辱之后首先想到的竟是寻短见……”王业转过身看向赵彦继续感叹道:“多亏了有小九若不是他及时将老夫抱住老夫何以有今日!” 说到这儿王业话锋一转语气森然道:“不过这些年老夫虽然看开了却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当初老夫置办酒坊本就是与孙长庚赌气而为奈何这酿酒非是易事更遑论烧酒。老夫失了进退落了下风便将烧酒作坊改作黄酒作坊随后亲自前来衡水面见孙长庚打算向其赔罪谁知此人阴险诡诈当面和和气气背后却暗算老夫。这口气老夫忍了二十多年本以为此生无有正面相怼之时不过此时有了贤侄调制出来的烧酒老夫倒是有信心来搏一把。” 王业说的话不甚明了赵彦倒是勉强能听个明白不过个中巨细王大户却是怎么也不肯细说。 其实此事要从二十二年前说起当时王业年不过十八岁正是意气风发的年纪奉父命押运粮米来衡水城的时候结识了孙长庚自此二人经常互通书信偶尔也会相携到各处游玩。 某一天衡水城的红粉楼中新来了位清倌儿孙长庚给王业去信邀其前来看个热闹。王业应邀而来谁知一见面就看中了这位淸倌儿有心想要将其赎回家中做个侧室。 哪知孙长庚也早就看中了这名淸倌儿两人自此便展开了争夺结果闹到后来谁也没胜过谁。最后孙长庚出了一个主意让王业回家去酿酒如果一年内王业能酿出比他家的酒还要好的烧酒他就将那名淸倌儿拱手相让并摆酒给王业赔罪。 那时的王业涉世未深在旁人的起哄声中稀里糊涂的便答应了下来。 孙长庚这个主意自然是缓兵之计俗话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那淸倌儿虽然号称卖艺不卖身但是说到底还是个***的身份。原本孙长庚与王业相争此女还想着待价而沽如今王业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下一个孙长庚肯给自己赎身那还能怎么办只能任由孙长庚为其赎身然后进了孙宅。 一年之后王业的赌约自然是输了他在衡水城的酒楼中摆酒给孙长庚赔罪把盏的就是当初的那名淸倌儿。 当时孙长庚嘴里说的好听什么不计前嫌、重归于好之类的话跟不要钱一样最后还假将已经被他玩腻的那名淸倌儿送给了王业。 王业心中的郁闷无人能知又有孙长庚在一旁劝酒所以喝着喝着就喝高了。谁想第二天一早醒来王业发现自己竟然被扒光了衣服正躺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供人指点而那名‘失而复得’的淸倌儿则人影全无。 被曾经的‘好友’孙长庚暗算又当众赤身供人指点嘲笑自幼读圣贤书长大的王业自觉无颜苟活悲愤之下竟一头向路边的墙上撞去若不是恰好王九寻来及时阻止以王业当时撞墙的力度定无存活之理。 被王九劝下之后主仆二人灰溜溜的离开了衡水县回去之后王业也不敢将此事与病榻上的父亲提起一是羞于提起二是怕其父再被气出个好歹。 一晃眼过去了二十多年此事被王业深埋心底除了心腹管家王九知道外就连王业的结发之妻都不曾知道。 王业知耻而后勇在父亲去世后努力耕耘终将王家打造成了深州左近有数的大户人家。这期间他也一直关注着衡水城里的孙长庚总想寻机报复回去奈何孙家抱着‘天德丰’这个传承多年的酒坊竟然一直平安无事且其名下的‘玉卿酿’名气也日益增长近些年竟然可与久负盛名的‘老白干’一争长短。 经历了二十多年的商海浮沉王业已可称得上老谋深算、城府深厚他也曾想过找人暗算孙长庚不过一想到事情败露之后的后果便不由打消了这个念头。 如今赵彦阴差阳错调制出未曾现世过的烧酒王业当时便起了心思想要凭此与孙家的玉卿酿一争高下堂堂正正的正面击败孙长庚以一吐自己积攒了二十多年的郁气。 “贤侄老夫也不瞒你此次老夫之所以亲身前来便是想要借你所调制出来的烧酒正面与孙家酒坊的‘玉卿酿’搏上一搏。”王业抚着自己的大肚子又道:“不过酒虽非人却需有名老夫已然想过此事可惜所取之名皆不能登大雅之堂明日便是品酒大会我等带来的烧酒却还没有名字如之奈何……” 原本赵彦只是想借着王业的东风赚些钱财来衡水县更多的是想增长些见识对于王业表面上虽然恭敬有加实则心中对其颇不以为然无非是封建糟粕环境下的一个大地主罢了来自后世的赵彦自然对其不会有太多认同感。 只是……亡国、杀父、夺妻此谓之三大仇看王大户一忍就是二十多年如今依旧念念不忘的样子想必这个仇就算比不上夺妻之恨也相差不远赵彦不禁自问若是自己的话恐怕连一年都忍不了由此心中不由对王业升起些许敬佩之情闻言便有心帮他一帮。 “员外小子说句直白的话员外不外乎是想借着品酒大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让孙长庚出丑而已不知是也不是?” 王业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他左右看了看见四周少见行人正要答话之时赵彦已然笑道:“员外不必说了小子已然心知肚明。敢问员外那孙长庚名下的天德丰酒坊出产的烧酒是否名为‘玉卿酿’?” 王业自诩城府深厚只是此时看着赵彦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奎怒无来由的想要暴打赵彦一顿好在王业及时掐灭了这个念头随后心平气和的点头道:“不错贤侄有何高见?” 赵彦混不知自己刚才装逼失败反惹人嫌他继续说道:“若是如此那我等带来的烧酒不妨叫做‘上卿酿’员外以为如何?” “上卿酿、玉卿酿上卿、玉卿……”王业嘴里念叨了几遍之后却是一拍肚子大笑道:“好名字玉卿犹玉人不过一小娘而已上卿则是周制爵称堪比一国宰辅两相一比较高下立时可见贤侄大才。” 赵彦又道:“小子虽不曾见识过孙家的玉卿酿但其既然可与驰名已久的老白干争一时之长短想必必有其独到之处小子所调制出的上卿酿或许不敌不过员外此来不外乎是想一吐胸中多年郁积之气小子这里倒是有一计可供员外斟酌。” 王业对于在品酒会上正面压制孙长庚实则心中也很没有底气此时闻听赵彦之言不禁眼前一亮只是他却并不忙于发问而是拉着赵彦紧走几步进到路旁一处清静茶舍中坐定这才身躯微趋眼含期待的问道:“贤侄老夫愿闻其详。” “员外既然员外当初与孙长庚算得上相交莫逆不知这孙长庚平日里为人如何又有何把柄可供人拿捏?”赵彦咂了一口茶暗道也不知这是什么茶喝起来倒是别有一番清新风味。 王业沉思片刻继而徐徐说道:“此獠少年时倒是偶有张狂放浪之举只是时移世易二十多年之间他的性子愈趋内敛为人也圆滑许多却是少有不当之处可供人置喙……对了贤侄可还记得方才小九曾揶揄过此獠一句话?” “多年未见孙员外风采依旧却是不知又纳了几房姬妾又添了几位公子?可是这句话?”赵彦记性不错立马便想起了王九这句令孙长庚面色突变的话语。 王业低声笑道:“不错此话源自一个传闻。十年前老夫曾令小九使人来衡水打探孙长庚的消息偶然间听说此獠不慎坠下马车摔伤了**。此獠是个风流性子经常留恋青楼烟花之地其时此獠只育有一女妻妾三人经此坠下马车之事后此獠却是少有在烟花巷中露面且十来年间竟一无所出也不再纳妾。只是此事乃是道听途说并无确实证据故而老夫也不知此事可否称得把柄二字。”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棒槌知府 “自然当得。”赵彦故作玄虚道:“不知道员外可曾听闻过‘舆论’这个词?” 王业略一思索便道:“年少时倒是偶然听先生讲过《梁书武帝纪》有云:行能臧否或素定怀抱或得之舆论。这舆论想必就是公众之言吧。” 赵彦颇有些狗头军师意味的点点头按下心中升起的些许罪恶感压低声音道:“不错员外可使人如此如此这般……一旦事成孙长庚此人出丑乃是必然。” 王业怔然片刻扭头看着赵彦迟疑道:“贤侄所言……恐非君子所为吧况且贤侄说的这些事都不曾有实证就算宣扬出来怕也无人肯信哪。” 赵彦无语他不曾想王大户竟也有如此优柔寡断的时候最后索性说道:“做与不做全凭员外决断世人多是人云亦云若是事不关己便从不曾认真去想其中曲折此事孙长庚不理会倒也罢了只要他站出来为自己辩解这种事也只会越描越黑。” “贤侄此言有理。”王业思虑片刻后一拍大腿冷然道:“天道至公一报还一报若是此事事成也算了却了老夫缠绕心头多年的一桩心事。” 四月十八品酒会照常举行。 这品酒会对于前来参会的大部分人来说自然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然而对于赵彦来说他其实只是来打酱油的甚至在他替王大户出谋划策之后原本对于品酒会还算上心的王业也突然间失去了兴趣只是因为已经提前与几名友人打好招呼所以不得不在品酒会上露上一面。 “诸位且先静一静听老夫说几句话。老夫方大为忝为‘福兴隆’酒坊的大管事这里有礼了……”一名蓄着三缕长髯、满面红光的老者站在人前侃侃而谈连着讲了一刻钟竟然还未有止歇的意思场上众人听的昏昏欲睡却也无可奈何。 小半个时辰后这位福兴隆的大管事依旧在那儿滔滔不绝赵彦原本想跟着王大户来长长见识看个新鲜可是此时一见这个态势不由想借尿遁而去这纯粹就是在浪费时间有这个时间的话赵彦自觉还不如去双皂摊位那里帮着吆喝两声。 正在此时从外面人群中挤进一人他径自来到方大为身边与其耳语了几句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就见方大为先是一惊后又一喜随即才恢复成平常笑眯眯的模样。 见下面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方才的动作吸引了过来方大为笑道:“诸位众所周知咱们真定府前任张知府奉调入京知府衙门已空置一月有余老夫刚刚得到消息如今新任韩知府恰巧路过此地闻听这品酒会后欣然不已并亲题墨宝‘历久弥香’愿意以此赠与夺魁的酒坊。” 此言一落底下顿时一片哗然惊叹良久不息。 明初立国后真定路改为真定府领五州十一县直隶于京师其不仅是五州十一县的政治中心还是控制燕晋咽喉的交通中心是拱卫京师的经济、军事重镇。 真定府文官中最大的便是知府其品秩为正四品掌一府之政令总领各属县凡宣布国家政令教化百姓审决讼案稽察奸宄考核属吏征收赋税等一切政务皆为其职责其权力之大远超后世的地区级市长。 如今新任的韩知府路过衡水城还愿意亲题墨宝这是多么大的荣誉。 待底下喧哗声稍落方大为继续道:“韩知府尚未就任兼且舟车劳顿日前正在县署中稍歇为了不让知府大老爷久等老夫提议今日的品酒会去繁就简赶在晌午前结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去繁就简?刚才您老说的那些套话就够烦的了。有这个念头的与会人众不在少数闻言纷纷抚掌称好。 大明正统十年四月十八日巳时末品酒大会正式落下帷幕德源涌酒坊的老白干不负众望再次夺取衡水酒王称号德源涌酒坊的东家张员外怀着激动的心情发表了简短的讲话并感谢众位来宾能参加此会…… 鸿宾楼衡水城内数一数二的大酒楼普通人来此吃一顿饭点两个菜怎么也要大几百文钱今日品酒会的庆功宴便是安排在此处。此时的鸿宾楼内外满是人潮今日的人生赢家张员外亲自站在酒楼门口负责迎宾里里外外一片喜庆热闹的气氛。 张员外身为德源涌的东家今日其下的老白干不仅一举蝉联衡水酒王更有一桩意外之喜那便是新任真定府知府韩文的手书墨宝双喜临门之下他的嘴就没有合拢过。 “知府大老爷及县老爷到……”不远处有负责盯梢的家丁高声唱了一句张员外立时便整肃衣衫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 韩文是河南洛阳人永乐四年生人宣德二年进士初至礼部观政后外放到山东平原县为知县其为人死板虽然循规蹈矩却能力不足故而得了一个‘棒槌’的外号。 明初县令任期九年三年一初考六年为再考九年为通考至于地方官三年一朝觐的惯例要等到几十年后的弘治朝才会开始实行。 九年任期满后的韩文因在任内并无建树、履历平平本应被黜陟或贬为不入流的驿丞或直接就地免职不过会试与其同榜登科的状元郎马愉当时已经升任侍讲学士偶然间在吏部文选司任职的好友那里听到了他的消息便给他说了几句好话他这才又在平原知县上做了一任。 如今乃是正统十年当初的状元郎马愉已然入了内阁参赞机务又升为礼部右侍郎位于三品大员之列而韩文这个同榜进士仗着些微末功劳总算得以离开平原县升任了北直隶真定府的知府。真定府乃是京畿紧要之地这其中若说没有内阁学士马愉的影子恐怕谁都不信。 这位韩棒槌知府身形略胖面白微须倒是与王业有几分相似他此时身着常服看起来更像是一名富态的大明商人。其身后跟着一名身着青衫的青年秀士其人不过二十多岁脸型方正眉目疏朗一派洒脱自然的气象这便是衡水知县闵政今年初才履任到此算起来也不过三四个月的功夫。 “草民拜见知府大老爷拜见知县老爷。”张员外紧走几步迎上前来后纳头便拜韩文抬手虚扶满面笑容道:“这位便是今日一举夺魁的张员外吧?本官今日未着官服且还未正式赴任更兼员外是主本官为客员外毋须行此大礼。” 张员外闻言就势直起身子恭维道:“大老爷平易近人、蔼然可亲有大老爷主政本府看来我真定府的百姓有福了。” “诶员外过奖了……”韩文被拍的有些飘飘然微胖的脸上堆起笑容看起来却是与薄皮大馅的白面包子类似。 闻讯从酒楼大厅走出来意欲迎接韩文的众人一股脑的围了上来听到韩文自谦的话语后纷纷拍起了马屁。 “知府大老爷太自谦了……” “府尊虚化若谷在下佩服……” “大老爷平易近人真是我辈榜样啊……” …… 韩文初始心头还颇为高兴只是他被人堵在酒楼门口周围众人口中说的恭维话又是千篇一律不过片刻功夫这位韩棒槌知府便有些不耐烦了。 衡水知县闵政装束朴素众人眼中又只有韩文不知不觉间他竟然被人给挤到了人群外围不过此人自有城府并不与他人见怪等透过人群缝隙看到韩文脸上不耐烦的神色后他才使人分开人群大声说道:“张员外府尊携本官前来本意乃是来讨一杯喜酒喝如今不知酒可温好?” 闵政几句话传入张员外耳中顿时将其惊醒他这才呼号着分开众人将韩文与闵政给迎上了酒楼二层的雅间中其间不住自责自己思虑不周怠慢了两位大老爷。 韩文学问不足城府不深能力不够能当上真定府的知府主要还是他的同年马愉运作得当他方才本就已有不耐之意兼且拥挤间竟被人踩了两脚故而任凭张员外说尽了好话及到进了雅间坐定之后这位韩知府却依旧冷着脸不说话。 韩文不说话身为本地父母官的闵政也不说话而是陪着众人站在酒桌两侧悠哉悠哉的欣赏着雅间内的装饰。 王业与张员外交好此时也进了雅间他见张员外急的满头大汗不由心中不忍更兼且从深州知州李岩口中曾听闻过这位新任知府的嗜好便试探着说道:“大老爷长途跋涉多日舟车劳顿想必十分辛苦这鸿宾楼虽说不大却有一道特别出名的菜名为‘金陵桂花鸭’乃是此间主人特地从金陵请来的大厨所制草民前次有幸品尝过此鸭食皮白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美颇有返璞归真之意境若是再配上德源涌的老窖酒美酒配美食那滋味可真是只应天上有大老爷待会儿万万不要错过。” 正文 第二十四章 无知少年 韩文嗜好美食一听王业之言不由先是暗地里咽了口唾沫扭头见房中众人皆满含期待的看着自己心道本官乃是正四品真定知府何必因些小事生气还是品尝美食更加重要。 “闵知县众乡贤诸位怎么都站着?本官虽是官身却从不摆架子诸位快快入座吧。” 听了韩文假惺惺的话语众人这才相互谦让着入席而坐。 韩文坐在主位左首乃是衡水知县闵政右首则是德源涌的东家张员外那张员外感念王业援手之恩便硬拉着他坐在了自己下首。 待众人坐定之后韩文胖嘟嘟的大脸突的一肃盯着王业开口问道:“不知这位乡贤如何称呼?听你方才之言可是将这金陵桂花鸭夸上了天若是待会儿本官尝过之后与你所说有所出入你待如何?” 那张员外刚刚坐定猛一听韩文的话心头不禁一跳扭头看向王业暗自为他着急。 韩文身为新任四品知府一举一动间自然非常人可比王业被其一问先是一惊好在他常往京城走动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随即便强自笑道:“草民王业字长绪乃是深州人氏。草民少年时喜游历更喜美食常自南北之乡遍寻丰腴美味之物更是亲自在金陵品尝过正宗的桂花鸭。时隔多年草民前次在这鸿宾楼再次品尝到金陵桂花鸭却是与多年前在金陵尝过的桂花鸭味道一模一样是以草民方才之言皆是发自肺腑绝无诓骗大老爷之意还请大老爷明察。” “哈哈哈本官只是戏言尔王员外不必当真。”韩文闻言哈哈一笑转瞬却是又问道:“员外方才说喜好美食本官恰恰也好此道奈何本官少年时早晚习举业做官后又公务缠身实是抽不开身去遍尝各地美食却是不知员外对于各地美食有何见教?” 王业闻言忙道:“见教不敢当大老爷言重了。我大明地大物博各地美食多如牛毛草民虽然有心却也无力尝遍所有美食故而草民只能说些浅见而已。” 韩文兴致勃勃的看着王业静待下文其他人见状也只得装作很感兴趣的样子看着王业。 “草民以为我大明美食有五大特色。一是风味多样由于各地气候、物产、风俗习惯颇不相同故而自古以来各地饮食上就形成了许多各不相同的菜系譬如巴蜀、淮扬、齐鲁、苏浙等菜系。其次是四季有别一年四季按季节调配饮食冬则味醇浓厚夏则清淡凉爽各种菜蔬更是四时更替适时而食。再次则是讲究菜肴之美感注重菜肴之色、香、味……” 王业在众人的注视下侃侃而谈半点也不发怵韩文听的双眼放光、频频点头显得颇为认同。 盏茶时间过后王业停下话头不等韩文发话一旁的张员外却是率先赞道:“王贤弟品酒会贤弟拿出来的上卿酿本就让愚兄眼前一亮如今贤弟论美食的这一席话却是真真让愚兄眼界一开大为叹服啊。” 韩文瞥了张员外一眼接着点点头说道:“不错本官只为美食而喜爱美食却是不如王员外博闻强识竟能将各地美食分列的如此细致。” 王业忙谦虚道:“大老爷和张兄过誉了不过一家之言贻笑大方罢了。” “呵呵。”韩文干笑了两声忽而道:“本官除了喜好美食之外也喜好美酒。衡水县的品酒会本官在京城述职时便已听闻近日从山东入直隶本想来凑个热闹只是事到临头本官又怕去了之后对这品酒会有所妨碍。如今这桂花鸭也吃了老白干也喝了确实名副其实本官心中甚喜之不过本官却是还想品尝一下其他美酒不知道张员外你这个东道主能否满足本官这个小小的愿望?” “这……”张员外心中暗骂韩文难伺候只是形势比人强他不得不向在座的众多酒坊主投去求助的眼神。 孙长庚坐在知县闵政下首的下首单纯在位次上便要比王业低一等席间王业又与韩文相谈甚欢这却是令孙长庚颇为不快眼下韩文提出这个要求却是正合他意。 孙长庚对于自家的玉卿酿颇为自信认为并不比德源涌的老白干差多少此时见了张员外求助的眼神当先开口道:“既然大老爷有此雅兴草民这就派人去酒坊中取酒来。” 其他酒坊主也是不傻如今有机会在新任知府韩文面前出彩自然是不遗余力的应了下来纷纷派人回自家酒坊或住处取酒。 王业瞟见斜对面孙长庚隐晦的挑衅眼神面上一片淡然却也走到门外吩咐王九去住处取一坛上卿酿来。 那处小院距离这鸿宾楼颇近不到半柱香的功夫王九竟已取来这可是所有酒坊主中最先取来的韩文本就耐性不佳见已有人取来酒便命人将其灌入酒壶中呈到了席上。 韩文亲自把盏为自己倒了一杯酒晶莹透亮的酒液倒入酒杯中后旁人还未细看便已闻到一股淡雅酒香。 “酒气清香悠长却淡而不散好酒好酒。”韩文对于酒道只能说是一知半解其认知多流于肤浅此时装模作样的夸了一句随后拿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液在其口中停顿少顷才被其咽了下去。 片刻后韩文呼出一口酒气脸颊酡红微醺道:“绵柔淡雅余味悠长可与京城名酒‘百老春’相当想必定然是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所酿却是太合本官口味了。” 王业同样对酒道知之不详也不敢欺瞒闻言便直言道:“此乃草民同乡之子所制其年纪不过十四岁之前也不曾酿过酒却是当不得经验丰富四个字。” 韩文睁开醉眼笑道:“哦?此少年莫非生而知之本官倒是颇想见见。” “大老爷明见此子本次亦随草民而来现时正在楼下草民这就将其叫上来恭听大老爷教诲。”王业说完见韩文点了点头便起身走到门外向楼下正东张西望的赵彦招了招手。 此时赵彦在一楼大厅中已经吃的差不多了他之所以东张西望只是因为他不知茅厕在哪里此时见到楼上王业冲自己招手赵彦颇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不好装作看不见只能起身上楼。 来到楼上听王业说明情况后赵彦还未有所反应王大户却怕里面的韩知府等急了一把便将赵彦拉进了屋里。 “府尊县尊此子便是草民方才所说的那名少年。”王业略一拱手随即便将身后的赵彦让了出来。 赵彦扫了主位上的韩文及其左首的闵政两眼随后也不及细细打量便学着王业的样子躬身拱手道:“小子赵彦见过知府大老爷见过知县大老爷。” 韩文眯着醉眼看向赵彦见其虽穿着朴素神态间却并无寻常百姓见官时的窘迫看起来颇有些神态自若的样子心头不禁略有些欣赏之意正要开口勉励赵彦几句却不想一旁突然传出一道厉喝声。 “大胆。无知少年汝可知面见府尊与县尊需跪地行礼此乃上下尊卑之道也。” 这一声厉喝一出口颇有些满堂皆惊的效果盖因其中气十足、声量太大席上许多酒醉微醺的人听到后都不由心头一跳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这酒意也倏忽间消下去不少。 有人说当官时间越长胆子越小韩文恰恰如此他同样被吓了一跳以至于手中的酒杯都被其失手掉在了地上。 身为四品知府此时却被人一句话将酒杯给吓掉了虽说因方才那声大喝而少有人注意到他出了洋相但是韩知府的恼怒却并未因此减少他扭头怒视想要看看刚才到底是何人发声。 方才大喝出声的不是别人正是孙长庚。 他因为二十多年前整过王业一次是以心理上便对其占据优势只是今日在新任知府韩文面前王业侃侃而谈竟似与韩文颇为投机就连其不知从何处倒腾来的腌臜酒水也被韩文大力称赞。 反观孙长庚他自觉论外表论能力论家世哪一样都比那王长绪强可偏偏连着与韩知府搭话好几次都被其无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想我孙金在衡水县经营二十多年也是出自缙绅之家便是如今在座的新任知县闵政见了老夫也要以礼相待、好言相对这知府虽说远非知县可比却连正眼都不看老夫一眼实在是欺人太甚。 虽说心中对于韩文有怨气不过孙长庚与其对比一二自觉地位还是相差太大只能暗自揣着这股怨气独自喝闷酒。 恰巧此时赵彦进来拜见孙长庚见其不懂礼数兼且衣着普通不似权贵缙绅之属而且与王业关系匪浅不禁心头一动借着酒意却是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怨气义正言辞的大喝道:“大胆。无知少年汝可知面见府尊与县尊需跪地行礼此乃上下尊卑之道也。”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府试时等你 啥?赵彦一脸懵逼的看向满脸凛然正气的孙长庚不是说动不动就下跪是满清时候的事吗?难道我被后世网上打嘴炮的那些人给骗了? 实则这个问题还要从源头说起宋代以前椅子还没有流行起来唐、五代正是椅子逐渐普及的过渡期而在此之前中国人是不习惯垂足坐在高脚椅子上的一般只使用一些矮型坐具如胡床、连榻等等。入宋之后高脚的椅子才在民间普及开来自此高足高座的家具完全取代了矮足矮座的家具中国从“席地而坐”的时代进入“垂足而坐”的时代。 没有椅子的时代中国社会已经通行跪拜礼因为当时的跪拜礼是自然而然的由跽坐姿势挺直腰板臀部离开足跟便是跪;再配上手部与头部的动作如作揖、稽首、顿首便是拜。这时候的跪拜礼并无后世附加的贵贱尊卑之涵义只是表示对对方的尊敬而且对方也回以跪拜礼答谢正所谓臣拜君君也拜臣。比如《范雎说秦王》里面就说到:“秦王跪曰:‘先生是何言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所以说跪拜是相互的是双方互相表达礼敬与尊重的礼节。 到了高型椅子出现以后中国席地而坐的习惯发生了改变跪拜的动作便带上了比较明显的尊卑色彩比如某人从椅子上滚到地上跪拜你显然透露出以卑事尊的味道更合乎当时的尊卑阶级的思想。 而宋代虽然是高脚椅发展的关键时期但是宋人之间却也没有流行跪礼当时的社交礼仪通常都是用揖逊、叉手之礼。又如南宋覆灭后文天祥被元人俘至大都蒙元丞相博罗召见文天祥只是“长揖”通事命他“跪”文天祥说:“南之揖即北之跪吾南人行南礼毕可赘跪乎?”文天祥只揖不跪因为高椅时代的跪已带有屈辱、卑贱之意揖才表示礼节。 从元朝开始带屈辱、卑贱性质的跪拜礼才推行开来。从《元朝名臣事略》:“……入见皆跪奏事。”元人《牧庵集》:“方奏太史臣皆列跪。”可以判断出元代御前奏闻时大臣一律下跪奏闻地位和处境比起宋代可谓是大大下降另外这一礼仪跟元朝将君臣视为主奴关系的观念也是合拍的。 其后跪奏的制度又为明朝所继承。据《大明会典》洪武三年定奏事仪节“凡百官奏事皆跪有旨令起即起”。朱元璋甚至变本加厉规定下级向上司禀事也必须下跪:“凡司属官品级亚于上司官者禀事则跪。凡近侍官员难拘品级行跪拜礼。”当官的都如此更遑论普通老百姓有时候就算见个不入流的小官都要跪下磕头跪啊跪的渐渐把骨气都给跪没了。 至于后面的清代臣对君的跪拜礼更加奇葩不但大臣奏事得跪下皇帝降旨宣答众臣也必须跪着听训而且大臣不但要跪还要叩响头以头触地叩得越响亮越显示出忠心“须声彻御前乃为至敬”。据称清宫“殿砖下行行覆瓿履其上有空谷传声之概”只要叩对地方声音便特别洪亮所以大臣叩见皇帝之前“必须重赂内监指示向来碰头之处则声蓬蓬然若击鼓矣且不至大痛否则头肿亦不响也”。另外在清代除了臣见君要跪拜小官见大官也必须下跪可谓是‘一个头来一个头声声响亮运亨通。’ 以赵彦那半吊子的历史知识自然不知道这些他愕然看向孙长庚见其满脸义正言辞之色似乎自己真的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 赵彦一边心中急速思考怎么化解此时困境一边用余光瞥向王业却见其眉头紧皱看向孙长庚的目光一片冷然明显暂时也没想好该怎么解除赵彦的困境。 掐指一算赵彦来到明朝也有三四个月了可以说已经勉强融入了这个时代只是他平日里接触的多是些普通老百姓这些老百姓们讲究的是民间的礼法而非民见官、下对上的礼法所以赵彦如今遇到眼前这些可称精英阶层的缙绅官僚们却是有些抓了瞎想了片刻未想出合适的说辞时间却不等人若是再不拿话反驳孙长庚只沉默应对的话那与默认有何区别。 到底还是王业阅历丰富关键时刻他站出来替赵彦开脱了两句:“府尊、县尊乡野少年少读诗书、不识礼数不想怠慢了两位老公祖还望两位老公祖恕罪。” 老公祖古代对于地方官的敬称限时已少有人用不过这个称呼却颇合韩文的口味儿。 韩文虽然平庸却颇为崇尚古礼古人见面时两袖一摆相互揖首而拜是多么的洒脱所以赵彦跪不跪对于韩文来说是极为次要的一件事情兼且赵彦给韩文的第一印象不错再加上方才孙长庚一句大喝令韩文出了丑故而就算赵彦不为自己辩解韩文心中的天平也自然而然的倒向了他。 “罢了先前本官便曾说过本官未曾正式赴任今日又是身着便服诸位毋须多礼此实乃小事孙员外却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韩文说罢也不去看面上一片窘然的孙长庚而是和颜悦色的与赵彦说道:“方才听王员外所言这上卿酿乃是小郎君所制不知是否属实?” 韩文轻描淡写的一句‘小题大做’让孙长庚的气势一泄如注他隐约中见到席上有几人在暗自窃笑笑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见到此情此景孙长庚心中自然颇为忿怒只是他虽然心中有气此时却不好发作只能借着酒意愤愤然坐了下来。 赵彦此刻没有心思去看孙长庚的反应方才在门外王业已经与他交代了一番此时韩文发问赵彦自然知道该怎么说。 得到赵彦肯定的答复后韩文笑呵呵道:“小郎君年纪轻轻便能酿造出如此佳酿实是了不起。不知小郎君可曾进学读书学业如何?” 这次轮到赵彦尴尬了他能说我还没有穿越前这具身体的主人读过几年社学之类的话吗?自然是不能的而且如果你读过书为何刚才见了知府和知县不知道下跪行礼? “回大老爷的话小子母亲早丧自幼家境贫苦虽有向学之心却无进学之力不过小子寄居在大伯家时因仰慕圣人之道便经常在村中社学外一边放牛一边听里面的蒙童读书习字村中的陈秀才可怜小子故而也未曾驱赶。时日一久小子倒是认得些字自认为学到了不少学问与道理只是……” 韩文幼年时家境也不怎么好听了赵彦编的这些话倒是生出少许同病相怜之感此时听赵彦话语间断便不自禁问道:“只是如何?” “只是今日一见府尊和县尊小子才知道什么叫坐井观天什么叫米粒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说完之后赵彦脸不红心不跳面上一片赤诚之色仿似方才所说真的是他的心里话一般。 “哈哈哈……”韩文被赵彦拍的身心舒爽不觉哈哈一笑看着赵彦只觉得越看越顺眼。 一旁自始存在感便很低的衡水知县闵政也面露笑意赵彦的马屁细究起来实则很肤浅只是这要看是由谁来说若是由一个成年人说出口那只会令大多数人反感而赵彦如今不过才十四岁又不曾正经读过书正是懵懂无知的年纪再配上其满脸真诚的样子说出来的话却是连一向有些自负的闵政也颇为受用。 无耻啊无耻为何我家就没有一个这么会拍马屁的子侄。旁人一边陪着笑一边颇为眼红的瞟向赵彦。 韩文眼角带笑为表示亲近便一把拉过赵彦的手随即说道:“读书使人明理正所谓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小郎君心慕圣人大道本官甚慰之。本官今日外出不曾带有银钱便以幼时最喜的一首《劝学诗》赠与小郎君望小郎君能克服阻碍于举业一道早有建树。” 韩文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赵彦的欣赏他此时兴致上来当即命人取来文房四宝在宣纸之上将北宋真宗赵恒所作的《劝学诗》写了下来笔落之后自然收获了如潮的马屁声。 “多谢府尊赠诗小子回去之后定然刻苦攻读以不负府尊的教诲及期许。”赵彦满脸‘感激’的望着韩文说道。 韩文又是哈哈一笑道:“如此最好今日既是相遇便是有缘望你回去后精习圣人之言本官在府试时等着你。” 王业心中不无感叹赵彦的‘少年老成’此时听了韩文的话心中一动趁势说道:“赵贤侄向学之心远近皆闻老夫正想此次回去后将其长留家中与犬子相伴读书呢。” 赵彦扭头看向王业似笑非笑的谢道:“那就多谢员外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从前有个太监 本官在府试时等着你。这本是韩知府一句勉励之语在旁人听来却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由不得不让人去深思。 韩文本意是希望赵彦能专心读书乃至有所成就不过嘛……中国从来都不缺喜欢钻研的人有那心思机敏的已然想到韩知府看样子颇为喜爱这少年虽说表面上是希望赵彦能专心读书乃至有所成就可以当此之时读书是为了什么? 自古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读书在此时当然是为了科举这韩知府是否在暗示赵彦若是他能过得了县试这一关等到知府主持的府试时韩知府便会放其一马?这些官僚的心思还真是机巧多变呐。 赵彦如今的身份不过是个草民韩文虽然对其颇为欣赏却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略微与其说了几句话之后便闭口不言赵彦便知机的退了出来。 下到一楼大堂之后赵彦刚刚坐下一个也不知从哪里窜出来的小胖子便凑了上来。 这个小胖子看起来不过十三四岁身高与腰围差相仿佛长得白白嫩嫩圆圆的脸蛋白里透着红身上穿着大方得体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出身。 小胖子自来熟的坐到赵彦一侧笑嘻嘻道:“小弟刘全有字双全兄台面生的很不知从哪里来如何称呼啊?” 古代男子二十岁成年称为弱冠之年旁人不便直呼其名故本人需另取一与本名涵义相关的别名称之为表字以表其德以后也多以表字行世。 赵彦见这小胖子最大不超过十五岁却有了表字想必应该是长辈所赐又看他言行虽然随意说的话却不致令人生厌便笑道:“在下赵彦乃是深州人氏。刘兄与在下素不相识不知有何见教?” “原来是赵兄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今日得见便是缘分小弟想给赵兄讲个笑话。”刘全有鬼鬼祟祟的左右张望了一下之后继续说道:“这个笑话与城中天德丰酒坊的东主孙家有关话说孙家家主名叫孙断更……” 赵彦心中一动笑眯眯的纠正道:“是叫孙长庚吧?” 关于孙长庚的流言就是赵彦起的头王大户差人去散播的为的自然是替王大户出气。原本赵彦心中还有些负罪感不过经过之前孙长庚的那一声大喝赵彦却只觉得自己之前太仁慈了。不过自古消息都是口口相传经人传播后一般或多或少会变的有些面目全非也不知经过小半天的发酵后这街市上的流言变成了什么样子。 刘全有点点头笑嘻嘻道:“没错就是叫孙长庚。赵兄你知道太监和咱们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么?” “有什么不一样?”赵彦明知故问道。 刘全有瞄了瞄赵彦大腿根儿压低声音道:“太监尿*尿的地方被切掉了。” “哗……”赵彦故作惊讶的说道:“好可怕不过这和孙家家主孙长庚有什么关联?” 刘全有面现神秘之色低声道:“听人说孙长庚就是太监好像是叫‘天阉’根本就不能行*房事连他仅有的一个女儿都是从亲戚家过继过来的而且他不喜欢女人只喜欢男人人们管这个叫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分桃什么的赵兄可知道是什么意思?” 赵彦闻言满脸嫌恶他当时给王业出的主意只是让人散播孙长庚是天阉否则为何多年一无所出的流言没想到这才小半天想象力丰富的古人们竟然将其联想到‘捡肥皂’上面去了只是既然已经如此自己不妨再加一把火让这则流言传播起来更具有趣味性反正这年代又没有诽谤罪。 “刘兄从何处听到这则传闻的不知是否属实?”赵彦看着刘全有肉嘟嘟的脸蛋微笑问道。 刘全有习惯性的左右张望了一下随即笑道:“小弟只能说此事千真万确至于从何处听闻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也。” “也罢。”赵彦故作失望的眨了眨眼又道:“刘兄观之‘丰神俊朗’、‘一表人才’与我年岁相当却有了表字真是令人艳羡啊。” 刘全有自小虚肥他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丰’倒是够了与‘神’却是差的太远就更别提俊朗二字了只是之前从未有人称赞过他的外表此时被赵彦赞了一句刘全有顿时喜笑颜开顿生知己之感遂一把攫住赵彦的手腕亲热的说道:“赵兄也是一表人才啊小弟的表字乃是幼时外王父所赐长者赐不敢辞赵兄迟早也会有的。” 赵彦知道外王父是外祖父的意思而且还知道古代人都有把手言欢的臭毛病小胖子的掌心油腻腻的触感实在不好不过赵彦轻轻挣了两下没有挣开便只能由他去了。 赵彦笑了笑这才说起了正文:“刘兄在下突然想起一个笑话愿意与刘兄分享。” 刘全有平日里吃饱喝足了没事干就喜欢听些家长里短的事情然后自己加些料再四处去传播此时闻言眼睛一亮问道:“不知是什么笑话?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赵兄也讲出来让小弟听听。” “咳咳……”赵彦清清嗓子说道:“话说从前有一个太监……” 刘全有兴致勃勃的等了半天却不见赵彦说下去遂开口问道:“下面呢?” 赵彦等的就是这句话闻言语带笑意的道:“没了。” 没了?这算什么笑话。刘全有捏着自己下巴上的三层褶想了片刻后突然放声大笑一边笑一边赞道:“赵兄……你……你这个笑话真是绝了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仅凭这个笑话我就能笑上三天……” 看着小胖子夸张的表情赵彦颇有些无语暗道莫非古代人民的精神生活太匮乏导致连笑点都这么低? 好不容易止住笑容小胖子刘全有揉了揉肚子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盏灌了两口之后才开口说道:“赵兄这个笑话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不过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小弟先失陪了。” 刘全有喜爱热闹交游广阔只见他站起身四下一打量便扎到不远处正聊天打屁的一堆人中对其中一名中年大汉叫道:“柳四叔咱们城里的新鲜事你听说没?” 那柳四叔正听人讲夜窥寡妇洗澡的事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闻言不耐烦道:“听说了听说了不就是那孙……是天阉吗听说连他的闺女都是别人的种儿他还有龙阳、分桃之类的嗜好真是够恶心的。大侄子叔这儿有事你和别人说去吧。” “别啊四叔侄儿这儿有一个笑话保准你没听过。”小胖子锲而不舍的说道:“听好了从前有一个太监……” 那柳四叔想着赶紧打发小胖子走人谁知道他说了一句就没下文了不由催促道:“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小胖子说完自己倒先乐了。 “没有了就赶紧回家去你娘说不定正找……”柳四叔说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伸手指点着小胖子哈哈大笑道:“这个太监该不会就是那位孙……员外吧?” 四周的人闻言纷纷大乐有人还下意识向二楼看了看玩笑道:“那位孙员外正在二楼陪知府老爷吃饭呢若是等他下来后看到四哥你这精壮模样晚上说不定就摸到你房里让你陪他唱一出月夜后*庭花呢。” 那柳四叔闻言也不动怒作势踢了那人一脚笑道:“他要是敢摸到老子房里老子就把他给绑了然后扔到猪圈里去再赶几头发情的公猪进去让他一次乐个够。” 两个人的对话声颇大整个一楼大厅中都能听见其他人不明所以好奇心驱使下打听了一番得知事情始末后俱都大笑出声。 孙长庚卖相虽好名声却并不好单凭他当初坑王业的那件事便能看出其秉性如何不过孙家财雄势大倒也没人敢当面斥责不过除非是血浓于水的亲族否则其他人都尽量不与其打交道所以此时倒也无人为其出头。 众人正自大笑就听二楼有人笑呵呵问道:“诸位这是在笑什么?不知可否说与本官让本官也与民同乐一番。” 呃……众人仰头望去就见韩文、闵政以及县里多名缙绅豪商一行人正站在二楼楼梯口含笑看着下面大厅中的众人那话题中的主角孙长庚赫然位列其中且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了笑话犹自一副笑吟吟的面孔。 等了片刻下面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却是没有一人开口。 站在闵知县身后的一员老者见状怕无人应答让新任知府韩文失了颜面便指着下面的中年大汉说道:“柳老四方才你的笑声最响亮你来说。” 那柳老四闻言暗自叫了声苦他脑筋转的也不算慢如今宫里大太监王振大权独揽、营私舞弊、卖官鬻爵、大肆收受贿赂连皇上都称他先生公卿大臣都叫其翁父锦衣卫、东厂对其都是俯首帖耳甘心充当其爪牙耳目。 这衡水也算是地处京师近畿一楼大厅中说不定就有混进来的番子密探也不知自己等人方才听了那太监的笑话后大声嘲笑算不算是犯了忌讳此时这韩知府又来凑热闹自己的姑父还指名道姓让自己说这得罪人的事怎么都让自己给赶上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流言中伤 小胖子刘全有不知何时摸到了赵彦身边他用嘴努了努那名老者得意道:“赵兄那是福兴隆酒坊的东家刘家的家主刘公他是柳四叔的姑父也是我的祖父柳四叔平时最怕他了。” 赵彦早就猜到小胖子出身大户人家闻言笑着说道:“失敬失敬福兴隆的陆泉酒与德源涌的老白干齐名于在下来说早就如雷贯耳。” 刘全有乐呵呵一笑狡黠的看了赵彦一眼说道:“赵兄才是真人不露相那上卿酿便是出自赵兄的手笔吧?听说此酒有奇香可香飘百丈小弟有机会倒是想见识见识。” 赵彦一愣不知道这小胖子从哪里打听到自己的身份而且上卿酿是清香型酒什么时候变成奇香了还香飘百丈…… 赵彦正要开口发问就听二楼上传来一阵笑声抬头一看就见韩知府与身后那一群人正乐的抚掌大笑想必是方才已有旁人将那个笑话讲了出来。 小胖子的祖父刘员外边笑边看了柳老四一眼心下暗叹这个侄儿文不成武不就自己本有意让他在韩知府面前露露脸谁想却被他人抢了先一个关于太监的笑话罢了有什么可顾虑的那宫里的王太监忙着‘治国捞钱’你又没指名道姓的说他他才不会管呢。 韩知府笑过之后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髭须说道:“编出这个笑话之人真乃大才本官也不知有多久未曾如此开怀了。” “府尊忧国忧民实乃我辈楷模下官感佩不已。”闵政适时的站出来拍了句马屁韩文自是欣然笑纳。 这位韩知府席间与人推杯换盏喝了不少此时酒意上涌与众人说了几句话便要告辞却不想刚要下楼就见从酒楼外跑进来一名黄脸尖嘴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头戴无角幞头上身着圆领长袍下穿直筒袴一副标准管家装束。管家装束的男子并不认得韩文与闵政今天此二人又穿的便装所以那人进来后四下一打量见到二楼的孙长庚后顿时脸色一喜一边手忙脚乱的跑上楼一边大声叫道:“老爷总算找到您了出事了。” 许是事情紧急这孙府管家手底下便失了分寸也不及细细打量二楼都站了哪些人上楼的时候径自拨开挡路的韩文挤开人群后走到了孙长庚面前。 韩文脑子晕乎乎的脚下没根被孙府管家拨了一下要不是闵政眼疾手快在一旁见其扶住这位韩知府险些从楼梯上摔下来受不受伤倒是其次但是肯定会在人前出个大丑。 韩文虽然酒意上涌却不糊涂他在闵政的扶持下站定受惊之余不禁心中恚怒见孙长庚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而那害自己险些跌下楼的罪魁祸首此时正站在其身旁欲要耳语不由冷脸喝道:“孙员外……” 孙长庚吓得不轻在宴席末尾的时候他的酒已然醒的差不多了想起之前的所作所为不由心中懊悔其后他对韩文是百般奉承用尽了全部心力去巴结最后总算是让韩文对其有所改观哪想到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府上的管家无意间冲撞了韩知府若是不能消除这个误会他前头所做的努力怕是要全部打了水漂而且说不定韩文怀恨于心之下还会吩咐知县闵政以后对孙家来些‘特殊照顾’毕竟县官不如现管自家族人中虽有人在外地做官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自己只要还在真定府、在衡水县便要看官府的眼色行事。 想到这一点孙长庚当机立断一把推开自己的管家随即啪啪两个大嘴巴就抽了上去接着嘴里喝骂道:“李贵……你这个没眼力劲的混帐东西惯会给老夫闯祸老夫之前顾念你一把年纪才没有把你赶出家门让你自生自灭谁知你却得寸进尺今日竟然冲撞了知府大老爷!” 李贵被孙长庚这一手弄得有些发懵怔怔的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应对直到听孙长庚咬着牙说了一声‘还不跪下’这才恍然大悟般扑通一声对着韩文跪了下去嘴里哭天喊地般叫道:“知府大老爷在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罪过罪过。小人上有八十高堂下有襁褓中的幼子万望您老人家恕罪小人再也不敢了……大老爷饶命啊。” 孙长庚对李贵的表现还算满意等他说完之后上去又给了他一脚而后才拱手对韩知府道:“老夫惭愧竟调教出这么一个不知轻重的家仆回头老夫执行完家法后就将其赶出府门……” 韩文在平原县任上虽然没什么建树却也未曾收过当地人的丁点孝敬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个虚伪的老实人好糊弄。此时孙长庚与管家李贵演了这么一出戏不说旁人怎么想的只说韩文心中的气倒是消了不少他事事好以圣贤标榜自己听了孙长庚的话便下意识说道:“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过能改善莫大焉这位李管家既然已经认了错本官又无甚差池且看其方才的样子似是真有要事孙员外倒也毋须太过求全责备了。” 韩文给了一个台阶孙长庚自然是借坡下驴闻言做出一副颇为感激的样子赞道:“大老爷虚怀若谷真是令人肃然起敬老夫佩服、佩服。” 李贵顺着孙长庚的意思继续说道:“谢过大老爷大老爷真是世间难得的君子小人回去后一定要将大老爷的美名传遍整个衡水县。” 世间之人皆勘不透名利二字韩文做官不求利所图的自然便是名声了孙长庚主仆的这几句话颇合他的胃口。 “起来吧以后走路谨慎些便是看你方才步履匆匆想必是有要事告之孙员外且快些说与孙员外听莫耽误了事情。” 李贵拜了一拜方才站起身作势凑到孙长庚耳边正要说话孙长庚却一拂袖慨然说道:“古人云事无不可对人言在场的都是有匪君子你径自说就是。” “这……”李贵心道这件事事关你孙员外的声誉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特别是在知府大老爷眼跟前说的吗? 孙长庚见李贵记吃不记打自己刚说了在场之人都是有匪君子李贵就这这这了半天就是不往说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质疑在场之人的德行呢。 脸上有些挂不住孙长庚在李贵脑门上拍了一下骂道:“混帐东西老夫让你说你就说支支吾吾的像什么样子。” “老爷这可是您让我说的。”李贵哭丧着脸看着孙长庚说道。 孙长庚点点头昂然道:“说。” 李贵先是后退了几步估计是怕一会儿孙长庚再打自己而后才说道:“小的在外边听到一个与老爷有关的流言这个流言事关老爷声誉这才冒失的前来说与老爷听。” 孙长庚心中一动这种事确实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下说不过谁让他自己方才的话已经把自己套住了呢况且李贵也说了这只是个流言不管讲些什么也当不得真故而也不曾打断李贵的话语。 李贵犹犹豫豫半晌才咬了咬牙说道:“外边有人说老爷是……是天阉……还说小姐不是老爷亲生的……更甚者……更甚者……”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诋毁又是说的如此尴尬之事孙长庚不禁脸红心跳他见李贵犹犹豫豫的忍不住大喝道:“更甚者什么?” “更甚者有人说老爷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经常与人在房中做……做龙阳君之姿态。”李贵说完见孙长庚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怕他迁怒自己忙表忠心道:“老爷这都是谣传小的以及家中下人们是抵死不信的。” 呵呵……呃…… 听到李贵所说的龙阳君之姿态在场有不少人都会意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之后才想起人家当事人正在此地遂忙止住笑声满脸尴尬的看着孙长庚。 龙阳君是何人?其生活在战国年间是魏安厘王的男宠其在房中的姿态么……用现代一个字就能概括——受龙阳之好的成语便是由他而来。 孙长庚瞪了李贵一眼勉强抑制住心中的怒气而后铁青着脸向韩文稽首拜道:“府尊县尊在上老夫一世清白如今被人诋毁至此实是没脸出去见人了二位相公要替老夫做主啊。” “这个嘛……”韩文下意识的看着旁边的闵政他初来乍道连自己在真定城的衙门都没去过对于衡水县内各家豪强大户们的癖好自然不清楚况且就算这传言是假的这也是个尴尬话题他身为一府之长怎么好意思因为这种事而站出来为孙长庚辟谣呢。 闵政此时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种事知府不好说自己这个知县难道就好说了么?无奈只能扭头向身后的幕僚求助。 正文 第二十八章 好外之癖 明代是师爷的萌芽和酝酿阶段但在明代文章中尚未提及师爷在政务上的作用其时小说、戏曲里也没有“师爷”的形象不过师爷作为一个独立的行业虽然在明代尚未兴起但体形已具此时俱都称之为幕僚。 后世清朝的师爷基本上都产自当时的绍兴府绍兴府乃是山阴、会稽、萧山、诸暨、余姚、上虞、嵊县、新昌八个县的统称其职责是作为清代各级官吏处理政事、行使职权的智囊和代办最后由清朝晚期的张之洞终结。 闵知县这位沈姓幕僚正是出自浙江绍兴府乃是绍兴萧山人年约三十有余这些年其在闵知县考算钱粮、参谋政务等事务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只是却也没处理过眼前这种事不过沈幕僚脑瓜子转得快略微一想便凑到闵知县耳边轻声道:“东家此事您与韩知府二人不宜置喙可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之言论来推托。” 闵政不动声色的点点头先对韩文拱了拱手而后语重心长道:“孙员外请起你的为人如何在场之人都简在心中。这种事若是由韩知府与本县出面发声只会越描越黑。正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孙员外只需静待几日这流言想必就会散去了。” 孙长庚站起身听完知县闵政的言语后刚要开口为自己争取一下旁边的王业却心下大畅他有心落井下石便越众而出来到跟前背对着韩文与闵政对孙长庚笑道:“长庚兄你这不是叫二位老公祖为难么多大点事不过是些市井间的闲言碎语罢了长庚兄乃是堂堂七尺男子汉怕个甚?” “哼……”孙长庚侧过身不去看他嘴里斥道:“被人言语栽赃的又不是你你自然说的好听。” 王业呵呵一笑语带双关的说道:“长庚兄这是什么话?若是老夫被人泼脏水便依闵知县之言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任别人去说。不仅如此古语有云:唾面自干长庚兄不如自嘲两句以示不将那些流言放在心上譬如……取个字号叫‘好外’如何?” 孙长庚一愣扭过头看着王业他直觉这不是个好词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好外’乃是何意?” 王业四下扫了两眼见众人皆面有疑惑之色觉得自己看野史杂书竟尔也能在众人面前出彩不由心下得意随后笑眯眯说道:“好外二字的意思么老夫说一句话想必长庚兄就明白了。咳咳……俞大夫华麓有好外癖尝拟作疏奏上帝欲使童子后*庭诞育可废妇人也。” 哈哈哈……在场之人几乎都读过书这句文言文也不难懂闻言再也憋不住笑意连韩文与闵政也忍不住以袖遮掩着笑了几声。 刘全有不好读书扭头见赵彦会心一笑便问道:“赵兄可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赵彦道:“这句话的意思是在俞国有个士大夫叫华麓他有一个叫做‘好外’的癖好曾经试着给天帝写了一份奏疏想要天帝大发神威让他养的**可以从后庭生孩子这样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哇哈哈……太有意思了。”刘全有哈哈大笑全然不顾旁人的眼光。 “王长绪你……”孙长庚脸上倏忽间接连变幻了几种颜色随后自觉是没脸继续呆下去了便一甩袖子半低着头略一拱手说道:“府尊、县尊老夫家中有事先告辞了。” 韩文点点头心道若是换了是自己恐怕此时早已无地自容、仓皇而逃了这孙长庚被人诋毁若此还能厚着脸皮道别倒也不是毫无是处起码脸皮比自己这个知府要厚多了。 “孙员外请便。”韩知府向旁边走了两步让开楼梯口而后孙长庚便带着管家李贵蹬蹬蹬下了楼也不与他人打招呼只瞪了犹自大笑的刘全有一眼随后径自出了酒楼门口向自家方向走去。 眨眼间在衡水城待了四五天韩文在众人的恭送下走了来迟一步的深州知州李岩扼腕叹息多好的巴结新上司的机会啊就因为自己得的消息晚硬生生错过了真是可惜。 肥皂与香皂的生意进展颇为顺利这几天经由王业之手便与衡水、真定、沧州的三个商人签下了三个大单每月需要交付给他们共计三万块肥皂、一万块香皂只是定金便收了两千两银子。 小胖子刘全有也不知是得了祖父刘伯当的嘱咐还是本身就与赵彦一见如故这几天每日都来寻赵彦并带着他在衡水城内外游玩吃喝。 赵彦偶然间听小胖子说起孙长庚得知其原本与京城轻烟楼的周管事口头约定好在半年时间里供给轻烟楼三千斤天德丰酒坊出产的玉卿酿结果等外界风传孙长庚的流言后那位周管事便一推二五六拒绝再订购天德丰的酒听说把个孙长庚愁的头发都白了许多。 草色青青柳色黄桃花历乱李花香。门前桃李都飞尽又见春光到金庞。 赵彦骑着马走在平坦的乡间路上路旁偶尔可见万花丛中一点红正是含苞待放的石榴花想到或鲜红、或淡红、或藕白果粒晶莹多汁微甜而带酸的石榴他嘴里的唾液就不免分泌的多了一些。 王业私底下与赵彦说过回去后让他与王麟一起跟着请来的先生读书反正例钱给了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赵彦自然是欣然同意了。 转瞬间赵彦又想到前面小轿中的李岩李知州这是一位见钱眼开、靠溜须拍马上位的官僚赶着韩知府的后脚跟来到衡水县城之后虽然对于未能与韩知府会面而颇为懊恼但是县里商人们的‘车马费’却冲淡了其沮丧之心。 后来得知鸿宾楼中赵彦与韩知府的那一番对话这位李知州又特意见了赵彦一面言语中谈及科举也多有暗示之意就差直接说:小子你赶紧报名科举县试这一关只要过得去本官一定让你过得去到时候见了韩知府别忘了替本官美言几句就行。 对于李知州的美意赵彦当仁不让的笑纳了言及回到深州后便发奋读书必不负李知州与韩知府的属望。 一路且行且走非只一日后终于回到了深州李知州在州城南门与王大户道别时还特意殷切的嘱咐了赵彦一番无外乎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之类的话末了又隐晦提及如今县试只重首场而这位李知州又对四书中《大学》里面的‘苟日新日日新’之语颇为赞同。 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彦如果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这位李知州明显是将明年县试首场的考题‘无意’中告诉他了就算不考这个估计也相差不远为了能贯彻新任韩知府的意思李知州也算是彻底把节操给丢下了。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眨眼间一个月过去了赵彦生活中的一切已然步入正轨最起码他是这么觉得的。 赵彦父子的新家安在了王家隔壁虽然占地不大却也是独门独院院墙外是一条无名小溪小溪周围是遍地的青草绿树颇为清静自然。 自己父子二人能有今日的境地离不开王大老爷的提携与信任赵信感念在心安顿好赵彦后便一门心思扑在了作坊里每日早起晚睡赵彦平时倒是难见其一面。 王大户为王麟延请的西席乃是镇上的一名落魄秀才姓李名隐字处叔其家境本也不错奈何永乐末年考中生员后屡试不第之后家业逐渐凋零其夫妇二人又无子嗣为了生活只得答应下王业的邀请成为其两个儿子的家塾坐馆先生。 王业的大儿子王麒考上举人前些日子又实授了陕西一地的知县李隐对其颇为欣慰只是转过头来再看王家二公子王麟这位李夫子便只剩下满脑门的官司。 在李夫子看来这位王二公子性情鲁莽、厌文喜武、拙口钝腮、愚笨至极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孺子不可教也只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为了生活这位壮志已失的李老秀才也只能忍了。 近日不知又从哪里来了一名半大少年这名少年倒是颇有好学之心脑筋也还算灵活只是也不知其开蒙的先生是不是滥竽充数教授的《三字经》前面还算通顺后面的什么“清世祖膺景命”、“由康雍历乾嘉”实在是大逆不道、狗屁不通只把李夫子气的七窍生烟险些背过气去。 在其位谋其政李夫子本着学高为师、身正为范的师道风骨强行按捺下胸中的暴戾之气一手持书一手持棒誓要将赵彦脑子里面那些‘歪门邪道’的思想荡涤干净自此对赵彦开始了‘惨无人道’的精神洗礼。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读书 “深宁居士编纂的《三字经》背完了?嗯滚瓜烂熟、一字不差你且倒着背一遍看看。咦!竟然可以倒背如流算你厉害。 今日讲《千字文》与《百家姓》什么?竟然也能倒背如流了!好吧那你倒着背一遍《孝经》看看。还没学?那是老夫疏忽了。 《易经》有云:蒙以养正圣功也。《孝经》云: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民之行也。可知民之行莫大于孝明日老夫便开始授你《孝经》不求你能倒背如流只求你能深明其意、以正本心。” “咳咳今日开始讲《孝经》且随老夫念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大雅》云:无念尔祖聿修厥德。” 李夫子身着一身蓝色直裰表情严肃的坐在书桌后听赵彦与王麟念完后手中戒尺啪的一声拍在桌上问道:“此乃《孝经》开宗明义第一篇汝等可知何意?” 李夫子手中戒尺长七寸厚半寸宽一寸上书‘蒙以养正’四个篆字这可不是摆设打在掌心上生疼。初时赵彦曾旁敲侧击询问李夫子以‘苟日新’之语应如何做八股文之后可是没少被李夫子用手中戒尺惩戒。 此时见这须发灰白的小老头儿用两只小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赵彦顿时精神一振扫了眼一旁做‘鸵鸟状’的王麟随后将方才所念文字在脑中过了一遍而后答道:“回夫子这几句话的意思是孔子教育其弟子曾子人的一切都是父母赋予此乃孝道的起始……孝最初应该从侍奉父母开始然后效力于君王最终建功立业功成名就。是以《大雅》中说∶思念你的先祖修养自己的德行。” 李夫子暗地里赞了一声他对赵彦的回答颇为满意不过矜傲始于纵容他教育学生可不会成天在口头上夸赞只见其面无表情的点点头说道:“尚可且听老夫讲解一番。” 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孝经这四本书乃是这时代通用的启蒙书籍赵彦虽然无奈在李夫子的坚持下却不得不静下心来从头到尾的学了一遍。直到得到李夫子肯定之后赵彦千般恳求这才开始研读起四书中的《大学》此时天气已经开始炎热起来恍惚中竟是到了五月仲夏时节。 俗话说:五月槐花香。乡间路旁的槐树长的枝叶茂密、绿荫如盖其上的槐花皱缩卷曲、重叠悬垂花香清幽、沁人心脾单只是闻一闻就让人陶醉不已。 今日恰值休沐赵彦拿着书册来到院墙外的小溪旁本想在树底下乘凉看书不想扭头看到一棵大槐树上满树鲜嫩的槐花由此不禁想起自己穿越之前小时候每逢槐花盛开的时候总会弄下一些槐花回家或闻香或生食别有一番童趣。 如今斗转星移自己身边的人和物都不是曾经的那些甚至连这具身体也不是原装的这槐花……想必也不是曾经的那些槐花了吧。 赵彦随手摘下一株槐花放在手心中暗自神伤不远处传来的一阵咳嗽声却是猛然将其惊醒。 “夫子您怎么在这里?” 李夫子气喘吁吁的走了过来走近之后只见其两颊潮红额头大汗淋漓前胸的单衣湿*漉*漉、汗津津一片显然是在烈日下赶了不短的路。 “老夫去了一趟州城回来时恰好路过而已。”李夫子甩袖沾了沾额头的汗水又道:“不想却看到你这焚琴煮鹤之举。槐花空灵本无罪过你又不是三岁顽童竟尔辣手摧花真是有辱斯文。” 啥?辣手摧花?赵彦无语片刻。 “夫子您且在树荫下稍待学生去家里取水来让您解解渴。”赵彦将手中槐花随手一扔拔脚就要往家走他可不想待在这儿听李夫子唠叨。 李夫子冷着脸说道:“不必了老夫不渴。” 赵彦停住脚步尴尬的搓了搓手而后将袍袖捋正对于这位有些迂腐却又不失方正可爱的老夫子赵彦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乖乖低头挨训。 李夫子啰啰嗦嗦说了半晌不知是见赵彦认罪态度良好还是说累了见旁边有块青石便停住话头拂了拂后坐了上去。 “夫子教训的是学生知错了。”赵彦看李夫子的架势似乎颇有继续说教下去的意思他心中发苦忙趁隙陪着笑脸‘认罪’。 李夫子心绪已然平静下来此时也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小题大做扭头看到地上的槐花后却是心中一动沉吟说道:“老夫出个对子你若能对上老夫便宽宥你这花下晒裈之举。若是对不上你便将这些槐花好生葬了如何?” “学生愿闻其详。”赵彦心道就算能对上为了拍您老人家的马屁我也只能将这花葬了。 李夫子点点头想了想后说道:“上联是:今日顽童放浪攀树摘花如牛嚼牡丹。” 赵彦这些日子被李夫子折磨的欲*仙*欲死文字基本功倒是有了些功底这对对子与《千字文》类似求的是对仗工整、平仄协调他最近经常用脑穿越后思维也是越发清晰明朗略一沉吟心中便有了腹稿。 “夫子学生的下联是:他年士子风流蟾宫折桂必不忘师恩。”赵彦心下得意这下联既对仗工整又拍了老夫子的马屁自己也真是没谁了。 不忘师恩?李老夫子闻言心中颇为宽慰在他看来赵彦虽然底子薄但以这些日子看来其聪明不输那些所谓的‘神童’为人行事间也可圈可点又过目成诵近乎过目不忘比自己当初可是强出不少假以时日只要自己用心教授其成就定然不凡此时这下联对仗工整不说只说内涵寓意便颇为不俗孺子可教啊。 “哼小小少年敢言蟾宫折桂真是大言不惭。”李夫子口不对心的板着脸说道眼中神色却出卖了他。 这句话不是对子却像对子赵彦随口便想说:“哈老老匹夫竟然目中无人实乃胡说八道。”幸好赵彦知机的快及时收住了嘴否则此言一出李老夫子估计得气个半身不遂。 日子依旧平淡每天除了读书便是练字赵彦甘之如饴的汲取着这个时代的知识有李隐李夫子在一旁引导再加上穿越后赵彦的脑子确实远超常人故而其进境之快连他自己都颇为吃惊。 赵彦父子居住的小院中种着几簇月季花开后五颜六色香气馥郁。赵彦有时候不禁就想若是将这些花瓣采下来制作成香水贩卖想必肯定能发大财不过他也只是想想想完之后便强迫自己继续捧起书本开始研习‘圣人之言’若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在院中支上一张桌子而后挥毫泼墨开始练字。 台阁体乃是因科举制度而形成的考场通用字体其形以乌黑、方正、光沼、等大为特点源自明永乐时期的侍讲学士沈度在明代称为台阁体后世的满清则称为馆阁体。 李夫子看到过赵彦的毛笔字后曾刻意指点过他几句譬如五指执笔把笔无定法要使虚而宽掌虚如握卵腕力是关键等等。 有了正经的老师指点肯定要比自己摸索着前进要好得多赵彦不厌其烦的向李夫子讨教他心里也知道想要练好字还是需要静下心来多多练习多多揣摩最好能比照着范本临摹笔耕不辍这样总有量变产生质变的时候。 王家的书房里不缺名人字画各种字帖自然也不缺赵彦向王业借来几份字帖每日晨起和临睡前便临摹几幅字几个月下来他写的字倒也中规中矩、有模有样只是若让内行人来看的话却也只能道一句勉强入眼。 《大学》是一篇论述儒家‘修齐治平’思想的文章全文共计两千字出头与《中庸》、《论语》、《孟子》并称四书一般是正式踏入名教的开篇之学。 这些日子赵彦已然将这两千多字通读了近百遍所谓书读百遍其义自见再结合李夫子所讲解的内容已然将这部略显艰涩的文章理解个十之八*九不过若是单凭这个就想去应付明年的县试那明显是脑筋有问题赵彦自然不会这么天真。 经过李夫子的‘扫盲’赵彦对于此时的科举制度已然略微了解了一些严格说来的话一名普通读书人想要金榜题名共计要经过四道从小到大的关卡那就是童试、乡试、会试、殿试。 童试又分为县试、府试与院试通过之后可以获得秀才功名也叫做生员乡试通过后是举人会试过后是进士殿试则是进士排位战评委是大明皇帝。 正文 第三十章 过年 除了童试、乡试、会试、殿试这四道大关卡外中间还有岁试、科试等小关卡不考还不行通过这些小关卡后才能获得进军下一道大关卡的通行证这比后世的应试教育可是难多了。 想要通过这一道道关卡除了运气之外便只能靠自己的实力实力又主要体现在考生的八股文水平上。 考试中除了做出一篇合乎要求、文理通顺的八股文章外考生的字体也很重要你的台阁体写的漂亮工整考官看着舒心自然会就会有加分。 考试的规矩林林总总也有许多李夫子在教学之余也会与赵彦讲上一些而赵彦既然已经决定踏上这条荆棘之路自然不能对自己有一丝懈怠每日除了完成李夫子要求的那些功课外还会额外从王大户家里借来一些有关考试的书籍阅读譬如历届考试出彩的程文范本、名家所著的八股制艺等等王家大公子王麒一路从白身考到举人王家书房里的这些书册自然不在少数。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赵彦此时算是深刻理解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苦楚与渴望出人头地的心思了。 在赵彦近乎疯魔般孜孜不倦的努力下四书很快便被他全数刻在了脑子里大意基本也能了解接下来便是寻五经中的一经作为本经。 五经分别是诗、书、礼、易、春秋并非必须都学就好比后世的“选修课”考生只需要选则一门作为自己的本经来学习至于赵彦选择哪一部经书作为本经他暂时还没有头绪。 若是按后世的考试情况来看赵彦凭已经学到的固定知识想考个进士绝对十拿九稳毕竟后世考试大部分都是标准答案不过在科举时代只是记住并大致理解还不够还要看各种四书集注以及最重要的——学习如何写八股。 李老夫子在举业一途上兢兢业业考了几十年虽说愣是没考上举人但是对于如何写好八股自然有其丰富独到的经验。 十月中旬赵彦跟着便宜老爹回桃村拜祭过未曾蒙过面的母亲李氏后再次郑重的向李夫子请教八股制艺之道。 李夫子沉吟半晌赵彦的努力他都看在眼里只是若按他的意思是想让赵彦安心的读几年书将基础夯实之后再教其八股作文奈何赵彦并不领情见自己不教便自顾去看些程文范本、八股制艺之类的书籍并比照练习没有人手把手的指点想要写好八股文谈何容易赵彦也是发觉了这一点才会再次请教李夫子如何作八股。 也罢有些人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待明年县试落卷后想必他便知其中艰难了到时老夫再循循诱导等他静下心来过上几年童试这一关必能一鼓作气其后在州学中暂时做个增生应没有问题。 想到这儿李夫子捋了捋灰白的胡须叹道:“罢了当年老夫心中与你一般无二若非执着于科举老夫也不会空自蹉跎岁月导致如今膝下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此言虽有些功利却也道尽了我辈读书人的心思若是你执意要研习八股制艺老夫便成全你。” “多谢夫子。”赵彦面上一喜甘心情愿的弯腰行了一个大礼。 李夫子笑了笑也不以为意一边摩挲着手中的戒尺一边徐徐说道:“若想学制艺之学需明白何为八股?其文略仿宋经义代古人语气为之体用排偶谓之八股通渭之制义、制艺……开头需破题其下为承题、起讲、入题、起股、中股、后股、束股合称八股……” 八股文格式严整类似骈文内中观点须与‘朱圣人’朱熹相同行文要以圣人的语气书写谓之代圣人立言。 有了李夫子指点赵彦进境可谓是一日千里偶尔写出来的几篇八股文章倒也让李夫子颇为看好。 时光荏苒今年的第一场雪、第二场雪相继落下及至到了岁末家家户户开始张灯结彩准备辞旧迎新热热闹闹的过一个新年此时土地兼并尚不算严重兼且今年收成不错连大户家的佃户们都有充足的钱粮来过个好年。 腊月二十九当日赵彦带着礼物来到冷清的李夫子家里陪着夫子与师母老两口吃了顿午饭下午便跟着便宜老爹与三叔回了桃村。 大年三十汉族最重要的传统节日整个桃村自清晨便开始忙碌着准备供品预备晚上祭祖的事宜。 到了除夕夜前半夜赵氏男丁带着各自准备的供品三三两两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宗祠前在赵氏族长的带领下对着祠上安放的祖宗灵位行跪拜大礼供品在灵位前摆的满满当当鸡鸭鱼肉、面食水果、各色饮食应有尽有俱都以高碗盛之代表钟鸣鼎食之意。 虽然三房已经分家单过但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遇到大事的话还是会聚到一起是以祭祖完毕后赵家大房、二房、三房的所有人便齐聚老屋开始守岁。 守岁最早在西晋就有记载百姓点起蜡烛或油灯通宵守夜欢聚酣饮共享天伦之乐。古时守岁有两种含义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延长父母寿命为长辈祈福。 大年初一待第一声鸡啼之后新的一年开始了男女老少均着最好的衣衫先给家族中的长者拜年祝寿然后走亲串友相互道贺祝福。 拜完年后便要上坟扫墓了。祭祖是在除夕夜举族共同祭拜祖先扫墓则是在大年初一各家各户到各自的直系亲人墓前祭拜祭拜完毕后全家要吃一个团圆饭。 赵彦被分配到了烧火的差事等灶膛中的火烧起来之后看着炽烈而又形状不定的赤黄色火苗赵彦不禁又想到了明年的科举考试。 县试或者称为州试在每年二月份开考考前一个月由州衙布告示通知然后考生到州衙礼房去报名需要填写亲供、互结、具结。 亲供也就是履历包括姓名、年龄、籍贯、外貌以及祖上三代的情况等等。 具结则是请本地的秀才具保也就是担保野秀才还不行需要是本地官学里附学的生员才可以保考生不冒籍不匿丧不替身不假名保证身家清白非娼优皂吏之子孙本身亦未犯案、操践业完成以上方予准考。 具结也好说十多年前李夫子在州学里就是廪生一直延续至今在后世俗称‘学霸’给赵彦作保还不是小意思。 只是互结吗赵彦便有些作难了。考生取具同考的五人写具五童互结保单作弊者五人连坐这就是互结。 若是随便找几个预备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互结那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怕就怕其中有人对自己的才学没有信心进而作弊被抓那与其互结的自己也要被连坐可就真是无妄之灾了。 看来又要麻烦李夫子了。赵彦想起李夫子古板严肃的面庞便头疼不过这种事也只能烦请李夫子帮忙了。 正思量间三叔家的小妮儿从屋里走了出来对于这个腼腆害羞的堂妹赵彦自觉并不熟悉不过或许小妮儿与‘从前’的赵彦很熟所以对于此时的赵彦并不见外。 “阿丑哥哥我娘问你水烧开了没有。”小妮儿吮着手指瞪着两只秀气的大眼睛向赵彦问道。 赵彦一笑扭头看了看说道:“已经开了。” 这顿饭是王氏与刘氏一起操办的倒也还算丰盛席间众人也是其乐融融看来真应了那句话距离产生美大房和三房之间没了利益纠葛那些个龌龊便也少有滋生。 吃完饭众人围坐在一起闲话家常期间倒多是赵信与三弟赵全在讨论作坊的事赵壮身为大哥反而插不上嘴。 王氏在一旁早已憋得难受见状忍不住悄悄伸手掐了赵壮一把赵壮回头见自家婆娘猛给自己使眼色顿时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二弟啊……”赵壮局促的搓了搓手讷讷说道:“大郎过了年就十七了年纪也不小了年前有人给说亲那个闺女你大嫂见过是个能生养的大郎偷偷见了也挺中意只是……只是……” 赵信笑道:“大郎要娶媳妇了这是好事啊。大哥你有什么难处尽管说莫不是女方嫌聘礼太薄?” 赵壮闻言忙摆手道:“不是不是聘礼我和你嫂嫂还是能凑出来的只是……” 王氏见自家男人期期艾艾半天说不出话来便抢过话头说道:“他二叔那户人家生养了兄妹两个当哥哥的与大郎一般大过了年也是十七岁做妹妹的过了年十五岁。他们家大人的意思是要是想让他们家闺女嫁进咱们赵家就得让他们家小子进镇上的肥皂作坊里做工才行。”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县试前夕 经过两次招工眼下肥皂作坊里有雇工二十二人都是桃村赵氏宗族里老实本分的族人。之所以只招本族之人首要的便是知根知底便于管理其次也可以最大程度上避免生产工艺外泄。基于这两点赵信站在作坊管事的角度上实在是不愿意破例不过到底血浓于水亲大哥都开口了自己这个做兄弟的如果一口拒绝那未免太过薄情寡义赵信自问绝对做不出这种事来。 赵信悄悄瞥眼看了看赵彦见其正阖目打盹心中便定下了主意。 “大哥大嫂这事儿……” 赵信正要说这事儿好办冷不丁旁边的赵全插嘴了:“这事儿不太好办呐……大哥大嫂你们别看二哥是作坊的管事名义上还占着一点作坊的份额实际上作坊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是王员外说了算。王员外看重二哥所以让他回咱们桃村来招人招的都是老实本分、知根知底的族人要是那家的小子秉性不好进了作坊之后偷奸耍滑这可就都是二哥的错了。” 赵信在作坊中占了多少份额在作坊中说话算不算数赵全自然心知肚明不过大房并不知道所以他这么一说赵壮与王氏倒是信了个十成十毕竟二弟赵信有多少本事身为大哥大嫂还是心里有数的要说赵信运气好被王员外看重提拔这个还算合乎情理但是要说赵信直接鲤鱼跃龙门可以与王业平起平坐了这个在此时大多数人眼中都有些不现实。 “哎呀这可怎么是好?”王氏虽然性子泼辣却到底是个乡村愚妇眼界窄见识少轻而易举便被已经历练的愈见圆滑的赵全给糊弄住了。 赵全冲二哥赵信眨了眨眼心中暗道二哥就是心太善了为人也有些方正大嫂这个人什么性子他还不知道吗眼下要是一口答应下来以后大嫂肯定蹬鼻子上脸把大郎他大舅子招进作坊之后说不定过不了几天就得再把大郎和他两个表兄弟再招进去这三个小子好吃懒做惯会偷奸耍滑真要是进了作坊肯定不让人安生。 赵信不是不通世故收到赵全的暗示之后略一思索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方才他顾念兄弟之义、手足之情倒是没有多想此时被赵全一打岔却也知道这件事不能轻易答应下来。 “大哥大嫂三弟说的没错王员外高义看重于我所以将作坊交给我打理这时候作坊中人手充足要是随意招人进去实在是不好向王员外交待。” 赵信说到这儿扫了大哥大嫂两眼见他们俩垂头丧气的样子觉得火候应该差不多了便又说道:“不过既然关系到大郎的亲事我这个做二叔的怎么能不管不顾。大哥大嫂那户人家的小子秉性怎么样?你们见没见过?要是个老实可靠的孩子我就去和王员外说一说请他看在我的面子上将人给招进作坊里。” 赵壮是个老实人闻言忙道:“这怎么行?那小子我见都没见过要是到时候真给二弟你惹了祸事我……我可真就没脸见你了。” 大房的话事人从来都是王氏她先是狠狠的剜了自己男人一眼才有些心虚的张嘴说道:“那户人家的小子我倒是见过在人前的时候话不多看样子应该是个老实人。要不我让人把他叫来他二叔你先看看要是行的话就让他去作坊里试试?” 王氏话说的很没有底气说完之后她心中又不禁腹诽道自从大郎他二叔从桃村里招了雇工之后这段日子村里那几个长舌头的妇人总是说起这个在作坊里做工一个月有五百文工钱管吃管住三天就能吃一次肉逢年过节还有额外的红包你说这有什么好宣扬的弄得四里八乡的人都知道了这倒好想给自家宝贝儿子说个亲事两头都得看人脸色…… 赵信自然不知道王氏心中的怨念他点了点头说道:“行就按大嫂说的办吧。如今作坊产的肥皂供不应求过了年初四就得上工今天初一我和小郎明天下半晌回镇上后天去给王员外拜个年大嫂最好是尽快把人叫过来让我看看要是行的话初四就叫他去作坊上工。” 王氏闻言顿时喜上眉梢连连点头道:“那户人家离得不远就在西北边的火头庄住我这就托人去捎信儿。” 赵彦全程都在闭目假寐实则他只是做个样子脑子里比谁都清醒在座的除了三叔家的小妮儿比他小其他人说起来都是他的长辈所以有些话赵彦实在不好说好在三叔赵全经过大半年的历练要比便宜老爹圆滑的多对于白脸这个角色也扮演的很好赵彦自然乐的轻省不过他心知王氏托人捎信的时候一定会千叮万嘱让那户人家的儿子来了之后表现的老实本分些只是赵彦并不在意如果那家的小子秉性良善还好若是好吃懒做、偷奸耍滑赵彦到时候也会让老爹将他招进工坊不过不会让他接触具体的生产过程等到堂哥赵启成亲之后再寻个由头给他点钱然后将其打发了事。 幸运的是堂哥赵启未来的大舅哥与大伯赵壮一样都是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的主儿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没见过世面的孩子赵信简单和他说了几句话便让他回家准备初四正式去镇上的肥皂作坊里上工。 回到镇上给李夫子拜年的时候赵彦才知道今年县试的时间已经定下就在二月初十距今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这对于赵彦来说时间有些紧迫所以回到镇上后他不敢懈怠就连热闹非凡的上元节都不曾出门游玩而是待在家中闭门读书练字正所谓临阵磨枪不亮也光。 三更灯火五更鸡正是男儿读书时。赵彦一直以为这是比喻平日他读书总也要睡饱了才有精神却没想到这县试要求五更便开始入场。 五更便是凌晨四五点钟参加县试的学子们离家近的还好说三更四更再起也晚不了多少家里离得远又没钱住客栈的学子可倒了霉也不知一晚上能睡多长时间。 不到四更赵彦便醒了在被窝里运了半天气才以非凡的魄力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等他洗漱完毕后老爹赵信已经热好了几个昨日已经煮熟的鸡蛋父子两人三两口将鸡蛋消灭干净这才摸着黑向州城行去。 明代城门一般是戌时五刻(晚上八点多)关闭寅时五刻(凌晨四点多)开启不过今天是特例四里八乡赶来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不知凡几若是不早点开城门便只能用竹篓等物将人拽到城上去也不知会耽搁多少时间是以四个城门早早便已开启。 从旧州镇到州城不过三里地离的很近一路上赵彦只见四野俱是打着火把灯笼的行人星星点点汇聚成了无数星河这自然是参加县试的读书人们否则谁也不会闲的没事大半夜跑出来找刺激。 进了州城里这些读书人以及从人们依次打着灯笼火把从四门汇聚到州学学痒前若是在高处看颇有百川汇海的架势。 到了州学前已是人山人海说是摩肩接踵、呵气如云也不为过赵彦和老爹硬着头皮钻了进去想要在人群中找到与赵彦互结的那四位考生只是人海茫茫父子两人在其中载浮载沉到最后出了一身大汗却是一个也没找到。 将将到了五更天总算有州衙的衙役们出来维持秩序。这些衙役挥舞着手中的水火棍厉声呵斥费尽了力气、喊哑了嗓子之后总算是将无关人等隔离了出去赵彦这才在州学门口看到了那四位悠哉悠哉看风景的仁兄。 “刘兄、王兄、李兄、钱兄你们可是让在下一阵好找。”赵彦将背篓放在地上一边擦着脸上的汗一边看着这四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笑道。 四人中的钱兄正是旧州镇上名医钱大夫的独子名叫钱良才许是继承了其父亲的医者宽厚之心性情很是温和见了赵彦满头大汗的样子便笑着取出怀里的汗巾递了过去嘴里说道:“在下夜里宿在城中来的较早也幸赖刘兄仆从护持倒是少受了一番折磨。” 旁边一个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笑意的青年学子闻言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这名青年名叫刘景乃是石曹魏村刘氏家族的嫡长子当朝户部侍郎刘中敷是他的祖父另外他还有一从叔名为刘瑄乃是河南按察使司佥事是真正的官宦世家子弟。 另外两人中一人名为王显是王业王大户的远房亲戚家世平平为人木讷不喜说话另外一个人名为李循来头与刘景不相伯仲。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李知州是个大忽悠 穆家左村李家始祖李新乃是跟着太祖朱八八打天下的元老开国后因功封崇山侯世袭锦衣卫指挥佥事后改名为李新崇其原籍徐州丰县后以镇边之名迁来深州家藏战功册十二卷。后来李新崇因为牵涉进蓝玉案被朱大老板给咔嚓了爵位也被一撸到底只有世袭的锦衣卫指挥佥事传了下来。 到了如今李循的父亲李荐也不知攀上了哪颗大树竟然真的进了锦衣卫当了握有实权的锦衣卫佥事官秩正四品也算是将李家门楣重新发扬光大了。 李循身为李家次子除非他大哥出了意外否则他是没机会承继锦衣佥事这个世袭金饭碗的想要出头的话除了从军便只有科举这一条路如今看来他选了后者。 据李夫子所说他与穆家左李家沾着点亲戚关系又与镇上钱大夫交好还与石曹魏村刘家某人有旧四下转了一圈便替赵彦找来了这四人与其互结。 具结的五人之前已然碰过面四人中除了刘景有些玩世不恭外其余三人倒是都很好说话赵彦与几人闲聊了一会儿便见学痒中门大开一名州衙礼房的书吏站在门前中气十足的宣布开始入场并宣读了几条考场的规定诸如不得挟带小抄、不得冒名替考等等。 门口站着几名衙役负责搜检赵彦与四人排在队伍前列他见前边几人带的考蓝里除了笔墨砚台之类的物什外竟然还有不少食物不由心中纳闷便扭过头对身后的钱良才问了一句。 钱良才伸脖子看了看赵彦的小背篓见里面只有笔墨砚台之类的文具不禁诧异道:“县试共分三场每场一天贤弟莫非不知?若是不带些吃食饿着肚子怕是做不出什么好文章来。” 闻言赵彦苦笑一声这倒是他疏忽了。 之前只记挂着向李夫子请教经义以及考试内容倒是忽略了这些细枝末节自己与便宜老爹也没有这个常识只想着进去写文章交了卷子便算完事却是忘了这考试要一整天确实应该带些食物的。 站在赵彦前面的刘景此时闻言回过头来笑道:“若是赵小贤弟不嫌弃为兄这里还有一些糕点尽可拿去只需过后陪为兄去一个地方即可如何?” 钱良才已然从自己的考蓝里取了两个饭团出来一边递给赵彦一边笑道:“贤弟可别答应他刘兄早慧十四岁时便夜御数女早已是州中秦楼楚馆里的常客。你若应下到时受不了诱惑而致元阳早泄凭白损了根基。” 刘景哈哈一笑从考蓝中取出几块糕点塞进赵彦的背篓里而后指着钱良才说道:“就你话多平日里也没见你少去。” 钱良才笑了笑反驳道:“家学渊源在下前去乃是为里面的姑娘们瞧病而已哪有刘兄想的那么龌龊。” 赵彦心中对二人颇为感激正要开口道谢刘景已然提前开口:“谢字就免提了李夫子与我族叔为友便是我的长辈你既是他的弟子咱俩也不是外人言谢未免显得疏远了。钱兄你说是也不是?” “刘兄之言有可取之处我与赵贤弟为邻所谓远亲不如近邻毋须言谢。”钱良才笑着附和道。 刘景这位出身官宦世家的公子哥看起来吊儿郎当说起话来倒是句句暖人心赵彦冲两人先后拱了拱手而后心中将这份情暗暗记下。 等衙役搜检完毕后便有人指使着让赵彦沿着搭制简陋的考棚前行到州学堂前等待唱名。 赵彦依言而行走到前边时见先进来的人已经被分为五队并各自排好了队伍。 “赵小贤弟这边。”刘景附在一队队尾冲赵彦招了招手。 一旁有维持秩序的衙役听见声音后横眉喝道:“考场重地不得喧哗。” 赵彦见刘景吐了吐舌头不由会心一笑随后站到刘景身后静静的等待着后续的考生们入场。 到了卯时末辰时初天边晨曦微露此次县试考生俱已入场便有那衙役将州学大门一关威风凛凛的站在门口当起了门神。 深州知州李岩在一群佐官的簇拥下来到堂前讲了一通废话后便大马金刀的坐在为其备好的椅子上一旁的书吏则拿起书册开始唱名。 等到了赵彦时只听那书吏唱到:“桃村赵彦廪生李隐作保。” 赵彦昂首站到队伍前列来以供那小吏端详比照记录上的外貌随即李夫子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学生李隐保。” 此时没了前边人遮挡赵彦眼珠子四下一打量才看见李夫子与其余一众廪生正站在州学大堂左近堂上则是身着朝服大腹便便的李岩李知州。 李知州对赵彦还有些印象听到他的名字后扭头冲着他略一颔首之后却突然脸色一变似是想起了什么。 赵彦看李知州憋屈的神色以为他吃坏了肚子不由颇为同情的看了他一眼随后接过试卷跟着另一名小吏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卷子上有座位号赵彦见上面写着‘丙辰’两个字。这考场有上千个简易的桌案虽然知道这应该是按照天干地支排列但赵彦也没仔细研究过若是让他自己去找肯定没有头绪幸好这考试颇为人性化还负责引导考生到座位上。 在带路的小吏引领下赵彦来到属了于他的座位前。 坐定后待那小吏转身走了赵彦四处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个座位距离堂上不远透过人群空隙连李知州脸上那颗痦子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不知道这是不是李知州特意安排的难道是为了方便自己在他眼皮子下作弊? 赵彦无聊的想了片刻这才将试卷打开发现这洁白的卷纸共有十一张另有两张略粗糙一些的素纸应是做为草稿之用。 那十一张正卷上有红线横直道格每页十二行用标准台阁体书写的话每行可以写二十字左右另外试卷上并没有题目这个李夫子倒是说过需等所有考生入坐后方会有衙役举着牌灯巡行场内题目便贴在上面。 既然暂时无事赵彦便将小背篓里面的笔墨砚台取出一一摆放好后又从考场中早已备好的笔洗中取了一些水开始研墨。 待到辰时五刻左右天光放亮考生俱已入场便有两名衙役举着牌灯开始在场内巡行上面贴的便是此次所考的题目此外另有十几名书吏在场内游梭起监督之意。 按明初朱八八在洪武十七年定下的规矩来说科举考试每次考三场。第一场试四书义三道每道二百字以上;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第二场试论一道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一道。第三场试经史时务策五道。 不过国朝乃是人治前人立下的规矩便是用来被后人打破的如今洪武大帝作古已近五十年县、府一级的考试已然变的颇为自由考什么全凭当时的主考官心意来决定。 是以此次第一场考试按照李知州的心意来定只考四书文一道、五经义一道、五言或七言试帖诗两首。当然诗、文写法都有一定的格式并且整卷文字被限定在八百字之内。 这些在当初布告考试时间地点的时候已经一起公告了所以赵彦心中有数只是当他看到牌灯上贴的题目时不禁一愣揉了揉眼睛后再看随后不禁将头转向堂上坐着的李知州眼中满是受了欺骗后委屈的神色。 李知州心中有愧故意不将目光转向赵彦这边自顾自的歪着头与身边人说着话只是偶尔才瞥一眼赵彦过了一会儿见赵彦不再看他他这才吁了一口气暗暗在心中苦笑了两声。 原本李知州偷偷将四书文的题目透露给了赵彦便是《大学》里面那句‘汤之磐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曰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过了将近一年李知州已然忘了这茬临到县试时他心血来潮突然更改了题目虽然也是摘自《大学》里面却与之前那个题目驴头对不上马嘴这可坑苦了赵彦。 赵彦心中无奈暗骂了一句李知州害人不浅却不得不将牌灯上的几个题目记在了草稿纸上。 若是今次县试不过就要等到明年了到时候就算韩棒槌知府对赵彦还有印象怕也不记得当初与其说过的话了又怎么可能在府试时念及旧情提携其一把呢? 收拾起心绪赵彦开始琢磨起第一道四书题。 这道题目也是取自《大学》乃是开宗明义第一句: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赵彦曾看到过几篇以此题目所做的程文若是照抄的话明显不行这就要考验他这些日子试做八股文的功底了。 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文思泉涌 苦思片刻后赵彦缓缓在草稿纸上写道:圣经论大人之学在于尽其道而已矣。 这便是破题接下来该承题了。承题乃是申明破题之意一般写四五句即可。 赵彦思量后又写道:“盖道具于人已而各有当止之善也。大人之学尽是而已圣经所以首揭之以为学者立法欤?” 写到这儿赵彦心中思绪已然清晰起来随后笔走龙蛇起讲、入题直到束股总算写完了一篇文章看了看天色已然快到午时。 将草稿纸上的八股文稍微润色后赵彦用台阁体将其用心的誊抄到正卷上之后吃了一枚饭团与两块糕点才开始看五经义的题目。 明代的五经并非是必须都学而是只学一门即可由于是选修所以自然而然出现了‘热门’与‘冷门’其中诗、书、易三经学的人最多礼记与春秋相对则比较少。 赵彦在去年十月中旬花了几天时间挑选本经后来因为李夫子本经就是《易经》再加上《易经》字数最少所以最后被赵彦选定为本经。 随后几个月在李夫子的指点下赵彦对于《易经》的理解逐步加深对照着里面那些神神叨叨的文字倒也能写出几篇文章来。 如今草稿纸上《易经》的题目是:乾元亨利贞初九巳事遄徃无咎酌损之。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易者象也象也者像也。 这是‘损’卦卦辞是‘二簋可用享’簋是指古代盛食物的器具圆口双耳卦辞的意思是说两个簋可以盛装供品用来供奉鬼神很明显有祭祀之意。 按赵彦的理解题目前半段话的意思是说像祭祀这种事要赶快去积极的参加这是没有过错的不过对于减损的量要斟酌一番。后半段话的意思讲的是了解变化道理的人岂不就能知道神的所做所为吗?所以易经是讲卦象的而卦象是象征万物的。 默默想了一会儿赵彦心中一无所得只得先看两首试帖诗的题目。 第一首试帖诗题目是一句诗:落日照大旗这句诗出自杜甫的《后出塞五首·其二》。第二首的题目还是一句诗:野竹上青霄依旧出自杜甫看来李知州颇喜欢杜甫的诗。 科举考试中的试帖诗就是如此题目都是摘自于前人的一句诗之后你需根据这句诗开始做试帖诗开头还必须有‘赋得’两个字。 试帖诗实际上也需要暗用八股但是要行文巧妙以不露痕迹为上这对于赵彦来说又是一道难关。 落日……野竹……赵彦搁下笔双手揉着两侧的太阳穴心头一片杂乱。 按说这试帖诗相对来说是最好做的只需格式符合凑合过去就可以不过赵彦心思多用在五经义那一道题目上思绪已然乱了。 李知州下去用过饭之后为了表示自己重视文教休息了一会儿便又转回来坐镇。此时望见赵彦苦恼的样子李知州心道:看来此子本次县试无望了奈何改过题目后忘记告知与他此子过不了县试事小本官想指望他与那棒槌一般的韩知府攀上交情怕也是难办了。不过这县试无需糊名本官要不要在最后誊名时把他的名字放在榜上呢?唉想与上官攀上交情也这般难真是伤脑筋且看他最后能交上一份什么文章吧。 赵彦想了半天没有头绪突然天上传来一声惊空遏云般的鹰唳声他不由心中一动略微斟酌后心中已有腹稿。 《赋得野竹上青霄》野竹多年生丛丛上翠屏本来低地碧何亦半天青…… 写完一首后赵彦笔下不停又写道:《赋得落日照大旗》未落营门日平沙极目遥千军残照里一杆大旗招…… 此时文思犹如泉涌五经义那道‘乾元亨利贞’的题目赵彦心中也略有了些眉目。 《易》有圣人之道四焉: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制器者尚其象以卜筮者尚其占。 圣人这几句话被赵彦当作了中心思想而后开始围绕着这几句话做些阐述性论述等写完这道五经义题后时间已到了未时末周围早已有不少人交过卷后分批放排而出。 润色之后赵彦将此篇五经义文章与两首试帖诗相继抄录到了正卷纸上之后从头到尾的审阅了一遍确认该写的都写了并无涂抹错漏之处这才坐在原地伸了伸胳膊踢了踢腿随后起身拿着正卷与草稿纸向李知州走去。 这草稿纸也是不能随意丢掉的并且草稿纸上书写也要用正体字在阅卷官阅卷的时候会做为依照。 李知州见赵彦表情严肃的走了过来他虽然不将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少年看在眼里却到底心里有点发虚便也做出一副严肃的样子。 赵彦将试卷放在桌上恭身施礼告退李知州目送其离去后这才顺手将赵彦的卷子拿了起来。 嗯……四书文以‘圣经论大人之学在于尽其道而已矣’来破题很不错看来此子这近一年来倒也颇为用心。 旁人见李知州看着手里的试卷脸色却越看越不对州学学正阎福耐不住好奇遂走到李知州身后看了两眼随后不由两手一拍大叫道:“李知州妙手作此文者当擢为案首否则老夫必然寝食不安。” 李知州被阎福神不知鬼不觉的大喝声吓了一跳手上禁不住一松卷子还未飘然落到桌面上便被阎福一把抄到了手里。 你寝食不安关本官屁事。李知州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却也拿这位年近古稀的老学正没有办法见其捧着赵彦的卷子爱不释手不由神色闪烁的试探道:“阎学正这只是第一场而已且其后面所做的五经义题以及两首试帖诗你还未过目因何言之凿凿认定此文作者当擢为案首?” 阎福状似未闻的翻看着卷子上后续的文章直到粗略看过一遍后他才想起刚才李知州好像与自己说话了不禁愕然扭头问道:“李知州方才与老夫说的什么?” “呵呵。”李知州打个哈哈嘴里说道:“没什么只是说本官最近劳累过度恐怕此次阅卷需要阎学正相助一二了。” 阎福闻言拱手拜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考生交卷后分批开放龙门出场此谓之放排。 赵彦等了一会儿便赶上一次放排回首望去考场中依旧有不少人正抓耳挠腮的在桌案上写写画画也不知傍晚到了连字都看不清的时候又会有几人被衙役们给赶出来。 明代县试考试规定每场限当日交卷不给蜡烛不给照明所以到了傍晚若是还死赖着不交卷便只能被衙役们给‘请’出来了。 今天赵彦参加县试赵信这个当爹的自然不好再去酒坊‘上班’便与其他考生的家眷一起等到考场外后来在与别人闲聊中才得知考试要考一整天需要提前准备食物。 赵信得知后不由大为惭愧一边自责一边担心如此焦灼了大半日总算等到赵彦走了出来。 “小郎饿不饿?今天你受累了咱们先去吃饭你之前也未在州城里逛过等吃完了我带你逛逛。”赵信一把抢过赵彦背上的小背篓随后牵着他的手便往市坊中走去。 呃……一般考完了别人开口第一句话不应该是‘考得怎么样’、‘考得如何’之类的话吗怎么到了自己这儿就不一样了。 赵彦纳闷的跟着便宜老爹来到一座酒楼前仰头一看牌匾上写着‘时运楼’三个鎏金大字进了里边一看装饰的倒也颇为不俗。 跑堂的小二见来了客人忙将汗巾往肩膀上一搭笑脸相迎道:“二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若是没什么想吃的可以尝尝咱们时运楼的几个招牌菜保证让您觉得物有所值。” 赵信闻言看了看赵彦见他不说话便对那小二道:“就要你们这几个招牌菜吧尽快送过来就成。” “好嘞。”那小二应了一声随后给赵彦父子倒了一杯茶才转身到厨房去叫菜了。 赵彦倒是真渴了摸了摸茶杯不烫便端起来一口喝了个干净随后又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是一口饮尽这才舒服的抹了抹嘴唇。 赵信见状提起茶壶给他又续了一杯茶这才‘自我批评’道:“小郎都怪爹没有打听清楚早知道应该给你带上些吃食的……” 赵彦见便宜老爹眼中满是愧疚之色心中不由一暖打断道:“没事与我互结的人中有两人见我没带吃食便分了一些给我晌午我吃的饱饱的并未饿到倒是父亲在外面守了一天怕是没怎么吃喝吧?” 赵信见儿子满脸诚挚的看着自己便当他说的是真的随后他摸着肚子笑道:“只顾上担心你倒是忘记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了。对了小郎这次考得如何?” 正文 第三十四章 首场第一名 赵彦如愿听到这句话却想起李知州那副板着脸的面孔不由踌躇片刻之后才说道:“应该还好吧。” 赵信见他满脸犹疑认定他没考好便安慰道:“有一句俗语说的好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虽然不知道这其中有什么典故我却觉得颇为适合小郎。李夫子学问那么大你只需跟着他学上几年再来考想必定然能一鸣惊人。” 赵彦没想到便宜老爹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竟然还知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的成语随后听其安慰自己的话语知道他并不看好自己倒也不以为杵。 人还未到小二那清亮的声音已然传了过来:“两位客官菜来了……第一道菜是‘独占鳌头’请二位客官品尝。” 这个名头倒是颇为响亮赵彦看着盘子里丑陋的‘王八’向小二问道:“这是真甲鱼?” 那小二笑了笑为其介绍道:“非也这是我们时运楼的师傅偶尔学会的一道菜乃是用蒸熟的冬瓜雕琢而成其后又浇上了秘制的酱汁故而看起来颇像甲鱼。这道菜好吃不贵一直是咱们时运楼的招牌菜式二位客官请慢用其他菜马上就来。” 父子两个狼吞虎咽在时运楼里吃了个肠满肚圆吃完后一结账共计是一两又五十文那掌柜的直接将零头抹去收了赵信整一两银子。 那老掌柜将银子接过用戥秤称量后才将其入账赵彦见了不由心中一动这时代好像除了大明宝钞便没有其他纸质货币了吧?最起码自己没听说过不知道以后有机会若是让便宜老爹去开个钱庄印钞票怎么样。 这个念头在赵彦脑子里转了转便被其否定不说发行纸币或者银票后朝廷会不会插手只说想要建立起一座钱庄的信用便非易事。 赵彦对现代金融了解不多却也知道想要发行纸币需要有准备金纸币与准备金的比例在此时的大明来看最起码要达到二比一才能初步保障钱庄的运行。 除了信用之外还要建立广泛的人脉以此来确保钱庄不会被无理挤兑这对于此时的赵彦来说实在过于异想天开就算拉上王大户估计也够呛。 县试是大明王朝名义上最低一级的考试三场中第一场为正场考完之后隔两日发案也就是公布第一场的考试成绩。 到时候榜单中间会写一个斗大的红色‘中’字前五十名的座位号以圆圈式排列在‘中’字四周称之为‘内圈’。其余考生的座位号则以‘内圈’为中心在留出明显的空白后亦以圆圈式分布在‘内圈’四周称之为‘外圈’或者‘出圈’、‘出号’。 这种圆圈式发案以逆时针排列内圈中位于红色‘中’字正上方的那个座位号便是此场考试的第一名。 正场发案后的第二日开始考第二场称为招覆招覆后两日再次公布成绩公布方式与正场相同之后隔日考第三场称为再覆。 第三场再覆考完评卷后即总结前两场考试后的成绩开始最后的发案称之为长案第一名被称为‘案首’。 县试前十名是一项荣誉其中案首若是没有意外一般便算是内定的生员之后的府试、院试不过应应景罢了。 在之前的布告中也已写明第二场考试考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选作一道。第三场考试则是考经史时务策一道、以考试时李知州指定的某物为题的诗词一首。 第二场和第三场并不重要说起来都是套路不过赵彦为了以防万一在等待正场发案的两天时间里还是躲在家里温习了一遍。 眨眼间发案的日子到了只要第一场能被取中赵彦就有自信能通过县试。只是虽然他将自己在第一场所作的四书五经文给李夫子过目后得到了不菲的赞誉却还是对‘善变’的李知州没有信心故而心中颇为忐忑。 一早州学门口便围满了人赵彦看着拥挤的人群颇为发愁就他这小身子板是无论如何也挤不进去看来只能等等了。 “赵小贤弟这边……” 赵彦听声音有些耳熟四处打量一番总算在不远处一众读书人里看到了刘景的身影。 费力的挤过去后四周人声嘈杂赵彦看着站在人群中间的刘景大声问道:“刘兄你在这里作甚?” 刘景挥手让家丁将赵彦从外围带进来随后揽着赵彦的肩膀笑着贴在其耳边说道:“赵小贤弟闲着无事不如来赌两把?” 赵彦这才看清也不知这位刘公子从哪里弄了一副桌案上面铺着一块白布布上正中写着‘案首’两个大字左右上下各自写着几十个人名人名之下写好了赔率。 “刘兄这不好吧。公然在州学门前博戏万一被里面的学正或几位训导看见怕是不妥。”赵彦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位刘公子在做什么明显是以预测案首之名来引导着周围几十名读书人公然赌博。 刘景不在意的笑道:“怕什么银子都被我收起来了下注的名单也已然记在书册上就算被其看到又有何妨。贤弟且来看与你我互结的穆家左李兄只有一赔一本公子则是一赔二。依为兄来看嘛若是贤弟下注最好下在这儿。” 赵彦随着刘景的指向看去只见其手指尽头的布上写着‘枣科村张文渊’几个字其下的赔率是一赔五。 刘景缩回手指凑在赵彦耳边解释道:“这位张家独子籍籍无名不过为兄却知道。此人自小聪颖实有过目不忘之能六岁可作诗七岁能行文称之为神童也不为过不过其家教甚严且为人低调故而名声不显为兄也是偶然才知道。凭他的文采若想取中案首却是大有可为贤弟可别错过了这发财的好时机。” 赵彦无语片刻貌似这坐庄的就是你刘景刘大公子吧你会这么好心指点我下注赢你的钱? 实在拗不过刘景的‘苦口婆心’赵彦在布上打量片刻突然看到自己的名字也在其上赔率写的是一赔十看来连敲定赔率的刘景也不看好他。 赵彦自怀里取出一两碎银子递给刘景后说道:“既然如此小弟便替自己博一把刘兄且收好。” 刘景哈哈一笑在他看来赵彦明显是在给他送银子花。接过银子丢给身后的家丁后刘景对其说道:“记下来桃村赵彦下一两博桃村赵彦为案首若中则石曹魏村刘景须赔付其十两。” “发案了发案了……” 刘景收银子收的正高兴就见州学中门大开一名书吏正指挥着几名衙役张贴榜单随着榜单徐徐展开中间醒目的红色‘中’字首先跃入众人眼帘。 州学前的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读书人及其亲眷仆从此时既然已经发案自然想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的名次故而人们纷纷向前涌去其间不可避免会出现一些不怎么‘和谐’的事情。 “正场第一的座位号是哪一个?别挤让我先看再挤我骂人了。”这位仁兄还算理智。 “打脊贱娘!哪个天杀的贱才把本公子的玉玦顺走了?”这位公子比较悲催骂两句可以理解。 “贼狗攮的秫秫小厮驴牛射出来的贼亡八挤个球啊。”这位兄台……你确定你是读书人? “捣你娘的肠子鸟歪货我让你挤锤死你。”…… 人群中不时传来各种骂人的俚语脏话其言词之丰富绝对不下于后世只听的赵彦是耳界大开冷汗直冒。 赵彦与刘景被其家丁护住眼看是挤不到前面去了不得不逆着人群缓缓向外退去。 此时眼看有失控的趋势外围的衙役们才站出来维持秩序喧闹半晌后总算是将现场火爆的气氛给压制下去。 刘景身为当朝户部侍郎刘中敷的嫡长孙平日里自然是被家里人寄予了太多厚望虽然人前他一副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则对于能否考中生员颇为在意。 这第一场考试在县试中所占比重甚大他自然知晓要不然也不会一大早就带人来等候发案。只是刘景喜出风头闲不住故而才开盘坐庄搞起了博戏其心中对于这么点钱倒也看不上只是图个乐呵罢了。 此时见现场秩序已然恢复刘景遂命家丁开路自己则跟在家丁后面走了进去赵彦跟在其身后倒也未感受到拥挤。 待来到榜单前赵彦立在刘景身侧抬眼向榜单上看去按照逻辑来推测大部分人看考试成绩都是从第一名开始往下看赵彦也不例外。 第一名的座位号是丙辰额这么巧貌似自己的座位号就是丙辰吧。第一名?李知州真是太给力了。 赵彦对于自己做的文章实在没有信心单纯的以为是李知州搞了暗箱操作心中对这位李知州的观感顿时变的前所未有的好。 既然已然看到自己想看的赵彦也不欲久留万一被人发现县试第一场第一名竟然是个过了年刚刚才十五岁的少年小子或许会被人‘围攻’也说不定。 自古低调是王道赵彦冲仰头看榜的刘景打了声招呼随后扭头就走。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兄台请留步 深州州城建成没多久城里的建筑房屋显得倒也整齐干净。 “咱老百姓啊今个真高兴真高兴啊真高兴。”赵彦哼着不成调的歌走在州城大街上后面两场考试只要能凑合过去那县试就算过了然后就是四月份开始的府试。 那位韩知府看起来似乎有点天然呆让他直接放水估计不行不过若是自己的文章过得去想必其也不吝于提携自己一把这样府试也就过了最起码也可以混个童生的名号。 至于院试吗好像是由提学御史负责主考具体如何还是到时候再说。 眼看到了州城西门赵彦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娇俏轻灵的声音:“兄台请留步诶别走兄台兄台我就是在和你说话。” 叫我?赵彦扭头看去就见路边一座店铺门前站着一名十来岁的少女一身天青色的及地罗裙外面套了一件同色的对襟比甲显得很是淡雅小脸上略施粉黛琼鼻微翘又不乏生气螓首蛾眉、睫毛修长灵动双目一眨一眨的像是会说话一样好一个灵气可人的小姑娘。 “这位小娘子你是在叫在下吗?”赵彦前后看了看这附近可以被这位少女称为兄台的适龄人貌似只有自己。 少女点点头眨了眨两只漂亮的大眼睛说道:“兄台我与你一见如……啊呸我看你面善的很不知道之前我们是不是见过?” 呃……这是什么情况?明代的小姑娘都这么主动吗?可惜某家没有恋童癖啊…… 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少女一马平川的胸部赵彦抱拳道:“抱歉小娘子应该是认错人了在下还有事要办失陪了。” 说着赵彦转身欲走岂料那少女上前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腕嫩白的小脸上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说道:“兄台你先听奴家把话说完嘛。” 奴家?听到少女突然变的嗲嗲的嗓音赵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先放手。”赵彦示意少女放开自己随后问道:“小娘子不知道有何见教?在下家中真的有事。” 少女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巾帕两手绞弄螓首微低一副含羞带怯的样子。 “兄台奴家看你气度不凡想必是个读书人那肯定认识奴家身后店铺牌匾上的字喽?” 赵彦闻言抬头看去就见那牌匾上写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玉华银楼’便点了点头肯定道:“这家店铺叫做玉华银楼。” 古代生产金银首饰器皿并从事交易的商店一般统称为银楼深州城不算繁华城内的两座银楼也不大其一在城南其二在城西。城西的这座银楼名字叫做玉华银楼里面多是卖各种金银器物以首饰最多样式也多是仿自北京城内流行的各种式样。 “那真是太好了。”少女哭丧着脸对赵彦说道:“小女子的祖母过几日便是六十大寿小女子便想买一副首饰给祖母祝寿可是来的路上钱被偷了呜呜呜……天杀的贼人。” 少女扮相可怜赵彦也分辨不清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只得应景般的安慰了几句。 少女得了赵彦的安慰眼底闪过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意继续说道:“等来了银楼人家才知道银子被偷了还知道原来这家银楼每个月都会出一个谜语第一个猜中谜底的人可以任选一套价值十两银子的首饰不要钱的。兄台……不公子既然是读书人对于猜谜肯定很擅长能不能发发善心帮人家解个谜底?” “这个……”赵彦心里想尽早把自己中了首场第一名的好消息告诉老爹和李夫子奈何眼前这个少女百般纠缠只得快刀斩乱麻问道:“小娘子请说谜面。” 少女眼珠一转脆声道:“谜面是‘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公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一定能猜到谜底吧?” 画时圆写时方冬时短夏时长这是北宋王安石出的谜语大部分读书人都知道谜底是个‘日’字赵彦根本不用猜便已知道。 “哎呀原来谜底是个‘日’字公子真是博学多闻人家想了好久都没想到谜底。”少女破涕为笑双手轻拍雀跃道:“公子仗义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还请公子在店门口稍待小女子这就进店去解谜。” 说完不等赵彦说话少女便转身快步向店内走去走到店门口时少女突然回头问道:“还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 赵彦本想告辞离去无奈少女根本不给他机会只得答道:“在下赵彦。” 少女点点头转身快步走进了店里面赵彦见她进店之后与一名伙计模样的人说了几句话然后伸手指点了自己两下那伙计便点了点头将一方锦盒递给了少女。 少女快步走出店门语速极快的低声对赵彦说道:“多谢赵公子相助小女子感激不尽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少女头也不回的向不远处的一处小巷跑去片刻后便消失不见。 赵彦此时才觉得这少女有问题他也没有深想直觉自己应该尽快离开此地。 “诶这位小公子请留步。”店里的伙计见赵彦想走连忙从店里出来拦住了他。 赵彦不明所以的问道:“在下家中还有事这位大哥拦住在下有事吗?” 那伙计似笑非笑的回道:“方才你妹妹拿着我们店里的一副镯子走了说是回家取钱留你在此等她你要是走了我们去哪里要钱?” 伙计的几句话一出口赵彦便好似当头被罩下了一盆凉水里里外外被浇了个通透。呵呵呵真是闭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好不容易发回善心竟然还被人当成了冤大头。 赵彦怒气满膺为自己辩解的话却被那伙计当成了百般抵赖最后银楼的掌柜闻声走了出来。听了赵彦的辩解之言后这位满脸市侩的中年掌柜嘿嘿一笑说道:“小子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只知道你伙同他人在我玉华银楼行骗可惜最后事有不顺你脱身不成被我们逮住了。此时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第一我们捉你去见官让官府来收拾你;第二你把银子补上以后不得再踏入我玉华银楼半步。你选哪条?” 赵彦哪条路都不想选可惜此时形势不由人为了不让自己未来的‘履历’上蒙尘他只能两权相较取其轻。 “掌柜的在下无由被人当成了冤大头罪魁祸首早已逃走在下只能先替她把银子补上这里有二两银子剩下的八两你可以差人去我家里取。” 银楼掌柜闻言嗤笑道:“十两银子就想买走我店里的金镶玉镯真是不知所谓。实话告诉你那一副镯子乃是上好的于田美玉所制我店里只有两副一副作价纹银一百两。” 一百两?赵彦苦笑不已自己这次可真是被坑惨了如今之计只能尽量把损失降到最低等以后碰到那个黑了心肝的小丫头再说了。 “掌柜的我认栽不过能否取出另一副镯子让我看一眼总不成被人骗了之后连被骗的什么东西都不知道吧。” 银楼掌柜狐疑的看了赵彦一眼扭头见四周围观之人众多也不怕他耍什么手段便吩咐伙计将另一幅金镶玉镯从店里取了出来。 “看到没有这样的金镶玉镯本店只有两副玉质一模一样只是玉色略有差异乃是上好的于田美玉正所谓色正不邪是也而且手镯样式新颖脱俗是我们银楼的巧匠精心雕琢而成作价一百两绝对物有所值。” 于田玉便是后世的和田玉秦始皇统一中国的时候和田玉因产于昆仑山被称为‘昆山之玉’以后又因位于于田国境内而被称为‘于田玉’。直到清光绪九年设立和阗直隶州时它才被正式命名为‘和阗玉’又等到后世推行简化字开始简化汉字地名的书写时才将和阗改为和田。 赵彦没有理会银楼掌柜的夸夸其谈他围着被店伙计托在手中的金镶玉镯转了两圈打量片刻后想要将镯子拿起来仔细看看谁知那伙计压根不让他碰啪的一声便将盛放镯子的锦盒盖给合上了。 银楼掌柜见状晒笑道:“镯子你也已经看过了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于田美玉赶快掏钱吧。” 看过镯子后赵彦心中有了底心绪便悄然间平复了下来他也不理会银楼掌柜让他掏钱的要求反而再三确认道:“掌柜的你确认这副镯子与被骗走的那副镯子一般无二?” 银楼掌柜勃然怒道:“自然千真万确这两副镯子乃是经由我们银楼的巧匠妙手施为玉质一般无二只是玉色略有不同其上镶的金箔也是一模一样。你这小贼休要顾左右而言他快快将银两补足否则就拿你去见官。” “哈哈哈……”赵彦突然大笑了两声银楼掌柜与围观看热闹的人不明所以却也安静了下来。 正文 第三十六章 眉毛舞 赵彦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等周围安静下来之后他才悠然说道:“方才掌柜的说这是于田美玉若是真的于田玉倒也罢了只是你这玉色虽说还算通透却并无和田玉的细腻手感且毫无灵性。另外在下听说真的和田玉缜密而栗、色泽柔和敲击起来其声清引、悠长深远若金石之声不知掌柜的可愿一试?” “这……”银楼掌柜对于金银器物颇有心得对于玉器则所知甚少听赵彦说的有理有据言语中便不免有些退让:“本店开张已近二十年所售货物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你这少年信口雌黄谁会信你?” “事实胜于雄辩若是掌柜的问心无愧不如就按方才在下所说的试一试若是真的于田美玉在下绝无二话马上便托人去家中取银子。”赵彦表面看起来一片坦荡实则心里也为自己捏了一把汗如果不是自己对于玉器有过研究恐怕今天真的要被人给坑的连裤子也保不住了。 围观的人群外围站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他是玉华银楼的匠师那两副金镶玉镯就是他做出来的他方才有事回了一趟家没想到回来的时候却被围观的人群给堵在了门口。 银楼掌柜被赵彦气定神闲的样子镇住了他扭头看见那名匠师便挥手将其叫了过来。 “老王你实话跟我说那两副金镶玉镯到底是不是真正的于田玉?” 中年匠师闻言讷讷答道:“掌柜的那两块玉坯是你拿回来的我也就没有细看做到一半的时候我才发现那是两块假于田玉只是神似于田玉罢了做出来的两副镯子加起来也不过五十两银子普通人倒是看不出来我怕你面子上过不去也就没跟你说。” “唉你……你可是把我坑苦了。”银楼掌柜忍不住推了中年匠师一把随即扭过头黑着脸对一旁的赵彦说道:“你待如何?” 方才银楼掌柜与匠师说话的声音很低近乎耳语赵彦自然没有听见此时银楼掌柜没头没尾的来了一句‘你待如何’赵彦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此时主动权已经握在赵彦手中他好整以暇的瞟了一眼围观的人群悠哉悠哉说道:“自古做生意便是以和为贵以诚信示人在下身上只有二两银子掌柜的看着办吧。” 银楼掌柜见过还价的却还没见过还价还的这么狠的他心中不豫黑着脸道:“至少六十两。” “掌柜的这就不厚道了。这样吧咱们去找个识货的人给看看有这么多人在场在下绝对不会趁乱逃走的。”赵彦摸了摸怀里的二两银子心中不由叹口气他其实一文钱都不想往外掏的。 “你……别欺人太甚。”银楼掌柜背对着围观人群咬着牙说道:“最低二十五两要不咱们就去见官。” 从六十两直接降到了二十五两赵彦心中大定乐呵呵道:“见官就见官莫非这玉华银楼的牌匾只值二十五两银子不成?既然掌柜的不怕在下又怕个什么。” 被人捏住把柄的感觉不好受银楼掌柜一甩袖子眼珠子都要蹦出来一样低声怒喝道:“就按刚开始你说的十两银子。你先给二两余下的八两我让伙计去你家里取。” 看火候差不多了赵彦也不再讨价还价正要告诉银楼伙计作坊的地址让其去找便宜老爹要钱的时候就听人群外有人叫道:“赵小贤弟你走的甚早为兄还以为你已归家没想到却在此地相遇。” 刘景带着几名家丁拨开人群走了过来见赵彦被银楼掌柜与伙计团团围住不由眉头一皱对那银楼掌柜说道:“吴掌柜你这是何意?可知赵贤弟乃本公子好友且同赴县试你让人围住他作甚?” 赵彦见刘景来了心道看来不必惊动便宜老爹了:“刘兄小弟一时心善中了圈套刘兄能不能先借给小弟八两银子稍后小弟便回家取来还你。” 银楼吴掌柜额头冷汗直冒他怎么也没想到赵彦竟然与刘景相识看样子交情还不算浅若是早知道的话他肯定不会与赵彦费这半天口舌定然已经礼数周全的将其送走了。至于银子?提银子伤感情。 “大公子小人不知道这位赵公子是您的朋友误会都是误会。”吴掌柜转过头又对赵彦道:“赵公子小人方才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切莫往心里去这副镯子小人自掏腰包补上亏空即可。” 银楼掌柜前倨后恭判若两人赵彦心道这玉华银楼看样子与刘家关联颇深要不然刘景哪里来的这么大面子。 刘景不傻相反他很精明见状已然心中有数一边是自己三叔银楼里的掌柜一边是李夫子的入室弟子并与自己互结参加县试的赵彦他略一斟酌便即说道:“既然是误会那便算了我这个做侄儿的也不好越俎代庖处置你等三叔那里你自己去说以后好自为之吧。” 行走在州城青砖铺就的路上听赵彦将经过讲述一遍后刘景戏谑的声音不期然响起:“贤弟啊不是为兄说你你就是心太善了阅历也不够。这样吧为兄正要去呷妓贤弟与我一同去吧那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正是增长阅历的好地方。” “呃……刘兄还是自便吧小弟不好这口。”这时代文人墨客们嬉游青楼、呷妓风流乃是常态只是没人说的如同刘景这般粗俗罢了赵彦就算去了也没人说他什么不过他这身体刚刚养好没多久年纪又实在太小去了干看吃不着还不如不去免得上火。 刘景听了也不介意跨上家丁牵来的马后笑道:“为兄也想去可惜内人有恙为兄不得不回去看一眼贤弟咱们明日再会。” “刘兄走好。”赵彦拱手送别等刘景带着几名家丁走远了这才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位刘大公子人不错也算是有情有义就是有时候总喜欢看人发窘言语中失了稳重。 当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赵彦又是三更醒转随后跟着便宜老爹赶到州学门口这次赵信倒是为他准备了不少吃食。 有了上次的经验这回父子俩也不往人群里挤了等到衙役们将闲杂人等赶到一旁后赵彦才背着小背篓混进了考生人群里片刻后便在州学门口看到了刘景、钱良才等四人。 与四人笑谈了一会儿后州学中门大开开始搜检入场一如前次。 这第二场考的是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选作一道。 等衙役打着牌灯在考场内巡游后赵彦看的清楚那论的题目是《孝经》也就是让考生们论述一下《孝经》。 至于判语则是从《大明律》中摘抄出来的题目剩下的诏、诰、表内科则是用来考察考生们撰写公文、替皇帝写诏书的能力。 《孝经》是蒙学的基础书籍更何况李夫子当初还对赵彦‘特训’过所以洋洋洒洒写一篇以孝为题的文章对于赵彦来说不过是小意思。 之后的判语摘自《大明律》只要死记硬背将其中内容记下想要搞定这几条判语自然也不难而赵彦恰巧有近乎过目不忘的能力。 最后便是诏、诰、表选作一道了诏是诏书诰是皇帝对臣下任命或封赠的文书表则是指旌表、奏章赵彦自然早已胸有成竹直接选择做诰一道。 等写完了赵彦看了看天色不过午时左右其他考生们大多在伏案书写一个交卷的也没有。 赵彦先吃了点东西随后将写的东西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开始往正卷上誊抄。 未时初已经有人开始交卷了赵彦早已久坐不耐见状便跟着起身将卷子交了上去其间自然少不了与李知州‘眉来眼去’一番。 李知州挑挑眉头赵彦解读为:小子本官冒着‘天大的风险’将你捧上首场第一名等遇到韩知府的时候别忘了替本官说几句好话。 赵彦同样挑挑眉头意思是:放心李知州你这么够意思哥肯定不会忘了你的好处到时候一定在韩知府面前好好夸奖你一番。 李知州又眨眨眼赵彦理解为:那就好等以后本官发达了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赵彦也眨眨眼意思是:收到李知州你就请好吧。 眉毛舞跳完了赵彦转身走了李知州这才揉了揉老脸对旁边心腹抱怨道:“昨日吃坏了东西害的本官跑了一夜的茅房此时困倦疲乏眼皮子直打颤却不得不强自睁眼保持威严实在是累人。” 赵彦自然听不到李知州的抱怨他此时经过第一次放排已然到了考场外面跟着便宜老爹踏上了回家的路。 正文 第三十七章 发案前夕 孔夫子曰过: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形容时间像流水一样不停地流逝一去不复返感慨人生世事变换之快。 转眼间又到了第二场招覆发案的日子赵彦这次等到下午才去看见自己的座位号只是在内圈中游倒也不以为杵。 二月十八忌伐木作梁、动土安床宜嫁娶祭祀、祈福求嗣。 今日乃是县试的最后一场考的是经史时务策一道、应物诗一首。 策问又称策题是策试的考试题目始于西汉。 最初是皇帝以政事书于简策考问各郡国推举的贤良文学直言极谏之士要求其逐条对答作为施政参考并藉以简拔官员的考试。 汉武帝以后策问又成为太学考察博士弟子通晓经学、选拔任用的考试方式及至如今依旧作为大明朝科举考试的一道关卡若是只通八股而不通世事想要作好也是很难的。 策问的内容很丰富举凡政治、经济、军事、法律、文化、教育、天文、地理、民族等各种与国计民生相关的大事或经史典籍中的问题都可以作为策问题目。 当然那些天下大事离如今连秀才都不是的考生们比较远所以李知州很体贴的没有出那些分量很重的题目而是直接让考生们写一写如果他们是李知州的话应该如何才能将深州治理的更好。 都是在本地土生土长的人物其中不乏目光敏锐富有远见卓识的英才其中有些人早就看李知州的施政举措不顺眼了如今能有机会代其‘治理’州县自然将自己心中所想洋洋洒洒、一条一条的写了出来。 赵彦看过题目后却暗地里对李知州啐了一口这明显是个坑埋得就是那些看李知州不顺眼的考生。 这李知州贪财诡诈靠溜须拍马混到如今的位置上此次做为‘抡才小典’的主考官会这么大方的让人写文章批评自己吗? 政客不是政治家他们永远是世上思想最诡异的人没有之一而李知州绝对称不上政治家只能算是一名政客。 想通了这一点那这篇策论如何写赵彦心中已然有数了无非是拍李知州马匹罢了赵彦对此没有心理负担打好腹稿后一篇马屁文章便一挥而就。 至于最后那首应物诗李知州给出的题目是以‘竹’为题让考生们作一首咏物诗词诗也可词也可。 好嘛李知州前边让人写时务策拍他的马屁后面又借竹子来隐喻他的清高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也真是没谁了。 竹子是什么?竹子是草不是树这当然是一句废话…… 魏晋时期有竹林七贤到了明代又与松、梅并称为岁寒三友自古便是文人墨客们喜欢作诗作文歌颂的一种植物有高洁、坚贞、正直之类的寓意。 若是说起明代以前与竹子相关的诗词那真是不胜枚举可惜赵彦知道的别人也知道自然不能照抄而明清时期咏竹的诗词他也只记住了一首便是清代郑板桥的《竹石》。 这首《竹石》与于谦的《石灰吟》一并收录进了小学课本里因这两首诗风骨魁奇、词句出众其中深意一目了然所以赵彦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 于谦此时还没有成为民族英雄自然也没有被英宗朱祁镇杀害他正巡抚山西、河南声望日隆而那首《石灰吟》据说是他十二岁的时候作的年纪那么小就知道咏物言志想来绝对会让大部分人汗颜。 对于于谦这位仁兄的大名赵彦自然是如雷贯耳不过此时他在考试多想无益。 郑板桥的《竹石》若是写出来肯定能得李知州青睐不过这么明目张胆抄袭‘后辈’的诗词赵彦心里还真有点别扭。就算这首诗没作好应该也不影响自己通过县试赵彦想到这儿便打消了抄袭的念头决定自己作一首蒙混过去。 《咏竹》青竹幽幽多茎节参天成林思无邪……勉强作了一首七言诗时间看起来还早却已有人起身开始交卷了。 赵彦不愿久等便也跟着起身将卷子放到李知州桌案上这次李知州倒是没给他使什么眼色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之后便闭上眼睛开始养神想必还未从腹泻的痛苦中回复过来。 这第三场考完之后也是过两天才会发案不过这次发案全部用真实姓名称之为‘长案’那第一名自然便是县试案首。 赵彦在第一场做的文章默写之后已然交由李夫子阅览凭李夫子的经验来看想要通过县试不成问题只是就算过了县试后面还有府试以及院试李夫子依旧不看好赵彦除非他能得了案首。 因为一旦成为县试案首按照惯例成为生员便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两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这次发案公布的是县试的最终成绩心中忐忑的考生们一早便自发聚集在州学门口等待‘最终审判’的到来成则获得府试的通行证败则只能等明年再来考。 赵彦刚来到州学门口时便被刘景的家丁请到了时运楼的二楼上此时楼上临街的几张桌子已然围着坐满了人赵彦扫了一眼却也只认识与自己互结的刘景、钱良才、李循、王显四人。 四个人围坐在同一张桌前同桌的还有一名少年这少年眉目清秀、气质斯文年纪看起来要比赵彦大个两三岁。 刘景见赵彦上得楼来便招呼着他坐到自己这一桌随后为其介绍道:“赵贤弟这位便是为兄之前曾与你说起的枣科神童张贤弟。张贤弟这位是赵贤弟你二人俱都年不及弱冠却是一般的年少有为可要好好亲近亲近。” 赵彦闻言忙道:“见过张兄在下赵彦生于宣德六年尚未有表字。此前便曾听刘兄提起过张兄才思敏捷、能过目成诵幸会幸会。” 那张文渊也不托大闻言起身抱拳道:“在下张文渊家中大人赐表字‘好学’生于宣德三年。刘兄之言实是过奖了不过些许薄名罢了不提也罢。” 刘景见两人一个捧一个谦哈哈一笑伸手将二人按坐下道:“今日我等是来看发案的两位贤弟勿要再说客套话了。” 与王大户有亲戚关系的王显是个闷葫芦只是坐在那里微笑不语李循与钱良才二人就要活泼的多见离发案还要有段时间两人便提议做些游戏打发时间刘景喜欢热闹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张文渊与王显也没有反对便只剩下赵彦一个人未发声了。 赵彦对于这时代文人之间的游戏还真没接触过心里有些发虚只是其他几个人都应下了他若是说不玩那显然驳了几个人的面子只能试探道:“不知几位贤兄想玩什么游戏?小弟庶竭驽钝就怕搅了几位贤兄的兴致。” 钱良才与赵彦比邻而坐他平日除了读书还经常跟着父亲问诊医术虽然不怎么样阅人的本事倒是练出来了见了赵彦的样子已知其心中所想笑道:“咱们对对子如何?我先出个上联我右首的刘兄对下联对不上来的话罚酒一杯对得上来则不罚而后刘兄再出个上联由刘兄右首的李兄对下联最后轮到赵贤弟。赵贤弟与张贤弟年不及弱冠不宜饮酒便以茶代酒如何?” 对对子相对于藏头诗、回文诗之类的文字游戏已经算得上是比较简单的赵彦倒是不怕而且就算对不上来也只需喝一杯茶而已闻言欣然同意其余几人也没有意见这游戏便从钱良才处开始。 钱良才也不拖沓径自说道:“我这上联是‘二三四五’刘兄请对下联。” 刘景平日没少与人做些文字游戏闻言笑道:“钱兄这上联缺了个‘一’有‘缺衣’之意我对‘六七八*九’少了个‘十’正好凑成缺衣少食。” 钱良才闻言道了声不错随后让刘景出下联。 刘景沉思片刻突然坏坏一笑对其右首的李循说道:“李兄我这上联你且听好了是‘寂寞寒窗空守寡’你对吧。” 李循摇头失笑想了一会儿才道:“刘兄在下之前还真就听说过这副上联苦苦想了一整天倒是勉强想出一副下联。我对‘俊俏佳人伴伶仃’如何?” 赵彦在旁边心中默念发现刘景上联里面的字都是宝盖头而李循对的下联里面的字都是单人旁工整对仗意思勉强也能说得过去不由暗地里点了点头。 “便算你对上了且出上联吧。”刘景扫见几人面前分毫未动的酒杯又笑道:“美酒当前却不得饮用下次我便刻意对不上钱兄的上联总要过过酒瘾。” 几个人哈哈一笑便由李循出上联其旁边的张文渊对下联。 正文 第三十八章 案首 外面日头渐高可是州学中门却一直未曾开启只等的人心惶惶纷纷交头接耳议论此次发案为何这么晚孰不知州学大堂内已是火药味十足两拨人为案首花落谁家早已争的是面红耳赤。 一拨人以学正阎福为首他们认为‘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座位号为丙辰的考生文章通顺虽然用语简洁却道出了真正的‘大学之道’应该将其擢为案首。 另一拨人以几名州城内外素有贤名的举人为首他们是被李知州请来帮着阅卷的之所以不想将‘丙辰考生’擢为案首倒也不是看不上其所写的文章只是这丙辰考生年纪只有十五岁他们觉得冒然将其捧上案首恐其结局与宋代‘方仲永’相仿若是如此便是害了他。 两拨人引经据典、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争论了近一个时辰最后还是没有一个结果眼看天色不早若是再不发案实为不妥便纷纷将目光看向了堂上就坐的李知州希望他能站出来一锤定音。 李知州见状颇为头疼他最烦这种事你说你们一个两个年纪都不小了有什么可争的不就是个案首的名头吗? 当初在衡水城鸿宾楼里韩知府与那后生的一番话传的尽人皆知其后本官为了能与韩知府攀上关系可是费尽了心力哪知那呆子就是根棒槌每次去都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真是针扎不透、水泼不进。 如今若是给那后生一个案首的虚名到时候他在韩知府面前替本官说几句好话最起码也能替本官挣到些印象而本官却没有什么损失这笔生意还算划算。 计议已定李知州扫了堂下众人一眼随后命人拿过榜单执笔在‘红中’上方的空白处写了‘桃村赵彦’四个字这便是定下了案首。 时运楼二楼上几个人对对子已然转了近四圈此时已是辰时末巳时初刘景派去州学门前打探消息的两名家丁还未回转几个人面上笑着吟诗作对心思却早已到了州学门口。 之前王显给赵彦出了个副上联是‘一群鸿雁天边过’赵彦对的是‘半只烧鸡盘中爬’惹得众人大笑其后刘景起哄让他罚了一杯茶。 此时该赵彦给钱良才出上联了他见众人不时扭头透过窗户看一眼楼外心中一动道:“小弟这副上联是‘前思后想看左传书往右翻’钱兄请对下联。” 钱良才想到可以从东西南北入手进而对出下联只是他的心思已不在此处想了一会儿只能无奈端起酒杯说道:“为兄对不上甘愿罚酒一杯。” 正此时有人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州学忽然伸手一指叫道:“门开了发案了。” 州学门前人潮涌动等了许久终于等到发案了众人心旌荡漾下纷纷踮着脚尖向前挤去心中自然是希望能尽快看到自己的名字出现在榜单上只是本次参加县试的考生有近一千人其中百分之九十注定要铩羽而归、明年再来了。 一次县试取中的人数一般在五十到一百人之间这在全国各地都是一样的若是碰到个严厉刻板、或是别有用心的主考官那取中的人数说不定只有十几人。李知州到深州履历多年每次县试都是不多不少只取八十人此次也不例外。 既然已经发案了时运楼上的人除了赵彦其余人自然也没有心思继续对对子面对关乎一生前程的事能保持平常心的毕竟是少数。至于赵彦则是心中有数觉得自己就算不被李知州擢为案首最起码也会榜上有名参加四月的府试是妥妥的。 等了两三盏茶的功夫下面传来‘蹬蹬蹬’上楼梯的声音楼上众人纷纷侧目而视结果最后上来的是另一张桌上一名富家公子的家丁。 “公子取中了您排在第三十五名恭喜公子、贺喜公子。”那名报信的家丁帽歪领斜明显是经过一番激烈的‘搏杀’后才能从人群中挤进去又从人群中挤出来报信。 那富家公子吁了一口气随后对家丁问道:“可知案首是谁?” 家丁闻言想了想哭丧着脸道:“公子小的只顾着回来给您报信也没细看只隐约听到旁人说那案首好像姓赵。” “姓赵?莫非是赵家庄的赵兄?”富家公子摇了摇头又道:“罢了你且下楼去叫些吃食休息去吧。” 赵彦等人正凝神听着楼梯上又传来动静片刻后只见两名家丁一前一后跑上楼四下扫了一眼后径自向赵彦这桌走来。 刘景见了两人不禁眉头一挑之后故作沉稳的问道:“小甲、小乙可曾看到我等是否名列榜上?” 这两名家丁长得一模一样竟是两名双生兄弟闻言左边那家丁当先回道:“恭喜公子小的看到您排在第三十名李公子则是位列第一十三名至于王公子……小的却是未曾在榜上看到。” 另一名家丁应该是哥哥只听其接口道:“小乙看公子与李、王二位公子是否在榜小的则是看钱、张、赵三位公子是否在榜。恭喜三位公子赵、张二位公子分别为案首与第二名钱公子则位列第七十九名俱都在榜。” 刘景得知自己被取中了心中自然高兴之后听说王显出榜了又不好将喜悦表现出来最后又听赵彦与张文渊、钱良才三人都上了榜其中两人还是第一和第二不由追问道:“赵贤弟与张贤弟二人中谁是案首谁是第二?” “赵公子是案首张公子是第二。” 刘景闻言突然一拍手面上一片肃然倒把众人吓了一跳钱良才正要发问就听刘景说道:“坏了赵贤弟若是案首本公子岂不是要赔付他十两银子?这次可是亏大了。” 听到这两句话除了赵彦的其他人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赵彦不得不解释道:“刘兄只是在开玩笑罢了那天小弟来看发案结果遇到刘兄博戏坐庄……” 赵彦简要将那天的事情讲了一遍后就见李循指着刘景笑骂道:“这就是自作自受谁让你写了个一赔十若是当时本公子在场肯定在赵贤弟名下先押个几百两此时便要你赔付几千两看你拿不拿得出来。” 刘景方才确实是在开玩笑此时听了李循的笑骂回道:“你这话也只是马后炮罢了当时我等未与赵贤弟切磋过你又凭何断定赵贤弟必得案首乎?” 看着旁人说说笑笑王显心中郁闷这县试他已接连考了五次却次次不过不禁在心中自问莫非自己就真的没有秀才命不成?连这县试都过不了又何谈府试、院试呢。 钱良才惯会看人脸色他见王显神情抑郁便扯着其他人安慰了他几句最后又道:“在下自十七岁开始每年都要进一次州学接连考了六次如今才总算是勉强入榜王兄只是时运不济罢了可切勿灰心丧志。” 县试考完了便是府试府试是在四月初六开考距今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 如今出行不像后世那么方便交通工具很少无非是走路、骑牲口、坐车、坐轿子几种深州距离真定府城约有二百里地骑马赶路的话要三天左右若是坐马车则需要五天左右这已经算是最快的两种交通工具了。 赵彦还真没有在这个世界独自出过远门是以离别之际与刘景等人约好等到三月底和他们一起前往府城去参加府试。 府试流程与县试基本一样通过之后可以被称为‘童生’之后再通过院试可获得生员功名也即是秀才。 考试考了第一名哪怕赵彦一厢情愿认为这是李知州帮着作弊来的其心中也是颇为高兴与众人话别后他本想与钱良才一起回镇上谁知一转眼却不见了其踪影想必不是被刘景拉着去了秦楼楚馆就是喝的迷糊自己先走了。 一个人出了西城门走在乡间小路上想到一切事情都在按着预想中发展赵彦心中颇为惬意眼看就要到家了他又心中一动转身向王大户家走去。 李夫子虽说不支持赵彦过早参加科举本意也是为赵彦好如今赵彦得了县试第一名正该第一时间将这个消息告知于他。 “县试不设鹿鸣宴不过你能被定为案首终归是经了李知州这位主考官之手待明日老夫便陪你去拜会一番另外再去州学中拜访一下阎学正及几位训导。”李夫子得知消息后也觉欣慰其后又依着自己的经验指点了赵彦一番并与其商定明日带他去拜会李知州。 李夫子家在别处成为王家西席后大部分时间却吃住在王大户家里拜别李夫子之后赵彦一转身想要去拜见一下王大户却不想竟然看到了一个‘仇人’。 正文 第三十九章 不干,太平 见到此人赵彦不由心中长叹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上身一件白绫襖下身一条白色长褶裙头上梳着垂髫分肖髻螓首蛾眉、睫毛修长灵动的双目一眨一眨像是会说话一般依旧是那样的灵气可人在这萧瑟的初春时节便如一朵盛放的百合花般吸人眼球只是赵彦此刻才不会去关注那些他当日被这个小丫头可是坑惨了。 少女猛然一见赵彦似是被吓得呆住了眼见赵彦满脸‘狞笑’的向自己靠近少女突然伸出葱白的小手满脸笑意的冲赵彦身后招呼道:“爹爹我在这儿呢。” 赵彦忍不住回头看去却只见一片萧瑟一个人影也没看到顿时便知道自己又被这个黑了心肝的小丫头给骗了果不其然再回头时赵彦只看见一角白裙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月亮门内。 “气死我了。”赵彦自觉脸上无光不由暗骂一声拔腿便追了上去。 少女似是对王家宅院的道路很是熟悉七拐八拐身高腿长的赵彦竟然追之不及。 转眼间两人一前一后跑到了王家的后花园里此处有一处占地半亩左右的人工小湖湖边栽种着许多一丈来高的落叶乔木此时树枝上光秃秃的虽然略有些影响视线却比在蜿蜒曲折的庭院中要好的多。 “哎呦……”少女本来在前面跑的正欢冷不防脚下一个趔趄啪的一声便扑倒在了地上。 赵彦喘着粗气跑到跟前手指着坐在地上泫然欲泣的少女断断续续说道:“你……你倒是跑啊你这个小骗子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这回看你往哪儿跑。” “你才是骗子你们全家都是骗子……呜呜呜好疼。”少女眼含泪花的抚着自己的膝盖看起来倒是底气十足一点心虚的感觉也没有。 赵彦被气乐了他已经缓过气来见眼前这个小丫头半点做错事的态度也欠奉便伸手去拽她嘴里说道:“既然你不认账那就跟我去见官玉华银楼的掌柜与伙计都能为我作证我要你把骗我的银子给我吐出来然后让知州狠狠打你一顿板子。” “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本姑娘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少女并未被赵彦的话吓住她一把挥开赵彦的手猛地扯着嗓子喊道:“救命啊非礼了快来人啊。” 呃……眼前的画风貌似有些不对赵彦心虚的四下看了看随即吁了一口气幸好周围没人。 赵彦气闷的收回手冷眼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女他当时并未损失钱财只是心中那口气咽不下所以再次见到这个小丫头一时热血上涌便追了过来此时他心绪已然平复心道这个小丫头看起来穿的不错又堂而皇之的在王家的院子里闲逛或许与王大户有什么关系自己要是把事情闹大恐怕王大户会下不来台。 “哼我看你可怜只要你把银子还我就不拿你去见官了。” 少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此时两片臀瓣上传来丝丝凉意她再也装不下去了索性一骨碌翻身站起语带笑意的说道:“君子一言。” 这个小丫头古灵精怪着实让人头疼不过赵彦自觉已有了防备便冷着脸说道:“快马一鞭。” “好兄台真是爽快那就这样兄台再见兄台好走。”少女大咧咧的拍拍裙子上的浮土转身就要溜。 少女胡搅蛮缠、装傻充愣的本事确实不俗脸皮也已经修炼到了一定的厚度要是脑子转的慢的兴许真被她给糊弄住了。 “哎你抓住我干嘛?”少女斜睨着赵彦抓住她手腕的手掌满脸不耐之色。 赵彦瞟了一眼少女扁平的胸部忍不住说道:“不干太平快还钱。” 饶是少女古灵精怪也没听懂赵彦前两个词的含意她也看出赵彦不像那天那么好糊弄了只得转身面对着赵彦说道:“人家身上没带银子这不是找我爹爹要银子去嘛你先放手好不好?”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你爹爹叫什么?小骗子太滑我怕一松手小骗子就滑走了。”赵彦不为所动。 少女好像对骗子这个词格外敏感听赵彦叫她小骗子顿时便如同好斗的公鸡一般说道:“你才是小骗子你们全家都是小骗子你们家祖祖辈辈都是小骗子。” 赵彦满头黑线手上一用力作势便要拉着少女向园外走去。 “哎你别拉我我还你钱还不行吗?”少女四下看了看似乎也怕此情此景被人看见。 赵彦停住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女问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还有看你穿的人模狗样为什么要去骗人?” “你才穿的人模狗样呢。”少女嘴里小声嘀咕了一句随即满脸带笑的说道:“人家姓王闺名一个‘琳’字家住大明北直隶真定府深州城外的旧州镇家父王业这里就是我家你再不放手当心我放狗咬你哦。” 赵彦闻言郁闷非常眼前这个小丫头嘴里就没有一句实话自己好歹也在王家走动了近一年就从未听说王业王大户有个女儿就连干女儿都没有。 “我只知道王员外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名麒小儿子名麟。我与王麟一起读了大半年的书就连他肚子里有几条蛔虫都知道怎么就不知他有一个与他同名同姓的姊妹?而且王家的狗认识我就算咬人也是咬你这个满嘴瞎话的小骗子。你要再不说实话我可就带你去见王员外了。” “你才是小骗子……”少女的把戏被赵彦拆穿心里比赵彦还要郁闷她瞥了眼赵彦紧紧扣住自己手腕的手无奈道:“人家还以为你是王家的帮工呢穿的灰不溜秋绿拉巴叽一看就是个听人使唤的……” 赵彦一瞪眼少女连忙改口道:“好了好了本姑娘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李名筠家住州城五里外的南庄家父李应秋……至于为什么骗人?呸呸呸本姑娘才没有骗人只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 这次赵彦倒是不知道小丫头是不是信口开河不过他也不在意径直问道:“那你打算怎么还钱?” 李筠不情不愿的从头上拔下一根金步摇一把塞进赵彦手里说道:“这根金步摇可是我十岁生日的时候我爹特地从京城带给我的值一百多两银子呢你拿走吧你和我的事就算两清了。” 赵彦将金步摇拿在手中用力搓了搓指头上顿时便沾上了一层薄薄的金漆。 “哎呀怎么会这样?”李筠瞪大双眼檀口微张似乎极为惊讶。 赵彦耐心已然耗尽:“既然如此我们还是去见王员外吧。” 李筠的父亲李应秋正在王家王业一旦知道此事那代表李应秋肯定也会知道李筠自然不想让父亲知道自己骗人的事此刻穷途末路之下只得扮可怜。 “赵兄人家真的没带钱要不我给你写个欠条吧等以后我慢慢还你好不好?” “不好。”赵彦见李筠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心中的那口气才略微松动了一些。 李筠苦着脸道:“那你想怎么样?” 赵彦只是为了出气倒也不是非让李筠给他一百两银子不可闻言他想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会什么?” “啊?”李筠一愣半晌才道:“我会弹琴会吹箫还会……还会胡旋舞。” “吹箫?”赵彦看着李筠的樱桃小口怔然片刻这才猛地打了个哆嗦挥手道:“那你给我跳一支舞咱们就算两清了。” 李筠向四周扫视一眼讶然道:“在这里跳舞?” “没错。”赵彦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接着说道:“不过跳什么舞得我说了算。” 李筠趁赵彦不注意猛地将手腕从赵彦的‘魔爪’中抽了出来随后一边揉着手腕一边说道:“可是我只会跳胡旋舞。” “没关系我教你你得边跳边唱。”赵彦嘴角含笑在李筠看来是那么的可恶。 一刻钟后王家后花园。 “我种下一棵种子终于长出了果实今天是个伟大日子……” “没想到你记性还不错只和你说了两遍就记住了。” “哼这是什么破歌你竟然还要本姑娘边唱边跳你怎么不去死?” “既然你不愿意那咱们还是去找王员外吧。” “别我……我愿意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小苹果》下面来教你怎么跳舞听好了。” “哼……” “左脚脚尖点地左手叉腰右手伸出食指指向上方……没错继续……” 半个时辰后李筠边唱边跳赵彦站在一旁满脸笑意虽然李筠唱歌有点破音舞跳的也不对路但是赵彦本意就是要看她出丑如今得偿所愿心中那口气总算出了。 正文 第四十章 算账 王家正厅中身着淡紫色锦袍面相英俊的李应秋起身对王业说道:“长绪兄既然如此那小弟便告辞了。那些账簿便放在长绪兄这里若是有什么消息还请尽快差人告知小弟。” 王业起身笑道:“这是自然你我两家乃是世交有些人竟想靠着小聪明糊弄你我真是可笑。” 两人说笑着向厅外走去冷不防不远处的月亮门外闪出一道白影一瘸一拐的向着两人走来。 见到自己的掌上明珠满身尘土、一瘸一拐的样子李应秋顿时便变了脸色:“筠儿你这是怎么了?” 李筠哭丧着脸看着父亲说道:“人家好好走着路不知道从哪里窜出一条恶狗一直追着人家跑幸好我跑得快总算甩开了那条恶狗不过还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王业闻言满脸尴尬之色自家确实养着几条看家护院的大狗莫不是一个没看住有条狗挣脱了锁链跑了出来? “小筠儿你告诉伯父那条狗长什么样子?伯父稍候便让人给你出气。” 李筠嘴角微微翘起对王业说道:“伯父还是算了那条狗其实也挺有意思的还是留着他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再亲自收拾他。” 王业将李应秋父女送到前院目送其走出大门后一转身就见赵彦脚步轻快的走了过来。 “贤侄可是来寻李夫子的?听说你县试首场得中第一名真是可喜可贺。今日应该是长案发案之日贤侄可曾去看过榜单了?” 赵彦颔首道:“小子侥天之幸被众位考官评为县试案首方才将这个好消息告与李夫子知晓。对了员外二公子呢?我有好些日子未见过他了。” 听赵彦提起王麟王业顿时哼道:“这个逆子不学无术老夫本想让李夫子对其严加管教奈何他舅舅前几天来信说对他甚为思念老夫刚一点头这个逆子就跑得不见影子了。” 原来是去舅舅家了怪不得这几天没去骚扰我。 赵彦正要告辞王业却道:“贤侄既然得了案首之名一个生员是跑不了了。既然县试已过接下来便是府试老夫在府城倒是有个至交好友贤侄且随我来老夫修书一封你到时候在府城若是有事不妨凭书信前去求助。” 王业一片好心纯是为了赵彦着想赵彦心中感激也没有推托便跟着王业来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到了书房之后王业还未坐定管家王九便走了进来满脸苦色道:“老爷方才小的督促着几名帐房将那些账簿从头到尾过了一遍却是一点痕迹也未发现。” 王业闻言一愣片刻后也未顾忌赵彦在场径自问道:“马六那厮不过读过几年社学他做的帐你们难道一点痕迹都未发现?” 管家王九答道:“老爷马六应该是找人专门重做了一遍帐小的和几个帐房确实一点蛛丝马迹都未发现就连李员外送来的那些账簿也是一样。” 王业眉头逐渐皱起沉思半晌后问道:“州城左近谁做的帐最好?” 王九不假思索的答道:“那定然是城里的蔫酸秀才吴不为他屡试不第偏偏于账务算术一道颇有心得只要是他做的帐少有人能找出疏漏。对了……” 王九猛然想起一件事急声道:“老爷小的想起来了。这吴不为是马六的亲戚虽然他们两个的亲戚关系并不紧密平时两个人却极为亲近若是马六找人做帐肯定会找吴不为来做。” 啪王业狠狠的一拍桌子怒声道:“州城左近几十里能看透吴不为做帐手段的人不可能连一个都没有。小九你去给我请人把附近有名的帐房先生都给我请来不过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与马六相熟的有关人等一个都不要通知。” “老爷我这就去。”王九蹙着眉头匆匆而去。 赵彦在旁听了片刻也渐渐从中听出些什么等王九走后他见王业坐在桌后独自生闷气便走到近前问道:“员外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 王业这才惊觉脸色也缓了下来:“唉老夫终日打雁反被雁啄不说也罢贤侄稍待片刻老夫这就与你修书一封。” 王业话语间的意思似乎并不想与赵彦多说赵彦本不是多事的人不过王业为人不错听方才主仆间的对话似是账务上出了问题赵彦曾经自学过会计便想出手试试能不能帮上王业的忙。 “员外可是府上账目有问题?或许我可以试试。” 王业抬头诧然道:“贤侄精研过算学?” “只是略知一二。”赵彦谦虚道。 虽然赵彦语气中显得很是谦虚脸上却是自信的微笑王业想了想却是没有理会赵彦而是伏案疾书盏茶时间后一封书信便已写好。 将书信封装后王业将其递给赵彦这才道:“老夫在城中有一座粮米铺除了本家收上来的粮米之外州城南庄李家的粮米也寄存在铺子上代卖。最近老夫让小九按惯例查账暗中却发现库中钱粮与账目不符老夫便以书信相邀将南庄李家的家主请来商议顺便将李家的账簿也带了来。只是……方才贤侄也听到了那账簿做的是滴水不漏老夫也是无能为力。既然贤侄有意老夫这便带你去看看那些账簿。” 在情理上王业并不相信赵彦能从账簿上看出什么只是从本心上来说王业又颇为期待赵彦能从账簿上查找到蛛丝马迹。 带着两种矛盾的心理王业带着赵彦来到了府上的帐房之内。 帐房之内坐着七八名账房先生他们正在喝茶见东主进了屋连忙将茶盏放下站了起来。 王业也懒得理会他们只用手一指桌上的十几本账簿对赵彦说道:“王李两家的账簿都在那里贤侄尽可以随意查阅。” “小子先试试看。”赵彦扫了一眼那七八名账房先生便直接坐到桌前一本账簿一本账簿的看了起来。 王李两家的账簿总共有十二本摞起来约有半尺多厚上面的字迹还算清楚用的是‘新式’记账方式——三脚账。这是明中期左右出现的一种记账方式一般是半年结算一次或是一年结算一次看这账簿的厚度赵彦估计一本便应该是一年左右的账簿按当时的行话来讲这都是‘誊清簿’即总账簿。 赵彦一目十行的翻了三本账簿确认自己能看懂便找一名账房先生讨来纸笔随后开始对起帐来。赵彦用的是一个笨方法也就是将那些誊清簿上的收支数据一一抄录下来最后再进行汇总查证。 三脚帐起始于明朝中期前后后世还会衍生出龙门账、四脚账。三脚账的基本思想是只要非现金交易的转账事项不发生问题其他方面可以不必计较这种思想颇为片面在账目登记时容易发生差错事故之后不仅难以查找要想清查明白还颇为不易。 赵彦为了节省时间在纸上记得都是阿拉伯数字并未誊抄每笔账目收来付去的文字不过他此时的记忆力颇好那些数字所对应的账目都已了然于胸若要对证他只需默想片刻便可在誊清簿上指出来。 半个多时辰后赵彦放下毛笔伸了个懒腰随后又低头进行最后的汇总等汇总结束后赵彦看到结果却是不由一愣暗道好大一个窟窿。 王业见赵彦停止演算便放下手中茶盏问道:“贤侄可是饿了?老夫先让人给你拿几盘糕点来。” “不用了小子已经算出来了。”赵彦本想将手中的纸张递给王业突然想起自己在纸上记的是阿拉伯数字王业应该看不懂便索性将纸拿在手中念道:“王家米铺自去岁元月起到今年元月止库中粮食原有八千一百三十石去岁每月皆有入库算上余粮库中应有三万一千二百五十石粮食全年卖粮计二万又五百七十石另有多笔共计一千石粮食不知去向库中余粮……” 王业眼角微跳此时是官本位的年代想要做生意自然绕不开那些官僚如今的知州李岩在位三年其下又有州判、吏目众多官吏吃拿卡要偏偏这些当官的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不肯明收银钱故而那一千石粮食的去向可想而知。 王业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赵彦便将这些查了出来他扫了房中的账房先生们一眼摆手道:“且住贤侄自将银钱收支与盈余报出即可。” 赵彦闻言点点头继续说道:“只以去岁为例。去岁全年收铜银计一万又二百八十五两支出铜银八千五百六十两刨去诸多杂费五十三两六钱全年盈余计八百三十二两四钱银子只是却又有八百三十九两银子不知去向。”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下面带把儿 王业猛地站起身略有些紧张的问道:“那我王家米铺这六年来不知去向的银子贤侄是否算出来了?” “这是自然。”赵彦看了一眼纸上的数字说道:“这六年中前三年的账簿没有问题从大前年开始到去年王家米铺共计有二千八百六十八两银子不知去向。” 王业欣慰的笑了笑对赵彦道:“若是叫你在账簿中将那不知去向的银子找出来不知贤侄能否胜任?” “同样以去岁为例。去岁二月州城南庄李家提调米粮二百二十九石入库。再看这里去岁三月州城南庄李家取走前月米粮货款五百两有余钱讫无误却并无确实数目。同月李家再次提调米粮三百又八石入库。五月……” 赵彦逐一将有问题的条目指了出来几名账房先生自觉的开始执笔记录其中几个人看着赵彦的眼神也越来越惊奇越来越敬畏。 一炷香后王业手捧着账房先生们记录下来的‘证据’逐一查看半晌后方幽幽叹道:“老夫待他不薄没想到他竟然瞒着老夫侵吞了近三千两银子。” 感叹过后王业将‘证据’放到桌上笑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明日想请贤侄陪老夫到南庄走一趟不知贤侄是否有空?” 赵彦知道王大户是想请自己去做个证明便爽快的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之后他眼看天色不早便想告辞回去他中了县试第一名的消息还没告诉赵信也不知这位便宜老爹得知消息后会高兴成什么样子。 “赵公子请留步。”一名五十来岁的账房先生越众而出叫住赵彦后拱手说道:“赵公子小老儿汤云自幼便熟读《九章算术》、《孙子算经》、《张丘建算经》等算学书籍在算学一道上略有心得只是今日公子演算所用的法子小老儿却是闻所未闻。小老儿腆颜想请公子为小老儿解惑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赵彦扭头看了看王业见他眼中亦有探究之色便简单介绍道:“小子于纸上写的乃是阿拉……乃是大食数字也称天方数字从一到十分别与我汉家文字仿佛只是笔画简略书写方便。其中又有十字交叉的符号小子称其为加号意为前后相加而一横则是减号……” 简单讲解完毕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赵彦这才好不容易摆脱了好学的汤云脚步飞快的离开了王家临别前又答应汤云若有闲暇便去他所在的铺子上为他详细讲解。 旧州镇在州城正西南庄在州城东南两地相距不远坐着王家的马车很快便在颠簸中到了南庄李家的大门前。 闻讯迎出来的李应秋拱手道:“若是有事差人来召唤小弟一声即可长绪兄怎么还亲自来了?” 王业哈哈一笑说道:“贤弟就不要与为兄客气了。这是赵贤侄此次倒是多亏了他。” 赵彦上前与李应秋见礼道:“晚辈赵彦见过李员外。” 寒暄片刻后李应秋将王业与赵彦迎至李府正厅又命人上茶这才向王业问道:“长绪兄可是从账簿中查出了什么蛛丝马迹?” 王业点头道:“不错。小九你且将证据给贤弟过目。” 王九依言从怀里取出誊抄好的书册双手呈给了主座上的李应秋。 “真是岂有此理!”李应秋看完后不禁火上心头怒喝一声后对堂下吼道:“来人给我去将李应学那个混账捆来这个蠹虫老夫要开宗祠将其逐出宗族。” 王业也对王九说道:“你去将马六从柜上押过来切记不要让他跑了。” 王九躬身应是说道:“小的早就让柜上的伙计盯着马六他绝对跑不了。” 王九领命而去王业与李应秋在厅中谈笑风生赵彦觉得无趣便借尿遁走了出来。 李家的宅院布局与王家类似赵彦跟着领路的李家家丁来到茅厕外进去放完水出来之后却不见了人影。 赵彦摇摇头心道李家的家丁服务意识真差幸好我认得路。 正想着冷不防左侧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赵彦一惊下意识的向前迈出一大步这才回首看去。 “哈哈哈……胆小鬼本姑娘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你看你嘣的比兔子还要快。”李筠双手扶着腰很没有风度的哈哈大笑清脆的笑声传出老远。 赵彦蹙眉看着李筠今天这个精灵古怪的小丫头又换了一身衣服上身是一件天蓝色圆领襖子下身是一条同样颜色的百褶裙精巧的绣鞋在裙底若隐若现此时小丫头正仰首大笑上身的衣服随着她的身躯后仰而收紧原本平平无奇的胸部看起来倒是略微有了些弧度。 “小骗子……”赵彦淡淡说道。 “呃……”李筠就像被扼住喉咙的公鸡旋即喊道:“你才是小骗子你们全家都是小骗子你家里里外外都是小骗子。” “假小子……”赵彦继续淡淡说道。 李筠闻言又喊道:“你才是假小子你们全家都是假小子。” “我下面带把儿。”赵彦道。 李筠一愣随即满脸通红的啐道:“你……不要脸下流无耻登徒子。” 赵彦呵呵一笑转身就走他可不想在这儿陪这个小丫头斗嘴玩儿。 “站住。”李筠气的大叫可是赵彦并不理会等会儿还要给王大户做个人证要是回去晚了还得劳烦人家派人来找他。 李筠看着赵彦越走越远的身影气愤异常蓦地喊道:“你刚才偷看人家的胸你非礼我我要去告诉我爹爹。” 赵彦头疼的转过身这个小丫头还真是彪悍一点也没有女孩子家家应该有的矜持。 非礼勿视这是读书人应有的德行意思是不符合礼教的东西不能看赵彦刚才扫了一眼李筠的‘飞机场’如果真要较真的话那李筠还真是被他给‘非礼了’以李筠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去告诉李应秋虽说最后此事可能会不了了之但是赵彦的名声可能会受到影响。 “你到底想干什么?”赵彦冷着脸问道。 李筠大眼睛眨了眨脸上满是狐狸般的笑意:“人家的纸鸢挂到了树上你帮我把纸鸢弄下来咱们就算两清了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赵彦四下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不悦道:“这是你说的人生在世应该守信重诺不分男女老幼。” 李筠傲然仰头道:“这是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本姑娘说话算话。” 赵彦半信半疑继续问道:“你们家的丫鬟仆人呢?你怎么不让他们给你把纸鸢弄下来?” “本姑娘乐意你管得着吗?”李筠一扭头当先向李府后花园走去。 赵彦默默跟在李筠身后越想越不对劲又问道:“你在你家中见到我好像并不意外你该不会又想算计我吧?” 李筠心虚的不敢回头只挥了挥手低声说道:“每天来本姑娘家里的人多了难道见了每个人本姑娘都得意外一次吗?我要不是个子没你高才不会让你给我把纸鸢弄下来呢胆子这么小还说自己是带……带那个的。” 李家的后花园与王家差不多只不过中间的湖泊略大李筠的纸鸢便挂在湖边一颗一人多粗的大树上。 来到近前后赵彦发现地上满是凌乱的脚印这些个脚印有大有小根本不可能是李筠的小脚丫踩出来的。 大树边上放着一根一丈来长的竹竿李筠指了指竹竿又抬手指了指树上的纸鸢说道:“看见没有你小心点千万别把我的纸鸢弄破了。” 赵彦拿起竹竿试了试想要够到树上的纸鸢有些短正巧湖边有块人头大小的石头他便一脚蹬在了石头上然后迎着有些刺目的阳光一点一点的将纸鸢往上顶。 李筠好以整暇的走到近前抬头见赵彦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上方双手齐动想要将纸鸢从树上弄下来她的嘴角不禁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随后她将裙角提起伸出一只小巧的脚丫踹向了赵彦的大腿。 ‘扑通’好像有什么东西落水了。 赵彦踮起脚尖轻轻一用力树上的纸鸢便飘然飞落而下。 “啊……你这个登徒子卑鄙无耻不要脸竟然暗算本姑娘。”湖边的水并不深只堪堪到李筠的膝盖处只是初春的天气有些微寒李筠被冻的小脸有些发白。 赵彦将地上的纸鸢捡起看着如落汤鸡一般的李筠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善恶到头终有报你既然想暗算我就得想到失败会有什么后果。纸鸢给你放这儿了记住你的诺言千万不要食言而肥哦。” “气死我了。”李筠恨恨的说道昨天赵彦同样说过这四个字只是今天却是换了一个人说出口。 李筠看着赵彦远去的身影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她冲着远处的一方假山喊道:“小香儿还有李二本姑娘要被冻死了你还躲什么躲快给本姑娘拿条毛毯来。”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前往真定府 南庄李家是个大家族李应秋这一房是嫡传一脉李应学那一脉离得也不算远而且李应学会来事儿又是自家人所以李应秋放心将一些事情托付给他谁想此人心术不正伙同王家米铺的掌柜马六一起伪造账目仅三年的时间便从王家米铺中贪取了近三千两银子。 李应学与马六双双跪在李家正厅前面对着确凿无疑的证据对他们所犯下的罪行供认不讳。 李应秋看着与自己长得有三分相似的李应学满脸寒霜的说道:“你与马六触犯国朝律法官府自会按律惩戒只是你身为我李氏族人今日本家主却是要先请家法正族风。” 一名管家装束的老者越众而出其双手捧着一本线装古书恭敬对李应秋道:“老爷家法在此。” 李应秋点点头问道:“李应学之所为应如何责罚?” 那老管家也不翻开书册径自流利唱道:“李氏子孙若有为恶不悛之徒家长疾之众族詈之并决杖二十不改公送官治之斯可以惩劝矣。” 待老管家话音落下李应秋扫了一眼围观的宗族男女怒声道:“李应学为恶不悛多次与人勾结妄行歹事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不容其狡辩。老夫秉承家法欲先责其脊杖二十而后将其逐出宗族可有人有异议?” 宗族顾名思义宗族内的人都是同一个祖宗血脉传承打断骨头连着筋凡是汉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宗族如果某个人被逐出宗族将被无数人耻笑唾弃。 围观众人无人出声李应学是个聪明人他听李应秋要将自己逐出宗族原本木然的脸色第一次有了变化他膝行到王业跟前伏地痛哭道:“王员外我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员外原谅只是恳求员外能在家主面前为我这个罪人说一句话千万不要将我逐出宗族下半辈子我愿做牛做马报答员外。” 王业寂然不动李应学扭头看了一眼马六恨声道:“罪人愿将大半家产并入族产马六藏银子的地方罪人也知道愿意为王员外指路。” 马六猛然起身抬脚向李应学踢去却被一旁看守的李氏族人给强自摁倒他一边挣扎一边骂道:“好你个李应学你这个黑了心肝的忘八要不是你引诱我我又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等事情来如今你我本是同病相怜你却背信弃义想要拿我的银子来做投名状你个混账老子死也不会放过你。” 李应学最终并未如愿李氏宗族的族老一致同意将其逐出宗族然后交由官府法办至于马六隐匿起来的银两也被王九在米铺的库中挖了出来。 李筠已经换过一身衣服此时她藏在族人身后透过人群缝隙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想到今天自己所受的‘屈辱’不由暗自紧紧握住小拳头嘴里嘀咕道:“登徒子你给本姑娘等着本姑娘早晚让你好看哼。” 满眼不堪三月暮举头已是千山绿……芳草不迷行客路垂柳只碍离人目…… 赵彦不知道辛弃疾做这首词时在思念谁纷繁的心绪竟惹得他连这大好春光都只觉嫌弃反正他此刻游目四顾看着平原上的遍地绿意只觉得心旷神怡。 真定府城在深州正西赵彦与刘景几人坐着马车在路上行行复行行第五天下半晌才远远看到了府城高耸的城墙。 北魏、隋、唐、宋、金、元以来真定一直是作为郡、州、路、府、县等治所所在地各朝代在真定城内设置的衙署也不尽相同譬如除了基本的府衙门、县衙门之外还有路转运使府、都转运使府、燕南肃政廉访司照磨署、节度使府、真定路兵马都总管府等等。 明朝建立后历任真定府署各级官吏对真定城内的公署衙门又先后进行了修建缮葺并在此基础上又有增加从而使这些星罗棋布的公署府衙成为了真定城的一道建筑风景。 一行人到了真定城的时候天上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赵彦掀开车帘打算看看这座‘三关雄镇’到底雄在哪里奈何烟雨迷蒙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高耸巍峨的轮廓。 张文渊在旁慨叹道:“前朝红杏尚书宋祁曾说过天下根本在河北河北根本在真定以其扼贼冲为国门户也。如今我国朝享有四海北方虽有瓦剌、鞑靼不守本分却也只是癣疥之疾真定城比之在前朝却是要黯然不少。” 刘景闻言笑道:“好学贤弟时移世易如今天子守国门真定虽乃九省通衢之地沦为绿叶却也是自然而然之举。如今外面雨势缠绵我等也不好外出游逛不如趁着入城的光景以眼前这古城为题各自做一首诗如何?” 钱良才与李循各自缩在车内一角本来正闭目假寐听刘景这么一说倒是都来了精神。 李循见刘景嘴角含笑笑问道:“刘兄既然有此雅致不知是否已有所得?” “史载真定府治后有潭园围九里古木参天台沼相望只可惜为金国海陵王所毁另外南城外绿水环流芰荷弥望堤柳掩映鸬鹜回翔胜似江南水乡想及此处不才倒是略有所得。”刘景不知从哪里翻出一柄纸扇此时啪的一声抖开故意做出一副矜傲姿态斜眼睨着李循慢悠悠说道。 见了刘景这幅作态其余人等心头暗笑这一路上刘景偶尔便会犯一回‘病’次数多了他们倒是有些麻木了。 刘景装逼装的上瘾说完后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有人捧场只得轻咳一声随后吟道:“镇州荷花一万柄正对城门是酒家。下马当垆更斟酌醉临明镜看吴娃。诸位觉得拙作如何?” 一路上钱良才经常与刘景开玩笑闻言笑道:“《燕魏杂记》中有载真定城周围三十里居民繁庶佛宫禅刹掩映于花竹流水之间世云塞北江南。刘兄此诗虽然文字‘粗陋’倒也道出了这‘塞北江南’的喻意在下觉得尚可。” 刘景心知钱良才是在开玩笑不过听他说自己文字粗陋到底还是有些不服气遂开口挤兑道:“钱兄既如此说想必已是成竹在胸不如将佳作吟诵出来让我等拜闻一番如何?” “这个……”钱良才文采是有的只是他属于慢热型顷刻之间让他做一首诗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不过他倒还有点急智眼珠转了转已经有了对策故作沉吟后才道:“也罢素闻真定阳和楼之名不才得诗一首如下供诸位贤兄贤弟品鉴。北望云开岳东行气犯星。凭阑天宇在人事听浮萍如何?” 刘景闻言不觉一怔片刻后才真心实意的拱手道:“钱兄大才此诗确是胜过在下不少。” 钱良才嘿嘿一笑正要说话旁边张文渊已然说道:“钱兄此诗小弟似曾相识应是前朝理学大家刘梦修所作吧?” 李循也嬉笑道:“正是张贤弟这一说某家也想起来了诗名《登镇州阳和门》确是刘梦修所作。” “好啊原来钱兄诳我这诗竟是你抄袭而来。”刘景说着便伸手去抓钱良才。 钱良才被人揭破也不羞恼敏捷的避过刘景的禄山之爪后才为自己辩解道:“天下读书人是一家偶尔将前人之学拿来所用何言抄袭之说?” 几个人说说笑笑之后李循与张文渊又各自做了一首诗几人中以张文渊的七言绝句最为出彩众人夸了几句之后便将目光看向了赵彦此时也只剩他一人未赋诗了。 赵彦的文学功底远逊众人之前若是说刘梦修是谁或许他还能说出个一二三来若是说刘梦修写过什么文章做过什么诗词那他可就抓瞎了是以只得安分低调的做个‘美男子’此刻被众人目光注视他也知道自己个‘美男子’是做不成了只得挠了挠头故作沉思之状。 实际上他刚才已经想起了后世一首关于真定城的诗那还是后世他到正定县旅游时在某家饭馆里见到的据说是清代容丕华所作不过时隔良久总要多想想才能将全诗想起来。 至于抄袭是否亏心他也想开了自己与这个时代的人相比只是多了几百年的见识而已其他方面则远逊于这个时代的人而自己的目标是科举做官这时代当官最重要的是名声与名气其次才是才干此时自己名不见经传应该未雨绸缪先适当的培养点虚名也就是俗称的养望。 “真定城西依太行北枕恒岳南邻滹沱东接瀛海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小弟念及于此得诗一首请诸位兄长斧正。”赵彦做足了姿态之后才吟道:“ 起伏沙冈一郡环 唐藩成德汉常山。 西抱恒岳千峰峭 南截滹沱百道湾。 中国咽喉通九省 神京锁钥控三关。 地当河朔称雄镇 虎踞龙蟠燕赵间。” 正文 第四十三章 再见韩棒槌 “好诗……赵兄气魄不凡此诗必将留名青史。”张文渊虽然比赵彦大三岁不过他为人谦逊平常都是称呼赵彦为兄此时听到赵彦这首诗情不自禁双手一拍大声赞叹。 张文渊性情谦逊低调少争强好胜之心有古之君子遗风赵彦对其颇有好感闻言谦虚道:“张兄过奖了要说气魄也是这真定古城的气魄小弟不过是偶有所得罢了。” 刘景又道:“贤弟勿要过于谦逊这首诗远胜过我等方才所作此乃实情。之前还有人因贤弟摘得县试魁首而心怀不满此诗一出想必那些人可以回家面壁苦读去了。” “哈哈刘兄这话说得有趣。”李循与钱良才也颔首说道。 几个人正自笑谈外面车把式的声音传了进来:“几位公子恒升客栈到了。” 这年代的马匹就相当于后世的法拉利等闲人家都是养不起的。刘景与李循家里倒是都有马车只是略显狭小盛不下几个人是以几个人凑了点钱在州城车马行里雇了一辆宽敞的马车这车把式送完几人后还要回去几个人考完府试回深州的时候再另外雇车。 刘景等人此行并未带随从只是提前半个月打发人在府城的恒升客栈定下了几间上房如今只需在柜上报上名号即可。 一切安顿妥当之后外面天色已然擦黑那车把式得了刘景的赏银径自走了想必是寻个简陋的客栈宿上一晚明日才会回转深州。 连着赶了几天路虽是坐马车众人却也是被颠地筋骨疲乏待用过晚饭说好明日一起去府衙礼房报名后便各自回屋休息去了。 次日雨后空气清新异常几个人吃过早饭后便结伴向府衙走去刘景与李循曾来过府城是以此次做为向导准备等到府衙报完名后便领着其余几人在真定城中游逛一番。 真定府领五州十一县每个州县参加府试的人数由五六十到一百出头不等统计下来大概有千名左右如今是府试报名的时间流程与县试差不多只是报完名后会给个‘考引’相当于准考证等府试入场时考生凭考引入场。 今天是四月初一前来府衙礼房报名的考生很多赵彦几个人排队到日上三竿才报名成功各自将考引收好后便由刘景与李循打头开始在真定城中游逛起来。 真定城周长二十四里城高三丈二尺厚三丈设东、西、南、北四座城门每座城门设内城、瓮城和月城三道城垣出入城要经过三道城门其内屯兵比西安府与南京城还要多说是城其实称之为堡垒要塞更为妥当足见其此时在明朝政治、军事上的重要性。 北门名叫永安门内城门上题的是拱护神京瓮城门则是畿南保障;南门名叫长乐门内门上题的是三关雄镇瓮城门上题的是迎薰;西城门名叫镇远门内城门上题的是秀挹太行瓮城门上题的是挹蓝;东城门名叫迎旭门赵彦等人便是从此门进入真定城此门内城门上题的是光含瀛海瓮城门上题的是含翠。 这四道城门上的题字都各有其含义刘景倒是如数家珍一一给众人讲解了一番着实让赵彦大开眼界。 真定城如此大一天的时间自然逛不完实际上还未到中午众人便累的走不动了只得找了个酒肆一边饮酒吃菜一边听刘景介绍这座河北重镇。 “诸位贤兄贤弟午后某带你等去一个好地方……”刘景咂了一口酒话只说了一半却不再往下说只是做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钱良才会意道:“刘兄说的这个好地方莫不是春满阁?” “钱兄也知道春满阁莫不是之前曾去过?”刘景笑的有些莫名其妙。 一旁的赵彦倒是隐约猜到这春满阁是什么地方了估计是真定城里的青楼要不然刘景这两个人笑的怎么会如此yin贱。 “非也非也在下只是仰慕大名久矣就算刘兄不说在下也会去见识见识的毕竟里面的姑娘们总有些难言之隐在下秉承医道仁爱之风正好前去为其解厄。”钱良才笑的很是欠扁。 张文渊是个好孩子到了此时还不明白两人说的是什么意思待赵彦为其解释后方才领悟之后其神色似有所动似乎很想去见识一番。 李循也早已明了只是他面有难色思虑片刻后才道:“真定城中有家父至交午后我想去拜会一番恐怕不能与刘兄等同去了。” 刘景道:“无妨那春满阁等到入夜才会开门李兄只需及早与我等会面即可。” 赵彦也有心去拜会一下韩知府趁着府试还未开考与其‘联络’一下感情不过若是去的话最好是独身一人以免人多势众引起旁人的注意此时既然李循开了个头他也忙道:“临行前王员外曾让我来府城后替他送一封书信与友人如今时间还早书信就在身上小弟与李兄一起动身入夜前肯定能赶回来。” 刘景闻言道:“贤弟初至府城路径不熟不若让为兄与你一同前去。” “鼻子下面一张嘴若是不明路径小弟寻个人问问便可况且那地方与咱们所居的客栈离得并不远刘兄无需担忧。”赵彦婉拒道。 吃饱喝足后赵彦与李循一并辞别众人走出酒肆后一往东去一往西行。 府衙坐落在府前街上……好吧这是一句废话。 府前街和府衙门自南向北是一条中轴线府前街街南口竖着“古常山郡”牌坊府衙前则竖着“右辅雄藩”牌坊前面则是府衙前的照壁。 赵彦绕过照壁来到了前门他没敢带礼物只在路上将自己抄袭自后世的那首名为《正定府》的诗借了纸笔后写在纸上带了过来。 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缠有‘礼’走遍天下无‘礼’寸步难行这句话通行古今实在是至理名言。 赵彦报上名号请见韩知府结果门口站岗的衙役鸟都不鸟他一眼无奈之下只得从怀里取出一粒碎银子递了过去。 那衙役接过银子左右扫了一眼这才低声对赵彦道:“府试在即近些日子欲要拜见知府大老爷的人不知有多少某只负责通传至于见与不见还要大老爷决定。” “那是自然差大哥通传时只说当初衡水鸿宾楼中曾与大老爷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求见即可。” 那衙役神色倨傲的点了点头转身进了衙门。 要说赵彦在知府韩文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实在有些扯淡不过韩文记性不错听衙役说完后略微思索片刻脑海中便蹦出了赵彦平平无奇的面孔虽然奇怪赵彦的来意韩文却也没有多想正好此时他在官厅休憩便随口让报信的衙役将赵彦叫进来。 赵彦尾随着那名衙役自侧门而入先是通过一道长长的甬道而后穿过仪门又绕过戒牌楼与府衙大堂最后才到了后衙的外宅门前不过韩知府不是在起居之地接见赵彦而是在后衙旁边的官厅之中。 官厅有西北房五间其中一间被韩知府辟为会客之地另外官厅中还有书办房二间门皂房二间赵彦被领到厅门口等衙役进去通传了一声赵彦这才获准走了进去。 洪武十二年令内外官致仕居乡惟于宗族及外祖妻家序尊卑如家人礼。若筵宴则设别席不许坐于无官者之下。与同致仕官会则序爵;爵同序齿。其与异姓无官者相见不须答礼。庶民则以官礼谒见。凌侮者论如律。 赵彦此时的身份是民而韩文是官按礼制的话赵彦应该对韩文行跪拜礼赵彦虽然清楚却故意装糊涂只揖首道:“后学末进深州赵彦拜见府尊。” “无须多礼。”韩文倒是不在意这些他从七品芝麻官一跃成为正四品的一方郡守一年不见倒是将官威气度养出来了等赵彦直起身子后韩文淡淡道:“一别经年小郎君来见本府所为何事?” 赵彦站在厅中回道:“昔时在鸿宾楼上蒙府尊教导学生归家后一日不敢忘却遂效仿古人头悬梁、锥刺股之举日夜苦读诗书于今岁二月侥幸通过县试并被李知州擢为案首。此次来府城便是应了当初与府尊的约定为参加府试而来。” 自己何时与这少年有了约定?韩文想了想倒是隐约记起自己当时与眼前少年说过一句‘府试时等你’之类的话不过自己当时只是勉励之言这少年竟如奉纶音短短时间内便能通过县试而且还被擢为案首此事若是真的还好以后传出去对于自己来说也是一段佳话不过怕就怕这名少年的案首之名得来不正啊。 正文 第四十四章 表字国美 真定知府不算小官韩文经过一年的沉淀已经变的颇为爱惜羽毛此时他心中虽然质疑面上却不悲不喜说道:“若是如此短短一年间小郎君便学有所成本府甚为欣慰。这样吧本府就来考考你看看你这个案首是否名副其实。” 赵彦闻言心中一惊除了四书五经之外他只对《孝经》、《千字文》等蒙学书籍以及八股程文有所涉猎若是韩文一时兴起出一个特别高大上的题目那可就坐蜡了。 “府尊学生这里有昨日入城时所作诗文一首先请府尊过目。”赵彦赶紧将那首《正定府》现名《真定府》的诗文递给了韩文。 赵彦一边将诗文递给韩文一边心中暗道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考我想看我这个案首是否名副其实那就看这首诗吧。 韩知府含笑接过展开纸张先不看诗句而是先看了看字迹见这纸上的台阁体端正有序、横平竖直倒也过得去他点了点头这才开始阅览诗文。 起伏沙冈一郡环 唐藩成德汉常山。 西抱恒岳千峰峭 南截滹沱百道湾。 中国咽喉通九省 神京锁钥控三关。 地当河朔称雄镇 虎踞龙蟠燕赵间。 良久之后韩文一手抚须一手持着那首‘真定府’不自觉的开口吟道:“中国咽喉通九省神京锁钥控三关。地当河朔称雄镇虎踞龙蟠燕赵间。此诗端的是大气真的是小郎君所作?” 赵彦谦虚道:“府尊过奖了学生不过是妙手偶得罢了。昨日学生与几位朋友行到真定城外听几位朋友畅谈府城的历史人文一时有感便做出了此诗那几位朋友与学生都在恒升客栈落脚府尊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前去查证。” 赵彦说的言之凿凿韩文心里倒是信了大半他哈哈一笑说道:“小郎君年纪轻轻便能作出此等气势十足的诗词实在是难得。” “呵呵府尊谬赞了若非真定城池雄健壮丽学生又怎能有感而发做出此诗呢。”赵彦继续谦虚。 韩文瞟了眼赵彦稚嫩的脸庞心中多了几分爱才之意便问道:“若是本府没有记错小郎君年后已到舞象之年不知可有表字?” 这又是哪一出?赵彦不及细想老实回道:“学生过了年十五已到舞象之年家中长辈尚未赐下表字。” 表字乃人在本名以外所起表示德行或本名意义的名字一般由父母长辈或师长所取韩文忽然问到了这个赵彦不禁心中一动试探道:“若蒙府尊不弃愿请府尊为学生取一表字。” 韩文正有此意闻言并不故作矫情反而欣然应下随后他沉思片刻这才开口道:“《诗经》有云:彼其之子邦之彦兮。《尔雅》云:美士为彦。《尚书秦誓》又云:人之彦圣其心好之。邦与国通美士为彦彦圣又有善美明达之意本府便从中取‘国’与‘美’这二字。本朝承元制不避不讳‘国’与‘美’这二字也无需避讳故而本官为你取表字‘国美’你意下如何?” 国美嗯听着还行……等等国美?换一个行不行?我觉得邦美也挺好的。赵彦欲哭无泪奈何方才韩文话里说的清楚国美二字代表了很好的寓意若是贸然拒绝只会凭白恶了韩文于自己的科举大业实为不利所以赵彦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算了表字国美就国美吧总算没被表字成美国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既然有了赐字之举韩文已隐然将赵彦当成了自己晚辈话语间都透着一股亲近。 “国美啊你能虚心好学本官很是欣赏。只是你年纪尚小能被取中县试案首已是不易此次府试由本官为主考虽说你我乃是故人但本官却非徇私之人且府试不比县试文章写成后需糊名故而切勿抱有侥幸之心。” 赵彦想了想拱手谢道:“府尊之言学生记下了故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增益其所不能府尊一片谆谆爱护之心学生颇为感激。只是学生听说前次府试时有人私通考官于阅卷之时舞弊学生对此甚为痛恨只是心中也颇为惊恐。学生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只是怕阅卷之时有人为了自身利益而影响评卷的公正学生一人落榜无事怕就怕那些人做的太过份万一激起某些读书人的火气再闹出些事情来凭白污了府尊的名声。” “毋须惊恐。”韩文忽然气吁吁说道:“科举乃是为国选材偏偏有些人却钻进了钱眼里。前次府试何人舞弊本府并不知晓不过既然本府履任到此就一定会保证府试的公正与公平到时本府会亲自监督阅卷国美放心就是。” 赵彦点了一句便适可而止他相信他的话已经在韩文心中种下了一颗种子在府试阅卷的时候韩文有非常大的可能会将自己的试卷单独拿出来看只要自己的文章还过得去想必韩文不至于那么绝情。 赵彦与韩文正在厅中叙话外面突然传来禀报声:“报……大老爷前门外有二人持名帖求见说是锦衣卫中所副千户与其麾下校尉因公事想要与大老爷面谈。” 锦衣卫?这帮子败类找本官所为何来?韩文对于东厂与锦衣卫是深恶痛绝可惜这两个衙门的后台是司礼监掌印太监王振连内阁学士马愉都不敢轻撄其锋更何况他这个小小的四品知府。 略微思量了片刻韩知府还是对外面说道:“将他们带来此处吧本官这就去更衣。” 赵彦见状觉得自己该告辞了便拱手道:“今日得蒙府尊教诲学生受益匪浅这便告辞了。” 韩知府又勉励了他几句便命人为赵彦带路目送其离开了厅中。 去时之路与来时之路一样赵彦不是路痴就算自己也能走出去不过既然韩知府好心让人给他带路他也不便拒绝便跟在那衙役身后一边走路一边打量着四周的建筑与景物。 绕道府衙大堂时赵彦不期然与那两名锦衣卫狭路相逢按制民应避官是以赵彦与带路的衙役避到一旁等待对面带路的衙役与两名锦衣卫先过去。 赵彦眼角余光扫到一个人影蓦然觉得很熟悉略一抬头打算偷瞄一眼不想却正看到那张才分别不久的面庞只是他身上的装束已然换成了锦衣卫专属的飞鱼服。 ‘李兄’这两个字正要出口对面的李循却突然使了个眼色赵彦会意重又低头当起了‘鹌鹑’。 李循是锦衣卫?他不是家中次子么虽然父亲李荐身为锦衣卫指挥佥事但是李循却没有继承的权利故而才投身于科举如今怎么又摇身一变穿上了一身锦衣卫的衣服来见韩知府?而且离去时还谎称是去拜会其父亲的故交好友? 赵彦带着疑惑回到客栈李循当然还未归来刘景、钱良才、张文渊三个人正坐在客栈大堂小酌桌上放着笔墨纸砚想必是三人闲极无聊又做起了文字游戏。 刘景面色酡红显然喝的不少不过看起来神智还算清明他见了赵彦笑着招了招手指着桌上的片纸说道:“赵贤弟你可算回来了方才我等说起上次你在深州时运楼上出的上联倒是一人想了一副下联出来你且来看。” 上次赵彦给钱良才出的上联是‘前思后想看左传书往右翻’如今时间已然过去了近两个月没想到几个人还记得而且还每人写了一副下联出来。 赵彦拿起纸一看只见纸上当先写着自己那副上联随后下面依次写着三副下联。 其一是‘坐北朝南吃西瓜皮向东甩’后面写了个张字应该是张文渊所作。其二是‘抚上弄下走后门手向前摸’这是刘景所作。其三是‘越冬向春语夏荷子由秋结’这自然是钱良才所作。 赵彦看完不由失笑若说对的最好的自然以张文渊为最其次是钱良才最后才是刘景不过这其中最有意思的自然还是刘景所作这位刘大公子风流不羁如今离了家倒是越发‘****’了。 见了赵彦的表情刘景哈哈一笑对钱良才道:“钱兄如何?我就说赵贤弟是我辈中人要不然如何能看懂我这下联。” 旁边张文渊是老实孩子虽已订婚却尚未完婚且并未接触过女色闻言心中懵懂茫然问道:“刘兄这下联有何深意?” 刘景面带深意的笑道:“张贤弟愚兄这下联中最有深意的还是‘走后门’三字如今府试在即今日便不与你说了免得你分心。等府试过后愚兄再好好给贤弟解说一二。” “刘兄你这可是误人子弟啊。”钱良才在一旁笑道。 走后门的典故出自《夷坚志》中《优伶箴戏》与南宋奸相蔡京有关张文渊读书涉猎甚广自然知晓不过刘景言语中的‘走后门’似乎别有用意这却不是老实孩子张文渊所能了解的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春满阁 申时末李循终于回来了此时距离宵禁关城门还有一个半时辰几个人也只是想去见识见识并无留宿的念头所以时间足够。 刘景在前面带路出了客栈走了约莫一刻钟便来到了一座装饰华丽的屋舍前那门口匾额上是‘春满阁’三个大字此时虽未入夜门前却已有三三两两的人在进进出出。 此时的青楼妓院也分三六九等且有其自有的规矩。 先说名字青楼的名字里实际便对应了其‘星’级。 一、二等青楼妓院名字听起来有些文雅叫‘院’、‘馆’或者叫‘阁’就比如眼前这真定城里名气最大的‘春满阁’里面的‘姑娘’大部分都有一技在身或者能弹琴起舞或者懂诗词歌赋亦或者美名远扬虽说实际上其工作也是陪人睡觉不过那花费可要比三四等妓院的‘姑娘们’高多了。 三、四等妓院的字号就寒碜多了叫‘室’、‘班’、‘店’甚至叫‘下处’此间的‘姑娘’多是受穷受气的主儿她们不分昼夜卖笑接客既便有病染身也不能幸免稍有不从者轻者打骂罚跪不给饭吃重者一顿毒打再贩卖乡下。 另外青楼里面的‘清规戒律’大体都差不多比如:一不准逃跑二不准热客三不准甩客四不准接官场、窑皮子五不准偷活六不准私藏赏钱七不准倒贴热客八不准说丧气话。 除此以外其他的规矩还有很多如早饭前说话不能带有龙、虎、梦、灯、桥、塔、鬼、哭等字眼若是触犯了这些戒律甭管你有多红一律要受到惩罚。 几人说笑着来到门前早有眼尖的伙计迎了上来。 “几位公子里边请。”一名大茶壶陪着笑凑过来一边伸手虚引刘景几人一边小意问道:“不知几位公子可有相熟的姑娘?若是没有小的便将姑娘们叫下来让几位公子挑拣一番。” 刘景将手中折扇啪的一声抖开道:“甚好先叫出来看看吧。” 那大茶壶伺候着几个人坐在堂中分别给几人倒了几杯茶之后才挺直身躯气沉丹田大声吆喝道:“姑娘们见客嘞。” 话音落下片刻便见二楼上哗啦啦开了几扇门里面的‘姑娘们’鱼贯而出排着队来到堂中站定真可谓是燕瘦环肥让人应接不暇。 一名年纪略大、风韵犹存的妇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那大茶壶见了她颇为恭敬躬着身叫了声‘柳二娘’想必是这家春满阁的鸨母。 柳二娘扭腰摆胯来到近前虽说她身上捂得严实可那胸前的‘波涛汹涌’却颇为不俗。 柳二娘挥手将大茶壶打发走而后腻声对几人道:“呦几位公子看着面生想必是初次来咱们春满阁吧。此时天色尚早还有些姑娘未起身若是眼前这些庸脂俗粉入不了几位公子的眼不妨稍待片刻奴家去把那些懒货给几位公子揪下来。” “无妨让我这两位贤弟先挑一挑。”刘景淡淡一笑转首对赵彦与张文渊说道:“赵贤弟、张贤弟这其中可有你二人中意的姑娘?” 刘景乃是欢场老手钱良才与李循也不逊色只有赵彦与张文渊是初次来这风月场所。 赵彦还好说他来自后世声色犬马什么的绝对要比这个时代高级的多而且他来这里只是感受一下古代妓院的气氛从没想过要把‘第一次’留下是以只是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张文渊则不成了他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眼前这一溜十几名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往那儿一站只看的他目眩神迷只记得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几句圣人之言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 刘景见状笑道:“罢了。柳二娘且让这些庸脂俗粉下去吧我等今日只为吟风弄月而来只需叫几名懂得诗词唱和的姑娘陪着即可。”说着刘景从钱袋里摸出一小锭银子丢了过去。 俗话说‘娘儿爱俏鸨儿爱钞’做这鸨母的认得就是银子。 柳二娘接过银子略一掂量顿时眉开眼笑的斥退那十几名‘低级ji女’而后命人引着刘景几人来到楼上一间雅间里。 片刻后有小厮手脚麻利的端来几色糕点与茶酒那柳二娘则引着五名少女来到房中。 “几位公子这都是咱们春满阁里的清倌人歌舞弹唱无所不精诗词歌赋样样在行还请几位公子怜惜。”柳二娘说完又对那几名少女嘱咐了几句好好伺候几位公子的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清倌人指的是只卖艺不卖身的‘艺妓’外表大多清丽脱俗且都被培养成会读书写字、吟诗作画的‘才女’以此吸引那些自命风流的文人雅士、富商大户一般待到时机成熟不是被人花高价买回去做禁脔就是被妓院将其‘第一次’给高价卖出去名为‘梳拢’是也。 五名少女看起来最小的只有十三四岁最大的也不过十六七岁与那些低级ji女不同这些清倌人打扮的都比较素淡她们也不怯场等柳二娘走后便一字排开对刘景等人施礼道:“见过几位公子。” 刘景招手唤过一名清倌人一边伸手去牵她的手一边笑问:“几位姑娘都会些什么?” 那名清倌人早就是‘久经考验’巧妙的扬手抚了抚发丝便避开了刘景‘咸猪手’随后巧笑嫣然道:“公子小女子怜儿会抚琴吹箫几位姐妹也多会些乐器若是诗词唱和也略知一二。” 刘景被闪过也没往心里去欲拒还迎是这些烟花女子的常态刘大公子对其中的手段早已了然。 “既然如此那便先唱几个小曲吧吹箫可以等一会儿。”刘景说完冲着怜儿眨了眨眼只是人家压根没搭理他。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对于这些靡靡之音赵彦还真没有兴趣也品鉴不了况且他的心思多在李循身上故而只是学着其余几位仁兄做出一副合着拍子眯眼轻拍大腿颇为享受的样子。 好不容易一首词唱完了酒酣耳热之际三名欢场老手的手脚便有些不老实了。 赵彦见那几名清倌人满脸为难顾得了上却顾不了下趁机被刘景、钱良才、李循三人吃了不少豆腐他虽然心中可怜这些女孩儿也知道世道如此他只能管住自己的手却不能去说什么。 名为怜儿的清倌人被刘景摸了一下翘臀心中暗骂了一句色胚只是碍于规矩又不能破口大骂便想了个由头退开几步说道:“刘公子不如我们做个游戏吧。” “好啊不知道怜儿姑娘想做个什么游戏呢?”刘景咂了一口酒一边回味着方才手上滑腻柔软的触感一边又道:“若是只做游戏未免有些无趣须得添上些彩头才行。” “奴家姐妹几人流落风尘、身无长物刘公子说的这彩头不知指的是何物?”怜儿长得柔柔弱弱此时刻意作态确实有些我见犹怜的意思。 钱良才与刘景对视一眼笑道:“这彩头么倒也好说。几位姑娘是一方我们五人是一方若是我等输一局输的那人便需罚酒一杯。若是几位姑娘输一局输的人只需对我们其中一人奉上香吻即可如何?” 名为倩儿的淸倌儿闻言迟疑道:“这怕是有些不妥不若我等输了也罚酒一杯。” 钱良才倒也没有坚持顺势说道:“也好不过这酒性烈怕是几位姑娘饮不了几杯需知酒喝多了会伤身的。特别是在月事期间若是饮了酒极易引发血崩哦。” “钱公子过虑了。”怜儿状似羞赧的笑了笑又提议道:“不如我等以谜猜谜吧。” 猜谜除了知识要渊博之外还要脑子转得快怜儿见刘景三人俱都喝了不少酒此时已是一副醉眼迷离的样子想必脑中已是浑噩而剩下的两名少年虽然并未饮酒其中一名少年却从始至终一副呆呆的样子想必是个愚钝之人另一名少年则看着清醒些却如何敌得过她们姐妹五人是以她才有这猜谜的提议而且还增加了难度要以谜猜谜。 何谓以谜猜谜?举个例子一个人用一首诗或者一句话做谜面让别人猜一个字解谜人就算猜到这个字也需要根据这个字另外做一首诗或者一句话来解谜这考验的不仅是反应能力还考验一个人文采如何。 赵彦却不知道自己做出来的正人君子状会被人解读成呆子的模样他对古人的游戏了解不多所以对于怜儿猜谜的提议无可无不可而刘景几人已然兴冲冲的答应了下来。 正文 第四十六章 游戏 第一个谜语是怜儿所出她早已胸有成竹只听其脆生生说道:“小女子这个谜语是打一字谜面为:高有低無古有今無叶有花無右有左無。诸位公子请猜吧须得是以谜猜谜哦。” 赵彦心中一动这个谜语很简单谜底是个‘口’字不过须得另想几个可以做对比的字来解谜此时他脑子清明倒是顷刻间便想到了只是他不喜出风头便装作苦思的模样静等他人开口。 片刻后张文渊首先想了出来见其余几人还没想出来便说道:“小生偶有所得解得谜底为:跳有走無凉有熱無哭有笑無啞有聾無。怜儿姑娘不知以为然否?” 然你个大头鬼。怜儿没想到张文渊思绪如此之快自己说完不过喝口水的功夫便将谜底给解了出来。 认赌服输怜儿心不甘情不愿的端起酒杯饮了下去略显苍白的小脸上顿时泛起一抹酡红凭添了几丝娇艳之色。 之后该赵彦几个人出谜了刘景摇头晃脑道:“本公子来出一个谜谜面是‘白蛇过江头顶一轮红日’打一日常用物几位小娘子请吧。” 刘景这句谜面的谜底是白蜡烛几名清倌人书也不是白读的略微思忖片刻后倩儿说道:“小女子解得谜底为‘赤龙飞天尾挂二寸金钉’。” 白蛇对白蜡烛过江过的是烛台承盘中的灯油红日则是说的烛光。赤龙对红蜡烛飞天指的是蜡烛笔直向上的样子金钉则是说烛台承盘中间的烛纤子。 白蜡和红蜡都是蜡烛倒也说得过去刘景也不吹毛求疵赞了一句便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其后双方有来有往斗过十几个回合有张文渊打头阵赵彦压阵倒是斗得几位清倌人那边丢盔弃甲、败多胜少每个清倌人都喝了一两杯酒只气的提议以谜猜谜的怜儿咬碎了银牙。 此时几名清倌人倒是不敢小看赵彦了之前她们只以为这名呆呆的少年性情愚钝哪想却是个扮猪吃老虎的主儿方才自己一方出的几个谜语本来连那位张公子都一筹莫展结果却被这位年纪最小的少年给随手道破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眼见猜谜奈何不了赵彦等人一名为嫣儿的清倌人又巧笑倩兮的站出来提议道:“几位公子不如我等射覆吧。” “哈哈。”刘景闻言笑了两声对赵彦调侃道:“贤弟你的本经便是《易》这射覆算是你的本行了。” ‘射覆’类似于猜物游戏只是谜面为各自所得的卦象根据易经八卦的象、数、理从无限种可能的事物中推断出某种具体事物来说起来确实是与《周易》有关西汉时的东方朔与三国时的管辂都是此中高手不过《易》学难精真能通过占卦来推断出来的人少之又少有那个功夫还不如从细微之处入手推断出来。 时移世易射覆流传到此时已逐渐演变成了一种助兴取乐的游戏俗称‘猜枚’譬如把黑白棋子握在手心里让别人猜单双、数目或颜色猜中者为胜不中者罚饮。 赵彦听刘景调侃自己呵呵笑了两声也不以为意其余几人的本经不是诗和书就是礼唯有他自己的本经是易也怪不得刘景会有此一说。 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李循道:“天色已然不早我等再玩几局便也该回去了若是宵禁后被逮住少不了要挨笞责。” 赵彦心道就算被逮住了只要你将锦衣卫的身份亮出来谁敢笞责你? 宵禁与城门关闭同时进行在宵禁期间只有生病、生育、死丧可以通行余者若是被逮住要被笞打三十至四十下京城则是笞打四十至五十下。 嫣儿提议的射覆规则倒也简单依旧分为男女两边游戏时取一海碗倒扣在托盘上里面放入供射覆的物件藏的人若是被人猜中了便需罚酒一杯若是连猜三次都猜不中则猜的一方需饮三杯酒不管是一人连饮三杯也好还是三个人分别饮一杯也好都可以。 “嫣儿姑娘本公子看几位姑娘似乎不胜酒力不如咱们把彩头换成初时所说如何?”刘景看着几名少女粉嫩的脸蛋和嫣红的嘴唇心里发痒循循善诱道:“我们若是射不中亦或是被射中依旧是罚酒一杯几位姑娘若是射不中或是被射中了只需奉上香吻即可如何?” 嫣儿脑筋灵活闻言瞄了刘景一眼道:“若是如此倒也不无不可不过这规矩却是得变一变。我们一直藏几位公子一直射怎么样?” 猜物不比猜谜猜谜是明面上的猜东西则是暗地里猜占卦肯定没人懂所以只能根据蛛丝马迹来推断是以藏东西的一方占便宜猜的一方比较吃亏这嫣儿倒是好一番巧妙的心思。 赵彦与张文渊没意见反正他们两个人不喝酒刘景、钱良才以及李循则都点了点头射不中不就是饮几杯酒么小意思反之若是射中了则可以一亲芳泽这生意不亏。 嫣儿到门口唤来小厮备好了五个托盘与五个海碗随后几名清倌人便躲到外间一角藏东西去了约莫盏茶的功夫几个人便笑嘻嘻的端着各自的托盘走了进来。 怜儿做为几人的大姐大此时当仁不让的将手中托盘放在桌上说道:“先来射奴家的吧。” 赵彦听嫣儿与怜儿一口一个射字心里觉得很是好笑不过他也知道自己思想不健康只是自娱自乐罢了。 那海碗的碗口直径看起来有五寸左右高度有三寸出头小到针头线脑大到普通的杯盘碗碟都可以藏的下按说要猜的话很难。可是几个清倌人又不曾出去寻其他的东西若是要藏肯定是藏随身带的物件这就好猜多了女儿家随身带的东西就那么几样无非是些巾帕首饰之类的东西。 按照此时坊间流传的射覆规则猜的人在射覆时可以问藏的人一个问题当然直接问藏的什么东西肯定不行。 刘景瞪大醉眼看着怜儿问道:“碗中之物是方是圆?” 怜儿想了想回道:“都不是。” 不是方的也不是圆的那就肯定不是手帕了手镯也可以排除掉。 刘景凝神打量怜儿的面容见其一副笑语盈盈的模样神情目光丝毫不乱只得胡乱猜道:“碗中可是梳蓖?” 刘景这一句话有些取巧梳子和篦子是两种东西一般女人都爱随身携带有时还会直接插在发间做装饰用。 “刘公子猜错了。”怜儿眼中闪过一丝得色心道你就算猜一百次也猜不到碗中是什么。 见刘景败下阵来钱良才一撸袖子走了上来他也不急着问怜儿而是先绕着五名清倌人转了两圈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他发现一名清倌人耳垂上的耳饰不见了心中一动这才问道:“碗中之物可是饰品?” “非也。”怜儿神色不动的回道。 既然不是方、不是圆又不是饰品钱良才感觉自己脑子不够用了索性学着刘景胡乱猜道:“我猜里面是一只绣花鞋。” 怜儿淡淡道:“钱公子也猜错了几位公子只剩最后一次射覆机会了。” 连续射错了两次若是第三次再射错了那男方这边可要罚三杯酒李循与张文渊皱眉做苦思状却是没有上前射覆的意思。 赵彦仔细观察几名淸倌人的表情动作隐约猜到里面是什么了他见刘景三人之前已喝了不少酒若是最后喝多了恐怕还要自己与张文渊费心将其弄回客栈故而上前对刘景几人道:“小弟来试试。” 刘景此时酒意上涌一把跌坐在座椅上含糊调侃道:“赵贤弟能掐会算想必肯定能算出里面是什么我等可全看贤弟的了。” 怜儿替刘景斟了一杯茶而后转身看着赵彦等待他的询问。 哪知赵彦问也不问径自以肯定的语气说道:“我猜里面什么也没有。” 站在其一旁的倩儿闻言脸色一变复又回复正常‘好意’劝道:“赵公子不再斟酌一番吗?若是此次再错了几位公子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原本赵彦还只是有五分肯定此时听倩儿这么一说倒是百分百肯定了他笑着摇摇头上前一把拿起海碗里面果然什么也没有。 怜儿输了也不丧气好奇的看着赵彦问道:“赵公子是如何猜到的?” 赵彦故作神秘的回道:“方才刘兄不是说了吗在下能掐会算自然是算出来的。” 见赵彦不肯细说怜儿拿他也没有办法只得暗自骂了声装神弄鬼接着螓首微仰飞快的在赵彦脸颊上亲了一下而后面色微赧的退到了一旁。 赵彦一愣倒是忘了射中之后还有一个香吻的奖励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被女孩子偷袭强吻脸颊上触感还在却没感觉出什么璇旎来。 正文 第四十七章 墙头马上 “哈哈贤弟好福气看来愚兄下局要用点心了。”刘景放下茶盏满脸羡慕的说道。 钱良才也道:“是啊窈窕淑女香吻难求我等切不可令赵贤弟专美于前。” 怜儿退到一旁射覆游戏继续进行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倩儿与另两名清倌人藏的东西相继被猜完三个中只被射中一个由钱良才得了一名清倌人的香吻。 赵彦又不是真的能掐会算多半还是连蒙带猜是以这几次倒是没有强出头任由刘景三人各自饮了两杯酒。 最后轮到嫣儿了虽然张文渊与钱良才相继射错最后却基本肯定里面的东西是一件非金非玉的配饰如今还剩下一次机会刘景与李循自忖都没有头绪便将赵彦给推了出来。 “贤弟勿忧不就是几杯酒么射错了也无妨。”刘景打了个酒嗝笑道。 赵彦应了一声随后仔细观察了几名清倌人两眼见她们一个个或是面色淡然或是笑意嫣然从外表上却是看不出来端倪只得将目光转向了托盘上的海碗。 女儿家身上的配饰多少因人而异一般不会太多毕竟此时不像明代后期那样崇尚奢华而且几名清倌人为了显得清纯也很少佩戴过多的配饰。 思忖片刻后赵彦俯身趋近海碗闻了闻不期然闻到一股沁人幽香顿时心中有数直起身后笑问道:“嫣儿姑娘里面之物可否辟邪秽?” 嫣儿一怔随后点了点头。 “那在下猜里面是香囊。”这次赵彦还真不是蒙的这时代不论男女都好佩戴香囊与荷包囊内充香料以辟邪秽者为香囊囊空以纳器物者为荷包。 荷包也叫香包功能与普通钱袋类似却比普通钱袋漂亮许多而且不限于放银子铜钱也会放些杂七杂八的小东西比如耳挖、梳蓖、针线等等。另外此时女孩子的荷包大多喜欢将其熏香随身携带与香囊功能又有些重合所以赵彦要问一句是否能辟邪秽若是嫣儿回答不是那赵彦的答案便会改成荷包。 “赵公子真是能掐会算不成?”嫣儿问了一句显然已经承认赵彦射对了。 刘景在旁一跃而起他在深州的时候是无女不欢此时见了这些看得见吃不着的妙龄少女心中早已是蠢蠢欲动不过他也知道青楼里面的规矩清倌人就是卖艺不卖身若想梳拢也可以那得经过一套简单的程序并交上一笔钱才行这却非其所愿而这春满阁能成为真定城中最大的青楼要说后面没有官方或是地方豪强的背景打死他都不信虽然他的祖父乃是当朝户部侍郎奈何对他却从小要求甚严也曾明言不许他仗势欺人所以他也不敢用强忍到现在只占了点手头的便宜如今见赵彦这次射中了刘景顿时兴致勃勃道:“赵贤弟此次的彩头让给愚兄如何?” 赵彦心道一个吻而已又不是嘴对嘴遂点了点头道:“有何不可。” 哪知刚说完旁边嫣儿已然凑过来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随机狡黠的笑道:“刘公子说晚了人家已经亲了哦。” 刘景见状心中懊悔当初应该再叫几名普通姑娘来的如今干看吃不着本公子今晚可怎么过啊看来明天还得来一趟却是不能再叫清倌人了遭罪啊。 几个人从春满阁里走出来的时候外面时间已是到了戌时二刻左右已经是一更天了街面上偶尔见到一个人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几位公子慢走啊有空再来。”柳二娘摩挲着手里的两锭银子脸上笑的跟花一般这般豪爽的客人她可是有些日子没见了自然要招呼的殷勤些。 古人除了将一天分为十二个时辰之外还将晚上七点到凌晨五点之间分成五更一更便是一个时辰被分成五个点一个点代表二十四分钟。 一更三点也就是戌时五刻左右实行宵禁关闭城门。五更三点也就是寅时五刻左右宵禁解除开启城门。 刘景三个人喝的有点多不过还能勉强走路张文渊自告奋勇护持着刘景与钱良才二人防止他们两个脚下虚浮摔跟头赵彦则单独看护着李循一个人。 赵彦知道酒喝多了撒酒疯的只是少数人大部分人还是很有自制力的刘景与钱良才二人勉强属于后者。他们俩也不胡言乱语、大喊大叫更没有动手动脚、瞎跑胡闹只是在那里吟诗而且还是一首接一首的吟这个倒也没什么文人书生吟几首诗再正常不过只是那些诗的内容可就不那么和谐了。 “野有死鹿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刘景衣衫已乱犹自不觉吟完这首《诗经国风》中的一篇‘爱情诗’后哈哈大笑颇有些狂士风范。 这首爱情诗的意思么赵彦也略知一二无法是说荒野里的白茅中有一头死鹿不远处有位少女正春心荡漾一位小伙在与她调情然后描写周围的景物比如林中幼小的树木荒野中的那只死鹿之后等到白茅被捆扎成束后小伙发现那位少女像美玉一般好看实在忍不住了不由把她推倒那少女欲拒还迎道:慢慢来嘛不要急!哎呀不要扯我的围裙呐!你看把旁边观战的狗狗都给惊到了! 钱良才也不逊色大笑道:“刘兄听我这首《墙头马上》……红绫被象牙床怀中搂抱可意郎。情人睡脱衣裳……可意郎俊俏郎妹子留情你身上。床儿侧枕儿偏轻轻挑起小金莲……一时间半时间惹得魂魄飞上天。” 赵彦听完不由脸上发烧也不知这首词曲是何人所做竟然写的这般直白以后谁要再跟他说古人含蓄他就跟谁急。 李循表现的就要比刘、钱二人正常多了虽说他也喝了不少酒此时也只是被赵彦半扶着脚下看起来很是稳健。 赵彦正凝神听着前面刘、钱二人层出不穷的‘yin词艳曲’被其搀扶住的李循突然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重又将脑袋耷拉下来语气沉稳的问道:“赵贤弟你今日为何去府衙?” 赵彦闻言暗道一声来了无论如何这李循的真实身份是锦衣卫自己已经将其身份撞破就算不去招惹他他也会来套自己的底。如今李循没有动用武力而是直接面对面问自己那这件事估计还算不上什么大事只要自己守口如瓶不去主动揭破他的身份应该就可以混过去。 脑中将其中利害想了一遍赵彦才语气诚挚的低声说道:“实不相瞒小弟去年在衡水城中与韩知府见过一面被其勉励一番后方才发奋读书如今来了府城自然要前去拜访一番只是若是一众人大张旗鼓的前去拜访在这府试前夕却是不妥是以小弟才借故独身前往却不想无意中撞见李兄。李兄且放心小弟的嘴一直很严绝不会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呵呵。”李循轻笑了两声随后说道:“贤弟误会了。愚兄的身份其实并没有什么需要保密的只是锦衣卫名声不大好愚兄平日又喜文厌武故而才未将身份公开只为了能以文会友多交些诸如贤弟这样的真朋友罢了并非是贤弟所想的那般。” 赵彦用空闲的那只手摸了摸脸暗道自己脸上难道写着好骗两个字么虽说来到这个世界后自己还没有真正见过锦衣卫的做派可是锦衣卫依傍大太监王振并为虎作伥的事早已听过不知多少其在民间的风评极差若是自己信了李循的话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李兄说笑了你是锦衣卫的大官小弟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如今连童生都谈不上又怎么配与李兄成为朋友?”赵彦打定主意不上当又再次保证道:“府试过后小弟便回家闭门不出绝对不会泄露李兄身份的要不小弟发个誓如何?” 唉…… 闻言李循突然长长的叹了口气片刻后才声音低沉的说道:“赵贤弟愚兄并无恶意。也罢今日便将原委说给你听也好让你宽心。” 李循的故事简单概括一下就是他老子李荐是正四品锦衣卫指挥佥事没错不过前两年因功升为了从三品的指挥同知。子从父贵除了他大哥李显从京营的五军营中调到京卫指挥使司任从五品镇抚外李循也被恩荫得了一个从五品锦衣卫副千户的名头实际上只能领俸禄没有实权而且不是世袭。 之后等李循考完县试预备来府城的时候一名锦衣校尉持着他父亲李荐的书信来找他。信中李荐让李循配合这名锦衣校尉到真定府城中查访当地锦衣卫百户当街无故杀人的事情。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老夫要喊人了 锦衣卫百户当街无故杀人这件事实际上已经证据确凿只需要李循到府城露个面就可以明显就是李荐让那名锦衣校尉给儿子送功劳来了目的就是打算借这个由头为李循在锦衣卫内谋到一个实缺来重走李荐当初走过的老路。 李循与锦衣校尉去府衙就是找韩知府要人去的锦衣卫的人犯了事不论如何最后都要锦衣卫自己来处置两方交涉到最后韩知府无奈屈服把人交给了李循。 此时李循挑挑拣拣的将无关紧要的事情与赵彦讲了一番见他还是一副半信半疑的样子只能苦笑了两声说道:“日久见人心愚兄说的都是实情贤弟若是还不信那愚兄也没办法了。” “信小弟信了。这么说李兄不日应该就要去京城了吧?”李循明显没有必要费口舌给赵彦解释虽说其言词有些闪烁之处赵彦还是强迫自己信了只是他已心中决定以后对于李循还是要有所保留的好。 李循点点头无奈叹道:“不错明后两日那名锦衣校尉便会来寻我到时候我俩便要带着那名百户前往京城这府试怕是……” 李循话刚说到一半两人身后不远处蓦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老夫乃是府学教授祝致学前方是何人在吟唱这些有伤风化的yin词艳曲?快给老夫站住否则老夫要喊人了。” 赵彦闻声便要扭头去看不想却被李循制止只听其低声说了个跑字赵彦顿时反应过来。 宋代除宗学、律学、医学、武学等置教授传授学业外各路的州、县学均置教授掌管学校课试等事位居提督学事司之下元代诸路散府及中州学校和明清的府学亦置教授。 此时府学的教授与州学的学正、县学的教谕都是正九品掌教导诸生之责此时若是被其记下赵彦等人的名号恐怕第二天府试的考试名单上便会将几人划去所以最好是连面容也不要被其看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李循也不装醉了与赵彦二人提起袍裾就跑等追上前面刘、钱、张三人后两人也不跟怔住的张文渊解释只是径自一扯其衣袖带着刘景与钱良才二人拐进了一旁的小巷之中。 老教授祝致学再过两年便到了耳顺之年其身边也只带着一名老仆老胳膊老腿是怎么也追不上几个年轻后生故而下意识追了不远便停住了脚步随后只能听着空中留下的余音暗生闷气。 “昨夜酒醉睡朦胧醒来时裙带宽松枕边不见香罗帕一双花鞋各分西东。乌云乱抖发鬓蓬松倒叫奴难猜难解这奇逢急得奴面红耳赤怀恨在心中。” 钱良才也不知从哪里听来这许多的艳曲被赵彦拽着跑了老远嘴中犹自还在吟唱唱完还问:“刘兄此曲个中滋味如何?再来听下一曲唔唔……” 赵彦哭笑不得的一把捂住他的嘴之前听钱良才说他自己连考了六七次才过了县试想必是把精力都花在这上面否则恐怕早就过了县试这一关了。 虽说后面并未见有人追上来李循还是领着几人绕了一个圈子才回到客栈等把刘景和钱良才扔到床榻上后还算清醒的三个人才对视一笑。 “李兄你的酒醒了?”张文渊笑过之后才发现李循目光清明哪还有之前那副脚步蹒跚的醉模样。 李循闻言不动声色玩笑道:“本来愚兄酒意上喉欲呕谁知被那位祝教授一句话给吓了回去再跑了这许久酒早就变成汗发了出去。” ************** 一夜无话金乌再起。 不知刘景与钱良才二人喝大之后是不是断了片等到早上醒来后赵彦随口问了一句二人倒是一问三不知记忆中只停留在昨夜刚出春满阁的那一个时间段。 李循在旁绘声绘色给二人描述了一番昨夜路遇府学教授的事只听的二人冷汗直冒暗自庆幸赵彦几人够意思若是被那祝教授给逮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几人梳洗一番后在客栈大堂聚齐随后又打发小二去买了些早点接着便坐在堂中开始大快朵颐。 刘、钱、李三人中除了李循有所保留外另外两个人昨夜喝的酒确实不少此时早已是饥肠辘辘此时吃到一半刘景突然一拍桌子压低声音说道:“钱兄昨夜你我二人做下那般事怕是那祝教授必然已将我二人的声音记下日后若是见到这位祝教授你我还需做些掩饰才行。” “是极是极刘兄思虑甚是周详。”钱良才闻言忙点了点头。 眼见二人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样子赵彦心头不禁暗笑随后也与李循、张文渊附和了二人几句。 饭后刘景与钱良才回屋去补觉赵彦回屋看书李循则与张文渊在大堂中坐着聊些诗词歌赋的东西。 及到午时的时候赵彦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正要叫小二沏些茶水来的时候张文渊敲门走了进来。 “赵兄方才我与李兄在楼下碰到同住此间客栈的应试士子听其所说午后在聚华酒楼有一场文会只要是真定府内的读书人都可以参加我方才与刘兄、钱兄说过了他二人也都有意去见识一番不知赵兄是否同往?” 赵彦在深州的时候也参加过几次文会其内容不过是吟诗作赋、谈论学问规模不大互促互进的氛围倒是不错是以他对这文会也不反感想到留在客栈中也是死读书还不如去看看说不定能有所得呢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文士饮酒赋诗或切磋学问的聚会称为文会为了表明文会主题一般都会被冠以名称比如眼下在这聚华酒楼举办的古城诗会名称中有诗其主题必然以诗为主其他学问为辅。 聚华酒楼高只有二层外观装饰看起来却是颇为大气也不知此时是不是已经被召开文会的人包下了进出之人竟然都是些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这文会场面看起来很大赵彦几人步入酒楼之后见一楼大厅已然坐满了人只得继续往二楼走哪知刚走上楼梯就被人拦住了。 来人年纪与刘景几人相当一副读书人打扮上来对几人问道:“几位兄台请了不知可否持有请札?” 刘景奇道:“这文会不是并无限制么?怎还要请札?” 青年书生笑道:“若是在这一楼大厅中自是不需请札这二楼却是须得在士林中有些名气方才能上。此乃是文会发起者康公子的意思在下也只是前来帮忙而已几位还请不要为难在下。” 李循闻言道:“这位兄台若是要上去不知除了请札外可有其他办法?” “这个嘛”青年书生沉吟道:“请札只发给府城本地士林中的才俊至于各地州县中的名士俊贤因不知其此时是否在府城是以并未送去请札若是各州县中的俊贤闻名而来也是可以上去的。” 李循瞟了一眼赵彦随即问道:“各州县中的县试案首可算俊贤?不知又该如何证明身份?” 一楼大厅中除了这名青年书生外尚有多人负责接待故而这名书生也不着急颇有耐心的答道:“参与此次文会之人多是来应府试的读书人县试案首自然算做俊贤只需以考引相证即可。” 李循转首对赵彦笑道:“赵贤弟这考引不知你是否随身携带?” 考引便是府试准考证若是丢了想要补办并不容易所以为了安全赵彦都是随身带着闻言拿出来递给那青年书生说道:“自然带着这位兄台请过目。” 青年书生见赵彦年龄不大举止却从容有度倒也不敢小看他双手接过考引后扫了一眼而后递还给赵彦道:“如此年纪便能得中案首在下还是头一回听闻赵公子真是年少有为将来成就必不可限量啊。” “兄台过奖了。”赵彦谦虚了一句随手看了一眼楼上问道:“不知除了在下之外在下的几位朋友可否上去?” “自然可以请。” 赵彦与几人对那青年书生拱了拱手之后正要上楼就听不远一个大嗓门叫道:“赵兄不期在此相遇小弟与你一同上去。” 赵彦回首望去就见一名身宽体胖的少年咚咚咚的走了过来可不是在衡水城鸿宾楼里结识的那位名叫刘全有字双全的小胖子吗。 “刘兄真是不期而遇你怎么也在这儿?”赵彦对这个小胖子观感还不错时隔一年再次与其相见倒也有些特别的亲近感。 小胖子嘴皮子飞快的说道:“小弟今年被老爷子逼着去考了县试谁知道竟然被取中了虽说只是倒数几名还是把老爷子喜的不行之后愣是要小弟来应府试说不定也能一次通过呢这样有个童生的名头以后想考秀才只需要直接考院试即可小弟拗不过只得来了。赵兄被擢为县试案首的事小弟之前也听人说了恭喜赵兄了。”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古城诗会 刘全有长得喜庆嘴皮子也利索不等赵彦答话又对其身后刘景等人自我介绍道:“小弟衡水刘全有字双全诸位兄长称呼小弟表字即可。” 刘景等人见他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觉得有趣况且又是赵彦的故人便也与其称兄道弟的自我介绍了一番。 队伍里面又增加了一位重量级人物赵彦扭头看向那名青年书生正要询问能否带小胖子一起上去那书生已然会意不等赵彦开口便请手道了声请上楼。 二楼的人同样不少不过还有些空座几个人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随后有跑堂的小二端来茶水糕点几人便一边饮茶一边谈些逸闻趣事倒也显得很是自在。 过了小半个时辰楼下已不再上来人放眼看去二楼怕是满满当当坐了近二百人至于更为宽敞的一楼想必人数会更多一些也不知发起文会的康公子是何许人物竟有这么大的能量来承办文会。 几人正听旁边一桌的人讨论这文会发起者也就是那位康公子随后就听楼下传来一阵嘈杂的寒暄声。 片刻后楼梯上走上来一群人为首的是一名身着锦衣华裳的青年公子他长相虽然一般但是有身上做工考究的华服相衬倒也显得有些不俗。 “诸位在下姓康名权字长衡此次古城诗会就是由在下与几位志同道合的友人发起多谢诸位才俊贤达拨冗前来在下不胜感激。”康权上来后四下一拱手说的话大方得体颇得在场之人好感。 康权在台面上讲些场面话赵彦则听着旁边一桌人的悄悄话。 “路兄这康公子是什么来头?竟能组织起这么多人来参加文会他身后那些人中好像有不少是府城中文名颇盛的名士才俊吧?” “龙兄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康公子的祖父乃是致仕多年的前礼部康侍郎据说这康家原本也不是真定府人氏而是正德年间从文风鼎盛的南直隶迁来的。这位康公子自小被康侍郎耳提面命研读圣人之学可谓是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只是屡次想要参加科举却被康侍郎以其德行学问尚不足为由拒绝了。 虽说没在科场中博得功名可是这位康公子的名气却是越来越大号称真定府第一才子素与府城内外的名士一起呷妓风流吟诗作赋。今年或许是康侍郎松了口这位康公子参与了县试并被县尊擢为了案首听说连府尊见了康公子的文章都夸赞了几句。 家世显赫又是真定府第一才子所以康公子举办的文会每次都是从者如云、应者如雨。如今我等能上得这二楼若是说出去那也是一番值得夸耀的事龙兄觉得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路兄所言甚是。只是参与文会之人这么许多又该如何切磋学问呢?” “龙兄此乃诗会既是诗会自然是以作诗为主康公子身后那些名士便是公正与品鉴之人。其实真要说起来也算是我等沾了这位康公子的光。” “哦?路兄此言何解?” “龙兄你想啊此次参与诗会的人何其之多大半又是来自府内的各州各县若是你我能做出一两首出彩的诗必然可以借着这些人的嘴将你我的名声传扬出去甚至连主考府试的府尊也会对你我有所耳闻岂不美哉?” “妙极还是路兄看的透彻小弟不如也。” 悄悄话赵彦听完了那位康公子的场面话也说完了等他入座后便有一名他的小弟站出来说道:“诸位在下莫原能得康公子相邀参与这古城诗会在下荣幸之至想必诸位心中也是一般不过文人相轻自古而然这既然是诗会自然是要以诗会友以诗来决出个高低来。真定城自晋时建成距今已有千多年矣可以称得上是一座千年古城故事颇多。在下觉得我等今日这第一首诗不如便以这古城为题如何?” 众人轰然叫道:“大善。” 赵彦从盘中拾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百无聊赖的想到:文人就是矫情好不说好只称善要是没有文言文素养的人听了肯定不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 眼见群情响应莫原很是高兴随后其压了压手又道:“既然如此诸位桌子上都附有笔墨纸砚待将诗句录于纸上后自会有人前去收取之后则由几位府城中德才兼备的贤士品鉴最后选出最为出彩的十首诗句传唱。另外天长日短我等时间不多便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诸位请开始吧。” 小胖子刘全有还从未参加过这么多读书人聚集的文会此时虽然心中兴奋却也知道这是个出名的好机会是以花了不少的心思才将诗写好等他抬头的时候却见赵彦几人早已将诗做好并写在了纸上不由赞道:“几位兄长真是七步之才小弟苦思冥想才想出一首诗比之几位兄长却是多有不如。” 刘景与这个小胖子颇为投缘闻言笑道:“非也此前我等初至府城时除了钱兄抄袭前人旧作外其余人等已然有感而发各自做了首诗出来此时不过是将之前所作之诗抄录在纸上罢了。” 钱良才幽怨说道:“刘兄我后来不是又补上了一首诗么况且我还是那句话天下读书人是一家偶尔将前人之学拿来所用何言抄袭之说。” “哈哈钱兄你这是歪理可不能把双全贤弟带坏了。”刘景揶揄一笑平日无事他最喜与钱良才逗嘴了。 一炷香时间后有小厮将桌上的片纸收走偶尔有人会抱怨两声作诗时间太短却也无伤大雅。 负责品鉴诗句的七八名贤士大多胡子一大把都是府城中年高德劭、学识渊博的长者阅览诗句的速度倒也不慢同样是一炷香左右的时间便已看完随后又将手中的几页纸交换着看了几眼最后定出了十首他们觉得最好的诗句。 莫原手持那一叠纸张大声道:诸位这十首诗句已是甄选出来了这就由在下吟唱一遍以供诸位品鉴。 莫原正要吟唱不想坐在二楼窗边的一名士子突然扬手打断道:“且慢。康兄莫兄府学的祝教授好似正在楼外街上不若我等将其请来一起品鉴如何?” 康权与莫原闻言面上一喜来到窗前向下看了一眼府学的祝教授果然正自楼下经过他二人也不好在窗前呼喊免得失了礼数只得三步并作两步下了楼过了一会儿果然将那位祝教授给请了上来。 官学的教授、学正、教谕掌教导诸生之责而考中了秀才的读书人都要入官学读书况且祝教授德高望重一直以传道授业解惑为己任是以所有人对待这位祝教授都执礼甚恭也都期望着自己能在其面前露一把脸结个善缘哪怕其他州县的士子们也不例外。 这位祝教授身边依旧带着那名老仆上得楼来后面对众多士子的吹捧之词表现的很是淡然四下施礼后便在那七八名贤士的簇拥下坐了下来。 祝教授此行乃是前去府衙找韩知府为的是昨夜街头有人公然吟唱‘yin词艳曲’之事韩知府听闻后也是义愤填膺只是祝教授昨夜并未看清那些轻浮放dang之人的面容所以两人商议后也只能决定暂时先发一篇正风气的布告罢了。 等到从府衙出来路过聚华酒楼的时候祝教授被康权与莫原拦住并被二人极力邀请上楼一叙。 听到此次参加诗会的有几百人之多这位祝教授便动了心思那二人的声音他到现在还有些印象若是能在这诗会上恰巧碰到昨夜那几名轻浮之人最好若是碰不到也可以借机在众多士子们面前说教一番借此正一正风气这正是其职责所在所以祝教授也不推辞径自跟着康、莫二人上了酒楼。 祝教授上来之后刘景与钱良才二人方才的淡定顿时不翼而飞赵彦与张文渊见他二人犹如鹌鹑一般缩头缩脑好笑之余便与他二人换了座位让二人背对着祝教授如此方才安定了些。 诗会在莫原的主持下继续进行有祝教授在旁这诗会又是由他主持相比其他人有更多的露脸机会故而他的神情更显兴奋吟唱起诗句来也更为卖力。 “雁影江流隔猿声燕塞长。古城遥落日歧路满秋霜。”莫原唱完这第五首诗后清了清嗓子说道:“诸位此乃冀州此次县试案首姜幼斌姜公子所作此诗意境极佳在下自觉很是喜爱。” 一名身材颀长面容俊朗的青年士子闻声站了起来先是四下拱了拱手随后说道:“在下冀州姜舒字幼斌拙作粗陋让诸位见笑了。” 正文 第五十章 虎头蛇尾的质疑 莫原呵呵一笑道:“姜公子无需过谦请坐咱们继续来听下一首。” “古城迢递俯清溪高阁凭虚引御堤。凉雨乍收千树净夕烟初起万家迷。”莫原继续说道:“此诗乃是深州县试第二名张文渊张公子所作诸位以为如何?” 彩…… 好诗…… 当为本次诗会魁首也…… 张文渊面上带笑起身拱手道:“在下深州张文渊字好学。诸位谬赞了若说诗魁在下实不敢当实则在下心中已有诗魁人选只是先容在下卖个关子我等先继续听下去如何?” “张公子太过自谦了……” “是啊当下此等好诗某之前可是未尝有所闻啊怎还会有比此诗更为出彩的诗作?” 那位康权康公子做为诗会发起人自然可以陪坐在府学祝教授身边只是他听到此时四周众人对张文渊的夸赞声面皮不禁略微抖动眼中却是闪过了一丝妒色。 莫原扭头看到康权脸色颇不自然心中不由一叹暗道这位康公子什么都好就是小心眼总是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这诗会乃是由你发起这本身就是一种名望就算有人比你做的诗更好又如何?还不是沾了你的光又何必太过计较呢。 “诸位诸位且静一静。下面还有四首佳作容在下一一唱来而后再由祝教授及几位前辈来决出高低。”莫原笑着举手向下压了压随后又连着吟唱了两首诗听起来也很是不俗。 此时还剩最后两首诗莫原饮了口茶方才低头观看。 “这第九首诗乃是此次诗会发起人康长衡康公子所作。康公子文采斐然乃是我真定府第一才子在下一直对其诗文仰慕不已诸位且静静听来。” 莫原说完后眼角余光见康权面有得色不由暗地里摇了摇头若不是自小与你熟识我又何必如此大张旗鼓的为你造势。 “玉女香车游碧落回首人间尘漠漠。重阑空护八仙花环佩谁乘九皋鹤。古城杨柳接东桥十里红楼路不遥。行舟过此一停泊琪树阴中听紫箫。诸位以为此诗如何?” 好诗康公子不愧是真定府第一才子真是名副其实啊…… 不错康公子真是大才我等自愧不如也…… 康公子此诗却也不错不过在下窃以为此诗与之前深州张好学公子所作相比却是稍有不如…… 康权起身拱手听了众人的夸赞之言心中很是高兴只是总有刁民想给本公子泼脏水最后那句话是神马意思?本公子的诗哪里就比不上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张文渊了? 莫原见康权脸上有些晴转多云的趋势忙咳嗽了两声大声道:“康兄请入座还有最后一首诗作容在下唱来。” “起伏沙冈一郡环唐藩成德汉常山。西抱恒岳千峰峭南截滹沱百道湾。中国咽喉通九省神京锁钥控三关。地当河朔称雄镇虎踞龙蟠燕赵间。好诗好气魄……”莫原情不自禁夸了两句之后才对四周问道:“诸位觉得此诗如何?” “此诗是何人所作?气势雄浑大气凛然寥寥数语便道出了真定古城的雄壮在下不如也。” “诚如这位兄台所言作此诗之人必不是默默无闻之辈也不知是哪位名士所作。” “此诗甚好虽是咏古城全诗却并无‘古城’二字偏偏又道出了古城的历史久远与威武雄壮在下认为当选为诗魁……” “不错莫兄快说是何人所作在下定要与其结识一番。” 莫原扭头见康权面色阴沉心中苦笑索性也不再有所顾忌径自说道:“此诗乃是深州此次县试案首赵彦赵公子所作还请赵公子起身让我等见识一二。” 话音落后士子们扭头四下环顾半晌后却是不见有人起身不由心中纳闷难不成那位赵公子害羞不肯站出来不成? 莫原心里也纳闷这正是出名的大好时机难道还真有人视虚名如无物只是单纯来写了首诗就走了? “赵公子还请起身相见。”莫原又喊了一嗓子片刻后才终于看到人群中站起一名少年只是……这位体态有些痴肥的少年人真能做出此等好诗么? 在场的士子们见到起身的那名少年心中大多有失落之感能做出此等好诗之人怎么竟是个小胖子?虽说这小胖子看起来也不怎么讨人厌可是自古名士不都应该一副气宇轩昂、玉树临风的样子么? 刘全有站起身四下扫了一眼这种被几百人注视的感觉真的很不错只可惜关注的焦点却不是自己实在是有些……不对是太遗憾了。 “诸位在下衡水刘全有字双全赵兄腹中有些不方便方才去入厕了还请诸位稍待片刻。” 张文渊也起身说道:“方才在下所说的诗魁人选便是赵兄。赵兄不仅满腹经纶于诗词一道也是才华横溢在下对其是心服口服……诸位且看刚上楼的这位就是赵兄。” 聚华酒楼的糕点绵软酥脆分外香甜所以赵彦刚来的时候就着茶水多吃了几块谁知道肚子不给力咕噜噜叫了半晌后无奈只能下楼去找茅房解决一下。 楼梯上挤满了人赵彦好不容易挤上来不想一个没留神却成了全场注目的焦点这又是闹得哪样?莫非自己贪吃糕点被人给捅了出来继而被全场的人给鄙视了? 莫原见楼梯口的赵彦踌躇着不肯上前只得开口问道:“赵公子这首《真定府》可是你所作?” 赵彦闻言松了一口气脑子一转便明白了个大概点头拱手道:“不错在下深州赵彦诗作鄙陋让诸位见笑了。” 莫原笑道:“赵公子年纪轻轻便得中县试案首又能做出此等不凡的诗作真是让在下感佩不已。赵公子请归座接下来会由祝教授并几位前辈来评判这十首诗作。” 赵彦拱手谦虚了一句这才向自己那桌走去。 周围不少人见他年纪不大惊叹者有之怀疑那诗是抄袭而来者有之却都无一例外的对其指指点点这却是让赵彦很不习惯。 “赵贤弟这回你可是一朝成名天下知了。”李循笑着调侃了一句。 刘全有也道:“是啊赵兄真不愧是县试案首做的诗能甩出小弟十条街。” 赵彦笑着谦虚了几句片刻后就听那边莫原道:“经由祝教授与几位前辈商议之后俱都认定赵公子这首《真定府》为最佳……” “且慢。”一名脸上长着几粒麻子的年轻士子站起身四下一拱手道:“《真定府》这首诗气魄雄浑在下自愧不如不过此诗真是赵公子所作么?赵公子年不及弱冠若说颖悟绝伦县试时能被擢为案首在下勉强觉得还算可信。不过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盖言诗三百篇无论何人皆出于至情流溢直写衷曲毫无伪托虚徐之意而作。” 听到这里四下里有些人已然暗点其头似有所得。 麻脸士子得意洋洋继续说道:“而据在下自深州友人处听闻来看赵公子之前似乎一直住在乡下不知又如何有这般气魄作出如此有气魄的诗作来?还请赵公子解释一二。” “混账。”这麻脸士子话音落下做为当事人的赵彦还未说话刘景反倒一拍桌子站起来对那麻脸士子怒喝道:“此诗乃是我等亲眼看到赵贤弟所作诗以言志诗以咏物赵贤弟虽年纪不大却含英咀华、胸怀大抱负又岂是你这等胸无点墨之人所能揣度?” 那麻脸士子被刘景骂做‘混账’与‘胸无点墨之人’心中很是忿怒涨红着脸正要开口反骂回去不想一直甚少开口的祝教授突然起身而后指着刘景吃吃说道:“你是……你是……” 刘景做为朋友那是没说的刚才一激动想也没想便站起来替赵彦驳斥那麻脸士子却忘了祝教授还在这里此时见其起身指着自己顿时大惊失色方才说话怎么就忘了做些掩饰呢。 “你是行义吧?不知令祖与令尊可好?”祝教授想了半天才想起刘景的表字终于将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呃……刘景愕然片刻被钱良才暗地里一拽袖子才反应过来随后遥遥施礼道:“见过祝公家祖与家父俱在京城前些日子捎信回来说是一切都好劳祝公挂心了。” 旁观之人见到这一幕俱都有些失神眼看着一场好戏就要上演怎么画风一变又来了这么一出? 祝教授呵呵一笑对旁人介绍道:“此乃当朝户部侍郎刘公之孙老夫与刘侍郎昔年曾一同求学几年前此子行冠礼时老夫亦曾前去观礼故而对其有些印象。方才得见故人之孙老夫一时不能自已失礼了。”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豕犬不如 那麻脸士子闻言好一阵后怕幸好没骂出口要不然得罪了这位刘衙内若是被其记恨在心以后被其挟怨报复也说不定。 “既然有刘公子作保那赵公子肯定是有真才实学的是在下孟浪了。”麻脸士子自顾自的说了句场面话便坐了回去一点也没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 祝教授指了指身边的座椅后又对刘景招了招手道:“行义这边还有空位你且坐过来老夫有话与你说。” 不去行不行?刘景扫了赵彦几人一眼心说我和祝教授之前虽然见过却是真的不熟只是他见几人都是一脸类似‘刘兄安心去吧’的表情只得暗骂一声没义气随后欲哭无泪般的走了过去。 “祝公。”刘景乖乖坐在祝教授身侧满心忐忑的生怕祝教授听出自己就是昨夜在大街上吟唱‘yin词艳曲’的轻浮浪子是故连不远处莫原讲的些什么都没心思去听。 祝教授笑眯眯的看着刘景道:“老夫与令祖相交多年如今虽说一居庙堂之高一处江湖之远却也是经常互通书信并未断了来往行义来了府城怎么也不去老夫那儿坐坐呢?” 刘景见祝教授不提昨夜的事心中蓦地松了口气略一思忖便即说道:“祝公小子刚到府城不久正想着等参加完诗会之后便去祝公府上拜访。” “甚好。”祝教授话锋一转又道:“行义昨夜可曾到贡院街一带游逛?” 心中一个咯噔刘景强作惊诧之状道:“昨夜小子与几位朋友俱都待在客栈中并不曾外出祝公何以有此一问?” 祝教授只是觉得刘景的声音有些耳熟罢了也不肯定他就是昨夜的轻浮子闻言摆了摆手:“没什么那位写出‘地当河朔称雄镇虎踞龙蟠燕赵间’的小案首是行义的朋友?诗会过后不妨与其一同来老夫家中一聚。” “长者之邀不敢辞也想必赵贤弟会很乐意到祝公府上请教的。” 对于之前刘景的仗义直言赵彦还是十分感激的此时见他与祝教授相谈甚欢便也放下心来却压根没想到这位刘大公子转眼间便将他一起拖下了水。 “……以古城为题所作的诗便算是告一段落了赵公子的诗最为出彩其次是张好学张公子再次是康长衡康公子……至于诗会魁首最后再由祝教授与几位前辈决出吧。”莫原絮絮叨叨说了一通继而又道:“接下来嘛不如请祝教授指物为题由我等赋诗一首如何?” 众人自然不会拂了莫原的面子况且这也是个拍祝教授马屁的好机会是以纷纷响应。 若论声望地位祝教授算是在场最高的他见状也不矫情况且他是抱着正风气的念头来的便顺势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就也就不推辞了。” 沉吟片刻后祝教授道:“竹有七德犹如君子此七德曰正直曰奋进曰虚怀曰质朴曰卓尔曰善群曰担当我辈读书人皆应以其为榜样便以这青竹为题赋诗一首吧。” 赵彦心道又是以竹为题能不能有点新花样?县试时李知州便是让以竹为题做一首应物诗如今这祝教授依旧如此看来古人的‘竹子情结’还真不轻。 拥有七步之才的人毕竟是极少数大部分人写诗还是得左思右想先打好草稿然后慢慢润色最后才会敲定。 几人中实际上张文渊才思最为敏捷等他搁笔之后其他人大多还在低头沉思少数人则正在纸上奋笔疾书只有赵彦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打瞌睡。 “赵兄为何不见你落笔?”张文渊见赵彦面前的纸张上一片空白不由好奇问道。 赵彦打个哈哈道:“小弟才思不如张兄此时正在心中构思。” 实际上赵彦是在抉择是在此时将那首《竹石》拿出来博个满堂彩呢还是等以后遇到需要的时候再拿出来呢?还真是伤脑筋要是自己穿越时带着一本明清诗词歌赋大全就好了这样用了《竹石》还可以从中找出另外一首咏竹的诗来。 旁桌一名尖嘴猴腮的士子听到二人的对话嘿嘿笑道:“赵案首是黔驴技穷了吧?” 这士子的同伴也阴阳怪气的帮腔道:“恐怕连黔驴都算不上之前那首诗估计也是找人捉刀的吧。” 小胖子闻言双眉一蹙质问道:“你们怎么说话呢?我看你们就是嫉妒自己没能耐没文采就从门缝里看人想指望别人和你们一样真是狗眼看人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嘿你这个小胖子嘴巴放干净点信不信本公子揍你?”那尖嘴猴腮的士子与同伴撸胳膊挽袖子一副我们要和你拼命的架势。 小胖子也不是被吓大的只见他站起身一撸袖子露出白嫩嫩、肉嘟嘟的胳膊随后眼睛一瞪恶声道:“狗东西信不信本公子把你们骟了然后关到驴棚子去待上十天半月。” 小胖子这句话异常给力周围听懂的人俱都嘴角带笑。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自古皆然。 赵彦看了那二人的穿着一眼蔑视道:“刘兄且坐咱们都是斯文人不可与豕犬一般见识。” 豕猪也。犬狗也。赵彦这话的意思与小胖子一样都是骂那两人是畜生。 那尖嘴猴腮的士子身穿青色绸衣两只手上各戴着几枚金光闪闪的戒指看样子不像是读书人反倒像是个爆发户此时倒也听懂了赵彦这几句话的意思不由气的脸色涨红伸手指着赵彦道:“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你说谁是豕犬?给你脸才叫你一声赵案首谁知道你是给脸不要脸。你们两个小崽子快给本公子道歉否则本公子跟你们没完。” 旁人见了他这一副做派俱都眉头紧皱没个读书人的样子也就算了多大个人了竟然与两名十几岁的少年一般见识而且口中言语还如此粗俗真是有辱斯文。 李循、钱良才、张文渊见状就要起身与其理论赵彦制止住三人随后拉着小胖子走到那名士子身前低头弯腰看样子真的要道歉观者见状或不屑一顾或同情可怜或漠然注视却是都没有开口说一句公道话。 “两位兄台真是抱歉在下方才说错了。”赵彦语气诚恳貌似恭谨。 “哼哼知道就好念你年纪幼小我二人便不与你一般见识了。” 赵彦不看那二人得意的样子也不顾小胖子的诧异与鄙视低头弯腰继续说道:“两位不是豕犬应该是豕犬不如才对原谅在下眼神不济特此为二位正名。” 豕犬不如猪狗不如?哈哈哈这位小案首还真是好一番狡黠的心思。 小胖子开头见赵彦真的给二人道歉心中那是拔凉拔凉的我替你出头谁知道人家一硬你转眼间就怂了本公子真是瞎了眼才认你这个朋友。 哪知道柳暗花明赵彦转瞬又来了个更狠的直接骂二人猪狗不如这真是……真是大快吾心啊本小胖怎么就没这个机智呢。 “对对对在下也道歉二位真不是狗也不是猪应该是猪狗不如才对。”小胖子捂着肚子弯了弯腰那语气神态却怎么都不像是在道歉而是像在替二人默哀。 被骂猪狗不如的二人顿时被气炸了肺尖嘴猴腮的士子扬起手照着赵彦的脸就扇了过去只是还没碰到赵彦愈见细嫩的脸蛋其手腕便已被人一把攫住。 “疼……放手。”尖嘴猴腮的士子用力挣扎却始终无法将手腕从李循的手中挣出去。 眼看就要上演全武行了二楼上的人俱已被惊动一楼的人也在楼梯上挤来挤去想要看看二楼到底发生了何事场面霎时一片混乱。 “够了。”康权本想看赵彦吃瘪哪想到前有户部侍郎的孙子替他出头如今又有一名看起来气度不凡的青年为其出手若是再乱下去恐怕这诗会便要变成庙会自己这个发起之人的脸面也要受损是以只能站出来维持秩序。 李循之前一副文弱书生的样子没想到仰起头后倒也显得颇有气概而且手底下貌似有些真功夫真无愧于其锦衣卫的身份。 对于文会发起人康权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李循面带冷笑的放开手随后径自转身回去坐下全程表现的云淡风轻装逼装的很成功。 反观赵彦就不行了装逼不成反而差点被打强自镇定的与小胖子回到座位上后赵彦才不引人注意的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暗道自己这装逼神功火候欠佳看来还需要多加磨练方才能与众多前辈看齐。 至于那尖嘴猴腮的士子及其友人此时已经被李循吓痿了讷讷坐回去后一副目不斜视的样子却不知收获了多少鄙视。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康权见几人给自己面子心中略显得意只是又见赵彦几人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看着却是有些碍眼远远望见赵彦面前的纸张上一片空白其心中微动随后踱步走到近前皮笑肉不笑的问道:“不知赵公子可再有佳作问世?在下迫不及待想要拜读一二了。” 赵彦暂时弄不清这康公子是什么意思只得老实说道:“在下心中已有腹稿只是尚且未录于纸上。” “是么?”康权闻言呵呵一笑听起来颇有些讥诮之意他目视四方后继而又道:“人言不足恤赵公子小小年纪不知胆子小不小可不要被吓得作不出来呦。” 好吧又来一个打脸的自己看起来有这么‘菜’么?一个两个、接二连三的跳出来打击自己莫非这就是穿越者的悲哀不成? 赵彦郁闷的展颜笑道:“多谢康公子宽慰在下一定写出一首比康公子更好的诗来如此才不负康公子之言。” 康权闻言脸色一黑这少年案首伶牙俐齿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无害与羸弱如今竟敢调侃起本公子来了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恐怕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的吧。 瞟了旁边张文渊一眼康权淡淡道:“既如此那本公子就站在这里看赵公子落笔只等着赵公子写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般的诗作来后能当面拜读。” 无论何时都有趋炎附势之辈旁人见了康权的做派俱都心知肚明有人便顺着康权的言语哂笑道:“是啊是啊我等也迫不及待看到赵小案首的诗作了小案首快落笔吧也好让我等一开眼界长长见识。” “不错萤火之光也敢与皓月争辉?康公子才高八斗、殚见洽闻若是小案首的诗能得康公子金口一言那可是百世修来的福分。” “小案首迟迟不落笔莫非是没有了捉刀之人便不会写字了不成?旁边这位张好学张公子看起来却是有些真才实学的莫不是张公子便是小案首的捉刀之人?” “诚如方才那位兄台之言小案首怕是黔驴技穷了吧?依在下看还是早些收拾行囊回去再闭门苦读个十年八载吧。” “是极是极……就算小案首有些真才实学却也应知道‘方仲永’的故事吧人贵自知还是多学学康公子吧。” 刘景见状就要起身上前给赵彦撑场面谁知却被祝教授一把按住只听其淡淡说道:“稍安勿躁。”刘景不好违逆只得满脸愤然的坐了下来。 钱良才、张文渊几人被气的满脸通红小胖子最好与人斗嘴不等赵彦本人开口已然骂道:“你们这些趋炎附势之徒阿谀奉承之辈真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猪鼻子里插上两根葱反倒装起象来到底还会不会说人话了?” 之前写出‘古城遥落日歧路满秋霜’的冀州姜舒姜幼斌此时也有些看不过眼仗义直言道:“君子和而不同、矜而不争、群而不党、周而不比诸位如此话语实在是有些过了。” 赵彦冷眼看着这世间百态心中却也渐渐有了些怒气不就是写首诗抢了你们风头吗又不是什么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此时摆出这幅嘴脸群起而攻真是让人厌恶。 “多谢姜兄爱护小弟感激不尽。”赵彦先是冲姜舒拱手道了声谢随后才四下一打量朗声道:“既然诸位跳出来想要被打脸那本公子就成全你们。” 被打脸?这个词倒是新颖意思也是一目了然。众多将要被打脸的士子们刚反应过来就见那位说出此言的小少年拾起毛笔刷刷刷在纸上飞快的写下了几句诗。 啪的一声将毛笔扔回桌上赵彦暗赞自己装逼水平有进步随后寒着脸对康权拱手道:“康公子在下已然落笔如今想起外间还有事要办这便先告辞了。” 说完赵彦也不理会满脸愕然的众人负手雄赳赳气昂昂的分开人群走了出去。 “诶赵兄等等小弟。”小胖子见状学着赵彦的样子昂起头不屑的冲四周哼了一声随后横冲直撞的追了上去。 李循上前拾起纸看了一眼之后突然放声大笑将纸递给张文渊与钱良才看了一眼后几个人也面带笑意的向楼下走去。 刘景此时不知道赵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想在此处多待向祝教授匆匆告了一声罪便追着几人的脚步而去。这次祝教授倒也并未阻拦只是叮嘱他晚间莫忘了去他家做客。 等几人走后有先反应过来的士子不由嗤笑道:“看起来真就是个银样镴枪头如此胸无点墨之人也不知如何能得中深州县试案首真是可笑。” “是啊这小少年一点城府也没有也敢给康公子甩脸色真是不知所谓。” “在下看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才对此等无才之人也就是在深州那个小池塘里装装样子罢了如今到了府城这片宽广的碧波瀚海中已然原形毕露又如何敢逆康公子锋芒。” “咦?阁下好像也是深州士子吧?” “……不错不过在下有自知之明早已是看透了那少年的虚伪面目故而良禽择木而栖在下愿附康公子尾骥。” 康权志得意满的听着周围人的阿谀之词心中好不快活眼角余光不期然瞥到桌子那张赵彦留下的纸便随手拾起打算看看这无知少年能写出些什么东西来。 片刻后周围众人看到他们‘敬爱’的康公子脸色蓦然变的铁青额头倏忽间冒出许多冷汗俱都大惑不解。 一名士子趋到康权身前关切问道:“康公子可是身有不适?要不要小弟陪康公子去看看大夫?” 看你妹的大夫…… 康权冷眼看了那士子一眼有心将手中白纸撕碎只是诗是赵彦写的就算撕碎人家也可以再写一次无论如何也堵不住悠悠众口。 想到这儿康权只得将纸扔给那名士子随后愤然转身心中颇为郁闷。 真是自取其辱自取其辱啊本公子的英名怕是要在今日间一日丧尽了……不过本公子从头到尾没说几句话那些揶揄之言都是巴结本公子的小人所说吧。 康权想罢突然换上一副笑面孔对四下说道:“赵公子小小年纪不想于诗词一道竟有如此造诣在下真是自叹弗如。依在下来看今日这鳌头必是赵公子无疑只可惜赵公子有事离去了否则在下也能在其面前讨教一二。诸位请自宽坐诗会继续在下忽然也想起外间还有事要办且先告辞了。”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康权走后被其冷眼相对的那名士子满脸莫名其妙的将那片纸放到眼前随后一字一句读到:“《竹石》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此诗一出满室寂然。 任尔东西南北风莫非便是说的我等不成? …… 街市上小胖子跟在赵彦身后劝道:“赵兄为楼上那些魑魅魍魉生气不值当那些人趋炎附势早晚会得到报应的。” 赵彦回首一笑语气轻松道:“在下并未生气只是看不惯那些人的嘴脸罢了。刘兄住在哪里不如到在下寄居的客栈坐坐如何?” “甚好。”小胖子抚了抚肚子笑道:“小弟有些口渴正好去讨杯茶喝。” 刘景几人此时也追了上来见赵彦面色如常便也平心静气的宽慰了他两句随后钱良才话锋一转笑道:“赵贤弟最后那首诗可真是精彩绝伦愚兄都想看看那些人‘被打脸’之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了。” “不错。”刘景也道:“贤弟这个‘被打脸’可是描述的颇为贴切方才听钱兄背出贤弟那首《竹石》之后愚兄可是觉得颇为惊艳更遑论那些势利小人。” 张文渊与李循跟着也赞了两句赵彦谦虚道:“几位贤兄谬赞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小弟也只是因时因地偶有所感罢了倒是几位贤兄能不离不弃、砥砺扶持小弟感激不尽。” 钱良才闻言摇头道:“所谓在家靠父老出门靠朋友我等不仅是朋友更是乡党贤弟这话可有些见外了。” 周制五百家为党一万二千五百家为乡合而称乡党即同乡不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同乡的关系一直都很坚挺。 三五知交好友共聚品酒饮茶谈天说地赵彦觉得这样的生活真的很不错只不过晚上随刘景到祝教授家里被其絮絮叨叨温言勉励了一番后赵彦只觉得脑袋发晕等回到客栈躺到床上的时候耳边犹似有人在说‘君子当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泰而不骄’之类的话好烦呐…… 大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第二天天还没亮赵彦正睡得香甜却被‘咚咚咚’接连不断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正文 第五十三章 府试 赵彦顶着个黑眼圈打开门一看无奈问道:“李兄起的这么早有事么?” 李循见了赵彦衣衫不整、头发蓬乱的样子呵呵一笑侧身让出其身后之人说道:“赵贤弟这位是锦衣卫中所的袁校尉诸事皆已齐备愚兄今日便要上路了。” 赵彦打眼看去那位袁校尉看着不到四十岁并未穿飞鱼袍佩绣春刀反而是头戴绒制小帽身罩一件玄色道袍看起来一副平凡样貌就如同众多普通人一样。 本着能不招惹锦衣卫就不招惹的念头赵彦立马整束衣装随后礼数周到的拱手作礼道:“袁校尉小生赵彦有礼了。” 那袁校尉方才已听李循说起过赵彦见状也不自矜还礼道:“在下锦衣卫校尉袁彬字文质。赵公子昨日一首《竹石》一首《真定府》一夜之间便已传遍大街小巷在下对于赵公子可是仰慕得紧呐。” “呵呵袁校尉过奖了不过是些诗词小道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赵彦心道这正牌锦衣卫看起来也挺好说话的不知为何会被外界传的那般不堪呢?想必就如那句老话所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吧。 待二人叙话完毕李循对袁彬道:“袁校尉你且到楼下稍候片刻我与赵贤弟说几句话咱们便上路。” “是卑下先将李副千户的行李拿下去。”袁彬拱手退下看样子对李循很是恭敬。 待袁彬走后李循对赵彦道:“贤弟锦衣卫的名声你也知道若非父命难违愚兄实不愿吃这碗饭只是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愚兄便不与刘兄几人道别了贤弟到时看着说吧。另外在府城中有府衙、县衙又有亲军上二十二卫之一的神武右卫以及直属后军都督府的真定卫等衙门各方势力混杂。你昨日得罪了康长衡那个伪君子虽有韩知府与祝教授照应为了以防万一若是贤弟等人在城中遇到什么难事不妨去西城锦衣卫驻地找那里的试百户于存益求助直接报愚兄的名头即可。” “多谢李兄。”当初赵彦对李循的防范如今看来真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意思不过若是再来一次赵彦依旧会那么想知人知面不知心凡事总要留个后手才行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说好听点叫单纯说难听点叫愚蠢。 李循拍了拍赵彦的肩膀轻笑道:“何须言谢。贤弟保重吧也不知下次相聚将会是何时了。” 李循走了早饭时赵彦与刘景等人说起只说李循的父亲差人来寻他让他尽快赶往京城似乎要派他个锦衣卫的差事之后又半真半假道:“以后再见或许李兄已然是锦衣卫的将校了。” 几人对这句话也没往心里去只有埋怨李循走的时候也不说叫醒几人道个别若非赵彦起夜时‘恰巧’碰到等天明不见了李循众人说不定还当他被人绑票了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这几天赵彦没敢再出门而是躲在客栈里看书练字只因为他现在正站在风口浪尖不得不避避风头。 当日赵彦等人走后祝教授见在场的士子们被赵彦的诗镇住便顺势而为讲了一番圣人大道欲要正一正风气只说的那些人唯唯诺诺去也不知听进去了多少。 其后一首《真定府》一首《竹石》这两首诗将赵彦捧到了台上其名字也被当日参与诗会的人传遍了整个府城想必府试之后也会随着众多考生的回归而传遍四方。 所谓人怕出名猪怕壮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了名之后这弊端也已然凸显出来。 这几天每天都有人慕名而来或是想与赵彦讨论诗词学问或是前来打脸与被打脸弄得他烦不胜烦却不得不耐着性子一一应酬。 及到最后实在是被烦得没有办法了赵彦只得吩咐小二若是有人来拜访的话一概不见就说他已经搬走了然后躲进房里‘闭关修炼’如此方才耳根清静了几天。 四月初六这天府试如期举行。 真定府五州十一县共计千余考生在五更前齐聚真定试院门口喧闹嘈杂声犹胜当初县试之时。 真定试院名字叫着好听实际上就是个大考棚此处不像深州县试时临时搭建的考棚一样这是个长期性建筑乃是历任知府与知县劝捐于民屡次增建展拓而成。 府试的程序与县试相差无几不同的是考生被要求不准带一物入场笔、墨、特用纸张等都会由考场提供另外交卷时会糊名。 此番搜检比县试时也要严格不少考生除了脱衣服脱鞋接受检查外连脱下来的衣服鞋袜也要被人检查是否有夹层。 入场完毕之后已是到了辰时初等韩文穿着朝服一本正经的说了一番为国取士、报效国家的套话后赵彦便被小吏领着到了自己的座位处坐好然后磨墨等待衙役扛着牌灯展示考题。 府试第一场考四书义两道每道限二百字以上;五经义一道限三百字以上三道题共计不得超过八百字。 等衙役扛着牌灯展示考题的时候赵彦扫了一眼之后突然一乐县试时以为李知州考‘苟日新’之语结果考的是‘大学之道’岂料如今阴差阳错这府试时第一道四书义的题目竟然就是那道‘苟日新’看来自己运气还真是不错。 为这‘苟日新’赵彦之前可是费尽了心思才写好了一篇八股文如今正好拿来用。 第二道四书义的题目是‘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至于五经义的题目因为赵彦的本经是《易经》故而题目也摘自其中是‘《坤》元亨上六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赵彦没理这两道题目而是先将‘苟日新’的八股文端正的抄到了草稿纸上然后才开始看第二道四书义的题目。 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语出《论语卫灵公》意思是:到死而名声不被别人称颂君子引以为恨说简单点就是怕自己生前死后籍籍无名。 题目既然有了按照八股文的定义来看就要先破题也就是先给文章立下中心思想。 赵彦已然将后世的三观与此时人们的三观融会贯通看问题的角度要比其他人更为全面在他看来这句话的核心就是一个‘名’字。 所谓人生在世唯名利二字为了一个“名”字白了多少少年头流了多少英雄泪。 老冉冉其将至兮恐修名之不立。这是《离骚》中三闾大夫屈原的恐惧。 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这是科举时代读书人的最高理想和精神安慰。 不能流芳百世宁可遗臭万年。桓温这句话则已经把对‘名’的追求推向了极端而后世又有多少人在切实实践着? 通读儒家典籍后可知‘令广誉施于身’儒家并非不重名并非不喜欢名只是反对声闻过情、沽名钓誉、欺世盗名罢了。 追求名是人之常情不应当指责但是如果追求的是一时之名则殊为可恨所以儒家推崇的是追求千秋万世之名名留青史是也。 赵彦也不知自己思考了多久既然思路已经理顺了那便要开始破题了。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这就是代圣人立言。 把这句话做为中心思想后赵彦继续‘承题’写道:“夫一时之名不必有也后世之名不可无也。故君子不求名而又不得不疾乎此。” 洋洋洒洒将文章写完后赵彦前后过了两遍觉得颇为满意便将其与第一篇文章一并抄录到了正卷上。 誊抄完毕后赵彦舒展了一下腰背此时正在状态便继续凝神细思那道五经义的题目。 县试时《易经》的题目是损卦此次府试则是坤卦按字面意思解释为:大吉大利龙在旷野上争斗血流了遍地。 这句话并未全卦看起来类似于明中期以后的‘截搭题’不过只有截没有搭对于赵彦来说的话倒是没有多少难度略微费了些心思便已写就。 因为第一道四书义文章比别人省了不少时间等赵彦写完所有文章后也不过是午时末桌案上杂役送来的饭食尚还温热。 草草吃了几口难以下咽的饭食后又喝了几口清水赵彦将文章仔细检查一遍确认没有疏漏错误之处便闭目养神等过了一会儿见有人交卷随即拉响了身侧的小铃铛。 听到铃音响起有两名小吏拿着白纸、浆糊与考匣走了过来确认赵彦是交卷后便手脚麻利的将卷名糊住随后将考卷放入了考匣之中。 等了好一会儿才凑够了人数方始放排出了龙门考试前众人已说好考完试后无需等待其他人只径自先回客栈即可。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又是案首 韩知府咂了一口茶这狮峰龙井汤色碧绿香馥如兰滋味甘醇鲜爽最是得他的心意。只是好茶如同美女总有些可遇而不可求前些日子韩知府好不容易淘换到一点对其视若珍藏今日他来主考这府试为了提神便带了些过来此时茶汤已然变的颇为清淡韩知府却依旧咂的津津有味。 眼见几名小吏捧着考匣走了过来韩知府放下手中的精瓷茶具招手道:“已有人交卷了么?且拿过来让本府先看看。” 几名老者闻声走了过来等小吏将考匣中几十份试卷拿出来后便也每人拾起一份糊名的试卷看了起来。 “咦?此文行文流畅直抒胸臆倒是一篇少见的好文章府尊请看。”一名老者将手中试卷呈给韩知府他与另外几位老者都是各自州县中知名的文士最低的都有举人功名。 按律府试中除了本府知府韩文外府学的教授与训导几人并不许参与阅卷为了公平起见也是为了给自己分担一下工作量韩文便将这些人自各州县请来帮忙监考阅卷此举倒是颇受民间士林中的赞颂。 韩文接过卷子看完后点了点头道:“确实不错只是卷已糊名却不知是何人所作。” 那老者来自冀州闻言笑道:“老夫看这文辞有些眼熟想必是我冀州此次县试案首姜幼斌的文章。” “呵呵周前辈倒是直言不讳。”韩知府不以为意的笑了两声随后起笔在卷首画了个圈这就表示此卷已被取中发案时如无意外应是在榜单上的内圈之中。 几十份试卷几个人一会儿便看完了能被画圈的也不过寥寥四五份罢了。 另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此时正手持一份卷子细读片刻后突然一拍大腿赞道:“府尊且看此卷。此文格律严谨、意味悠长读起来犹如甘醇美酒实在是一篇难得的好文章。” 韩知府见这老者喜不自胜颇有老夫聊发少年狂的趋势心中好笑之余也不禁对那份卷子上的文章起了好奇之心随后将其接到手中凝神看去。 盏茶时间后韩知府面带惊喜之色捋须叹道:“方才廖老前辈所言不虚此文确实难得。自我国朝开科取士以来东南文风日盛人才辈出本官之前只以为只有那里的文人才能写出此等的文章未想我真定府也是卧虎藏龙若无意外此文当为案首也。” “府尊明鉴此人第一篇四书文写的已是不错未想第二篇‘君子疾没世而名不称焉’破题更是出彩。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此亦是我等老朽之辈之所虑也真是一语便道尽了我辈读书人的心事。” 胡子花白的廖老语声低沉他如今已是六十有五永乐年间便已进士及第而后进入都察院任监察御史。 永乐十六年浙江按察使周新被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诬陷入狱廖老三番五次直谏上陈替周新求情结果却于事无补最后周新依旧被永乐帝朱棣问了死罪。 事后廖老也因为替周新求情而被纪纲记恨最后被罢官免职并被朱棣下旨终身不得叙用虽说后来周新被平反纪纲也罪有应得被处决但是朝廷似乎已然忘了世间还有廖老这么一个人。 转眼间几十年过去了廖老已然行将就木对于往事便也看得淡了只是此时这一篇文章却又勾起了他的心事。 无后世之名圣人之所忧也亦吾之所忧也。等自己死后世人是否还会记得自己所做过的事是否还会记得自己这个人? 罢了时光荏苒如白云苍狗般变幻无常老夫只是一介凡人多想无益不过此人文章深得吾辈中人的心意想必一个案首的名头是跑不了了。 廖老资历最老素为他人敬重此时眼见他与韩知府都开了口其余几人看过文章后也觉得确实不错是以这府试案首的名头便在首场考试还未结束的时候暂时被‘内定’了下来。 两日后府试首场开始发案赵彦与刘景几人步行来到试院前路上不时有人对赵彦拱手作揖口称‘咬定青山不放松’。 见状刘景调侃道:“贤弟你如今也是府城中的名人了不知再去春满阁那里面的姑娘还会不会收你的银子?” 赵彦闻言回道:“刘兄说笑了若是名气能当饭吃那小弟天天请刘兄去春满阁如何?” 刘景哈哈大笑:“甚好就这么说定了。” 几人正自笑谈那边已然开始发案。 府试正场发案的榜单与县试一样依旧是标注的座位号。 “甲戌哈哈本公子在内圈看来府试通过有望了……” “唉又是在外圈为何总是过不了府试这一关……” 考试重首场重四书义已经是此时科举考试的潜规则若是第一场发案时便在内圈那府试被取中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 人群中不时有人兴高采烈有人唉声叹气不乏有四十来岁甚至个别五六十岁的读书人掩袖为自己此次没能进入内圈而悲伤落泪。 赵彦几人中只有小胖子仗着体重挤了进去半晌后又横冲直撞的挤了出来兴奋道:“赵兄之前你说你的座位号乃是‘庚子’不知是也不是?” 赵彦点点头道:“正是莫非出圈了?” “非也恭喜赵兄名列正场第一名看来此次府试案首非赵兄莫属了。”小胖子看起来比赵彦还要高兴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他是第一名。 刘景几人体弱挤了半天挤不进去后来小胖子自告奋勇一一将几人的座位号记住然后挤了进去看榜此时这几人听说赵彦乃是第一名为他高兴之余却也更关心自己是否榜上有名故而在一旁急急问道:“刘贤弟我等几人呢?” 刘全有想了想才道:“张兄在内圈第七名刘兄在内圈末尾钱兄与小弟虽然出圈了却在五百名之内。” 府试与县试不同的地方还有一点那就是每场考试都会刷下去一批人。 第一场发案后只取五百人只有这五百人才能参加第二场考试等考完了再刷下去一半人剩下二百五十人参加第三场考试最后从这二百五十人中取中一百人通过府试。 自古科场无父子几家欢喜几人愁。 小胖子参加府试只是志在参与本就没指望能获得什么好名次钱良才则为人豁达只是黯然片刻便已回复自如。 “无妨这只是第一场后面还有两场兴许在下后面考的好然后被考官青睐呢。”钱良才呵呵一笑又道:“赵贤弟能被擢为正场第一刘兄与张贤弟也俱在内圈可喜可贺我等回客栈庆祝一番如何?” “善。” 众人知道钱良才心中不好受也不戳破他的一番心思径自回客栈聚众大吃了一顿酒却是没喝因为明天便要考第二场了。 第二日第二场考试如期举行所有程序一如之前一样不过参与的人数明显少了很多。 赵彦自觉发挥的不错交卷后等待放排的时间里张文渊也交卷了放排后二人便一同回了客栈随后叫好了酒菜等待其余几人回来。 隔了两日后第二场开始发案几人中除了小胖子外都被取中被获准参加第三场考试。 小胖子被黜落倒也没有灰心丧气依旧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第二日将几人送入考场后他便自己一个人带着两名家丁在府城闲逛估摸着第三场考的差不多了便先自去了恒升客栈叫好酒菜等待几个人回来。 转眼间便到了府试最后发案的日子真定试院门前虽然也是人山人海却是看热闹的人居多。 “孙兄听说你在获鹿县此次县试中被擢为案首若是这府试亦是案首那可是连中两元待到院试时再来一个案首小三元怕是跑不了了。” “哈哈吴兄太过高看在下了我真定府卧虎藏龙此次府试在下只求能榜上有名即可案首却是不敢有所期待。” “孙兄太过自谦了……” “吴兄且看发案了不知此次府试这案首会花落谁家。” “咦?案首是深州赵彦这不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咬定青山不放松’么?县试是案首府试是案首看来盛名之下无虚士对于这位小案首我等还需倾力结交一番呐。” 府试的‘长案’与县试的‘长案’略有不同榜单被分为甲乙两榜甲榜三十人乙榜七十人此时是先张贴的甲榜。 此时甲榜上的名次依次为:第一名深州赵彦第二名真定县康权第三名深州张文渊第四名冀州姜舒第五名获鹿县孙有望……第三十名定州崔中平。 刘景看罢后对赵彦与张文渊笑道:“二位贤弟你二人占据了三甲其二可是为我深州争光了。” 正文 第五十五章 院试来临 赵彦对于府试案首并没有什么期待只想着凑合过了府试就行没想到最后发案却给了自己一个惊喜。 “侥幸而已。”赵彦脸上带着笑谦虚了几句随后就见乙榜张贴完毕刘景的名字排在乙榜第四十五名至于钱良才则榜上无名好在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对于没被取中也没有太多的怨念。 韩知府上任以来名声不错又有各地素有名望的老举人、老进士帮着阅卷所以对于案首是一名十五岁的少年倒也没人有所置喙。 府试案首比县试案首的含金量可是高多了通过之后的院试取得秀才功名是必然的结果赵彦心情一时激动之下当夜便与几人浅酌了几杯然后……就醉倒了。 此时的白酒也就是烧酒的酒精含量与后世已经差不多了最低的也有二十几度赵彦经过一年来的调养除了个子长高了不少之外身体也越发壮实只是一直没怎么喝过酒昨夜不过喝了不到三四两便满面酡红的醉倒在桌上随后迷迷糊糊的被几人扶到房里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是免不了的。 赵彦起床梳洗后脑子里犹自有些发蒙正打算叫几人起床吃早饭的功夫楼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府试赵案首是否住在此间?府尊有请。” 韩知府找自己?赵彦不敢怠慢吩咐小二等几人起床后告知自己的去向随后便跟着来人匆匆赶往了府衙。 府试和院试同样没有鹿鸣宴考完之后考生都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赵彦几人本想这两日就打点行装回深州不想今日他却被韩知府传召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依旧是上次的官厅赵彦进来之后见除了韩知府两边还坐着几名胡子一大把的老者也不敢多做打量当即拱手作揖道:“学生赵彦见过府尊并各位前辈。” 韩知府脸上红光满面一看心情就很不错他等赵彦施礼后一挥手说道:“国美本官来为你介绍一下此乃府学祝教授这位是来自冀州的周老这位是府城的廖老……这几位贤达德高望重连本官都要称一声老前辈以后见到你切不可失了礼数。” 韩知府叫赵彦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几名老者想要看看此次他们选中的案首德行人品如何另一个目的则是韩知府想要显摆一番。 想当初本官初临真定府在衡水城偶遇一少年随口勉励了几句不想一年之后这名少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接连成为县试案首、府试案首知道的人怎么也得赞一声本官的慧眼识珠吧? 赵彦迷迷糊糊的来了被在场的人考校勉励一番后又迷迷糊糊的告辞而去等回到客栈门口才回过味儿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自己的待遇怎么这么像一条狗? 苦笑两声之后赵彦无奈叹了口气世道如此哪怕韩知府对自己并未抱有恶意其身为一方郡守却到底不是自己这个连秀才都不是的童生所能轻易违逆的。 若是自己官居一品甚至只是初步踏入体制这韩知府想必也不敢如此轻视自己了吧?说到底这是个阶级分明的社会自己还是地位不够就像后世一家公司的小职员不说董事长、总经理只是下面分管人事的一个副经理让你干这干那你敢说个不字吗?不怕被穿小鞋的话那尽可说‘no’去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大明我赵彦今日下定决心未来的某一天我必将位极人臣……呃造反还是先免了吧。 刘景见赵彦站在客栈门口怔怔发愣有些不明所以的来到近前将手在其眼前晃了晃开口问道:“赵贤弟你回来了不知府尊叫你去是有何事为何你一副神思不属的模样?” 赵彦回过神来心中一动笑道:“没什么大事只是蒙府尊青睐给起了个表字罢了……” …… 来时雨纷纷去时却是晴空万里。 非只一日到了深州诸人各自散去赵彦也径自回了赵家小院至于小胖子刘全有半路便已转道回了衡水。 对于赵彦取得的成绩便宜老爹赵信是满腔惊喜李夫子则是又惊又喜他压根没想到赵彦能一路过关斩将通过府试而且最后还被擢为府试案首做为赵彦名义上的授业先生李夫子心中自然是五味陈杂。 “罢了你既已走到这一步对于后面的院试却是不可有一丝懈怠。”李夫子面沉似水心中对于赵彦虽然满意却不习惯表现出来。 赵彦对于李夫子还是很尊敬的毕竟关于八股作文上李夫子给了他很大的指点与支持闻言遂拱手称是。 院试乃是童试的最后一关一般是三年两次有时候则是三年一次时间不是很固定由各省的学道官员根据实际情况而定。 明初设儒学提举司正统元年始设提督学政两京以御史、十三布政司以按察司佥事充任称为“提学道”都只有一名一般被尊称为‘宗师’。 北直隶的提学御史驻地在通州只临近考试就近的府、县其余各府则依次分期案临考试也就是说赵彦想要考院试的话不必大老远跑去通州考试只等什么时候提学御史案临到真定府到时候会提前有通知然后赵彦再跑去报名考试即可。 北直隶下辖九府与两个直隶州通州毗邻……好吧通州在顺天府境内所以院试的话肯定是先考顺天府然后提学御史按照从北到南的顺序依次案临延庆直隶州、宣府、保安直隶州、保定府、真定府…… 正统十一年七月下旬州城四门外贴出布告言及北直隶提学御史沈严案临真定府有志参与院试的诸学子需在八月十五前到府城报名而后院试于八月十六日正式开考。 对于院试赵彦是志在必得的得知消息后遂打点行装于八月初八再次踏上了前往府城的征程。 此次前往府城应考院试的只有赵彦、张文渊二人钱良才因为府试未被取中只能等到来年再考至于刘景则是被祖父勒令在家苦读不得允许的话不许参加院试。 刘景的祖父刘中敷为人淡泊名利廉洁清静说起来他也是跟着永乐帝靖难的功臣。 其原名刘中孚燕王朱棣举兵时作为生员以守城之功被任为陈留县丞后来升为工部员外郎明仁宗朱高炽监国时命他代理工部事赐给今名后升为江西右参议其后历任山东右参议、左布政使、户部侍郎等职曾多次遭到弹劾而入狱如今因为忤逆了王振被其暗中指使人构陷入狱最后被释放为百姓。 刘中敷虽然算是四朝元老却性情淡泊如今被罢了官反倒发出无官一身轻之语之后回到家中考校族中子弟对于刘景这个嫡长孙的文章很不满意便关了他的禁闭让他在家闭门苦读等什么时候写的文章能登堂入室什么时候刘景才能重获自由对此赵彦几人无能为力只能偶尔去刘家探望探望他陪他说说话解解闷。 八月十五中秋节又称月夕、秋节、仲秋节等等始于唐朝初年盛行于宋朝至明清时已成为与春节齐名的主要节日之一这位沈提学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将院试定于八月十五后一日明显是不想让参考的学子们过个好节为此考生们也不知抱怨了多少次抱怨过后却还是甘之如始的赶来府城参加院试。 路上因为马车的轮子坏了一个故而耽搁了不少时间等赵彦与张文渊到了府城后已是八月十四两个人急急忙忙赶去府衙报了名这才开始寻找住宿之地。 两人先来到上次入住的恒升客栈无奈已然客满只得提着行李挨家客栈问了过去。 参加此次院试的考生除了上次通过府试的诸生外还有历次院试未过的童生人数颇多想来没有四五千也有两三千两人之前也没有提前定好客房是以连续问了三家客栈都还没找到落脚之地。 “赵兄找不到落脚之地可如何是好难不成我二人要去睡大街么?”张文渊拎着行李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颇为发愁早知道就早来几日了。 赵彦宽慰道:“张兄勿忧天无绝人之路我二人再多找几家客栈若是还找不到亦可以到民居借宿只要咱们给银子想找个住的地方还不容易吗。” “也对还是赵兄思虑周全。”张文渊点点头遂与赵彦迈步沿着街市前行。 中秋节与春节一样乃是大明极为重要的一个节日虽说‘团圆节’的别称要到百年后方才有人提出来此时的氛围却也相差不多街市上来往之人面上俱都带笑路旁也少不了卖些节日用品的小摊位。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无处容身 “又酥又脆的月饼喽吃一个保你蟾宫折桂吃两个好事成双吃三个三喜临门……” 赵彦听见那小贩的吆喝声嘴角微微翘起想到本地人熟门熟路哪里有可供住宿的地方肯定比自己二人门清儿便走过去拱了拱手问道:“这位大哥劳驾问一下这试院附近除了客栈还有其他可供住宿的地方吗?” 那小贩扫了二人的装束一眼面上故意做出沉吟之色随后低头看着自己摊位上的月饼满脸难色的说道:“这个嘛……可不太好说。” 赵彦见状心中暗骂一句奸商随后递过去几枚铜钱说道:“大哥这月饼看起来又酥又脆权且来几个吧。” 小贩笑嘻嘻的收下铜钱随后包了几个月饼递给赵彦说道:“小郎君这可是问对人了我李大自小*便是在府城长大的对于城中的瓦肆巷弄最是熟悉不过平时与街坊们闲聊也能听到不少时鲜消息……” 没想到这位倒是个话匣子赵彦无奈的打断道:“既然李大哥对府城如此熟悉想必哪里有尚未住满的客栈或是其他可供借宿的地方一定也知道吧?” 李大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要说住宿的地方嘛自然是首选客栈之地不过此次前来参加院考的人特别多客栈大多已然注满只有不远处的一家‘汇升客栈’还有空房只是那客栈的掌柜定了个规矩若要住宿也可以却是先要连过两关才可以。” 张文渊好奇心起追问道:“这倒是少见不知道如何连过两关?” “那客栈里的房间有上房与普通房间两种第一关是对对子只要能对上客栈门前悬挂的上联便可以以半价入住普通客房半月时间第二关还是对对子只要能对上大堂内悬挂的上联随后只需赋诗一首写于大堂墙上便可以免费入住其上房半月。当然饭菜什么的还是要另外收钱的。” 那小贩李大说完又补充道:“近些日子前去对对子的人不知有多少都是如两位郎君一样的读书人只是到如今也只有少数几人能对上第一个对子大堂内那第二关的对子还无人能对出来。两位郎君若是实在找不到住的地方倒是不如去试一试说不定能对上那两副对子呢。” 赵彦闻言叹了口气问道:“李大哥咱们还是说点实在的吧除了那个汇升客栈还有其他可供住宿的地方么?” 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那汇升客栈大张旗鼓的将对子挂出来到如今也只有几个人能过第一关可知那两个上联有多难赵彦自忖自己对对子还过得去但是也不敢就肯定能对得上至于张文渊他对对子的水平还不如自己。 李大笑道:“有是有若是两位郎君不嫌弃的话可以住到我家每天每人只需一百文钱即可。” 张文渊闻言一喜问道:“李大哥家的房子比之客栈如何?” 李大颇为‘委婉’的一笑说道:“自然是比不上客栈的家中只两间土坯房罢了。” 张文渊脸色一暗又道:“那管饭吗?可供有热水沐浴?” “呵呵小郎君说笑了自然不包饭食没有热水。”李大笑的更加‘委婉’了。 赵彦听到这儿拉起张文渊就走这小贩看来是掉进钱眼里了普通客栈的上房一天的房钱最多七八十文钱除了包括一日两餐外还免费供应热水这位李大可倒好两件土坯房他自己住一间剩下的一间肯定是自己与张文渊住不包饭食没有热水傻子才会去花这个冤枉钱。 张文渊被赵彦拉着走了几步才道:“赵兄要不咱们先去那个汇升客栈看看吧你我都算是饱读诗书说不定看了那两幅对联心有所感而后能对上来呢就算只对出第一关的上联也好啊你我总归要找个住的地方才行。” 赵彦点点头道:“也好便依张兄之意先去试试看。” 方才也忘记问那小贩汇升客栈在哪儿好在街市上人流颇多拉住一名行人问过后二人便得知了那汇升客栈的地址随后步履匆匆的赶了过去。 到了汇升客栈门口果然如那小贩李大所说客栈门口上方悬着一大红条幅上面写着一行大字门口聚拢着不少人正对这上联品头论足却并无一人上前去对。 客栈门前不远处有一处茶寮二人进去买了两碗茶解了解渴方才走到客栈前看那第一关的上联。 赵彦手搭凉棚迎着斜阳看了片刻方才看清那上联是‘七层宝塔层层孔明诸阁亮’心中思忖片刻已然知道这上联难在哪里。 此联有四点难对其一是‘层’字出现三次;其二孔明是双关语实义是指窗孔明亮但又切合诸葛亮的字诸葛亮字孔明;其三诸阁亮又是双关语实义指每个阁楼都亮了但又与诸葛亮这一历史名人谐音;其四孔明与诸葛亮又指的同一个人而诸葛又是复姓也不知这汇升客栈是从哪里找来的这绝对。 张文渊看了片刻后心中发苦他虽然自幼饱读诗书对对普通的对联倒也不在话下只是眼前这副上联却实在对不出来遂扭头看向赵彦问道:“赵兄心中可有所得?” 赵彦摇了摇头他此时颇为好奇之前几个人对出来的下联是什么便对一旁的一名士子拱手问道:“这位兄台听说之前已有几人对出了这第一联的下联兄台可知那几联的内容?” 那士子见赵彦与张文渊也是一副读书人打扮倒也不敢轻慢拱了拱手说道:“不才略有耳闻之前已有三人对出了下联却是实在有些牵强。第一个是‘三节脆藕节节太白里长根’这‘里长根’对应李长庚乃太白金星是也。第二个是‘独步赤壁步步照云照子龙’《三国志通俗演义》远播海内想必两位必有耳闻在下也就不多说了。第三个则是‘四季江南季季观雨观云长’这个想必也不用在下解说了吧。” 赵彦点点头谢过那名士子后转首对张文渊说道:“张兄我看咱们还是再去其他客栈看看吧若是实在找不到便到左近的民居借宿。” 张文渊也对不出来暗道只能如此了。 两个人正要转身离去不想旁边已有人将赵彦认了出来只听其大声呼唤道:“这不是前些日子名噪府城的赵案首吗?赵案首才思敏捷、博学多才一句咬定青山不放松可是将大名传遍四方此时想必已然对出这下联了吧不如说出来让我等开开眼界如何?” 又一人道:“看赵案首的样子怕是一无所得要不然何以转身离去想来府试案首也不过如此我等还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尝试着破解这副对联吧。” 此二人言语中满满的都是恶意赵彦自然听了出来嫉妒是人类情感的体现任何人都可能产生此类情绪赵彦既不是神也不是仙自然无法替别人消去这种负面情绪只是听到那人说起八仙过海时赵彦倒是灵机一动对于这下联有了些心得。 “张兄且慢怕是咱们的落脚之地有着落了。”赵彦叫住张文渊随后对客栈门口的伙计道:“劳驾在下要对对子不知贵栈何人管事?” 那伙计打量了赵彦几眼道了句稍等便转身进了客栈须臾后一青年男子在几名店伙计与老掌柜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那青年男子身穿杂色盘领衣头戴四方平定巾相貌端正见了赵彦后略一拱手随即问道:“在下是这汇升客栈的东家吴缑便是阁下对出了这下联么?” 吴缑吴钩?这名字倒也有趣。 赵彦点了点头拱手道:“正是。在下深州赵彦方才见了这上联后略有所得。” 吴缑似乎也听说过赵彦的名字闻言重新打量了赵彦一番而后说道:“可是之前府试的赵案首?在下可是闻名久矣还请赐教。” “不敢当正是不才。”赵彦继续说道:“这上联是‘七层宝塔层层孔明诸阁亮’在下的下联是‘九重仙阁重重云房钟里蜷’。” 吴缑听完后不解便命人搬出桌椅又取来文房四宝随后请赵彦将那下联书写出来。 等赵彦写完后围观众人中已有人赞道:“大妙虽略有瑕疵不过却也比之前几人所对的下联要高明的多。赵案首才高八斗连这都能想出来真不愧是府试案首。” 旁人不甚明了便请那人解释。 那人嘿嘿一笑将手中折扇一抖摆了个poss后方才说道:“本公子只解说那‘钟里蜷’三字想必尔等便能明了了。这‘钟里蜷’谐音‘钟离权’乃东汉年间的人物便是那八仙中的汉钟离是也其表字乃是‘云房’二字。”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偶遇韩文 经方才之人一点拨吴缑恍然大悟道:“妙啊。其一三个层对三个重层层宝塔对重重仙阁;其二孔明对云房前者指窗孔明亮又切合诸葛亮的字后者指仙云满屋也切合了钟离权的字;其三诸阁亮指每个阁楼都亮了与诸葛亮谐音而钟里蜷指云气蜷缩在钟里与钟离权谐音;其四孔明与诸葛亮为同一人诸葛又是复姓云房也与钟离权为同一人钟离也是复姓赵案首真是大才。” 赵彦谦虚道:“哪里哪里……之前听闻贵栈设下两道难关若是过了这第一关便可以半价入住普通客房半月不知此时还算不算数?” “自然算数。”吴缑伸手一请让道:“赵案首且看这第二联若是能对出来可免费入住上房半月只需在堂内壁上题诗一首即可。” 赵彦与张文渊跟着吴缑走进客栈大堂见二楼下方悬着一副上联上面文字为‘一盏清茶解解解元之渴。’ 一盏清茶好说主要是那三个‘解’字难对第一个读‘解渴’的解音同姐;第二个读‘解缙’的解音同谢;第三个读‘解元’的解音同借。 据说国初大才子解缙参加乡试中了第一名乡试头名被称为解元有一次他游山口渴向一位老者讨茶喝老者问他身份解缙直接说自己是‘解解元’老者想挫挫解缙的锐气便出了一副上联只要他能对上下联便给他茶喝结果到最后这位解大才子也没有喝到那盏茶直到后来过了许久这位解大才子灵机一动才对出了下联。 解缙后来对出的下联是‘七弦妙曲乐乐乐府之音’第一个是‘欢乐’的乐音同勒第二个是‘乐毅’的乐音同月乃是姓氏第三个是‘乐府’的乐音同月乐府乃是官名。 如此解释这下联的话勉强也能解释过去不过这乐字还有另外两个读音一个音同‘涝’乃是地名如乐陵、乐亭;一个音同‘要’乃是欣赏的意思如《论语》雍也篇中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其中的乐字便是读‘要’也不知对于这幅下联当初解大才子到底是如何排列读音的。 在赵彦看来这第二联实际上要比第一联简单若是穷抠字眼的话费上一番功夫或许能再对出一联来不过赵彦实在没那个精力了只得遗憾道:“此联乃是绝对想来也只有解学士那样的大才才能对出来在下却是无能为力了。” 这两道关卡本就是吴缑为自己的客栈提升名气而设此时见赵彦不愿继续对这第二联他也不好强求只是赵彦乃是真定府有名的少年案首如今他能入住汇升客栈也算是一桩好事若是能再让这位少年案首留下些墨宝便是好上加好。 计议已定吴缑拜道:“赵案首在下有一不情之请还请赵案首应允。” 赵彦心道你自己都已经开口说是不情之请了我还能说什么?为了寻个落脚的地方还真是费尽了周折。 “还请吴公子明言。” 吴缑道:“二楼还有上房两间只要赵案首能在壁上题新诗一首并留下名姓即可以免费入住半月不知赵案首肯否应允?” 赵彦此时只想好好洗个澡然后吃饱之后睡上一觉闻言也不再多说什么径自取过砚台与毛笔后便在壁上题了一首诗。 等赵彦与张文渊被店小二领去房间后围观众人中有人看着壁上的几行字徐徐念道:“李杜诗篇万口传至今已觉不新鲜。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这位小案首倒是好大的口气……” 旁人嗤笑道:“人家有夸口的底气你有吗?” …… 对于赵翼的这首《论诗》赵彦记得还算清楚却是忘记被收录进小学课本还是中学课本里了不过此时拿来应付那吴缑却是足够了。 好好休整一夜后第二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窗外的街市上喧闹声不绝赵彦自忖还做不到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所以读书肯定是读不下去了张文渊亦然两人凑到一起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到街市上转转看看府城人民是怎么过中秋节的。 今日乃是中秋节宵禁被推迟到子夜才会执行大街上人来人往多是一家人或是几个至交好友共同出游其中也不乏像赵彦与张文渊这样前来应考院试的学子。 灯谜又称文虎并不是元宵节才会有未入夜的时候街市上各家店铺门口已然悬起三五个别致的灯笼下面垂着的便是灯谜。 待到天一入夜明月高悬之时城中街市上的灯笼也已点燃每个灯笼下面都会聚起几个人来猜灯谜猜中了便可获得那盏灯笼虽不值钱却也只是图个高兴。 两人游逛到府前街一带的时候发现这里最为热闹各家店铺门口挂出来的灯笼也最为别致精巧。 路旁有个卖月饼的小贩见了赵彦不由笑道:“这不是昨日的两位郎君吗要不要猜一猜灯谜猜中了这盏灯便送给两位郎君了。” 对于这个掉进钱眼里的小贩李大赵彦自然是记得的他见李大摊位前也挂了一个粗制滥造的灯笼下面垂着的纸条上亦写着几个字便停住脚步扶住看了两眼。 画时圆写时方有它暖没它凉。 赵彦呵呵一笑道:“谜底是个‘日’字。” 这个灯谜是李大请人花了好久的心思才想出来的没想到被眼前这位小郎君一眼便道破他虽然不情愿却也只得伸手去解灯笼。 赵彦看看那盏不知用什么东西糊成的灯笼忙道:“这个灯笼李大哥还是自己留着吧给我二人两块月饼吃即可。” 李大自然乐意便随手拿起两块月饼递了过去。 走了好半晌赵彦二人还真是有些饿了拜别了那李大后便一边吃着月饼一边想找个饭馆酒楼填填肚子。 片刻后一家名为雅客居的酒楼出现在二人面前酒楼门口挂着一个异常巨大的木制彩灯下面围着一圈人正在品头论足。 赵彦与张文渊确实饿了也没去凑热闹径自走进酒楼大堂点了几个菜要了一壶清酒便坐在靠近门前的桌上对月浅酌。 等二人吃的差不多的时候赵彦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沈老弟这家雅客居名字不错不如且在此歇息片刻。” 另一个清朗的声音答道:“便依韩兄之言下……愚弟也确实走的有些累了。” 韩知府?他这是微服体察民情还是微服与民同乐来了?那个沈老弟莫非是提学御史沈严? 见到韩知府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赵彦也不好装作没看见不过既然韩知府是微服出行明显不想暴露身份他便扯着张文渊起身拱手道:“学生二人见过韩世伯。” 韩文一愣他虽然来府城上任已有一年多的时间曝光率却并不高没想到此时还是被认了出来。 等看清赵彦的样貌后韩文才哈哈一笑对于赵彦对自己的称呼暗地里点了一个赞随后道:“原来是国美啊倒是忘了你也会来参加院试了。” 韩文身旁站着一名身穿青绸长衣的文士其身躯清瘦肤色略黑浓浓的眉毛下面有一双鹰隼般锐利的双目脸上满是坚毅之色。 听到韩文提及院试此人脸上神色微动旋即眼中闪过一丝哂笑接口道:“韩兄不知这位是?” 韩文招手叫过赵彦先对他介绍那名文士道:“这位乃是老夫好友你称呼其为沈先生即可。” 这位沈先生见韩文把自己介绍的很是模糊暗道自己莫非错怪了韩知府眼前与这两名士子真是偶遇不成? 介绍完沈先生韩文又道:“沈老弟这便是之前我与你说起过的府试案首深州赵国美。至于其身后这位嘛……” 赵彦见状忙拉过张文渊趁机用力捏了捏他的胳膊暗示他不要多说话随后先与沈先生见礼继而说道:“这是与学生同来赴考的深州张好学前次府试亦在三甲之列。” 张文渊府试时已然见过韩知府此时得了赵彦的暗示便打起了精神先后与韩文、沈先生见了礼。 这位沈先生确实如赵彦猜测的一般便是北直隶提学御史沈严他与韩文之前偶然结识也算是故友。 提学御史是从监察御史中选拔出来的主职乃是提督学政与位卑权重的‘巡按御史’虽然职责不同却依旧可以风闻奏事。 到了知府任上后韩文为官越发有了心得他品秩正四品虽然比正七品的提学御史高出许多却也怕哪里怠慢了这位沈提学让其参上一本可就不美了故而一直刻意放低身段倾意结交。 今日中秋佳节韩文有家眷随侍沈严却是孤身一人韩文怕他孤单便提议微服出来在府城中游逛一番。 正文 第五十八章 作诗 沈严为人孤傲不群对于韩文这样勉强算得上志大才疏的平庸人物虽然看不上眼却也不好拂了他的美意便换了便装与韩文从驿站中走了出来。 此时遇到赵彦二人沈严本以为是韩文故意安排了这次‘偶遇’为的是让自己能在院试中对这二人网开一面只是看几人的表现倒像是真的偶遇他倒也不好胡乱猜测了。 赵彦对这位沈相公的身份有了猜测自然不肯放过这么好的一个结交机会扭头见自己桌上杯盘狼藉怕是韩知府与沈严不肯屈尊便招呼小二道:“给我们在楼上开一间雅间再来些好酒好菜。” 小二笑嘻嘻的答应一声正要转身去安排不想却被沈严喝止随后就听其说道:“韩兄今夜中秋佳节三五人若是在雅间中不免有些清冷我看不如就在这大堂里略微盘桓片刻吧。” 韩文点头道:“甚好。” 赵彦见这位沈相公不给面子再看其面相与做派想必是个自诩风骨的‘清流’听说这种人软硬不吃除非是同道中人否则其他人很不好结交。 想到这里赵彦觉得还是不要留下来碍眼的好便想要告辞离去结果没等开口便听韩知府对沈严道:“沈老弟之前不是说过想要见见写出‘咬定青山不放松’之人吗?现在其人就在眼前你倒是可以好好考校一番。” 沈严神色一动随后上下打量了赵彦几眼。 平心而论沈严很是喜爱《竹石》这首诗不过眼前的赵彦其貌不扬他很难将其与《竹石》的作者联系起来。 “韩兄说笑了在下才疏学浅如何担当的起考校二字。”沈严面上带笑眼中却并无笑意他将目光转向韩文又道:“不过今日中秋月圆前有东坡居士的《水调歌头》流传后世后有当朝翰林院徐侍讲的《中秋月》载誉一时我等今日不妨也效仿前辈试作一二如何?” 韩文抚掌笑道:“春花秋月自当作诗词以记之便请沈老弟先来吧。” 沈严也不推辞他虽然并未入选翰林院对自己的才学却也颇为自负不过片刻便作了一首诗出来。 韩文听完赞道:“好诗沈老弟此诗志向高洁有如天上明月当浮一大白。” 赵彦陪坐在一旁此时心中略有不安明代中后期以及清代与中秋有关的诗词肯定是有的不过他没有印象如今要作的话只能是凭自己的真本事了。 酒楼大堂外人来人往不知不觉已过去了小半个时辰韩文与张文渊期间各自作了一首诗与一首词现在便只有赵彦没有开口了。 韩文的诗只能说还算过得去沈严只是不轻不重的赞了两声不过对于张文渊的词他可是颇有些惊艳其后着实夸赞了一番。 张文渊隐约也猜到了沈严的身份自己的词能得沈提学的青睐他心中自然很是高兴。 此时该赵彦将所作诗词吟诵出来了张文渊扭头见其犹自在怔怔出神便在桌底下不轻不重的踢了他一脚提醒他不要在沈提学面前失了印象。 赵彦回过神来后见三人俱都将目光转向了自己便起身说道:“学生于诗词一道不甚精通如今偶有所得请韩世伯、沈先生并张兄指教。” 韩文道:“谦逊之词便不要说了若是你于诗词一道不甚精通又岂能作出‘咬定青山不放松’之句来?还是快些将诗词吟诵出来让沈先生鉴赏一二吧。” 赵彦闻言在堂中踱了几步徐徐吟道:“滹沱叶未下乡野秋欲生。楼前人如织客居真定城。重以桑梓念凄其常山情。不知天外雁何事乐长征?” 滹沱河边的树叶尚未落下乡野间秋意即将漫生雅客居前人流如织我却因为院试而客居在府城此时对家乡的思念萦绕在心头身处常山不由产生凄凉之情不知天外高飞的鸿雁却是为了什么事情而远途跋涉? 真定古称常山沈严自然知道此时赵彦这首诗描述的乃是思乡之情倒是也勾起了他的心事不知家中老父老母是否安好值此佳节之时会不会遥望星空在思念自己这个不孝的儿子呢? ………………………… 簪花礼起源于唐代在为新科进士庆祝的“曲江宴”上簪花礼是最重要的程序新科进士人人簪花以示荣耀并要选出年纪最轻者为探花郎乘马游遍京城名园所谓“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宋皇室继承了唐皇室对簪花的热爱皇帝主持簪花礼在太宗时成为定制。 到了明代民间已无复唐宋男子簪花的盛况此时的簪花礼虽然更为细化簪花也更为精致但礼仪程式就像白银打造的簪花僵硬呆板早已失去了簪花礼祝福生机、寄情未来的寓意只是沦为了一个形式。 院试已然结束赵彦虽然顺利通过却并未继续之前的好运气最后只得了个第三名不过他也已经很知足了只是对于某些看热闹的人来说县试府试皆被点为案首的赵彦在院试没有再续佳绩成为案首并获得小三元的称号实在是有些无趣。 簪花礼后要拜孔庙在进行了一套固定的程序后便是簪花宴这算是一个欢迎宴会欢迎通过院试的读书人们正式成为了大明士大夫中的一员比之乡试后的鹿鸣宴以及殿试后的恩荣宴却是要简单的多。 虽然赵彦没有获得‘小三元’的荣誉沈提学依旧对他另眼相看除了中秋节晚上那首诗的影响外赵彦表现出来的谦逊不骄矜也让沈提学颇为赞赏毕竟既聪明好学又懂事知进退的孩子总是要更惹人喜爱的。 簪花宴后的第二日坐在回深州的马车上听着那车夫一口一个赵秀才一口一个张秀才的叫着赵彦心中还是稍微有些得意的不过他随后想到自己虽然成了秀才也只不过是刚刚踏入‘士’这个阶层在其中依旧属于垫底的存在这份得意便淡了许多。 张文渊也顺利通过了院试名列院试第六名十年寒窗苦终于换来了如今的可喜成就这一路上他连做梦都在笑。 九月初三中午载着二人的马车终于到了深州西城门外等放下赵彦后便载着张文渊向城东南的枣科村驶去。 近乡情更怯并不适用于此时的赵彦况且旧州镇也不是他的家乡严格说来连桃村也不是他的家乡在五百多年后。 “师兄?” 还未走到村口王麟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随后就见一阵烟尘飞扬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风驰电掣般的奔到赵彦跟前随后被人一勒缰绳前蹄腾空唏律律叫了两声后停了下来。 “咳咳……”赵彦捂着嘴咳嗽了两声随即没好气的抬头看向王麟。 王麟此时的身高将近有一米九浑身肌肉虬结看起来威猛的一塌糊涂。 “师兄快上马你坐好了我牵你回家。” 牵你妹啊……你当我是狗不成?赵彦拿这个二愣子没办法也懒得训斥他看离家还有一小段路便开口问道:“你专门在村口等着我的?” “哪有……今天我爹好不容易出门了李夫子也休沐了家里没人管我我就跑出来遛马走到村口的时候正好看见师兄。”王麟说完扭头看了赵彦一眼满脸古怪之色。 赵彦见了他这个模样也不知他又出了什么幺蛾子只得虚踢了他一脚道:“又怎么了?” 王麟嘿嘿一笑傻乎乎说道:“我爹说你现在是秀才身份不一样了所以让我以后不准叫你师兄。” 赵彦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朋友就是王麟与其相处了一年多的时间心中已然将他当作了半个亲人王大户此时公然‘离间’两人的关系赵彦怎么可能同意。 “没事秀才也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李夫子不也是秀才吗还不是要到你家去教书以前怎么叫以后还怎么叫要是你爹训你你就说是我说的。” 王麟愣愣的点了点头又道:“师兄你中秀才的消息从州衙散播出来以后每天都有许多人去你家。我那天去找师傅练拳的时候有个胖女人去找师傅好像是要给你说媳妇。” 赵彦闻言忙追问道:“那我爹没答应吧?” 这时代的婚姻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用后世一个名词来说的话就是抽奖红盖头掀起来的那一刻便是最终谜底揭晓的时刻你的老婆到底是美如天仙还是丑胜无盐压根就由不得你。 “这我就不知道了那胖女人来了之后我就被师傅给打发走了。”王麟挠了挠头说道。 赵彦无奈的一拍额头希望便宜老爹没有轻易做下决定吧。 “李夫子休沐后是回家了还是在你家小院里读书?” 王麟回道:“李夫子前些日子把家搬过来了现在一直住在那个小院里呢。” 赵彦点点头说道:“那先去你家拜见夫子。” 正文 第五十九章 严家有女名如玉 李夫子依旧喜欢板着脸只是听说赵彦真的过了院试成为了与他一样的秀才李夫子的脸终于变了他难得满脸笑意开口说道:“你能有今日之成就全靠你往日的勤奋老夫只是沾了些微末之功罢了。如今你已取得生员功名须得在州学中附学才可继续参加考试过几日等你闲下来老夫便陪你去州学办理入学事宜。” 赵彦对于这位老夫子是发自内心的尊敬闻言感激道:“多谢夫子。” 凡经过考试进入府、州、县学的通称生员俗称秀才又称诸生须在原籍官学中附学其间需要受到本地学官及学政官员的监督考核。 其中本地的学官诸如府学的教授、州学的学正、县学的教谕都各自有三四名训导辅佐。而学政官员在南北两直隶来说的话称呼是提学御史从两京的监察御史中选拔为正七品。若是在其他省份来说便是提学道佥事从按察使司中选拔为正五品。 此时大明各地官学中的生员还只是暂时分为两等分别是廪膳生员与增广生员。 明初生员有定额皆食廪也就是由官府每月供给膳食六斗此类生员称廪膳生员简称廪生其后可以附学的名额增多定员以外增加的称增广生员简称增生。 这两等生员数量都是额定的其中府学廪生四十员增生四十员州学廪生三十员增生三十员县学廪生二十员增生二十员。 等到正统十二年也就是明年朝廷才会将增广生员的数量定为不拘额数并另外增设附学生员也是不拘额数简称附生就此官学中才会有三等生员。 考取生员是功名的起点入学之后的生员一方面可以被选拔出来做为贡生进而进入国子监成为监生类似于‘举荐’另一方面也可以参加由各省提学官举行的岁考、科考两级考试其后按成绩被分为六等里面列为一二等者可以取得参加乡试的资格被称为科举生员。 深州州学此时生员的定额只有六十名且俱已满员而州境内的生员数量至少有近两百人这就尴尬了除去这六十名已经入学的生员外再去除一些不想参加乡试的野秀才至少还有一百人在对州学里面的廪生与增生席位虎视眈眈称之为狼多肉少并不为过。 赵彦如果做为一名普通的生员想要附学州学的话自然是比较难办的不过他身为县试案首、府试案首、院试第三这个光环足以将他顶进州学了更何况他手里还有一封韩知府写给李知州的信有了这个杀手锏赵彦与张文渊入学的事简直不要太简单。 李夫子说的是过几日等赵彦闲下来再去办理入学事宜赵彦本来以为李夫子就是随口那么一说目的是想让他好好休息几天谁知道李夫子真不是随口乱说的。 成为秀才在大明的普通百姓看来是一件光宗耀祖、足以载入族谱的大事是要开祠堂祭祖的所以第二天赵彦便被便宜老爹拉着回了桃村等远远望见桃村轮廓的时候赵彦也看到了早已等候在村口的那一群人。 族长、里长、大伯赵壮、大娘王氏、三婶刘氏然后还有村民和各村闻讯赶来的族人打眼一看最起码有好几百人把个村口堵得是严严实实。 看到这么大的阵仗赵彦心底有些发怵不就是考中个秀才至于这么劳师动众吗? 在村口与众人叙话后赵彦打头左边是便宜老爹赵信右边是大伯赵壮后面是三叔赵全以及族中耆老再后面是一众族人村民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向宗祠走去。 一个时辰后赵彦坐在老屋堂屋中一动也不想动祭祖倒是挺简单无非按照唱礼人的说辞磕几个头罢了可是祭祖后族里人的热情却让他实在是有些吃不消。 不说七大姑八大姨的‘问候’只说从宗祠往老屋走的一路上赵彦不时便会碰到几名‘不小心’与他‘偶遇’的大姑娘两者狭路相逢后赵彦本着女士优先的精神给对方让路那几名大姑娘必然先羞答答的抬头给他抛几个媚眼随后再羞答答的迈着小碎步离去那姿态那神情赵彦觉得自己也是醉醉的了。 在大明秀才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例如可以免除自身的徭役见知县时不用下跪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禀见知县等等不过也只限于知县这一级别的官员见了再大的官该跪还是要跪的。 综合说来秀才与普通平民的地位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因为秀才已经属于士这一个群体皇帝老子与士大夫共治天下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之前桃村中唯一的秀才是陈道他是个外姓人并不属于赵氏宗族而赵氏宗族中自明初立国后连个童生都没出过故而此次赵彦能考取秀才整个宗族的人才会这么激动将场面搞的这么大。 在桃村中滞留了五天后赵彦总算跟着便宜老爹逃回了镇上村人实在太热情了热情的让赵彦都有些吃不消。 如今只是考中了秀才要是以后中了举人获得优免土地赋税的权利之后等再回去的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族人与村民们给吃了。 父子两个回到镇上后还没喘口气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随即一名胖大妇人推门走了进来。 “这位便是赵小秀才吧看这长相就不是凡人肯定是天下的星宿下凡要不怎么可能这么点年纪便中了秀才呢。” 赵彦看着这位不请自入的妇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一边便宜老爹赵信已然接口道:“郑家嫂嫂你来的真是巧我和小郎刚回来。” 郑氏在十里八乡是出了名的能说会道职业便是传说中的媒婆赵彦从府城回来之前她便已经来过两次为的自然是说媒只是都被赵信给推托了。 “赵二兄弟这可不是巧这几天我可是每天都来你这儿看一眼若是你与小秀才还不回来我都想去桃村找你们父子俩了。”郑氏的圆脸笑起来像朵菊花两只精光四射的小眼睛盯着赵彦就像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一般。 “呵呵。”赵信一边笑一边在心里嘀咕前些日子这位郑大嫂便来过两次无一例外都是给赵彦说媒今天又来了也不知道又有哪家的姑娘看中了小郎。 第一次说的是州城王屠户家的闺女第二次说的是镇上货郎家的闺女这两家人一个霸道一个奸猾赵信都略有了解便直接好言拒绝了没想到今天这位郑大嫂又来了。 赵彦被郑氏的眼神看的心中发毛便借沏茶的名义进了屋不过郑氏的嗓门很大话语声隔着窗棂也听的清清楚楚。 “赵二兄弟严家有女名如玉我这次来……” 赵信不等她说完便道:“郑家嫂嫂你的来意我知道不过小郎年纪还不算大这亲事过两年再说也不迟。” 这几天赵彦已经与便宜老爹商量过了自己打算备考乡试所以订婚成亲的事先不着急赵信充分的尊重了他的意见欣然同意。 郑氏闻言笑道:“赵二兄弟小秀才固然是好可也不是谁都配得上的我这次可不是来给小秀才说媒的你听我说完。” 赵彦一愣不是给我儿子说媒难道你是来串门的不成? 郑氏继续说道:“严家有女名如玉年方二九之前本已许配了人家只是刚嫁过去连洞房都没入那家的新郎官就在婚宴上与人动手被打死了。这本不干严家女的事只是那家的人非要说她命硬克夫当夜便将人给送回了娘家。 那严家在州城中做些绸缎生意不能说是大富却也算是殷实人家嫁妆是绝对少不了的。那严家女自小也是读过《女诫》等书不仅知书达理更做的一手好绣活。 我前些日子来给小秀才说媒的时候方才得知赵二兄弟如今守鳏便就此留了心最近又受严家之托想给他们家那苦命的闺女物色个踏实本分的好人家所以……这次我来便是给赵二兄弟你做媒的。” 赵信守鳏多年还是头一次有人给他说媒不说瞠目结舌却也是脑子有些发懵好一会儿才干笑道:“郑家嫂嫂说笑了不说其他的只说我与那严家小娘年岁相差许多这便不合适。” 郑氏笑着拢了拢头发正要说话一旁一个声音已经抢先开口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一个守寡一个守鳏我看挺合适的。” 赵彦笑嘻嘻的将茶盅放到郑氏身旁的木案上又道:“郑大娘刚沏好的茶有点烫最好先晾晾再喝。” 郑氏笑眯眯的看着赵彦心中暗自嘀咕小小年纪就考中了秀才心高气傲是常理怪我当时没想清楚王屠户和李货郎家的闺女哪里能配得上人家这个小秀才虽说长得不算英俊但也算是眉清目秀一看就不似普通乡下出来的少年以后说不定还能考上举人和进士看来我回去后得去州城附近去转转说不定就有哪家的员外慧眼识珠呢。 正文 第六十章 毒誓 赵信身为老子此时此刻却被赵彦的抢白说的有些发窘不过他还是立即反驳道:“小郎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怎不说我与那严家小娘岁数相差多少人家大好的年华我们怎能……怎能往火坑里推人家况且人家连洞房都没入又怎么算是守寡?这件事我看……我看还是算了吧多谢郑家嫂嫂的好意了。” 这一年多来赵信除了将精力放到酒坊上之外还要洗衣做饭、铺床叠被照顾赵彦的饮食虽说赵彦自理能力很强可是便宜老爹到底还是不放心可以说是又当爹又当娘赵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要说不感动是假的故而此时对于郑氏给便宜老爹说媒他是举双手赞成的。 “咱家怎么能说是火坑呢?父亲今年也不过三十有三正是当年况且不说有我这个秀才儿子只说那酒坊每年也能为咱家赚个几百两那位严家小娘嫁过来也不算辱没了她郑大娘说对不对?” 郑氏对于父子俩之间的关系不太清楚此时见赵彦跟赵信说话如此随意心道要是自己的儿子敢跟他老子这么说话早就被他老子几巴掌打吐血了不过她自然不会将心里话说出来。 “对对对小秀才说的在理赵二兄弟再考虑考虑女子总要比男子更会照顾人你看看小秀才瘦的……” 赵信红着脸道:“我明天就去托人买个丫鬟回来……” 赵彦见便宜老爹似乎有些心动便趁热打铁道:“丫鬟肯定要买不过要等换了房子才行现在咱家就两间正房买回来难道让人家住院子里吗?郑大娘我看要不你安排个机会让家父先见见那位严家小娘如何?” “使得使得我这就回去想办法安排小秀才只管等消息吧。”郑氏笑逐颜开的连连点头。 在郑氏与赵彦的双重攻势下赵信最终半推半就的答应了下来郑氏做媒婆做了多年虽说男女授受不亲双方成亲前不能见面可是总有人不愿意稀里糊涂的或嫁或娶一个连模样都没见过的人故而对于如何安排双方巧妙的见面郑氏已然是驾轻就熟。 郑氏走后父子两人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半晌后赵信才苦笑道:“小郎我知道你聪明也有主见不过你刚才为什么要替我答应下来?你娘走后我从没想过再娶这么多年都过来了我现在只想看着你平安长大然后娶妻生子……” 赵彦笑嘻嘻打断道:“爹我知道你心里只有我娘不过我娘都走了这么多年了你平日里既要照顾我又要看顾着作坊太过劳神费心。如今咱家也算是中产之家房子要换丫鬟小厮要买你的终身大事更要及早解决。毕竟阴阳调和乃是天道孤阳不生孤阴不长一个家里若是阳盛阴衰长久下去不仅容易影响全家人的运势而且……” 赵彦后面几句话说的云里雾里多是玄学术语赵信只听懂个大概却对此颇为上心忙追问道:“而且什么?” 赵彦眨了眨眼后退几步说道:“而且万一你憋坏了怎么办?” 赵信茫然思索片刻突然脸上一红作势扬手欲打赵彦嘴里说道:“你这个臭小子竟然敢调侃起你老子来了看来是我揍你揍的太少了。” 赵彦早已知机逃到了院门口他转身对便宜老爹说道:“反正已经和郑大娘说好了你就去看看要是看不上那就算了要是看上了咱家又不是出不起聘礼。” 赵信老脸发红他将手放下问道:“我等下先去作坊看看你不是要备考乡试么?还不进屋去看书。” “我要去城里书店中买几本书顺便去王家看看那匹枣红马要是骑马好学的话以后出远门就不用坐马车了颠的骨头疼。” …………………… “师兄你看这马的牙口。小马刚生下来只有16只牙齿一年之后会生出28只牙齿等到两年之后会再长出4个臼齿六年之后马的牙齿全部出齐母马一共有38只牙齿雄马一共有40只牙齿所以这是一匹……”王麟唾沫星子飞溅满脸得意之色的冲赵彦介绍自己这匹枣红马。 赵彦抹了一把脸向旁边走了几步淡淡说道:“这是一匹公马。” “呃……”王麟目瞪口呆的看着赵彦问道:“师兄你怎么知道这是一匹公马?难道你看过相马的书?” 赵彦一指枣红马的胯下黑着脸道:“下面这么一大坨大远就能看见。” 王麟恍然大悟憨笑道:“原来如此不过师兄要是想学骑马的话得换另外一匹马小红的性子太烈我怕伤着你。” 王家的马厩中只有三匹马除了王麟的那匹名叫‘小红’的枣红马之外剩下的两匹马一匹是拉车的驽马一匹是牙齿都要掉光的老马两匹马皮毛黯淡看起来有气无力不过都很温驯正适合赵彦练习骑马。 赵彦看了看那匹牙齿都要掉光的老马又看了看那匹拉车的驽马明智的选择了后者。 这是一匹十五六岁的驽马肌肉松弛皮毛黯淡卖相不佳它的性子也早已在多年拉车的生涯中被磨的温驯无比正适合赵彦这种从未骑过马的初哥。 王麟替赵彦配好鞍鞯辔头后赵彦略有些狼狈的爬上马随后由王麟牵着缰绳在马厩所在的小院中来回走动。 “师兄下次你出门能不能带上我?”王麟牵着缰绳回头冲马上的赵彦说道。 赵彦正全身心投入在‘遛马’的新奇感当中闻言随口问道:“王员外肯让你和我出门吗?” 王麟闻言一撇嘴道:“我爹恨不得让我整天闷在书房读书怎么肯放我出去?我的意思是下次师兄你出门的时候我偷偷的跟你走就算被我爹发现咱们也早就走出深州地界了他总不可能再让人把我追回来吧。” 赵彦这才正眼看了王麟一眼笑道:“我出门可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你跟我去做什么?” “哎呀。”王麟懊恼的挠了挠头说道:“我自己是什么材料我心里清楚别说像师兄你一样去参加科举考试了我连四书五经都看不懂可是我爹偏偏想让我以你和大哥为榜样努力读书然后考取功名我实在是受不了了所以我想出门去散散心。师兄你去考试我就给你看行李要是有人欺负你我就给你揍他反正我是一刻也不想在家里待着了。” “这个……”赵彦踌躇片刻王麟明显是被他爹给激起了逆反心理所以才下意识的想要离王业远点不过王麟还知道跟着自己出门没有想着直接离家出走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赵彦是真怕这位脑子一根筋的小兄弟万一真的离家出走后被某些不三不四的人给忽悠瘸了。 王麟满脸期冀的看着赵彦他心中对自己这位便宜师兄是十二分的信任所以此时直接把心里话告诉了赵彦。 “没问题。”赵彦一口应了下来不过不等王麟高兴他又说道:“不过你不能偷偷的跟我走我会和王员外好好谈谈。” 王麟哭丧着脸嘀咕道:“我爹肯定不会答应的早知道就不和师兄说了……” 赵彦听到王麟的嘀咕声知道他不相信自己能说服他老子赵彦生怕这个浑小子郁闷之下真的不辞而别离家出走便安抚王麟道:“我肯定会说服王员外的若是倒时我不能说服王员外我便不去考试了。” 王麟满眼审视的看着赵彦质疑道:“你和我大哥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小时候我们去偷看镇上的宋寡妇洗澡他拍着胸脯说要是被发现了所有的事都由他来抗可是结果真被宋寡妇发现了他一转眼就跑的不见影子害的我被宋寡妇揪着耳朵好一顿臭骂。” 赵彦满头黑线的看着王麟好半晌才道:“要不咱们现在就去找王员外?” 王麟突然笑嘻嘻道:“不用不用师兄你发个誓就行了你到时候要是说话不算话就……就罚你去偷看宋寡妇洗澡。” “你妹。”赵彦实在忍不住伸腿踢了王麟一下到最后却实在拿他没办法为了安王麟的心只得按其所说发了个‘毒誓’。 得了赵彦的承诺王麟心中自然高兴脚下的步伐便越来越快驽马为了跟上王麟的步伐自然走的也越来越快到最后近乎于小跑了只颠地马背上的赵彦腹中翻腾难受的很。 “停……”赵彦叫停之后一骨碌翻下马背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气来。 王麟将驽马拴在桩子上走到赵彦身旁挨着他坐了下来赵彦却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今天就练到这儿吧我要去城里转转买几本书。” 一听说赵彦要去书坊买书王麟顿时便没了兴致他看着赵彦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忍不住嘱咐道:“师兄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你可是发过毒誓的。” ‘毒誓’两个字触动了赵彦的神经他脚步蓦地一顿尔后转头对王麟微笑道:“师弟镇上的宋寡妇长得好看吗?身材怎么样?” 正文 第六十一章 又见李筠 吓唬完了王麟赵彦脚步轻快的顺着鹅卵石铺就的路向一处侧门走去拐过一道月亮门时冷不防从一旁跳出一个白影。 “哈……”白影对着赵彦张牙舞爪嘴里发出一声大喝赵彦心中没有防备他忍不住倒退两步脚下被一块凸出的鹅卵石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白影见状肆无忌惮的哈哈大笑。 赵彦被来人笑的心中羞恼仔细一看才发现眼前之人竟然是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李筠。 “赵兄多日不见听说你考中了秀才真是让人大跌眼镜啊。”李筠笑嘻嘻的说道。 赵彦忍不住冲其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好狗不挡道。” 李筠一愣随即气的满脸通红从小到大从没有人把自己与狗相比眼前这个臭小子上次害的自己失足落水如今又骂本姑娘是狗真是气死个人。 “你说谁是狗?” 赵彦好以整暇道:“谁答应谁是狗。” “你……”李筠被噎的无言以对气愤之下伸出小脚便向赵彦踩去一边踩一边叫道:“你这个登徒子、薄幸人、陈世美不要脸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本姑娘踩死你。” 赵彦没想到李筠恼羞成怒他一边手忙脚乱的躲避李筠一边不忘了继续气她:“登徒子?薄幸人?陈世美?我看你是看戏看多了吧幸好没被人听见否则我这个清白少年的名声可要被你给毁了。” “呸。”李筠此时连耳垂都气红了她踩不到赵彦突然心生一计伸出青葱般的小手一指赵彦身后故作惊诧道:“王伯父爹爹你们怎么来了?” 赵彦下意识便要回头去看李筠抓住时机一脚踩在了赵彦的脚背上岂料她的小脚刚刚挨到赵彦的脚背赵彦的脚却突然向后一撤李筠猝不及防之下两腿分开形成了一个‘一字马’。 只听‘次啦’一声似是布料被扯开的声音李筠这次却是连脖子都红了她一半气恼一半羞涩双腿叉开在地上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听到那一声响赵彦心中明了他哈哈大笑之余不由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真是自作自受。” 李筠闻言心中羞愤只是她今天下身穿的单薄除了最里面的亵裤之外外面套着一条白绸长裤最外面则是一条两边略有分叉的裙子方才‘次啦’一声响便是中间那条白绸长裤被扯开的声音如今李筠双腿叉开在地上还有裙子遮挡若是一起身……李筠光是想一想便觉得难堪死了。 “你……你转过身去。”李筠声音略有些颤抖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如今的亵裤男女均有穿着除了裤腿长不利于运动之外大部分亵裤都是开裆裤赵彦心中自然知晓他倒是没有兴趣去看李筠的****只是这个小丫头总是和自己过不去如今机会难得怎么也要好好敲打敲打她才行。 “我为什么要转过身去?”赵彦目不转睛的看着李筠的小脸问道。 李筠双手用力将裙子压下去她平时虽然刁蛮任性遇到这种事却也是羞多于恼此时她不敢抬头看赵彦的眼睛只半低着头用眼角余光去看赵彦说话的语气也没有了刚才的气势:“男女授受不亲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这不是孟子和孔子说的吗?你身为读书人难道连你们祖师爷的话都不听?” 看来这个小丫头倒也不是不学无术最起码书读的不少。赵彦想罢嘿嘿一笑说道:“让我转过头去也可以你得答应我三件事。” 李筠只觉得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她的两腿也越来越麻木闻言忙道:“我答应你你快说吧。” 赵彦见李筠俏脸开始转白知道是血脉不通的缘故他对于这个气人的小丫头实在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便慢悠悠说道:“这第一件事嘛以后你见到我要规规矩矩的除非我和你说话否则你不能主动和我说话更不能唆使人暗算我你答应吗?” 李筠小脑袋狠狠点了两下说道:“我答应你另外两件事呢?” 赵彦故意思索片刻这才说道:“另外两件事我还没有想到以后想到再告诉你希望你说话算话不要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本姑娘说话做事都是一诺千金你快转身。”李筠说话的语气万分诚恳就差拍胸脯打包票了。 赵彦依言转过身去李筠这才艰难的一点一点将双腿合拢随即颤颤悠悠的站了起来。 片刻后赵彦听见身后传来扑打衣服上尘土的声音知道小丫头已经站起来了便打算转过身去再嘲笑她两句谁知道刚一扭头便看到一只三寸金莲离自己的膝弯处越来越近。 慌忙躲过之后赵彦对李筠说道:“小骗子看来你真的是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了。” 李筠双手使劲摁住裙子闻言恶狠狠道:“本姑娘言而有信说一不二你刚才只说不能唆使人暗算你可没说我不能暗算你……登徒子看脚。” 赵彦再次躲过李筠的三寸金莲之后正想回一颜色却突然拱手对李筠身后打招呼道:“王员外李员外。” 李筠方才已经用过这一招了心中岂能没有防备她丝毫不受影响只径直提腿向赵彦的脚踝处踩去谁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诧异的声音:“筠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李筠艰难的回头就见李应秋正目含诧异的看着自己宅子的主人王业则站在自己父亲身后向那个臭小子点头示意。 一见到李应秋李筠第一反应便是恶人先告状:“爹爹这个臭小子欺负人家。” 李应秋今天事不顺心中正自郁闷闻言却是再也维持不了风度对李筠喝道:“方才老夫与你王伯父亲眼所见是你想要欺负这位赵贤侄吧?都怪老夫平日太过宠溺娇纵你方使你养成了个刁蛮的性子还不快与赵贤侄道歉莫非要老夫替你道歉不成?” 李筠愣住了自己的父亲何曾以如此语气对自己说过话她心中一时不能接受只觉得自己太过委屈她的眼圈慢慢发红顷刻间几粒金豆子便顺着她娇俏白嫩的小脸蛋流了下来。 王业此时上前和稀泥道:“秋平贤弟你这是做什么小筠儿与赵贤侄方才说不定只是开玩笑你又何必如此严厉呢。” 赵彦见王业冲自己示意只得上前两步说道:“没错方才李姑娘与晚辈只是开个玩笑完全没有必要道歉。” 李应秋脸色缓和下来他正要夸赞赵彦几句大度的话一旁的王业却拉了拉他的衣袖李应秋不解却也顺势跟着王业走到一旁两个人嘀嘀咕咕的说了好一会儿话。 王业低声道:“贤弟今日与老夫所说之事老夫虽然不太方便可是眼前却有一个方便之人贤弟不妨考虑考虑。” 李应秋并不是愚钝之人他隐秘的看了身后的赵彦一眼问道:“兄长说的是这位赵贤侄?” 王业点点头道:“不错贤弟或许还不知道这位赵贤侄前几日已然考取秀才功名而且据老夫所知他颇受府城的韩知府青睐就连本州的李知州都似乎在故意结交他。” 李应秋心中本是愁肠百结如今听了王业一席话眼中却是突然闪过一丝希冀之色他目光热切的看着王业说道:“这位赵贤侄既然年纪轻轻便考中了秀才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他……他愿意为筠儿承担风险吗?” 王业笑道:“贤弟勿忧老夫阅人无数这位小秀才虽然表面上面对诸事都是风轻云淡实则心中却是古道热肠颇有谋略否则老夫当初也不会贸然将酒坊改成肥皂作坊还与他各占一半份子。这件事老夫去说成与不成老夫都会差人去与贤弟说一声。” 李应秋第一次听说肥皂作坊是王业与赵彦各占一半份子心中虽然惊奇嘴上却道:“那就拜托兄长了若是小秀才愿意收留筠儿老夫必有重谢。” 两人商议完毕李应秋拱手对赵彦遥遥一礼这才对气鼓鼓的李筠说道:“筠儿我们该告辞了。” 李筠闻言恶狠狠的瞪了赵彦一眼这才一手箍着裙子迈着小碎步跟在李应秋身后向外走去。 王业要去送客便转头对赵彦道:“贤侄这里不是谈话之所你且到老夫书房稍待片刻老夫有一事相求。” 赵彦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去王业书房的路他倒是认得反正去书坊买书随时都可以他便自己一个人慢慢向王业书房走去。 来到王业书房后赵彦等了一会儿先是一名清秀的小丫鬟端来了茶盏待小丫鬟走后王业才大步走了进来。 “贤侄先用茶。”王业坐在书桌后面手里端着一盏茶心中却想着应该如何开口。 正文 第六十二章 童养媳 斟酌片刻后王业徐徐开口说道:“贤侄可知南庄李家是从何处来?” 赵彦一愣南庄李家难道不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大族吗?莫非是从别处迁来的?王大户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赵信心中冒出几个疑问缓缓摇了摇头。 王业见状继续说道:“李家自永乐二年由山西洪洞县迁来此地其时老夫先祖‘崇文公’与李家祖上‘子玉公’一见如故倾阖家之力助李家安顿家小置办家业若是当初没有我王家崇文公的慷慨相助李家若想落地生根不知要耗费多少人力与物力其后王李两家世代修谊有通家之好实是当初两位先辈打下的基础。” 赵彦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暗想莫非王大户要求自己的事与李家有关? 王业的声音继续响起:“几十年下来李家日渐长盛族中也多有学而优则仕的族人反观我王家子嗣却颇为凋零。若论家产田地王李两家相差无几可是若说到子嗣繁盛王家却是比不了李家。真要是说起来李家在地方上的影响力却是王家望尘莫及盖因其族中有一族人官至吏部文选清吏司郎中。 吏部文选司郎中这是正五品的官职手中掌管京城及地方所有文官的额缺设定与品级以及官员的选授与升迁调补可谓是大权在握麟儿的兄长以举人之身授职正七品知县花费却只有千两走的便是这位李郎中的关系。” 王业将如此隐秘之事都说了出来赵彦心中顿感不妙不过他也好奇连王李两家都摆不平的事情为何王大户却想让自己来替他们解决。 王业啜了口茶语气肃穆道:“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一入官场深似海欺诈、逢迎、倾轧比比皆是更何况今上又拜王振为先生对其信任非常事事听从就连太祖挂在宫门上那块禁止宦官干预政事的铁牌都被其寻机给摘了下来…… 这位李郎中为人还算正派只是因为儿女亲事得罪了时任工部侍郎的王佑结果被罢官夺职下了大狱。 王佑此人气量狭小却颇为擅长溜须拍马当初他本是工部郎中有一次王振问他为何不长胡子王佑回答:“老爷所无儿安敢有?”王振第二天就把这个阿谀奉承的小人提升为工部侍郎。 如今李郎中得罪了他除丢了官职入了大狱之外近日有消息说王佑依旧不想放过他还想通过王振的关系将李家全族流放。” 赵彦是越听越糊涂王振是什么人他自然知道只是如今他不过是个小小的秀才别说王振了就连那个工部侍郎王佑只要说说话的功夫就能弄死他王大户莫非还想让自己想办法替李家化解灾厄不成?这也太高看自己了。 王业看出了赵彦眼中的疑惑他摆了摆手说道:“贤侄不必妄自猜测了今日李家父女来老夫这里实则是想请老夫帮一个小忙可是老夫没有答应。” 说到这里王业目光炯炯的看着赵彦又道:“李应秋想将他的女儿李筠匿藏在老夫这里可是老夫也要考虑我王家的偌大家业以及在外地为官的长子贤侄觉得老夫这个决定做的正确吗?” 赵彦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点头道:“明智之举若是李郎中之事祸及王家胳膊拧不过大腿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王业满意的点点头突然小眼睛一眯狡黠笑道:“虽然老夫没有应下来却推荐贤侄来收留李筠。” 预感成真赵彦心中却是欲哭无泪他看着王业半晌才道:“员外有话就直说吧若是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晚辈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毕竟晚辈也要替家父以及晚辈的前途考虑。” 王业呵呵一笑伸出了四个圆嘟嘟的手指说道:“老夫想到了四点。其一假设李家全族皆被流放李家的家产必然全部充公不过李家家大业大不说于隐密处必然会留下东山再起的财富只说李应秋独宠爱女贤侄一旦答应下来他必然会为李筠安排好后路可以是金银也可以是地契房契而贤侄若是收留李筠最佳的理由便是养媳其父留给他的东西名义上是属于李筠实质上就是赠与了贤侄。” 赵彦心中点点头王大户先对自己诱之以利说的还算合情合理不过赵彦自认不是贪图钱财的人这个理由缺乏说服力。 王业见赵彦不置可否继续说道:“其二王振成年后方才在永乐末年净身入宫至今已然近三十年宦官寿命普遍不长说不定哪天王振便会突然死去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王振这棵大树一倒其党羽必然会被清算贤侄博览群书聪颖敏达想必也能想透其中关窍。这位李郎中最后的结局依老夫看来最差的便是与李氏族人一起被流放。他如今不到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之际只要他能熬到王振倒台必然能重回朝堂虽不说一定能坐上高位却肯定不会太差贤侄若是能搭上这条线以后万一进了朝堂也不至于势单力孤。” 赵彦自然知道王振何时倒台也知道王振的党羽死的何其之惨只是他没想到王大户竟然将朝堂官场上的事看的如此透彻看来以前真是小看这位‘土财主’了。 “其三假设李筠以养媳的身份被贤侄收留李应秋必然会快刀斩乱麻将户籍之事办清从法理上李筠便是你赵家的人就算李家举族流放也不会波及到贤侄。贤侄乃是堂堂生员老夫在官场中也有些关系也定然不会让贤侄受到波及所以贤侄尽管放宽心。贤侄以为如何?” 赵彦沉思片刻后说道:“员外舌灿莲花小子确实有些心动了不过员外不是说有四点理由吗这才只是三点不知道第四点是什么?” 王业哈哈一笑说道:“这其四嘛老夫本不想说只是贤侄问起老夫就不得不说了。贤侄若是收留李筠不仅凭白得了一个千娇百媚的小娘子老夫也会承贤侄一份人情。贤侄别看小筠儿刁蛮任性实则只是缺乏管教罢了这个小丫头其实心地不坏只是没有经历过人情世故她心性纯真最好调教。贤侄既然与小筠儿认识难道忍心她承受流放之苦或是被充入教坊司吗?” 千娇百媚?心性纯真?赵彦想起李筠素净的小脸蛋勉强承认了前者至于心性纯真赵彦只能呵呵呵了。 诱之以利动之以情王业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赵彦思索片刻后轻轻点了点头。 虽然王业将此事说的风轻云淡赵彦却知道自己还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这也是王业不愿意收留李筠的缘由不过赵彦知道王振没有几年好活了一旦王振被清算昔日被王振打压的官员们必然会一飞冲天此时投资一名前吏部文选司郎中赵彦觉得这笔生意不亏。 既然赵彦答应下来为防夜长梦多王业当下便命管家王九给李应秋带去了口信李应秋反应神速第二天便去州衙为李筠更改了户籍文书从名义上李筠从此有了另一个身份赵彦的童养媳。 李筠的身份之所以不是赵家的丫鬟或者赵信的养女实则是李应秋综合考虑之后的结果。 李家乃是深州望族李应秋的嫡女若是成了赵家的丫鬟他李应秋的面子上实在过不去而如果改成赵信养女的话又太过草率毕竟养女与童养媳不一样。 童养媳这一观念起于宋代至明代时已普遍为世人所接受而养女则不同亲生父母既然健在又为何假托他人抚养?从情理上便说不过去只要略微一查李筠与赵彦都得倒霉。 将李筠的身份改成赵彦的童养媳实则李应秋还有一定的私心。王业在李应秋面前对赵彦的人品性情不吝夸赞而赵彦小小年纪便考中了秀才若是没有意外赵彦以后的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这么一支潜力股李应秋并不傻自然知道该如何操作。 李筠哭哭啼啼的从李家搬到了赵家小院她的贴身丫鬟香儿以及长随李二都没有跟来一个人待在赵彦略显狭小的卧室里李筠不由悲从心来便一头扑在赵彦的床榻上放声大哭起来。 赵彦与赵信在门外面面相觑过了好半天赵信才挥了挥手中还带着墨香的纸张低声说道:“小郎我去把房契和地契藏起来然后直接去作坊你……这件事是你招徕来的你还是自己解决吧。” 便宜老爹很没有义气的走了只剩赵彦一个人站在门外头疼。 赵彦听着屋内传来的断断续续却又压抑不住的痛哭声不由以手抚额长叹道:“自作自受真是何苦来哉!”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不准你碰我 大明正统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深州南庄李氏全族男丁被流放至云南永昌卫女眷尽数被发配至教坊司为奴为婢。 流放在中国传统社会中是一种独特的政治现象被统治者自诩为一种仁慈的刑罚所谓‘不忍刑杀流之远方’以此来提现儒家所提倡的仁政和慎刑。 至于教坊司通俗的讲就是官营妓院隶属礼部除召募部分女子外其中多是乐籍女子也有很多犯官家眷被判充入教坊司大多是不花本钱一本万利的买卖。 鲁迅在《病后杂谈之余》中引《弇州史料·南京法司所记》:“铁铉妻杨氏年三十五送教坊司茅大芳妻张氏年五十六送教坊司。”铁铉与茅大芳都反对永乐皇帝朱棣‘靖难’所以事后朱棣将两人及其子嗣处死两人的妻子则没入教坊司为的便是以此羞辱二人。 从京城特地赶来抄家的官兵们押解着李氏族人在州城中穿街过巷引来了众多看热闹的人围观。 赵彦向王业借了一辆马车载着李筠来到街头为李应秋送行。 赵彦不让李筠露面李筠只能透过车窗看着自己的父亲兄长戴着镣铐被随行的官兵推攘着前行她看一会儿便哭一会儿马车里的哭声断断续续却是一直没有停止的迹象。 赵彦坐在车头看着落魄的李氏族人脸上漠然也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人群逐渐散去赵彦对车夫说了一声回家随即闪身钻进了车厢里。 李筠两只眼睛肿的像桃子一样依旧坐在车厢里小声啜泣赵彦心中叹了一口气安慰她道:“世事无常今日的离别是为了他日的再见李家被连累至此早晚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你与其在这里哭泣不如想象一下他日与家人再次重逢的景象。据我估计大概一两年最多三四年的时间你的亲人就会沉冤得雪。三四年的时间眨眼间就会过去你今年已经十三岁你应该学会懂事难道你不想到时候让你的亲人刮目相看吗?” 李筠的手帕早已湿透她胡乱的用衣袖抹了一把眼泪瞪着两只桃子似的眼睛看着赵彦抽噎道:“你……你说的可是真的我真的能再见到爹爹和娘亲?我知道你是秀才我读书少你可不要骗我。” 赵彦无语片刻随后将自己的汗巾递给李筠嘴里说道:“自然是真的我为何要骗你?” 李筠接过赵彦的汗巾狠狠的擤了把鼻涕哭泣声已悄然止住。 “我爹爹说过读书人最会骗人了比如陈世美和秦香莲书读的越好越会骗人。我娘说除非你……你将我明媒正娶否则一定不要相信你说的鬼话也不准你碰我。” 赵彦看着突然变的略有些娇羞的李筠忍不住将视线移到了她平平无奇的小胸脯上心中暗道我吃饱了撑的去碰你我可没有‘恋童癖’。 李筠涉世未深悲伤的心情被赵彦轻易便安抚住了她觑见赵彦的眼神突然一把将手中汗巾扔到赵彦脸上叫道:“登徒子大色狼你看什么看?再看本姑娘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 赵彦将汗巾从脸上拿下来满脸愠色他正要开口突然感觉脸上似乎有东西用手一摸差点没有吐出来。 “小骗子你做的好事你等着回去后家法伺候。” 李筠突然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是赵彦的童养媳所谓‘出嫁从夫’的道理她还是略微知晓的此时见赵彦满脸‘狰狞’李筠的气势顿时一泄如注。 “人家有名字不叫小骗子。”李筠讷讷说道。 赵彦用衣袖将脸上的东西擦干抹净闻言哼了一声却是不想再理睬李筠这个小丫头。 李筠见赵彦不理她忍不住小意问道:“那个……你们家的家法是什么?该不会是打板子吧我最怕疼了。” “不是打板子。”赵彦淡淡说了一句便扭头看着车窗外不再与李筠说话。 李筠听说不是打板子顿时吁了一口气又问道:“那是什么?” 片刻后没有得到赵彦的回应李筠不禁又患得患失起来不是打板子难道是打手心么?那不是更疼?不行本姑娘得想个办法才行。 回到赵家小院赵信难得给自己放了一天假此刻正坐在院子里浇灌花草。 赵彦与李筠推门而入赵信扭头笑道:“回来了?” 刚说完赵信突然意识到李筠是去为父兄送行这是一件悲伤的事情所以他立时便把脸上的笑容隐去。 李筠看到赵信突然眼前一亮虽然眼睛肿的像桃子却还是硬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嗲声道:“阿翁你在浇花啊我来帮你。” 赵信狐疑的与赵彦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李筠为何突然表现的如此热情却还是拒绝道:“不用了你是李员外家的大家闺秀来了我家怎么能浇花?还是我自己来吧。” 赵彦嘴角抽了抽旋即正色道:“爹以后她和李家没有任何关系只是咱们家的养媳你对谁都不要乱说要不然可能会给咱家惹下祸事的而且她既然是咱家的养媳那大部分家务肯定是需要她来操持的。” 赵信点头道:“我自然知道只是那是说给外人听的李……筠儿到底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自小*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反正有些事我已经做惯了就别再劳烦她了。” 赵彦见说不动赵信只得无奈摇了摇头旁边的李筠心中还记挂着赵彦所说的‘家法’此时见他们父子俩都未提起心中暗自有些窃喜她自以为父子俩没有留意她便蹑手蹑脚的向正房走去。 “你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赵彦的声音忽然在李筠耳边响起李筠一怔赵彦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会做家务甚至连淘米洗菜都没有接触过但是以后你的身份既然是赵家的养媳那有些事你必须要从头学起最起码在外人面前要对得起你的身份才行这样才能更好的保护你自己。” 李筠小心翼翼的转身看着赵彦的脸色问道:“我要是学做家务的话那你还会打人家的手心吗?” 赵彦一愣自己何时说过要打她的手心?转念一想赵彦恍然心中好笑之余面上却不动声色道:“自然不会不过若是你不听话那可就说不定了。” 李筠闻言心中石头落地随即爽快的说道:“不就是做家务嘛我见别人做过很简单以后的家务就交给我吧。” 李应秋通过王业辗转留给了李筠一处占地三亩的宅院这座宅院坐落在州城西北角挨着旧州镇很近房契与地契上都已改成了赵信的名字父子俩商量着等李家的事略微消停些便搬过去。 在搬家之前因为家中只有两间卧室经过商议之后赵彦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将被褥搬到了便宜老爹的房间他自己的房间则留给了李筠。 乡试每三年举行一次在子、卯、午、酉这四个年中的八月举行今年是丙寅年明年是丁卯年所以下一次乡试是在正统十二年的八月举行距今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 参加乡试的必须是秀才身份但是秀才在参加乡试之前先要通过本省学政巡回举行的科考成绩优良的才能选送参加乡试而乡试考中了以后就称为举人举人实际上是候补官员有资格做官了所以每年参加乡试的人很多但是各省乡试的录取人数除了个别年份不拘额数之外其余年份都会限制人数。 按照上一次各省乡试录取的人数来看南北直隶分别各录取一百人其次是江西六十五人浙江与福建都是六十人然后湖广、广东、河南、四川、陕西、山西、山东、广西等省份则依次降低录取人数最惨的是云南和贵州两个省份加起来才录取二十人是南北直隶录取人数的五分之一。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这句话并非虚言相对于其他人来说赵彦的底子实在有些薄所以想要增加乡试上榜的成功率在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赵彦只能将勤奋进行到底不过在此之前赵彦还得先去州学办理附学手续这是想要参加乡试必经的程序。 赵彦之前听说李隐李夫子在州学中常年霸占着一个廪生名额也就是俗称的学霸直到最近才由李夫子自己本人证实为了给有志于参加科举的生员让位李夫子已经脱离了州学虽说每月不能再享受朝廷的补助但是替补李夫子名额的生员却不能不有所表示看李夫子红润的面庞想必得到的好处必然不匪。 赵彦有李夫子引荐又有韩文写给知州李岩的书信再加上州学中的阎学正对他比较欣赏所以附州学读书的事情办的很顺利。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我要死了 赵彦如今在州学中的身份是增广生员只要在岁试中取得第一等或是第二等的成绩便可递增成为廪生也就是每个月都可以获得国家补助六斗米然后在乡试之前的科考中名列前茅便可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 李夫子获得的好处是进州衙六房中的礼房中做书吏虽然是吏非官李夫子却非常高兴因为如果差事做得好在离职或是故去后有可能会被朝廷授予一个散官官职。他早已对科举失去了信心膝下又无子嗣如今最大的愿望只有一个那就是在自己死后墓碑上的碑文里能够刻上‘大明例赠登仕郎李公处叔之墓’之类的字样。 李公处叔指的就是李夫子自己李夫子姓李名隐字处叔。登仕郎在大明文散官序列中是近乎于垫底的正九品也就是俗称的九品芝麻官李夫子的愿望在某些人看来并不高可是实际上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除非声望卓著或是对朝廷有功否则想要从一个秀才直接被授予一个散官官职可以说是异常艰难只不过作为州衙中的书吏来说想要被授予散官的话会比普通的野秀才要更容易一些。 从州城回去的路上李夫子语重心长的对赵彦说道:“国美科举之路异常艰难老夫本不看好你如今看来却是老夫错了。你天资聪颖在学业上可谓是进境神速、一日千里明年的乡试你若是想要赴考尽可以去。老夫本想说你年纪尚轻乡试时不要给自己太大的压力只是此言有些违心。老夫最想对你说的是既然你踏上了科举这条路就不要去管什么年纪也不要去管别人的闲言碎语更不要心存侥幸认为自己还年少就算此次乡试考不中还可以考下一次这样只会令你分心旁顾徒失壮志桃村中的陈道陈秀才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你既然选择了科举这条路眼睛便只能盯在发榜后的榜单上其他俗事于你来说应该尽如浮云。老夫言尽于此希望你不要嫌老夫啰嗦。” 赵彦知道李夫子是不想自己分心不想自己因为中了秀才便志得意满丧失了斗志李夫子的一片苦心赵彦自然能够听得出来。 乡间小路上赵彦对李夫子拱手作礼道:“恩师请放心恩师的教诲学生会铭记于心。”李夫子将赵彦引导上了科举的正途赵彦觉得他能当得起自己称呼他一声恩师。 时间转眼到了年末几个月来与李筠朝夕相处赵彦算是看清了李筠的本性古灵精怪、狂妄自大、爱耍小聪明、忘性奇大等等用一个词来综合概括的话那就是‘中二病’。 中二病如果在一个男孩子身上那是应有之义只是李筠这名豆蔻少女患上此病赵彦只能说一句逗比儿童欢乐多家里比以前‘热闹’太多了。 “原来你小名叫阿丑?这个名字不好听要不以后就叫丑丑吧。” “喂赵丑丑你是不是眼睛有问题?没看见本姑娘在扫地吗快把你的脚抬起来。” “哎呀扫个地好累啊。对了赵丑丑今天本姑娘洗衣服的时候用力过大不小心把你的衣服给弄烂了你放心本姑娘已经找人问过了只要用针线打个补丁就可以了。” “啊!好疼!都出血了呜呜呜……赵丑丑还是你自己打补丁吧本姑娘失血过多要去小睡一会儿。” 赵彦身上裹着一条厚厚的毛毯盘腿坐在床榻上手捧一册《四书或问》这是宋代‘圣人’朱熹的著作州学下午申时左右便没课了除了那些住在学痒中的‘住校生’其他家离得不远的生员们便会收拾东西离开州学有的会直接回家有的则有其他事情要做比如兼职抄书、写信又或者叫上三五知己好友小聚。 旧州镇离州学并不远赵彦自然是回家只是家中有一个养媳让赵彦越来越羡慕住在州学里的张文渊最起码人家读书的时候耳边没有苍蝇嗡嗡嗡。 ‘啪’赵彦忍无可忍一把将书扔在床榻上随后拿起李筠随手仍在床榻边沿的衣服问道:“你是怎么洗的衣服?这是最结实的麻布衣就算你用再大的力气揉搓也不可能将衣服上弄的满是窟窿吧?” 李筠心虚的揉了揉鼻子她不敢看赵彦的眼睛便抬头仰视着房顶的檩条故作硬气的答道:“还最结实的麻布衣你肯定被人骗了我只不过拿棒槌轻轻的砸了几下而已谁知道衣服就成了这个样子。” 赵彦用手摸了摸衣服上大小不一的窟窿狐疑问道:“你在哪里洗的衣服?” 李筠伸手一指窗外说道:“就在镇子边上的小溪里洗的镇上的人洗衣服都去那里洗。” “那条小溪我知道我想知道你洗衣服的时候衣服底下是不是垫着石头?”赵彦语气回复平静。 李筠想也没想便道:“那是当然如果衣服底下不垫上石头地上的泥土那么多衣服肯定会越洗越脏。” “你垫的是鹅卵石吧?而且也不是轻轻的砸而是把衣服当作了我狠狠的用力的砸。”赵彦又问。 李筠一愣下意识说道:“你看见了?” 套出了肯定的答复后赵彦黑着脸说道:“你这个月的零用钱没有了要是还有下次家法伺候。” 李筠闻言杏眼圆瞪片刻后突然从怀里摸出几枚铜钱扔向赵彦嘴里叫道:“本姑娘不怕你的家法不就是打几下手心吗?登徒子大色狼本姑娘以前哪个月的零花钱没有个三五两银子你这个黑了心的烂秀才一个月才给本姑娘五百文零花钱你怎么不去死。” 赵彦避开飞射而来的几枚铜钱满脸阴郁道:“好啊既然你嫌少那就拿回来吧。” 李筠气鼓鼓的瞪着赵彦伸手在怀里掏了掏突然脸上一红底气不足道:“先欠着行不行?我以后再还给你。” 赵彦将床榻上的铜钱挨个捡了起来数了数正好五文钱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李筠问道:“月初给了你五百文钱这是普通三口之家生活两三个月所需的数额今天不过是初五短短的五天时间你该不会是把钱都花光了吧?” “谁说的?”李筠轻咬着下唇拿手一指赵彦手里的五文钱说道:“这不是还剩五文钱吗?” 赵彦被气笑了他咬着牙正要说话李筠却见势不妙一转身一摆手说道:“我要去洗澡了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真是的现在洗个澡也要自己烧水好麻烦。” 李筠落荒而逃赵彦掂着手里的五文钱想了又想他在考虑要不要把李应秋留下来的宅院折换成银两然后交给李筠让她滚蛋再这么下去赵彦自觉还是与张文渊一样去州学寄宿的好。 李应秋留下的那座宅院最多值一百多两就算里面已经装修好了也到不了二百两等便宜老爹回来跟他商量商量要不然就凑够二百两给这个小丫头然后让她走她到时候爱干嘛干嘛反正与我没有关系不过这样做似乎不太妥当她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怀揣巨款且不说只说她这个挥金如土的性子恐怕用不了两个月就会将这二百两挥霍一空没了银子她以后怎么生活?看来还是把她交给王大户比较好。 赵彦正自想着怎么打发掉李筠突然啊的一声尖叫刺破苍穹赵彦打了个哆嗦没好气的喊道:“你又怎么了?” 赵彦和赵信住在东间李筠自己住西间中间隔着间中堂也就是客厅以及饭厅的综合体赵彦喊完之后半晌听不到李筠回应心中有些纳闷便穿鞋走到李筠屋门外再次问道:“你怎么了?” 这次有了回应李筠颤抖着声音答道:“血好多血……呜呜呜我好怕。” 不就是被针扎了一下吗流了几滴血就被吓成这样真是娇生惯养。赵彦想了想一边挑开门帘一边对屋里的李筠打了声招呼:“我进来了”。 “你别……”李筠话没说完赵彦已然挑帘走了进来。 呃……赵彦愣愣的看着裸*身蹲在地上的李筠大脑一时有些当机心中突然不合时宜的跳出两个字……‘好白’。 李筠的衣服被揉成一团随意的扔在了床榻上床前的地上放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水里泡着一条巾帕水盆旁边的李筠发髻已然打散满头秀发又黑又长此时大部分正柔顺的披散在李筠肩、背、臀上遮盖住了她大部分裸露在外的白嫩肌肤两只小巧秀气的小脚丫呈八字分开踩在地上两脚中间的地上却莫名多了一小摊血迹。 “看什么看?登徒子大色狼无耻下流本姑娘要死了这次你高兴了。”李筠两眼发红却努力的不让眼眶中的泪水流出来。 正文 第六十五章 搬家 赵彦愣了一下便回过神来他听李筠说自己要死了不禁笑了笑却也没有说话来刺激她而是走了两步从床上取了一条薄被盖在了李筠的背上。 李筠将薄被紧紧裹在身上抬头见赵彦刻意扭头不看自己心中却是莫名气愤起来她恨恨说道:“我肯定是得了什么病如今已经病入膏肓要不然为什么突然流这么多血?可怜我还不到十四岁就要香消玉殒我娘说一个女孩子生儿育女之后才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结果本姑娘莫名其妙当了你们家的养媳不算连个孩子都没生就要死了……你为什么不看我?难道我不好看?我知道了我娘说过男人都喜欢胸大的女人你是不是嫌我胸小?” 李筠蹲在地上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赵彦却是越听越尴尬他咳嗽了一声打断李筠道:“你肚子痛吗?一般第一次来月事可能会腰酸、肚子发胀或者肚子痛。” 李筠的声音戛然而止她满脸探寻之色讷讷问道:“月事?这就是……月事?这么说我没病也不会死?” 赵彦还从没有给人上过生理卫生课他转身向外边走边说道:“既然你身体并无不适那就先擦洗一下然后到床上去休息一会儿我去药铺里买些补气血的补品过几天就会好了。” 赵彦挑帘走了出去李筠想起方才自己说过的话一抹红晕突然由脸颊逐渐向全身蔓延羞的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倏忽间半个多月过去了年节来到作坊中的雇工们已经先一步回了桃村过年赵信与赵全将作坊中的事物安排妥当又在镇上雇了一名踏实可靠无儿无女的孤寡老者看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便带着赵彦与李筠回到了桃村。 一如去年一样只是这次多了李筠这个赵彦的养媳堂哥赵启年后就要成婚此时见了李筠却管不住自己的眼睛时不时就会飞快的瞟一眼这个自己未来的弟媳眼中满满的都是惊艳和妒忌。 李筠自然早就发现了赵启的窥视只不过她现在要扮演的是赵彦的养媳一举一动、一言一语都会落入赵彦的长辈眼中若是以她之前的性子来说她肯定不会在乎这些只是当她来了第一次月事之后一夜之间似乎成熟了不少至少此时她知道自己不应该给赵彦难堪要顾忌赵彦的面子要做符合自己此时身份的事说符合自己身份的话否则自己绝对过不去赵彦那一关。 对于李筠的表现赵彦看在眼里心中略有些惊讶不过却远远比不上便宜老爹赵信心中的惊喜。 对于李筠的身份赵彦父子俩有一个共识那就是李筠只是托庇于赵家养媳这个名头只是个障眼法只能骗骗不知情的人只是随着时日渐长李筠已然渐渐融入赵家再加上今天在桃村中的表现赵信心中却是突然对于李筠成为自己的儿媳妇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和期待。 堂哥赵启的婚礼定在正月初六据说上一年没有好日子而今年的正月初六是上半年最好的日子如果错过便只能等到下半年才行王氏报孙心切早早的便将消息散播了出去。 如今作坊依靠着肥皂与香皂已然站稳脚跟听说连福建那边的商人都来买了一些回去试卖至于作坊每年能给自家带来多少红利赵彦却是并不清楚他只知道便宜老爹今年给三叔家小妮儿的压岁钱足有十两银子。 囊中有钱心中不慌得知自己大侄子的婚礼定在正月初六赵信年前便已经督促着雇工们加班加点的生产了几万块肥皂与香皂出来与前来进货的商人们交割清楚之后便大手一挥将年后作坊开工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八。 赵彦如今身为秀才若是做为赵启的傧相那大房脸上自然脸上有光所以他避无可避直接被抓了壮丁。 婚礼当天李筠借口身体不舒服心安理得的躲进了屋里赵彦则苦逼的陪着赵启身边前来参加婚礼的人都知道赵家出了一个秀才所以他们除了会敬新郎喝酒也会顺便敬赵彦一杯若不是赵彦有先见之明提前将手中酒壶中的酒换成了白开水恐怕赵启还没倒下他便已然先倒下了。 正月初七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三房一起吃了一顿饭之后赵彦‘一家三口’便回到了镇上开始准备搬家。 李应秋留给李筠的宅院坐落在州城西北角地段不能说好却胜在清静而且家具及生活所需的东西都是现成的可以直接‘拎包入住’之所以过了几个月才搬过来是因为前些日子李家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如果当时搬过来实在有些不太保险。 年前赵信已经找人将宅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初七这天只要雇一辆牛车将衣物与杂物搬过去就可以。 这是一座三进的宅院具体有几十间屋子赵彦并没有数过不过只住三个人确实是显得太过空旷所以上午将东西搬了过来下午赵彦便请过来帮忙的王九去找了个牙婆来。 经纪人在古代被称为‘牙人’各行各业都有牙人贩卖人口、为大户人家签约长工、仆役的称作“人牙子”女性人牙子叫做“牙婆”是古代“三姑六婆”中六婆之一。 王九找来的牙婆被唤作‘刘婆’做人牙子这一行当已经有二十多年她跟着王九在宅院里转了一圈回过头来便与赵信说道:“老身做这个行当已经有二十四年了不知道主家想要买多少仆俾?以老身看来要是想将这座宅子支应起来厨娘、门房、端茶倒水的丫鬟、洒扫庭院的仆役这些加起来至少要十个人才行。” 赵信对此一窍不通他扭头看了一眼身旁的赵彦结果赵彦也是一脸懵逼好在王九被王大户派来就是预防这种事的他见赵彦父子俩没有说话便开口道:“刘婆厨娘、门房、丫鬟和仆役自然都是要的如果有经验的最好但是丫鬟不要年纪大的最好在十二到十八岁之间仆役岁数大些倒是不打紧。” 赵彦听到这儿突然看了一眼身后的李筠忙道:“最好再找两个明白事理、懂得操持家务的婆子。” 李筠脸上一红悄悄的将手伸到赵彦后腰上掐了一下。 刘婆闻言笑道:“婆子、厨娘老身这里正好有都在大户人家待过知道规矩厨娘每月例钱八百文婆子每月例钱四百文门房也好找一般一个月的例钱在三百文左右。婆子、厨娘和门房都可以签活契用的不顺心可以随时辞退不过这丫鬟和仆役嘛老身建议直接签死契主家觉得如何?” 赵信与王九对视一眼见他没有意见便点头道:“就按刘婆说的办吧。” 刘婆闻言笑的眉眼俱无这单生意若是成了她最起码能从中抽取七八两银子的牙钱。 第二天一早刘婆领着浩浩荡荡的十来个人来了赵家赵彦早早便去了州学一应事情都是赵信与王九在办。 下午赵彦回到家里李筠破天荒的站在门口迎接。 “赵丑……小郎你回来了。”李筠迈着小碎步迎了上来她身后的老苍头闻言殷勤的接过赵彦手中的书包自我介绍道:“小公子小人是新来的门房姓周您叫我老周就行。” 赵彦点点头这个老周外表看起来五十来岁头发已然半白眼中颇多世故做为门房却是不错。 李筠见赵彦只顾打量着新来的门房不由撇了撇嘴突然伸手抱住赵彦的一只胳膊半拖半拽的将他向门内拖去。 进了院子李筠见左右无人便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道:“我有事求你。” 赵彦的胳膊被李筠抱在怀里两人肌肤间只隔着几层衣服恍惚中赵彦觉得自己的胳膊似乎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地方他下意识的扫了两眼心道不过几天的功夫这个小丫头难道吃了激素?看起来倒是比以前壮观了一些。 李筠这次并未留意赵彦的眼神她有事相求便刻意的放低了姿态说完之后眼巴巴的看着赵彦那神情颇有些妩媚。 赵彦砸吧砸吧嘴想要将胳膊从李筠怀里抽出来不过李筠抱的很紧似乎怕赵彦抽身之后跑掉一般赵彦看着李筠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无奈问道:“什么事?” 李筠扭捏片刻之后说道:“我之前有一个贴身丫鬟和一个长随我家出事之前我爹就把他俩的身契还给了他们还给了他们一些银子让他们有时间就去看看我……” 赵彦心中了然李应秋老成持重自然不放心自己的爱女除了将李筠送到赵家做养媳之外肯定还拜托王业对其多多留意没想到最后还安排了两个人盯梢。 正文 第六十六章 科考录遗 李筠察言观色见赵彦神色不变便继续说道:“今天上午他们来找我说了几句话我……我……你能不能帮我个忙把他们两个买了?” 有些话李筠并未说出口除了那两人身上的银子不多了之外李筠自己突遭横祸全部的亲人都离开了身边有时候她难免会生出些自哀自怨的想法那名丫鬟和那名长随从小陪着李筠长大虽然不是亲人却到底比其他人要让李筠觉得亲近。 赵彦察觉到李筠眼中藏着一丝伤感心道磨难是让人成熟起来最好的催化剂几个月来这个小丫头的性子倒是变的乖巧了不少。 “他们两个还有亲人吗?” 李筠闻言忙道:“没有没有他们两个都是家生子他们的爹娘听说十年前都染疫病死了。李二年纪大些倒是还记得小香儿比我还小一岁要不是我爹让人看护着她那时候连奶都吃不着。” “行吧。”赵彦想了想点头道:“你让他们直接去找我爹签死契活契都可以以后就专门照顾你。” 得到赵彦的同意李筠眼睛都笑弯了不过她的字典里没有‘谢谢’两个字所以指望她道谢却是有些强人所难。 “还有事吗?要是没事我要回屋去读书了。”赵彦以目示意自己的胳膊还被李筠抱在怀里呢。 李筠脸上一红赶紧松开了手赵彦的身影越走越远李筠蓦然感觉到自己胸前的肌肤麻麻的、痒痒的看看左右无人忍不住用手轻轻抓了抓可是随即她猛地瞪大眼睛看着赵彦离去的方向红晕倏忽间便蔓延到了粉颈上。 “呸……登徒子。”李筠怔然片刻后突然轻啐了一口随后双手捧着脸给自己降温等她觉得脸上不再发烧了这才从隐蔽处走出来冲门房里喊道:“老周上午来的两个人住在哪里你还记得吗?” 内宅有两个间隔不远的小院每座小院有卧房两间客厅一间书房一间李筠名义上是赵彦的养媳而现在赵家还没有女主人所以暂时管理内宅的两个婆子便自作主张将赵彦和李筠分到了一个小院里居住东间给赵彦住西间给李筠住中间隔着个小会客厅。 赵彦沿着曲廊向内宅漫步走来沿途遇到了一名正在给草木修剪枝条的中年仆役赵彦见他背对着自己便也没有打扰他又走了几步迎面走来了一名三十来岁的瘦弱男子。 这是王家管家王九的大儿子赵彦在王家见过之前王九推荐自己的儿子王安来给赵家做管家想必王安已经将家小安顿妥当今日便来赴任了。 “公子您回来了?”王安说话的语气很恭敬这得益于他老子王九的言传身教。 赵彦点点头这座三亩的宅院其实并不大只不过里面修建了几条蜿蜒相通的曲廊而赵彦实际上之前只来过一次所以此刻他应该是有些迷路了。 王安适时的说道:“老爷去作坊了公子的书已经全部摆在了书房里小的这就陪公子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小的再找匠人重新改建。” 李应秋是一个有品味的人虽然不知道这处宅院之前是不是他用来养外室的地方屋子里的摆设装饰却很有格调包括书房。 如今四书五经包括各种经书注解赵彦已经熟记于心各种程文范本也看了许多此时赵彦每天除了会去州学听课之外其余大部分时间便是练字然后试写八股偶尔也会学着写写诗词每天的时间都被他自己安排的满满当当。 刘景与钱良才结伴来赵家串过几次门见到出落得愈见水灵的李筠之后刘景流着口水羡慕的对赵彦说道:“贤弟为兄我以前从来不相信世上有不劳而获、守株待兔之事只是如今为兄信了。” 李筠的耳朵比兔子还要灵敏她用自己的零花钱在市集上买了一只纯白色的小狗有事没事便带着小狗在院子里溜达她的贴身丫鬟小香儿则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 “小白咬他。”李筠用手指着疑似正在擦口水的刘景对地上刚刚比她脚背高出一些的小白狗喊道。 小白狗还不到两个月大自然听不懂李筠的命令它仰着头看着李筠小尾巴摇啊摇期冀着从李筠那里得到温暖的怀抱或者可以入口的食物。 “哼只会摇尾巴本姑娘要你何用。”李筠气咻咻的伸腿将小白狗拨弄到一旁随后头也不回的向内宅走去。 小香儿被小白狗嗷嗷嗷的惨叫声激起了同情心便伸手将其抱在怀里低着头小跑着向李筠追去。 “啧啧啧……”刘景看着小香儿娇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转过头对赵彦笑道:“连个小丫鬟都长得如此俏丽贤弟可真是艳福不浅呐。” 赵彦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他正要说话旁边钱良才突然笑道:“刘兄难得被贵祖父放了出来我本以为刘兄会收敛一下性子没想到依旧如此喜欢口无遮拦。” 刘景苦笑道:“这也就是在赵贤弟家没有外人你们是不知道这几个月我是过的什么日子。三更灯火五更鸡每天只能睡三个时辰读完四书读五经之后还要练字吃饭和午休的时间也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唉……今天难得祖父松口准我出来放放风从明日起又要过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了。” 赵彦笑道:“怪不得刘兄看起来清减了许多。” 刘景摇摇头咬牙道:“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日我做东咱们叫上张贤弟一起去时运楼一醉方休。” 钱良才道:“时运楼?我还以为刘兄要请我们去怡红院呢。” 刘景瞪了钱良才一眼道:“今日我若是敢去青楼楚馆回去后估计我这两条腿就保不住了。”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大明朝的乡试有固定的时间考试共分三场每场考三日三场都需要提前一天进入考场即初八初十、十四日进场第二日开考考试后一日出场。 想要参加乡试就必须通过提前前一年举行的科考通过之后才能获得参加乡试的资格。科考前三名始准乡试称为录科科考三等及未参加科考者在乡试前一个月可以补考录科一次录取者准予乡试称为录遗。 赵彦因为附学时已经错过了岁考和科考的时间所以只能在乡试前的一个月参加补考通过之后取得录遗名额才能参加乡试如果不是李夫子亲自来家里告诉赵彦恐怕他有大半的可能会错过今年的乡试。 北直隶的提督学政赵彦已有所耳闻此人乃是正统七年的进士四川合州人姓李名实字孟诚如今身为从七品礼科给事中前两个月才接替沈严充任北直隶提督学政官也就是俗称的提学御史。 明朝置给事中掌侍从、谏诤、补阙、拾遗、审核、封驳诏旨驳正百司所上奏章监察六部诸司弹劾百官与御史互为补充另负责记录编纂诏旨题奏监督诸司执行情况;乡试充考试官会试充同考官殿试充受卷官;册封宗室、诸藩或告谕外国时充正、副使;受理冤讼等品卑而权重。 如今朝廷给事中共四十人都给事中为正七品左右给事中以及六科给事中为从七品。 据李夫子所说他这位本家性情洒脱辩才很好为人正直却不迂腐上任以来在北直隶的读书人嘴里口碑不错。 北直隶下辖九府二州李实要一州一县的巡视科考录遗情况所以时间很紧任务很重深州的考试时间定在六月二十九地点与县试时一样考试内容为四书义以及经义各一道时间限定在三个时辰之内从早上辰时初开始。 考试当日进考场的时候并没有搜身因为此次参加科考录遗的生员加起来只有五十人左右远远比不上县试当日那么热闹几名监考官三三两两的分散在考场上谁有什么小动作必然难逃他们的法眼。 学政官李实长得貌不惊人肤色略黑说话的时候带着点四川那边的口音但并不明显给人的第一印象不好也不坏。 照例说了一通套话之后考试便开始了李实连日奔波身心俱疲他虽然不曾起身在考场上巡视却还是端正的坐在堂上目光炯炯的观察着考场上的情况。 头篇四书义的题目是‘君子不重则不威学而不固主忠信无友不如己者过则勿惮改’语出‘论语学而篇’赵彦也曾以此为题目试做过八股略一思索便在草稿纸上写道君子之于学贵有其质而必尽其道也。盖质非威重所学必不能固也。然道或未尽亦岂能有成哉…… 第二篇经义题也比较简单赵彦理顺思路后一挥而就待将两篇文章从头到尾检查无误后赵彦将其工整的抄写到了正卷上。这次考试并没有规定交卷的时间赵彦将一切检查妥当之后便举手招呼不远处的一名监考官交了卷然后在一名衙役的监视下走了出去。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我肚子痛 翌日一早李实匆匆离开深州赶往衡水县录遗考试的成绩随后便被贴了出来。此次参加考试的共有五十二人成绩不论排名通过考试准许参加乡试的有十三人加上去年科考时的前三名此次深州参加乡试的生员共计十六人赵彦也在其中。 还有一个月零几天便是乡试开始的时间李夫子建议赵彦提早赶去京师因为整个北直隶参加乡试的生员、贡生、监生很多如果早些去还可以选一座离贡院近些的客栈落脚赵彦想到去年去府城参加院试时找不到客栈居住的情景很明智的采纳了李夫子的建议。 深州到北京城近六百里地坐马车要十天左右才能到张文渊同样通过了录遗考试他对于参加乡试并没有经验赵彦与他一说他便欣然同意与赵彦一起提前赶去京师寻找落脚之地。 需要准备的东西不算少换洗的衣物用惯的笔墨还有一些必须的书籍赵信与管家王安零零总总整理了大半天才总算为赵彦准备好了行囊。 第二天便要启程赶往京师了入夜后赵彦早早便洗漱完毕准备休息马车已经联系好了赵彦与张文渊两个人各带一名随从从深州到北京城的车资共计是三两银子据说赵信直接给了那名车夫五两银子只求他能在路途中对赵彦多加照拂。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家中各处除了必要的地方还有烛火灯笼外其余地方的烛火已然尽数熄灭整个宅院中此时一片静谧。 赵彦躺在床上半睡半醒之际隐约中觉得有人进了自己的屋子随后不等他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查看便感觉一具泛着丝丝热气的娇躯钻进了自己的薄被里。 一丝栀子花的清香钻进了赵彦的鼻子里很熟悉所以赵彦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你干什么?”赵彦身上只穿着一条找人定做的纯色沙滩裤他能充分感受到旁边娇躯散发出来的热力与本身的柔软。 李筠身上只穿了亵衣亵裤她没想到赵彦晚上睡觉会近乎于什么也不穿只是如今木已成舟她却是不想再退回去了。 “我……那个来了这次肚子好痛。”李筠闭着眼睛低声说道。 此时赵彦已然睡意全无屋中漆黑一片虽然他并不能看到李筠羞红的脸却能感觉到此时李筠的反常与局促。 “你……不是要过了月初那几天才来吗?现在提前了?” 李筠声如蚊蚋的嗯了一声接着将身子向赵彦的方向挤了挤两人更加的亲密无间了。 赵彦这具身体已经十六岁该发育的地方已经发育的差不多了此时被李筠这么一刺激有个地方便不受控制的伸展开来不过好在赵彦是仰躺虽然被子鼓起了一个包李筠却看不见。 “那你跑到我床上来做什么?”赵彦努力压抑着自己心中的欲望身子向墙那边挪了挪。 李筠打蛇随棍上般的跟着挪了挪两人依旧保持亲密无间的距离随后李筠飞快的睁开眼睛看了看赵彦的脸却只能看到一双在黑夜中依旧明亮的眼睛。 “我……我也不知道……”李筠结结巴巴的说了几个字却是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而赵彦的肩膀已经碰到了墙壁他已近乎于退无可退。 赵彦没想到自己两世为人到了此时此刻却如此被动他有心扭转此时的尴尬局面便伸出一只手在被子里摸索着放到了李筠的小腹上。 李筠的身子明显的颤抖了一下不过她并没有扫开赵彦的手而是任由赵彦充满热力的手在自己的小腹上轻轻揉动。 过了好一会儿赵彦呼出一口热气问道:“还疼吗?明天记得去镇上找钱大夫开几剂汤药要不然可能会落下病根。” 李筠闭着眼睛她能想象到与自己咫尺之隔的那双眼睛正在看着哪里但是她不敢睁开眼如今她已越来越害羞了。 片刻后李筠轻声答道:“好多了。” 赵彦的手并没有撤回来在黑暗中适应了好一会儿他隐约中能看清李筠精致的面庞了她的眼睫毛微微颤抖着似乎正在隔着薄薄的眼皮窥视自己。 “那你今晚还回你自己的房间吗?”赵彦索性侧过身子让自己面向李筠今天这个小丫头似乎沐浴过身上还残留着玫瑰香皂的味道。 李筠能感觉到赵彦的动作她紧张的一动也不敢动等发觉到赵彦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这才说道:“我房间里的被子被我不小心弄湿了……你下面是什么?好像是一根棍子我帮你把它扔下去。” 赵彦闻言将后腰紧贴墙壁慌忙道:“不用我自己来。” 温香软玉在怀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睡觉的姿势都不能随意变换赵彦在黑暗中无聊的四处观望他知道明天自己肯定会顶着一对熊猫眼上路。 此行前往京师参加乡试赵彦带的随从便是李二他是南庄李家的家生子年初的时候由赵彦点头将他以及李筠的贴身丫鬟小香儿招进了家里。 李二今年二十六岁身形匀称体格健壮据说曾经跟着李家的护院学过武艺等闲三五个壮汉难以近身所以李应秋才会安排他来充当李筠的长随。 原本管家王安准备跟着赵彦去的不过家中许多事都需要王安操持所以在李筠的默许下李二毛遂自荐充当了赵彦此行的随从。 走在州城街道上赵彦打了个哈欠然后对身后挑着行囊的李二问道:“你去过京师吗?” 李二点点头道:“小的曾经跟着老……李员外去过一次京师不过是去办事隔天就回来了。” “哦。”赵彦也只是随口一问他昨晚临近五更时分才睡着醒来后果不其然挂着两只熊猫眼也幸好赵彦不习惯被人贴身伺候所以没有接受王安安排给他的丫鬟而李筠的贴身丫鬟小香儿在李筠房里睡的雷打不动所以赵彦到院子里用冷水洗了把脸两个眼袋便显得没有那么显眼了。 至于李筠恐怕她昨晚也是很晚才睡着等赵彦洗漱完毕吃早饭的时候才姗姗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赵彦的房间里而主人却不见了李筠便脸红红的跑回了自己的屋里。 王九也跟着赵彦来到了北街上的车马行租赁马车的事情是他一手经办的。 等一行三人拐过弯便遥遥看到车马行门口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矮的是张文渊高的是他的随从。 来到近前赵彦正要向张文渊打招呼突然远处传来一个粗豪的声音:“师兄你不讲信用你当初还发过毒誓的。” 赵彦愕然转身就见王麟骑着他的枣红马哒哒哒的跑了过来马上横搭着一个包袱看形状便知道里面应该是些衣物之类的东西。 看王麟的架势赵彦已然想起当初自己曾对其许诺过的话而且还发了一个‘毒誓’只是时过境迁赵彦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当初的许诺给忘记了。 王麟怒气冲冲的撇腿下马铁塔般的身躯矗立在赵彦身前大声叫道:“要不是昨天我特意让人来师兄家打听了一下恐怕我就被你骗了。行李我已经收拾好了你到底带不带我去?” 赵彦头有些疼他环顾众人最有发言权的王安却当起了缩头乌龟真要是惹恼了王麟他才不管你是谁铁定先给你来一拳头王麟十岁的时候王安就被揍过自然知道王麟的秉性。 “王员外知道吗?”赵彦无奈只得先问清楚再说。 王麟大咧咧道:“要是我爹知道了你觉得我还能单枪匹马跑出来吗?” 之前有言在先赵彦此时却是想不出什么推托的借口况且他也确实怕王麟被他老子逼急了离家出走到时候想要再把王麟找回来那可就是大海捞针了所以王安在城门口目送一辆马车与一匹马走远之后便去了王家找他老爹王九至于到底是经谁的口将消息告诉王业就要看他们父子俩谁能技高一筹了。 七月初的时候天气依旧炎热王麟却非常高兴他骑着马来回奔跑不一会儿便满头大汗只是他却乐此不疲就像刚刚逃脱囚笼的鸟雀一般欢快。 赵彦躲在马车里避暑汗水却依旧渐渐浸湿了前胸后背的衣衫他狠狠的灌了一口水挑开窗帘看到外面来回奔驰的王麟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将窗帘落下开始动手脱自己身上的衣服。 张文渊同样热的受不了他见赵彦开始脱衣服倒是没有想歪反而学着赵彦的样子将外衫脱了下来随后从随身的行囊中掏出一把折扇死命的扇着。 赵彦想起自己的行囊里也有一把折扇似乎是刚入夏的时候李筠买回来送给他的代价便是赵彦被李筠敲诈走了十倍于折扇价值的银子。 正文 第六十八章 悦来客栈 北京城贡院建于永乐十三年原系元代礼部衙门的旧址坐北朝南大门5楹往里有二门五楹、龙门、明远楼、致公堂、内龙门、聚奎堂、会经堂、十八房等处东起贡院东街西至贡院西街南起建内大街北至东总布胡同占地颇大。 悦来客栈看似是一家普普通通的客栈其实却又是一家举世闻名、天下无双的客栈其名得源于孔子一句: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有着一种普天之下皆兄弟的豪气与胸怀所以理应让人趋之若鹜。只是赵彦眼前这一座悦来客栈外表看起来却颇为落魄远远不能与传说中的悦来客栈相比。 不论是前世今生赵彦都不曾对北京城的街道有过研究所以暂时也不知道自己等人所处的街道名称不过绕着贡院转了一圈之后贡院周边的客栈都已经客满了就算有空房也已经有人提前预定所以转来转去只能选择这座高只两层占地一亩左右的小客栈来落脚。 客栈所在的街道并不热闹步行一刻钟即可到达贡院交通还算便利最重要的是客栈有足够的空房间足够安顿下赵彦一行五个人。 客栈虽小后厨做的饭菜却颇为美味众人吃喝完毕又挨个去洗了个澡便各自回房去休息了连日赶路之下就连精力最为旺盛的王麟都有些发蔫。 客栈空余的上房只剩三间正好赵彦、张文渊和王麟各一间至于李二与张文渊的随从张顺两人自觉的要了一个通铺。 翌日赵彦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从榻上坐起身后只觉得浑身疲乏一动都不想动。 王麟的大嗓门此时从门外传来:“师兄你起来没有?咱们去外面逛逛吧。” 赵彦没好气的应了一声随后穿衣洗漱推开门后就见张文渊已然坐在大堂中桌上放着几份吃食似是在等自己吃饭赵彦向他告了一声罪随后坐下开始吃饭。 吃过饭之后王麟在旁边又道:“听说京师可热闹了昨天咱们来的晚今天说什么也得出去看看吧?” 张文渊闻言看了赵彦一眼问道:“赵兄以为如何?” 赵彦算了算时间今天是七月初十距离乡试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业精于勤荒于嬉北京城虽然繁华自己的目的却不是来游玩的虽然他也很想去见识一下几百年前北京城的风土人情却还是摇了摇头说道:“如今距离乡试不到一月时间我想留在客栈里温习一下若是张兄想去便去吧我这个师弟生性顽劣张兄去也能帮我看住他防止他闯出什么祸事来。” 张文渊原本有意去见识一下京师的繁华听赵彦说完却是心中暗道惭愧忙道:“我与张兄一样也想留在客栈里温习经书。不如就让二公子与李二张顺他们去吧二公子虽然看起来胸无城府实则心中应该有分寸赵兄不必多虑。” 李二和张顺都是稳重性子有他们俩陪同赵彦倒是比较放心便点了点头对旁边桌子边上刚放下饭碗的李二说道:“你去楼上行囊里拿些银子与张顺张大哥陪着王二公子去外面逛逛吧你们想买什么便买什么只要看着不让他闯祸即可。” 到了下半晌悦来客栈来了几波参加乡试的各府生员大堂里吵吵嚷嚷实在不得清净再加上天气闷热赵彦与张文渊还做不到心静自然凉的境界两人商议了一番决定各自带着一本书到外面找个既可以纳凉又清静的地方。 贡院在北京城的东南角周围有明时坊、明照坊、思城坊以及黄华坊几个坊市其中的思城坊与黄华坊在国初被合并统称黄华坊而大名鼎鼎的教坊司就坐落在黄华坊距离贡院并不远。 悦来客栈位于黄华坊四牌二十一铺中的芝麻巷在贡院的东南方向在赵彦的印象里贡院既然身为科举考试的‘圣地’那周边自然应该会比较安静最起码昨日傍晚来的时候贡院周边确实比较安静他便与张文渊漫步沿着街道向贡院方向走去。 想象是美好的现实却有些骨感两个人一路上有种感觉似乎离贡院越近的街道便越繁华酒楼、青楼、茶楼、书坊等等商业店铺鳞次栉比不过中间却有几条胡同人很少与周围相比显得很是冷清两个人找人问了问才知道这几条胡同叫做本司胡同、演乐胡同、勾栏胡同、粉子胡同都与教坊司有关白天显得清静一到晚上便人来人往堪称全京师最热闹的地段。 两个人绕着贡院转了一圈却是并未找到适合读书的幽静地方眼看天色不早只得无奈往回走路上在几座书坊里停顿了一段时间两人见到不曾见过的制艺程文便各自买了几本回到客栈后天色已然擦黑了。 王麟三人此时也刚刚回来正坐在大堂里喝茶解渴桌子上放着一些吃食想必是他们回来的路上顺便买回来的。 王麟端着茶盏一见赵彦便兴奋的说道:“师兄京师真是热闹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赵彦不置可否只看着李二问道:“你们上街没出什么事吧?” 李二摇摇头看了一眼张顺答道:“没什么事只是张顺把婆娘给他缝制的香囊丢了。” 张顺脸一红忙道:“那个香囊不值几文钱丢了就丢了小的回去让婆娘再缝一个就成。” 在街上的时候路过一家脂粉店几名盛妆丽人站在店门口招徕顾客张顺只顾着看美女了连自己腰间的香囊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道等察觉到回去再找却是怎么也找不到了。 几个人坐在大堂里一边吃东西一边闲谈此时正是饭时住在这座客栈的人们三三两两的从各自的房间中走了出来有的结伴有的独行有的点了些客栈自有的饭食有的则自己外出就食原本还算清静的大堂里顿时有些喧闹起来。 赵彦左右打量片刻发现在座的二十来个人大部分都是读书人其中夹杂着三四个行商模样的人尚未出仕的读书人之间谈的无非就是那几样风花雪月和科举赵彦侧耳听了几句便没了兴趣。 正在此时客栈门外突然传来一个略有些尖细的声音:“公子咱们去的地方还得有小半个时辰才会开门今日出来的急在家中却是没有赶上饭时不如先在左近寻个酒楼进食些个。” 一个温和的声音应道:“也好先生年纪大了晚间需以清淡为主。” 尖细的声音轻笑道:“多谢公子体贴。福贵咱们一路走过来沿街多是客栈书坊你经常出来采买可知这条街上有无有饭庄酒楼?” 第三个声音同样有些尖细只是显得年轻并恭敬许多:“先生这条街略有些偏僻只来时的街口那儿有个卖面食的小摊颇为脏乱不过这街上的三家客栈都供应饭食小奴曾在这家悦来客栈里吃过一次有那么两道菜倒是与咱们家里大厨做的菜不相伯仲若是公子与先生不嫌弃不如就在这家悦来客栈里略微进些东西吧。” 三个人在门外商量好了便一前两后走进了客栈大堂。 赵彦扫了一眼见三个人都是面白无须领头的是个二十岁左右身穿蓝绸长衫的英俊贵公子后面跟着一个五十来岁作文士打扮的老者以及一个二十来岁做长随打扮的秀气青年。 那名长得颇为秀气的长随名字叫做福贵他不等迎上来的小二开口便抢先问道:“你们这里可有雅间?” 小二也听到了三个人在门外的对话闻言作难道:“本栈以住宿为主却是没有雅间三位要是想吃饭可以坐在大堂里。” 秀气长随扭头看向那名老者老者双眼微阖却是并不理会那长随似乎有些恍然随即看向贵公子询问道:“公子你看?要不然咱们再往前走一条街那里有一家口碑不错的酒楼。” 贵公子打量了四周一眼温和笑道:“无妨大堂就大堂先生陪着本公子走了不短的路想必已然累了就这里吧。” 小二用毛巾将赵彦几人隔壁的桌子擦了擦引着三人坐了下来随即笑问道:“三位想吃些什么?本栈虽是客栈后厨的手艺却是不输那些酒楼大厨分毫。” 福贵下意识的看了贵公子与老者一眼见两人谁都没有说话想了想说道:“普通的鸡鸭鱼肉咱家公子却是吃腻了你且捡着好的上吧最好是荤素搭配咱们不会短了你的饭资的。” “好嘞。”小二答应一声随后跑到厨房去传菜了。 四名劲装大汉此时走了进来领头的大汉看起来三十多岁脸上的胡须修剪的很规整他进了大堂左右扫视一眼见到贵公子与老者之后眼中瞳孔微缩接着又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领着其余三个人寻了个空桌子围坐了起来。 ps:病了这几天可能只能一更敬请谅解。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偶遇 掌柜看了看厨房的方向然后从柜台后走出来对四名大汉问道:“四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领头的大汉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兄弟几个走路累了进来歇歇既不打尖也不住店权且来壶茶水吧。” 虽然大汉的要求有些另类掌柜却还是笑着应了下来他是开门做生意的只要客人的要求不过分他都会尽量满足。 贵公子三人要的饭菜很快就被小二端了出来不过贵公子与老者却并未着急动筷子而是看着长随福贵一一验吃之后才开始进食。 悦来客栈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客栈住在这里的读书人大部分都是寒门子弟贵公子三人气度不凡似权贵之家出身一进客栈便吸引到了大部分的眼球此时连吃饭都这么讲究还要下人先验吃不少人心中颇为羡慕却也有人心中鄙视连吃个饭也如此小心翼翼你以为你是当朝天子吗? 主仆三人在饭菜上桌后便开始默默吃饭过了一会儿便无人再关注他们反而开始讨论起今年以来朝廷公布的一项举措。 一名澜衫士子开了话头:“京师繁华若不是年初朝廷在官学中增设‘附学生员’名额在下侥幸通过科考录遗怕是难以见识到。” 同桌的一名士子笑道:“我朝天开景运文教果兴内建太学以储天下之英贤外设府州县儒学以育民间之俊秀如今在廪生与增生之外又增设附学生实乃文运昌盛之举。” 另一名士子附和着笑了两声随即颇有些忧心道:“我朝文教虽兴然而北疆却不太平听说前些日子瓦剌那边又来打草谷了。” 开头的澜衫士子许是喝了几杯酒的缘故脸色有些酡红闻言说道:“宋兄忧国忧民之心在下佩服不过这两日在下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大同参将奏秉朝廷曰:也先并吞诸部其势日盛必来犯边。宜令各边守将分别队伍孰可为正孰可为奇;大小头目孰可以守孰可以战使之各分领操习庶使兵知将意将识士情不致临阵无统仓猝误事。这几天朝廷里的官员们似乎正在为此事辩论呢。” 同桌之人闻言问道:“此言从何处听来?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若此言当真实为良策。” 澜衫士子答道:“在下的恩师目下在京为官在下便是从恩师处听来的。” 张文渊此时忍不住起身遥遥拱手道:“几位兄台在下深州张文渊却是因消息闭塞对我朝边患不甚清楚几位所说的瓦剌可是残元余孽?这打草谷又为何物?” 澜衫士子笑道:“张兄请了。诚如张兄所言瓦剌便是由残元分裂而成的西部蒙古。至于打草谷好叫张兄知道谓之‘人马不给粮草日遣打草谷骑四出抄掠以供之’是也。” 闻言张文渊怔怔说道:“若如此难道朝廷就任由瓦剌来我境内打草谷?方才兄台所言大同参将奏请之事虽说是有备无患却治标不治本若不将瓦剌根基切断怕是贻患无穷啊。” 澜衫士子嗤笑一声道:“张兄莫非以为此时我朝还如国初之时?不说兵将有无胆气越出长城深入草原与瓦剌相战只说如今朝内有王……” 坐在赵彦隔壁桌的老者听到这里突然眉头一皱扫了一眼正津津有味咀嚼饭菜的贵公子皱起的眉头慢慢消散。 与澜衫士子同桌的人还算清醒澜衫士子讲到一半便被另外两人给捂住嘴巴其中一人对四周赔笑道:“在下同伴喝醉了酒后之言当不得真在座的诸位不必往心里去。” 赵彦也起身将张文渊按坐在座位上低声道:“张兄你我如今不过是一普通生员连举人都不是还是少谈国事为妙特别是此等公众之地凡事还需慎言。” 王麟却是不管许多他对方才澜衫士子的话很感兴趣确切的说是对国朝边疆战事很感兴趣。 “师兄文人有科举为什么武人就没有武举?要是有武举的话我就去考个武进士然后带兵去草原上杀瓦剌个人仰马翻。” 赵彦白了王麟一眼说道:“你连鞑靼和瓦剌都分不清楚还想领兵去草原?若是没有人领路恐怕你一进草原就会迷路。” 瓦剌蒙古与鞑靼蒙古这是由残元分裂而成的两股势力东部蒙古为鞑靼西部卫拉特蒙古为瓦剌。鞑靼经过了朱元璋与朱棣的连年征讨而且兀良哈三卫南迁如今已然势微远远比不上瓦剌对于明朝的威胁大。 王麟并不在意赵彦对自己说教他笑嘻嘻问道:“师兄既然你知道那你给我讲讲吧或许以后碰到机会我可以跟我爹说说这样他就不会总说我不学无术了。” 张文渊与李二张顺也竖起了耳朵俗话说饱暖思**但若是离自己不远处有一个总喜欢抢劫的邻居那饱暖之后最首要的便是想办法增加自己的安全感知己知彼方能有的放矢所以如果有机会能了解到自己这个野蛮邻居的情况想必任何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对于东厂和锦衣卫的残暴不仁赵彦只是在前世今生有所耳闻唯一见过一次的锦衣校尉袁彬表现的也比较平和近人只是赵彦还是下意识的在大堂里扫视了一圈包括贵公子三人与后来的四个劲装大汉在内所有人看起来都并未注意自己几人赵彦听说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无孔不入说不定大堂里就有那么一两个不过如果自己只是讲几句北方草原上的事又没有妄议朝政想必就算东厂和锦衣卫的探子也不会往心里去吧。 “要说瓦剌和鞑靼得从国初开始说起。众所周知我朝英明神武的太祖不堪忍受暴元对我汉民的残暴统治先是揭竿而起然后势如破竹的将暴元赶出了中原随后为了防止残元死灰复燃多次派遣大军深入草原剿除残元势力。到了洪武二十一年我朝军队在合勒卡河和克鲁伦河之间贝尔湖的南岸大败残元军队残元诸王、平章以下官员三千多人及军士七万余人被俘当时的残元伪帝脱木思帖木儿逃走后被其部将缢杀。 忽必烈的家族被草原上的蒙古人视为黄金家族这次大败之后黄金家族在其他蒙古部落里的权威一落千丈以至于大多数蒙古部落宣布脱离它而自立随后日渐式微的残元势力被乞儿吉斯部首领贵力赤打败残元灭亡。之后各个部落为了争夺草原上的控制权互相征伐乞儿吉斯部首领贵力赤被阿苏特部首领阿鲁台和卫拉特部首领马哈木的联军打败随即以阿苏特部和卫拉特部为主体逐渐形成了如今的鞑靼和瓦剌。” 赵彦的声音并不大只是奇怪的是随着他的讲解声徐徐扩散周围几张桌子上的人突然都安静了下来。 停住话头之后赵彦意识到自己说的似乎太过详细了普通人就算知道这些也只是知道个大概绝对没有自己知道的这么详细。 邻桌的贵公子饶有兴趣的看着赵彦那名老者此时转过头打量了赵彦两眼满脸审视随后突然开口问道:“小兄弟方才只说国初之事可知真正给予蛮夷重创保我中原几十年太平的是何人?” 赵彦能猜到这老者与贵公子非是常人不过却猜不到他们的身份闻言心念急转忽而拱手道:“雄武之略同符高祖。六师屡出漠北尘清。至其季年威德遐被四方宾服受朝命入贡者殆三十国。幅陨之广远迈汉唐。成功骏烈卓乎盛矣。老丈不知晚辈所言对否?” 闻言老者脸上闪过一丝潮红之色随即尖声大笑道:“太宗文皇帝雄才大略你这小书生的几句话倒是将文皇帝的丰功伟绩一一阐述清楚难得难得啊。” 老者的嗓音平时听起来只是略有些尖细此刻大笑的时候却颇为刺耳赵彦眉头微皱隐隐对老者的身份有了个猜想。 “晚辈深州赵彦老丈不知如何称呼?”赵彦试探问道。 老者的行止言语和他略有些高冷的外貌并不相符他听赵彦相问随口答道:“老夫姓王名真这位是朱公子。” 王真?朱公子?赵彦心中慢慢将司礼太监王振以及皇帝朱祁镇的身影与眼前的老者和贵公子相重合了起来。虽然只有七八成的把握并不能确定眼前的就是皇帝朱祁镇和司礼太监王振赵彦还是心中泛起一丝疑惑明朝的皇帝难道也喜欢经常微服私巡吗? 抛开心中不合时宜的疑问赵彦拱手对贵公子道:“朱公子好。” 贵公子的笑很有亲和力他同样拱手道:“在下朱镇赵公子年纪轻轻难道也是来参加北直隶乡试的吗?” “是的。”赵彦点头道:“在下去岁侥幸得中生员今年便想来京师试一试若是能通过乡试最好否则也能为以后积累些经验。” ps:感谢‘破沧桑’和‘不二鹏’的推荐票谢谢你们的支持。 正文 第七十章 生死看淡 王真从袖中抽出一方锦帕擦了擦嘴相隔不远的赵彦隐约闻到了一股熏香味道似乎太监因为身体的缺陷都有尿臊味为了掩盖那种味道便会想办法用其他的味道来设法掩盖。 王真擦完嘴后状似随意的问道:“听方才赵公子所言似乎对于草原上的事知晓颇多。太宗文皇帝六师屡出漠北尘清方才有了中原几十年的太平日子只是如今北虏似有死灰复燃之象赵公子对此有何见解?” 王麟此时卖弄着偶然从赵彦处听来的词语突然插话道:“那还用说吗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王真一愣随即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王麟却是将目光转向了赵彦。 狠狠的瞪了王麟一眼赵彦这才斟酌着说道:“晚辈不过一介生员焉敢妄议国家大事。” 贵公子朱镇笑道:“赵公子年纪轻轻怎的如此保守?我等只是就事论事怎能称得上妄议赵公子但说无妨。” 张文渊也附和道:“是啊赵兄在下还不知道赵兄竟然对草原局势如此了解此时也想听听赵兄的高见。” 赵彦无奈道:“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秦、汉、唐、宋其实与我国朝一样都需要面对北方游牧民族的侵扰。秦二世而亡我等且不去说先说汉唐这两朝对于游牧民族其实是同一个策略便是软硬齐施、分化拉拢。 汉朝时的游牧民族里匈奴、乌桓、鲜卑等较为强大汉初国力不强便对匈奴示之以弱而后励精图治终于在汉武帝时期将匈奴赶到了西方偏远之地。这期间汉朝对匈奴并不是全程保持强攻而是始终在和战之间摇摆自己国力比较强盛了就进攻比较弱了就和亲、赏赐其后的乌桓、鲜卑也大多是奉行此策。 再说唐朝其面对的游牧民族主要有四个突厥人的东突厥汗国铁勒人的薛延陀汗国和后突厥汗国回纥人的回鹘汗国黠戛斯人的黠戛斯汗国。在唐朝之前隋朝主要用的是分化拉拢之策这才有了东西突厥而唐朝也充分延续了这一点不过唐朝比隋朝更懂得物尽其用的道理各种手段层出不穷一手大棒一手胡萝卜将各个游牧民族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是后期太过出格结果被人钻了空子。 至于宋朝因为失去了长城这个有力的屏障对付敌人的手段便有些匮乏前期军力强盛与辽军还算是有攻有守之后便只能靠钱买平安我大明天子守国门自然是不屑于为之不说也罢。” 赵彦停住话头周围几人却听的有些意犹未尽朱镇笑道:“赵公子只说了些众所周知的前朝旧事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北方有瓦剌蠢蠢欲动却是不知道我大明该当如何应对呢?” 赵彦本想随便说几句蒙混过关此时疑似皇帝朱祁镇的朱镇又问赵彦知道不掏点干货是应付不过去了便正色说道:“若是太祖高皇帝与太宗文皇帝时期那自然是强攻为上只是……” 赵彦正在沉吟着组织言语邻桌疑似王振的老者王真陡然不悦道:“只是如何?莫非赵公子也认为如今朝中有奸佞横行不宜出征?” 赵彦当然不会承认他刚才想到了不久之后的土木堡之变心有所感之下便突然想试试能不能阻止那件事的发生。 “王先生多心了。晚辈想说的是残元已然灰飞烟灭此时不论是瓦剌还是鞑靼虽然名义上在草原各部落间打着恢复暴元荣光的名义实则他们已经堕落成了普通而又愚昧的蛮族就连一个统一的政权都没有成不了事的。不过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强盛起来于我大明来说实为不利如果我大明挥军北上或许可以换取一时的安宁却治标不治本而且劳师远征、劳民伤财实为下策。” 王真面色依旧不豫他淡淡道:“既然有下策那必然有上策和中策小公子书生之见迂腐至极不听也罢。” 贵公子朱镇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先生如今天色还早赵公子之言听着甚是新奇虽然有些迂腐却不妨听听他的上策和中策。”言下之意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听书解闷也好。 赵彦心中苦笑自己之后所说的话朱镇与王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进去不过总要试试才行。 为何铁木真统一草原之后之前的那种一会匈奴一会鲜卑一会柔然一会突厥的情况没有了?因为铁木真把他们统一了打散了原有的部落制以万户千户这种简单的基层组织缔造了“蒙古人”这个统一的民族概念。 原有的克烈部、汪古部等等从此消失虽然他们可能在百十年前还是被蹂躏被奴役的非蒙古人从此不管是当年草原上蒙古大汗的嫡系侍卫察哈尔(怯薛)还是当年从波斯虏来的雇佣军阿苏特(阿速军)亦或者是瓦剌四部的准噶尔、杜尔伯特、和硕特、土尔扈特还是北边的不里牙惕他们在元朝之后只有一个名字——蒙古人。 李文忠、傅友德、蓝玉、朱棣明初六十年轮番上阵砍然而被砍残之后草原上用两只脚走路的还叫蒙古人明朝中后期朵颜部的酋长董狐狸蒙古末代的林丹汗外号插汉虎墩兔他们还是叫蒙古人野猪皮如此牛逼外蒙四汗内蒙六盟的人还是叫蒙古人。 时移世易赵彦觉得在大明立国之后草原上的敌人已经变了虽然依旧蛮横却比以前的游牧民族要更开化如果能学着后世满清的做法说不定能将蒙古收为己用甚至逐渐同化。 “在下没有什么上策和中策只是说几个自己的想法罢了。瓦剌或许不久后就会犯边但在下以为瓦剌太师也先是希望以战求和通过战争来迫使我大明和他们进行交往以及朝贡贸易唯有如此也先才能保持一个强大的草原部落联盟一旦瓦剌无法与我大明交往被我大明隔绝那瓦剌反而会衰落得更快。” 王真点点头他听说草原上除了草和牲口什么都缺就连铁锅在草原上都是个宝一口铁锅有时候都能换到一匹好马所以瓦剌想与大明互市以此来保证各个部落的基本生活这个可以理解。 赵彦又道:“在下第一个办法就是坚壁清野坚决不与瓦剌进行互市和朝贡以此来全线隔绝与草原部落的交往不过兔子急了还咬人若如此的话说不定瓦剌狗急跳墙于我朝边境的安定更为不利真要说的话此可以称为中策。” “赵公子请继续。”贵公子朱镇饶有兴趣的说道。 赵彦喝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第二个办法便是分化拉拢之策只是与前人略有区别。如今对于草原上的游牧部族来说我朝太祖太宗的余威犹在边境处亦有大军做为威慑随后我朝可以与草原各部落开启互市而且不是只开一处而是多设置几个互市的地点只要公平交易前来交易的游牧部落必然不在少数。老实参与互市的游牧部落可以得到我大明的友谊若是互市时有不轨企图的部落朝廷尽可以发兵讨伐其他部落为了获得与我大明互市的资格必然不会帮助被讨伐的部落来对抗我朝军队。 草原部落多数都很愚昧在互市之际朝廷可以提出几个要求譬如想要互市的部落需要派遣幼童来我大明进学读书待到学成之后可以有针对性的将亲近我大明的幼童送回其原来的部落至于不听教化的幼童可杀可囚又譬如互市时凡是需要文字记录的文书契约等等都必须使用汉字…… 同时朝廷可以在西藏寻找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僧人将其送往草原传教。格鲁派戴黄色僧帽故又称黄教其教义颇为消极却很符合草原各部落民众的胃口长久信奉黄教之后可使蒙古人好斗嗜杀之性除喜动好战之风替。 只要将互市和传教坚持下来一百年、两百年之后说不定大部分草原部落的人都会被我大明同化或者失去锐气其时边患自然而然便会烟消云散。若以在下来看此可以称之为上策。” 王真听到这里面现轻蔑之色贵公子朱镇虽然心中对赵彦的话不置可否却还是问道:“此时残元分*裂为瓦剌与鞑靼两部这两部各有首领一旦互市那这两部的首领又该如何?” “无他寻几个对我大明亲近的部落首领多封几个王爵便是了只要对其保持持续不断的羁縻分化这些部落首领万难成事。”赵彦说完之后心中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想的太过简单了自己说的都太过想当然以明朝此时的普世观似乎很难接受。 正文 第七十一章 乡试开考 皇帝普通人自然是难以见到的就连司礼太监王振的样子普通人都难以知晓所以到最后赵彦都不能确定朱镇与王真的身份。 庄周晓梦迷蝴蝶赵彦觉得自己或许就是那只蝴蝶只是他的吨位不够翅膀就算扇的再勤快也难以改变历史的车辙痕迹。 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赵彦原本只想科举做官少受人掣肘如果可能的话那再娶三五个美貌小妾赚足够自己下半辈子花销的银子他并没有什么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的想法和压力只是随着时日日久赵彦的思想逐渐融入到这个时代当中他心中偶尔会蹦出一些有违初衷的念头比如依靠自己领先这个世界几百年的历史知识让明朝避开即将到来的土木堡之变。 “嗟叹空凝愁光阴指缝漏。心伤无力改前尘欲擎天柱瘦臂抖。聊慰未老身怎堪风雨骤。一壶忧伤夜半归苦笑酒醒后。”赵彦哼哼了几声聊以疏解心中郁闷随即躺在床榻上酣然入睡他今夜与张文渊对酌了几杯却是有些不胜酒力。 一夜无话翌日一早赵彦被王麟叫起来吃早饭大堂里有一桌人早已吃完此刻正喝茶闲聊赵彦无意中听到他们说起昨夜发生的一件事说是昨夜在演乐胡同里有人闹事近百名锦衣卫与东厂的番子将演乐胡同闹了个底朝天就连定国公府的小公爷都被抓进了锦衣卫诏狱有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官员说在那里见到了皇帝朱祁镇和司礼太监王振。 赵彦闻言心中一动他此刻有九成九的把握昨日朱镇与王真便是皇帝朱祁镇和司礼太监王振因为两人从客栈出去后似乎就是往演乐胡同的方向去的。 只是就算确认两人的身份又如何自己昨天说的话似乎不为王振所喜他没有让自己因言获罪便已经是万幸了至于自己的话皇帝朱祁镇能听进去多少赵彦心里实在没底。 距离乡试的时间越来越近了王麟在北京城里游逛了几天有些腻之后的日子便一直待在客栈的小院子里打熬筋骨练习拳脚李二与张顺都会些武艺三个人没事切磋切磋倒也其乐融融。 乡试多在八月举行故又称为秋试、秋闱具体的考试时间是初九、十二、十五这三天但是需要提前一天进场延后一日出场。出场日分三批出场午前、午后和傍晚各一批收卷官每收一卷发一签签卷相符等到出场的时候考生需要凭签出场。 考场内的考棚又叫‘号房’是一间一间的作为供考生在贡院内答卷和吃饭、住宿的考场兼宿舍。号房内十分狭窄只有上下两块木板上面的木板当作写答卷的桌子下面的当椅子晚上睡觉将两块板一拼当床条件十分艰苦。 在考棚里还为考生准备一盆炭火和一枝蜡烛炭火既可以用来取暖也可以用来做饭因为考生考试期间与外界隔绝吃饭问题得自己解决而监考官只管考试作弊至于考生在号房里的其他动作监考官一概不问。 贡院里的监考很严考生进入贡院时要进行严格的搜身以防考生的身上藏有‘夹带’当考生进入考棚后就要锁门规矩异常严苛。 如今的乡试由朝廷选派得力大臣赴各省充任正副主考官此次北直隶乡试的正副主考官是翰林院编修陈文与监察御史王鉴。 陈文与王鉴都是正统元年的进士出身陈文是榜眼入翰林院为正七品编修王鉴是二甲第一名入都察院为正七品监察御史两人各自苦熬了十来年如今终于等来了机会只要主持好此次乡试二人必定可以再上层楼所以虽说只是主持北直隶乡试在乡试的前两天二人早早便进入贡院会同几名同考官焚香沐浴然后静待乡试开始。 八月初八午后赵彦与张文渊自客栈中起身随着人潮向贡院门口涌去。 经历了漫长的等待以及异常严苛的搜检之后赵彦与张文渊终于如愿进入了贡院当中。 路过贡院明远楼时旁边有一棵古槐其势如卧龙相传这里是文光射斗牛的地方与考生的文运有关故称‘文昌槐’考生们都要膜拜以登龙门赵彦不想表现的太过异类也恭恭敬敬的对着这棵古槐拜了拜。 分给赵彦的号房是丁字巷六号房与张文渊并不在一处而贡院内的考生之间严禁说话所以赵彦与张文渊相互间拱了拱手便转身向丁字巷走去。 每个巷口都有两名军士站立考试的时候他们会协助监考官维持考场秩序赵彦想将手中的号牌递给他们看看其中一名军士却挥了挥手示意赵彦自己进去找自己的号房。 进入考场的时候每个考生都发给了两个牌子一个是代表号房位置的号牌另一个则是恭牌。人有三急考试的时候如果想上厕所可以将恭牌往外推即为要出恭的意思到时会有军士领着考生去茅房解决问题。 赵彦找到丁字巷六号房将背上的行李放下心中暗自庆幸自己这个位置离茅房不算太近要是被分到了巷子头上的一号房和二号房考试的时候闻着茅房中的味道恐怕什么文章也写不出来。 到了天色将将擦黑的时候所有考生才全部入场完毕考生总数不过两千人左右之所以入场如此缓慢实是因为搜检太过严格。 应考士子必须穿拆缝衣服单层鞋袜皮衣不得有面毡毯不得有里禁止携带木柜木盒、双层板凳、装棉被褥砚台不许过厚笔管须镂空蜡台须空心通底糕饼饽饽都要切开与会试时的搜检几乎是一个规格。 赵彦与张文渊很幸运有王麟为他们开路所以他们得以排在队伍的前列所以他们进场比较早。之后在等待的时间里赵彦先是有条不紊的将一众物什整理妥当然后又盖上毡毯小睡了一会儿等到进场完毕又过了半个多时辰天色已然黑沉沉一片。 赵彦揉揉有些惺忪的双眼随后推出恭牌由军士领着去茅房小解回来后又吃了些东西接着盖上毡毯继续睡觉。 乡试第一场初八进场初九正式开始考试考一个白天到了晚上交卷如果天黑之前交不了卷每个考生有三支蜡烛全部点完后必须交卷等到初十上半晌离开考场所以说一场考三天。 赵彦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半夜感觉有些冷又起来把碳盆点上之后舒舒服服睡到天色微明却被前来发试题的监考官与军士给吵醒了。 试题终于发下来了赵彦精神一振起身将两块木板恢复成桌子与凳子的模样随后开始研墨过了一会儿监考官在一名军士的陪同下将试题放到了赵彦的桌上。 乡试与县试、府试、院试不同之处在于它更为正规所以考试内容严格按照洪武十七年的规定第一场是试四书义三道每道二百字以上;经义四道每道三百字以上。 因为参与考试的人数不算少考试内容也比较复杂所以第一场的四书义是评判录取的重要标准这无论是在县试还是会试都是一样。 在景泰年之前朝廷出题的组合一般是《中庸》、《论语》、《孟子》或者是《大学》、《论语》、《孟子》就这两个组合。而会试自景泰年后乡试自弘治年后每年必须从论语和孟子里出题剩下一题多选中庸少选大学其中原因是大学是四书中字数最少的一本仅五千多字到了明末清初在江南、广州出现一些流言如果乡试以大学出题则贡院就会起火这更使大学的出题频率降低。 这次乡试的试题组合是中庸、论语、孟子不过北方比不得南方文风浓烈所以考官倒是没有出截搭题这对于赵彦来说是个很好的开始。 第一道四书义的题目出自《中庸》题目是‘君子之道辟如行远必自迩辟如登高必自卑’意思是登高一定要从低的地方开始远行一定要从近的地方起步;第二道四书义的题目出自《论语》题目是‘学而不思则罔’意思是只学习而不动脑筋思考整个人就会茫然不解;第三道四书义的题目出自《孟子》题目是‘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意思是有利于作战的时令、气候比不上有利于作战的地形重要有利于作战的地形比不上人心所向、上下团结重要。 第一道题与第三道题赵彦看过之后已然心中有数第一道题可以从志存高远与脚踏实地来阐述第三道题可以引申出得道多助与失道寡助只是第二道题赵彦暂时还没有头绪只能先看四道经义题。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李循的音信 赵彦的本经是《周易》所以这四道经义题都出自《周易》赵彦看了看四道题目不算是太难便决定先答第一与第三道四书义题然后答四道经义题最后再答第二道四书义题。 两道四书义题和四道经义题在草稿纸上答完赵彦将目光转向了第二道四书义题学而不思则罔。 破解此题的思路赵彦在写完第一道四书义题的时候其实便已经有了南宋的朱熹在《论语集注》中记载过不求诸心故昏而无得。不习其事故危而不安。程子曰:‘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五者废其一非学也。 程子即二程中的程颐字正叔是北宋时的大教育家人称伊川凌先生。 既然有了解题的思路赵彦剩下的便是想办法用文字来打扮这个思路使其更丰满更有内涵让阅卷官看起来更赏心悦目而又能不失其本意。 时间一点点过去赵彦笔下工整有序的字也越来越多。 惟学而不求诸心则昏而无得于己。盖学贵乎思也。不然宁能免、夫罔之失哉?昔圣人言此之意谓:夫理散于事非学无以聚之非思无以得之也…… 洋洋洒洒不到三百字赵彦一气呵成写完之后从头到尾的审视一遍觉得这可以算是自己写的最好的一篇八股文。 几张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却方正有序的台阁体赵彦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金乌已然西垂再有半个多时辰天就要黑了赵彦手中的三支蜡烛分毫未动所以他并不担心时间不够用。 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正卷上的字越来越多。 从古至今大多数人都喜欢以貌取人不论是以前的察举制还是现在的科举制对于一个人的外表都尤为看重而一个人的外表并不仅仅包括容貌和身高也包括字迹古人认为字如其人所以到了如今的科举时代写的字好不好看也是一个重要的标准。 赵彦为了科举对于台阁体这一科举专用字体可是下了很大一番苦功功夫不负有心人如今只以台阁体而言赵彦的字在所有考生中足可以排进前列。 天已经黑了下来在第二根蜡烛还剩一半的时候赵彦终于将考试内容全部誊抄到了正卷之上细细检查一番后赵彦将卷子放进了收卷官早就备好的木匣子里接下来将试卷备案乃至于糊名之类的程序就没赵彦什么事儿了。 一切妥当之后赵彦心神一松突然想起自己已经近乎于一整天水米未进了一摸双唇却是已经因为干渴而起了皮。 摇头失笑之后赵彦将炭火点燃略微吃了些东西便精疲力尽的盖上毡毯睡着了。 午夜的时候赵彦隐约听到远方有人嘶声力竭喊道:“再给学生一根蜡烛吧……不再给学生半根蜡烛即可学生就快写完了求求你们了……” 赵彦蓦地惊醒仔细听了一会儿才知道发出呼喊的那名士子三支蜡烛都已点完却还没有写完试卷然而收卷官与监督的军士们可不管这些他们一切都要按照考场规定来做所以坚持收走试卷那名士子自然不愿意连卷子都没有答完在第一波阅卷的时候铁定会被刷下来。 不一会儿那名士子便被人给轰出了考场据赵彦估计恐怕此人这次的考试资格已然作废了至于以后会不会被禁考这就要看正副主考官的意思了。 八月初十午时初备案糊名都已处理妥当贡院的大门也终于打开了第一波被放出来的考生们在军士的监督下依次走了出来。 赵彦前后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张文渊心道他可能被安排在了午后或者傍晚出场。 贡院门口黑压压一片人头大多数的目的都是来接出场的考生王麟与李二张顺三个人早早便等在了贡院门口他们仗着身强体壮都挤到了人群前列。 王麟一眼就看到了赵彦他兴奋的冲赵彦挥了挥手然后赶上前接过赵彦的背囊。 赵彦与三人等在贡院门口等出场的考生全部走完都没有看到张文渊看来他真的被安排在了午后和傍晚出场。赵彦身心疲乏便安排李二陪着张顺在这里等张文渊他自己则和王麟回到了客栈。 回到客栈之后经验丰富的掌柜已经安排好了许多吃食赵彦随意吃了些东西回到房间后倒头就睡因为预先吃了些东西所以赵彦一觉安安稳稳的睡到第二天早上中间并没有被饥饿唤醒。 一觉醒来赵彦只觉得神清气爽洗漱之后推开门门外站着李二他怕有人打扰赵彦休息所以从昨晚开始便站在赵彦门口为其守门。 在门外站了一夜李二的精神看起来依旧很健旺他见赵彦醒了便道:“公子你醒了我去外面给您买些吃食来。” 赵彦叫住转身欲走的李二问道:“张兄回来了吗?” 李二答道:“张公子昨日午后回来的这会儿应该也差不多该醒了。” “去吧顺便帮张兄也买些吃食。”赵彦来到王麟的房间里看了看却是没有看到他的人影张顺似乎也不在赵彦摇摇头又走到张文渊房门前听了听里面的动静随后走到大堂里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张文渊打开房门伸了个懒腰赵彦转过头去两人相视一笑。 “赵兄你这乡试首场考的如何?”张文渊走近之后第一句话便是问考试的事情。 赵彦见张文渊面上一派轻松之色知道他考的肯定不错便笑道:“在下与张兄不过彼此彼此。” 两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李二便将吃食买了回来同时回来的还有王麟和张顺他们俩去街上也不知做什么去了脸上、衣服上、鞋子上看起来满是风尘离得近了还有一股汗臭味儿。 王麟与张文渊也混的熟了他一屁股坐到桌前大咧咧道:“师兄张大哥你们可算是醒了在贡院里你们是不是好几天没睡觉?睡的那叫一个死。” 赵彦皱了皱眉反问道:“你们去干什么了怎么如此狼狈?” 王麟神神秘秘的说道:“师兄你猜我见到谁了?穆家左李家的李循我小时候他经常到我家找我大哥没想到如今竟然成了大官看起来可威风了我和张顺刚跟他出城遛马回来。” 李循?自从府试前他与锦衣校尉袁彬从真定府离开后赵彦倒是有一年多没见过他了。 张文渊对于李循的身份所知不多赵彦却略微有些了解他不解问道:“李兄找你做什么?” 王麟看了张顺一眼大笑道:“他本来是来找你跟张大哥的不过见你们在睡觉就没让我叫醒你们还叫着我去城外逛了一圈张顺还怕我被人给拐走了也跟着去了。” 李循如今的身份应该是锦衣卫赵彦倒是不疑惑他能找到自己与张文渊的落脚之地锦衣卫的耳目遍布各地想找两个人可谓是轻而易举只是李循来找自己与张文渊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见见故人叙叙旧吗? “对了。”王麟恍然道:“李大哥说了这几天你们忙着应考乡试恐怕没有心思想着其他的事他说等你们考完乡试再来找你们。” 乡试第二场考试在八月十二照样是八月十一入场八月十三出场。这第二场考的是试论一道三百字以上判语五条诏诰表内科各一道。 试论其实就是策论主要是考考生们对当前政治、军事、民生等方面的见解判语就是写判决书针对某些案件做出自己的判断并写成文字而诏告表内科主要就是考士子们撰写公文的能力这些赵彦都有做过准备所以显得驾轻就熟唯一有些费脑筋的就是策论此次的策论是让考生们为治理黄河献策。 黄河是中华文明最主要的发源地所以国人称其为‘母亲河’完全没有毛病只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黄河可以为人们带来希望也可以带来毁灭。 有史以来有记载的黄河决口泛滥次数有一千多次改道二十多次每次决口泛滥都给当时的朝廷和百姓造成惨重损失最近黄河河道又有不稳之象所以如何治理黄河成为了今年乡试大多数省份的策论题目。 用挖掘机清挖河道?这个时代根本不可能实现而且也压根没什么用但是如果写一些在黄河下游修筑堤坝加固黄河大堤的法子又太过大众。 这篇策论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只是可有可无的题目可是对于来自后世的赵彦来说他完全可以利用领先这个世界几百年的各种知识让这道策论题成为自己的送分题前提是他能想到一个适合这个时代治理黄河的办法。 冥思苦想之后赵彦提笔在草稿纸上写下了‘治黄河策’四个字他想到了一百年后一位水利专家治理黄河所用的办法名为‘束水冲沙法’。 正文 第七十三章 离京 束水冲沙法就是收紧河道利用水的冲力冲击河床底部泥沙从而达到清淤防洪的目的这是明代张居正时期的水利专家潘季驯提出来的不过潘季驯此刻渺渺茫茫无踪影赵彦便厚颜拿了出来。 “潘大师你别见怪我剽窃你的专利虽然可耻却可以提前救助黄河沿岸无数的百姓请你见谅。”赵彦心中默默念叨了几句随后将试卷放进了桌上的木匣子里。 八月十三出场休息八月十四下午再次入场这是乡试的最后一场考经史时务策五道。 明代的殿试策问通常情况下都是先谈经论史后及当今时务融经史时务于一体浑然天成故称‘经史时务策’主要考察应试者的知识和能力但是乡试或者会试时的策问和殿试时的策问是有区别的。 简言之乡试或者会试时的策问是一个个问答题有经有史有时务而殿试策问是写三篇有关时务的文章当然这也需要引经据典融经史时务于一体。 这五道经史时务策赵彦回答的中规中矩勉强过得去他的精力主要都放在了毛笔字上面第三场的考试内容在整个乡试里面占比重很低所以只要过得去就行但是内容虽然不重要却也不能敷衍了事最起码写的字要好看这也能给阅卷官一个好印象略微提高一下在其心里的分数。 八月十六日午后赵彦与张文渊一起走出了贡院第三场考试远没有第一场考试要求那么高时间相对来说也还算宽裕所以此时走出贡院的考生们看起来都比较轻松。 乡试阅卷需要在八月底之前完成放榜时间一般选在八月底或者九月初放榜之后地方官员会宴请中榜的举人谓之‘鹿鸣宴’其主要目的是为得解举子饯行、励志。 八月十七日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赵彦与张文渊一大早便精神奕奕的起了床中榜之后虽然会有喜报发往考生的籍贯所在地但是哪有亲眼看到自己中榜来的直观有趣所以两个人商量之后决定在京师待到放榜如果中榜还可以参加鹿鸣宴结交一下各地的新晋举人。 吃过早饭之后因为赵彦与张文渊对京师的路径不熟便打算让王麟带路去热闹的地方转一转也不枉他们来京师一趟。 正要往外走的时候一名身穿飞鱼服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突然领着几名身穿罩甲的校尉自门外鱼贯而入大堂中原本有好几桌客人正在高谈阔论此刻却不约而同的止住了声音目光惊惧的看着走进来的那名锦衣卫。 飞鱼服是曳撒的一种上绣飞鱼由云锦中的妆花罗、妆花纱、妆花绢制成颜色颇为鲜艳穿起来也很有气势飞鱼服之上还有麒麟服一般只有锦衣卫高级官员和皇帝附近的锦衣卫有机会赐穿麒麟服。 李循在大堂扫视一圈尔后对赵彦与张文渊拱手道:“赵贤弟、张贤弟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李兄?”张文渊诧异的看着领头的锦衣卫他对李循所知不多当初一同参加府试李循却突然消失没想到一别经年再次相见的时候却是在京城而且李循摇身一变成了令人闻听色变的锦衣卫。 赵彦对于李循来访早有心理准备只是他没有想到李循竟然如此大张旗鼓左右打量了两眼大堂中落针可闻赵彦无奈拱手道:“李兄我们不如到我房中叙话。” “也好。”李循扭头吩咐身后的几名校尉到门口等候只带着曾与赵彦有过一面之缘的校尉袁彬走进了赵彦房里。 赵彦房间里有一张八仙桌几个人来到屋里坐定之后却是谁都没有先说话李循样貌未变身上却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迫人气势他含笑看着赵彦两人眉间却隐藏着一丝忧虑之色。 赵彦同样看着李循他直觉认为李循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有事要与自己和张文渊谈所以沉默片刻后赵彦扭头对王麟道:“师弟你先和李二还有张大哥去外面逛逛吧我和张兄今日要陪李兄叙旧。” 王麟听不懂赵彦的暗示他想说自己早就在街上逛腻了站在门口的李二与张顺却心领神会两个人走过来一把拉住王麟推着他向外面走去。 等王麟三人走后李循对张文渊笑道:“愚兄知道贤弟心中有疑惑只是我如今身不由己却是不能在此地多待以后若有机会再与贤弟分说。” 赵彦与张文渊对视一眼而后看向李循问道:“李兄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李循默然片刻后轻声说道:“两位贤弟既然已参加完秋闱不妨早日回深州去迟了可能会有无妄之灾。” “李兄此话何意?”张文渊不解问道。 “呵呵。”李循突然笑道:“我知道若是不与二位贤弟说个清楚恐怕你们不会轻易听从我方才所说的话。只是我是为了二位贤弟好愚兄身在其位有些话却是不能说的太透我只能说过几日此次秋闱可能有变或许有人会被下狱或许不会我不希望你们掺合进此事中来所以愚兄希望你们能尽快回去。” “李兄……”张文渊还想细问李循却豁然起身。 “二位贤弟愚兄公务繁忙这就要告辞了。在此希望你们都能高中桂榜等下次愚兄回乡探亲之时咱们不醉不归。”李循说完之后转身头也不回的向外走去。 赵彦与张文渊愕然起身相送锦衣校尉袁彬却拦住二人轻声道:“二位公子难道不曾听说过吗?乡试前有人贩卖考题购题者多达二三百人如今东窗事发那贩卖的考题与乡试时的试题别无二致。皇上将此事交给我锦衣卫处理有抓错不放过锦衣卫的名声想必二位公子不会陌生。在下言尽于此李副千户身不由己此行本是去处理公务然而中途来提醒二位公子已是破例为之希望二位公子体谅。” 李循急匆匆走了赵彦与张文渊回到房间里面面相觑他们在乡试之前近乎于一步都不曾踏出客栈的门槛而这个悦来客栈位置略微有些偏僻住的应试士子总共也不过十来个人还多是寒门子弟所以他们对于乡试前有人贩卖考题的事是两眼一抹黑压根不知道。 半晌后张文渊涩声说道:“赵兄李兄与那名锦衣校尉的话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了?秋闱乃是为国选士之举防范异常严密考题又怎会被外泄?” 赵彦看了看张文渊当机立断道:“张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世间有些人为了钱财利益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而且这还牵涉到官场其中之复杂远不是你我能揣度的。我相信李兄不会做戏害我们咱们已经参加完秋闱了他如此做根本无利可图而且方才那位袁校尉也说了锦衣卫此次是有抓错不放过依旧滞留在京师的各府士子们恐怕要倒霉了其中或许有些人会承受无妄之灾却不是你我可以解救的。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我这就收拾行李然后等李二他们回来后去联系车马行争取午后就上路。” “这……”张文渊犹豫道:“万一你我中榜那之后的鹿鸣宴就不参加了吗?” 赵彦笑了笑宽慰张文渊道:“张兄鹿鸣宴只是个形式罢了。不论参不参加鹿鸣宴只要此次秋闱没有作废你我只要中榜则必然成为举人朝廷难道还会不承认吗?” 张文渊不是迂腐之人闻言点头道:“也对我却是不如赵兄看的透彻。赵兄说的好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那你我现在就收拾行李。” 京师的物价就是要比深州那个小地方要高当初从深州到京师雇一辆马车和一名车夫只要三两银子还是为了赵彦等人得到更好的照顾赵信才大方的额外给了车夫二两银子如今从京师到深州车马行直接开价一辆马车五两银子车夫二两银子李二连着跑了两家车马行都是这个价最后只得咬牙答应了下来。 午后上路到了城外之后王麟骑坐在他的枣红马上来回奔跑了几圈随后突然对马车里的赵彦说道:“师兄我记得每个月月底都有从京师来的牛车和马车到作坊里拉货这个月应该还没拉呢我们为什么不搭那些拉货的牛车和马车回去呢?” 赵彦脸上蓦地一黑如果不是王麟提醒的话他根本没想到这茬王麟的老爹王大户在前两个月似乎在京师里与人合伙开了一家专卖肥皂与香皂的店铺虽然那座店铺没自家的份但是王家二公子在此为什么自己等人就不能搭一趟顺风车呢?无由的被京师的车马行给挣去了七两银子换算成后世的软妹币这可是一万多块钱就算与张文渊均摊那也是大几千块钱啊! 虽说如今每个月赵彦父子可以从作坊红利里分到几百两银子可是他此时还没有身为富家公子的觉悟此时一算账赵彦只觉得心中顿时灰暗了不少。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师兄别怕 八月十五中秋节本是与亲人团聚的日子赵彦却是在贡院中渡过的不过并不只他一人如此其余的考生都与他一样并且无一人有怨言。 回望着逐渐远去的北京城赵彦轻轻摇了摇头他不确定来年会试的时候自己还会不会来。当初着急参加科举赵彦本以为只是自己下意识想要脱离底层百姓的生活成为一个能稍许掌控自己命运的人只是如今想来似乎当时自己心底里还有一丝兴奋一丝可以试着改变历史车辙痕迹的兴奋。 大多数人都是不安分的安分守己的人或许可以平安而又平淡的过完自己的一生可是当其死后连名字都会随之消散而不安分的人这个世上有许多他们之中不论是好人还是坏人之所以不安分可能是为了利益也可能是为了理想不论是为了什么与安分守己的人相比不安分之人的人生却是要有趣的多。 赵彦觉得自己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很多人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他不想如此他很真诚的认为自己是为了利益而活着只不过在追逐利益之余他并不介意顺带实现一些自己莫名生出的想法比如眼前这几名衣衫褴褛、面有菜色的人他很大方的将自己行囊中的银子送给了他们。 “赵……赵兄这是从哪里来的强盗?京畿之地不是一向很太平吗?”张文渊面色有些发白他从未被人用刀枪来招待过心中很是不安。 赵彦用眼角余光扫了眼四周荒芜的环境又看了看躺在地上满身血迹的李二与张顺轻声对张文渊与瑟瑟发抖的车夫问道:“你们脚力如何跑的快吗?” 车夫与张文渊都明白了赵彦的意思后者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根本跑不快而前者则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满头灰白相间的头发又留恋的看了一眼马车随后跳下马车撒腿就跑略有些苍老的背影转眼间便消失在了杂草丛生的小山丘后面。 赵彦与张文渊看的目瞪口呆等两人回过神来想要逃走的时候正在清点此次抢劫所得财物的几名强盗却骂骂咧咧的围了上来。 一名圆脸的黑壮强盗对另一名身形瘦小的强盗骂道:“马瘸子你个狗厮鸟你是怎么望哨的?看人跑了也不知道拦一下。” 那名身形瘦小的强盗不甘示弱回道:“胡老大这不能怪我啊。你让我望哨是看看四下里有没有人可没让我看住马车上那三个人而且我这右腿是瘸的那老小子跑的比兔子还快我想追也追不上啊。” 另一名白脸强盗此时插嘴道:“行了行了跑就跑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而且天也快黑了那个车夫人生地不熟就算想报官都找不着地儿等他叫人过来的时候咱们早就走了。胡老大这趟生意赚得不少咱们赶紧把人解决了然后回去分钱吧。” 最后一名看起来有些虚胖的强盗也道:“是啊老大我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肚子里饿的难受咱们赶紧分了钱去弄点吃的吧。” 黑壮强盗胡老大看着僵立在原地的赵彦两人嘿嘿笑了两声然后说道:“你们看这两个书生能看出什么么?” 虚胖强盗打量了赵彦两人几眼挠着后脑勺道:“读书人长相和穿着都差不多这两个人一副破落穷酸相能看出什么来。” 胡老大不怀好意的笑道:“二宝这你可就看错了。你想想看身上能随身携带几十两银子出行还有随从那他们的家里该多有钱?咱们为什么不把他们绑了然后让他们家里拿银子来赎人我觉得咱们最少能要来这个数儿。” 胡老大伸出一根手指在几个人眼前晃了晃虚胖强盗二宝眼睛有些发直的说道:“俺的娘啊一百两!胡老大你说就这两个干巴猴子一样的家伙他们家里愿意拿一百两银子来赎人?” 白脸强盗伸手在二宝头上拍了一下骂道:“傻兄弟胡老大说的是一千两你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货以后别说你是我兄弟。” 二宝捂着头小声嘀咕道:“跟谁愿意跟你做兄弟似的从小就知道欺负我我是没见过世面的货你是我哥一样也是货就是不知道你是什么货……” 白脸强盗狠狠瞪了二宝一眼唬的对方立马闭紧了嘴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马瘸子此时手持钢刀一边比划着一边说道:“胡老大地上躺着的这两个还有气咱们要不要再补一刀?” 胡老大瞅了满身血迹昏迷不醒的李二与张顺一眼略一思索便道:“俗话说斩草要除根无毒不丈夫。马瘸子和大宝你俩一人一个送他们上路。二宝你跟我把这两个穷酸书生绑起来扔进车厢里。” 张文渊心中虽然害怕却也沉得住气他扭头看了一眼赵彦略带着些颤音的急促说道:“赵兄我是平足天生跑不快等下我缠住那个黑大汉和那个胖子你抓住机会赶紧跑然后……然后找人来救我。” 值此危急时刻张文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赵彦心中对其颇为感激理智告诉他应该按张文渊所说的做这样两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毕竟这几名强盗是求财领头的黑大汉似乎也比较冷静不会贸然伤害张文渊的性命可是临阵脱逃弃朋友于不顾这种事情说出来容易真要做起来的话对于良知尚存的人来说却颇为不易。 赵彦扭头看着张文渊正要说出拒绝的话张文渊却突然一推赵彦猛地扑向了走过来的胡老大嘴里急促喊道:“赵兄快跑。” 赵彦的眼睛突然湿润了他真的很想大吼一声然后扑上去和张文渊一起与黑大汉厮打可是他不能辜负张文渊的好意此时此刻他真想手中凭空多出一杆加特林机枪然后用冰冷又滚烫的弹雨将几名强盗撕成碎片。 虚胖强盗二宝脑子虽然转的有些慢张文渊缠住胡老大的时候他愣了一下等赵彦错身从他身边跑了几步之后他终于回过神来脑子一热拔腿便向胡老大的方向冲了过去嘴里还喊道:“老大我来帮你。” 胡老大一把将八爪鱼般缠住他的张文渊掼在地上听到二宝的喊声气的大骂了一声蠢货眼看赵彦就要跑远了也顾不得再收拾张文渊只随口对二宝吩咐道:“你把这个穷酸绑起来看好了。” 张文渊被掼在地上的时候忍不住惨叫一声赵彦听到后脚步不由一顿俗话说板荡识忠臣日久见人心张文渊是谦谦君子性情温润如玉关键时刻却肯舍命为赵彦创造逃走的机会赵彦此刻只觉得脚下似有千钧逃走的脚步却是怎么也迈不出去。 “人间几十年生死各有命。”赵彦轻轻叹了口气猛地抄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向来路冲去。 胡老大见赵彦去而复返不禁大喜过望他是令李二与张顺浑身血迹至今昏迷的元凶身手不凡此时直接无视了赵彦手中的石头仗着身高臂长的优势径直抓向了赵彦的脖颈岂料关键时刻赵彦身躯异常灵活他避过了胡老大的手臂闪身之际直接将手中的石头扔了出去。 ‘嗷……’平地间一声惨叫响起赵彦混乱之时并不知道石头砸到了对方哪里此刻一看胡老大弓着身子正在地上打滚双手死命的捂着他自己的裆部心中顿时了然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扔竟然砸到了对方的命根子。 一切发生在短短几息之间那边将李二与张顺拖到路边正准备挥刀的马瘸子和大宝却是反应不慢原本以为两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会是胡老大的对手没想到结果却是这样他们急忙挥舞着手中钢刀向赵彦冲来嘴里还大呼小叫意图以气势让赵彦胆寒。 正在此时路的尽头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蹄声由远及近片刻后一名骑在马上的骑士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马上的骑士一边策马冲锋一边大喊道:“师兄别怕我来也。看我怎么收拾这些强盗你且安心看戏吧。” 此处在安州白洋淀附近离深州不过百里路程王麟白日间嫌马车速度太慢便与赵彦打了一声招呼说要先骑快马回深州赵彦阻拦不及好在路途不远而且王麟虽不聪明却身高体壮还骑着健马带着银子便任由他去了没想到此时却突然从反方向出现还策马疾奔手中挥舞着一根丈余长短的粗木棍。 看你妹的戏啊你平日里不过和李二张顺打成平手现在他们两个先跪了你又跳了出来万一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到时候王大户不知道背地里该怎么咒我呢。 赵彦正要让王麟跑路突然看到依旧在地上捂着自己裤裆打滚的胡老大脸上蓦地闪过一丝喜色对驰骋而来的王麟恶狠狠喊道:“师弟看见那个白脸的强盗了吗?先给我骑马撞死他。” 正文 第七十五章 化险 马瘸子和虚胖强盗二宝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领头的强盗胡老大又暂时失去了战斗力唯有那个白脸强盗大宝赵彦并没有见他动过手不知道他的武艺深浅正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只要王麟仗着马速将白脸强盗给撞个半死剩下的事想要解决便要容易多了。 王麟顺着赵彦的手指看去一眼便看到了那名白脸强盗他下意识的扭了扭马缰将马头正对着那名白脸强盗随后轻踢马腹座下的枣红马便瞪着两只铜铃般大小的眼睛直愣愣的向白脸强盗撞去。 白脸强盗吓的亡魂皆冒真要是被那头大马给撞上了不死也得残只是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有点晚正当他想侧身避让的时候王麟骑着马已然冲了过来随后白脸强盗的身体好似轻若无物一般倏忽间便跌飞到了三丈开外。 噗……白脸强盗在空中的时候便喷了一大口血落地之后挣扎了几下随后便寂然不动了血沫子从他的嘴里不断涌出来其间似乎夹杂着些许内脏碎片眼看是不活了。 王麟反应很快撞飞白脸强盗之后马速缓了下来他见不远处站着一名嗔目结舌的瘦小强盗又催马过去用手中的粗木棍狠狠的杵了对方几下最后一棍子抽在对方的脑袋上那名瘦小强盗顿时七窍出血的倒在了地上。 马瘸子昏迷之前无比痛恨自己的瘸腿要是早年间不那么好勇斗狠自己的腿也不会瘸此时就算跑不过四条腿的马最起码也能躲避一下啊。 马瘸子倒下之后王麟又将目光转向了最后一名还站着的强盗他在马上耍了几手棍法棍风呼啸随即很是自得的对赵彦说道:“师兄我厉害吧?” 不等赵彦回答虚胖强盗二宝突然啊的一声大喊赵彦心中一凛以为最后这名强盗要拼命了正想提醒王麟赶紧将其解决的时候强盗二宝突然转身就跑边跑还边喊道:“英雄饶命我和他们不是一路的。我是被逼的我大哥被你们打死也就算了我家里还有八十老母和刚出生几个月的孩子要养你们千万别追过来啊……” 王麟似乎还没打过瘾正要催马追上去的时候赵彦却怕逃走的强盗狗急跳墙万一伤着王麟反而不美便叫住了他让他下马帮着把几名强盗捆起来。 等到将三名强盗捆得结结实实之后赵彦与张文渊两人这才长吁一口气背靠背坐在了地上。 “师弟你不是回深州了吗?怎么又绕到我们背后去了?”赵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解问道。 王麟闻言挠了挠头嘿嘿笑着说道:“我也不知道跑着跑着就迷路了。我牵着马想找人问问路结果就看到李二和张顺被人砍了几刀我想着赤手空拳肯定打不过那几个人就去找了根棍子嘿嘿。” 迷路本不是什么让人值得高兴和欣赏的事不过对于王麟的这次迷路赵彦却是狠狠的夸奖了他一番。 此时天色黑的差不多了李二与张顺两个人失血过多不过倒是没有性命之忧这着实让赵彦与张文渊松了一口气不过被绑起来的三个强盗却是让几个人犯了难。 那个白脸强盗被绑的时候还有一口气结果不知道是不是王麟绑他的时候用的力气大了些此时身子已经慢慢开始变凉了剩下的两个强盗虽然带伤却还有些精神此时正大眼对小眼似乎在用眼神交流该怎么脱身。 “赵兄李二与张顺暂时虽没有性命之忧再拖下去却也不好咱们是不是连夜赶路找个村镇给他们请个大夫看看?”张文渊之前精神高度集中的后遗症就是此时神色显得很是困倦。 “师兄我白天走这条路的时候记得前边再走十几里路有一个村子我记得很清楚那个村口有一条狗追着马屁股跑了老远。”王麟信誓旦旦的说道。 赵彦点点头李二与张顺身份虽是仆人却更是人命而且人心都是肉长的自私自利不将下人当人看的人到底还是少数。 “马车里最多坐四个人这三个强盗我看就先将他们绑在一起然后藏在山丘后面等到了村里跟里长说过之后再组织人手前来押解。” 赵彦的提议没人拒绝此处离着白洋淀不太远山丘后面遍地都是芦苇很适合藏人赵彦怕逃走的那名强盗回来所以将人藏在了芦苇荡里。三个强盗一死两伤手脚都被牢牢捆住又串连在一起只凭他们自己短时间内休想弄断绳索逃跑。 这条路有些偏僻从北京城到深州却要比别的路近所以那名逃走的车夫选择走这条路再加上天将入夜少有人行走故而从遇到几名强盗到尘埃落地这段时间里竟没有遇到一个行人。 赵彦与张文渊都不会赶马车所以王麟也没有骑马而是临时充当起了车把式他的那匹枣红马则栓在马车后面一路上马车虽然走的歪歪扭扭却好在没有走错路一个时辰左右便到了王麟所说的那个村子的村口。 ‘汪汪汪……’ 这个村子里养狗的人家不少马车的动静不小刚到村口便被耳朵灵敏的土狗所察觉此起彼伏的吠叫声顿时不绝于耳。 临近村口的一户人家里亮起了火把一名满脸胡须的中年大汉扒着墙头举着火把看着黑暗中马车旁几个隐约可见的黑影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赵彦忙道:“我们是进京参加乡试的生员回乡路上遇到了强盗两名家仆被砍伤不过幸而强盗被人擒下此时是想到贵村来请大夫为两名家仆诊治一下。” 那中年大汉看不清赵彦几人的样貌听声音却听出赵彦年纪并不大他扭头似与人商量了几句而后喊道:“你们且等一等我让人去喊里长来让不让你们进村里长说了算。” 赵彦回应道:“那就多谢大叔了不过两名家仆伤势有些重麻烦大叔快些。” 中年大汉这次并没有回应火光从墙头处消失而后这户人家的院门被打开了一个缝一名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从里面钻出来看也不看村口的马车扭头便往村里跑去。 黑灯瞎火的情况下那名少年跑的却不慢眨眼间便消失在了夜色当中。 半刻钟后一溜火光从村子里向村口处蜿蜒而来当先的是一名五十来岁的灰发老者他的身后跟着报信的那名少年以及一名二十多岁身着澜衫的读书人再后面是七八名壮年男子。 一行人来到村口之后与赵彦三人对峙院子里那名满脸胡须的大汉也打着火把走了出来他对当先的老者喊了声九叔便自觉站到了老者的身后。 老者在火光的照映下打量了赵彦三人一眼随即问道:“方才几位说是到京城参加乡试的生员不知可有路引?” 明朝年间有这样一项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官府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要依律治罪。 路引的重要性赵彦等人自然知道是以都是随身携带闻言便将各自的路引拿了出来由赵彦上前几步交给那名老者。 老者接过路引之后随手递给了身后那名身着澜衫的青年随后转过身向赵彦问道:“你们还遇到了强盗?不知是如何脱身的?听说还有两个人受伤了?” 赵彦简要的回答了老者的几个问题这时那名身着澜衫的青年也看完了路引随即对老者耳语了几句。 路引当然没有问题赵彦几个人的身份确定之后老者的态度便显得热情了不少。 “老朽叫孙九是本地的里长村里人都叫我九叔两位小秀才如此年纪便能进京参加乡试真是不简单呐。对了两位伤者是在马车上吗?村里没有大夫不过老朽年轻时候学过几天医术家里倒是有些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几位随老朽来吧。” 赵彦忙道了声谢又道:“四个强盗跑了一个死了一个死的那个与余下的两个强盗都被绑住手脚藏在了芦苇荡中九叔不妨差遣几个人跟我去将他们押解来也免得他们逃走后再重操旧业祸害别人。” “这……”孙九沉吟不语似是不想招惹这等事情他身后的那名澜衫青年此时说道:“舅舅这位小秀才说得对若是让那几名强盗逃走万一他们来祸害咱们村子怎么办?还是将他们押解来明日送到州衙里去吧。” 孙九很看重自己外甥的意见闻言下定了决心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他让身后跟着的七八名壮年男子都去押解强盗那名澜衫青年自告奋勇也要跟着去孙九想了想也同意了。 临行之前孙九拉着澜衫青年走到一旁低声说道:“你是读书人明日由你带人将几名强盗送到州衙说不定还能见到知州老爷这对你有好处不过你也是刘家的独苗待会儿让柱子他们打头你自己多留神万一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没法跟你娘交待。” ps:今天下了班输完液感觉还好所以写了一章明天不敢打包票。 正文 第七十六章 少夫人 夜色深沉如墨旷野中万籁俱寂只有一行人举着火把沿着破旧的管道逶迤而行。 这一行人中以身着粗布麻衣的乡野汉子居多一名青年与一名少年被簇拥在中间外围的汉子们嘻嘻哈哈没个正行不时以荤段子来互相打趣中间的青年与少年面带微笑却也是听的津津有味。 “赵贤弟此次参与秋闱感受如何?”青年笑着问道。 赵彦想了想答道:“俗话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秋闱乃是参加会试前的最后一道关卡不瞒刘兄说小弟初时确实颇为惶恐只是提前进贡院睡了一个晚上等醒来后小弟便想开了。尽人事听天命该努力的已经努力过了若是考不中只能说小弟命运如此三年后还有机会。” 青年名为刘延也是一名秀才学识颇为广博此次乡试因为孝期未满故而未能参加。 “贤弟能如此想自然最好想当初三年前为兄第一次参加秋闱在号房中患得患失总是担心万一自己考不中怎么办结果文章虽然写完了却比以往还要差在正卷上誊抄时还接连写了几个错字导致最后名落孙山。” 赵彦安慰性的说道:“时也运也命也运也三年后说不定刘兄会一鸣惊人呢。” 刘延笑了笑还未说话走在前面的一名汉子突然指着前边问道:“小秀才那儿是不是就是你说的小山丘?” 赵彦借着火光看了一眼随即肯定道:“就是那里我们在山丘前面放了一块石头做标记几名强盗就在山丘后的芦苇荡里。” 七八名汉子闻言顿时打起精神有两个汉子手里带着柴刀便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持着柴刀走在前面余下的人打着火把跟在后面。 七八个汉子在芦苇荡里转了一圈随后将垂头丧气的两名强盗和一具尸体带了出来。 胡老大与马瘸子嘴里原本都塞着东西此时也不知怎么吐了出来被人带出来后两个人看见赵彦不禁破口大骂旁边有人见状踢了他们两脚随后从怀里掏出两条破布笑骂道:“这是老子婆娘给做的缠脚布便宜你们两个臭强盗了。” 说着两条破布已经分别塞进了胡老大与马瘸子的嘴里。 一名汉子笑问道:“孙老三你婆娘给你做的缠脚布你怎么不缠在脚上反而揣在怀里?” 孙老三嘿嘿一笑道:“那两条缠脚布也不知多久没洗过了我都嫌臭可是婆娘太懒既不给洗也不给补非要让我继续穿。我捂在怀里本来是想等婆娘后晌睡觉的时候让她好好闻闻没想到现在便宜了这两个强盗算他们运气好。” 胡老大与马瘸子被臭味儿熏得直翻白眼看的七八名汉子纷纷大笑孙老三用手中柴刀的刀背拍了拍两名强盗的后背叫道:“好的不学学人家做强盗老子看你们也不像我们安州人这黑灯瞎火的可没人抬你们赶紧走起老子们还得回去睡觉呢。” 一行人回到村子里后已是午夜两名强盗和那具尸体被关在一家人的地窖里赵彦则在刘延的引路下去了里长家里。 李二与张顺身上的刀伤被抹上草药包扎了起来而且两人也已经醒了赵彦与两个人说了几句话见他们精力不济便让他们继续休息自己则在刘延的招呼下吃了些东西随后与神色困倦的张文渊和王麟被安排到邻家休息。 第二天一早李二与张顺被抬上马车马车后面还有一辆牛车牛车上放着那具尸体两名强盗则被牢牢绑在牛车后面。 刘延这次去安州只带了两名村人他们俩都会驾车便一人驾着马车一人驾着牛车而刘延又不知从哪里借来三头小毛驴正好与赵彦和张文渊一人骑一头王麟依旧骑着他的枣红马一行人走了一个半时辰安州城的城墙便已遥遥在望。 到州衙之后一应事物都有刘延打理有赵彦几个人作证证实了三名强盗的身份两名活着的强盗被收押进监狱那具强盗尸体则被送去了义庄。 事有凑巧赵彦几人在州衙门口竟然碰到了逃走的车夫虽然车夫不告而逃的行为令人不齿但是最后还是由他驾车送赵彦几人回了深州。 站在深州城北门外遥望西南方向的旧州镇感觉有些陌生更多的却是熟悉感。 王麟将赵彦与李二送进赵家之后又要骑马送张文渊回枣科村却被张文渊婉拒无奈之下只得死皮赖脸的赖在赵家不走。 赵彦将李二安顿好又吩咐一名丫鬟悉心照料随即转身看着跟在自己身后寸步不离的王麟说道:“走吧我和你去见王员外。” 王麟犹豫道:“我爹估计正拿着棍子等我回去呢要不咱们再等等吧……” “再等黄花菜都凉了。”赵彦拉了王麟一把又道:“王员外又不知道咱们今天回来咱们现在刚回深州正是见你爹的最好时机要是再等一两日王员外知道你回了深州却不回家肯定会更加生气到时我想保你都保不了。” 王麟闻言踌躇道:“那……那我先去洗把脸。” “别风尘仆仆去见王员外效果最好。”赵彦瞥了王麟一眼突然笑道:“等见了王员外你最好一句话也别说你爹说什么你就听着要是他想打你你就跪下。扮可怜会不会?有点泪水最好了不过估计你没那么高深的演技流不出泪就低着头我在旁边给你说几句好话这件事估计就这么过去了。” “真的?”王麟问了一句又自言自语道:“要是我早就学会扮可怜该多好以前那么多打都白挨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赵彦刚一迈过门槛便与人撞上了。 “哎呦。”李筠一声痛呼捂着额头退后了两步抬头时正与赵彦的目光相遇。 赵彦捂着鼻子酸涩的感觉不断冲击着他的眼睛抬头看到是李筠忍不住抱怨道:“着急忙慌的走路这么急做什么该不会你又去骗人被抓了个正着吧?” 李筠脸颊微红小声道:“才没有我……我是肚子饿了急着回来吃东西嗯就是急着回来吃东西。” 赵彦诧异的看着李筠愈见丰腴的身段又看了看她微红的小脸蛋心道这个小丫头怎么变的越来越害羞了?按以前的套路不是该双手叉腰大声说你才是小骗子你们全家都是小骗子吗?难道真是女大十八变连性子都变了? “吃东西?我出门不到一个月你都吃胖了一圈再吃就吃成小猪儿了。” 李筠啊的一声双手在脸上胡乱的摸了摸讶声道:“好像真的胖了。” “少夫人你跑那么快做什么?公子刚从京师回来又不会飞了。”李筠的贴身丫鬟小香儿气喘吁吁的从街角跑了过来见到赵彦也在场她略微吃了一惊不过随即又施礼叫了声公子。 “少夫人?”赵彦玩味的看了李筠一眼向小香儿问道:“谁让你们改称呼的?” 小香儿吐了吐舌头小声答道:“是老爷让改的。老爷说公子年纪不小了已经可以成婚生子了少夫人是公子的养媳以后也是赵家的女主人所以让下面的人先提前都改了称呼说过了年就让公子和少夫人成亲还说想早点抱孙子。” 李筠已经无地自容她身边的两个婆子平日里没少给她洗脑多是说赵彦的好李筠也已知道成亲代表着什么此时小香儿在赵彦面前口无遮拦的几句话却是让她又羞又气。 “你个小长舌妇乱说些什么?”李筠狠狠剜了小香儿一眼又跺了跺脚低着头快步走进了门内路过王麟身边时王麟笑嘻嘻的凑趣叫了一声嫂嫂换来了李筠一个大大的白眼。 赵彦摇了摇头自己这具身体今年不过十六岁李筠年纪更小只有十四岁身体都还没有长成没想到便宜老爹已经着急抱孙子了。 一刻钟后王麟牵着马站在王家门前止步不前一名小厮从门内了奔出来高兴的说道:“二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老爷现在在书房呢我来牵马二公子快去书房看看老爷吧这些日子可把老爷担心坏了。” 王麟眼瞅着小厮牵着马从侧门走了进去随后目光越过正门望向书房的方向心中纠结万分两只脚怎么也迈不动。 丑媳妇总得见公婆赵彦强拖着王麟走进了家门刚走到前厅附近王业已经闻讯从后宅快步走了出来。 远远看到王麟的身影王业突然脚步放缓脸上也蓦地板了起来他对身后的王九低声吩咐道:“你去取家法来老夫今日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王九同情的看了眼僵立在原地满脸忐忑的王麟转身去后宅取家法了。 等王业走到近前赵彦站在王麟身后轻轻推了他一下王麟会意硬着头皮叫了一声爹。 王业的怒气此刻勃然而发他看着满身风尘的王麟怒喝道:“你这个逆子你还知道回来?” 赵彦又在王麟身后推了他一下王麟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而后低着头嘶声力竭的叫道:“爹啊你别打我是师兄让我跟着他去京师玩的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王业一愣听王麟说是赵彦撺掇着自己儿子翘家的顿时将目光转向了赵彦。 感受着王业目光中的刺骨寒意赵彦也愣了王麟这小子怎么不按剧本来呢?原本多老实的一孩子啊怎么就学会睁眼说瞎话了呢?这下子尴尬了我该怎么才能圆过去呢? 正文 第七十七章 喜报 时光一过不再有寸金难买寸光阴这些道理许多人都知道只是人都有惰性没事逛逛街或者逗逗童养媳又或者闲坐鱼塘前晒太阳这是多么惬意的生活。 赵彦的惬意生活并没有持续多久乡试在九月初三发榜喜报也随之被快马送至全国各地。 深州地处京畿九月初五一大早一匹快马从远方一阵狂奔等来到城门前除了卷起漫天尘土之外还有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响起:“大喜深州境内二位老爷高中丁卯年乡试桂榜。州衙在何处?我要去面见知州。” 此人来的突然话说的也有些突兀原本城门内外正在进进出出的行人们包括正好路过城门口的两名衙役听到此人说的话之后竟是都愣住了片刻。 两名衙役一老一少长的有些相似想必就算不是父子也是关系不远的亲戚此时那名年长的衙役悄悄碰了碰年轻的衙役低声问道:“二伢子刚才那人说什么?” 年轻衙役抽了抽鼻子不确定的说道:“大舅那人好像说咱们深州有两个人考中了举人。” “真的?”年长的衙役满脸严肃再三确认道。 年轻衙役点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叹道:“大舅咱爷俩这次出去公干什么也没捞着费心费力还没办好事等回了州衙还不知道怎么跟捕头回话呢。人家中了举人是造化不关咱们什么事咱们还是回家去喝两盅然后想想怎么把捕头应付过去吧。” 年长的衙役突然拍了一下年轻衙役的后脑勺满脸带笑的说道:“你刚进衙门没多久不知道头儿的性子其实他最好糊弄了这个稍后我再跟你说。现在你先跟我来大舅带你去赚几个酒钱。” 年轻衙役满脸茫然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大舅与马上的骑士搭上了话随后领着那名骑士进了城门向州衙的方向行去虽然心中不解年轻衙役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赵彦不喜欢堆积脂肪不论是别人身上的还是自己身上的所以当他觉得自己胖了之后便开始了晨练。 对于赵彦来说所谓的晨练不过就是跑跑步然后抻抻胳膊踢踢腿勉强练上少半个时辰身上略微出了一些汗之后赵彦便开始一边调节呼吸一边漫步向自己房里走去。 挑开门帘之后最引人注目的恐怕便是床榻上那具曲线诱人的年轻躯体。此时已然天光大亮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床榻上令那具衣衫半露的年轻躯体分外的耀眼。 李筠双手双脚蜷着做婴儿状薄被被她团成一团踢到了墙角此时她侧身面向墙壁的方向赵彦进来后只能看到她的后背然而仅仅是腰下日渐丰盈、曲线优美圆润的两团就已然让‘血气方刚’的赵彦有些吃不消了天知道这几天夜里他忍得有多么辛苦。 赵彦强迫自己将眼睛从李筠腰下挪开随后猛地咳嗽了一声大声道:“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床榻上李筠白净小巧的耳朵动了两下随即娇躯扭动白嫩的小脸逐渐展现在赵彦眼前她睡眼朦胧的看着赵彦迷糊问道:“到中午了吗?” 赵彦好气又好笑的说道:“太阳都照屁股了。” “哦……”李筠慢吞吞伸出一只白净的小脚丫将墙角的薄被勾了过来随后强迫自己起身跪坐在床榻上一边叠着被子一边打着哈欠说道:“我昨晚上梦见我爹了。” 赵彦一挑眉头目光从李筠纤细的背上往下移随后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又心虚的将目光移开嘴里干巴巴的问道:“这次你爹在梦里又跟你说什么了?” 李筠含羞低下头随后意识到自己背对着赵彦就算害羞他也看不见便又微抬着头一边整理被褥一边答道:“我记不太清了不过梦里有好多人可是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好像头上蒙着什么东西只能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隐约有人喊一拜什么、二拜什么……接着我就听见我爹笑说他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宝贝女儿成亲……” 呃……这个丫头是在暗示我该娶她了吗?可是她才十四岁看着养眼是一回事真要在她身上做点什么还真做不出来! 赵彦迟疑问道:“你……愿意……” 见赵彦迟疑着半天不说话李筠扭过头好奇的问道:“愿意什么?” 李筠的眉眼逐渐长开了虽然依旧透着稚嫩一颦一笑间却越来越有风情然而就算再有风情李筠依旧是一名只有十四岁的豆蔻少女、 赵彦原本想问‘你愿意嫁给我吗’可是此时突然改变了主意他话音一转问道:“今晚还在我这屋睡吗?” 李筠脸上蓦地一红少女的矜持在她身上已逐渐显现出来她红着脸轻轻摇了摇头讷讷道:“昨天是最后一天今晚我在我屋里睡。” 赵彦心中隐约有些失落不过外表看起来却如释重负的样子他点了点头叮嘱道:“每逢月事必痛风可不是什么好事上次在钱大夫那儿拿了药吃过之后不是不痛了吗?钱大夫是本地名医没想到开的药却只能治标不能治本下个月我还是陪你去府城找大夫看看吧。” 李筠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随即背对着赵彦吐了吐丁香小舌嘴里推托道:“钱大夫开的药很管用只是我没有按时吃我屋里还有几服药下个月一定按时服用。” “公子少夫人洗脸水打好了你们是出来洗漱还是给你们端进去?”小香儿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乱了屋内两个人的思绪。 “端进来……” “出去洗漱……” 两个人异口同声的说完忍不住对视一眼又异口同声说道:“出去洗……端进来……” 小香儿端着水在门外凌乱自己到底该听谁的? 管家王安的到来缓解了屋里屋外三个人的尴尬他站在小院门外兴奋的对院里喊道:“公子中了中了。州学的阎学正带人报喜来了这会儿正在大门口呢老爷去作坊了公子快些跟我去门外迎接喜报吧。” “什么中了?”李筠不解的问道。 赵彦为了考取功名不说呕心沥血却也倾注了太多太多的精力如今因为自己的努力而收获到了不菲的成果赵彦心中激动脑子里似有一根弦崩开了他眼前猛地一晃脚下似是没根般的打了个趔趄好在随即便恢复了正常顾不得详细跟李筠解释赵彦打开房门在小香儿惊愕的目光中胡乱捧水洗了把脸又从小香儿肩头拿起毛巾擦了把脸便脚步匆匆的向外走去。 举人与秀才在举业上虽然只是一线之隔在待遇上却是天壤之别秀才获得的好处多是关于自身的比如见县官不跪、不服徭役、免征税赋等等而中举之后举人可以与县令平起平坐自由出入县衙另外还可以惠及家人比如全家人不用纳税纳粮、有人会主动‘投现’田地其中举人与秀才最大的区别便是举人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日后即使会试不中也有作学官、当知县的机会。 正所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所谓的读书高不仅仅是说这个人才学高更意味着可以学而优则仕通过读书考取功名踏入仕途光耀门楣并获得远远高于其它行业的回报。 路上赵彦心绪逐渐平静下来一扭头这才发现管家王安怀里鼓鼓囊囊的凸出好大一块儿忍不住问道:“你怀里是什么东西?” 王安伸手从怀里取出五锭小银子和一大把铜钱笑呵呵道:“我听人说这喜报要给送信人打赏来看热闹的人也不能怠慢所以刚才急急忙忙在帐房里取了些银钱也不知道够不够用。” 赵彦暗赞王安考虑周全他见那五锭小银子是五两的小银锭加起来有二十五两便道:“这些给送信人足够了剩下的铜子在人群里洒上几把即可。” 赵家的宅子说起来只能算是小门小户此刻门前却热热闹闹围拢了差不多三四百人却是听说赵家新出了名举人来看热闹的。 州学学正阎福满脸带笑的站在门前不时撸一把颌下灰白色的胡须显得很是高兴他身为州学学正已有十五六年期间却只有一名学中生员考中举人没想到眼见就要告老之际学中竟然一下子考中了两名举人这绝对是一项不低的政绩说不定在自己告老之时还能获赠一个文散官官职。 阎福身边站着早上从京师赶来的骑士这名骑士满身风尘脸上也颇多倦色他一身的劲装有些纷乱却也顾不得收拾打理此刻只焦急的看着门内心中祈祷这赵家的主人是个大方的主儿能多给些赏钱也就不枉自己抢下来深州这趟差事了。 ps:已经尽力写了从六点写到十一点中间吃了点饭只写出一章。码字简单构思文字太耗费精力了希望别嫌我更新太晚/抱拳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谎言 阎福早已看过喜报赵彦与王安刚从内宅出来他便大笑着迎了上去。 “国美你与好学二人此次中了桂榜实在是给咱们深州长脸要知道咱们深州已有近十年的时间不曾出过举人了。”阎福拍了拍赵彦的肩膀又低声嘱咐道:“送喜报来的人就在门外有两名衙役随从这按惯例是需要给赏钱的。” 赵彦感激的冲阎福拱拱手说道:“喜钱学生已然备下多谢学正提醒。” 门外的劲装汉子一见正主来了顿时有了精神他转过身面对着来看热闹的人群气沉丹田而后吐气开声道:“贺赵家老爷讳高中丁卯年北直隶乡试第十八名惟此捷报鸿禧!” 两名衙役站在角落里那年轻衙役指着赵彦扭头对年长衙役说道:“呦呵真中了举人了?门口站着的那个半大孩子就是新举人?” 年长衙役啐了自己外甥一口低声道:“去别乱指。以后你见了人家得称呼举人老爷就连咱们知州老爷都不敢怠慢人家。” 年轻衙役讪讪的收回手指忍不住又打量了赵彦几眼心说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只知道斗鸡打鸟人和人怎么差别会这么大? “哎呀恭喜举人老爷贺喜举人老爷。” “举人老爷可是给咱们深州长脸了恭喜恭喜啊!” “举人老爷需要暖床的丫头吗?某家有一女年方二六平日里乖巧的紧不如举人老爷就收了她吧。” “去去去你们家的丫头什么样子老身还不知道吗?天生痴傻都12岁了连爹娘都不会叫你也好意思说出来丢人现眼?” “刘大娘这大庭广众的你揭我的老底儿干嘛呀?” “老身看不过这举人老爷乃是天上星宿下凡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以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老身的外孙女儿正待字闺中我看她与这举人老爷那是天作之合、郎才女貌有心撮合他们一番。” “嘿嘿刘大娘。你的外孙女儿我见过确实长的好看不过人家举人老爷的童养媳更好看你还是别在那儿做白日梦了。” “管家。”赵彦暂不去理会围观人群中的喧哗而是看着劲装汉子示意管家王安打赏。 王安会意从怀里面掏出两枚银锭笑眯眯的递给了那名劲装汉子。 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到手劲装汉子满脸喜色马是他花五两银子租来的此时得了十两赏银已然净赚五两银子等到另一份喜报送到最起码还能再赚五两银子这样自家小子置办聘礼的钱便够了。 劲装汉子拱手谢过赵彦之后便要转身离去只是那负责引路的两名衙役却脚下不动只满面带笑的冲赵彦说着些恭维的话。 管家王安见状忙从怀着摸出两锭银子递了过去年长的衙役笑眯眯的接过来又说了几句恭维话这才与年轻衙役引着那名劲装汉子离去。 走远之后两名衙役走在前面开始咬耳朵。 “大舅那两锭银子加起来怕有十两吧?” “正好十两银子咱俩一人五两我先替你保管等从枣科村回来再给你。” “大舅没想到这钱来的这么容易要是每天都有喜报送多好。” “你小子别做白日梦了你当这功名是好考的不成?哪个不得寒窗苦读数十年还得赶上运气好才能考上只我这辈子见过咱们深州考上举人的就只有三个人加上今天的两个也只不过五个人而已至于考上进士的你大舅我没生出来的时候有过自从我生下来还一次都没见过呢。” “可是那个半大孩子……举人老爷看起来年纪轻轻比我要小好几岁呢他怎么就考上了?” “废话你也不仔细看看能考上举人进士的能是普通人吗?那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这位新晋举人老爷年纪这么轻说不定在天上还是文曲星君过几年考个状元回来也是应当的。” …… 赵家门前王安将怀里的铜钱全部撒到人群里顿时引起人们一阵哄抢。 “诸位乡亲诸位街坊邻居我家公子新中举人实在是可喜可贺按照惯例从明天开始会在门前摆三天流水席诸位若是无事还请前来捧场我代我家老爷谢过诸位了。” 王安的话音刚落围观人群顿时轰然叫好。 “王管家放心吧我们到时候一定来。” “是啊我们到时候一定来说不定能沾上举人老爷的仙气呢。” “举人老爷老身的外孙女不仅脸蛋长的好看胸大/屁股也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你要不要见一见?” “刘大娘你赶紧歇了吧。你再说下去举人老爷的童养媳该拿刀出来砍你了。” “哈哈哈……”围观人群一阵哄笑。 李筠躲在大门后面听到方才那句话之后顿时满脸红霞小声嘀咕道:“净是些喜欢乱说话的坏蛋真应该一个个把嘴给缝上。” 小香儿在一旁听见忍不住捂嘴笑了两声。 李筠大眼睛一瞪撅着嘴嗔道:“你是第一个回去我就把你的嘴用针线缝上看你还笑不笑。” 小香儿眯缝着两只月牙眼故作惊恐道:“小婢的嘴太大缝起来多浪费针线啊!” 赵彦在门口与围观众人说了几句场面话随后便陪着学正阎福走进门内却是正好听到小香儿这句话他下意识的看了看小香儿的樱桃小嘴儿红嫩嫩、鲜艳艳的一点都不显大心知她们主仆二人方才必定是在开什么玩笑赵彦也不在意径直引着阎福向正厅走去。 来到正厅坐定之后阎福突然住口不言沉吟片刻后才问道:“国美方才那名年岁稍大些的女子便是李家小娘?” 赵彦不知道阎福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问题他点点了头应道:“正是。” 见赵彦眼中有不解之色阎福苦笑一声说道:“南庄李家的家主李应秋在深州颇有名望李家猛然一夕间举族落罪流放不知令多少人惊叹老夫自然也不能免俗事后还与几位老友谈过此事那时老夫才知道李应秋的女儿竟然是被你给收留了。” 赵彦笑了笑半真半假的答道:“长者之托不敢辞况且李家只不过是被殃及池鱼其中多为无辜之人李家小娘年不满及笄不曾犯过大错若是被充入教坊司实在是有些令人不忍另外学生与其早有婚约以养媳名义将其接入家中也并无不妥之处。” 阎福蓦地一笑伸手指点着赵彦道:“话语中九真一假没想到国美诳起人来已是入了化境啊哈哈哈……” 赵彦尴尬的陪着笑了两声却是并不松口:“学正的话学生听不太懂还请学正解惑。” “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也罢老夫来问你你与李家女何时订立的婚约?”阎福捋须笑问道。 阎福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赵彦闻言思索片刻才答道:“学生与李家小娘的亲事乃是李家举族流放前两三个月的时候定下的不知学正何以有此问?” “老夫没记错的话李家乃是去岁八月末流放云南提前两三个月也就是去岁五六月份的事情。”阎福拾起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又慢悠悠说道:“国美可知晓老夫家乡有一名从子去岁初秋之时曾带着次子来深州看望与我。” 赵彦摇头道:“学生当时还不曾附学却是不曾听说过此事。” 阎福哈哈一笑说道:“老夫倒是忘记了不过老夫的从子从孙并不曾在州学内出没便是三名训导也不知晓就算你入了州学也不会知晓此事。” 这位老学正言语间故弄玄虚奈何他身份资历在那里赵彦只得静下心来听他继续讲故事。 许是看出了赵彦心中的不耐烦阎福再开口却是直接说道:“罢了老夫还是直说吧老夫的那名从孙有日在街上闲逛时正巧碰到李家女事后却是央求老夫前去为其说亲老夫碍于情面只得去南庄李家走了一趟其时李应秋虽并未同意这门亲事却也直言其女暂时还未曾订亲只等过上个两三年再说。李应秋好歹也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老夫对其还算了解他却是没有必要在此事上诓骗老夫。国美方才说去岁五六月时与李家女定的亲若不是诳老夫莫非是记错了不成?” 赵彦的脸难得红了一次谎言当面被人揭穿除了少数腹黑教主一级的人物之外其他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不好意思。 见到赵彦的微窘神色阎福摆手正色道:“无妨收留李家女此事不论对错老夫都不关心也不会随意告与他人听只是如今国美你已然成为举人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深州三四十年来的第一位进士老夫却是有几句话想说与你听至于你从与不从老夫并不强求。” 阎福说的郑重赵彦不好表现的太过随意便起身拱手道:“学生愿闻学正教诲。” 正文 第七十九章 人家不想做妾 阎福起身走到厅口负手而立他仰望着远方的晴天白云好一会儿才说道:“李家女身世固然可怜然不可为正妻否则若是以后你入朝为官妻室出身不正或许会惹人非议于你仕途不利。” 赵彦闻言默然阎福说这几句话的本意或许是好的若不是看重赵彦他根本不会说出这些话只是阎福话里的意思赵彦并不认同所以他的好意赵彦只能心领了。 赵彦起身站在阎福身后说道:“学生记下了。” 阎福回头盯着赵彦看了两眼忽而笑道:“只是记下了?看来国美心中自有主意莫非你认为宫中那位王太监会失势不成?若是他失了势李家那位文选司郎中便可平反然后重回朝堂虽说不一定依旧做那文选司郎中朝廷却也肯定不会亏待他你说是不是?” 赵彦只是把阎福当成关系不错的前辈有些事可以谈有些事却是不能谈所以赵彦顾左右而言他敷衍说道:“学生说记下了意思是要考虑考虑毕竟学生与李家小娘朝夕相处可以说是情投意合若是突然变卦改为将其纳为妾室学生心中实在不安。” “呵呵国美未及弱冠却也是个多情种子。”阎福洒然一笑自知方才之言有些唐突便也不再继续谈及这个话题话锋一转便转到了经史子集上面来。在这方面对于阎福来说赵彦只能算个门外汉所以他正好借此机会向阎福请教。 一壶茶水已然续了两次阎福看外面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临走时言及或许明后日李知州会请赵彦与张文渊这两位新晋举人到州衙一叙赵彦心中了然李知州叫自己与张文渊去州衙无非是拉拉关系罢了这是情理之中的事毕竟自己与张文渊已经有了做官的资格勉强可以算做是李知州的半个同僚。 送走阎福之后赵彦一转身便看到了李筠那张精致的小脸。 “听说你要纳妾还是纳我为妾。”李筠仰着头看着赵彦目光幽怨的很。 赵彦见左右无人便笑道:“你偷听我与阎学正说话了?” 李筠意志坚定思路并没有被赵彦的话带偏反而做出一副可怜相泫然欲泣道:“人家不想做妾。” “那你想做什么?”赵彦笑眯眯问道他的话里藏着一个坑李筠毫无知觉的便跳了进来。 “人家想要做妻。”李筠想也不想便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赵彦心中好笑见李筠满脸坚定之色又继续问道:“做谁的妻?” “当然是做你的……”李筠话说到一半猛地反应过来忍不住羞红着脸跺了跺脚嗔道:“你调戏我。” 见李筠如此可爱赵彦伸手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头说道:“我何时说过要纳你为妾?正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你是我名正言顺的童养媳世人皆知如今只差拜堂成亲而已我为何要无故将妻改成妾?你自安心就是不过听风是雨最是要不得以后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听了赵彦的话李筠满心欢喜她下意识的点了点头随即却琼鼻微皱娇憨道:“你才是糟糠之妻呢不对你是糟糠之夫。” 赵彦摇头失笑想到张文渊与自己一同中举此时应该已经收到喜报了自己应该写一封信贺喜便绕过李筠向内宅走去。 李筠脸颊微红心中仿似吃了蜜一般她转身看着赵彦的身影越走越远竟鬼使神差的开口喊道:“糟糠之夫你什么时候娶我?” 闻言赵彦脚下一个趔趄万幸没有摔倒他转过身做贼似的四处瞅了瞅没有看到其他人这才放下心来。 “你……以后这种事不能在大庭广众下问出来。”赵彦显得有些中气不足他觉得自己与后世的宅男类似宅男是因为不接地气、少与人面对面交流而逐渐变的内向害羞自己则是因为读多了四书五经、适应了这个时代的人文风俗而变的逐渐内敛刻板。 赵彦的话李筠充耳不闻她忍着羞意继续问道:“你还没说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娶我呢。” 呃……这个问题赵彦不知该怎么回答他总不能对李筠说你还是未成年我下不去手吧然而这个问题早晚都要正视起来就算赵彦想要逃避身为赵彦老子的赵信也不会答应所以赵彦想了想便刻意压着声音说道:“俗话说的好父为子纲父亲续弦的事已然有了着落身为人子总不能赶在父亲前面成亲吧?所以你我的亲事最好再等一等等到时机成熟我自然会风风光光……” “臭小子你有种再说一遍。”赵信突然出现在李筠身后对着赵彦横眉冷对怒声喝道。 赵彦反应不可谓不快他猛地向门外一指讶声说道:“王员外您怎么来了?” 王员外?赵信变脸的技术已然初窥门径可是等他换上笑脸转过身一看门外却是空无一人再转回身一看赵彦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只有李筠正满脸怔然的看着赵彦消失的方向发呆。 “这个臭小子竟然在背后编排起我来了。”赵信失笑转而对李筠道:“筠儿你在这里站着做什么快进家去吧。小郎中了举人这几天可有的忙了往后几天你若是不愿见生人就躲在后院里。” 李筠应了一声等赵信在前面走了几步她忍不住问道:“公公你什么时候续弦?” 赵信闻言老脸微红心中颇为尴尬那位严如玉他早已经偷偷见过了心中对其很是满意只是他觉得如果自己续弦实在有些对不住赵彦故去的母亲患得患失之下这件亲事便一直拖了下来直到最近赵信才在赵彦与媒人郑氏的开导下开口答应了下来。 那位严如玉严格说起来是寡妇而赵信是鳏夫两人的婚事虽然不宜大操大办却也需要寻个好日子才能正式过门。 按照郑氏的说法明年初也就是正统十三年的二月初八是个好日子赵信与那位严家小寡妇的婚事便定在了那天这件事在赵家只有赵信父子以及管家王九知道此时李筠这个准儿媳妇问起赵信虽然尴尬却也不能随意糊弄只得实话实说道:“日子定在明年二月初八。” 李筠也能识文断字闻言心中默算片刻知道距现在还有五个月的时间她天真的想到方才小郎说等公公续弦之后就娶我这么算下来也没有多长时间了不知到时候爹爹会不会像梦里一样赶回来看我成亲现在小郎中了举人爹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 李筠的所思所想赵彦自然猜不到他在书房中写好信又让管家王安找人送去枣科村张文渊手里随后便坐在书房里发起了呆。 秀才、举人、进士自己已然通过了两道大关卡其间自己虽然很是努力却也逃不开运气二字只是明年的会试自己要不要参加呢? 会试在乡试次年的二月举行又称春闱同样是连考三场每场三天由吏部在贡院举行由翰林或内阁大学士主考。会试发榜称为“杏榜”取中者称为‘贡士’贡士头名称“会元”。 得到贡士资格者可以参加同年四月的殿试殿试时由皇帝主持和出题亦由皇帝钦定前十名的次序。殿试只考一题考的是对策为期一天录取名单称为‘甲榜’又称‘金榜’。 殿试后便是三甲排名一甲只有三人第一名状元、第二名榜眼、第三名探花赐‘进士及第’;二甲多人赐‘进士出身’;三甲则赐‘同进士出身’。 赵彦拍了拍额头意识到自己想的有些远了他又重新整理思路想到各省参加会试的举子们都是其当地的翘楚会试之争的激烈程度肯定远甚于乡试自己的学问实话实说只能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是去参加会试实在心中没底可是如果不去参加会试自己又心中不甘更何况土木堡之变已然迫近自己如果能考中进士做了官说不定便有机会改变这段历史进程。 唉……苦恼啊!便宜老爹续弦也是在明年二月自己如果去参加会试便铁定要错过便宜老爹的婚事也不知道那位叫严如玉的小寡妇是不是个挑理的人。 对了张兄也中了举人他会不会去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呢?方才应该在信中提上一句的。也罢等再见面的时候再问也不迟不过若是要参加明年的春闱自己却是不能再悠闲下去了虽然不知道《论语》中的语录到底是不是孔子曾经说过的话但是其中有一句话说的很对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不论自己参加不参加明年的会试只要一天没有考中进士学问就一天不能丢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啊。 赵彦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发现小香儿正在门外探头探脑便问道:“有事吗?” 小香儿吐了吐小舌头嬉笑道:“公子少夫人见你这几天口唇干裂怕你上火就给你炖了点莲子汤去火。” 上火?还不是憋得。赵彦心中吐槽一句猛地抬头问道:“你说这汤是谁做的?” 小香儿眨了眨眼睛甜笑着说道:“是少夫人做的啊可甜了。” 赵彦看了看碗里姜黄色的汤汁心道李筠可是一点厨艺都不会不过这熬汤不比做饭只要将东西放进水里煮开就行看这颜色并无不妥应该……可以喝吧? ps:眼皮打架殃及神思睡觉去了。 正文 第八十章 莲子与巴豆之祸 巴豆中医以果实入药性热味辛功能破积、逐水、涌吐痰涎有助于治疗寒结便秘、腹水肿*胀、胸腹胀满、大便不通、泄泻痢疾、水肿腹大、痰饮喘满、喉风喉痹、痈疽、恶疮疥癣有小毒须慎用小说中经常有人用来给对头下药致人腹泻。 赵彦脸色苍白的躺在床榻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李筠低着头站在床边正小口小口吹着气以使碗中的汤药尽快降温屋中虽弥漫着淡淡的腥臭味儿素来爱洁的李筠却眉头都没皱一下。 “小郎该喝药了。”李筠轻轻坐在床榻边沿上衣裙顿时绷紧圆润诱人的弧线离赵彦的眼睛近乎咫尺可是赵彦连偷偷摸摸看一眼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眼珠子转了一下赵彦努力想要坐起身可是最后却徒劳无功李筠将药碗放在旁边的小桌上善解人意的扶起赵彦将他的头靠在了自己怀里而后才端起药碗一勺一勺的喂赵彦喝药。 脑后的触感温润柔软鼻中除了药味儿还有一缕处子幽香沁人心肺赵彦却尴尬的想哭。 曾几何时赵彦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让人抱在怀里喂过药他感觉此时的自己就像懵懂无知的婴儿一般无力他恨自己前几天意志不坚明知道李筠属于五谷不分的那种人却还是喝下了她特地为自己熬制的‘莲子汤’。 莲子和巴豆确实长的略有些相像可是仔细分辨还是可以看出区别来的奈何李筠一心想独自给赵彦熬制‘爱心汤’反而将厨房的人全部赶了出去最后却错把巴豆当成了莲子。 为了多给赵彦‘去火’李筠还特地多放了些‘莲子’赵彦喝完之后没过多久便开始腹泻不止幸好正逢钱良才与刘景听到消息前来祝贺赵彦中举钱良才懂些医术用了个土方子暂时止住了赵彦的腹泻随后又请来他的父亲钱大夫把脉问诊这才算是保住了赵彦的小命否则按李筠放的巴豆的量赵彦就算不死也得脱层皮。 得知自己差点把赵彦害死李筠自然是万分愧疚便自愿揽过了照顾赵彦的责任可是以李筠这个五谷不分、不知俗物的性子任是谁都不敢放心让她一个人照顾赵彦不过李筠一再坚持就连赵信都劝不住只得同意下来只是却不敢再让她碰熬煮药汤之类的事情只让她在屋里陪着赵彦端端茶递递水几天下来倒也做的有模有样。 赵彦此时可谓是真的中气不足了他喝完药之后闭目休息片刻感受着脑后柔软的触感闻着鼻端沁人的香气迷迷糊糊间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的很是安稳等赵彦醒过来之后觉得精力恢复了不少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微梗着脖子四下一看屋内却是没有其他人显得很是安静。 赵彦正想着自己身体何时才能痊愈就听院内传来几个人的谈话声其中似乎有知州李岩以及张文渊。 “本官听说国美不幸抱恙特地前来探望赵员外却是不必过多客气。”知州李岩说话的语气颇为随和显得很是平易近人。 第一此有人称呼自己为‘赵员外’而且还是知州老爷赵信顿时受宠若惊连称不敢当却也只是换来李岩的满脸笑意。 张文渊站在两人身后满脸肃然他已经听刘景说过赵彦此次‘病重’的由来心中很是担心奈何家中俗事缠身等到今日方才有时间来探望没想到却在门口碰到了同样来探望赵彦的知州李岩。 “伯父不知赵兄这几日病情如何?” 赵信含笑答道:“有钱大夫出诊小郎的病已经稳固住了只是他身体虚弱需要静养一些日子才能恢复过来。” 三个人依次走进屋内挑开门帘后便见赵彦正躺在床榻上望过来李岩作势止住说道:“本官听说国美抱恙今日特来探望你且安心养病无须多礼待你病愈后本官再为你与好学庆贺一番。” 赵彦本就没有起身见礼的意思闻言浅笑道:“那学生就谢过李知州了。” 李岩听赵彦叫的生疏也不在意好言抚慰了赵彦几句便借口州衙事务繁忙告辞而去赵信身为主人自然要将其送出去房间里便只剩下赵彦与张文渊两人。 “张兄还不知道你这次高中桂榜多少名?”赵彦靠坐在床榻上与张文渊闲聊。 张文渊笑道:“我却是听说了赵兄这次高中桂榜十八名却是要比我强多了我只是比孙山靠前一名而已。” 那就是倒数第二名了这几天乡试的消息陆续传来赵彦也知道此次北直隶乡试共计录取了四十五人却是要比其他省份少的多只差不多相当于南直隶录取名额的半数原因自然是因为考前有人泄露考题所致导致最后有二三十名本应上榜的生员被黜落听说还砍了几个人的脑袋。 “那也不错这秋闱除了‘解元’之外其余举子不过是陪衬罢了排名多少无关紧要。” 张文渊点点头道:“赵兄也听说了吗?此次北直隶乡试有人泄露考题主谋已被砍了脑袋从犯也都被从重处罚不知多少人拍手叫好只是此事却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赵彦不解问道:“张兄可是听到了什么消息?” 张文渊笑道:“不错族中一名长辈在京师做生意最近回来走亲偶然间与我提及此事说是此事还涉及到宫中的太监王振。这泄露考题之事如果隐秘进行自然是无事奈何事有不密被闹得沸沸扬扬不说朝廷的官员如何只说宫中的王振便第一个饶不了这主谋赵兄可知为何?” 赵彦之前小睡了一会儿脑子还算清醒闻言思索片刻后答道:“莫不是主谋没有给王太监送礼?” “着啊!”张文渊轻拍大腿赞道:“赵兄是我见过最聪慧之人举一反三之能实在不凡。” 赵彦谦虚两句张文渊继续说道:“正如赵兄所言那主谋本以为事情做的隐秘况且因为出身的地域不同还一直看王振不顺眼便没有事先与王振通气更没有给王振送礼结果王振知道此事后直接进言皇上将主谋凌迟处死不过朝中多位大臣上奏说凌迟之刑非十恶不赦之辈才能享用最后才改成斩首。” “张兄可知主谋之人是谁?”赵彦心中颇为好奇现阶段敢和王振对着干的人那权势肯定不会小没想到最后却还是难逃一死。 张文渊歉声说道:“这个我却是知道的不太清楚族中长辈也是道听途说说是主谋乃宫中的一名老太监似乎是先帝时候留下的人其祖籍云南一直看以王振为首出身北方几省的太监们不顺眼。” 地域歧视这是任何年代都避免不了的事情赵彦摇摇头继续问道:“春闱将近不知张兄是如何打算的?” 张文渊答道:“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我此次秋闱上榜虽是侥幸来年却也想去京师试一试赵兄可愿同往?” “这是自然。”赵彦扯动嘴角笑了笑随即突然想起曾经在桃村见到过的刘吉不由挑了挑眉头心道应该不会这么巧吧?这刘吉好像就是正统十三年的进士如果此次会试遇见刘吉那岂不是还有可能遇见万安和刘珝?他们三人乃是同一科的进士后来又都入了内阁史称‘纸糊三阁老’若是此次会试遇见他们那可真是太有趣了也不知他们年轻的时候是不是已然初具‘纸糊’的资质。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张文渊告辞离去他前脚刚走李筠后脚便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青瓷小碗走了进来。 “小郎喝点稀粥吧。”李筠将小碗放在桌上伸手去托赵彦的后脑勺像之前喂药一样将其靠在了自己胸前。 赵彦的精力已经恢复了不少身上也有了力气自己端着碗喝稀粥肯定是没有问题了不过他却什么也没说反而心安理得的靠在了李筠的怀里吃豆腐反正屋里没有别人这种姿势虽然不太好看但是……你懂的。 嗯……之前还没有发现怎么感觉又大了不少?赵彦挪动着自己的后脑勺在李筠胸前蹭啊蹭好一会儿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安定下来而李筠已然俏脸通红却一言不发任由赵彦占她的便宜。 “小郎……”李筠咬了咬红润的嘴唇舀起一勺稀粥在嘴边吹了吹然后送到赵彦嘴边等他张嘴。 赵彦看着勺子中的稀粥刚要张嘴猛然想起一件事顿时侧过脸问道:“这粥是你煮的?” 李筠闻言小脸一白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里顷刻间便涌起一层迷雾但她还是强忍着心中的委屈答道:“是宋婶煮的我刚去厨房端来的。” 赵彦察觉到李筠情绪的变化微仰着头看了一眼见到李筠那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的样子心头不禁一软也不忍心再继续占她的便宜便双手撑着床榻坐了起来。 “你看我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你只是无心之失我并未怪过你。方才是我不对不该问那句话做为补偿我喂你吃粥好不好?你这个爱哭鼻子的小骗子。” ‘噗’李筠被赵彦最后一句话逗笑了眼泪虽然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她心中的阴霾却散去了不少。 “你才是小骗子你才爱哭鼻子。”李筠抹了抹眼泪梨花带雨般的嗔道:“登徒子刚才还故意占人家便宜你不是小骗子你是大骗子爱哭鼻子的大骗子。” 正文 第八十一章 年节将近 听说赵彦病了前来探望之人络绎不绝不过除了诸如李夫子以及王业父子这类交情不错的亲友外其他闲杂人等人都被赵信挡在了赵彦门外。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彦的身体逐渐恢复如初读书、练字、写八股又成了他日常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环节。 只是凡事都有一个度总是埋首在书堆之中难免会产生厌倦的情绪奈何时下已是初冬时节外面天寒日短赵彦不愿在外面挨着冻散心解闷便将练字的时间改成了写小说正好一边练字一边将后世的某些故事改编成符合这个时代观感的话本也稍微疏解了心中的烦闷。 十一月初今年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雪停之后屋外干冷干冷的而屋内因为有炭盆的缘故温度还算正常并不妨碍赵彦执笔写字。 寅时末李筠领着小香儿掀开门帘走了进来小香儿手里提着一壶开水进来之后先给赵彦的茶盏中续水然后才去拨弄炭盆中的木炭以使木炭燃烧的更充分。 李筠来到正聚精会神伏案书写的赵彦身旁一边点燃桌上的烛台一边好奇的探头看赵彦在写些什么。 白蛇精?许仙?法海? 烛光驱散了房间里的昏暗却没有驱散李筠心头的好奇她随手拿起手边的一叠文稿看了两眼因为上面的某些字眼与赵彦正在手书的纸面上的某些字眼颇有相似之处。 一千八百年前善良的小牧童从捕蛇人手中救下了一条小白蛇。一千八百年后峨眉山巅一条白色巨蟒破山而出受菩萨点化来到人间…… “姑娘这是你掉的金钗吗?”断桥上的一眼已然让白素贞芳心一动试探之后更是对许仙的人品甚为喜爱而白素贞的花容月貌也使得许仙如坠梦中…… 船舱中的再次相遇、纸伞下的情潮暗涌、双茶巷的晴天霹雳、槐树下的两心相契最终迎来的是幕府华堂的洞房花烛…… 一部古代言情小说成功的俘获了李筠的心她无可救药的迷上了《白蛇传》。 时间一点点过去李筠就站在那里借着烛光一页一页的翻看着直到外面的天色彻底的黑了下来她才将手中的文稿放下然后伸了个懒腰一脸的意犹未尽。 赵彦正在洗笔片刻后他将洗好的毛笔放在笔架上拿起旁边的麻布擦了擦手这才指着那叠文稿问道:“好看吗?” 李筠点点头舔了舔略有些干涩的红唇而后问道:“法海太无情了白素贞和小青水漫金山之后呢?有没有把法海淹死?许仙回心转意了吗?” 李筠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赵彦苦笑一声他可没有精力将白蛇传的故事先给李筠讲一遍只能扯谎道:“后面我还没想好怎么写此事明天再说眼下天色不早你也该饿了咱们先去吃饭吧爹也该回来了。” “嗯。”李筠轻轻答应一声随即俏皮的说道:“那你写下一段之后要先给我看。” 赵彦点点头说道:“这是自然家里除了你我也只有王安认识些字我写了这些不给你看给谁看?” 小香儿站在两人身后听到赵彦的话之后欲言又止她其实很想说自己也认识些字不过想了想还是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三个人依次出了门正碰上前来叫赵彦几人吃饭的管家王安赵彦见了王安便问道:“深州城里哪家书坊可以印书?” 王安一愣虽然心中不解却还是应声答道:“西街那边的几家书坊都可以自己印书公子是想印制何种书籍?” 赵彦还没说话李筠已经猜到抢着说道:“自然是印制《白蛇传》了。” 王安虽然没有听说过《白蛇传》却只听名字便猜到这应该是一部话本小说类的书籍他想了想而后问道:“公子想印来送人还是贩卖?” 赵彦摇摇头看了一眼李筠转而对王安解释道:“我闲来无事写了一些东西放着也是放着不如拿去书坊印制出来试着贩卖看看若是能盈余些银子便算做是给少夫人的零花钱吧至于其中具体的事务我却是没有时间掺合一切都要劳烦你来打点了。” 王安笑道:“什么劳烦不劳烦的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公子明日可以先给我一些书稿我与桃园书坊的掌柜有些交情先拿给他看一看然后再谈其他。” 年节将近作坊中却忙的热火朝天如今的肥皂与香皂已经风靡大江南北‘赵王记’这个带着些品牌性质的名字也随之传遍四方年终盘点的时候赵彦也去作坊凑了回热闹听到帐房说当年共计盈余八千多两银子的时候饶是赵彦已有心理准备却还是被吓了一大跳反倒是王业与赵信一脸的云淡风轻弄得赵彦心里很是尴尬。 “贤侄未想几块肥皂与香皂竟能如此多销这一切还是多亏了你啊。”王业笑眯眯的看着赵彦眼中满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赵彦谦虚道:“员外过奖了小子不过是适逢其会偶然得到了这一配方而已作坊能有今日的成就还是要靠员外的倾力扶持才对。” “好了你我就不必互相吹捧了。”王业摆了摆手又对赵信说道:“再有几天便要过年了年后贤弟便要梅开二度不知可有什么地方需要老夫帮衬一二?” 赵信被王业调侃了一句虽然脸上有些发烫却还是大方答道:“一切都已经预备妥当到时员外只管到场去喝喜酒便可若是有事需要劳烦员外小弟自然不会客气的。” “那就好。”王业点点头又道:“前些日子麟儿的兄长来信说是托人在云南那边打探到了秋平贤弟一家的消息这里有秋平贤弟的一封书信贤侄且拿去给小筠儿吧。” 说着王业从袖子里取出一封薄薄的书信递给了赵彦。 赵彦接过书信看了看封皮上面只有‘爱女筠儿亲启’六个字便没有打开查看而是珍而重之的放进了怀里打算回去后交给李筠。 说起来赵信与李应秋算是儿女亲家此时谈及李应秋于情于理都要询问一番。 听到赵信的询问王业摇头叹了口气说道:“具体情况犬子知道的不甚清楚只知道当初李家男丁共有二十三人被流放至云南如今活着的却只剩下包括秋平贤弟在内的十三人了。” 赵信惊的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说道:“作孽啊!” 赵彦在一旁心情也颇为沉重若是没有李筠赵彦与南庄李家没有半分交集哪管他们死活可是此时李筠横亘其中将赵彦与南庄李家联系了起来两者之间既有了联系突然听到此等惨事赵彦往后的几天里却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两辆牛车哞哞叫着走在去往桃村的路上赵信与李二坐在前面那辆牛车上赵彦与李筠还有小香儿坐在后面的牛车上。 天气虽然依旧寒冷李筠的心情却十分不错《白蛇传》已经印制了五百本年后便会放在桃园书坊中贩卖。李筠之所以心情不错一方面是因为贩卖所得的钱财都会成为自己的私房钱最重要的是因为赵彦对她的大度和宠爱最近一段时间每每想到此事李筠就算在睡觉也会翘着嘴角笑。 扭头看到赵彦略有些阴沉的脸色李筠不由皱了皱琼鼻不满道:“明天就要过年了最近我没有惹你不高兴吧?” 赵彦一怔下意识摸了摸怀里尚未开封的书信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意说道:“我只是最近读书读累了你想到哪里去了?” 李筠看了眼聚精会神驾车的车夫随后悄悄往赵彦身边凑了凑接着仰起脸冲着赵彦呵了一口热气低声问道:“公公年后就要续弦了你什么时候娶我?” 赵彦觉得自己的头开始痛了他举起双手揉了揉自己两侧的太阳穴开始转移话题:“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保准让你笑的肚子痛。” “哼……”李筠娇媚的白了赵彦一眼虽然心知赵彦是在转移话题却还是顺着赵彦的话题说道:“要是我不笑怎么办?” 赵彦故意将目光投注到李筠的红唇上色迷迷的说道:“要是你笑了那就让我亲你一口要是你不笑那我就让你亲一口。” “讨厌……”李筠轻轻捶打了赵彦两下脸上禁不住泛起两抹红霞显得颇为艳丽。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赵彦脸上带着笑意徐徐说道:“从前有个货郎没读过书他很想知道‘令尊’这两个字是什么意思就去找村里的村塾先生请教。 先生对货郎很不耐烦为了早点打发货郎就随口说道:令尊啊令尊的意思就是儿子嘛。 货郎恍然大悟说:原来是这样啊我们这些粗人只知道叫儿子原来令尊就是儿子的意思。 货郎谢过村塾先生之后正要走突然想到自己家里的五个儿子便又扭过头问先生:先生家有几个令尊? 先生说:只有一个。 货郎又问:那先生的令尊几岁了? 先生咬着牙说:已经过世了。 货郎惋惜的说:先生家算是殷实人家了没想到只有一个令尊还过世了真是可惜。先生没有了令尊不必伤心我家里有五个儿子你可以挑两个我送给先生当令尊。” 哈哈哈…… 笑话讲完了最先笑起来的反倒是前面的车夫以及小香儿而李筠则鼓着腮帮子看着赵彦两只大眼睛眨啊眨无奈最后实在憋不住了还是忍不住大笑了出来。 “愿赌服输你……来吧。”笑过之后李筠含羞带怯的看了赵彦一眼随后闭上眼睛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赵彦看了看李筠嫣红的嘴唇又看了看坐在前面的小香儿那两只突然竖起来的小耳朵慢慢的探身到李筠面前然后……伸出右手食指按在了李筠的红唇上。 ps:最近两天太冷了还有风北方的朋友们记得出门戴口罩。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新的征程 大多数人小时候都会盼望过年因为过年可以穿新衣服可以吃好吃的可以放烟花炮仗可以收压岁钱……等长大之后大多数人又会觉得过年很无趣没有了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剩下的只是乏善可陈。 赵彦的堂哥赵启已然成婚其妻宋氏的肚子也鼓了起来据说预产期在来年五月份原本草包一样的赵启有了家小之后确实变的不太一样了对于起码的待人接物已然熟稔看起来成熟了不少。 在大明举人可以免数十人的劳役和百亩左右的田税许多乡民为了少交赋税便将土地投献在举人名下赵彦自然也不会例外不过具体事务都是便宜老爹打理的赵彦所知晓投献在自己名下的乡民也只有大房和三房其余人等却是并不清楚。 大年初二赵彦一家人又乘牛车返回了城里到了家中之后赵彦原本预备去王家拜年不想门还没出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便登了门。 “贤弟过年好。”李循虽然身着常服看起来却自有一番气势压的门房老周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对于李循的到来赵彦虽然心中有些惊诧却还是笑着拱手道:“李兄何时回来的?外面天寒快里面请。” 两人来到前厅坐下之后李循才笑着说道:“为兄是前日回来的明日便要回京师听说你与好学两位贤弟俱都中了举人为兄特来恭贺。” 赵彦道:“上次在京师还要多谢李兄周全否则小弟与张兄说不定也难逃牢狱之灾。” 李循摆摆手笑容中带着丝无奈开口道:“俗话说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那件事乃是宫中两位大人物在暗中角力非是我能左右的。实话实说你与张贤弟二人当时籍籍无名故而为兄前去报个信儿也无妨碍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贤弟不必挂怀。” 两人又闲聊了两句李循问道:“贤弟可要去参加今年的会试?” 赵彦点头道:“不止小弟要去张兄也同去莫非李兄听到了什么不利于此次会试的消息?” “贤弟想多了。”李循笑了两声解释道:“会试非乡试可比到时我大明所有读书人的目光都会汇聚于此朝堂上下也会有人盯着想如乡试那般舞弊可没那么容易。为兄是想说若是你与张贤弟参加此次会试的话大可不必去客栈租住我在贡院附近独自租了一处房子虽然不大却也要比在客栈租住方便的多我稍后写下地址到时你与张贤弟径自住进去便是。” “这……”赵彦下意识想要拒绝李循却并没有给他机会。 “就这么说定了贤弟不要客气了。”李循站起身又道:“为兄家中还有事情便不久留了。” 赵彦起身拱手道:“也好不知李兄明日何时出发?小弟去送送你。” 李循摆手道:“不必了京师中还有些要紧差事要办为兄天不亮就要出发若是你见了张贤弟烦请替我问声好今日我却是没有时间去拜望他了。” “李兄请放心小弟一定将话带到。”赵彦将李循送至门口看着李循矫健的背影消失在街角之后又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这才转身回了后宅。 赵信的婚事定在二月初八而会试的时间是二月初九开始初八便要入考场所以无论如何赵彦也参加不了便宜老爹的婚礼了除非他会飞不过这有些不太现实。 正月十七这次王麟没有跟着马车在晨雾中驶出深州城向着北京城的方向行去。 李二与张顺的伤已经好了只是张顺的右腿伤了筋骨走路的时候略微有些高低不平的感觉虽然如此张顺的脸上却总是笑呵呵的因为年前他媳妇给他添了一个大胖小子这让张顺心中非常高兴。 “李二你今年也三十多岁了吧?家里有没有看得上眼的丫鬟若是有的话这次回来之后我为你做媒。”赵彦裹着一条厚毛毯靠坐在车厢一侧笑着对坐在车厢口的李二说道。 李二平日里少言寡语是个内秀之人此刻听了赵彦的询问他脸颊上的软肉不自禁颤动了两下之后才讷讷说道:“家里的丫鬟都太小了大的不过十五六岁……” 张顺在一旁接话道:“李二兄弟这有什么?你是个老实人谁跟了你是她的福分岁数小又怎的了?我们村里的张三虎比他媳妇大十来岁如今日子过的可红火了。” 张文渊在一旁笑而不语他觉得李二话还没有说完果然张顺话音刚落李二又看着赵彦小声说道:“厨房里的宋婶有一个侄女儿今年十八我见过几面……” 张顺笑道:“原来兄弟你早就有看上的姑娘了刚才是哥哥我多嘴了。” 赵彦想了想他对厨娘宋婶的侄女儿有点印象是一个白白净净略有些丰腴的姑娘长得还算标致只是他听李二的意思是看上了那个姑娘便一口应了下来:“回去我就去找宋婶问问那姑娘家住哪里然后去为你提亲你也老大不小到了该成家的时候了。” 李二闻言心中很是感激千言万语涌到口中却只说道:“多谢公子。” 一路车马劳顿十天之后拉车的驽马口中喷出一股长长的热气吁吁叫着停了下来。眼前这条石牌胡同位于京师思城坊内距离贡院不远胡同里的房子虽然都是小门小户环境看起来却还算幽静。 石牌胡同往里走第三家便是李循留下的地址赵彦与张文渊跳下马车略微整束衣冠随后示意李二前去叫门。 李二上前拍了几下门片刻后一个有些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后传了出来:“门外是谁?” 赵彦与张文渊对视一眼赵彦客气的回应道:“我等是从真定府深州来的在下赵彦旁边这位是张文渊张兄我二人前来京师参加会试应李兄之邀想要在此借住些时日不知李兄可曾与姑娘说起过?” 门内那个声音沉默了片刻之后传来拉动门闩的声音而后院门从里面被人拉开一名十七八岁的小娘出现在众人眼前。 小娘个头不高不胖不瘦长的很是清秀她站在门内打量了几人两眼后才说道:“小婢叫秋月我家公子早就盼着二位公子来了。赵公子与张公子请进来吧我家公子最近很忙要戌时左右才能回来小婢先带两位公子去安顿下来。” 这是座二进的小宅院前面的几间屋子只有两间可以住人其他多是盛放一些杂物李二与张顺被安排住在这里后面有三间正房三间厢房赵彦与张文渊二人被安排住进了厢房虽说比不得家里居住方便却也要比住在客栈好的多。 被褥都已被准备好碳盆也随后被秋月点燃待将二人安排好后秋月盯着二人看了好一会儿灵动的双眼中满是好奇。 两人从没被一个大姑娘如此盯着看过张文渊面皮有些发红装作打量屋子的样子转过头去赵彦虽然也有些不适应却笑着问道:“秋月姑娘李兄可曾给我二人留下什么话吗?” 秋月被赵彦的声音惊醒想到自己方才的举动甚是无礼忍不住红着脸低下头解释道:“我家公子只说让小婢好好安顿两位公子并未留下其他的话不过我家公子曾与小婢说过两位公子都聪颖非常年纪轻轻便考上了秀才而后又一起考上了举人如果他不是因为老爷的缘故虽然或许不能如两位公子一样一鸣惊人接连考中秀才举人却能过上自己想要的日子。小婢方才想起我家公子的话忍不住多看了两位公子几眼还请两位公子不要见怪。” “无妨。”赵彦笑着说道:“这里只你与李兄住吗?” 秋月点了点头说道:“我家老爷在报恩寺有一处大宅子小婢原本在那里服侍老爷后来二公子来了京师独自搬到这里来住老爷怕二公子照顾不好自己便将小婢派来服侍二公子。这里原本还有一名厨娘的前两天她家中有人过世了公子便让她回家服丧了。” “原来如此。”赵彦颔首他对李循家中的事情并不太清楚只知道他父亲李荐是从三品的锦衣卫指挥同知他大哥李显是京卫指挥使司的从五品镇抚李循自己则是从五品的锦衣卫副千户如今李循放着父亲置办的大宅子不住反而自己一个人搬到这里其中想必有些隐情说不定与李循的大哥李显有关。 赵彦在那里胡乱猜测秋月则帮着张文渊整理两人的行李。 过了一会儿行李整理好了外面天色也变的有些昏暗秋月将屋中的烛台点燃然后说道:“两位公子车马劳顿想必累了小婢先去外面酒楼叫些饭菜然后回来烧水待两位公子用过饭之后正好可以沐浴。” “那就多谢秋月姑娘了。”赵彦与张文渊同时称谢说道。 秋月正要转身出屋院外突然传来李循的笑声:“二位贤弟对于此处可还满意?” 正文 第八十三章 开考 李循外表看起来中规中矩酒量却出奇的好三个人在住所附近的一处酒楼中推杯把盏到最后赵彦与张文渊险些被人给抬着回去。 夜色深沉赵彦于熟睡中醒来只觉得口中干渴异常迷糊间看到床榻旁摆着一盏茶想也不想便端起来一饮而尽。 ‘呼……’长长的吁了一口气凉茶入腹赵彦的脑子略微清醒了一些心想李循的婢女秋月倒是很会照顾人知道醉酒之人多半半夜会被渴醒遂提前在床榻前准备了一盏茶。 酒已醒头却还有些疼赵彦将茶盏放下随即双手放在两侧太阳穴处慢慢按揉半晌后头疼减轻他却也没有睡意便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想到自己离家前偷偷放在李筠梳妆台上的那封信赵彦心头不禁泛起一丝爱怜虽不知李应秋在信中对李筠说了些什么但以己度人猜也能猜个差不离信中大致应该就是些报平安和询问李筠近况的话然而不管李应秋在信中说些什么时隔良久总算有了亲人的消息以愈来愈多愁善感的李筠的性子肯定要哭上一场。 赵彦自觉人生在世应有所敬畏他敬天敬地畏一切可畏之物其中可畏的就有女人的眼泪。 “唉……”赵彦情不自禁的叹了一口气常言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自己上辈子没有切身体会过哪知如今阴差阳错竟也体验了一回若是不识李筠还好他南庄李家是死是活干我何事可是如今…… 两人都已经坦诚相对了虽没有突破最后一步但以此时的普世观来看不论如何赵彦与李筠这辈子都已有了斩不断的亲密关系李筠正式嫁入赵家已是板上钉钉而将来不论李筠是作为赵彦的正妻亦或是小老婆赵彦身为李筠的男人对于李家的事总不能视而不见如此看来倒是真的要想想办法了。 李家是因得罪了大太监王振才被抄家流放如今王振在朝中一手遮天兼且还控制着东厂和锦衣卫耳目众多若是偷偷将李应秋及一应李氏族人接回深州实在是风险太大稍有不慎便会累及自身和亲族实不可取真是头疼啊。 赵彦呆坐着想了一会儿限于自己本身此时的能力却是并未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正面硬刚肯定是给王振送菜所以只能静待时机。若是等到王振倒台后一切还好说在这之前可以找机会给李家送去些银两令其在云南不至于生活的困顿潦倒而等王振倒台之时之前凡是因王振而被贬官治罪的官员们自然有人会为其奔走李家的那位李郎中既然能坐到文选司郎中这个显要位置上想必也不是毫无背景吧。 现在是正统十三年明年中旬便是王振的死期到时自己就算考不上进士做不了官以举人之身有些事情也是可以试着操作操作的。 想到这里赵彦心思一转不禁扪心自问自己真的能坐视土木之变发生吗?如若自己不忍坐视土木之变发生甚至改变了历史那王振到时会怎样?是继续被人一锤子砸死还是完好无损的回到京师继续作威作福?可若是真的坐视土木之变的发生那自己良心何安? 赵彦叹口气他并非死脑筋既然以后的事充满变数此时想再多也是无用如今自己首要之事便是参加会试其余诸事不妨等到会试之后再作打算。 时光如水日月变换时间转眼到了二月初八赵彦与张文渊二人专心闭门温书李循也公事繁忙三人虽住在一个院子里在之后的日子里相聚共饮、谈天说地的次数却并不多。 前一日正统皇帝朱祁镇已经钦命内阁阁臣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曹鼐、翰林院侍读学士张益二人主持此次会试此二人为主考官曹鼐为主张益为副旗下又有十六名同考官。 同考官明初仅为八人其后略有增加多时曾至二十人考试时的弥封、誊录、校对、阅卷、填榜等多由同考官经手。 今日赵彦与张文渊二人早早便起身整理行装秋月与厨娘胡氏在旁帮衬一应事物整理妥当之后赵张二人随意吃了些东西期间与秋月闲聊才知李循自昨日便不曾回家说是最近几日公务繁重只托秋月替其祝赵张二人此次能会试连捷光耀门楣。 曹鼐与张益身为正副主考官依据规定早已先行进了贡院被‘隔离’了起来是以初八日上午正统皇帝任命阁臣、工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读学士高榖祭奠孔子先师后大明正统十三年会试正式开始贡院打开考生入场。 大明立国至今已有近百年文风渐盛此次参与会试的举子以及国子监监生粗略一看至少也有两千多人况且为了防止考生夹带作弊需要层层搜检故而考生入场的速度并不快。 赵彦与张文渊各自背着行李排在队伍中随波逐流远远的早已看到贡院门口站着几名军士正在行搜检之责被搜检的那名老举人发髻被打开衣衫凌乱带着的行李也被翻检的乱七八糟。 搜检完毕后那名老举人也不知是气的还是不曾在人前如此衣衫不整过给羞的一张老脸变得通红手忙脚乱的收拾完随身物品后嘴里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抱怨的话那负责搜检的两名军士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这个‘举人老爷’嘴里吓唬道:“搜检已毕还不快快入场若是堵塞入口我等虽是小小军士却可奏请主官将你以扰乱考场之罪拘捕到时不说你还能不能参与此次春闱怕是以后的春闱也参加不了了。” 明代初年对应考举人的入场搜查比较宽明太祖朱元璋曾经说:“此已歌《鹿鸣》而来者奈何以盗贼待之?”《鹿鸣》是《诗经》尔雅的第一篇是贵族们宴会的诗。《诗序》说:“宴群臣嘉宾所用的乐歌。”乡试发榜后各行省都要举行“鹿鸣宴”宴请中式举人。朱元璋的意思是说参加会试的举人都是经过各行省选拔出来的品学兼优的人才应该尊重他们的人格。所以在洪武年间会试搜检之法时行时罢。 由于放松了搜检应试举子作弊现象时有发生到了后面的嘉靖末年入场夹带的情况日趋严重。嘉靖四十四年明世宗“始命添设御史两员专司搜检其犯者先荷枷(戴枷索)于礼部前一月仍送法司定罪”。从此以后搜检十分严格甚至要解衣脱帽。对于这种矫枉过正的作法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篇·科场》中深表感慨他说:“四十年来会试虽有严有宽而解衣脱帽一搜再搜无复国初待主体矣!” 如今是正统年间此次会试之所以搜检如此之严一是因之前顺天府乡试舞弊之事二是因某人看读书人不顺眼。 前者自不必说后者说的某人既然有着能影响本朝抡才大典的能力那身份自然是神仙放屁——不同凡响明眼人只要静下心去想自然能猜出是谁只是对于其动机能猜出来的人却并不多。 李二与张顺将赵彦二人送至贡院门口后便被维持秩序的军士驱赶到外沿的人群中此时二人正踮着脚在贡院门口的那一排排队伍中搜寻赵彦与张文渊的身影冷不防身后传来一阵喧哗二人回身一看却不知是谁家几名膀大腰圆的家丁正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等到在人群中趟出一条路来之后两名年轻的贵公子才在一名华服老者的陪伴下走了过来。 李二与张顺同样被挤到了一边只是二人心性稳重虽然被推搡了几下却也没有动气况且一看对方来头就不小是以只暗地里啐了一口便不再理会来者若是他二人回头去看说不定能认出来人中的那一老一少正是前番乡试时在悦来客栈有过一面之缘的朱镇与王真。 朱镇一行人弄出来的动静不算小只是一看便大有来头维持秩序的军士见他们主仆只站着人群中远眺贡院并未有其他举动便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念头不予理会。 朱镇眼看着贡院门口因搜检而颇为狼狈的举子们忍不住回身与王真低声道:“先生此举是否太过了?太祖有云此已歌《鹿鸣》而来者奈何以盗贼待之?此前几十年间会试皆不曾如此如今……” 朱镇旁边那名年纪略小的贵公子闻言点了点头似是对此极为认同便扭头看向老者王真想看看他如何答复。 王真轻轻一笑尖着嗓子答道:“二位公子老奴自小便在蔚州长大也曾苦读诗书期盼着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荣归故里只是老奴愚钝凭本事只能考上生员其后碌碌无为多年可以说是一事无成。只是老奴虽然愚钝曾经却也是个读书人对于这些读书人心中的弯弯绕绕最是清楚不过了若是让老奴用一个词来与读书人一比的话老奴觉得‘贱骨头’这个词实在是再合适不过的。” 年纪略小的贵公子闻言只觉腹中一口恶气直冲天灵想也不想便斥道:“一派胡言。” 朱镇埋怨的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朱钰且听王先生把话说完若是再敢打断下次为兄便不带你出来了。” 在朱镇强大的‘威压’之下朱钰只能乖乖的低头做小心中却傲娇道谁稀罕跟你出来反正我的王府就在京城什么时候想出来就出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比你自由多了哼…… 眼前三人的名字说出来应该可以当得起大名鼎鼎四个字因为他们一个是正统皇帝朱祁镇一个是景泰皇帝朱祁钰最后一个则是遗臭万年的大太监王振。 正文 第八十四章 文人都是贱骨头 王振对于朱祁钰的斥责只是报以洒然一笑至于心里是何感觉却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王振表面上满是身为奴仆的自觉抛下某些有些不敬的心思后他觉得现在是个上课的好机会身为皇帝的先生有什么能比‘致君尧舜上’更令人兴奋的呢? “二位公子贱骨头在民间指的是那些不知羞耻与不知好歹之人老奴之所以说这些读书人乃是贱骨头只因其大多数都是不知好歹与不知羞耻之人。”王振的名字叫王振此刻说起话来也是振振有词。 朱祁镇与朱祁钰的好奇心成功被调动起来了两人看着王振只听其继续说道:“例如宋时的醉翁欧阳永叔其名气何其之大却不仅与外甥女通奸更与儿媳有染不是不知羞耻又是什么?又如本朝之廷杖多有邀名卖直之辈故意触犯天颜从而讨得廷杖而后便可声传于天下名留于青史此等乐衷沽名钓誉之徒不是不知好歹、不知羞耻又是什么?” 朱祁镇闻言似有所思旁边的朱祁钰见王振说完了实在忍不下去便开口驳斥道:“王大伴此言大谬前朝之醉翁乃是一代儒宗其风流自命词章窈眇世所矜式论道议事追韩继陆归田集古学问淹博。 盗甥之事乃是出自《钱氏私志》此书出自钱氏后人其上也说得明白:欧阳永叔后修《五代史十国世家》痛毁吴越又于《归田录》中说文僖数事皆非美谈。从祖希白尝戒子孙毋劝人阴事贤者为恩不贤者为怨。 欧阳永叔参与修撰《五代史》时贬斥了钱氏的祖宗吴越国王钱氏故而钱氏后人气愤之下自是千方百计的来污蔑诋毁欧阳永叔。 至于其与儿媳有染更是无稽之谈其时欧阳永叔之道德文章举世钦仰必是那些沽名钓誉之辈眼红之下杜撰而来。 再说本朝廷杖之事或有些哗众取宠之徒为了邀名而卖直然则此等人只是少数朝中多的是与三杨三位阁老一样的正直之士王大伴却是以偏概全了。” 一口气说完之后朱祁钰胸中一口气略微平息但见王振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朱祁钰心中却是暗自不屑。 “二公子言之有理。”王振淡淡说道不待朱祁钰有所反应又继续道:“只是老奴方才还有几句话未说完。老奴之所以说这些读书人乃是贱骨头只因其有不臣之言行。” 朱祁镇原本饶有兴致的的看着朱祁钰与王振二人有来有往的唇枪舌剑此刻听到王振这句话心中一惊忙问道:“不知先生何出此言?” 朱祁钰也被王振的话吓了一跳见朱祁镇开口发问他也不敢再插话只瞪眼看着王振静待下文。 王振扭头看了看四周见几名从东厂里带出来的番子将闲杂人等挡在外圈却也怕被他人听到自己主仆三人的对话便压低声音意有所指道:“二位公子自小长于深宅大院自是不知人心险恶。唐太宗曾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只是公子家却与历朝历代皆不相同。 汉朝亡于党锢之祸中的外戚与宦官之手唐朝亡于藩镇武将之手宋朝则是亡于外敌蛮夷之手而公子家的老祖宗已然削弱了外戚与宦官之权更是将武将所属的五军都督府以权不专于一司事不留于壅蔽为由一分为五自此之后成为定制武将作乱之忧已除而如今公子家的外敌不过是些在北方草原上茹毛饮血的野人罢了又有何惧? 公子家的老祖宗见事之明思虑之深实为万世罕见。” 王振抬头见朱祁镇与朱祁钰二人听的认真心下得意继续道:“然而有一句话说的好时移世易如今公子家承平近百年老祖宗昔日替家中找的那些个管事的人却早已今非昔比。 公子幼时承继家业其时上面还有老夫人张氏底下的管事们表面上规规矩矩暗地里却绳营狗苟为了权势富贵不知做了多少欺瞒公子与老夫人之事然而老夫人年事已高公子又少不更事那些管事们又惯会讨老夫人欢心老奴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奈何人微言轻几次在老夫人面前据实已告却反被老夫人误会是在诬赖进而诘问老奴好几次还想杖杀老奴。 老奴贱命一条自是不惜此身只是想到公子年幼无人陪伴老奴心中便不自禁心酸异常故而屈身忍辱只为有朝一日能看到公子长大成人成为一名像公子父亲一样英明神武的家主。 及至眼前公子已然及冠家中那些管事们依旧觉得公子还是昔日稚子动辄便越庖代俎不将公子放在眼里长此以往公子家这偌大的家业早晚会被那些管事们败光更有甚者或许早已有些管事们在盯着公子的家主之位了……” 说到这里似是被触动了心弦王振双眼一红几滴浊泪便顺着他的老脸流了下来。 朱祁钰在一旁听的是目瞪口呆他幼时长于皇宫等到就藩京城后也是常年宅在自己的王府里到底还是涉世不深此时见王振似是‘真情流露’虽然心中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振一番意有所指的话朱祁镇自然是能听得懂他虽然心中略有些不以为然却还是被王振一番话给感动坏了。 朱祁镇从小就是在王振的陪伴下长大的平日里又深受王振的‘谆谆教导’心里自然对其信任非常在他心里王振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此时听到王振这一番‘表白’只觉得这些年先生不知道为自己吃了多少苦自己亏欠先生的实在太多了。 “先生这些年受苦了。”朱祁镇真心诚意的说道。 王振用衣袖沾了沾两腮的泪水同样‘真心诚意’的诚惶诚恐道:“老奴方才失了分寸胡言乱语之言还望公子不要往心里去。” 朱祁镇乃是九五之尊哪怕脾气再好性子再温和那也是皇帝王振的那些话又怎么可能不往心里去? 到底还是年轻此刻朱祁镇被王振的话一激已故太皇太后张氏的嘱托和几位正牌授业先生的教导便被他抛到了脑后。 “先生所言乃是肺腑忠言绝非胡言乱语。”朱祁镇面色转冷思虑片刻后说道:“先生曾言为防臣下罔上当以重典治之为防前宋以文驭武致使将无战心兵无斗志之事重现当少开经筵重视武备朕……我思之再三觉得也无不可然则家中诸事繁多有些事我亦是有心无力以后诸般事情还要劳先生多多费心帮衬一二。” 王振心中欢喜面上却一副诚惶诚恐道:“公子言重了老奴废人一个安敢言‘帮衬’二字。老奴本就是文不成武不就只望有生之年能见公子过的顺心如意家中无灾无难罢了。对老奴而言公子就是老奴的天若是有人不想公子顺心如意老奴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他们顺心如意。” 赵彦自然不知道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大太监王振正给英宗皇帝朱祁镇灌迷魂汤他也没有那个闲心去关注因为他此刻正手忙脚乱的接受着两名军士的搜检。 “两位大哥这亵裤就不必脱了吧?在下看之前的那些应考士子都没有这一项啊。”赵彦苦着脸看着负责搜检的两名军士双手死命的抓着自己的亵裤摆出了一副誓死不从的架势。 两名军士中一名白脸的军士看了另一名军士一眼骂道:“王大鸟你有病是不是?你干嘛非要这位小举人脱裤子?” 另外一名黑脸军士嘿嘿一笑作势凑到同伴耳边低声说道:“虎哥俺为什么叫大鸟你又不是不知道俺爹说鸟大的男人都有出息可是俺在军中混了这些年连个小旗都混不上。你看这个后生年纪轻轻估摸着还没俺侄儿大却已经成了举人人比人气死个人趁着这个机会俺就想看看他的鸟到底有多大莫不是真的比俺的还要大上三四圈。” 别说旁边光明正大‘偷听’的赵彦懵逼了就连那个白脸军士都被同伴这强大简单到极致的理由给震住了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赵彦回过神来见白脸军士还在发愣唯恐黑脸军士趁机再来脱自己的裤子验货便清了清嗓子暗自决定抗争到底大不了这次不考了但是这口气不能忍必须把事闹大反正错不在自己这边老子招谁惹谁了这可真真的是祸从天降。 白脸军士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往赵彦下身瞄去随即醒悟过来暗骂自己昏了头怎么被王大鸟这个混账给带偏了。 “王大鸟你娘的眼下是三年一次的春闱多少人盯着呢你把你那点心思赶紧藏好否则为了咱们这个小旗的兄弟不被你连累老子这就去找总旗让他把你的鸟给你剁了看你还比不比。” 顺利的进了贡院赵彦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一边跟着领路的军士向自己的‘号房’走去一边暗自感叹着这个世界对自己满满的恶意。 正文 第八十五章 会试 明朝初期会试录取名额没有定数最少的一次只录取了三十二人最多的如洪武十八年乙丑科和永乐四年丙戌科录取数高达四百七十二人。其后各科有时录取一百人有时录取两百人有时录取二百五十人、三百人人多少不一都是临时根据吏部奏请定夺。等到明宪宗成化十一年乙未科以后才作出规定一般录取三百名为限如有特殊情况临时提请及恩诏增广五十名或一百名此“非恒制”。 此次正统十三年戊辰科之前朝廷公布的拟定录取人数为一百五十人与前几科录取人数相同。 会试录取的人称为中式举人在清朝称为贡士中式举人第一名叫作“会元”。明朝初期会试录取不分南北。洪武三十年丁丑科学士刘三吾、白信韬担任会试主考录取了以宋琮为首的52人全都是南方人而三月廷试的第一名还是南方人。 发榜之后北方考生哗然指责刘三吾、白信韬是南方人录取时偏袒同乡。朱元璋也认为这次录取有偏向十分恼怒即命侍读张信等十二人进行复查。 复查之后又有人告发说张信等人是在刘三吾的指使下有意把不好的卷子呈送皇帝审阅。朱元璋听了更加生气便下令处死了白信韬等三人然后老朱亲自阅卷重新录取了任伯安等六十一人。六月再次廷试选韩克忠为第一名这些都是北方人。 当时人们把这两次的录取称为“南北榜”和“春秋榜”。从此以后到永乐年间都没有明确规定分地域录取。直到洪熙元年明仁宗才命杨士奇等人制订录取额限南方人占十分之六北方人占十分之四而宣德、正统年间又明确分为南北中三卷在录取的一百名进士中南卷取五十五名北卷取三十五名中卷取十名虽然每科录取人数不定但是比例还是这个比例。 赵彦此次会试的竞争对手实际上便是同为北方的举子而北方举子在所有考生中的占比绝对超不过三成。再说的详细一点在同为北方举子的八百名左右的考生中赵彦只要能考到前五十名之内中进士这事儿便算是板上钉钉了所以在此处会试当中相对于神童遍地走、俊杰多如狗的南方众多举子来说赵彦算是顶幸福顶幸福的那一类人。 会试自二月初八入场到二月十六出场说是九天实际上也就是七个白天八个夜晚初八入场后并不是立即开始考试而是要等一晚才开始。 赵彦进入自己的号舍后也没闲着因为考试期间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逼仄的号舍内进行所以他第一时间便将自己带进来的食物及炊具清点了一番随后看了看角落里外表斑驳的便桶强忍着膈应掀开盖子看了看好在里面空空如也没有某些想象中的‘陈年积粪’。 长长的吐出一口气赵彦看了看自己带进来的熟食——面饼、咸菜和熏肉虽然从住所出发到入场完毕折腾了大半天赵彦腹中却一点食欲也没有便将考试的案板放倒拿起行李中的毯子合身躺了上去。 此刻已是下午未时末本应播洒人间的阳光被号舍的门板所阻所以赵彦只能睁着眼睛在昏暗阴森的号舍内无聊的发着呆。 贡院门外随着应考举子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贡院门口围观的人群已然散去大半朱祁镇等二皇一太监的身影也早已离去眼看最后一个举子的背影迈进贡院的门槛消失在门后剩下的大部分人却没有散去而是依旧站在原地脸上笑着伸出手指对贡院门口那些戴着枷锁的身影指指点点嘴里还无情的说着一些嘲笑讥讽的话。 贡院门口这几名戴着枷锁的身影有胖有瘦有高有矮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一点他们都是此科会试的应考举子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在身上夹带写满字的纸条、书籍等物结果连搜检这关都没过去被军士搜检出随身的夹带后按照某位上官的吩咐将其披枷带锁立在这贡院门口只等会试结束后再行处置。 一名胡须斑驳的半老举人紧闭着双眼虽然瘦弱的身体在沉重的枷锁下有些颤颤巍巍、似倒未倒却犹有精力低声呢喃着:“完了……何至于此……我如何这般蠢呐……一世的声名全毁了……” 其他几名想要作弊被揪出来的举子们其心理素质未必便比这名老举人强多少其中泪流不止者有之怔怔发呆者有之妄图与附近的军士解释者亦有之前途一朝尽丧由不得他们不绝望然而奇迹并不会出现等待他们的最轻处罚也是革除功名终生禁考。 会试第一场的考题依旧是考四书义和五经义从县试到乡试又从乡试到会试赵彦早已非吴下阿蒙。考题发下来之后赵彦先大致浏览了一番题目随后在脑中构思一番之后才开始打草稿。 第一篇四书义的考题是‘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照例是破题承题那一套。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谈不上漂亮但还算规整的文字在赵彦笔下一一出现不谈文章内容只说这一笔字若是阅卷官看了估计会捋着胡子审视两眼若是碰上有选择困难症的考官估计还会与其他卷上的文字做一下对比最后迟疑着的打个叉这位考生不好意思人家字写的比你好看你还是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用了两天时间写完四书五经题赵彦最后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错字及其他影响卷子美观的东西这才小心的将其放到一旁之后才站起身活动了一番。 累就一个字但是没办法这是自己自找的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赵彦如今只能如此自我安慰了。 随便吃了些东西然后蒙头大睡次日天刚破晓赵彦便醒了过来。二月的清晨略有些冷好在号舍中可以生火做饭等赵彦吃完了入场之后的第一顿热饭后各种负面情绪已经强制性的被其抛到了脑后。 第二场依旧是考试论、判语、诏诰表内科靠着出色的记忆力赵彦很顺利的便答完了这一场。 第三场考的是经史时务策实际这就是一种问答题在整场考试中所占比重是最低的而用来淘汰大多数考生的是第一二场的考题所以考生只要思路不太偏逻辑性稍微严密些那这第三场绝对是妥妥的过况且也没几个阅卷官会仔细看这第三场的卷子。 时间眨眼到了二月十五的晚上白天下了一阵小雨此刻号舍里湿冷湿冷的赵彦缩着身子用手一摸额头有些烫暗道自己可能着凉了强撑着点燃木炭烧了些热水略微喝了几口之后便沉沉睡去。 二月十六赵彦浑浑噩噩的随着人流走出贡院他此刻浑身难受连之前怎么交的卷子怎么从号舍出来的都记不起来了。 迎接考生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将贡院门口围了个密不透风李二与张顺站在人群前面一眼便看到了小脸苍白的赵彦。 “张兄还未出来?”赵彦强打着精神向张顺问道。 张顺正要答话眼珠一转却直接看向赵彦身后嘴里说道:“公子你可算出来了。” 张文渊样子比赵彦好不到哪里去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发髻散乱走路一摇三晃不过他只是身体虚弱所致并不像赵彦一样着了凉染了风寒。 回到李循的小院之后李循照例不在家秋月见赵彦是被李二背着回来的顿时吓了一跳听说赵彦似是染了风寒之后忙招呼厨娘胡氏去请大夫结果被李二拦住说是张顺已经去请大夫了秋月这才与胡氏一起忙前忙后服侍赵彦与张文渊二人安顿下来随后又盛了两碗早已熬好的粥秋月亲自一口一口喂着赵彦吃了大半碗这时大夫也到了。 大夫把脉的功夫里赵彦躺在床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一床被子脑子里不期然的想起了李筠的小脸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在做什么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此时得了病也不知她是直接甩给自己的一个白眼然后说上一句活该还是满眼心疼的让自己靠在她的小胸脯上以责怪的语气痛斥自己不爱惜身体亦或是直接和自己挤在一个被窝里让自己的手环着她的细腰她则抱着自己‘发汗’…… 想着想着赵彦蓦然发现自己竟然可耻的那啥了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这具身体已经十七岁了话说这个时代十七岁当爹的貌似应该不少吧……赵彦并不确定他只能在心里猜测道:大概可能也许吧。 嘴角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赵彦沉沉睡去而大夫为其把脉之后开了一张药方李二问都没问直接拿着去了最近的药铺抓药期间听抓药的伙计说这是一剂最简单不过的祛风散寒的药剂李二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文 第八十六章 三阁老一尚书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好在赵彦年轻身体也早已不复当年的羸弱在床榻上将养了三四天便恢复的差不多了。 会试放榜定在二月二十八日还有七八天的功夫想到在自己应考这段时间里便宜老爹已然梅开二度为了给自己的‘继母’留个好印象赵彦决定在京城买几件礼物表表孝心等与张文渊一说张文渊欣然同往两个人略微整束一下衣袍便出了门。 北京城历来便被风水学家们认为是山环水抱必有气的理想都城在地理格局上北京城东临辽碣西依太行北连朔漠背扼军都南控中原于军事上来说位处冲要之地否则当初元朝建国时也不会将都城选在此地。 风水学对城市的选址讲究山和水当初北京山势既定唯一的缺憾就是水流不够于是元朝引地上、地下两条水脉入京城。 地上水引自号称“天下第一泉”的玉泉山泉水人工引泉渠流经太平桥、甘水桥、周桥直入通惠河因水来自西方的八卦“金”位故名“金水河”。元大都的地下水脉也是来自玉泉山此井水甘甜旱季水位也恒定后来成为皇宫祭祀“龙泉井神”的圣地。 后来明太宗也就是成祖朱棣选定北京为都城他既要用此地的地理之气又要废除元代的剩余王气故而当时的风水师便采用将宫殿中轴东移使元大都宫殿原中轴落西处于风水上的“白虎”位置加以克煞前朝残余王气又凿掉原中轴线上的御道盘龙石废掉周桥建设人工景山这样主山(景山)、宫穴(紫禁城)、朝案山(永定门外的大台山“燕墩”)的风水格局才又重新成形。 北京城的市场沿街道布设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形成了几个主要的市场区。明初的市主要集中在皇城四门、东四牌楼、西四牌楼、钟鼓楼以及朝阳、安定、西直、阜成、宣武门附近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市场区不断增多最主要的有正阳门里棋盘街、灯市、城隍庙市、内市和崇文门一带的市其中最繁华的地方是棋盘街。 棋盘街号称百货云集由于其位置居中又接近皇城、宫城和各部官署来往人多商业自然繁荣故而有天下士民工贾各以牒至云集于斯肩摩毂击竟日喧嚣之语。 街市繁华往来最多的除了身着布衣棉袄的平民便是些锦帽貂裘的贵公子和大腹便便的商贾亦有些高鼻深目穿着另类的外族人操着蹩脚的汉话与街边的小贩讨价还价偶尔一辆马车驶过停下而后惊鸿一瞥间香风拂过几名捂得严严实实却仪态万千的女子便迅速的下了马车迈着小碎步走进了街边的店铺里。 赵彦早知京城繁华对这周遭的热闹景象并不意外而读书人们讲究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张文渊深得其中三昧不大的年纪性子已是颇为老成二人带着李二张顺沿着街市且住且走不一会儿便各自采买了些属意的礼物。 走走停停等到几人回过神来已差不多到了午时赵彦大病初愈腿脚却是有些乏了见前方有一座茶楼几人便打算进去喝杯茶歇息片刻。 这座茶楼占地不大分上下两层二层客满几人便在一楼大厅挨近门口的地方寻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小二刚把茶端过来便听门外传来两个人越来越近的谈论声。 “佑之兄不到京城不知京城繁华小弟这两日可是开了眼界。”此人声音清朗带着些山东口音让人听着很是亲切。 另一个有些低沉的声音适时接话道:“叔温兄繁华之所必消磨志气吾等忝为圣人子弟立志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切不可被这花花世界迷了眼。” “佑之兄言之有理小弟着相了。” 说着话两人已然走进茶楼赵彦循声看去不禁一愣进来的两人看起来年及弱冠脸上各自带着些许稚气以及书生气其中一人可以算是赵彦的故人赫然便是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刘吉。 两三年不见刘吉面貌一如当初只是气质中少了些纯真多了些练达唇上也多了些青涩的绒须整体看起来却是变化不大。另一人年纪与刘吉仿佛身高六尺眉目疏朗隆鼻阔口虽是做读书人打扮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更像是一名心直口快的庄稼汉。 两人走进大厅四下扫视一眼见厅中已无座位眉头微蹙唤过跑堂的小二问道:“楼上可还有空位?” 小二陪着笑答道:“不巧二位公子来迟了咱这儿已经满座了要不二位公子去别家茶楼看看。” 赵彦略一思忖起身招呼道:“刘兄若是不嫌弃便与小弟二人拼一桌罢。” 李二与张顺闻言忙站起身各自侍立在赵彦与张文渊身后。 刘吉二人听到赵彦招呼不禁齐齐看来见赵彦与张文渊二人年岁不大满脸稚气却也是一副读书人打扮心中便不觉有些亲切。 那像庄稼汉更像读书人的青年笑道:“这位小书生我二人都是姓刘不知你招呼的是哪位刘兄啊?” 赵彦哈哈一笑看向刘吉道:“刘兄可还记得三年前深州桃村中的少年郎?”说完赵彦不觉心中有些腻歪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与‘大明河畔的夏雨荷’这个梗类似。 刘吉闻言细细打量了赵彦两眼无奈什么也想不起来面皮不自禁有些发红正要告罪其身后走进来三人其中一个与赵彦年岁相当的少年正说道:“两位公子我家公子命我在街角等候二位公子方才小人便是看到我家公子与刘公子进了这家茶楼……咦?公子你……这不是那年桃村里咱们讨水喝的那户人家的少年郎吗!” 刘吉转头看了自己的书童一眼见其面上满是惊讶与笃定福至心灵间转头一拍额头讶声道:“我想起来了小兄弟你为何在此?” 赵彦岔开话题笑道:“此间不是说话之所茶楼已然满座若是几位兄台不嫌弃可与我二人先拼坐一桌。” 与刘吉书童一同进来的两个书生闻言四下一扫见大厅中确实没有空位其中年岁较大的书生操着一口川音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多谢贤弟了。佑之、叔温、同仁我等坐下叙话。” 落座之后赵彦亲自为几人斟上茶水这才自我介绍道:“几位兄台小弟乃是北直隶真定府深州人姓赵名彦旁边这位乃是小弟乡党姓张名文渊字好学今日难得相遇敢请教几位兄台名讳?” 张文渊诧异的看了赵彦一眼不明白自打进了京城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赵彦今日怎么突然变的如此世故老练话不仅多了其行径也与往日近乎判若两人。 围坐几人中以操川音的读书人年纪最大闻言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真定府的赵贤弟。贤弟年不及弱冠便过五关斩六将先后通过县试乡试如今与我等同赴会试老哥我年过而立却是惭愧的很。在下四川眉州人姓万名安字循吉。佑之、叔温、同仁此乃神童当前虽不曾见愚兄却是久闻了。” 卧槽赵彦暗自惊讶一声没想到眼前这个三十郎当岁貌不出众看起来有些猥琐的中年人就是以后的纸糊三阁老之首万安这个世界真是太小了纸糊三阁老已到其二剩下的那个谁你在哪儿? 赵彦正自惊讶那名更像是庄稼汉的读书人自我介绍道:“在下山东青州府寿光县人姓刘名珝字叔温。” 得纸糊三阁老全到齐了赵彦扫了刘珝一眼没有说话反而将目光投向一直未曾开口的那位仁兄能与后世的纸糊三阁老为伴想来此人也不是无名之辈。 那人年纪比万安小比刘吉刘珝大面皮白净不苟言笑此时拱手道:“在下山东历城县人上尹下旻字同仁。” 尹旻?赵彦苦思片刻脑中灵光一闪顿时想起此人是谁了。 成化年间有纸糊三阁老泥塑六尚书之说三阁老是万安、刘吉、刘珝三人六尚书则是吏部尹旻、户部殷谦、礼部周洪谟、兵部张鹏、刑部张蓥以及工部刘昭。 吏部尚书乃是六部尚书之首素有天官之称其权柄威势不下于内阁阁臣尹旻能做到吏部天官想来也不是一个简单人物。 三阁老一尚书放在成化年间这是多么大的能量此时怎么会聚在一起一副至交好友的模样莫非他们此时已经狼狈为奸了不成? 刘吉也正式介绍道:“在下北直隶保定府博野县人姓刘名吉字佑之。赵贤弟当年一别不曾想再相见你我已是同路人真是世事无常啊。” 嗯?已是同路人?世事无常?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味赵彦仔细打量刘吉的面色见其面上颇多唏嘘不似嘲讽心中不禁暗道莫非年轻时候的刘棉花也是个棒槌要不然怎么说话这么欠扁。 正文 第八十七章 十八岁? 万安见赵彦脸色有异知道赵彦想多了此时笑着打圆场道:“愚兄虽然与佑之相识不久却是知晓他的为人性情耿直有什么说什么赵贤弟莫往心里去。” 刘珝也道:“是极我与佑之兄性情相投一见如故只是我等性子直有时候几句话便莫名得罪了旁人赵贤弟千万别在意。” 刘吉此时也回过味儿来尴尬的拱手道:“贤弟愚兄说错话了见谅见谅。” 赵彦自然没有那么小气几句话便将此事揭过尔后与众人闲聊几句一旁尹旻问道:“愚兄观赵贤弟与好学贤弟年岁相当不知赵贤弟可有表字?” 赵彦脸色一黑他最烦别人问他的表字了只是不好发作只得笑道:“小弟表字国美字乃是真定府韩府尊所赐只是小弟方才却是忘记说了。” 读书人都是要面子的说话自然不会像地里刨食的庄稼汉那样直白等第二壶茶喝了一半赵彦才弄明白几个未来的国之重臣为何聚在了一起。 其实很简单四个人住在了同一个客栈而万安与刘吉二人都是爱交朋友的性子一来二去互相串联之下四个人便算是成了朋友此次考完试几人觉得窝在客栈没意思便一起结伴出来游逛赶巧便碰到了赵彦二人。 相对于阅历丰富、心思活络的万安而言此时的刘吉与刘珝便显得青涩了许多二人与当下的大部分年轻学子一样心怀天下立志高远骨子里对自己的才华很有自信言谈举止中带着些莫名的傲气却也让人不会心生厌恶只是有时会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 至于尹旻赵彦对其了解不多现下一看也只是觉得这个人略有些木讷话不多显得比较稳重至于心性如何却是不甚明了。 对于会试主考、同考、提调、监试等一应官员来说试卷收上来之后整场会试便算是完成了一小半剩下的一大半便是判卷、决卷、发榜。 曹鼐字万钟乃是北直隶宁晋人明宣宗宣德八年癸丑科状元初授修撰累官至吏部左侍郎兼翰林学士正统五年由大学士杨荣、杨士奇推荐入值文渊阁参预机务正统十一年七月为内阁首辅至今其人内刚外和通达政体为政清廉自杨荣、杨士奇、杨浦依次故去后整个内阁现今只有他与高谷两个阁臣若是碰上明孝宗朱祐樘那样的明君在位两人自然是可以借着左右无人掣肘而一展抱负可是朱祁镇不是朱祐樘朱祁镇的身边有个权势滔天的大太监王振。 有皇帝为自己背书王振日渐擅权可谓是“王爵天宪悉出其口生杀予夺任己爱憎”排斥异己、陷害忠良、压制百官那都是小意思他甚至克扣边防军饷导致边防日渐空虚否则北方的瓦剌也不会日渐做大进而猖狂。 虽说皇帝昏庸信任奸佞自己独木难支只能看着朝政日非而无能为力然而曹鼐也有自己的坚持。 曹鼐对于科举看的很清楚科举之所以令众多读书人趋之若鹜原因有二其一可以概括为‘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两句话其二则是因为公平公正民不患寡而患不均世家大阀把持朝政垄断官场的时代已然不复存在科举制度功不可没正是因为科举给了寒门子弟更多的机会将世家大阀手中的权力一点点攫取出来之后反哺朝廷加强了中央集权才有了如今相对缓和的社会环境若是被王振在科举中再插一脚曹鼐自觉愧对历代先贤故而此次会试他毛遂自荐又暗地里与高谷合议令人举荐张益这名老成持重的侍读学士为副主考其余同考官也多为曹鼐与张益所看好的官员。 贡院中经糊名、誊录、校对后的试卷正由十六名同考官分房阅卷并进行预选预选出来的考卷送主考官审阅并拟定名次写成“草榜”。草榜拟成后再由主考官和礼部知贡举官主持将拟定录取的“朱卷”与考生的“本卷”进行“对号”编号不对者弃而不取复核以后再行“填榜”即正式确定录取名单。 曹鼐与张益正在分别巡视各房监督同考官们阅卷。张益字士谦号惷庵应天府江宁人比曹鼐还要大七岁永乐十三年进士由庶吉士授中书舍人改大理评事修《宣宗实录》书成改修撰其人博学强记诗文操笔立就三杨(杨荣、杨士奇、杨浦)对其很看重之后进侍读学士按照惯例不出意外的话会试过后他便会进入内阁与曹鼐为伴这也是曹鼐暗自令人举荐张益为副主考的思量之一毕竟一个好汉三个帮话糙理不糙想要拨乱反正只靠他一个人万难成事。 “张侍读且看看这一份文章。”姚夔眼中泛着血丝叫住巡视而来的张益将手中一叠试卷递给他。 张益与姚夔相识只是此时口头上不宜表现的太过亲密他闻言接过试卷先不看试卷而是笑道:“姚给事你才学不下于吾此卷有何异处令你不能决断?” 姚夔是严州府桐庐人性情耿直有才华乃是正统七年进士第一后迁吏科给事中陈时政八事深受英宗朱祁镇嘉许多见采纳此时也不过三十多岁却因‘科第有学行’而充任此次会试同考官他听张益发问伸手锤了锤后腰一边舒展筋骨一边说道:“此文清而不薄新而不尖立意新颖可望庾信脊背。” “哦?”张益略微有些讶然庾信他自然知道是谁那是南北朝时期的诗文大家唐代杜甫曾以‘清新、老成’评价庾信的诗文姚夔如此评价此文张益不禁也起了好奇心。 民既富于下君自富于上。盖君之富藏于民者也;民既富矣君岂有独贫之理哉?有若深言君民一体之意以告哀公…… 这篇四书义的题目乃是‘百姓足君孰与不足’张益对此谙熟于心等他看完此篇文章之后沉默片刻后方才说道:“此文立意深远发人深省乃是不可多得的佳文只是这字……只能算是中下若是以老夫来看可入此次会试前二十之列却不知做此文者乃是何人。” 此时试卷已经糊名考生姓名谁也不知道姚夔闻言才笑道:“下官早已对此有过推测此人字里行间针砭时弊有一股奋发之气只是却又笔力凝实颇为老成不像是年轻人的手笔下官推测此人年纪应在三十至四十之间。” 张益颔首颇为认同姚夔的推测不过随即他却横眉立目道:“偷懒耍滑也能想出此等办法姚给事也不简单呐。” 姚夔轻笑一声他如今负责阅卷每日只能休息三个时辰今日阅卷多半日早已疲乏不堪恰逢看到一篇好文章灵机一动便喊住张益借着说话的功夫狠狠的伸了几个懒腰缓解了些许疲乏。 二月十七日曹鼐与礼部尚书胡濙坐在大堂正中副主考张益、各同考官与诸多辅助官员分列左右今日会试最后的名次便要定出来之后给内阁传抄一份第二日便要放榜。 曹鼐与胡濙依序看着由十六名同考官们预选出来的‘草榜’看了半天没有看出什么问题便道:“对号吧。” 草榜拟成后由主考官和礼部知贡举官主持将拟定录取的“朱卷”与考生的“本卷”进行“对号”编号不对者弃而不取。 胡濙乃是四朝元老若是算上建文帝那便是五朝元老此时已经七十多岁了他久经宦海地位尊崇原本礼部尚书这个位置对他来说算是个养老的职位就算会试最后要礼部来人做见证也完全可以让下面的侍郎来只是曹鼐生怕此次会试被王振一系的大臣给搅和了多次请求之下才将胡濙这位大佬请来坐镇因为他知道胡濙不怵王振而且生性正直不会与王振同流合污。 同考官们手脚麻利的将‘朱卷’与考生的‘本卷’一一对照到最后打开弥封将考中的考生姓名誊抄下来最后才呈给曹鼐与胡濙阅览。 胡濙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眯缝着眼睛打着瞌睡曹鼐也不以为意在一旁与张益以及众多同考官商议片刻方才定下了最后的名次。 “咦?” 总算走到最后一步了曹鼐松了一口气正要吩咐人将中试的考生信息誊抄在榜上听到张益的声音后心中一跳忙问道:“何事?” 张益伸手指了指名单上的一个名字苦笑道:“曹公未想此次会试竟然出了一个妖孽年仅十八岁便与众多举子并列杏榜。” 曹鼐闻言又看了看名单这才看到第十八名那里写着赵彦直隶真定府深州人宣德五年生人……如今乃是正统十三年可不正好是十八岁! 正文 第八十八章 定论 甫一听闻新科进士中竟然混进来一个年仅十八的少年郎众多同考官们先是惊讶而后有人建议道:“方才我等对号之时未曾细看此人少年登科不可谓不聪明然则每每聪明人大多矜夸暴露尖酸刻薄其心绝无涵蓄其人非坎坷终身必少年夭折下官以为不妨将其黜落令其下次再考经此一事对其并无大害且其心性必可备受磨练。” 此人话音刚落便有不少人连声附和吏科给事中姚夔却在此时跳了出来他见自己推崇的文章乃是一名十八岁的少年所书不惊不喜只是他为人方正一是一二是二不忍看到一名少年进士的前途因某些人的迂腐而覆灭便大声反驳道:“时也、运也、命也我等都非不谙世事的愚夫愚妇此次若是将这名少年举子黜落安知下次他便一定能考上?少年意气强不羁虎胁插翼白日飞此人虽是年少写出的文章却颇为老道其人必是个少年老成的性子若是进得官场稍加磨练必成大器。” 又有人道:“此事从无先例……” 姚夔哈哈一笑颇有些舌辩群儒的豪气只听他道:“谁说没有先例?太祖朝时的解学士也只不过十九岁便中得戊辰科进士三甲第十名廷试与兄纶、妹夫黄金华同登进士第授庶吉士读中秘书同年便官至翰林学士。” 那人被姚夔言语所慑讷讷道:“一个十九岁一个十八岁这能一样吗?” 曹鼐不待姚夔反驳大声喝止道:“好了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堂中恢复安静后曹鼐与张益对视一眼而后看向胡濙轻声问道:“胡公如何看?” 方才姚夔说到解缙时胡濙已然清醒了过来他曾与解缙同朝为官虽然因为查访建文帝行踪而少在朝中与解缙相交不深不过对于解缙的文采却是颇为服气的此时听曹鼐发问胡濙伸手抹了抹眼角的眵目糊淡然道:“少年人有才华不是坏事。” 曹鼐闻言心中大定对着满堂的官员们大手一挥说道:“将名单抄一份送往内阁给高公看一眼明日发榜。” 对于自己能不能中进士赵彦心里是没谱的他知道自己是走了捷径一方面自己每日勤练不辍学习方法也比现今的读书人们要有条理的多另一方面自己比当代人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和知识不敢说思想比当代人更成熟最起码要比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呆子们要强得多所以县试乡试一路过关斩将的路上赵彦心里还是有点自信的只是会试毕竟乃是大明全国性质的考试参与会试的读书人们在各自家乡也足可称得上精英二字故而对于此次会试能不能考中赵彦心里也患得患失起来。 二月十八放榜之日。 赵彦与张文渊二人一早便带着李二张顺出了门途径鸿升客栈时刘吉四人也早已翘首以盼见到赵彦与张文渊之后互相寒暄两句便一起结伴前往贡院路上各人都是一副心思沉重的样子就连万安这个老油条的脸上也少了往日常见的笑容。 清朝时期宫廷以满汉全席出名让后代人都以为古代皇帝都是奢侈无度顿顿都是山珍海味但是明代其实与清代有大不同。明代皇帝祖籍虽然都是凤阳算是属于南方却常以北方食物为主食令人震惊的是明代后期为倡导节俭之风馒头、饼、野菜都成了皇帝饭桌上的食物还是明神宗最爱吃的。 众所周知明太祖朱元璋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所以明朝最初的几位皇帝的膳食有很浓重的南方色彩主食以米饭为主烹饪方法讲究清蒸味清淡不喜咸。 这份膳食记录讲的是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十七年六月的午膳:胡椒醋鲜虾、烧鹅、烧羊头蹄、鹅肉巴子、咸鼓芥末羊肚盘、蒜醋白血汤、五味蒸鸡、元汁羊骨头、糊辣醋腰子、蒸鲜鱼、五味蒸面、羊肉水晶角儿、丝鹅粉汤、三鲜汤、绿豆棋子面、椒末羊肉、香米饭、蒜酪、豆汤、泡茶。 第二份膳食记录记载的是明成祖朱棣在永乐元年十月的御膳内容计有酒四品烧羊肉、清蒸鸡、椒醋鹅、烧猪肉、猪肉撺汤、香油烧饼、沙馅小馒头。相比他爹二十道菜的午餐朱棣的膳食简单了很多这与他崇尚节约的作风有关。 到了现在明英宗朱祁镇上头有老爹朱瞻基照着从小自然没吃什么苦头平常的膳食自然也没有曾祖朱棣那么节俭连稀带干共计是十五道菜其中面食与米饭都有菜品也是荤素搭配略微偏清淡一些。 朱祁镇将最后一口香米饭咽下旁边伺候的小太监将早就准备好的参茶递上朱祁镇喝了一口随即挥挥手小太监躬身退下门外有人禀道:“陛下东阁大学士高谷求见。” 朱祁镇面无表情的挥了挥手旁边侍立的一名中年太监大声道:“宣东阁大学士高谷。” 见了高谷朱祁镇脸上总算是有了些笑容他制止住高谷行礼和声道:“高师傅不必多礼可是春闱结束了?” 高谷字世用泰州丁溪场人今年已然五十六岁他曾代曹鼐知经筵事官主持过每年两次的经筵也为朱祁镇讲过经学是以为示亲近朱祁镇私下里便称他为高师傅。 高谷闻言忙道:“正是曹大学士差人将中榜名单抄了一份送来科举大事臣不敢怠慢。” 说着高谷将手中的名单呈上一旁有小太监接过来送到朱祁镇手中。 朱祁镇打开看了两眼并未细看然后说道:“朕知了高师傅可还有其他事?” 高谷进殿之后没有看到王振心中思忖片刻后答道:“臣并无他事只是前些日子听说了一件趣事。” 朱祁镇虽然长在深宫却也做了十几年皇帝心思并不单纯闻言笑道:“愿闻其详。” 高谷调整心绪故作平淡的说道:“臣听说工部有个郎中叫做王佑不久前遇到宫里的司礼监太监王振。王振问:郎中为何无须?王佑答:老爷所无儿安敢有?王振大笑其后王佑被升为工部侍郎。” 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而且经由高谷说出来显得干巴巴的可是朱祁镇听了却大笑不止连声说道:“好笑好笑朕方知王先生也有如此有趣之时。” 听到朱祁镇的话高谷面上古井无波心中却愈显沉重他不待朱祁镇再次发话请退道:“阁中还有些地方上呈上来的事务未处理臣请告退。” “高师傅心怀国事亦需注意身体。” “谢陛下臣告退。” 高谷走后朱祁镇面上笑容一敛对殿中一名小太监问道:“喜宁你如今随王先生在内书房读书王先生夸你有见识方才高师傅的话你如何看?” 这名叫做喜宁的小太监今年二十多岁长得瘦瘦小小若不是熟识的人看面相只会以为他不过才十七八岁此时听朱祁镇发问问的还是王振的事喜宁脑门上的汗立马便冒了出来。 “陛下奴婢随王先生在内书房读书耳熏目染之下感受最深王先生对陛下真可谓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奴婢愚钝读了这么久的书其他的没记住多少可是奴婢也知道天子与日月同明与四时合信父天母地兄日姊月可称君父这都是王先生日日不辍教导的。” 喜宁说完见朱祁镇面上泛起一丝笑意不禁心头一松随即又有些沾沾自喜暗想自己虽然是女真人可是打小就入了宫宫里头就是个尔虞我诈的是非窝要是不会说话早就不知道被贬斥到哪里去了汉人们就是弯弯绕绕多没有我们山里人朴实。 司礼监乃是明代宦官二十四衙门中的首席衙门亦是整个宦官系统中的权势地位最高者司礼监不仅总管内廷宦官事务而且职涉外廷朝政即所谓“无宰相之名有宰相之实王振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事务繁忙自然不可能时时随侍在英宗朱祁镇身边不过他深知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来源于朱祁镇对其的信重为防有人在朱祁镇面前说自己的坏话而自己不知情王振在朱祁镇身边安排了好几个眼线一俟有人在朱祁镇面前言及自己那几个眼线便会前来禀报。 朱祁镇身边的中年太监便是王振安排的诸多眼线中的首领他叫做曹吉祥因得王振信任被安排到御马监担任监官一职今日轮到他伺候朱祁镇等到不久后下了值他便脚步匆匆的赶往了司礼监面见王振。 王振听完曹吉祥打的小报告后只是轻蔑的一笑道:“咱家与陛下亲若父子岂是区区外臣所能离间?” 正文 第八十九章 发榜 赵彦一行人来的有些晚了贡院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水泼不进这些人中读书人亲自来看榜的是少数大多都是随他们来赶考的亲人或是仆从。 读书人们自矜身份不愿在此抛头露面若是他们亲自来了到最后中了还好说若是没中那岂不是很没面子?所以他们大多自己在住的地方焦急的等候消息却也忍不住让身边人代替自己前来看发榜以期能早些得到消息。 赵彦一行人见挤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得站在人群外围等候放榜。 这一等便等到了将近午时好在此时天气不算炎热只是沙尘略多小风一吹便有人以袖拭眼将眼睛弄得红彤彤的却还强自睁大眼睛看着贡院门口口中不住呢喃道:“天灵灵地灵灵阿弥陀佛无量天尊太上老君如来佛祖保佑学生此次一定要中……” ‘吱吖’一声贡院的大门终于被人从里面打开了当先出来几名军士汇合了门前维持秩序的军士后便挥舞着手中的枣木棍开始驱赶围的近的人群贡院门前顿时一阵鸡飞狗跳。 门内站着几名书吏他们笑吟吟的看着门外纷乱的人群待门前空出一片空地后才抬脚跨过门槛随后几人合作将第一张黄纸贴在了墙上这便是鼎鼎有名的金榜了。 金榜题名多少读书人求而不得眼看榜单已经放出大部分人顿时蜂拥向前想要第一时间看看自己亦或是自家郎君是否上榜。 赵彦一行人在人群外沿眼看前面人潮汹涌甚至有人还被挤的头破血流顿时便失去了前进的动力功名要紧小命更要紧反正该是自己的跑不了还是等等再说吧。 此次会试只取前一百五十名第一张金榜张贴出来后又有第二张第三张相继张贴出来榜上的字不算小哪怕是赵彦站在人群后方与榜单相距七八丈远也能模模糊糊看见一些易辨认的字。 其实自己考得怎么样大多数考生心里还是有点谱的会试的录取人数很低鱼跃化龙之事不过十之一二。 那些没有来的考生们大多是对自己有些自信的人而亲自前来看榜的考生们大多有些心虚理智告诉他们这次会试自己考中的希望很低偏偏潜意识里还是抱着那么一丝侥幸其中有些心理素质不佳的考生看到榜上真的没有自己的名字顿时心里防线崩塌有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有的则颇为疯癫的大吼大叫对于这些人维持秩序的军士不是第一次见了早就有心理准备是以只是将其架起扔到人群之外任其自生自灭。 赵彦与张文渊之所以前来亲自看榜乃是受万安之邀其实就算是万安不邀请赵彦他也想来看一次榜一方面是想第一时间看到自己是否上榜一方面则是想感受一下那种气氛。 会试的榜单是按照名次将考生的籍贯考号姓名列在榜单之上这是为了防止有考生重名无法分辨就算姓名一样籍贯也不相同如果籍贯也一样那考试时所在的考舍也不会一样。 榜单已放出赵彦面上不动声色与另外几人一样努力做出一副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样子心中却颇为忐忑他极目眺望想要看清榜单上的内容只是距离实在太远。 “赵……赵贤弟你年轻眼神好且看看最后一案上第四名是否为兄的名字。”万安双腿轻微的打着颤却双手背后努力挺着胸膛干巴巴的向赵彦说道。 赵彦闻言下意识扫了一眼万安那双泛着精光的小眼睛随后依照万安的提示看向最后贴出来的那张榜单。就像是后世这个奖项那个奖项一样重头戏都是被放在最后出场的。 总共三张榜单第一张榜单也就是第一案上面共有九十人这张榜单上的字是最小的榜上有名者皆为三甲第二张榜单上是五十人字的大小适中上榜者除了末尾的七个人为三甲之外其余人等皆为二甲最后一张榜单上是此次会试的前十名字是最大的。当然会试排名与最终的殿试排名是有出入的但也只是前十名的名次有变化其余二甲三甲进士们的名次其实会试之后已然定准这些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方才赵彦只将目光放在了前两张榜单上他自觉无论如何也考不进前十所以前十名所在的榜单有意无意的被他所忽视了。此时放眼望去赵彦下意识先看了看第一名是谁彭时?有点耳熟啊! 赵彦依次看去第二名岳正没听过第三名陈鉴还是没什么印象第四名万安…… 赵彦扭过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万安终于发现了他这张老脸后面隐藏着的兴奋。 你妹哥早就知道你个老小子这次会考上哥都没有兴奋你兴奋个球球哦竟然还想让哥给你捧哏?算了捧哏就捧哏吧以后你要是傍上了万贵妃要是不照着哥哥跟你没完。 赵彦暗地里咬牙切齿嘴里一字一句的读道:“第四名四川眉州丙巳号万安哎呀万兄恭喜恭喜二甲第一名你中了!” 大喜过望的万安压根没听出赵彦话里的敷衍他方才早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若是由自己说出来不免有些不美灵机一动就挑了赵彦这个看起来颇为机灵的小弟兄给自己打掩护。 “恭喜恭喜万兄金榜题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啊。” 旁边几人纷纷道喜只是言语中颇多敷衍嘴里说着恭喜眼睛却不由自主望向榜单的方向。 万安到底是有些城府的心中欢喜之余也察觉出众人的心思在哪里他有心宽慰一二却也不敢说的太过否则便有了显摆的意思。 “几位贤弟的文采愚兄是知道的必定会榜上有名的此次愚兄侥幸先拔头筹此乃运气也殿试之后犹未可知啊。” 众人知道万安是在谦虚却也承他的人情附和着说了几句话之后眼见榜单前的人头稀少了些刘珝便当先跨步而去刘吉、尹旻、张文渊和赵彦紧随其后万安随即跟上他多次落第自是知道落第之后心中的百般滋味此时心中已在构思着待会儿若是有人落第该如何安慰了。 来到榜下后众人怀着同样的心思开始从后往前看几人看的都很认真唯恐眼花漏掉些什么。 赵彦一目十行脑子转的飞快蓦地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名——尹旻又看了一眼名次三甲四十二名扭头看向尹旻见他双眼茫然的看着榜单也不知是不是走神了。 “尹兄你中了三甲四十二名。”赵彦伸手为其指点尹旻顺着赵彦的指尖看去顿时大喜随即不知想起了什么眼圈却是慢慢红了起来。 万安有经验见状忙上前劝其不要太过激动赵彦懒得听他们说什么转头继续一目十行的看着榜单。 方才一耽搁刘吉、刘珝与张文渊已然看的比赵彦快了赵彦心无旁骛顷刻间便看完了第一张榜单随后转战第二张榜单刚看了没两眼就听身边刘吉与刘珝的欢呼声:“中了中了我们中了。” 刘吉的排名是二甲二十五名刘珝是二甲三十四名两人名次相差不超过十名眼下看关系也还不错也不知为何以后会分道扬镳成了政敌。 两个人声音太大离得赵彦还近这么一打岔赵彦难免受其影响看的又慢了些不过张文渊一直在一旁静静的看榜单他的心态最好不骄不躁中了最好不过不中下次再考此时忽然看到二甲十八名那儿写着直隶真定府深州丁亥号赵彦心中不禁一喜见赵彦的目光还在榜单上梭巡便一拍赵彦的肩膀笑道:“二甲十八名赵兄恭喜金榜题名!” 中了?赵彦同样在榜单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籍贯考号都是自己的那就没有错了自己穿越回几百年前的明朝竟然真的考中了明朝的进士!可惜此时没有照相机否则将这光辉的一刻永远的留存下来多好。 咂咂嘴赵彦遗憾的抬头却发现四周众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颇为诡异。 “赵贤弟你如今年齿几何?”万安抢在众人前头问出了这句话他与其余人等虽然惊艳于赵彦一路连捷相继通过县试乡试可是会试与前者大不相同参考者哪个不是人中翘楚这些人里面十年寒窗都是少的所以不是他们看不起赵彦只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小弟兄竟然真的考中了。 赵彦一愣若是按这具身体来算自己在这个时代已经十八岁了正统十年穿越而来如今已是正统十三年了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来到这个时代三年了。 “小弟宣德五年生人如今已然虚度十八载了。” 周围众人眼睛有些发直虚度?你这是什么语气?十八岁高中杏榜可谓开本朝之先河你竟然还一副羞赧的表情谦虚可不是这么谦虚的好吧你让我等三四十岁才考中的人怎么办?真是气煞人也! “呵呵贤弟真是……真是少年俊杰胜而不骄败而不怨少年老成前途无量啊。”万安打着哈哈敷衍了两句他感觉自己的心有些疼。 “是啊是啊少年俊杰少年俊杰。”周围众人连声附和。 赵彦感觉自己被泡进了醋缸子里周围弥漫着一副酸腐的味道心中一乐私下不无得意只是面上还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中夹杂着些许惭愧的表情做人要有始有终嘛。 正文 第九十章 李兄保重 几个人中只有张文渊名落孙山虽说他本就没报什么希望也看得开只是看着万安几人喜气洋洋的样子心中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赵彦拍了拍张文渊的肩膀与其对视一眼并未出言安慰他了解张文渊这是个心胸豁达有古君子之风的人他相信张文渊不会钻牛角尖。 会试的考试结果虽说不是最终结果但是只要在榜便已然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如今虽然没有经过殿试不得称进士只能称贡士却也是需要有人报喜的负责的机构便是礼部不过除了前十名之外其余新晋贡士们都是报一次喜唯有这前十名会报三次喜只因千军万马厮杀之后唯有这十个人杀出重围此乃光耀门楣之事三次报喜不仅是为这前十名新晋贡士们夸功也是为了礼部教化有道而夸功更可以在天下人眼中加强科举考试的影响力吸引更多的人去读书去参加科举只要读了书天地君亲师这个念头便会生根发芽朝廷的统治也会更加稳固。 一行人喜气洋洋的回到万安等人寄居的鸿升客栈随后大摆筵席赵彦推拖不过硬着头皮接下众人的敬酒推杯换盏酒酣耳热不知不觉日头西斜这一顿饭竟是吃了大半个白天。 赵彦悄悄将杯中酒倒在脚边而后将酒杯在唇边一蘸头一仰做出一副酒到杯干的样子几名随从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其他人都已喝大了更有甚者有人已然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赵公子这是做给谁看呢。 赵彦其实也有些喝迷糊了他将杯底翻手亮了亮没听见有人说话瞪着眼睛四下一打量这才重重的呼出一口气随即伸手推了推旁边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张文渊嘴里叫道:“张兄张兄起来了咱们该回去了。” 张文渊原本喝的不多奈何其他几个人都觉得此次只有他没考中心中肯定不舒服所以变着法子的安慰他杯中酒也是一杯接一杯张文渊心中苦笑也不好拒绝也不懂得耍滑当真是酒到杯干所以他是第一个给喝趴下的。 赵彦见叫不醒张文渊便也不再叫只是吩咐几名随从将众人搬到各自的房中安顿好随后叫过掌柜会了帐这才让李二背起张文渊张顺在一旁护持着几个人慢慢向李循那个小院走去。 走到半路迎风一吹赵彦酒劲上涌随即感觉喉头一紧他便赶紧快步跑到街边俯下身。 ‘哇……哇……’一股怪味儿顿时弥漫在街面上熏得路过的行人纷纷掩鼻快步而走。 吐过之后心胸间舒畅了许多赵彦感觉有人正站在自己身后为自己轻抚脊背想到李二正背着张文渊那肯定是张顺了便道:“我无事吐过之后好多了张顺你去照顾张兄吧。” “哈哈贤弟为兄已然听报喜的人说了二甲十八名真是给咱们深州长脸不过若不是为兄担心你与张贤弟前来寻你们可还看不到你如此狼狈模样呢。”李循的声音带着些许调侃。 赵彦转头看去果然是李循连秋月也跟来了此时见赵彦转过身忙上前用手帕为其擦去嘴巴残留的秽物。 赵彦挥挥手从袖子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擦了两下随后才道:“今日与几位同年相聚喝多了还得劳烦李兄前来寻我等罪过罪过。” 李循眉头一拧道:“贤弟你觉得为兄与你相交是为何?一是因你我乃是同乡彼此知根知底二是我觉得贤弟与我脾性相投故而为兄愿意将你看做是自己的兄弟只是现在看来为兄却是看错了。” 吐过之后赵彦心神略微清明了些心念电转间知道自己一句客气话竟引发了李循的不满只是话已至此怎么也要听李循把话说完。 “贤弟你年少有才气也知人情世故不是那等读书读成呆子的。”李循下意识扭头看了一眼李二背上的张文渊继续说道:“贤弟千好万好却有一样不好太过虚伪。” 赵彦一愣自己虚伪?可是世人有几个不虚伪的! 李循继续道:“贤弟待人接物自有章法为兄不想多言只是我与贤弟交往却总有雾里观花之感似是贤弟明明与我面对面中间却相隔茫茫大海一般。就如方才一般为兄自觉与贤弟交心可贤弟一句客气话却让为兄的热心凉了半截你我乃是同乡相识经年却好似……好似刚刚认识不久一般。为兄说这些不是苛责贤弟我知贤弟非是傲气只是贤弟如今会试连捷铁定是要入官场的。官场之中波云诡谲自是应当时时心生警觉只是一味的疏远也不是办法……罢了为兄今日话有些多了不过我并无恶意贤弟不要多想。” 赵彦猜不透李循的想法不过其言辞中确实有提点之意最起码出发点是好的赵彦知道自己潜意识里还是与这个世界有些疏离隔阂李循说的也并无错处当下便虚心道:“李兄小弟惭……” 李循一摆手叹道:“贤弟不要说了实话与你说了吧为兄不日就要前往南方这一去也不知几时才能回来是以有些词不达意贤弟往后身处官场之中多多保重若是有事不要忘了来信与为兄说一声。” “李兄要履任南方?”赵彦诧异问道。 李循想了想才道:“告诉贤弟也无妨反正过几天这件事也会被朝廷公之于众。二月初江西南城人邓茂七在福建拥兵造反听说如今叛军已聚众数万人朝廷震怒已然决定以宁阳侯陈懋为帅内官曹吉祥与王瑾为监军不日便将发兵征讨为兄身无存功若是想要晋升实为艰难此次家父托了关系将为兄派到讨逆军中打算跟在监军曹吉祥身边混些功劳。” 对于造反这件事赵彦实在没什么话可说官逼民反古之皆然只是李循原本只是一名普通的读书人从未在军旅中待过此次投身军旅实在凶险难料。 “李兄保重兵凶战危若是事有不谐定要以保全自身为要。”赵彦想了半天他自然不能阻止李循上进之路最后只能嘱咐李循多多保重。 李循哈哈一笑拍了拍赵彦的肩膀道:“贤弟放心吧为兄又不亲自上阵杀敌只是跟在监军身边混日子罢了哪里有什么危险。” 李循说的轻巧赵彦却不敢尽信明初时锦衣卫主要负责侍卫仪仗、侦缉廷杖到了如今每逢战事有时也会派遣锦衣卫前往敌后侦察敌情了解敌方兵力部署说白了就是这个时代的特务、间谍这自然算不得轻省不过李循好歹也是副千户应该不需要亲自出马吧。 有大明一朝重中之重都在北方所以北方的军力轻易不会调动叛乱在福建其周边几省已然紧急抽调兵力组成大军而宁阳侯陈懋与监军曹吉祥及一众属官只需带领少数军士轻车简从尽快赶往福建即可军情紧急李循也不敢怠慢第二日一早便悄悄起身只与秋月嘱咐了几句便悄然消失在晨曦前的黑暗之中。 张文渊宿醉醒来头痛欲裂打开房门打算去洗漱却见赵彦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发呆额前的几根发丝上已然凝结了露珠颤然欲滴。 “赵兄可是欢喜的魔怔了?” 赵彦从沉思中醒来听见张文渊少见的调侃不由会心一笑答道:“张兄见笑了小弟不过是日省吾身罢了。” 赵彦还真的没有敷衍张文渊他今日一早醒来想起昨日李循的话确实有了些许体悟自己对这个世界隔阂已然日渐淡薄却到底不是这个世界的原生生命与人交往还是会下意识的产生疏离这对于自己还真的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困境只是该如何走出这个困境赵彦却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两人正在说话秋月从外面走进来笑道:“赵公子门外来了几个人说是京城里的一个富商家中在城外有良田百亩颇有资财听说公子住在这里想问问公子是否婚配若是还未婚配他家有一女年方二八体态窈窕长相端庄愿意以城外五十亩良田为嫁妆与公子结一门亲事。” “哈哈赵兄看来你今年命犯桃花。”张文渊许是醉后还未清醒此时说话相比往日欢脱了许多。 赵彦愕然片刻随即连忙摆手道:“劳烦秋月姐回绝了那几人吧就说我已有婚配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敢逆也。” 秋月转身出门半晌后回来对赵彦与张文渊道:“我家公子公事繁忙今早走得有些急所以未与二位公子话别临行前他嘱咐小婢二位公子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想住多久住多久以后赵公子若是留在京城为官不妨便常住这里千万不要与我家公子见外。” “此事……”赵彦想了想道:“日后再说吧。” 正文 第九十一章 殿试 会试出榜后的一两天即三月初一日为殿试日直到后面的成化八年始方才将殿试日改为三月十五。 会试录取的“贡士”均需参加殿试而由于殿试名义上是皇帝“亲策于廷”皇帝本人就是主考官所有贡士都是天子的门生因此只设读卷官和执事官若干名。 读卷官由内阁大学士和除礼部之外的其余五部、都察院、通政司、大理寺正官及詹事府、翰林院堂上官充任提调官由礼部尚书、侍郎担任监试用监察御史二人其余受卷、弥封、掌卷等官则由翰林、春坊等衙门官员充任巡绰有锦衣卫后勤供应由礼部和光禄寺几乎所有在京文职衙门都参与进了这三年一度的大典。 殿试只考“时务策”一道朱元璋曾御制策问但以后只由翰林院学士特别是内阁大学士预拟试题呈皇帝圈定对考生的要求只有四个字那便是“惟务直陈”限一千字以上。 殿试的前一天鸿胪寺官在奉天殿东室预设“策题案”光禄寺则预备好贡士们的试桌陈放于殿外东西两庑。 新科贡士们在礼部官员的带领下来到奉天殿前丹墀内分东西两群面北站立文武百官各具公服侍立在殿内外而后鸿胪寺官员请皇帝升殿鸣放鞭炮百官行叩头礼。 赵彦与其他贡士分列在丹墀两侧还有监察御史巡视前后稍有差错便会被其记上一笔而后视情节轻重给予处罚重者会以目无君上无臣下之礼为由从重处罚可以看作是朝廷上下给诸多新来的小弟们的下马威所以哪怕赵彦对四周很是好奇也不敢随意打量。 老老实实的跟随着其他人叩头之后执事官便举着此次的策题案来到了殿中随后内侍官将策题交付礼部官员置于案上外面鸿胪寺官员已经带着贡士们做好了跪拜准备。 执事官举着策题案由左阶而下置于御道中贡士们朝案行五拜三叩头礼然后分东西侍立。执事官再将策题案举到丹墀东鸿胪寺官员奏告仪式结束再放鞭炮。鞭炮声中皇帝退殿文武百官也依次退出接下来便是正式的考试环节了。 宫中的军校将准备好的试桌在丹墀东西两侧面北排列礼部官散卷贡士们列班跪接叩头就位接着露天答卷。 殿试策论的题目称为御试策题往往很长例如南宋宝祐四年丙辰科题目字数约有五百多字大意是问治国强兵之道再如明代万历年间的状元赵秉忠的殿试卷也是讲如何治国牧民之道的而此次的策题则是问的帝王之政与帝王之心。 朕闻治本于道道本于德古今论治者必折衷于孔子。孔子告鲁君为政在九经而归本于三达德。至宋臣司马光言人君大德有三曰仁曰明曰武。果与孔子合欤?光历事三朝三以其言献自谓至精至要矣…… 洋洋洒洒近八百字这就是此次殿试策论的题目众多贡士们甫一知晓便纷纷在心中叫苦不带这么玩人的老大你问问如何代天牧民、如果治国强兵多好非得别出心裁的问人性问政治这让我们怎么答嘛! 赵彦也被这道策论给难住了虽说他对明代的历史了解的不算少可是那也只是大方向上的大事件像是什么时候哪里地震了什么时候哪里发生了小叛乱了某某皇帝在位时的考试题目啊这些他自然不可能知道当时也没想到自己会穿越谁有那个闲功夫去搜集这些东西啊所以他此时只能靠自己了。 赵彦首先想到正统皇帝为什么要出这个题目他的出发点在哪里?真的是想要新科贡士们寻到他的施政漏洞从而批判他吗?可正统皇帝是幼年继位真正亲政的时间却不长以往内廷之事有张太皇太后决断外廷政事则由内阁三杨处理此时正统皇帝虽然亲政却根本无所作为可是他也是一个人还是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心中肯定也是充满着雄心壮志想要让大明在自己的统治下兴盛繁荣更甚者心中未必没有想在史书上超越他老祖宗朱元璋和朱棣的念头。 发了一会儿呆思路终于有了剩下的就是遣词造句构思文章了赵彦心中振奋正要在纸上打草稿冷不防一名监试官巡视路过时淡淡说了一句:“再敢发呆本官便取消你的应试资格。” 赵彦愕然发呆也有错?真是莫名其妙。 孰不知方才发呆的时候赵彦却是无意识的扭过头看着禁宫大内的方向他自己没有察觉可是两名巡视的监试官却是早有察觉本来看赵彦年轻两人都有爱才之意路过时不是轻轻咳嗽一两声就是轻轻跺跺脚想要提醒赵彦不可窥视皇宫可是他心神根本不在外界这对于那两名监试官来说可真是对着瞎子抛媚眼——白费功夫了。 涂涂改改一张草稿纸很快便被赵彦写满了文字眼看时间已过大半来不及再次审视赵彦活动活动手腕开始在正卷上开始誊抄。 臣对:臣闻帝王之临驭宇内也必有经理之实政而后可以约束人群错综万机有以致雍熙之治;必有倡率之实心而后可以淬励百工振刷庶务有以臻郅隆之理。 何谓实政?立纪纲饬法度悬诸象魏之表著乎令甲之中首于岩廊朝宁散于诸司百府暨及于郡国海隅经之纬之鸿巨纤悉莫不备具充周严密毫无渗漏者是也。何谓实心?振怠惰励精明发乎渊微之内起于宥密之间始于宫闱穆清风于辇毂邦畿灌注于边疆遐陬沦之洽之精神意虑无不畅达肌肤形骸毫无壅阏者是也…… 笔耕不辍一气呵成写完之后赵彦也懒得去数有多少字肯定是比一千字多就是了。 文章中赵彦主要写了三个方面。其一是天人合一此时的普世观中皇帝是天代替上天管理天下百姓和世间所有事物皇帝拥有的权力是上天赐予的因此王权是至高无上的。 其二是忠君思想与爱国爱民不论是平民百姓还是朝廷官吏都应忠诚于君主效忠于君主为君主贡献出自己的力量。与此同时皇帝和朝廷官员都应该爱国爱民善待自己的百姓。 其三就是依法治国治理国家需要法令纲纪要让全国各地的百姓和官员都知法守法根据法令行事。 是的赵彦只是适当的替朱祁镇吹嘘了一番肯定了他君权天授的正统性然后就是具体应该怎么与百姓与官员们去互动最后就是自商鞅打头绵延两千余年的依法治国思想。 说实话这三种思想其实就是万金油既不逾矩也言之有物而组合起来之后相对于正统年间的思潮来讲还算是比较新颖不至于泯然众人。 考试终于结束了贡士们将对策交往在东角门的受卷官处并由此而出。受卷官将试卷送弥封官糊名。与乡试、会试不同殿试不另用朱笔誊录故糊名后直接由掌卷官送东阁读卷官处以定高下。读卷官的工作是将试卷分成三等即一、二、三甲关键是定出送皇帝“钦定”的前十几名尤其是前三名。 殿试的第三天有一个“读卷”仪式通常在文华殿举行。 这天早朝后朱祁镇来到文华殿读卷官们各持一份试卷东西序立然后按官职的高低依次跪在御前读卷。每读完一份即由司礼监官王振将试卷呈于御案。以往只读三份不过此次可以说是三杨故去后朱祁镇亲政后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主持殿试所以朱祁镇一直让读卷官们读了二十余份等读卷结束后读卷官们退到门外候旨。 按照惯例前三名的排名就看“御笔”钦定了。如果内阁与皇帝及司礼监关系融洽那么最先由几位大学士读的卷子就为一、二、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所以许多人认为是“读卷官取状元”。如果皇帝要表示“乾纲独断”则往往打破次序但这种情况“十不一二”。 朱祁镇虽然也想乾纲独断一回可是看了看门外候旨的一众胡子花白的老臣们到底还是没有狠下心来主要也是怕麻烦哪怕有王振在旁边帮衬也是一样事关科举此乃是国家之本那些半只脚踏进棺材板的老臣们可不会管你是不是皇帝是不是权势滔天的王振该喷还是会喷该死谏还是会死谏所以朱祁镇有些怂了不过他也不肯任凭那些老臣们摆布。 拿起排名前三的文章看了看又与会试结束后的排名对比片刻竟是分毫不差朱祁镇心中暗怒只是这三人的文章确实做得好他也不好做文章赌气之下便将第三名和第二名换了换随后又拿起一份文章对身边的王振低声道:“先生朕觉得此篇文章甚合朕意朕有心将其擢为二甲第一奈何字迹实在难登大雅之堂。” 正文 第九十二章 庶吉士 殿中王振有心拿过那篇文章看一眼可是看了看门外候着的诸多大臣们又打消了这个心思只低着头轻声问道:“陛下此篇文章原本排名多少?” 朱祁镇答道:“二甲十八名。” 王振听闻顿时心中有数又道:“陛下王右军、虞世南字体馨逸举止安和蓬蓬然得春夏之气可谓喜气也。徐季海善用渴笔世状其貌如怒貌抉石渴骥奔泉可谓怒气也故而书如也如其学如其才如其志亦如其人。此篇文章虽合陛下心意却字迹稍欠可谓朴实也人如其字字如其人如此朴实之人若是被陛下擢为二甲第一是福是祸未可知也陛下若是有意不如将其稍向前简擢三四名即可。” 朱祁镇闻言笑道:“先生言之有理。”说罢便依着王振的提议将那篇文章放到了二甲十五名的位置。 皇帝“钦定”前三名后将其余试卷退回东阁读卷官也回到东阁将第二甲第一名以下进行排列然后拆卷填写黄榜等待“放榜”。 殿试放榜叫“传胪”照例要举行仪式不过比起三月一日的殿试传胪仪式的气氛要轻松得多。 传胪的准备工作在华盖殿进行读卷官在御前按钦定的一、二、三名依次拆卷拆第一卷即奏第一甲第一名某人二、三卷亦然随即在早已写好二、三甲进士姓名的黄榜上填上一甲三人由尚宝司官员在黄榜上用印。 随即鼓乐声起执事官将黄榜卷好交付翰林院官捧至奉天殿等候稍后皇帝由导驾官引导由华盖殿来到奉天殿升座文武百官按常朝侍立作堂下乐鸣放鞭炮传胪开始。 赵彦早已与贡士们在殿外丹墀两边拜位上排列传制官请旨后出奉天殿左门在丹陛东朝西站立执事官高举放有黄榜的榜案来到丹墀御道上放定传制官高唱道:“有制。” 赵彦随着众人下跪传制官继续高声宣读道:“正统十三年三月一日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顿了顿就在赵彦以为传制官不会再开口的时候传制官继续高唱:“第一甲第一名彭时第一甲第二名陈鉴第一甲第三名岳正第二甲第一名万安第三甲第一名高崇。” 二甲第一与三甲第一称为传胪由来于此。 传制官念罢众进士随着口令俯、起、四拜执事官举着黄榜案出奉天门左门将黄榜张挂于长安左门外众进士随出观榜有顺天府官员用伞盖仪从送新科状元归第新科状元彭时顿时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风光而去。 宫内文武百官依次入班有致词官于丹陛中跪定致词:“天开文运贤俊登庸礼当庆贺!”接着鸣放鞭炮皇帝起驾百官退朝仪式结束皇帝又为新科进士们赐宴称为恩荣宴宋代则称琼林宴。 传胪后第二天由新科状元率众进士进宫谢恩随后往国子监谒先师孔子庙。仪式结束后众进士易冠服这才算最后“释褐”即不再是民而是官了国子监照例立碑题名至此三年一次的科举全部结束。 三月初三永定门外赵彦与张文渊最后互道一声珍重随即一声鞭响拉车的驽马唏律律嘶叫一声马车便徐徐向前开动张文渊掀开车帘对赵彦道:“赵兄如今花开正好待你夸官回乡我在州城外的桃林中为你接风。” “必不叫张兄久候。”赵彦立马答道。 一应礼仪结束后整个朝堂顿时回归正轨新科进士们如何安排便成了摆在众多大佬面前的一件头等大事。 明清时期有句官场话:“人中进士上者期翰林次期给事次期御史又次期主事。”可见翰林是最佳选择实在不行也要挤入中央各部如果去地方当一任知县、县丞之类的则是下下之选。 赵彦自然是希望留在京城为官只是如今朝中波云诡谲虽然王振大权独揽应者如云但以内阁诸位阁老为首的‘保皇派’却不甘心受制于人两相间在朝堂上你争我夺战况激烈故而若是留在京城为官则势必需要站队而以长远来看自然是站保皇派为佳毕竟按照历史进程来看王振着实蹦达不了多久了可是现如今保皇派明显处于劣势自己这个新进官场的小虾米一着不慎便有可能栽在大明朝堂这个深潭里。 上无人照拂下无根基自己只是二甲第十五名能不能捞到进入翰林院的门票殊未可知想到这里赵彦不免有些踌躇好在随后赵彦被选入翰林院成为庶吉士如此赵彦才算是心病尽去。 原本每一科的会试只有一甲的前三名即状元、榜眼、探花能马上安排官职状元授予修撰为从六品榜眼和探花则是编修为正七品而后从二甲、三甲中选择年轻而才华出众者入翰林院任庶吉士称为“选馆”哪怕赵彦才学稍差只凭他十八岁小鲜肉的年纪也跑不了只能说他有些杞人忧天了。 明代的翰林为政府储材之地英宗后有惯例: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故此庶吉士号称“储相”能成为庶吉士的都有机会平步青云例如明朝万历年间内阁首辅张居正即是庶吉士出身。 翰林院的职责有很多其中就有考选、教习庶吉士之责庶吉士也就是实习生的意思只有表现好才能转正正式授予官职。 赵彦与万安、刘吉、刘珝、尹旻一起进入翰林院随后便与几人分开负责史籍编纂接待赵彦乃是一名相貌堂堂、身材高大的青年翰林。这名翰林身上穿着青色补服补子上绣的乃是鹭鸶不是正六品就是从六品而翰林院中侍读与侍讲为正六品史馆修撰为从六品此时赵彦正好身在史籍馆中那这名翰林的品级不言而喻。 负责引领赵彦的书吏为二人相互介绍后便告辞离去赵彦觉得以后既然要跟着人家混怎么也得表现的热情点便点点头道:“商修撰在下初来乍道日后还请修撰不吝指点。” 那位青年翰林也就是商修撰见赵彦姿态摆的很低对他印象很好便道:“无妨指教不敢当在下乃是正统十年进士只比赵庶常早来几年以后你我同修史籍不必太过客气。” 庶吉士别称庶常为了叫的顺口翰林院中一般都将庶吉士称作庶常。 见这位商修撰语气温和不似不好打交道的人赵彦心中松了一口气说道:“在下北直隶真定府深州人字国美不知商修撰家乡何处?” 商修撰笑了笑露出半口整齐的白牙道:“我是浙江严州府淳安县人表字弘载。赵庶常翰林院中风气洒脱不必学外面那般严肃若是不嫌弃你我便以表字相称如何?” “自是再好不过。”赵彦点头后知后觉的这位商修撰的名字有些耳熟。 正在此时一名书吏快步走了进来:“商三元不知前日张学士让商三元整理的前朝史册可曾整理妥当?” 商修撰闻言忙从桌上取了一沓厚厚的书册一边递给那名书吏一边说道:“我方才还说要给张学士送去不想张学士倒是差你来取了。” 送走了那名书吏商修撰回身却见赵彦正满眼小星星的看着自己他疑惑的摸了摸脸问道:“国美为何如此看我?” 赵彦不答他压根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一入翰林院就遇到了有明一朝唯二连中三元的大佬——商辂这可是比万安刘吉之流牛掰的多的人物若是不出意外这一两年他便会进入内阁参预机务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定倒是可以借商辂之名影响到土木堡的进程不过结果是好是坏却是未知的。 到翰林院报过到之后便是朝廷为新科进士们安排的探亲假为期半年主要是让新科进士们回老家安顿家小顺便装装逼的意思毕竟衣锦不归乡如锦衣夜行这是连平头老百姓都知道的道理朝堂上的大佬们自然不会不解人意毕竟他们也是从新科进士一步一步走上来的。 刘吉乃是保定府博野县人博野县与深州相聚不过百里所以赵彦与其约好一起上路。路上二人谈天论地倒是真的增进了不少感情只是等赵彦回到深州也没想清楚如今看起来阳光开朗、颇有些愤青气质的刘吉是如何一步步成长为历史上脸皮厚度惊人异常‘耐弹’的刘棉花的。 想不清楚就暂且搁置吧深州城已然在望赵彦的心中一种名为‘近乡情怯’的念头开始悄然滋生只是刚发了个芽就被城门前俏生生站立着的窈窕身影所击溃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巡检司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一抹身影俏生生立在桃林边粉饰薄黛身段窈窕身旁人来人往处在红尘喧哗之所佳人却在眺望远方。 丫鬟小香儿在一旁打了个哈欠劝道:“少夫……姑娘咱们为什么不在家里等?张公子不是说了吗公子中了进士乱七八糟的事情很多只要公子理顺好了就会回来了。” 李筠还未成亲自然不能梳妇人头为了名声着想身边人在外面还是称她为姑娘。 李筠伸手将额前飞扬的发梢拢在耳后一举一动间已然颇有韵味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听到那个登徒子要回来的消息就坐立不安心里头七上八下的鬼使神差的每天都要来城门口待一会儿。 “唉……”叹了口气哪怕小香儿与李筠一起长大有些心里话她还是难以启齿:“香儿我们回去吧。” 小香儿高兴的点点头与李筠主仆二人转身快步向城门走去管家王安跟在二人身后警惕的看着四周。 最近州城里出了一件大事一名匪号‘千里独行’的采花贼接连在城内城外做下了两件大案城外中朗村孙甲长家的闺女和城内李记绸缎铺掌柜家的女儿相继遭难据说现场惨不忍睹两名花季少女前一天还好好的第二天就被人发现惨死于闺阁中且浑身青紫下身血迹斑斑死后双目圆睁满面狰狞真真是轰动了已经承平了几十年的深州城内外。 一行三人走到城门口排着队等待着接受守城军士的盘问自从那两名花季少女相继惨死之后知州李岩便责成州衙中的捕快们限期破案并同时抽调巡检司诸多军士把守城门审查往来人员。 盘查过往行人是巡检司的主要任务稽查无路引外出之人缉拿奸细、截获脱逃军人及囚犯打击走私维护正常的商旅往来等是设置巡检司的主要目的。而巡检司的巡检官是最低的从九品属当地州县管辖旗下的军士也不是正规兵而是从乡间招募佥点的弓兵即民兵战斗力肯定是不强只是对付普通的‘绿林好汉’却最是合用。 王添是旧州镇王氏族人与王业沾亲带故为人头脑灵活很会来事家中虽然不比王业家大业大却也不愁吃穿后来通过王业走了知州李岩的门路成了本地巡检司的巡检官此时他正在州城北门统领着手下的民兵们盘查过往行人一想到最近沸反盈天的这件大案王添心中就是一片火热。 要知道巡检也是有考核的原本国初只看任内有无过失可是洪武二十五年更定巡检考课标准一改过去止拘过名不考功迹的做法确定巡检之职当以捕获逃军、逃囚、盗贼等项多者为称职的基本原则分捕获200名、100名、30名等层次参考有无过失加以升降奖惩。此外若有强贼及逃军聚众劫略能擒获以除民害者及擒伪造宝钞及伪印者具奏升陟。 王添是个童生实在考不上秀才才走关系当了巡检他自认为是一个有追求的人今年不过才二十五岁还想再往上升一升虽然他只是官场最底层的一个从九品小官可是只要在任期内能有所建树再通过知州李岩走走门路说不定就能一跃而起哪怕是下放到周边几个县里做个正九品的无权主簿他也愿意所以对于这件采花大案他显得异常上心只是这名采花大盗自从十天前接连坏了两条人命之后便就此销声匿迹任凭王添将州城内外翻了个底朝天也没寻到他的踪迹。 此时王添正坐在城门边上发愁一抬头看到人群中的李筠顿时眼前一亮好一个娇俏可人、青春靓丽的小娘子看年纪不超过十六岁正是含苞待放的好年华那两名被坏了性命的少女与其年岁相当说明那名采花大盗就喜欢这个年纪的少女作案若是能引蛇出洞而后将其一举成擒…… 王添想到这里顿时一跃而起脚步飞快的向李筠走去来到跟前后他大咧咧一抬手粗声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娘子?本官有事问你。” 李筠穿着不算华丽王添只以为她家境普通只要自己摆出官威连拉带打之下必定可以说动李筠配合谁想李筠还未回话其身后的管家王安已然大声道:“王三狗你想做甚?” 王添闻言大怒自己乳名三狗向来只有家里的长辈才会如此称呼自己就连李知州见了自己也是称呼王巡检哪个瞎了眼的乡民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折辱我? 一侧身看到王安后王添却是愣了一下心里的怒火降的飞快眨眼便连最后一丝火星也在扑闪了两下之后被熄灭。 “这不是安叔吗?听说您老人家去了赵员外家咱们爷俩可是有好些日子没见了。”王添满脸堆笑他从小就认识王安虽然王安比他大不了多少可是按照辈分自己却得叫他叔最重要的是听说王安所在的赵员外家的公子竟然金榜题名中了进士这可是深州二三十年来的头等大事前几天那报喜的人可是绕着整个州城转了一大圈呢。 王安见王添服了软也没多说只是道:“这是我家公子未过门的妻子你不可造次。” 进士夫人?王添只想立马给自己一嘴巴子自己刚才还想让其协助自己引蛇出洞呢真是不知死字怎么写了他方才还直着身子此时却是躬着身不敢去看李筠只拱手赔罪道:“下官有眼不识金镶玉夫人恕罪恕罪。” 小香儿杏眼一瞪道:“我家姑娘还没有与公子成亲呢什么夫人。” 王添心中叫苦忙又道:“下官……小人痰迷了心窍说错话了两位姑娘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说完王添转身对着把门的几名弓兵叫道:“瞎了你们的狗眼快放行快让这两位姑娘和我叔先过去。” 那几名弓兵不敢怠慢三两下功夫便驱赶着人群让开一条过道李筠低着头领着小香儿快步走了过去她如今不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已是知道害羞了。 王安昂着头走过人群他如今分外感谢自己的老爹将自己安排到赵家做管家自家公子接连考中秀才、举人最近又一朝金榜题名成了国朝最年轻的进士自己在外面何止是扬眉吐气简直是横着走。 回身见王添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王安便拍了拍王添的肩膀和声道:“三狗你不必担心你毕竟是王老爷的族人我家公子与二公子相交莫逆自然不会与你一般见识更何况你今天也没做什么。” 王添闻言一想对啊自己今天确实没做什么自己只是开了个头想要进士夫人协助自己抓捕采花大盗的事可是一丁点都没说出口。 “叔啊说到底还是我的错我只是看那位姑娘长得漂亮想要提醒她最近几日尽量不要出门声音粗是粗了点可我真的没有坏心思。” 王安点点头正要再说点什么只是眼睛却直勾勾的看着门洞子里片刻后才喜道:“公子回来了姑娘公子回来了。” 前面的李筠与小香儿闻言忙转身去看黑黝黝的门洞里正有一辆马车在接受盘查赶车的是一名中年汉子汉子旁边坐着的可不正是李二李二是看着李筠与小香儿长大的两人自然不会认错。 王添在一旁吓了一跳新科进士回来了?哎呀机会难得自己可一定得在这位赵公子面前留个好印象说不定哪天就能乘风而上了呢。 眼见自己的几名下属正在马车前后查验王添心里一急上去就一人给了一脚随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车厢拱手道:“学生王添忝为巡检司巡检见过赵公子。公子金榜题名为我深州争光学生感佩莫名。” 赵彦稀里糊涂的掀开车帘看着恭恭敬敬的王添有些纳闷自己不认识他啊他怎么知道自己是新科进士?还有现在又没有什么兵祸什么时候州城门口开始设点盘查了?莫非知州李岩开始征收进城税以此补贴家用了? “王兄过誉了在下才疏学浅此次只是侥幸而已王兄万不可以学生自称在下承受不起。” 王添没想到这位新科进士一点也不傲气反而很是自谦心中不由好感大增正要打蛇随棍上抬出王家二公子王麟来拉拉关系不想身后传来王安的声音:“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自从听说公子中了进士老爷这几天欢喜的饭都吃不下了直嚷嚷着要带公子回村里祭祖让公子的母亲早日知道这个好消息呢。” 什么?赵彦没想到便宜老爹高兴的连饭都不吃了这是做的什么妖?不过身为人子回乡的第一件事自然是面见父母问安所以赵彦也没多问只是催促着车夫尽快赶路。 王添自然不敢阻拦他眼看着马车在李筠二人身边停下接上李筠之后继续前行不一会便消失在街角嘴里不禁呢喃道:“郎才女貌啊等这位赵公子成婚之日我一定得跟着二公子去帮忙顺便讨杯喜酒喝。” 正文 第九十四章 一家人 马车停在李筠跟前赵彦掀开车帘看到那张愈见标致的俏脸不自禁突然有了一种惊艳之感。 曾几何时眼前这个少女不过是个刁蛮任性的黄毛丫头时移世易斗转星移不想昔日的黄毛丫头摇身一变已然长成为一名气质出众面相甜美的妙龄少女。 朝思暮想的情郎眼也不眨的看着自己李筠的满腹心事顿时化作浮云飘散她与赵彦对视片刻后当先败下阵来低着头看着脚尖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赵彦收回目光淡淡说道:“上车吧。” “嗯。”李筠小声答应一声随即在小香儿的扶持下登上马车进入车厢后坐在赵彦一侧。 小香儿对着坐在车辕上的李二做了个鬼脸也笑嘻嘻的进了车厢挨着李筠坐下后便开始喋喋不休的开口说话。 “公子你可算是回来了你都不知道家里人有多想你特别是姑娘成天就在你屋里转悠晚上说的梦话也全都是你吵得我都睡不着觉了。” 赵彦笑眯眯的看向李筠见她羞的连耳后根都红了心里面顿时暖暖的有人牵挂的感觉真的很不错。 “公子你还没见过新过门的夫人吧?这位夫人长得好看待人也和气不过有时候也挺让人害怕的。前几天那个张婆子手欠偷了姑娘的一只镯子结果给门房老周逮个正着。这位夫人知道以后直接让管家安叔把张婆子给打了一顿都打出血来了不过最后夫人说张婆子年纪大了往日手脚也勤快念在这次是初犯也没有把张婆子送官只是给她治了伤然后给了她几两银子就让她走了。” “公子你刚回来还没听说吧?最近出了一件大案子城外中朗村甲长家的闺女还有城里一家绸缎铺掌柜家的闺女都叫一个采花贼给害了听说死的可惨了我和姑娘都怕的不行这几天要不是有管家陪着我们都不敢出门了。对了这几天姑娘知道你要回来每天都会去城外等你呢在桃林边上一站就是一两个时辰谁劝都不听。” 李筠实在忍不住了伸手在小香儿后腰那儿掐了一把惹来小香儿的一声尖叫主仆两个顿时闹成一团。 马车停在赵家门口王安与李二从车辕上跳下来与车夫结账赵彦下车时特意让王安多给车夫一些银子令这名老实巴交的车夫连连道谢。 李筠迈出车厢见赵彦已经站在那里伸出手作势要扶自己心里顿时甜滋滋她将手交到赵彦手心里而后舒展身躯小心翼翼的跳下车途中少女姣好的身形展露无疑倒是叫赵彦狠狠咽了几口唾沫。 不远处一名三十来岁的瘦弱男子看着赵家门前的李筠同样狠狠咽了几口唾沫他体形瘦弱身高六尺左右蜡黄的脸上顶着两个大大的青黑色眼圈明显一副酒色过度的样子。 这几天李筠天天到城门口去等赵彦而这名男子也天天尾随其后逐渐摸清了李筠的底细。自从知道李筠是新科进士未过门的童养媳匪号‘千里独行’的王文用便确定了自己的下一个目标。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王文用再次打量了李筠几眼随后转身混进了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他决定今晚就动手如果有机会的话最好是将这位新科进士给制住然后在他的面前让他亲眼看看自己是如何蹂躏他的童养媳的。 一想到这个王文用便有些兴奋连带着下身也起了反应不过他丝毫不在意别人会看到因为他已经到了他住的地方挨着州衙不远的一处民居。 这处民居不大看外表有些破败房顶上长满了杂草明显有些年久失修此时大门紧锁锁头上也生满了铜锈王文用来到门前四下看了看然后走到旁边扒着墙头轻轻一跃便跳进了院子里。 这处民居已经很久没有住人了听说房屋主人因为躲债已经失踪了好几年王文用从外地流窜至此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找到这处地方做为自己的巢穴只因为这里离着州衙近他深谙灯下黑的道理。果不其然前些天巡检司大索全城这座明显很久没有住人的民居根本无人前来查看。 赵彦浑然不知危险即将临近他只是走了一个月自然对自家的房子没有陌生感只是名义上自己多了一个从未蒙面过的母亲这让赵彦与其初次见面时感觉分外别扭。 说起来赵彦的这位继母严如玉比赵彦大不了几岁脸上五官标致身材略显丰腴肤色奇白按说如此美人怎么也不愁嫁只是命运多舛刚刚成婚连洞房都没入便死了丈夫夫家诬赖她克死了丈夫导致其后无人敢上门说亲蹉跎了几年之后也不知怎的便相中了事业刚有起色的赵信更何况赵信的儿子赵彦当时年不及弱冠便考中了秀才居中的媒人与严家关系不错自然是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促成了这桩婚事其中赵彦也是出了一把子力气要不然凭赵信的性子绝不会干脆的应下这门亲事。 严如玉正在房里绣花听说刚刚考中进士的继子回来了顿时手忙脚乱的收拾一番便匆忙出去迎接她娘家虽然小有资财却也是个普通人家从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闺阁中听人说能考上进士的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平日看人一眼便能让那人动弹不得严如玉只觉得传言不足信却也知道自己这个继子是个有能耐的自从过门之后便整日里思量着以后如何与其相处如今事到临头想起前几日就连本地父母李知州都因自家出了一名进士而亲来道喜往日的思量却是半点也记不起来了。 心中忐忑之下严如玉脚步飞快的来到前厅主位坐好想了想又起身来到厅门口站定不及思索应该如何开口就见一名身形挺拔的少年在众人的簇拥中越行越近。 赵彦见厅门口站着一名身姿绰约的妙龄少妇料想便是自己的继母虽然他心里别扭面上却也不敢含糊正所谓家和万事兴自己以后肯定不会常驻家中为了便宜老爹的耳根着想万不可让这位便宜母亲挑理。 “孩儿给母亲请安。孩儿远行归来自当前往房中拜见母亲安敢劳动母亲亲自前来迎接。” 严如玉拢拢头发定下心神笑道:“小郎你一路舟车劳顿快进来休息休息吧。老爷不知你今日回来一早又去了工坊方才我已经让身边的丫鬟去叫了。” 赵信听说自己的儿子回来了顿时放下手头的事务火急火燎的便往家里赶他倒不是担心赵彦与自己新近过门的续弦起什么冲突想想也不可能这两个人都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他着急的是自己已经找人算好了回乡祭祖的日子最好是明天其次是五天后既然儿子今天回来了那自然是明天回乡祭祖最好就怕某些人听到风声以为赵彦庆祝的名义把他拉去喝酒特别是那个李知州前几日来的时候就说等小郎回来了要为他摆宴接风给他引见一些本地的大族到时候万一喝多了肯定会耽搁回乡祭祖的时辰。 赵彦的三叔赵全与堂兄赵启跟在赵信身后跑的气喘吁吁现如今工坊规模再次扩大赵信每日忙的头不点地见自己的大侄子自从成亲后性子已是越来越老成便将他从村里带出来让他在工坊里管些简单的事务赵启有了妻子和孩子心里有了担当表现的倒也争气浑没有了年少时的好吃懒做。 是夜月朗星稀赵彦脸红红的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晚饭时他与便宜老爹以及三叔、堂兄几人小酌了几杯家人欢聚一堂令他很是欣慰欢喜只是喝的酒乃是蒸馏后的白酒度数有些高赵彦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多了。 门帘被掀起一抹熟悉的香风扑面而来赵彦睁开眼看着那抹玉颜笑问道:“这么晚还不歇息?” 四下没有旁人李筠也没有那么害羞了她皱起琼鼻轻哼了一声随即伸手在鼻下扇了扇嗔道:“要不是怕你夜里吐到屋里人家才不管你呢。这是醒酒汤快喝。” 赵彦接过李筠递过来的汤碗看着里面略有些浑浊的液体心有余悸道:“我没有喝多我现在酒量可好了用不着喝醒酒汤。” 李筠闻言白了他一眼嗤笑道:“不喝算了反正我在里面放了好多巴豆喝了肯定拉死你。” 赵彦挠挠头女人的心思真的不好猜只是吃一堑长一智这么晚了这个小丫头总不可能第二次拿巴豆给自己熬汤喝吧?上次她也不是故意的这次有了经验应该……可能……大概不会再放错材料了吧! 正文 第九十五章 方才还是朗月熠熠却不知从哪里飘来一片云彩遮住了残月屋里的灯烛忽闪了两下之后又重放光明窗外忽而起了风风声呜咽时断时续似是在嘲笑屋中的少年男女不解风情。 赵彦将醒酒汤一饮而尽正要抬起衣袖擦擦唇边的汤渍李筠却喜笑颜开的上前打开赵彦的手从腰间取下巾帕细心的在赵彦唇上轻轻擦拭。 巾帕上有着少女身上独有的处子清香闻之令人熏熏然欲醉赵彦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俏脸从纤薄的柳叶眉开始下方是长而分明的睫毛还有一双像是会说话的月牙眼挺直琼鼻下的那张樱桃小口轻轻抿着唇上似乎有一层淡淡的脂粉让这张樱桃小口看起来分外诱人再往两侧看去两颊上似乎也擦了薄薄一层淡红色的水粉整体看来这张小脸分外精致可人。 浓妆淡抹总相宜赵彦觉得自己有些口干舌燥不自禁的移开目光问道:“还有汤吗?我渴了。” 李筠并未觉察出什么闻言答道:“厨下还有我去给你盛。” 看着袅袅离去的窈窕背影赵彦不由暗骂一声小妖精若不是今天喝了些酒方才他绝不会止于口干舌燥。 可是自己又能干啥?赵彦迷茫的想着她还是未成年啊禽兽自己想想就行了一旦真的做了什么那……那……那好像也没什么啊她可是自己名正言顺的童养媳啊这年代十五六岁成婚的比比皆是自己给自己立什么牌坊?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屋里响起赵彦揉着脸颊满脸苦涩自己何苦为难自己啊? “啊……”赵彦正在内心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之际外面蓦然传来一声尖叫听声音正是李筠。 赵彦喝了酒反应有些慢等他从屋里跑出来只听厨房的方向又传来一声大吼:“啊呀呀胆大的贼子爷爷早就看见你了你个遭瘟的混账别跑你给我下来看爷爷不一拳头锤死你。” 随着这声大吼一个瘦小的黑影踩在房顶上脚步飞快的向后院跑来片刻后便来到了赵彦头顶上方。 赵彦想都没想随手便将怀里准备送给李筠的胭脂盒子给扔了出去只听‘哎呦’一声那抹黑影脚下一个踉跄扑通一声从房上摔了下来。 “师兄好暗器。”一个闷雷般的声音响起王麟高大的身影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他给赵彦点了一个赞随后一手便将地上哀嚎的瘦小汉子提了起来另一只手攥起拳头挟着风雷之声便锤在了那名男子的脸上。 ‘噗……’一口混杂着四五颗牙齿的鲜血从瘦小汉子口中喷出眼看王麟攥拳还要打这人顿时怂了连连摆手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把我送官吧千万别再打了再打我就死了。” 赵彦制止住王麟随后让闻声率先赶来的李二找根绳子先把这个蟊贼给捆上放到前院去他自己则是快步赶到厨房在厨房里转悠了一圈才在旮旯里看到了躲起来的李筠。 看到赵彦的身影李筠抹了抹眼泪委屈道:“有个人突然从房顶上跳了下来把人家给你盛的醒酒汤踹翻了吓死人家了。” “好了人已经捉住了你没受伤吧?”赵彦接过李筠递过来的小手臂膀一用力便将其拽了起来。 李筠拿巾帕抹了抹眼角最后的几滴眼泪破涕为笑道:“我没事只是醒酒汤没了待会儿人家再给你熬一锅。” 赵彦又好气又感动这个傻丫头刚刚受了惊吓险些丢了小命现在却还想着给自己熬汤。 一把攥住李筠的小手赵彦杀气腾腾道:“走跟我去看看那个蟊贼竟然偷东西偷到咱们家来了真是胆大包天。” 李筠感受着赵彦手掌中的热力心中微甜口中却道:“人家只是被吓了一跳那个贼都没碰到我。” 经过方才那么一闹腾就连左右隔壁的两个邻居家都被惊动了等赵彦与李筠感到前院就见院子里里三层外三层挤满了人王麟那个傻大个正得意洋洋的吹嘘道:“我来找我师兄老周刚把门给我打开我就看见厨房屋顶上趴着一个人影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谁没事会在屋顶上瞎转悠这肯定是个贼。我师兄说过要每逢大事有……有精气我就让老周赶紧去叫我师傅和师兄我悄悄摸到厨房边上想要上房捉住他谁知道他眼神也不错看见我就想跳到院子里逃跑我哪能让他跑了也从房上跳了下来谁知道这个贼太奸猾见我也跳了下来他又跳了上去直接踩着屋顶就跑了幸好我师兄暗器无双一下子就把这个贼给打了下来……” ‘咳咳’什么暗器无双赵彦脸上有些发烧他打断王麟的话问道:“你也知道这是半夜有什么事不能明天来找我?非得大半夜的来。” 王麟嘿嘿一笑突然有些扭捏的说道:“我不小心把我爹最喜欢的一件瓷器给摔了怕他打我所以来找师傅和师兄借宿一宿。” 赵彦无语遂不再理他而是看着人群中间被捆得结结实实的瘦小汉子问道:“姓名家是哪里?来我家想做什么?” 那瘦小汉子先是从房上摔了下来又被王麟揍了一拳此刻脸也肿了嘴也歪了听见赵彦问话心念电转间便拟定好了说辞:“小人叫吴明家是辽东的因为看不过乡间的大户欺负孤儿寡母就在夜里到那大户家里把他揍了一顿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事儿给捅了出来还指认了小人没有办法小人只能背井离乡一路逃到了这里实在是饿的难受就……就想随便找户人家先借点吃的。小人虽然情有可原却到底做了错事不敢请小郎君和众位大哥放过小人只求众位将小人送到官府该是怎样就是怎样。” 说着这汉子双眼一红几滴浊泪顺着肿起的脸颊流了下来。 这汉子说的‘情真意切’包括左右邻居在内的众人倒是信了大半他们四下对视几眼之后都没说话只是看表情明显对于这汉子很是同情赵彦看在眼里叹在心头只是家里是自己的便宜老爹做主自己在众人面前怎么也要给足他面子便对赵信问道:“父亲您看这贼人该当如何处置?” 赵信迟疑了一下与邻居对视两眼后才道:“这人也挺可怜的要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做这丢人的事小郎要不咱们给他点吃的让他走吧。” 两位邻居也是说道:“是啊这个人虽然做了错事却也情有可原把他放了也算是行善积德。” 赵信一听到行善积德这四个字便马上下了决心他一边吩咐李二将这名汉子松绑一边对赵彦说道:“小郎正好明日你便要去拜祭你娘今天把这人给放了再给他几两银子也算是一桩善事你娘在地下说不定也能受到这件事的余泽呢。” “不能放。”赵彦制止住李二随后四下扫视一圈后说道:“你们能听出这个贼人是哪里的口音吗?” 管家王安此时越众而出道:“我知道我曾经跟着我爹和王老爷去过一趟河南温县这人的口音与温县口音相似。” 赵彦心中大定笑道:“就算此人口音不是温县的也必然是河南布政使司人辽东与河南相隔千里总不可能连口音也一样吧?” 王麟一拍脑袋攥起拳头喝道:“好一个贼人要不是我师兄精明爷爷险些被你给骗了吃俺一拳。” 瘦小汉子没想到自己谎言竟然被人一眼便看穿了眼看王麟又要打他忙尖声叫道:“是小人没说清楚小人祖籍辽东后来随父母在河南经商长大所以口音是河南口音好汉别打。” 呵呵事已至此还在狡辩赵彦挥退王麟弯下腰指了指瘦小汉子的脸和双耳说道:“别的且不去说你等且看看他的脸和双耳。双耳耳门色黑脸色萎黄偏青泪堂有薄黑之气眼白黄赤嘴唇青乌我记得旧州镇上的名医钱大夫曾经说过这种面相乃是纵欲过度所致联想到最近致使州城内外人心惶惶的大事你等可想到些什么?” 周围众人面面相觑半晌才有人道:“千里独行?” 李二反应最快他对管家王安及门房老周说道:“你们看好他我去官府报官。”说完排开人群小跑而去。 匪号千里独行的王文用被赵彦说破行藏后心中大恐却依旧心存侥幸的抱屈喊道:“什么千里独行小人说的都是真的小人就是想借点吃的东西不是什么千里独行啊冤枉啊。” 赵彦厌恶的看了他一眼随后对众人道:“他若真是采花贼身上必定带着迷药之类的物件我等只要搜一搜便知道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夜之光 科举时代所谓“老师”可分为两大类一类是给学生授课的老师一类是在各级考试中录取了考生的老师。 给学生授课的老师叫授业之师简称“业师”业师可粗略分为“蒙师”和“经师”这时候一般不叫老师叫先生或者夫子而录取了考生的老师就是主考官和同考官被称之为“座师”和“房师”赵彦的座师是内阁首辅曹鼐房师则是给事中姚夔这些他在殿试过后已然知晓也与其他同房的新科进士一起提着礼物去了姚夔府上拜见奈何却吃了个闭门羹这才知道自己这位房师的脾气秉性如何。 李夫子从没想过自己这个学生可以走这么远见到赵彦提着礼物前来拜访心中自然非常高兴要知道在此时有一个怪相那就是长年给学生授课的真老师往往并不被学生待见一面之缘只管监考评卷的假老师反而被考生视为大恩人。 为何如此呢?说穿了读书都为稻粱谋假老师给的是功名大笔一挥能让你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而授课的真老师不过是传授知识技能的匠人而已在这个官本位的时代里读书人们做此选择并不奇怪。 李夫子既是为赵彦能金榜题名而高兴也是为他在金榜题名之后还记得来看望自己而高兴只是李夫子在科举路上走的远远没有自己这个学生远师生二人相对而坐身为老师的李夫子却是并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传授自己这个学生了。 等到赵彦起身告辞时李夫子将赵彦送至门外语重心长的最后说道:“国美老夫蹉跎一生文不成武不就最大的成就便是教出了你只是说到底你能三试连捷非我之功而是源于你的坚韧你能有如此造化老夫心中很是欣慰只望你以后在官场中要立身持正万万不可行差踏错正所谓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若是你有了能力还是要为我大明为我大明的百姓们多做些事才好。” “多谢恩师教诲学生铭记于心不敢或忘。”赵彦躬身应道。 其后的三四天时间里赵彦一直在应酬中度过以后除非他立志做一名孤家寡人或是孤臣否则应酬是少不了的然而人是具有社交性的想做一名孤家寡人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紫禁城司礼监。 毛贵站在司礼监王振的值房之外收拢了一下心绪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本小册子嘴角不期然弯起一抹弧度随即他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待听到里面发声让其进去这才轻轻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儿子见过父亲大人。”毛贵进了屋子后规规矩矩的给王振行礼。 王振刚刚小憩了一会儿此时正由一名小太监服侍着喝茶漱口他将嘴里的漱口茶吐回茶盏中从袖子里抽出一条巾帕在嘴角沾了沾这才正眼看着毛贵问道:“你不在东厂好好待着青天白日跑到咱这里来作甚?” 毛贵闻言脸上笑的和菊花一般谄媚说道:“儿子知道父亲喜好野史杂文今日偶然在街面上得了一册就想着赶紧给父亲送来解解闷子。” 说着毛贵将手中的小册子递给一旁侍立的小太监再由小太监送到了王振手中。 王振接过小册子随手翻了翻心中也没在意只是状似无意的向毛贵问道:“听说前两日你与王长随又闹了别扭还险些打起来?” 毛贵心里一咯噔面上却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道:“父亲明鉴王长随那厮与儿子同在东厂为父亲办事可是那厮太过奸猾有什么事既不先报与父亲知晓也不与儿子通气儿子看不过眼便与他争抢了几句谁想这个泼才竟然恶人先告状禀告了父亲大人。” 王振呵呵一笑心知毛贵没有说实话却也没有点破只是语重心长的说道:“你们二人打从进宫便跟着咱你们心里的那点心思咱还不知道吗?你们俩都是咱的干儿名义上是兄弟闹归闹却是不能真的伤了和气否则咱可不依。” 毛贵赶忙点头应是只是心中如何想却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父子’二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王振又问道:“那些蒙古人走了?” 毛贵点头道:“已是走了走的时候带着几百车的锅碗瓢盆倒是叫京里的爷们们乐呵了好几天。” “哼。”王振闻言气哼哼道:“这些蒙古人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鞑子不通教化不知礼仪咱早晚得有一天得效法太宗皇帝带兵到北边把这些鞑子赶尽杀绝。” 毛贵笑嘻嘻拍马屁道:“父亲英明神武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胸怀气吞万里儿子拍马也不及也。” 王振虽然有些城府却到底也是凡人对于这些恭维话自然爱听他闻言笑道:“就你说话好听等回去了安排人一路监视着那些鞑子要是他们做了什么不法之事万不能姑息。” “是那儿子告退了。” “嗯去吧。”王振挥挥手随手打开了手中的小册子只见开头写着《白蛇传》三个略大些的字想必是这篇杂文传记的名字吧。 王振未入宫之前便以秀才之身就任了县里的学官后来又考中了举人学问自然是有的等净身之后入了宫以他的才学来说在皇宫中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只是刚开始守着还是太子的朱祁镇上面有宣宗皇帝和司礼太监金英之后等朱祁镇幼年登基内有张太皇太后压制外有内阁三杨制衡他只能夹起尾巴当孙子而到了如今张太皇太后与三杨已经相继故去王振开始大权独揽享受人前风光之余身为知识分子的精神上的那种空虚感却是怎么也挥之不去好在这年头除了四书五经之外还有不少供人休闲娱乐的传记小说慢慢的王振便开始喜欢上了这种消遣的方式曾经还让东厂与锦衣卫在街面上大肆搜集此类文学作品以供他休闲解闷。 以王振看了不下百部小说的眼光自然不会因为一个新奇的书名而惊讶他徐徐展开书册随着时间的推移王振的眉头却是忽而舒展忽而紧皱等到他将手中的小小书册看完已是到了掌灯时分。 活动活动腰背王振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脸上却满是意犹未尽的意味。 “福顺。”王振冲着一旁站着打盹的小太监叫了一声。 小太监顿时惊醒忙道:“小的在呢。” 王振将手中书册递给小太监福顺揉了揉眼说道:“明日你跟福贵去东厂走一趟找毛贵问问这册传记是否还有后续顺便告诉毛贵咱对他的孝心很是满意。” 次日东安门北东缉事厂。 毛贵虽然粗通文墨却也看不出这个薄薄小册子里的文字有什么吸引人的不过王振喜欢看毛贵自然上了心。 打发走了福贵与福顺两个小太监之后毛贵让人将自己的几名心腹叫了来举着手中的小册子吩咐了几句随后大半天时间里京里人明显发现街面上尖帽白靴的东厂番子们要比往日多了不少而且专门找各条街上的书坊书铺盘问这一莫名其妙又大张旗鼓的行为自然让不少人注意到了只是东厂乃是大太监王振的心腹之地只要事不关己很少有人会追根究底。 等到傍晚时分毛贵的几名心腹纷纷将打探到的消息汇总而来毛贵听几名心腹汇报完毕阴着的脸才露出一丝笑容:“知道这本传记是从哪里流出来的就好办多了明日你们派几个人去深州桃园书坊务必将这本传记的后续带回来老爷我重重有赏。” 一名尖嘴猴腮的东厂挡头闻言问道:“干爹要是那桃园书坊交不出来怎么办?” 毛贵一瞪眼斥道:“咱们东缉事厂是做什么的?小小的一个深州还是京畿之地就算掘地三尺也得把书给我带回来。” “干爹放心明日儿子亲自跑一趟一定把书给您带回来。”尖嘴猴腮的东厂挡头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 毛贵白了他一眼笑骂道:“不妨告诉你这书可是你们的干爷要的王长随那厮太过奸猾老爷我好不容易借这本书讨了你干爷的欢心能不能压王长随那厮一头可就全看你的了。记住此事决不能让王长随那边的人知道否则那个缺德带冒烟的玩意铁定会从中作梗。” 听到这本传记是王振要的毛贵其余的几名心腹顿时颇为懊恼早知道能借此机会拍拍宫里王振的马屁刚才说什么也得把这趟差事揽下来才行结果让吴德那厮给抢了先真是晦气。 尖嘴猴腮的东厂挡头吴德眼看其余几人脸上的丧气模样心中暗爽嘴上却道:“干爹放心吧儿子嘴严的很断不会漏了口风。” 正文 第九十八章 祸从天降 吴德乃是北直隶保定府博野县人说起来与刘吉还是同乡只是吴德乃是泼皮无赖的出身未发迹时多混迹与于博野县城之中与城狐社鼠为伴而刘吉多在自家村中盘桓接触的除了乡邻便是些读书人两人的命运在之前自然没有任何交集至于以后则说不准了。 吴德曾经跟着博野县城里一个落魄的老拳师学过几天拳略有些身手只是他好逸恶劳且心术不正经常纠集些狐朋狗友危害乡里却对自己所做的恶事一点也不知道遮掩几年前新上任的县令想将其捉起来杀鸡儆猴不想走漏了消息被吴德逃到了京城后来因缘际会入了宫里行走太监毛贵的眼等毛贵被王振派来东厂掌事吴德便水涨船高直接做了东厂的番子几年下来因为甚得毛贵的心意又被提拔为了一名挡头。 次日一早吴德便带着两名心腹快马赶往深州一路上马不停蹄下午便赶到了深州城里。 “头儿赶了大半天的路咱们先在城里找个地方吃点东西吧。“一名番子察言观色见吴德脸上有些疲惫立时便开口建议道。 吴德确实累了他年近不惑人到了中年精力便开始下降再加上家里的一妻两妾索取无度吴德有时候下了值都有些不愿回家了。 一行三人骑着马在城里招摇过市在人群中颇为醒目普通人不知道三人的身份虽然厌恶这三个骑着马在城里闲逛的货但是看架势也知道是有来头的人物所以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思也无人斥责只有人群中一名见过世面的衙役一眼便认出了东厂番子的服装心知这些比锦衣卫还要穷凶极恶的家伙们不会无缘无故来到深州这个小地方所以很有眼力的小跑到州衙去给知州李岩报了信。 李岩甫一听闻心里便打了个颤普通人只听说过东厂与锦衣卫的恶名只是这两个衙门平时主要与中上层人物们打交道与普通老百姓们接触甚少所以知之不深而李岩身为一名老道的官僚自然是知道东厂的番子们不会无缘无故驾临本州正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东厂番子既然来了深州必然是事出有因。 李岩吩咐人紧急唤来州判等一众下属商议片刻后却是不得要领最后只得决定静观其变。 等一众下属离去之后李岩思前想后觉得心中不安便吩咐心腹人暗地里备下了三百两银子这才心中稍安只是他坐在州衙后堂刚刚端起茶盏打算喝口茶压压惊便有一名衙役火急火燎的赶来禀报道:“大老爷不好了那三个东厂番子里领头的在酒楼与人起了争执结果被人给打死了。” “什么?”李岩瞠目结舌犹自不敢相信只这一会儿的功夫那领头的东厂番子便被人给打死了。 “到底发生了何事?你给本官细细道来。” 那衙役咽了口唾沫绘声绘色的说道:“小的也是听人说的说是那三个番子进了酒楼之后原本无事可谁知道不知为何便与开肥皂作坊的赵员外起了冲突按说赵员外就一个人势单力孤怎么也不可能打的过三个人可谁知道只是三拳两脚那领头的番子就口吐白沫躺在了地上片刻的功夫就没气了。那酒楼的掌柜见出了人命不敢怠慢就让人来报了官。” 李岩虽然贪财好色却也有些城府听衙役说完又问道:“那个赵员外可是叫赵信?” 衙役连连点头道:“就是新科进士的亲父。” 李岩面无表情的端起茶盏思索片刻最后却是又将茶盏放下一脸决绝道:“你去叫上几个人去那酒楼查验案场后将一应人等都带来州衙过堂。” 那衙役应下之后快步离去李岩则转身进了后宅一边吩咐人给自己换上官服一边叫过心腹说道:“你快去新科进士赵彦赵国美府上就说其父惹上了天大的官司让其府上亲信尽可能多的准备现银他自己尽快赶到州衙来面见本官速去。” 赵彦好不容易清闲了一天却也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外出踏青赏花而是窝在家里做起了宅男。 此时赵彦正好笑的看着李筠数自己的私房银子原本起了心思逗逗她谁知还没开口便听外面管家王安喊道:“公子知州老爷有急事让人来通传。” 等赵彦见了来人得知自己的便宜老爹出了事顿时不敢怠慢吩咐管家王安去作坊通知三叔筹钱后他便叫上李二随后跟着来人火速赶到了州衙。 知州李岩自认为久经宦场年纪阅历都已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不可能与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一般遇到事情便乱了方寸实际上他刚开始应对确实还算得当只是一静下来他回想着这些年听说过的那些东厂的残暴行径原本便不算特别坚固的心防便开始动摇起来。 李岩很看好赵彦的前途无论是人情还是钱财他都不吝于在其身上投资不过如今事关东厂就算是投资也只能在暗地里了君子应该懂得明哲保身才对。 李岩心中计议一定等到赵彦到了州衙与其密谈得知事情原委后不等赵彦表示惊讶李岩便语重心长道:“国美啊如今宫中那位只手遮天权倾天下老夫虽然有心杀贼却无力回天曾经的雄心壮志也已随着几十年的宦海浮沉而消磨殆尽如今世事如此老夫无能能帮你的也只有桌上这三百两银子另外待会儿老夫会亲自与那两名东厂番子分说尽力为令尊求情只是东厂那边死的乃是一名挡头此事委实不好转圜啊。” 赵彦心绪纷杂散乱不明白便宜老爹怎么会无缘无故与一名东厂挡头的死扯上了关系等李岩话音落下片刻赵彦才反应过来忙道:“那就多谢李知州了只是这银子还请知州收回事涉东厂学生不愿牵连到知州您的这份情学生领了。此时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事情原委学生想请知州将此案放到明天再审学生要去现场看一眼问一问当时在场的其他人。” 李岩闻言心中有些犯难只是抬头见赵彦目光坚定面色诚挚权衡片刻后咬牙叫道:“来人。” 外面有仆人推门而入问道:“老爷您有什么吩咐?” 李岩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才道:“你去前堂与一众人等分说就说本官头疼病犯了况且此时天色已晚那件案子明日再审让他们将死者尸体妥善安放那两名东厂番子也要好生安置不得怠慢。” 仆人转身去了赵彦松了一口气与李岩道谢后不敢怠慢出门叫上李二便欲赶往出事的那座酒楼不想李岩在门口将其叫住从袖中取出一方小印递给赵彦说道:“如今与此案有关的一应人等已然收监国美若是想要问话恐怕要往狱中走一趟这是本官的私印你且拿去若是有人阻拦只管报本官的名头即可。” 李岩如此行为倒是让赵彦真的有些感动了虽然知道李岩是为了对自己施恩且这些恩惠在其职权内都不算什么可对此时的赵彦来说却近乎于雪中送炭。 古代自汉以来中央及地方所设之狱一直以狱为名一般人则称其为牢狱并无监之称呼而自明代起文书中始称狱为监。 深州的监狱距离州衙不远到了监狱门口赵彦不愿花费唇舌直接将知州李岩的私印取了出来那牢头验看之后也没有多问他是知道赵彦身份的毕竟这是几十年来本地唯一的一名进士。 牢头直接将赵彦主仆二人带到了关押赵信的牢房门口随后转身离去刚走了两步又扭头说道:“小人曾见过得了羊角风之人发作的情形也是口吐白沫。” 赵彦一愣那牢头说完却是不再停留径直走了。 赵信所在的牢房还算干净只是祸从天降他稀里糊涂的便被人给关进了牢房脑子里一团浆糊哪有什么闲心去关注牢房的干净与否。 父子二人隔着牢房的栅栏对视片刻赵信看着牢房外那个身形挺拔却未脱稚气的少年心中不禁五味陈杂他原本想为自己辩解几句最后却默然转身道:“小郎你回去吧我打死人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回去和你三叔商量商量找李知州送些银子想必可以保咱们家无事只是你与筠儿成婚时我可能喝不到筠儿敬的茶了。” “另外……”赵信扭头见赵彦脸色木然期期艾艾说道:“如玉她可能有了也不知生出来是男是女。不管将来是多了一个弟弟还是妹妹你都要好好教导如果是男的最好也让他读书将来就算不能如你一样考取功名最起码也要明白事理……” 正文 第九十九章 千算万算 赵信絮絮叨叨一番话赵彦听来又好气又好笑最后不得不打断道:“爹事情还没到这个地步或许还有转机你先把事情始末和我说一遍。” 赵信老脸一红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像交代后事一般一股脑的和赵彦说了这些个话或许是听牢头讲了讲东厂的权势与平日里的所作所为乱了心智吧。 事情发生在德信酒楼赵信当时正与一名外地来的客商谈事情东厂挡头吴德一行三人大大咧咧的进了酒楼一身装束分外引人注目特别是腰间还挎着刀剑那名外地客商走南闯北见过世面当下脸上便变了颜色他深知有东厂的人在的地方就是个是非地便推脱身体不适脚底抹油溜了。 赵信送走了那名客商之后看着满桌未动的酒菜觉得有些可惜便自己一个人坐下来大快朵颐期间听到那三个东厂番子找酒楼掌柜打听桃园书坊赵信便暗自留了心他知道李筠通过桃园书坊印书贩卖的事情也知道那本书是自己儿子赵彦写的所以就想听听这三个东厂番子的来意。 酒楼掌柜并不知道桃园书坊的事情也不知道眼前这三个人的来历但是察其言观其行以掌柜几十年的阅历自然能看出三人来头不小而且应该与官府有不小的干系否则怎么敢大张旗鼓的挎刀佩剑所以便让小二去街上叫了一名走街串巷的货郎来。 那货郎成日在城里走街串巷贩卖货物自然知道桃园书坊的所在替东厂三人指明道路后挡头吴德又问:“你知道《白蛇传》吗?” 货郎答道:“知道小人还从桃园书坊进了几本来卖不过咱们这些苦哈哈谁也不识字买了也看不懂倒是有几个说书的买了去有闲的时候小人也会去听一段确实挺有意思的。” 吴德又问:“那你知道这《白蛇传》是谁写的吗?” 货郎答道:“小人听桃园书坊的掌柜说过一句好像是从新科进士老爷家里传出来的。人们都说能考上进士的都是天上的星君下凡这种杂书自然不会是进士老爷写的应该是进士老爷身边的人沾染了仙气虽然不能像进士老爷那样考取功名当大官但是写点这样的杂书应该很容易。” 吴德看了货郎一眼心中暗骂了一声愚夫便失去了继续盘问的兴趣拿出几枚铜钱打发走了货郎之后他又对两名属下说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不管这《白蛇传》是谁写的肯定跟那个什么新科进士有关联待会儿咱们直接去他家里找他要人。” 一名东厂番子迟疑道:“那毕竟是进士大小也是个官儿了咱们直接上门去要人会不会有些不妥?” 吴德还没说话另一名番子已开腔道:“怕个鸟管他是进士还是举人咱们东厂连六部尚书都不怕还能怕他一个小小的进士?” 赵信听到这里再也坐不下去了他起身来到近前半是好奇半是试探的问道:“三位敢问你们找新科进士可是有事?” 一名番子斜眼打量了赵信一眼没好气的说道:“你算个什么东西别打扰我们挡头吃饭要不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赵信自小练武如今又正当壮年血气自然是不缺的只是自从在作坊主事以来他养气的功夫提升了不少眼前之人口出不逊他倒是还能强按住怒气强笑道:“不敢打扰只是那新科进士与在下有关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三位直接与我说也一样。” 吴德此时才抬头看了赵信一眼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笑道:“你与新科进士有何关联?” 赵信答道:“那是犬子。” “哈哈哈……”吴德大笑之后道:“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既然你与那新科进士是一家人那就领我们走一趟吧。” 说着吴德与两名属下使了个眼色两名番子会意顿时起身一左一右挟持住赵信便要带着他往外走。 赵信方才自斟自饮了几杯酒虽然并未喝多却也有了些熏熏然此时这三人不分青红皂白便挟持住自己赵信心中已然断定他们不是什么好货色顿时便起了反抗之心。 两名番子虽然练过几天却不是赵信的对手被其一推一拉便进退失据下盘不稳之下都坐倒在地。 吴德眼看两名属下出丑心中恼怒非常大喝一声便扑向赵信谁知半路上突然俯身一头栽在了地上口中吐着白沫身体也在不停的抽搐。 两名番子见状大惊也顾不得再去找赵信的麻烦而是将吴德翻过身仰躺在地其中一人心神慌乱下伸手用力去掐吴德的人中另一人则抽刀出鞘警惕的看着赵信口中大喝道:“你使了什么妖法?你把我们挡头怎么了?” 赵信也懵了他压根都没有碰到吴德自然也不会什么妖法思来想去只能判断这人应该是犯病了便好心提醒道:“这个人是不是有什么旧疾?你们最好赶紧带他去看大夫。” 两名番子经赵信一提醒顿时恍然大悟只是再看吴德最后抽搐了两下之后却是突然没了声息。 一名番子伸手到吴德鼻下试了试随后面色发白的对同伴道:“没气了……” 两人面面相觑眼神交汇片刻后似是有了默契同时扭头看向赵信喝道:“杀人偿命你杀了我们挡头纳命来。” 两人持刀在手刀锋霍霍砍向赵信完全一副拼命的架势。 赵信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他后悔刚才自己怎么不跑此时为了活命却是只能左奔右突狼狈不堪的躲闪着。 等到赵信觑准时机将二人一一制服之后酒楼掌柜已然领着几名衙役气喘吁吁的进了酒楼。 大牢中赵信述说完毕赵彦又问了几个问题最后长出了一口气笑着安慰赵信道:“爹你放心人又不是你杀的当时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李知州会秉公判决的。” 赵信被赵彦安慰一通心神中安宁了不少等赵彦跑到旁边去询问其他几名目击者之后赵信靠坐在墙壁上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生命只有一次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没有谁会不珍惜。 从大牢中出来之后天色已然擦黑了赵彦脸色虽然平静眼中却隐藏着一抹担忧。 虽然众口一词都说赵信连碰都没碰死者一下可是死的到底是东厂的挡头。东厂是什么货色明白人都心知肚明他们为了自己的颜面绝不会吝于将黑的说成白的将死人说成活的为今之计只能将此案做成铁案才行。 只是就算将案子做成铁案以东厂的权势想要翻案也只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赵彦心怀忧虑却还是带着李二急匆匆出城将旧州镇上的钱大夫给请到了城里并且请示知州李岩之后连夜会同州衙的仵作将吴德的尸体检验了一遍。 结果不出所料以钱大夫与仵作多年的经验来判断吴德的死因绝不是被人打死的而是窒息而死。 仵作验尸多年在尸体死因方面的推理能力绝对不低他给出了最权威的解释:吴德之前就患有羊角风可能因为颜面而不显于人前在酒楼与赵信争执的时候正好犯了病结果他的两名属下救治失当让失去意识的吴德仰面躺在了地上导致唾沫堵住了嗓子最后窒息而死。 当夜赵彦回到家中又对着继母颜如玉和李筠安慰了一通最后躺在床榻上思索了半宿这才带着深深的担忧睡去。 次日一早管家王安将赵彦从睡梦中叫醒再加上李二主仆三人带着满身的晨露赶到州衙门口又等了半个多时辰李岩即将开堂问案一众想要旁听的老百姓才被获准来到了堂外。 赵彦脸色肃然随着人群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停住等周边只剩主仆三人的时候他才低声向管家王安再次确认道:“昨夜你去了之后他们真的一点都不松口?” 王安点头应是:“整整三千两现银好几口箱子放在面前那人虽然一直盯着看却咬死不松口非说人就是老爷打死的。” “只有一个人?”赵彦眼睛蓦地睁大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王安再次点头:“李二与我一起去的我们里里外外打量了好几遍确实只有一个人。我问另一个人去哪里了那人只是冷笑也不说话。” 李岩身穿公服坐在堂上微阖双眼堂下两排衙役手持水火棍一字排开架势十足。 看了一眼人群中的赵彦李岩面色不变的一拍惊堂木说道:“将此案原告与被告带上堂来。” 一切的发展与赵彦心中的剧本一样有众多人证证明赵信并未直接与死者吴德动手且赵信也并无谩骂激怒死者的行为虽然那名东厂番子胡搅蛮缠谩骂不休最后知州李岩还是当着旁听百姓的面判决赵信无罪并当堂释放。 包括赵信在内的一众人等心中都松了一口气赵彦面上泛起笑意颇为感激的看着堂上的李岩虽然他心中依旧有些担心却不好在此时表现出来。 正文 第100章 打入诏狱 如雷的马蹄声轰然而来人们好奇的转身看去就见十几名身着飞鱼服腰胯绣春刀的锦衣卫在州衙门口勒马而后整齐的下马大跨步的向堂前走来后面还跟着一名满身风尘的东厂番子正是死者吴德的另一名属下。 来到近前后领头的锦衣卫官员大声道:“吾乃真定府锦衣卫百户于存益兹有真定府新科进士赵彦当街殴杀东厂挡头吴德证据确凿罪不容赦吾奉锦衣卫马指挥使之命将其当庭拿下押往京城后打入锦衣卫诏狱择日处置。” 众人心中大哗纷纷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明明老子是被告且最终被无罪释放怎么又来了这么一出生生将儿子定为了被告而且不经审问就要押往京城下大狱要知道这位可是今科进士啊! 主持东厂的太监被厂内的人称为督主、厂督、厂公他手底下设掌刑千户一名理刑百户一名这两个人都是从锦衣卫选拔过来的再下面是掌班、领班、司房四十多人分为子丑寅卯十二颗颗管事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其余的人靴帽相同但穿直身而实际在外面侦察缉访的是役长和番役役长又叫“档头”共有100多人也分子丑寅卯十二颗一律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系小绦死的吴德便是役长实际上是个不入流的货色根本不在官职体系之内。 知州李岩坐在堂上心中惊疑不定他之所以愿意帮赵彦一方面是施恩于人以图后报一方面则是东厂挡头根本就不算是个官只要赵家愿意出钱打点再加上赵彦新科进士的身份帮衬这件事便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没想到只是一夜的功夫那东厂番子便搬来了救兵而且还是正牌有官身的锦衣卫百户领头这可如何是好! 李岩默然无语心中疯狂的计算着利益得失堂下一众人等见了锦衣卫的飞鱼服便露了怯连大话也不敢说一句在民间锦衣卫的名头可比东厂好使多了有些时候几可止小儿夜啼。 在堂中的那名东厂番子见同伴搬来了救兵心中欢喜虽然对于为什么不抓老子却抓儿子心存疑虑此情此景之下却也不敢多问。 他挤出人群来到锦衣卫百户于存益身前指了指人群中面色惶然的王安与李二说道:“于百户此二人乃是赵家人中间站着的那人想必便是犯人赵彦。” 到了这个时候赵彦想跑也跑不了他和其他人一样不明白锦衣卫为何指鹿为马凭空污蔑此时眼见自己被人点了出来赵彦便走出人群对锦衣卫百户于存益拱手道:“在下确实是新科进士赵彦现下为翰林院中庶吉士。于百户说在下杀了人不知可有人证物证?朗朗乾坤就算是锦衣卫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吧。” 听到赵彦自称乃是翰林院庶吉士锦衣卫百户于存益眉毛下意识的挑了挑不过面色依旧没有变化待赵彦说完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一张文书平静道:“此乃锦衣卫驾帖本官奉命拿人其余不论带走。” 有锦衣卫校尉持锁链上前百户于存益挥了挥手道:“无需如此指挥使命我等拿人之后直接快马将其送往京城赵庶常可会骑马?”最后一句话是向赵彦发问。 赵彦听了于存益与属下的对话不思其解只是事已至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至于是惶然而行还是磊落踏步那还用说吗。 “尚可。”赵彦淡淡回应了一句又道:“我想与父亲话别还请于百户通融。” 于存益点点头赵彦便径自穿过人群走进堂中对堂上面色阴晴变幻的知州李岩说道:“多谢李知州秉公断案还我父公道若是还有以后赵家必定结草衔环以报。” 说完不等李岩回应赵彦又转过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便宜老爹轻声道:“父亲无需过于担心也不必自责那东厂就是冲着儿子来的早晚都得走这一遭。儿子是清白的此一去虽然祸福难料不过命却丢不了最多就是丢了功名罢了家里安分守己千万不要病急乱投医失了分寸。” 赵信心中着急对于赵彦的话半分也未听入耳中他大声对堂外的锦衣卫百户于存益说道:“人是我失手打死的于百户要抓就抓我不关我家小郎的事。” 于存益皱眉他办事向来干脆利落今日能容赵彦与亲人话别已是看在了某人的面子上此时不想再节外生枝直接便让属下校尉将赵彦从堂中拿出快步向州衙门外走去。 看了一眼从始至终默不作声的知州李岩于存益遥遥抱拳说道:“叨扰了本官需快马回京城复命告辞。” 今日这件案子一波三折旁听的老百姓可是过足了瘾头有些长舌的人一出州衙大门便逢人便说不过多半天的功夫新科进士被锦衣卫抓到京城下诏狱的消息便传遍了州城内外。 赵家自然会因为赵彦下诏狱的事而有些变化不过这些无关紧要当下赵家最着急的是不能随时得知赵彦在诏狱中的消息无奈之余赵信只能自己带着李二赶往京城虽然他也知道自己去了多半也是白去可总好过待在家中困坐愁城。 赵彦独乘一马马缰被加长与一名锦衣卫胯下马匹的马缰连在一起而后十几名锦衣卫将赵彦围在中央一路策马奔腾竟是丝毫没有停歇的驰出深州城速度飞快的往京城方向而去。 一路上烟尘飞扬胯下马匹四蹄奔波不休只颠的赵彦七荤八素他虽然说是会骑马可从没如此长时间的策马驰骋过只是他倒也倔犟想着早日赶到京城也可以早点知道自己为何被东厂与锦衣卫如此‘惦记’是以一路上一直强咬着牙硬撑着。 锦衣卫百户于存益策马跑在队伍最前头一路上偶尔回头看两眼见了赵彦咬牙硬撑的样子心中倒是颇为欣赏等过了保定府城距离京城还有三百多里地路程已是走了近半。 “停。”于存益勒马等其他人停住马后只听他说道:“前方茶寮中休息半个时辰王寒李召你二人负责饮马。” 一众锦衣卫依言而行颇有些令行禁止的军伍气息。 两名东厂番子原本便是从锦衣卫借调到东厂去的虽然与于存益这十几名锦衣卫不相识却也听他的话将麻袋包裹的吴德的尸体从马背上卸下来放在一处阴凉处之后便径自随行走入茶寮中坐了下来。 赵彦艰难的从马背上滑下来只觉得脚下没根大腿内侧如针扎般的疼要不是扶着身旁的马匹恐怕便要直接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于存益与另一名锦衣卫一左一右馋住赵彦挟着他慢慢向茶寮中走去半路上赵彦耳边忽然传来一个人低沉的声音:“事发突然在下本来正在京城述职得知要拿公子回京恐其他人路上怠慢公子便毛遂自荐着实是情非得已公子切勿怪罪。” 赵彦诧异的扭头看向于存益不明白他这几句话是何用意。 于存益微微一笑轻声说道:“李循。” 赵彦顿时了然进而想起当初府试前夕李循离去时曾说过若是在府城遇到什么难事可以去找那里的锦衣卫试百户于存益求助想来这位已经转正的锦衣卫百户定然与李循及其背后的锦衣卫大佬李荐关系匪浅。 赵彦在于存益的搀扶下坐了下来眼角余光看了正与旁人交谈甚欢的两名东厂番子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问道:“于百户在下冒昧相问百户可知道在下到底得罪了何人?竟然惊动了锦衣卫指挥使还连累百户往返奔波。” 于存益为赵彦倒了一杯茶道:“在下并不甚清楚不过指挥使下令时曾说对公子不得动粗从京城去往深州的路上那名番子只说他们去深州乃是为了寻人哪知道他们寻人刚有了眉目挡头吴德便死了至于具体因为什么原因寻找何人却是不肯细说。” 赵彦其实听了便宜老爹的述说心中便有了猜测只是他觉得自己的猜测很离奇很不合常理此时于存益也说不出个子丑寅卯赵彦也只能先将自己的猜测深埋心底反正到了京城之后事情便会明朗起来自己到时候再见机行事吧。 在茶寮中休息完毕一行人再次上马只是赵彦实在是无法独自骑乘了于存益便指派一名锦衣卫与其同乘一马队伍的整体速度不可避免的便慢了下来。 一路无话等到了京城天已擦黑于存益打发两名东厂番子将吴德的尸体送回东厂自己则带着赵彦来到大名鼎鼎的锦衣卫诏狱门口将其移交给诏狱守卫之前于存益轻声道:“公子放心李同知知晓你与李副千户的关系如今李副千户远在千里之遥李同知定然不会袖手不管的。” 正文 第101章 真丢人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荐也就是李循的父亲赵彦连面都没见过并不敢笃定这位李同知会伸手拉自己一把不过话已至此赵彦自然不会将心中所想说出来好歹有这位李同知在自己在诏狱中也不至于孤立无援最起码心中还能留下一丝希望。 诏狱又称锦衣狱由锦衣卫北镇抚司署理可直接拷掠刑讯取旨行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等三法司均无权过问狱中水火不入疫疠之气充斥囹圄且刑法极其残酷刑具有拶指、上夹棍、剥皮、舌、断脊、堕指、刺心、琵琶等十八种史称:“刑法有创之自明不衷古制者廷杖、东西厂、锦衣卫、镇抚司狱是已。是数者杀人至惨而不丽于法。” 传说只要是进了锦衣卫诏狱的人很少有人能活着出来赵彦这个对于历史略有些了解的人自然知道要说他不怕自然是不可能的只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奈之下赵彦只得被守卫押解着走进了这座臭名昭著的锦衣狱。 诏狱之中其实与普通的大狱并无多大区别之所以出名是因为它的特殊性另外其关押的犯人以官员勋贵居多文人笔墨相传长久下来才连普通老百姓也闻诏狱之名而色变。 也不知什么原因赵彦的待遇并不算差他所在的牢房虽然并不算大但是还算干净特别是牢房一侧还有一扇明窗窗下有一张书桌桌上摆着笔墨纸砚至于床榻则是没有的不过挨着墙角放着两床叠的整齐的被褥就算在地上打铺盖也不虞地凉了。 赵彦被带到牢房中后不久又有人将饭食送来稀奇的是这牢房里的饭食竟然荤素都有而且味道竟然还不差。 那送饭来的锦衣守卫很是仔细的打量了赵彦几眼随后转身离去等回到值房才对同伴说道:“也不知那个新来的走了谁的关系上面怕他吃不好竟然让咱们去百味楼给他买来现成的饭食我在诏狱里值守了五六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稀奇事情。” 同伴笑道:“我也是头一次见不过听说此人乃是指挥使亲自过问的或许与庙堂争斗有关吧。” 赵彦确实饿了但是哪有什么食欲他以为诏狱里的待遇就是如此毕竟是主要关押官员勋贵的地方所以他并未起疑。 艰难的将被褥摊开赵彦仰面躺了上去心中虽然思绪纷飞身体的疲累却还是令他很快便睡着了。 一觉睡了也不知有多久赵彦隐约听到外面传来几个人的脚步声同时传入耳中的还有一个人谄媚的说话声:“指挥使毛公公您二位怎么还纡尊降贵亲自来了?那人犯就在前面的牢房里听下边人说连饭都没吃正在睡觉呢。” 脚步声停住了赵彦睁开眼睛正好与领头的两个人打了一个照面。 左边站的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个头不高略有些肚腩身上虽然只穿着一件普通的员外服但是气势不凡此人便是当代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 右边那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精瘦精瘦的长相普通略有些驼背身上穿一件圆领皂袍与旁边中年人相比气势却是差远了自然便是东厂的管事太监毛贵。 两人站在牢房前静静的打量了赵彦几眼马顺眼神很好已然发现赵彦醒了便淡淡开口道:“赵庶常在此住的可还习惯?” 不等赵彦说话马顺又对毛贵说道:“毛兄人我给你拿来了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虽然此人只是一名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但却属于清流若是被朝中那些人知道兄弟我无缘无故将其拿进了诏狱恐怕……” 毛贵嘿嘿一笑也不避讳当着赵彦的面便说道:“老马若不是咱东厂没有牢房且还得避开王长随那厮这件事咱肯定不能分你杯羹。” 马顺微微皱眉毛贵和王长随之间的龌龊他道听途说了不少本心里是不愿掺和其中的只是这次毛贵火急火燎的亲自跑来请自己帮他抓人碍于情面马顺不便拒绝如今倒要看看毛贵能说出什么对自己有好处的话来。 “老马咱们如今能人前风光你道是为何?”毛贵卖了个关子。 马顺顺着话说道:“自然是仰仗王公公提携。” “是啊如果没有父亲大人他老人家在你我包括王长随那厮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辛苦过活呢。”毛贵感叹一句又道:“如今父亲大人他年纪大了每日里却还得日理万机帮着陛下打理宫里宫外的大小事情那是真的累啊!我这个做儿子的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恨不能以身代父让父亲大人能好好休息休息。” 赵彦觉得有些反胃可是肚子里空荡荡的嘴里干巴巴连唾沫也欠奉想吐也吐不出来。 马顺倒是颇为捧场点头道:“那是自然王公公与陛下情若父子为了陛下的江山是殚精竭虑令我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甚是敬仰惭愧啊。” 说了几句废话之后毛贵终于转到了正题:“父亲大人他老人家没什么别的消遣就喜欢下了值之后寻几本话本杂书来看看前两日我在街面上寻了一本《白蛇传》送进了宫里父亲大人甚是喜欢可惜此书只有寥寥几章后续的故事却是没了这令父亲大人很是揪心我这个做儿子的为了替父分忧自然责无旁贷查来查去便查到了这位新科进士头上。” 说完毛贵笑眯眯的向赵彦问道:“赵庶常那本书是你写的吧?手下人说你家里人丁不旺原先也不过是乡下的泥腿子罢了想来有才气能写话本的也只有你这位新科进士了。” 赵彦听到这里不禁满面愕然马顺同样好不到哪里去他看了牢房中的赵彦一眼转过头对毛贵问道:“就为了一本杂书?” 毛贵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马顺激动道:“老马你仔细想想啊。这个小子十八岁就中了进士闲暇之余还能写出连父亲大人看了都喜欢的话本那肚子里肯定是有货啊。他既然能写出《白蛇传》以后肯定还能写出《青蛇传》《菜蛇传》只要咱们能把他抓在手里让他专门给父亲大人写话本杂书那父亲大人对你我岂不是会更加器重?到时候哪还有王长随、曹吉祥那些腌臜货的事儿啊。” 马顺经毛贵一指点顿时恍然大悟他出身底层生性愚钝如果不是偶然入了王振的眼十辈子也爬不到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位子上来所以他平时对王振自然是百般巴结只是无人指点十次拍马屁倒是有四五次拍到了马腿上若不是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听话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说不定早就换人了。 此时毛贵这么一分析马顺看向赵彦的眼神顿时便不一样了。 见毛贵与马顺再次同时看向自己赵彦心中又气又怒他没想到闲来无事剽窃一下别人的小说竟然还剽出事来了这他么的叫什么事啊自己可是穿越众啊。 “如何?今日天色已晚赵庶常不妨明日一早便开始动笔如何?”毛贵笑嘻嘻的看着赵彦说道。 赵彦随手抓起一把土扔向毛贵怒道:“狗东西我动你麻痹你个生孩子没屁眼的东西我……” 毛贵丝毫不动怒依旧笑着对马顺道:“没想到新科进士也会骂人咱可真是头一回见。老马走咱俩去外面喝几杯至于这位赵庶常就看你手下人怎么摆弄了。” 马顺点点头一边与毛贵转身向外面走去一边问道:“毛兄听说这次你手下一个挡头死了?” 毛贵呸了一声道:“晦气亏咱平日里对那个短命鬼很是器重谁知道竟然有羊角风事儿都没给咱办就死了。” 马顺道:“听说偎翠楼的头牌就是你那位挡头给赎的身……” 毛贵笑骂道:“你都有七八个小妾了吃得消吗?” 马顺:“嘿嘿兄弟我就这一个爱好钱财归毛兄人归我如何?” 二人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赵彦心绪难平只要一想到自己枉自拥有超前这个时代几百年的知识竟然落到这一步田地便觉得真是太丢人了。 “啧啧真是不知好歹能有机会巴结到宫里的王公公竟然不知道珍惜看来真是读书读傻了。”一名监狱守卫打开牢门走了进来一边收拾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一边对着赵彦冷嘲热讽:“我们牢头吩咐了先饿你一两天要是你再不答应那就要动刑了你这细皮嫩肉的小模样恐怕连前两个大刑都撑不下来。” “不劳挂心。”赵彦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浑浑噩噩的透过窗户望着外面的夜空片刻后不知不觉又睡着了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死亡恰恰是考验一个人心志的最佳手段。 正文 第102章 僵持 次日上午诏狱中的赵彦浑身无力唇上因为缺水已起了皮他正闭目养神努力想让口腔中多分泌些唾液诏狱的牢头提着一篮子喷香的饭菜走了进来。 “啧啧赵庶常不是我说你大丈夫能屈能伸你就是低个头又怎么了?”牢头将饭菜一一摆放在桌上随后满是‘惋惜’的看着赵彦继续劝说道:“说起来咱们还是本家我老赵在这诏狱当值近二十年见过的硬骨头多了去了不论是谁只要一动刑肯定熬不住有那心狠的干脆利落的寻了短见但凡是狠不下心的到最后该说的不该说的都给说了出来。你年纪这么小便中了进士还进了翰林院只要好生的熬上几年上面再有人提点提点日后的前途肯定无量何必与咱们指挥使和毛公公置气呢?” 若有若无的饭菜香气令赵彦睁开了眼他扭头看了看牢头的糙脸又看了看尚冒着些热气的饭菜双手撑地便想要爬起来那牢头见状以为自己一番话把他说动了心中顿时大喜忙不迭的上前将其搀起。 赵彦站起来后也不说话踉跄几步走到桌前拿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不想吃的快了被噎住了又冲那牢头一伸手道:“水。” 牢头小跑着去给赵彦拿了水来随后脸带笑意的看着赵彦飞快的将几盘饭菜吃了大半。 等到赵彦吃饱喝足身上有了力气这才抻了抻跨间的衣衫道:“昨日骑马伤了皮肉你去给我寻个大夫来。” 牢头闻言迟疑道:“赵庶常可是愿意为咱们指挥使效力了?” 赵彦可有可无的挥挥手到:“我有伤在身筋骨无力等治好了伤再说。” 牢头犹豫着去了也不知是向锦衣卫指挥使马顺打报告还是真的去给赵彦请大夫了。 马顺正在坐堂听人禀报说诏狱中的少年松了口顿时便是一喜匆忙赶到诏狱时正碰上大夫在给赵彦治伤他自觉不急在这一时片刻便安静的站在牢房外面等候。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那老大夫替赵彦上好伤药包扎好随后拿起自己的药箱便匆匆而去想他安分行医四十载平时走路都不敢路过这诏狱门口从没想过自己还有一天会被人给‘请’进诏狱中给人治伤真是奇哉怪哉。 马顺大踏步跨进牢房笑道:“赵庶常终是想开了老夫甚是高兴啊。” 赵彦半躺在被褥上闻言诧异道:“什么想开了?马指挥使怕是误会了在下只说治好了伤考虑考虑。” 马顺一怔俄而转头看向牢头眼中满是森然。 牢头额头的冷汗顿时便冒了出来:“赵庶常你……” 马顺一摆手牢头顿时不敢说话而后马顺突然冷笑道:“赵庶常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本官也无话可说。老赵让下面人把刑具都摆出来今日本官要亲眼看着赵庶常上刑。” 牢头老赵闻言恨恨的看了赵彦一眼随即满心快意的招呼人将各色刑具搬了过来。 诏狱守卫们林林总总搬来了二十来种刑具随即在赵彦面前一一摆开这些刑具似乎都有些年头了且似乎经常被使用俱都弥漫着一股斑驳血色的气息让普通人望之而心生压抑。 马顺看了看赵彦苍白的脸色嘿然笑道:“赵庶常本官不是傻子几十年来阅人无数自然能看出你并不是那种会钻牛角尖的读书人若你真是那种书呆子今日也不会把老赵耍的团团转。本官与毛兄不过是请你写点话本故事罢了虽说中途略有些坎坷却并未伤及赵庶常也未牵连到你的家人以此足可见我二人的诚意。” 赵彦将目光从那些斑驳的刑具上收回心中委实有些打鼓心道自己真的有点读书读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自己要不要借机从了马顺算了可是如果被人吓唬吓唬就软了那自己岂不是很没面子? 马顺又道:“事到如今赵庶常无非是抹不开面子罢了只是赵庶常可曾想过是面子重要还是命重要?只要赵庶常答应下来本官与毛兄讨好了王公公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虽说翰林院中那些清流都又臭又硬我二人暂时伸不进手可其他地方却有许多适合赵庶常的位子哪怕下到州府主政一方也并无不可。老夫最后给赵庶常一次机会明日你若是答应那便罢了否则你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哪怕死在我这诏狱里最后也只会不了了之老夫连一根汗毛都不会损伤。” 马顺在官场中浸淫多年论到说话的艺术虽然比不得那些文官却也不遑多让一席话循循善诱若是换个人说不定真就给说动了。 赵彦说实话确实有点动心不过令他动心的不是马顺给他画的大饼而是地上摆放着的那些刑具他起初只是不忿马顺二人为了区区一部话本故事便将自己关进了诏狱当时想来想去只觉得可笑至极只是一夜过后开始面对现实赵彦自然能发觉自己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除非出现奇迹否则就自己这个小虾米绝对逃不过马顺与毛贵这两条鲨鱼的血盆大口。 到底答不答应?答应的话就算自己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读书人是从后世魂穿过来的但后世人也是有节操有坚持的可是如果不答应那就要受皮肉之苦很疼的…… 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荐在京城声名不显就算在锦衣卫内部见过这位李同知的人也不多可以说他为人做事都颇为低调。 赵信带着李二快马来到京城路上听李二讲起赵彦与李循的关系以及李循的父亲乃是锦衣卫里面的大官顿时大喜等到了京城经过多方打听终于探听到了这位李同知的府邸所在当下不敢怠慢立刻便前往拜会想要请他出手救出赵彦。 李荐对待赵信颇为和气只是对于赵彦之事却做出了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末了眼看李荐并无出手之意赵信只能告辞。 丧气的走出李荐府邸没多远身后有人忽而叫住赵信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是李荐府上的管家赵信只知他也姓李叫什么却是不知道。 “李管家叫住在下不知有什么事?”赵信虽然对于李荐不肯出手相助而颇有微词却也不敢在其管家面前露出分毫毕竟赵家与李家完全不在一个量级上赵彦这边的事情还没有个眉目再凭白得罪了李荐这位指挥同知殊为不智。 李管家将赵信拉到街角低声道:“赵先生勿怪我家二公子与令郎相交莫逆老爷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此事牵扯太深就连我家老爷也不敢胡乱出手否则说不定会遭池鱼之殃。” 赵信闻言强笑道:“李同知有心了赵某颇为感激。” “呵呵。”李管家低笑两声继续道:“我家老爷虽然不便出手不过却可以为赵先生指一条明路说不定便能将令郎救出来。” 不待赵信说话李管家又说:“令郎是今科进士座师乃是当今内阁大学士曹鼐房师乃是吏科给事中姚夔学生与恩师那乃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关系赵先生何不去求助他二人?” 曹鼐身为内阁大学士自然不是赵信想见便能见到的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前去吏科给事中姚夔府上拜会。 六科给事中掌侍从、规谏、补阙、拾遗、稽察六部百司之事……给事中不仅能够稽查六部百官之失另外诸如充当各级考试参与官廷议、廷推这些只有各部堂上官才能参加的活动也要有这些只有七品的官员参加由此可见其职权之重。 此时天将傍晚姚夔下值归家正好碰到前来求助的赵信二人一番叙谈之后听说赵彦被莫名投进了诏狱姚夔顿感此事有隐情索性便将赵信二人请入家中询问事情经过。 听罢赵信叙述的事情经过后姚夔沉思片刻才道:“赵员外能寻到本官府上想来是赵庶常与你说过他与本官的关系。说实话这座师、房师之说本官素来并不看重此乃科举弊病长此以往人人以师生之名串联必生祸端……” 赵信心中一沉只觉得眼前一片昏暗好在姚夔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看到了希望。 “不过此事本官若是不知便罢了既已知了便不能坐视不管。赵员外且先回去吧本官这便写奏疏这天地间的正气还未被邪气压倒呢。” 赵信千恩万谢的走了姚夔走进狭小的书房中坐定其夫人颇为知趣见丈夫在书房里闭目沉思知道他在想事情便静静的坐在屋檐下纳着鞋底偶尔透过窗户看一眼丈夫随即又转过头来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 “娘此时天色已晚这鞋明日白天再做吧。”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从偏房中走了出来一边甩着因为练字而酸疼酸疼的手腕一边看着母亲劝道。 少年的身后跟着一名十岁左右的半大男孩同样学着哥哥的样子甩着手腕只是虽然动作相同相对于其兄长来说这个半大男孩的眼中则多了些灵动。 “是啊。娘我和哥哥肚子都快饿瘪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正文 第103章 朝堂 “且等一等你们的爹还在忙。”两人的母亲放下纳了一半的鞋底含笑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 姚夔在书房里听到外面传来的对话不禁哈哈一笑随即起身伸了个懒腰大声道:“壁儿、玺儿今日可曾用功?都进书房来为父要考考你们谁若是答不上来今晚就不许吃饭。” 少年闻言自信的笑了随即昂首阔步向书房走去至于半大男孩则苦着脸哀求的看了自己的娘亲一眼之后才磨磨蹭蹭的走入书房嘴里一边走一边嘀咕道:“早知道今日就好好听先生讲解了今晚看来要饿肚子了。” 翌日早朝群臣站定皇帝升座照例议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后姚夔看看再无人出班禀奏便掸了掸官服高声道:“陛下臣有奏。” 朱祁镇生于宣德二年虽然并未见过自己那位雄才大略的祖父永乐帝却是自小听着朱棣的故事长大的至于讲故事的人大多数时候便是王振。 有了王振的‘正确引导’朱祁镇自然对自己的祖父万分崇拜虽然他并没有朱棣的阅历与能力也没有朱棣的勤政但是他某些后代几十年不上朝那种情形在其身上是怎么也不可能出现的所以就算群臣对于皇帝昏庸因而被王振蒙蔽而心生愤懑对于皇帝的勤奋还是比较认可的。 朱祁镇看了姚夔一眼发现自己并不认识便扭头看向一旁侍立的王振。 王振会意屈身上前低声道:“此乃吏科给事中姚夔为人素来清高。” 朱祁镇面无表情的微微点了点头心中对于姚夔略有不喜身为皇帝他喜欢能为他分忧解难的臣子而不是那些清高却不做实事的人。 “姚卿所奏何事?具本而奏吧。” 今日乃是常朝为了在众多臣子们眼中留下一个好印象不至于因为看自己不顺眼而三天两头的上奏疏骂自己朱祁镇并不吝啬于将自己温和的一面展现出来。 “谢陛下。”姚夔将奏本持在手中大声道:“臣近日听闻一桩古怪事。一名翰林院庶吉士回乡省亲却莫名被锦衣卫抓回京城关进了诏狱中。臣不讳言这名庶吉士名叫赵彦今次会试时正是由臣将他的文章取中。其父惟一独子原本正在家中尽享天伦却不想祸从天降心忧之下飞驰进京随后求到了臣的头上。” 姚夔平视前方侃侃而谈并不能看到朱祁镇的脸色不过就算看到他也不在乎因为他说的都是实情。 “臣不才忝为吏科给事中有拾遗补阙、监察诸司、弹劾百官之责闻听此事后不敢隐瞒今日特弹劾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其罔顾朝纲、肆意胡为、失职弄权实有赖陛下之信重还请陛下明察。” 姚夔耿直却并不是一根筋的性子他知道东厂也有参与且此事就是东厂挑起来的但因为东厂乃是王振直管为了避免激怒王振而将事情弄得更复杂他只能避重就轻只提锦衣卫毕竟相较于东厂来说锦衣卫更好揉捏一些。 果不其然王振站在朱祁镇身后侧闻言只挑了挑眉随即便继续眼观鼻鼻观心在他看来此事不论是事涉东厂还是锦衣卫都只是小事罢了那些御史、给事中为了求名平日没少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在朝堂上慷慨激昂的弹劾这个弹劾那个虽说自己能很大程度上影响皇帝朱祁镇的决策但皇帝到底是皇帝平日若是因为一些小事而多说话久而久之就有可能因此令皇帝产生厌烦王振深信好钢应该用在刀刃上的道理。 朱祁镇同样挑了挑眉得益于从小便开始学习儒学他对于国朝的科举还是很看重的王振也曾经和他说过想要将天下治理好确实离不开这些读书人而读书人读书是为了什么?除了极个别的特例外大多都是抱着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心思所以对于朝中的这些文官们身为皇帝的朱祁镇在展露威严之余应该表现出敬重、礼贤下士之类的态度因为那些读书人就吃这一套。 不过此事事涉锦衣卫其名义上只听命于皇帝有巡查缉捕之权堪称皇帝的耳目在关系上自然要比六部内阁更与皇帝亲近一些。 沉吟片刻后朱祁镇淡淡开口道:“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可在?” 下方有值守的锦衣卫官员答道:“回陛下今日马指挥使身有不适故而由臣代其值守。” 朱祁镇看了回话的官员一眼认得是锦衣卫指挥同知李荐便道:“翰林院庶吉士赵彦之事你可知晓?” 李荐在下方答道:“此事……臣略有耳闻似乎是与坊间流传的一部话本有关。” “哦?”朱祁镇平日接触的都是些正经的经书典籍对于民间流传的话本小说却是只闻其名未曾真正读过此时倒是起了兴趣:“卿可知事情缘由?” 李荐肤色微黄身材中等偏瘦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似乎是因为被皇帝点名问话而有些紧张他悄悄抬袖擦了擦额头才干巴巴说道:“此话本名叫《白蛇传》相传便是翰林院赵庶常之前所作臣闲来无事时也曾看过……” 王振半眯着的眼猛然睁开心思电转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想了个清楚顿时明白此事与东厂的毛贵肯定有关系虽说那毛贵与马顺都是为了自己才将这个庶吉士给抓到了诏狱里但方法却是太过直接了而且做都做了却不知道让知情的人闭嘴结果闹到了朝堂之上如今自己与内阁正因为南方的战事在角力若是因此事而将东厂再牵扯进去那对自己并不是好事罢了待下朝便让人去给毛贵马顺传话让他们寻个由头去将那个庶吉士给放了。 李荐在下方干巴巴的继续说道:“马指挥使因此书牵扯到神鬼之说且宣扬的乃是人与妖成亲……认为有悖纲常便请赵庶常前来问话中间并无怠慢之举且原本便打算问完话后便将赵庶常放回与姚给事中所说并不相符。” 姚夔冷笑一声道:“李同知所言真假参半姚某不敢苟同且坊间类似的话本多不胜数为何只抓住赵庶常不放?” “这……”李荐‘语塞’像极了那些不善言辞又缺少胆气的军将。 毕竟是自己一伙的王振不想看着李荐在朝堂上出丑便对着下方工部侍郎王佑使了个眼色王佑顿时会意施施然出列打圆场道:“此事乃是马指挥使经手其中或许别有隐情李同知不清楚其中缘由老夫看来还是直接当面询问马指挥使为好。” 王佑乃是工部侍郎正三品的高官姚夔只是区区从七品的吏科给事中两者地位相差悬殊所以身为赵彦名义上老大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张益便站了出来。 翰林院颇为清贵掌院翰林学士是正五品其下的侍读侍讲学士为从五品皇帝至太学听讲、郊礼庆成诸宴时与翰林学士及侍读侍讲学士坐于四品京官之上。 如今的翰林学士乃是内阁学士曹鼐兼任实际在翰林院中管事的则是侍读学士张益不出意外的话他在今年底或是明年初便会入阁所以在地位上完全可以与工部侍郎王佑平起平坐。 张益乍一听闻自己旗下的小弟莫名被关进了锦衣卫诏狱心中便开始积攒怒气此时王佑一开口顿时将他的怒气引爆。 “王侍郎不知是以何立场在说话?”讽刺了王佑一句之后张益站在朝堂正中大声道:“陛下赵庶常乃是今科二甲进士十五名为陛下钦点可以说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其文风如何陛下最是清楚且其年不及弱冠难免有些少年意气就算写的话本中有些言论并不恰当但并未触及国朝根本臣相信待其年岁稍大必然会明白这些故而请陛下下旨将其即刻释放。锦衣卫指挥使马顺玩忽职守失职弄权实有负陛下提拔之恩请陛下下旨申饬。” 王佑被张益讽刺了一句后不以为杵他难得机会在王振面前表现此时张益话音刚落他便急吼吼道:“张侍读此言差矣若是赵庶常此事不查清楚便将其释放那置国朝法度于何处?锦衣卫有巡查缉捕之责马指挥使行事素来公正老夫相信他会给赵庶常一个公道的处置。” 内阁辅臣高谷有些看不下去了他眉头一皱正要出班力挺侍读学士张益却被同为内阁成员的苗衷拉住了。 苗衷眼睛瞄了一下王振的方向高谷虽然依旧有些愤然却还是停止了自己的行动。 冷静下来之后高谷也想明白了若是自己这个阁臣跳出去力挺张益势必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将王振也不得不牵扯进来为了一个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如此做确实有些不妥最好的做法还是静观其变待时而动。 正文 第104章 抠门的皇帝 下朝之后朱祁镇在王振的陪伴下回到寝宫随后便说身体乏了等将王振打发走之后朱祁镇却将小太监喜宁从殿外叫了进来。 “陛下有何吩咐?”喜宁低着头眼角余光看着朱祁镇的龙靴小心翼翼的问道。 朱祁镇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你去宫外给朕买几部时兴的话本回来不许叫其他人知道就连王先生也是一样。” “是。”喜宁应下之后躬着身缓缓向后退去冷不防朱祁镇又道:“今日朝堂上王先生建议朕将那个庶吉士放了虽说不是什么大事但那名庶吉士写的话本朕还是要亲自看看才安心你可知那话本的名字?” 喜宁答道:“奴婢当时就在陛下身边伺候听得清楚那话本叫《白蛇传》。” “去吧。”朱祁镇挥挥手随后看也不看缓缓退去的喜宁转身坐到案前捧起一本书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书名赫然是《太宗实录》。 喜宁办事的效率很快不到一个时辰便采买了几部当下最为流行的话本故事回来他也完全按照朱祁镇的吩咐并未将此事外泄从始至终只他一人知晓。 喜宁进殿行礼随即小心的将包袱放在龙案上打开谄笑道:“陛下奴婢在市面上转了好几家书坊这几部话本是现下最为时兴的。这是庶吉士赵彦写的《白蛇传》那书坊掌柜说此书只写了一半读者众多每日都有好些人去他那书坊询问下一半可曾写出来呢。” “嗯下去吧。”朱祁镇挥了挥手饶有兴趣的拿起那部《白蛇传》掀开扉页后慢慢看了起来。 “求求你放过它吧它好可怜。”一千八百年前善良的小牧童从捕蛇人手中救下一条小白蛇。一千八百年后峨眉山颠一条白色巨蟒破山而出受菩萨点化来到人间她就是白素贞…… 外面天色渐暗等喜宁进殿来掌灯的时候朱祁镇才恍然惊觉自己竟然花费了大半天的时间将此部话本看的差不多了中间竟连午膳都不曾吃。 “陛下晚膳早已备好了您中午便未曾进膳还是先用膳吧。”喜宁小心翼翼的劝道。 朱祁镇确实觉得饿了闻言点了点头刚将手中的《白蛇传》放下却又马上拿了起来之后才抬腿向殿外走去。 一边吃着御厨们精心烹制的饭菜一边看着最后几页《白蛇传》饭吃完了话本也看完了只是这话本只有半部中断处正是精彩之时后面却是没了下文朱祁镇顿时觉得刚刚吃进肚里的饭菜变了味道令他腹中颇为郁闷。 “喜宁你去找那个庶吉士问他下半部可曾写得。”朱祁镇吩咐了一句想了想觉得不妥又将喜宁唤住沉吟半晌道:“明日你去他的住处宣读朕的口谕就说朕知道他受委屈了朕已当面申饬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他那话本并无犯禁之处尽可继续写完再赐给他金五十斤、银十锭不还是银五锭吧。” 喜宁乖乖应下伺候朱祁镇时间久了他也对这位大明皇帝陛下的性子有了些了解其待人温和若是普通人必然得一个老好人的评语但遇事容易犹豫说直白些便是优柔寡断最重要的是皇帝陛下还很抠门说得好听点叫做节俭偏偏这样一个人便是大明最至高无上的皇帝喜宁偶尔在夜深人静时便想若是自己来做这个皇帝说不定能做的更好。 赵彦稀里糊涂的从诏狱中被放了出来然后被便宜老爹接到租住的客栈等他梳洗完毕听赵信讲了事情经过才知道到底是谁将自己从诏狱中救出来的。 “小郎李管家与我说如今此事风波未平让你我暂且不要与李同知来往免得被人抓住马脚。朝堂上的事我不懂不过既然李同知让李管家来特意告知我那肯定是有用意的。我想了想李同知那里暂时先不去道谢你的房师姚给事中这里却是务必要去登门道谢的。”赵信正在小心的用白布给赵彦的伤腿包扎一边包扎一边说道。 赵彦点点头他虽然并未亲眼看到李荐在朝堂上的表现但也知道自己这次能脱狱李荐是出了力气的如果没有他的指点自己这位便宜老爹在京城举目无援想要救自己出来不知要多耗费多少力气既然他此时不想让人知道自己与他的关系那就遂他的意只是这份恩情自己却要记下以后有机会一定要还的。 至于姚夔赵彦搓了搓唇上的须绒自己当初曾去过这位房师的府上‘拜谢师恩’可惜却吃了个闭门羹当时就想这位房师如果不是耿直无私就是故作姿态如今以其作为来看应当是前者确实值得自己敬重不论是真心实意还是作秀给别人看于公于私自己都应该登门致谢。 此事宜早不宜迟赵彦自诏狱出来的当天傍晚便去了姚夔府上此次倒是并未吃闭门羹一名姿态柔美的中年妇人将他迎了进去。 这是赵彦第一次见到自己的房师姚夔身材中等略有些瘦削棱角分明的脸上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一双不大却异常有神的双眼。 “学生赵彦见过恩师。”赵彦一瘸一拐的走到姚夔近前真心实意的拜道。 可以看出来姚夔一家刚刚用过晚饭因为眼前桌上还有尚未擦干净的菜渍与饭粒。 姚夔坐在厅中上首本是面无表情等见到赵彦走路的奇怪姿势后却是略带薄怒的问道:“赵庶常在诏狱中可是被用刑了?” 赵彦忙道:“非也学生在狱中虽吃了些苦头却并未用刑此是当日自深州疾驰来京城的路上因学生马术不精所致。” “原来如此。”闻言姚夔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请赵彦坐下稍后一名少年自外面端来茶水姚夔介绍道:“此乃姚某长子姚壁。壁儿这是今科二甲进士翰林院的赵庶常。” 赵彦起身与姚壁相互见礼重新入座后不等姚夔开口赵彦便道:“此次学生得以脱离诏狱全凭恩师仗义直言学生此次特来致谢些许薄礼不能表学生感激之心万一。” 说到这里赵彦向厅外的李二示意李二便捧着几样礼物走进厅中这些礼物中有腊肉、果脯、肥皂、香皂其中最值钱的大概就是那几块桂花香皂全部礼物的价值加起来也不过几两银子而已且都是些寻常物件普通至极。 姚夔皱眉本欲推辞只是看到李二捧着的几样礼物后却是一愣随即开怀道:“既然如此那姚某就收下了。” 姚壁在一旁接过李二手中的礼物随后站在自己父亲身旁好奇的看着赵彦他清楚的记得这还是自己父亲第一次收别人的礼物以往有人来拜会所带的礼物一个比一个贵重可是父亲却是眼也不眨的让来人带了回去有几次甚至都动了怒以往那些贵重的礼物不收此次这些值不了几个钱的礼物却被父亲收下了真是奇怪。 “赵庶常可有表字?”姚夔看赵彦越看越顺眼脸上也逐渐有了些笑意。 赵彦答道:“学生表字国美乃是真定府韩府尊所赐。” “此人某听说过似与已故的内阁学士、礼部右侍郎马公马性和有所牵连。”姚夔并不以赵彦的房师自居言必称某但对于赵彦称其为恩师又并未明确表示不可以。 马性和便是马愉赵彦倒是听人说起过此人乃是明朝江北的第一位状元正统五年入阁参预机务正统十二年年初去世因其为帝师朱祁镇特旨既赠官又赐职连同赠阶后来成为定例后世赠官兼职便是自马愉始由此亦可见朱祁镇对马愉的特殊感情。 “恩师……”赵彦正要开口打听朝堂上的事不想此次姚夔却是摆手制止道:“说到底你非我的学生我非你的老师会试时你只不过恰好在姚某所属的那一房罢了恩师之称某不敢当。” 赵彦语塞这种座师、房师的关系乃是明代科举的潜规则赵彦暂时没有打破这种潜规则的实力偏偏又碰到一个不将这个潜规则放在心上的房师弄得赵彦感觉自己像是倒贴也没人要一样。 察觉到了赵彦的尴尬原本又恢复成一副扑克脸的姚夔也有些不好意思便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姚某与国美不过初次见面既没有为你传道授业又未曾替你解惑国美称某为恩师令姚某实在愧颜若是国美不弃某表字大章你我以表字相称即可。” 不说进入官场的时间只说在年龄上姚夔便与自己的便宜老爹差不太多真要是直接称呼姚夔的表字赵彦还真没这么厚脸皮想来想去便只能暂时以官职称呼了。 两人在厅中叙话不久彼此大概有了一定的了解此时厅外已然漆黑一片赵彦起身告辞道:“天色不早了学生这就告辞了姚给事留步。” 正文 第105章 陛下口谕 姚夔将赵彦送至厅门口说道:“国美回去且好好养伤东厂毛贵与锦衣卫马顺历来心思驳杂不是肯吃亏的性子他们为了迎合王振不知还会想出什么坏主意。” 顿了顿姚夔看了身后跟着自己来送客人的长子一眼又道:“此外某的长子姚壁预备这两年便要参加县试可惜姚某耽于公务无暇指点其功课国美伤好后若是有暇不妨经常来串串门指点指点壁儿的功课。” 这话语中已有了亲近之意赵彦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回到客栈后又换了一次药赵彦自觉精神困顿洗了洗脚便倒在床上睡着了这一觉直到第二天辰时初方醒若不是肚子里空空如也赵彦觉得自己能再睡一天一夜。 与此同时喜宁已然带着两名随行的小太监来到了客栈门口客栈的老掌柜耳聋的厉害喜宁使劲浑身解数才让老掌柜知道了自己的来意。 正在此时客栈的小二打着哈欠从后院走了出来老掌柜立马吩咐小二带喜宁三人去到了赵彦的房间门口。 “你是说你带来了皇帝陛下的口谕?”赵彦坐在床头一脸怀疑自己不过是一名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罢了就算昨日朝堂上姚夔提起过自己皇帝对自己有了印象但也不至于亲自差人来看望吧? 喜宁可不管赵彦怎么想他还是头一次出宫宣读皇帝的口谕兴奋中又带着点趾高气昂见赵彦愣在那里没动静不禁提高音量尖声叫道:“赵庶常还不跪下聆听陛下口谕?” 赵彦仔细打量了眼前穿着宫中宦官服饰的三人片刻想了想觉得天子脚下不可能有人冒充宦官行骗但他又不想在三个宦官面前下跪便道:“这位公公实不相瞒在下有伤在身眼下与你说话已是勉强若是再行大礼恐伤口崩裂伤情加重故而在下只能坐在床榻上听公公宣读陛下口谕了。” 喜宁闻言眉头一皱立时喝道:“大胆陛下口含天宪金口玉言你一个小小的翰林官竟敢藐视君上你信不信咱回宫里这么一说陛下马上派人诛你三族?” “切。”赵彦心中不屑的哼了一声这些宦官们最会狐假虎威拉大旗扯虎皮吓唬人的事最是精通要是自己今天真被眼前这名面相稚嫩的宦官给唬住了那可真有点对不起自己穿越众的身份了。 你不是扯虎皮吓唬我吗?好那我就来个胡搅蛮缠看谁拧得过谁。 “小公公在下好歹也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新科进士更得陛下恩典被擢为翰林院庶吉士虽然不是什么大官儿却好歹属于天子门生。如今在下有伤在身陛下仁慈就算知道在下没有跪听口谕想必也是不会在意的。” “你……”喜宁词穷歪着头想了想觉得自己第一次出宫宣读陛下口谕实在不宜弄砸了如此暗地里安慰自己两句便板着脸道:“算了咱不与你一般见识。陛下给翰林院庶吉士赵彦的口谕朕知道你受委屈了朕已当面申饬了锦衣卫指挥使马顺你那话本并无犯禁之处尽可继续写完。另陛下赐庶吉士赵彦金五十斤、银五锭。” 说完喜宁示意身后的两名小宦官将两个托盘放在桌上随即又道:“陛下口谕说完了咱还有几句话要说。” 喜宁嘴皮子飞快接着道:“陛下昨日看了一整天你写的话本很是称赞可惜你只写了半部陛下私下里说有文采写出这等话本的人定然不是坏人。陛下的口谕你自己揣摩若是有事只管拿着咱的玉佩去宫门口给值守的军将看一眼他们自然会告诉咱。” 赵信与李二早已醒了此时在门外同样听到了喜宁最后那番话等三名小宦官走后赵信这才走进赵彦的房间开口问道:“小郎方才那几人应该是宫里的公公吧?皇帝真的给你赏赐了?” 赵彦指了指桌上放着的托盘道:“想来是真的连赏赐都下来了。” 赵信面带喜色道:“皇帝好大方五十斤金子说给就给。” “呵呵。”赵彦晒笑道:“五锭银子倒是真的只是这金五十斤可非黄金。” 赵信掀开托盘上蒙着的布一看就见除了五锭官银之外剩下的都是一串串的铜钱粗略估计也就是五十贯左右只相当于五十两银子但重量也不轻也真难为那两个小宦官托着走了这么远的路。 在赏赐的问题上除非皇帝明确说明是赏赐黄金否则金便是指代的铜钱不要把皇帝想的太大方赏赐都是从皇帝的小金库里出大多数时候地主家也没多少余粮如果随便这个给点那个给点皇帝自己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呢还吃不吃饭了? 吃过早饭之后因为以后赵彦要在京城做官自然要有住的地方李循虽然说过让赵彦不要见外在京城时可以住在他那里但到底有些不方便所以赵信与李二便去了外面找牙人打听租房的事赵彦则被留在客栈里休养。 躺着床榻上睡也睡不着赵彦索性坐起身伸着手指算着王振还有多久好活。 土木之变是在明年也就是正统十四年八月发生现在朝堂上的许多大佬到时也会和王振一般在乱军之中丧命。 英国公张辅尚书王佐、邝埜内阁学士曹鼐、张益侍郎丁铉、王永和副都御史邓棨…… 这些大明朝堂的大佬们明年会死于乱军之中若是赵彦现在说出来恐怕没有一个人会信而且他还会为这些话付出足够沉重的代价所以哪怕赵彦有心改变明年即将发生的历史却也是有心无力。 土木之变的起因是瓦剌太师也先遣使贡马以此向大明邀赏。瓦剌报的使团成员是三千人实际只有两千人为的便是向大明多要赏赐结果王振打破惯例不肯多给除了按实际人头赏赐之外还减去了马价的八成着实坑了也先一把。 也先自然不是好欺负的得到消息之后他心气难平也不管自己有没有理亏直接带着小弟南下挑衅。 王振的偶像是永乐大帝朱棣听到消息觉得机会难得便蛊惑着皇帝朱祁镇亲征结果自己死了不算还坑了皇帝朱祁镇最重要的是将大明几十万精锐军队给败了大半。 “唉……我只不过是一个平凡的diao丝而已没有什么出众的能力最大的优点和最大的缺点就是喜欢给自己强加责任这是何苦来哉?” 赵彦自嘲一番却还是找店小二要来了笔墨纸砚他要把白蛇传下半部写出来。 明代嘉靖年间有著名的青词宰相譬如李春芳、严嵩等等后世说到他们刨除人品不说总是免不了一个幸进之臣的评语。 赵彦如今在朝堂上人微言轻就连官职也只是一个没有品级的实习生想要改变未来将要发生的大历史无异于蚍蜉撼树但是他总想试试只是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用小说来做敲门砖了。 当今朝堂之上想要尽快升官只要把皇帝镇哥和大太监王振哄好了那都好说自己离皇帝越近便越有机会改变历史事在人为哪怕到时什么也改变不了自己也尽力了无愧于心就好。 两天时间赵彦一气呵成将《白蛇传》的后半部分完整的写了出来不过他并没有直接去寻喜宁而是重新铺开纸张开始写另外一篇长篇世情小说小说的名字叫做《金*瓶*梅》。 没错就是那本应当列为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金*瓶*梅》这本书诞生在明代隆庆至万历年间作者不详但此书名气却比大大泡泡糖还要大后来更是远销扶桑和高丽若是写别的小说赵彦怕朱祁镇不上钩所以只能剑走偏锋剽窃一下那位‘兰陵笑笑生’前辈的书作了。 赵彦精雕细琢了十几个章回此时赵信已然通过牙人租到了一座独门独院的房舍虽然不大却家具齐全也能容得下三四个人生活且最重要的是离翰林院不远赵彦以后上班下班极为方便租金当然也不便宜一个月要二两银子。 房东就住在隔壁听说租房的是新科进士顿时变得异常热情甚至还主动帮着打扫小院和屋子。 又过了两天赵信准备回深州了临行前父子二人就以后赵家的发展方向进行了深入的讨论并由赵信拍板决定回家后便找人看日子以确定赵彦与李筠的婚期赵彦同志苦劝无果只得接受。 马车慢慢消失在道路尽头赵彦摸了摸怀里的那一叠厚厚的书稿扭头吩咐李二驾着租来的马车向宫城而去。 向宫城守卫出示了喜宁留给自己的玉佩之后等待了一炷香的功夫喜宁才施施然出现在赵彦面前。 “赵庶常终于来了咱还以为赵庶常伤势发作不治身亡了呢。”喜宁鼻孔朝天看也不看赵彦一眼。 赵彦苦笑一声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喜宁说不上是君子还是小人他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罢了只是平凡不代表肚量大喜宁明显对赵彦印象欠佳。 “小公公怎么称呼?”赵彦问道。 喜宁答道:“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喜宁是也。赵庶常快把那话本的后续拿出来吧咱还要回去在陛下跟前伺候呢。” 赵彦从怀中取出书稿又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书稿之上递给喜宁的同时又道:“当日在下身有不适颇有怠慢小公公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正文 第107章 连毛都不长了 赵彦正在租来的小院里晒太阳就听门外传来梆梆梆的敲门声原本昏昏欲睡的赵彦顿时被惊醒带着些起床气的他恶向胆边生也不等李二从屋里出来去开门自己几步走到门口拉开门栓忽的一声便将门给拉开了只把门外的喜宁给吓的一个激灵。 略有些的尴尬的看着赵彦喜宁道:“哎呀赵庶常原来搬来了这里可真是让咱好一顿找。” 赵彦醒了盹见门外是喜宁便笑道:“喜公公无事不登三宝殿里面请。” 喜宁进了小院四处打量了两眼随后单刀直入道:“赵庶常咱的来意你应该清楚那话本可还有后续?” 赵彦答道:“自然是有喜公公稍候。” 说完赵彦进屋拿起两张纸转身回到院中交到了喜宁手中。 “呃……”喜宁看着手中两张薄薄的纸片半晌才道:“赵庶常你在逗咱呢吧?就这两片纸要是咱拿去交差这条小命估计丢不了屁股肯定得遭殃。” 赵彦笑道:“实不相瞒在下有伤在身大夫嘱咐要多休息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写话本了哪怕在下笔耕不辍每日最多也只能写出一个章回啊。” 喜宁闻言蓦地变了脸色语气严厉道:“咱不管大夫怎么说的咱只知道陛下喜欢看你写的话本这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可是你竟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咱只要回去和陛下一说你丢官都是轻的最大的可能是重回诏狱和那些蛇虫鼠蚁作伴。” “哈哈。”看着喜宁严肃的样子赵彦莫名觉得好笑他虽然对于这个时代的官场认识不足但一般读书人该有的见识和阅历还是有的自然没有被喜宁一席话吓住。 “喜宁小公公回去后尽管和陛下实话实说若是陛下怪罪那在下一力承担。” “哼。”喜宁重重的哼了一声继续吓唬赵彦道:“你一力承担?你承担的起吗?有一句话叫做君王一怒流血漂橹你自己遭殃不要紧你可想过你的家里人?到时候陛下一怒将你九族尽诛到时候你后悔也晚了。” 顿了顿喜宁缓和了语气继续道:“赵庶常你还年轻有些事看不开咱自小便在宫里长大见惯了那些大人物们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早就看透了许多事。你听咱一句劝乖乖的去多写几个章回咱拿回去给陛下交差到时候陛下看的一高兴咱再给你说几句好话升官发财肯定不在话下啊。” 赵彦听喜宁越说越离谱最后竟然还以一副过来人的语气开导自己他忍不住怒了。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才多大连毛都不长了竟然还想忽悠我? “喜公公在下给你讲个笑话吧。”赵彦不等喜宁回话便道:“从前有个宦官……” 莫名其妙给自己讲笑话喜宁虽然一脸懵逼却不好打断谁知道赵彦只说了个开头就不说了喜宁忍不住问道:“下面呢?” “下面没有了啊。”赵彦说完一甩袖子快步走到屋里关上门透过门缝看着院子里的喜宁在那儿玩变脸。 “#*#¥&*#……”喜宁站在院子里憋了半天最终嘴里蹦出来一溜鸟语不用想肯定是骂人的话只是赵彦听了半天也听不懂这是哪国话。 喜宁用女真话骂了一会儿心里的气还没出完就见屋里门开了一名膀大腰圆的大汉从里面走出来一面走一面说道:“这位小公公我家公子正在养伤最是受不得吵闹你请回吧。” 喜宁悻悻的看了屋里一眼觉得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让赵彦继续多写几个章回的话本肯定是不行了而宫里皇帝还在等自己回去呢自己不宜久留。 喜宁终于走了赵彦也从屋里出来继续在小院里晒太阳李二站在一旁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开口问道:“公子得罪了那个小太监真的没事?万一他在皇帝那里给公子说坏话怎么办?” 赵彦闭着眼睛也不想往深里解释便无所谓道:“说就说吧我也不怕他说陛下是个好人虽然耳根子软但也不是谁的话都听的更不会因为听信那个死太监的谗言就将我怎么样放心。” 李二咂舌自己刚才是不是幻听了?公子竟然说皇帝耳根子软自己绝对是听错了不行得去外面转一圈听说锦衣卫有专门听墙根的万不能让他们听了去。 春日的暖阳伴着徐徐的微风赵彦很是舒服的睡了一觉期间甚至还做了一个小小的春梦奈何梦里将将就要提枪上马了梦却醒了。 醒来之后赵彦很是认真的回想了半天还是想不起梦里那个女孩到底是谁随着时间流逝就连梦里大部分的内容都已忘得差不多了。 也不知道李筠那个小美人有没有想我赵彦摸着下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然后便招呼李二陪着自己出门他要去姚夔家里蹭饭吃顺便替姚夔调教调教他的两个儿子。 喜宁回到宫里的时候王振已经走了他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也是很忙的更别说他名义上还提督东厂所以喜宁一看宫殿里只有朱祁镇一个人便赶紧做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手捧着两片纸来到龙案前开始告状。 听喜宁添油加醋的说完事情的经过朱祁镇倒是没有发火而是接过那两片纸看了起来。 看完后朱祁镇将两片纸递还给喜宁吩咐道:“给王先生送去。” 喜宁愕然片刻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接过那两片纸后虽然心里纳闷却不敢怠慢小跑着向王振所在的值房跑去。 到了值房外头等人通传后喜宁才小心翼翼进了屋见了王振后先磕头之后才将两片纸递了上去。 王振看也不看那两片纸反而目光淡然的看着喜宁开口问道:“听说这几日的话本都是你去找那个庶吉士取的?” 喜宁没功夫深想下意识便道:“正是陛下想看喜宁便去了。” 王振阴恻恻一笑道:“为何不报与咱知道?” “呃……”喜宁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好一会儿才急促的解释道:“老祖宗明见啊奴婢本来想禀告您老一声的可是陛下说此事要保密除了奴婢和陛下之外谁都不可以告知奴婢不敢欺瞒老祖宗老祖宗饶命……” 王振的手段哪怕喜宁没有见识过却也是心知肚明的他听说以前有一名小太监不小心把茶洒到了王振的衣摆上王振便命人将其杖责致死据说此事皇帝朱祁镇也知道却什么话也没说此时王振脸一拉喜宁顿时被吓住了为了活命便一边讨饶一边磕头没几下额上便见了血。 “好了。”王振看差不多了便道:“下不为例陛下乃是咱看着长大的咱与陛下情同父子正所谓舐犊之情跪乳之恩陛下也把咱看作最亲近的长辈如今陛下虽已亲政但于世间的人心险恶并无多少认识咱不想看陛下被人蒙骗所以就想知道陛下每天见了些什么人说了些什么话咱并没有坏心思只是出于关心陛下罢了你应该明白吧?” 喜宁连连点头道:“明白明白奴婢明白的。” “嗯……”王振拉长着尾音嗯了一声随后又道:“这话本为何只有这么两片纸啊?” “庶吉士赵彦说他伤势未愈需要静养没有时间写话本每日最多只能写一个章回。”喜宁老老实实答道。 “呵呵这些读书人呐得了便宜还卖乖。”王振笑了笑继续说道:“罢了每日一个章回便一个章回吧好歹无事时可以解解闷子你去吧。” 喜宁胆颤心惊的从司礼监值房中退了出来走了几步下意识回首去看只感觉那值房矮小的门户恰如深渊中的怪兽张开了血盆大口一般森寒中带着满嘴的狰狞腥气欲要择人而噬。 “咱就是个下面没把的可怜人还不是汉人身为女真人在这宫里谁都能欺负咱咱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喜宁带着满腔的苦涩走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赵彦的伤早就好了距离半年的假期已不足一个月若不是每日要交‘公粮’给朱祁镇赵彦早就带着李二回深州了。 便宜老爹赵信差人捎来了消息赵彦与李筠的婚事已经确定了日期成亲的日子定在了今年的十月二十三据说这是请人查过之后今年最好的日子。 万安、刘吉等人已然从各自家乡返回了京城一番串联打听之下找到了赵彦租住的小院那儿几个人倒是不知道赵彦曾经被打入了诏狱赵彦也乐得如此也不曾与几人提起。 万安、刘吉、刘珝、尹旻都进了翰林院做了庶吉士自从知道赵彦被分到了连中三元的商辂麾下修史都是止不住的羡慕在科举时代连中三元乃是了不得的成就商辂相当于科举界的天皇巨星由不得这些读书人不羡慕嫉妒恨。 正文 第108章 月明 几人在小院里闲话家常话题在商辂身上聊了一会儿之后刘珝忽然道:“国美那《白蛇传》的话本是你所写?” 赵彦心中疑惑不知刘珝是从何处知道的便反问道:“叔温兄此事不知你是从何处得知的?” 刘珝笑道:“某与同仁兄前几日来到京城在一处茶楼中小坐听那茶楼里的说书先生讲的。” 尹旻颔首点头示意刘珝所言不差。 刘吉见赵彦默认了不禁笑道:“好啊没想到国美竟然还有这一项本事那《白蛇传》某也看了其中的故事确实是脍炙人口可惜某只得了半部故事不知国美何时将下半部写出来啊?” 赵彦苦笑自己是《白蛇传》作者的消息很大可能是从东厂或者锦衣卫那里传出来的知道这个消息的人不外乎自己的家人、东厂与锦衣卫、宫里以及另外几人自己的家人都曾叮嘱过宫里与另外几人自恃身份自然不会传播这些小道消息而东厂的毛贵与锦衣卫指挥使马顺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皇帝直接下令释放自己他们没有办法只能遵命但传播一些消息给自己找点小麻烦却是他们所乐见的不过也说不准是毛贵与马顺某些知道内情的手下人传出来的比如诏狱里被自己坑过一次的牢头。 《白蛇传》属于老少咸宜男女通吃的大众故事被人知道是自己写的也没什么最多有看的入迷的书迷上门讨要下半部故事可是《金*梅》虽然同样脍炙人口但于士大夫阶层中的某些卫道士来说却是看不得就怕消息传出来被某些人利用进而攻讦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层呢?现在只希望小朱皇帝能帮自己守住秘密毕竟偶尔看看《金*梅》有助于陶冶情操促进阴阳和合。 这些日子闲来无事赵彦只当练字又将《白蛇传》的下半部分默写了两份一份书稿已让人捎回了深州给李筠一份书稿正在屋中赵彦听刘吉发问便进屋将书稿取了出来。 “咳咳佑之啊为兄年纪大了历来喜爱这等世情故事不如先让给为兄看几天如何?放心为兄看此类话本很快的最多三五天必定给你送过去。”原本今天有些发蔫的万安抢先开了口。 素来是行动派的尹旻二话不说直接截胡将书稿从赵彦的手中抢了过来嘴里往外蹦了几个字:“某两天看完。” 刘珝乐呵呵的看着不说话他也喜欢看这类话本故事以作消遣但兴趣没有其他几个人大。 这年代人们的精神文明建设异常低端特别是读过书的人思想觉悟比普通人要高但精神上更加容易产生空虚感普通人到了晚上没事做的话就是啪啪啪而读书人大部分都已经脱离了这种低级趣味更喜欢挑灯夜读书但总是看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实在是太枯燥了所以自明初到如今各种话本故事应运而生其中类似《金*梅》这样的世情小说最受读书人追捧其次是《白蛇传》这种掺杂了神仙鬼怪、情爱纠葛的传奇类小说当然类似杨家将那样由历史改编的小说也很有市场。 万安见尹旻截了胡不由吹了吹胡子赌气道:“某一天半看完。” 尹旻眼也不眨便道:“某一天看完。” 刘吉看了看尹旻手中那厚厚的一叠书稿心道自己还是别掺和了打死自己一天也看不完就算囫囵吞枣看完了也只是过过眼里面讲的什么恐怕转眼就忘。 万安与尹旻岁数相差五六岁两人虽然一个油滑一个寡言但共同语言还是不少的所以关系还算不错此时万安见尹旻跟自己抬杠眼珠一转笑道:“罢了罢了一天便一天一天之后某找你去取可不许赖皮。” 尹旻一愣他虽然寡言却也是偶尔喜欢开开玩笑的原本他想挤兑万安应承半天看完没想到万安滑不溜手反过来将了自己的军这下可有点坐蜡了。 赵彦见状笑呵呵来当和事老道:“小弟这里有纸笔书稿虽多但我几人一同抄写小半个时辰便可誊抄一份我等何不一起抄上几份这样几位兄长也不用争抢了。” 尹旻闻言忙道:“是极是极国美想的周到。” 万安哈哈笑道:“罢了便依国美之言我等一人一份想看多久看多久。” 当下几人摆好架势开始誊抄起来李二负责轮流研墨等到斜阳当空总算是誊抄完毕。 正在此时喜宁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万安等人虽在喜宁却也不放在眼里他径直走到赵彦身前一伸手:“赵庶常今日的章回呢?” 喜宁穿着宫里宦官的服饰万安几个人见了心中诧异却也不好此时发问等赵彦进屋取了两片纸打发走了喜宁万安才问道:“国美这位公公来此作甚?” 赵彦无奈也不好说皇帝朱祁镇要看自己写的小说免得传出去被人说自己谄媚幸进便只好含糊其辞的说道:“此人叫做喜宁乃是宫里负责洒扫的小宦官平日里便喜欢看些话本故事前些日子他去看病被诊断出不治之症也不知怎么知道《白蛇传》是小弟所写便来求小弟经常为他写些故事看小弟看他可怜便动了恻隐之心。” 刘吉闻言道:“这些宫里的蝼蚁之辈却是有些可怜贤弟有心了。” 刘珝此时却道:“某观此人长相不似汉人倒像是北方草原上的鞑子亦或是辽东那一片的女真人。” 赵彦心中一动问道:“何以见得?” 刘珝答道:“我汉人长相便如我等一般而此二种人则大不相同最明显的便是颜面扁平、塌鼻细眼、高颧圆脸故而某觉得此人不似汉人。” 万安此时也道:“叔温言之有理其实宫里大多数宦官都非汉人都是朝廷平定各地叛乱之时带回京的譬如永乐朝时的三宝太监便是色目人也即是回回还有本朝司礼监秉笔太监金英便是安南人。” 这类事多见诸于史料赵彦却是没有关心过他只知道王振、刘瑾、冯保、魏忠贤这些有名的太监们无一例外都是汉人搞的赵彦以为宫里的太监们大多数也都是汉人呢。 听到刘珝与万安的解释赵彦却是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在土木堡之变时出卖了皇帝朱祁镇借机上位做了瓦剌太师也先的‘师爷’那个人也是太监若是没记错的话也是叫做喜宁只是没想到此人很大概率并非汉人那也就不算是汉奸了但还是可以叫做明奸的。 未来的明奸喜宁公公悠哉悠哉的进了宫随后将那两片纸奉给皇帝朱祁镇等朱祁镇看完了又颠颠的给王振送去不想赶上王振心情不错凭白得了王振的两句夸奖只让喜宁满心欢喜就连晚饭都多喝了一碗稀粥只是当他心情舒畅的呼噜着稀粥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给记在了心里。 夜已深了赵彦放下炭笔伸了个懒腰他还是不习惯早睡可是不说妻子他现在连个通房丫头都没有就算想学老百姓入夜后蒙起被子造人也没有对象呼朋唤友觥筹交错的生活又非他所愿无奈之下入夜之后只能看看书写写字偶尔弄根炭笔练习素描。 今夜月明李二的呼噜打的震天响哪怕隔着两堵墙几扇窗都能听见赵彦倒是挺羡慕他沾床就睡的好习惯。 一副素描已然完成了大半虽然有些细节处理的并不好但纸上的人物依旧可以称得上是惟妙惟肖了。 赵彦画的不是别人正是李筠两人的婚期定在今年的十月二十三而李筠今年才十六岁还是虚的虽说现今已然出落的亭亭玉立、凹凸有致而且也懂事了不少但到底还是个孩子赵彦想到再过不久便要和她成婚虽然心底并不排斥到底还是有些别扭的但这个时代便是如此男女成婚的年龄普遍偏小不满二十岁便有两个孩子的比比皆是。 赵彦的思绪继续飘飞今年是正统十三年明年土木堡之变便要发生了王振一系的人好日子快要到头了可另外许多人的命运也会随之发生绝大的改变。 要说命运改变最大的肯定是朱祁镇了从大明朝高高在上的皇帝一下子变成了瓦剌太师也先的阶下囚就连最基本的衣食住行都不能保证惨是惨了点但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有果必有因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和王振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再次将目光投向了桌上的素描画像赵彦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深谋远虑从来不是自己的长处自己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私心不算小欲望也不少有些事尽力而为便是。 正文 第109章 众矢之的 结束了休假的庶吉士们终于回来了原本有些冷清的翰林院一下子增添了不少人气。 赵彦再次见到了商辂修史是个漫长的过程每日里埋首案牍之中很是枯燥无趣久而久之很容易让人变得麻木古板但商辂并不一样他脸上经常带着谦逊的微笑对谁都是温和有礼颇有古君子之风。 赵彦今天来翰林院其实并不是来上班的而是来请假的因为再有大半个月便是他与李筠成亲的日子了。 明代官员的事假范围很广省亲、祭祖、迁葬、治丧、完婚都可作为事假的事由而请假的手续在明初由官员自己备文上奏给皇帝由皇帝亲自定夺到了现在则由本衙门的掌印官‘勘实代奏’也就是核实之后代为上奏给皇帝赵彦想要请假还需要去找侍读学士张益虽然他不是翰林院的掌印官但却是实际的话事人。 找商辂问清楚流程之后赵彦便信步向张益的值房走去路上找人打听了两次总算是找对了地方。 进了屋对张益说明了情况之后便听张益道:“老夫准了稍后老夫自会代为上奏赵庶常只管回家完婚。” 赵彦谢过了张益后转身要走却听张益又道:“赵庶常且慢老夫有事问你。” “不知张公有何事?”赵彦规规矩矩道。 张益从桌上拾起一叠书稿问道:“听说那《白蛇传》乃是赵庶常所作?” 赵彦点点头这事情已经是人尽皆知了自己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正是。” 张益面色平静抖了抖手中的书稿淡淡道:“那这一部名为《金*梅》的话本也是赵庶常所作喽?” what?赵彦真的受惊了他将出卖自己的第一嫌疑人锁定在了小太监喜宁身上第二嫌疑人便是皇帝朱祁镇可是想了想又觉得有些不对头。 皇帝朱祁镇且不去说他自己‘贪图玩乐’看赵彦写的小说这件事如果让外臣们知道了赵彦肯定会倒霉但最倒霉的还是朱祁镇他自己那些言官们肯定会逮住此事狠劲的骂皇帝就连史书上也会记上几句诸如英宗皇帝不务正业喜爱看《金*梅》这种小黄书的话而且朱祁镇根本没有理由出卖赵彦。 至于喜宁这个小太监其实是有些城府的也惯会能屈能伸他的所思所想赵彦倒是可以猜到几分不外乎是借着为朱祁镇传递话本的机会多在皇帝面前露脸好借机上位罢了若是将赵彦给暴露出去赵彦倒霉皇帝倒霉喜宁自己也会倒霉赵彦相信以喜宁的智商绝对不会看不透这个问题所以喜宁动机也不大。 宫里宫外的消息不对等宫里除了皇帝朱祁镇与小太监喜宁之外还有谁知道《金*梅》是自己写的呢?赵彦是怎么也猜不出来的只是再猜也没用还是得先过了眼前张益的这一关再说。 “不是。”赵彦斩钉截铁的摇头事情未明打死也不能承认他按下心绪继续说道:“下官从未听说过这部话本不知张公是从何处得来的?此话本莫非有什么问题?” 张益眨了眨老眼突然笑了。 “哈哈哈……”笑了几声之后张益道:“罢了老夫也不与你卖关子了便直说了吧。此话本乃是昨日老夫去内阁时曹公交给老夫的赵庶常可知曹公如何得来的这话本?” 赵彦不禁暗地里摇头这些浸淫官场几十年的老油子们都是一个德性刚刚才说不卖关子了转眼便忘到了脑后你痛痛快快的说出来多好非得吊人胃口。 “下官如何能得知不知曹公是如何得来的呢?” 张益笑眯眯道:“老夫也不知道。” 赵彦愕然无语他实在是搞不清楚眼前这个须发灰白的老头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曹公虽说并未告知老夫此话本的来源但言语间却透露出是从宫里流传出来的且写话本的人正是翰林院庶吉士赵彦赵国美不知赵庶常如何解释?”张益徐徐说道。 “这……”说不心虚是假的赵彦觉得自己早上可能忘记吃饭了导致自己此时有些心慌脑子有些发热。 张益翻了翻手中的书稿没等赵彦想出合适的说辞便又道:“这类世情故事老夫年轻时也极是喜爱只是如今年纪大了且还要管着一大摊子事对此早已没了精力。” 顿了顿张益将书稿放下:“奈何这《金*梅》写的极好若非老夫心志尚可怕是昨夜便要挑灯夜读一整晚也要看完。” “张公原来也喜好此道。”赵彦不知道说什么只能没话找话。 “呵呵。”张益轻笑道:“闻之如妖天浆而拔鲸牙洞洞然易晓此乃老夫私下对此书的评语然则若让老夫公开品评的话老夫只有五个字——此书当焚之。赵庶常并非庸碌之人当知老夫为何如此。” “曹公与老夫乃是赵庶常春闱时的正副主考官对于赵庶常自然是极看重的所以并不希望看到赵庶常将来成为众矢之的故而老夫今日才有这一番话望赵庶常回去后细细思之毕竟流言蜚语传播甚快人言可畏也。” 赵彦从张益值房中走了出来表面虽然淡然心情却有些沉重不过他已有定计便也不在翰林院中停留脚步飞快的回到租住的小院命李二为自己磨墨然后一头扎进了书房不分白天黑夜的默写了两天总算是将《金*梅》整书写了出来。 “李二你快马赶回深州将此书稿交与王业王员外再将此信交付于他然后再快马赶回来切记不要声张。” 赵彦将打包好的书稿以及一封信交给李二然后将李二送出大门口看着李二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之后赵彦才转身将院门一栓回到屋中衣服也不脱倒头就睡这两天他根本就没睡一个好觉此时精神一放松实在有些撑不下去了。 李二是次日傍晚回来的满面的风霜尘土赵彦心中有些歉然便让他好好休息了两天之后才启程回到深州。 婚期已近李筠满心欢喜之余却有些黯然如今她已不是当初懵懂的小丫头了自己就要成亲了可父母兄长却不在身边偶尔午夜梦回时悲从心起李筠便避开丫鬟香儿独自跑到赵彦屋里捂着嘴流泪只是今日许是刚从梦中惊醒脑子不甚清楚等李筠悄悄跑到赵彦屋中默默抽泣时才发现榻上有人这才想起自己的未婚夫已经回来了。 赵彦迷迷糊糊的见门口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想也没想便招了招手等李筠来到近前半天没动静赵彦才睁开眼睛。 夜里看不清楚赵彦随手将李筠拉到怀里坏笑道:“怎么?这么等不及做我媳妇了吗?” 等了一会儿不见李筠答话赵彦这才借着微弱的月光细细打量怀里的可人。 “怎么哭了?”赵彦伸手轻轻擦去李筠腮边的泪痕问道:“又想你爹娘了?” 李筠埋首在赵彦怀里像小狗似的哼哼了两声。 李筠满脸绯红埋首在赵彦怀里恨恨道:“你刚才说我父母兄长明年肯定能回来到底是不是真的?” 赵彦连忙赌咒发誓道:“千真万确。” 李筠脸上露出小恶魔般的笑容故作阴森道:“还想骗人家王婆子给的书还在呢你这个大坏蛋就是想骗人家。” 赵彦好一会儿才道:“那个王婆子到底教了你些什么东西?明天本公子要好好问问她真是气死我了……。” 正文 第111章 初识于谦 元旦过后大年初三赵信将儿子儿媳送上马车略有些不舍的挥手道别。 赵彦笑了笑道:“我们走了若是家中有事一定要告诉我们。” 如今赵家的头等大事并非赵彦小两口而是赵彦的继母严氏按照镇上钱大夫的说法严氏的预产期就在元旦前后。 如今赵彦的婚假已经完结年假也只到初五所以赵彦必须在初五之前到达京城翰林院虽然清闲但无故旷工也是不容许的最后在赵信与严氏的一再催促下赵彦小两口才决定今天动身随行的除了李二也就一个丫鬟香儿。 送行的人群中一名略显丰腴白净清秀的姑娘正在与李二眉目传情她与李二经由赵家厨娘撮合已经定了亲只等过几个月便会完婚。 赵彦拍了拍李二的肩膀笑道:“别看了再看更舍不得走了要不干脆你不要随我去京城了留在家里等着成亲多好。” 李二闻言猛地摇头道:“那可不行只小香儿一个人跟在公子和少夫人身边小的不放心。” 李二态度坚决赵彦也不强求。 马车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消失在街角赵信转过身对管家王安道:“我去工坊那边看看要是家中有事你再让人去叫我夫人那边你要多留心。” 王安点头应是。 李筠第一次离开深州地界等上了官道之后看什么都新鲜只是马车速度不快她看了一会儿外面的景色看烦了便偎依在赵彦身边不时的与赵彦说上几句悄悄话等累了便打个盹如此这般倒也勉强可以打发时间。 第二天下午终于到了京城李筠与香儿看着窗外的繁华险些看花了眼李二充当起了导游一边走一边为车厢里的二人讲解路过的街道建筑等等。 回到租住的小院后赵彦将李筠安顿好又答应抽空带她到外面逛街之后嘱咐李筠好好休息自己则手里提着些土特产晃晃悠悠向姚夔家走去。 姚夔的官职依旧是吏科给事中赵彦闲来无事时经常前去拜访姚夔在时便与姚夔请教官场上的一些学问姚夔不在时便与姚夔的两个儿子聊天打屁顺便再监督两个少年读书练字时间一长已然与姚夔一家变成了熟人而赵彦与姚夔的师生关系姚夔也逐渐默认了下来。 轻轻扣了扣门扉姚夔的妻子吴氏闻声前来开门见门外是赵彦顿时高兴的将其让到院子里嘴里说道:“好些日子不见国美听说是回家成亲去了这次回京城可将新娘子带来了?” 赵彦点点头道:“本想将她带来认认门只是车马劳顿内子有些疲惫便想着改日再将她带来师母见见。” “可是国美来了?快来厅里。”厅中传来姚夔的呼声赵彦忙回应到:“是我先生稍等。” 熟门熟路的将手中的土特产放进厨房赵彦拍了拍手整理了一下衣衫这才信步走进厅中却看到厅里除了姚夔之外还有另一个人在。 此人体形偏瘦年约五十左右脸型方正眉目疏朗留着三缕短须坐在那里自有一股凛然正气令人不敢直视。 赵彦只略扫了一眼不便细看等与姚夔相互施礼之后姚夔才笑着介绍道:“节庵兄此子便是小弟与你提过的赵彦赵国美如今在翰林院中跟在素庵身边修史。” 随即姚夔又对赵彦说道:“国美这位乃是为师的前辈兼好友去岁末被朝廷召回京城任兵部左侍郎的于廷益。” 于廷益?赵彦想了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于谦吗? 于谦字廷益号节庵这可是整个明朝上下几百年在名望上仅次于心学圣人王阳明的存在其所作所为直到几百年后还在为人所称赞敬佩。 赵彦不敢怠慢忙恭敬的施礼道:“久闻大名学生赵彦见过于公。” 于谦见赵彦执礼甚恭且面相举止之间不似油滑之人心下已对其有了些好感见状起身虚扶道:“无需多礼老夫听说那首《竹石》乃是国美所作不知真假否?” 赵彦心里有些惭愧那《竹石》是自己剽窃来的他可拉不下脸来说读书人的事不叫偷只是事已至此自己如果否认的话便显得矫情了只得点头承认了下来。 “世人都只知竹的柔美国美这首《竹石》却反其道而行之道尽了竹的刚毅借物喻人寓意深远老夫甚是喜爱。”于谦面带笑意的说道。 “于公谬赞学生愧不敢当。”赵彦谦虚的继续说道:“于公的那首《石灰吟》大气果敢凛然无畏学生读后只觉心潮澎湃久久不能忘怀要说刚毅还是于公的这首《石灰吟》最能振奋人心。” 于谦哈哈一笑姚夔在旁边打趣道:“你二人就不必在那儿互相夸赞了两首诗写的都好还是快快入座稍后等素庵来了我等再煮酒论英雄吧。” 商辂字弘载号素庵与于谦和姚夔一样都是浙江人赵彦之前从未听商辂与姚夔提过对方没想到两人似乎很是熟识的样子。 人家三个老乡聚会之前也没有通知自己而自己却冒冒失失的来了想想都觉得有些别扭所以赵彦找了个机会提出告辞姚夔却道:“国美无须多虑之前你回乡完婚抽不出空暇否则为师早就介绍你与节庵兄认识了素庵你也并不陌生你与我三人脾气相投何须做这小女儿姿态?” 姚夔都这么说了赵彦自然乐得留下与于谦于少保和未来的内阁首辅商辂交流增进感情。 一顿酒喝完几个人倒是都还清醒主要是酒是黄酒而且几人自制力都不错并未多喝。 在姚夔府门口目送于谦与商辂相继离去赵彦也向姚夔告辞自己慢慢向家中走去路上看到街边跪着一名小乞丐赵彦的好心情顿时打了个折扣心下微微一叹随后走过去在小乞丐面前的破碗里放了几枚铜板。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小乞丐磕头如捣蒜他已经在这儿跪了大半天了一个施舍给他的人都没有原本想着今晚上肯定要饿肚子了没想到天快黑的时候终于有好心人大发善心这几枚铜钱省着点的话连明天的饭食也有着落了。 赵彦摇摇头与一名满脸横肉的大汉错身而过向前走了几步之后身后传来那名大汉与那名小乞丐的对话声。 “宋老大这是前面那位公子给我的你……你凭什么拿走?”小乞丐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还是坚持正视着面前的大汉。 “凭什么?就凭你是乞丐老子想拿就拿你个该死的小杂种也敢质问老子?”大汉很嚣张的将小乞丐推倒在地抬腿就要走只是刚抬起腿就感觉腿上一紧那名小乞丐已经合身抱住他的大腿一副死不松手的样子。 “嘿你个小杂种想找死是不是?”大汉拽了拽小乞丐没有拽开眼见周边一群看热闹的人对自己指指点点他顿时恼羞成怒攥起拳头照着小乞丐单薄的脊背便锤了下去。 旁边有看不过眼的路人见状想要阻拦却还是晚了拳头砸在小乞丐身上一口殷红的鲜血顿时喷洒而出。 “宋老大你还是不是人?这么小的孩子你也下得去手?”一名中年妇女看不过眼开口责备道。 宋老大嘿了一声回道:“又不是你家的孩子你心疼个什么劲?这莫不是背着你家男人你与别的汉子生的私生子?” 中年妇女脸上一红手指着宋老大骂了两声‘放屁’‘缺德’却是不再说话。 有那年岁高的老人又道:“大郎你小时候没爹没娘还是吃咱们街坊邻居给的百家饭才活下来的何苦为难这个孩子?” 宋老大白了那老人一眼恶声恶气道:“老不死的你别管要不然改天我就让拍花子把你孙子给拍了去。” “你……”老人气的说不上话来最后还是畏惧宋老大的威胁强按下怒气正要开口再劝几句旁边突然传来一个年轻人清越的声音。 “你叫宋老大?”赵彦哪想到自己给小乞丐的几枚铜钱竟然给他招来了灾祸方才救援不及已令他怒火中烧是以此时说话的口气分外冰冷。 宋老大闻声看去见赵彦做读书人打扮一脸的书卷气心下有些吃不准赵彦的来历便放缓语气道:“不错我叫宋老大。这是我和他的事大道朝天各走一边你这个书生还是莫要管闲事。” 赵彦冷笑道:“天下事天下人管路不平有人踩今天这件事本官还真管定了。” 本官?宋老大吓了一跳赵彦面相稚嫩看起来也就十六七岁宋老大猜测他最多不过是个秀才没想到这一开口就自称本官着实令宋老大有些惊诧。 眼珠一转宋老大突然大笑道:“笑话我宋老大虽然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假冒朝廷命官可是要杀头的你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竟然当街冒官就不怕我去衙门告发你?” “那正好反正顺天府离此不远本官倒要问问顺天府尹是如何治理治下的似你这等目无法纪、欺压弱小的地痞无赖为何可以如此横行无忌。”赵彦排开人群来到宋老大近前满身正气的样子顿时博得了周边众人的齐声喝彩。 正文 第112章 路见不平 实际上赵彦并不想曝光自己是官身的事情但是这个宋老大身高体壮油盐不进只凭路人的言语很难打动此人而自己虽然跟着便宜老爹练过几天武但到底没有经过实战想要靠武力迫使宋老大就范实在有些不太现实所以只能希望靠自己的官身吓住此人进而解决此事。 赵彦自信的样子明显让宋老大有些犹豫报官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理亏在前一旦报官自己抢小乞丐钱的事势必会被提起而且自己还把这个小乞丐打伤了就算自己在顺天府认识人想要摆平此事也不容易。 “你要怎样?”宋老大气势明显不如方才那般强盛言语中流露出了让步的意思。 赵彦面色不变盯着宋老大的眼睛道:“先将抢的钱还给这个孩子而后向他道歉最后赔偿医药费用。” 宋老大不敢与赵彦对视扭头避开之后反问道:“你可敢说出你的名姓官品?” “怎么?你还想以后寻机报复不成?”赵彦冷笑一声想了想道:“本官姓赵名彦字国美没有品级。” “哈哈。”宋老大突然大笑两声面色狰狞道:“老子就知道你是冒官哪个官职没有品级?你还想蒙骗老子如今老子知道了你的名姓你若是知趣就赶紧滚开若是不知趣小心老子以后找人废了你。” 翰林院庶吉士乃是从七品的官职但是没有人对赵彦说起过在赵彦的理解里庶吉士就是个实习生没有品级再正常不过只是此时经由宋老大这么一说赵彦也觉得不对了就连县里的主簿都有个正九品的官身自己这个比县主簿清贵不知多少倍的庶吉士不可能连品级都没有看来找机会该问问别人了。 “本官方才说错了本官乃是翰林院庶吉士自然有品级。”赵彦说完也觉得自己这句话说服力不大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强撑了。 “哼你以为老子会信?”宋老大像赶苍蝇般的挥了挥手恶声恶气道:“赶紧滚不知道哪里来的穷酸秀才也敢学别人行侠仗义再不滚小心老子对你不客气。” “当街殴打朝廷命官你可知是何罪?”赵彦皱眉直觉今天这件事不好办了要是李二在身边就好了直接上去一拳完事。 宋老大将腿从已经昏迷过去的小乞丐怀抱中抽了出来见赵彦依旧不肯退去顿时怒气上涌便要拉开架势狠狠的揍赵彦两拳。 眼看宋老大已经拉开了架势拳头也已经开始后撤下一步便是向前挥出直取自己了赵彦心下有些发慌之前学过的套路却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正在此时人群外传来一声大喝:“公子扫他下三路。” 赵彦福至心灵身形半蹲随后借助腰胯之力一腿便扫了出去。 ‘哎呦’宋老大惊叫一声他小腿被赵彦扫中顿时身形不稳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好死不死他还是脸朝下摔倒的这下受的伤可不算轻等他从地上爬起来之后身上的擦伤还好说鼻下已经见了血特别是他的鼻子有些歪似是摔断了鼻梁。 “好样的大快人心……” “刚才这位公子说得好路不平有人踩看宋老大以后还敢不敢横行霸道了。” “没想到赵公子年纪轻轻竟然还会武真给咱们这些老百姓出了一口恶气好样的。” 见宋老大吃了亏围观众人纷纷叫好只把胡乱取土坷垃塞住鼻孔的宋老大气了个够呛。 李二从人群外挤了进来方才就是他喊了一声赵彦才没有吃亏。 李二围着赵彦转了一圈见赵彦无事方才放下心扭头看到宋老大在那儿瞪着双眼目露凶光的望着自家公子李二顿时气往上涌扭头向赵彦问道:“公子我去把这个无赖收拾了?” 赵彦点点头暗想有保镖就是爽。 在李二面前宋老大这个空有一身力气的莽汉压根没有还手之力只三两下便被李二打倒在地叫爷爷一点也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爷爷饶命爷爷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宋老大并不是没有见识的人他被李二吓住了他也清楚的知道自己与李二的差距似他这种在街头长大的地痞无赖可没有什么骨气当下便哭爹喊娘的开始求饶。 “哼。”李二没好气的对他哼了一声转过头看着赵彦问道:“公子怎么处置他?” 赵彦想了想见那小乞丐蜷成一团卧在地上原本想立马抓宋老大去见官的心思顿时淡了。 “先送这个孩子去医馆。” 赵彦上去将小乞丐轻轻的抱在怀里冲着围观的众人问道:“各位谁知道最近的医馆在哪里?” 有人指点了方位赵彦谢过之后又对李二道:“带着这个宋老大一起去别让他跑了。” 赵彦武力值不高但身体还算强健抱着小乞丐脚下不停当先向最近的医馆走去而李二则推搡着宋老大跟在后面围观的众人有无事的也跟在后面有人一边走一边喊道:“公子千万不要一时心善放跑了这个宋老大就怕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待会儿我等愿意陪着公子去官府作证。” 朱祁镇遥看着一行人渐行渐远良久才对身旁的喜宁问道:“此人就是庶吉士赵彦?” 喜宁恭敬答道:“回陛下正是此人。” 朱祁镇沉思片刻突然笑道:“倒也有些手段似可堪大任。” “走吧咱们去他家里等他。”朱祁镇转过身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了什么便招手将一名路人叫了过来吩咐道:“此事庶吉士赵彦有理有据有人证你去顺天府叫姜涛速判速决。” 那名路人乃是禁卫假扮闻言领命而去等寻到顺天府尹姜涛之后说明来意姜涛却有些傻眼了似这等街面上的小事根本不必由自己亲自过堂只是皇帝发话了自己虽然无须亲自过堂却也要与下边人嘱咐几句免得他们官僚习气发作拖拖沓沓的触了皇帝的霉头。 小乞丐在医馆大夫的推拿之下很快清醒了过来随后大夫开了几副药诊治便算是结束了。 在李二的注视下宋老大不情不愿的掏钱付了帐又把那几枚铜板还给小乞丐本想着再说几句好话求赵彦二人放了自己可惜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句话一直在赵彦心里徘徊自然不会因为宋老大的几句好话便一时心软放他离去。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等来到顺天府门前时天色已然擦黑了。 一名顺天府通判早已在门前等候远远见来了一群人便小跑着迎上去大老远便喊道:“前面可是翰林院的赵庶常?” 赵彦一愣等走近了发觉这名官员是个陌生面孔不禁疑惑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如何得知?” 那通判拍了一下大腿道:“赵庶常总算来了哪个是地痞宋老大?” 宋老大心中一喜虽然没想到这个少年人竟然真的有官身但自己在顺天府里有人大不了前脚把自己关进牢里后脚再放出来便是了没看眼前这名顺天府的官员一上来就向自己来确定身份吗肯定是王大哥提前打了招呼。 “我是我是小的就是宋老大。”宋老大走上前弯腰谄媚的笑道。 那名通判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一挥手道:“锁起来先在大牢里关上一年再说。” 跟着通判的两名捕役挥舞着手中的锁链上前将宋老大锁了起来正要离去的时候宋老大终于察觉到了不对怎么看着顺天府的这名官员对那个赵庶常比对自己要亲热的多啊该不会他们合起伙来骗自己吧? 想到这里宋老大赶紧大声喊道:“这位大老爷是不是弄错了?王鹏是我结拜大哥啊。” 通判闻言眉头一皱问道:“你说的可是捕头王鹏?” 宋老大似乎看见了转机忙道:“正是正是小的与王鹏大哥义结金兰那关系好的都快穿一条裤子了。” “呵呵。”通判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待会儿本官便送他去牢里陪你你们兄弟二人到牢里穿一条裤子去吧。” “啊?”宋老大傻眼了路上他向押送自己的两名捕役问道:“两位大哥方才那位大老爷是谁啊?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说错话了。” 一名年轻的捕役笑道:“方才那位乃是咱们顺天府里的孙通判正六品的官身呢怎么会将没品没级的捕头王鹏放在眼里。” 另一名年纪大些的捕役心情很不错对宋老大说道:“多亏了你方才那几句话捕头的位置又空了下来这次没有王鹏暗地里出阴招这捕头之位非我莫属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 “不用谢不用谢只要把小的放了就行。”宋老大腆着脸的说道。 年长的捕役笑道:“这可不行不过虽然不能放你走待会儿却可以不将你与其他犯人一起关押便让你与王鹏同一个牢房好了这样你们兄弟二人还能在牢里做个伴就是真的穿同一条裤子也没人管。” 宋老大悚然一惊正想要下跪求饶前面顺天府的大牢已然到了。 正文 第114章 土木之因 朝堂上的官员们为了内阁缺员补缺的事吵嚷个不休以内阁诸臣为首的官员与以王振为首的官员们都有各自属意的人选一连争论了半个多月都没有个定论。 赵彦不想掺和这些事每日躲在翰林院里随着商辂修修史偶尔写几章小说日子过的还算悠闲。 这一日商辂自上值之后便眉头紧锁中午休息时赵彦忍不住问道:“弘载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为何今日如此愁苦?” 两人的关系已然日渐亲密商辂苦笑一声也不隐瞒:“近日瓦剌来朝国美可曾听说?” 赵彦点点头瓦剌实力日渐强盛对与大明的威胁也与日俱增。 正统十一年瓦剌太师也先到边镇大同向大明乞粮在王振的撺掇下朱祁镇示意当地的守备太监郭敬不要接见也先也不要给他粮食。 第二年也就是正统十二年也先再次前来讨要物资只不过这次换成了边镇宣府。宣府守将杨洪奏报朝廷后诸多大臣纷纷上书要怀柔朱祁镇只得命杨洪要礼遇也先许是杨洪没把这条命令当回事只随便弄了几口铁锅打发了也先。 不久之后也先的部属投降大明说也先已经集结了其他部落要一起进攻大明朝堂上的大臣们慌了神一致要求派使臣前去与也先磋商等使臣见到也先之后对于也先的各种要求没有不允许的导致也先胃口大增行事越发无所顾忌。 就在前两天瓦剌派来朝贡的使团已经到了城外据说使团人数有三千人但实际点检之后只有两千出头明显是也先为了多要赏赐而虚报了人数。 商辂皱着眉头不无担心道:“在朝贡中我大明本就吃亏属国送来一担粮食我大明就要赏赐一担茶叶两者根本不对等故而朝廷多次限制各国前来朝贡的使团人数。瓦剌本就是诸国中使团规模最大赏赐最厚的一方如今却得寸进尺不仅使团规模突破了千人更是虚报人数妄想骗取赏赐若是朝廷不给于惩罚恐怕其他各国看到也会有样学样致使我大明威严尽丧。” 商辂语气沉痛一番话明显是出自肺腑赵彦想了片刻安慰道:“弘载兄多虑了瓦剌得寸进尺朝堂诸公想必都已看在眼里眼下说不定正商量对策必然不会让瓦剌的谋划得逞的。” 实际上大明此次真的没有让瓦剌太师也先的谋划得逞而是按照实际人数发放赏赐也先派来的使臣的诸多请求也只得到了两成但有些讽刺的是促成这件事的并非满朝的鸿儒诸公而是王振。 说起来有些好笑王振之所以如此做倒也并非全是因为他忧国忧民一个是因为也先的使臣没有给王振送礼物王振觉得也先看不起自己那还有什么好说的你不让咱好过咱也不让你好过另一个原因则是王振对待异族一向是看不起的觉得我大明天朝上国对待异族就要强硬方能显出我大明的威严。 四月底瓦剌使团在大明军队的‘护送’下出了关之后一路且行且走一个多月后使臣见到了也先等他述说了明国对瓦剌的‘不公正’待遇后也先顿时大怒当下不顾大汗脱脱不花的劝阻开始召集麾下各部落准备集结人马后便南下到明国边境来一场大的示威游行活动俗称‘打草谷’即抢掠烧杀。 六月五日右顺门便殿。 朱祁镇昨夜没休息好上朝的路上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王振在旁边看到后便劝说道:“陛下日理万机应该保重龙体才好。” 朱祁镇笑着点点头道:“先生说的朕记下了。” “有事早奏无事退朝。”王振喊完便退到龙椅边上一脸的面无表情。 等了片刻见下面众臣无人出列王振正要喊退朝不想远远看到殿外跑来一名锦衣卫与殿门口值守的指挥使马顺交谈片刻后马顺脸色一变从那名锦衣卫手中夺过一本奏疏快步走进了殿内。 “陛下宣府锦衣卫八百里加急奏报。”马顺跪在地上双手将奏疏举在头顶。 一名小宦官下台取过奏疏随后上台来交给王振。 王振看了朱祁镇一眼见皇帝没有说话便展开奏疏开口念道:“锦衣卫百户曾麓呈送锦衣卫马指挥使亲阅。瓦剌太师也先因朝贡赏赐之事不满朝廷处置已于五月底集结军队五万向我大明进发。属下冒死探得消息也先欲分兵四路东路由脱脱不花与兀良哈部攻辽东西路派别将攻甘州中路又分两支一支由阿剌知院率领攻宣府围赤城一支由也先亲率攻大同望马指挥使速报朝廷早做打算。曾麓绝笔。” 听说也先集结大军已经南下朱祁镇顿时一惊只是他是九五之尊轻易不得形于色故而只能强作镇定等最后听到‘曾麓绝笔’四个字朱祁镇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低沉的对旁边王振道:“忠臣义士当厚赏下朝后先生不要忘了。” 说完朱祁镇才看着下面的满朝官员问道:“也先狼子野心诸卿认为该当如何处置?” “陛下臣以为该当以安抚为主。也先之所以起兵犯我大明不外乎是觉得给他的赏赐少了而已臣建议遣使往见也先多给他些赏赐瓦剌自然便会退兵。” “徐埕老夫还没死呢莫非你要卖国求荣不成?” “英国公何出此言?下官不过是因事建言罢了。” “哼……陛下这名锦衣百户既然殉国自当抚恤但眼下军情未明朝廷不能听信这名锦衣百户一面之词老臣建议立刻通知各处边镇提高警戒而后放出探马四下探查待到探查清楚再做定夺。” “英国公老成持重思虑周密臣附议。” “臣附议。” “附议……” 平日里的争斗是平日里一旦遇到军国大事大多数官员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既然如此内阁依英国公之言处理令各处守将尽快查明敌情而后再做处置。英国公午朝时也来吧。” “臣遵旨。” 瓦剌大举南下的消息传的很快赵彦惊奇的发现人们似乎对于这个消息并不感冒略微想想便已了然。 自太祖到太宗再到宣宗与北方草原民族的战争都是赢多败少就连不可一世的元朝都被太祖给推翻了还怕他一个连元朝正统都算不上的瓦剌? 瓦剌南下的消息很快便被证实了锦衣卫百户曾麓冒死传回来的瓦剌进攻意图以及兵力分布也被证实剩下的便是该商讨如何应对了。 正在商议的过程中一个噩耗传来大同兵失利周边的小城与堡垒尽皆被也先攻破就连大同参将吴浩也战死在了猫儿庄。 得到这个消息后朝廷顿时快刀斩乱麻决定派遣以驸马都尉井源为首的四将各自率领万人前往大同迎敌。 懋勤殿中朱祁镇愁眉苦脸的看着手中的书稿忽而抬头望着王振问道:“先生你说驸马都尉井源他们能不能敌住也先?” 王振想了想缓缓摇头道:“陛下这个也先和其他鞑子似乎有所不同他更聪明而且也更会用兵。驸马都尉井源几人虽然也是久经战阵但到底是第一次北上对阵马背上的鞑子恐怕……” “那可如何是好?”朱祁镇脸上愁苦之色更浓太祖驱除鞑虏光复了汉人的大好山河太宗三犁虏廷五逐漠北七下西洋自己的父皇也曾整顿兵马北击胡虏若是大明在自己手中被瓦剌给欺负了那自己还有何颜面前往太庙告祭祖先? 王振心中一喜道:“昔日先帝担心秋高马肥时胡人侵犯边疆于是整顿兵马驻扎喜峰口以待敌军而后大破胡虏投降者不计其数皆因胡人知道是大明皇帝陛下御驾亲征后被吓破了胆连举起武器的胆量都没有了就此成就了先帝的一世英名。如今也先寇边陛下不如也来一次御驾亲征。也先知道陛下御驾亲征必定诚惶诚恐再有大军随行威吓此一去必定能击败瓦剌活捉也先。” 次日早朝当着满堂大臣的面朱祁镇细数瓦剌太师也先的诸多罪证随后信誓旦旦的决定三天后要御驾亲征。 兵部尚书邝埜和侍郎于谦力言六师不宜轻出吏部尚书王直率群臣上疏劝谏但朱祁镇偏信王振一意孤行执意亲征。 赵彦在翰林院中听到消息后愣了一会儿心道该来的还是来了虽然自己人微言轻但还是要再试一试看看能不能阻止朱祁镇亲征。 朱祁镇与王振正在殿中看着舆图瞎琢磨喜宁蹑手蹑脚的走进来轻声道:“陛下庶吉士赵彦送来了一份书稿和一份奏疏。” “哦?”朱祁镇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道:“他一个庶吉士能上什么奏疏?拿来给朕看看。” 正文 第115章 王振的作死之旅 喜宁将赵彦的奏疏呈给朱祁镇随后转身将书稿放到龙案之上正要出去冷不防一声怒喝响起:“好一个庶吉士竟敢断言朕会兵败被俘真是胆大包天别以为朕脾气好就不会杀人来人将翰林院庶吉士赵彦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王振很少见朱祁镇发脾气见状心下好奇随后将被朱祁镇摔在地上的奏疏捡了起来打开一看顿时怒极而笑。 ‘臣翰林院庶吉士赵彦泣血而奏。闻听陛下欲要亲征瓦剌……’ 赵彦既然上了奏疏索性便豁出去了将朱祁镇决定亲征开始到最后兵败被俘的事全部一股脑当做预言给说了出来当然他还不想死所以说的很是委婉比如做梦啊、推测啊等等甚至最后还说王振如果跟着朱祁镇亲征瓦剌最后大概可能也许会死在乱军之中全篇虽然没有一句肯定的话但全篇又全是肯定让人看了之后觉得如果不信他的话后果肯定会很严重。 王振对于自己的文韬武略可是很有信心的他虽然生气但想了想突然道:“陛下息怒这位赵庶常不是断言陛下此次亲征会败吗?不如三天后出发时将他带上等陛下大破瓦剌生擒也先之时看这位赵庶常如何说。” 大明正统十四年七月十六日皇帝命郕王朱祁钰据守北京然后和王振率官员一百多人带领五十万大军从京城出发。众臣苦劝无果只得商议决定由英国公张辅、成国公朱勇、兵部尚书邝埜、户部尚书王佐、内阁学士曹鼐、张益等护驾从征。 自京城至居庸关的路上随行众臣纷纷再次苦劝皇帝朱祁镇回师京城但此时朱祁镇身边的人已然全部被王振所掌握一切军政事务皆由王振专断众臣连见皇帝一面也是难上加难。 成国公朱勇被任命为大将军但在王振面前只能膝行而前户部尚书王佐请帝回军王振就命其跪在草丛里直到天黑才能起来随行的文武大臣都不能参预军政事务军内自相惊乱。 赵彦被关在一辆囚车中被押解着跟随大军行进两日的囚徒生活让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头发蓬乱衣不蔽体晚上寒露深重时只能蜷缩成一团只盼着早日天亮但天亮后赤阳毒辣囚车中温度奇高好在押解的军士还算好心饮水并不曾短少否则赵彦恐怕早就熬不住高温脱水而死了。 赵彦的囚车远离中军平日里除了军士等闲看不到身着其他服饰的人不过今天却有些例外一名身着五品官服的中年官员竟然来到囚车近前开口问道:“可是赵国美当面?” 赵彦撩开凌乱的头发眯着眼打量来人片刻才应道:“正是。” 中年官员见赵彦有气无力的样子不禁眉头一皱叫过左右军士问道:“赵庶常好歹也是朝廷命官陛下也只是下旨将其囚禁并不曾说过如何处置你等为何如此虐待赵庶常?就不怕本官与大将军成国公说一声将你等军法处置?” 两名军士闻言惶恐道:“卑下不敢只是自中军来的一名小公公说此人触怒了陛下与王公公需得让他多吃些苦头否则王公公便要拿我等是问就连大将军面对王公公也只能膝行我等不过普通军士实在不敢违逆啊。” “哼。”中年官员怒哼一声随即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挥退两名军士后对赵彦道:“在下吏部文选司郎中李贤赵庶常受苦了。” 赵彦咧嘴一笑勉强拱手道:“原来是李文选当面在下有礼了。” 李贤苦笑着摇摇头道:“赵庶常无需多礼若要行礼该是在下代众臣向赵庶常赔礼才是。” 不等赵彦答话李贤解释道:“我等都知陛下乃是受王振蒙蔽这才决定御驾亲征然则我等苦劝无果早已惹恼了王振奈何有内阁诸学士在前王振也不敢随意处置我等便只能拿赵庶常出气以此向我等立威故而在下要向赵庶常赔礼只希望赵庶常再坚持几日我等必定联名向陛下请愿将赵庶常早日释放。” 李贤代表内阁曹鼐、张益前来慰问赵彦一番后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一名锦衣校尉却又走了过来。 “赵公子可还认得在下?”袁彬双手扒着囚车看着赵彦憔悴的样子不由轻声问道。 赵彦认出了袁彬不由诧异道:“袁兄不是随李兄去了南方吗?何时回来的?李兄呢?” 袁彬答道:“家中老父病重在下前几日刚调回京城安顿好老父后本想去寻赵公子也好替李千户向赵公子报个平安可是陛下要御驾亲征在下身为锦衣亲军自然要随行侍卫若不是在下偶然听路过的两名官员说起赵公子恐怕还不知道赵公子竟然被囚困在此。” “呵呵一言难尽。”赵彦不想表现出一副怨天尤人的样子惹人嫌便道:“不知南方战事如何李兄可安好?” 袁彬见赵彦嘴唇干裂便将随身的水囊递给赵彦道:“李千户因作战有功已经由副千户升为千户依旧在曹吉祥曹公公麾下听令。李千户让在下转告赵公子他在军中一切安好贼酋邓茂七已然伏诛余下的贼寇再有几个月便能清剿完到时李千户便可以回来与赵公子把酒言欢了。” “呵呵好。”赵彦勉强笑了两声自己前途未卜也不知在土木之变中能否逃得性命若是自己死了家中亲人不知该如何伤心。 袁彬察言观色见状隐约猜到了赵彦心中所想便道:“赵公子放宽心陛下并非残暴之君相反陛下仁厚纯良如今只是在气头上等消了气自然便会释放公子。” “希望如此吧。”赵彦一口气将水囊中的水饮尽伸手将水囊递给袁彬道:“袁兄既然随侍在陛下身边职责所在还是快些回去吧。” 袁彬点点头叫过左右两名军士拉着脸说道:“认识我身上这身衣服吗?” 两名军士点点头其中一人谄媚道:“自然知道不知校尉有什么吩咐?” 袁彬指了指囚车道:“好好照顾这位公子否则我必然不让你二人好过。” “可是……”一名军士想将王振搬出来可袁彬根本不吃他这套不等他将话说完便厉声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你们是小鬼我也是虽说如此但我这个小鬼如果想弄死你二人有的是办法明白吗?” 这两名军士只不过是普通的卫所兵平时种地战时充当辎重兵又不认识什么撑得起场面的官员而锦衣卫的恶名他们如雷贯耳此时被袁彬一吓顿时秒怂。 “校尉放心我二人一定将这位公子伺候的妥妥当当您尽管放心。” 七月十九日大军出居庸关过怀来至宣府随后且行且走八月一日大军进到大同。 到了大同朱祁镇终于想起了赵彦便命人将其叫来。想起当初奏疏上的‘预言’朱祁镇本想羞辱赵彦一番但看到赵彦憔悴不堪的样子也不知是否良心发现只挥了挥手让人将其带下去洗漱随后命赵彦随侍中军等待两军交战。 赵彦刚被带下去大同守备太监郭敬便带来了一个消息也先为诱大军深入主动北撤。 这个消息乃是大同守将与郭敬二人经过多年的经验和对也先的了解做出的判断但听在王振耳朵里便成了也先闻听王师北进被吓的屁滚尿流亡命北逃。 王振大权独揽当下便命令大军继续北进结果出了长城不到百里听说前面井源四将惨败王振顿时惊慌失措要求大军速速撤退。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王振原先拟定的退军路线是过了长城后直接走王振的老家蔚县而后再由紫荆关入关回到北京城只是刚过了长城王振又怕大军经过蔚县时损坏了他在蔚县的庄园和庄稼便再次改变行军路线想要走来时走的路先到宣府而后经过土木堡、居庸关最后回到北京城。 行军路线屡变导致士兵疲惫不堪等大军到了宣府瓦剌大队追兵追袭而来明军3万骑兵被砍杀了个干干净净王振恐慌之下命令大军加速后撤。 八月十三日大军到了土木堡而瓦剌追兵也跟了上来。 兵部尚书邝埜建议不必理会追兵连夜赶路进入居庸关以保证皇帝朱祁镇的安全。可王振自视甚高此时此刻依旧不能正视现实他认为土木堡地势甚高可以命大军再次安营扎寨以阻瓦剌追兵。 想到就做明军按照王振的想法扎好营寨后瓦剌军队已然近在咫尺匆忙中大将军朱勇指挥军队将瓦剌军队击退两军就此对峙下来。 正文 第116章 兵败 次日天明后以皇帝朱祁镇为首的大明众臣正在帐中商议军情外面有偏将进帐禀报道:“启奏陛下军中缺水已有士兵开始打井但深挖两丈亦无水请陛下裁断。” 王振在一旁气的鼻子都歪了:“混账既然挖井挖不出水何不到别处去寻水源?咱记得来时就曾经过一条河离此不远你去让人轮番打水回来。” 偏将下去片刻又进帐道:“十五里外有河却被瓦剌军队占据前去打水的军士无一生还。” 闻听此言包括王振与朱祁镇在内的所有人都面色不豫水乃是人生存必须之物大军一旦断水后果不堪设想但是此时此刻已至绝境除非神人降世否则谁能打破困境? 赵彦冷眼旁观见王振终于显露出了慌张之色不禁暗地里冷哼一声但私仇可以随后在谈此时五十万大军人心惶惶若是再等下去情势必然更加危急。 赵彦从新晋内阁学士张益身后站出来说道:“陛下事已至此臣有一计不知当不当讲。” 认识赵彦的人并不多不过却都曾看到他在囚车中随大军行进的情景此时耳口相传片刻间在场的众臣便知道了赵彦的名字和事迹。 王振见有人出来献计很是高兴只是一看是赵彦顿时冷哼一声满脸不悦的正想将其斥退朱祁镇却开口问道:“爱卿有何妙计?快快说来。” 爱卿?呵呵哒爱你妹。 赵彦心里呵呵两声道:“臣以为为今之计只有断尾求生方可脱身。陛下乃是大明天子在场的各位也是我大明的肱骨之臣外面的军队则是拱卫我大明的铁拳想要我大明蒸蒸日上屹立于万国之中自然缺一不可。但此时外敌入寇既然不可力敌不妨放弃一部分人以保全大部分人而后徐图后计。此计虽然不算堂堂正正但也是无奈之举请陛下决断。” “陛下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老臣附议。”兵部尚书邝埜第一个跳出来赞成。 英国公张辅已经七十五岁了但依旧老当益壮只是王振弄权只将张辅当做一个吉祥物并不敢让他掌兵权此时听完赵彦一席话他沉思片刻随后斩钉截铁道:“臣附议。请陛下给老臣五万人老臣愿意与鞑子死战定要保陛下安然入关。” “英国公……”朱祁镇眼眶有些湿润张辅乃是四朝元老与胡濙是同一时期的人物但其能力威望却非胡濙可比一直以来朱祁镇都对张辅这位军中耆老颇有忌惮没想到值此之时张辅却站出来要为自己断后可以想见张辅定是抱着死战到底的心思朱祁镇一想到这里心中便颇不是滋味。 “不妥陛下亲征天下皆闻我军乃是瓦剌军队的数倍且尚有数战之力岂可做此自灭威风的事?你等将陛下置于何地?”王振说完冷冷的看了左近的大臣们一眼随后一指帐中立着的赵彦叫嚣道:“来人将这个妖言惑众的小子拖出去砍了。” 到了这个地步赵彦忍不了了不等帐外的军士进来捉他赵彦已上前两步扑向王振:“你个死太监草泥马老子的大好人生都被你给毁了现在还想带着老子去死去尼玛的老子先把你弄死。” 眼见赵彦凶神恶煞面目狰狞的扑了过来王振顿时两腿一软扑通一声瘫在了地上嘴里尖声叫道:“救命快来人将此人拉出去拉出去……” 英国公张辅近在咫尺本有机会挡住赵彦片刻但他偏偏跟没看见一样该怎么站着还怎么站着甚至略微侧身将自己身后站着的成国公朱勇挡了一档。 武官这边见英国公张辅不动他们原本踏出去的脚步立马收了回来而文官那边根本不用内阁学士曹鼐和张益示意从始至终都是微低着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赵彦将王振扑倒在地双手掐住王振的脖子片刻后王振已是脸色青紫而皇帝朱祁镇已然回过神来一边伸手来拽赵彦一边叫道:“来人不可让贼子伤了先生。” 皇帝发话了装傻充愣的众臣这才回魂赶紧手忙脚乱的上前拉开赵彦再看王振已是昏了过去。 有随行的太医上前诊治了一番而后说道:“陛下放心王公公只是受了些惊吓臣为其推拿一番便可醒过来。” 片刻后王振果然清醒了过来想到刚才自己在鬼门关前转了一遭他顿时大为光火转头泪眼婆娑的对朱祁镇道:“陛下您可要为奴婢做主啊。” 朱祁镇同样很是生气他对王振的感情不是说着玩的那是一朝一夕真真切切培养出来的感情。 “来人将此人拉出去即刻问斩。” 两名军士进帐来拿赵彦却被众臣止住。 英国公张辅道:“陛下赵庶常只是一时情急罪不至死请陛下开恩。” 内阁首辅曹鼐也道:“赵庶常心忧陛下安危不忿陛下为小人蒙蔽方才出此下策陛下切不可一错再错啊。” 其余文臣武将七嘴八舌的开始为赵彦求饶直说了好半天朱祁镇脸色才缓和下来随后没好气的看了赵彦一眼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将此人看管起来待回京后再做处置。” 等赵彦被押解下去之后帐中继续讨论方才的话题只是方才受了惊吓王振神情恍惚之下却是根本没有听进去等到众人商议完毕朱祁镇开口问道:“今夜由英国公断后我等连夜驰入居庸关先生觉得如何?” 王振一时惊醒见除了朱祁镇之外的所有人都‘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不禁头顶直冒凉气但为了自己的面子着想他还是硬着头皮道:“不可。” 兵部尚书邝埜皱眉质问道:“为何不可?难道王公公想要带着陛下和五十万大军送死不成?” “正是如今外有强敌大军人困马乏之际又被断了水源困守此地只会使将士离心到时候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如何能与瓦剌养精蓄锐的军队作战?”英国公张辅嫌恶的看了王振一眼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要请张太皇太后将此獠剪除。 “呃……”王振呆愣片刻突然道:“咱不是那个意思。咱的意思是大军人困马乏何不趁着今夜养精蓄锐等明日一早再行此计?” 王振换了口风众臣心中暗喜又怕逼迫他过甚引起反效果便答应了王振的提议。 次日一早英国公张辅与成国公朱勇正在调遣军队有探马来报瓦剌军队已然撤退并遣使来求和。 两人顿时大喜过望随即朱祁镇升帐理事听到这个好信息顿时眉开眼笑等也先的使者进帐确认此事后朱祁镇命曹鼐起草诏书而王振则已然出账下令大军开始移营就水。 军中的士兵们早已渴的不行等大军距离河边不足二里地时士兵们一哄而起纷纷跑向河边整个大军顿时人马失序任凭各级军官们如何鞭打呼喝也不起作用。 正当士兵们趴在河边大口饮水之时后方突然传来了震天的马蹄声。 张辅登高望远一见之下顿时懊悔不已大叫道:“天灭我大明啊。” 五万瓦剌军队一人双马在距离明军不远处即开始加速虽说并没有什么阵列但此情此景之下一方是杂乱无序兵无斗志将无战心的大队明军一方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的瓦剌骑兵根本不需要什么阵列直接一冲便将明军给搅的七零八落。 赵彦正坐在囚车中呆呆的看着外面大军的厮杀突然一片刀光亮起囚车的锁头被一刀劈开。 袁彬将赵彦拉出来急促道:“赵公子赶快逃命去吧我军大败若是逃的晚了恐有性命之忧。” 赵彦一把拉住袁彬问道:“你去哪里?” 袁彬道:“在下身负护卫陛下之责自然是去寻陛下。” 赵彦四下一看四方都是一副两军厮杀、血流成河的景象便道:“此时兵荒马乱你想找到陛下是难上加难不如先随我冲出去或许路上能看到陛下也说不定。” 袁彬只是略一思忖便一口答应了下来随后在赵彦的建议下袁彬将囚车挂在自己骑来的马上两人蹲在囚车前身子藏在马后接着一抖缰绳那匹健马便拉着囚车笔直的向前方驶去。 “那里。”赵彦眼尖一眼便看到英国公张辅和泰宁候陈灜两人背对着背身边围着几名亲兵几人正挥舞着刀剑与几名瓦剌骑兵缠斗。 袁彬将缰绳交给赵彦随后手持绣春刀道:“直接冲过去最好是从那几名瓦剌骑兵身边驶过去我正好助英国公他们一臂之力。” 赵彦用力握着马缰万分紧张的控制着马头的方向好在那几名瓦剌骑兵心思全放在被围在中间的张辅等人身上对于驶来的囚车丝毫未觉等囚车驶近才发现不好但为时已晚。 正文 第117章 柳暗花明 袁彬一刀一个接连将两名瓦剌骑兵砍下马随后身形一窜半空中便直接将一名瓦剌骑兵砍死随后落在那名被砍死的瓦剌骑兵的马上此时还剩下两名完好的瓦剌骑兵在张辅等人的配合下最后终于将其全部砍死。 张辅擦了擦汗大笑道:“好身手你叫什么名字?” 袁彬下马答道:“卑下锦衣卫校尉袁彬。” “好。”张辅用力拍了拍袁彬的肩膀随后对泰宁候陈灜道:“随我上马咱们去寻陛下。” 赵彦驾着囚车转了回来张辅眼前一亮道:“你这个小子不错可惜手上没力气没把王振那厮给掐死。” 赵彦脸上一红他虽然身体还算强健但当时刚脱离牢笼没几天吃的也不好一副病仄仄的模样根本使不上力气皇帝朱祁镇的帐中又不许人佩戴刀剑进入就算想拿刀砍死王振也寻不到。 乱军之中不及细说张辅几人各自寻了一匹马随后以泰宁候陈灜为锋矢组成了一个小小的楔形阵赵彦灵机一动提议由自己驾着囚车代替泰宁候陈灜成为锋矢张辅沉吟片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赵彦躲在马屁股后面开始驾着囚车横冲直撞等他将瓦剌骑兵冲散随后跟上来的张辅等人出其不意很容易便将被赵彦吸引注意力的瓦剌骑兵解决掉。 等干掉十几名瓦剌骑兵后自愿跟在身后的明军将士已经达到了近百名。当然他们不是看到赵彦驾着囚车那么拉风才自愿跟随的而是看到了英国公张辅在他们心目中英国公张辅虽然久不掌兵权但他的传说一直在军中流传足可以称得上是当代的大明军神。 “英国公前方好像是内阁学士曹公和张公他们。”赵彦随手一指张辅眯着眼睛看去就见五六名身着文官服饰的大明官员正在十几名军士和家奴的保护下瑟瑟发抖至于是不是曹鼐和张益张辅老眼昏花却是看不太清但围住他们的近百名瓦剌骑兵他却是看清了。 “国公这些鞑子素有抓捕权贵索要赎金的传统如今他们围而不杀恐怕是看曹公他们身着官服必定不是普通人便想要将曹公他们抓住索要赎金咱们冲不冲?”泰宁候陈灜四十多岁正当壮年也是久经战阵的猛人此时一眼便看穿了那些瓦剌骑兵的意图。 张辅素有决断闻言只思忖片刻随即一抖手中长枪喝道:“随我冲。” 赵彦下意识的一抖马缰囚车便被健马拉着飞速的向那群瓦剌骑兵接近。 眼看着那一群瓦剌骑兵越来越近赵彦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此时此刻害怕也没有用他只能尽力蜷起身体再次用力抖动马缰使健马跑的更快些而已。 “让一让让一让小心被撞到了。”赵彦这些话自然不是说给瓦剌骑兵们听的就算是那些瓦剌骑兵们也听不懂他这些话是说给曹鼐那一群人听的免得自己驾车经过的时候撞到了他们。 瓦剌骑兵们听见囚车上有人说话但却看不到人等囚车近了才看到马屁股后面藏着一个人但为时已晚囚车将十几名瓦剌骑兵撞散后便消失在人墙之后随之而来的张辅等人挥舞着兵器与瓦剌骑兵们战成一团。 ‘嗖’的一声马屁股上突然多出了一支颤颤悠悠的鸣镝赵彦被吓了一跳看来还真是小看了这些瓦剌人他们除了是骑兵之外大部分还是一名神射手。 等赵彦驾着囚车转了一圈回来的时候场中只剩下十几名瓦剌骑兵还在负隅顽抗而明军则不减反增看样子人数已然接近五六百人了虽然其中大部分都是步卒但瓦剌骑兵的最大优势还是远距离冲锋和弓箭一旦离得近了被步卒围住那结局还是逃不出一个死字。 将最后瓦剌骑兵砍倒之后张辅抖了抖染血的长枪随后一个侧身险些从马上摔下来。 袁彬在一旁伸手相扶随后问道:“英国公无事吧?” 张辅哈哈一笑道:“看来真是老了这才冲杀了一会儿便有些受不了了。” “英国公万幸有你率众前来解救否则我等必难逃毒手。”曹鼐脸上还留有一丝后怕随后又问道:“陛下呢?” 张辅眉头一皱道:“老夫也不知陛下在何处你们不是与陛下在一起吗?” 张益答道:“我等与陛下在乱军之中走失了不过有护卫将军樊忠在侧想必断不会令陛下受惊。” “既如此泰宁候带人护送曹学士等人杀出去老夫再去寻陛下。”张辅转头对泰宁候陈灜说了一声便要策马离去。 陈灜一把拉住张辅的马缰道:“还是国公护送曹公等人杀出去吧俺去寻陛下不是俺老陈夸口要说冲锋陷阵您老人家现在还真比不过俺。” 曹鼐等人也争相劝说张辅本就不是婆妈之人见状便道:“既然如此那你万事小心若是见到陛下定要护得陛下周全。” “您就放心吧。”陈灜一拍胸脯随后叫上自己的亲兵转身就走。 袁彬见状想也不想便跟了上去赵彦伸手欲阻想了想还是放下手任凭袁彬策马而去。 “曹公、张公委屈您几位到车里来吧。”赵彦下车将囚车门拉开对着曹鼐几人笑道。 张益洒然一笑道:“风水轮流转如今有这囚车坐老夫也心满意足了。” 曹鼐也道:“乱世人命如草芥在这乱军之中有这囚车代步可比步行要安全的多了。” 到了此时赵彦才看清与曹鼐张益在一起的文官是谁一是刑部侍郎丁铉一是副都御史邓棨这两位赵彦都没打过交道但在朱祁镇帐中时这二人也曾为他求过情所以赵彦对这二人也比较礼遇。 正所谓人一上万无边无际随着一行人在乱军中横冲直撞逐渐将溃败的诸多将士都吸引了过来到最后有没有一万人赵彦不知道但大几千还是有的。 人一多就算并不声张也够引人注目的如果瓦剌统兵的将领不是傻子肯定会集中兵力将这一队明军击溃。 果不其然站在高处的赛刊王没过多久便留意到了这一队明军看到领头的囚车中坐着几名身着明廷高级官员才能穿的官服赛刊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随后叫过身边的万夫长道:“你带五千人去将这一队明军冲散为首的几个明国官员能抓就抓不能抓就杀掉。” 万夫长领命而去不一时便集结起了五千名瓦剌骑兵。 张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大远看到瓦剌开始集结兵力便感觉不对登时催促队伍加速前进可惜明军大部分都是步卒两条腿的怎么也不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 近万人的明军被五千成建制的瓦剌骑兵一个冲锋便冲散了随后再次陷入了小范围的杀戮当中。 乱军之中赵彦不辨东西眼看后面明军被瓦剌骑兵分割包围只能一抖缰绳准备加速逃离此地只是跑了一段路之后回头一看却有几名瓦剌骑兵不疾不徐的跟了上来。 ‘嗖’一只鸣镝再次插在了马屁股上敏感部位再次受伤那匹健马再也忍不了了尾巴一甩便开始了夺命狂奔。 后面的几名瓦剌骑兵见刚才一箭似乎起了反效果纷纷懊恼不已活捉似乎不太可能了那只能杀掉了。 几名瓦剌骑兵引弓搭箭随后嗖嗖嗖几声箭矢准确的射入了囚车之中赵彦百忙之中回头一看顿时悲从心起。 曹鼐、张益、丁铉、邓棨四人身中数箭早已死的不能再死了。 “混蛋。”赵彦眼眶发红狠狠的看了身后几名大呼小叫的瓦剌骑兵两眼随后转回头再次驾着囚车开始狂奔。 赵彦分不清东西南北只觉得四周都是同样的单色调他只觉得过了好久自己似乎一直在乱军之中打转直到最后那匹健马终于坚持不住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嘴里用力呼吸胸膛起伏却越来越平缓。 赵彦从地上爬起来走到马头前面蹲下身子看着这匹马逐渐失去生命体征他的心也逐渐冰凉。 一名瓦剌骑兵不知从哪里转了出来他一眼便看到了蹲在地上的赵彦随后狞笑着挥舞着手中的铁锤驱马缓缓行了过来。 赵彦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明军制式长刀眼睛紧紧的盯着越来越近的一人一马。 ‘嗖’熟悉的箭鸣声再次想起那名瓦剌骑兵右眼中箭顿时惨叫一声摔在马下。 赵彦心中一松扭头四顾后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持弓佩刀的铁搭大汉那大汉身上穿的只是普通的粗布劲装但一身气势却比此刻丢盔弃甲的明军要强得多。 “师兄你没事吧?”大汉一边大步而来一边憨厚的笑问道。 正文 第118章 阴差阳错 赵彦揉了揉眼睛不敢置信道:“你是……王麟?” 王麟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膛道:“可不是吗师兄你是不是傻了?连我都不认识了。” “你怎么在这里?”赵彦伸手捏了捏王麟粗壮的胳膊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王麟弯腰将羽箭从死去的瓦剌骑兵身上拔了出来随后牵过失去了主人的战马这才转过头对赵彦道:“听说你被狗皇帝捉去了我不放心你所以就瞒着我爹跑来了。谁知道一到这里就发现在打仗有骑着马的人要杀我我随手丢了块石头结果他就被砸死了这把弓箭就是那个人的我用着不顺手跟小孩儿玩具似的。” 赵彦跟听天书一般听着王麟絮絮叨叨讲着一路上的见闻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问道:“你从哪里过来的?” 王麟挠挠头随手指了个方向道:“好像是那边。” “走上马咱们杀出去。”赵彦坐在王麟身后胯下的战马哀鸣一声艰难的开始挪动着脚步。 王麟对于此时的赵彦来说不吝于是天使一般自小王麟便展露出了他不凡的一面。 首先是力气力举千斤似乎有些夸张但他的力量觉得超越了凡人的范畴到了现在更是远超赵彦的想象按赵彦的说话已经到达了超人的境界。 其次是武艺王麟不爱红装爱武装不对是不爱文艺爱武艺不知换过多少次武术师傅除了有赵彦的便宜老爹赵信教他拳脚之外他还不知从哪里寻了个箭术师傅几年时间便得了那位箭术师傅的真传近乎于可以做到箭无虚发的境地。 最后便是马术了这却是王麟自己瞎琢磨的没事便骑着自己的大马满大街转悠之前还曾从劫道的强盗手中救下过赵彦一次。 有了王麟在身边赵彦对于突出重围信心倍增唯一可虑的便是座下的战马能否坚持到那个时刻。 “那个……师兄我和你说一个事。”王麟突然期期艾艾的说道。 赵彦在他身后问道:“何事?” 王麟扭捏片刻后答道:“我好像迷路了。” 没办法眼下还指望着王麟将自己完好的带回老家赵彦只能和声道:“没事只要一直向一个方向走总能走出去的。” 这一走便是小半个时辰途中王麟大发神威接连用弓箭射杀了几名瓦剌骑兵却也被好几名瓦剌骑兵联合起来追杀好在王麟的箭术真的不错回首射了几箭便将那几名瓦剌骑兵给吓的不敢再继续追击下去。 又走了盏茶时间王麟突然道:“师兄前面来了好多人。” 赵彦板着王麟的肩膀看去就见前面真的来了许多人被围在中间的似乎是朱祁镇和王振他们身后则是几百名瓦剌骑兵在衔尾追杀。 “卧槽快跑。”赵彦大叫一声随后催促王麟赶紧调转马头逃跑这要是被裹挟进朱祁镇这一群人里想跑都跑不了肯定会被人群裹挟着乱成一团随后再被几百名瓦剌骑兵射成刺猬。 只是天不遂人愿两人座下的战马驮着两人跑了这么长时间早已累得口吐白沫任凭王麟如何催促也提不起速度最后还是被混乱的人群给裹挟了进去。 朱祁镇正骑在马上亡命奔逃冷不防眼前闪过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忍不住问道:“爱卿可是来救驾的?” 赵彦能说什么他也很无奈只得在马上拱手道:“幸好陛下无事这样臣就放心了。” 朱祁镇顿时被感动了他强按住心绪动情道:“爱卿忠心可昭日月朕……朕错怪爱卿了。” 赵彦有些受不了朱祁镇的多愁善感忙道:“陛下追兵就在身后咱们还是快些逃命吧。” 朱祁镇点点头不再说话一旁的王振也看到了赵彦只是此情此景之下他再也没有去找赵彦的晦气了。 亡命奔逃数里地后瓦剌骑兵已经射死了几十名随扈的侍卫若不是朱祁镇被人紧密的围了起来说不定早就被射中了。 希律律赵彦与王麟座下的战马再也跑不动了四蹄一软摔在地上开始吐着白沫陷入弥留之际。 王麟身手不凡早已提前有所察觉带着赵彦跃下马背后站在当地开始原地引弓搭箭射向身后的追兵。 朱祁镇向前跑了一段才发现赵彦掉队了回首看去却看不到赵彦的人影急的朱祁镇大叫道:“樊忠樊忠快看看赵庶常如何了?” 护卫将军樊忠闻言回首看去就见一名铁塔般的大汉站在原地正手持弓箭连珠般的射向追来的瓦剌骑兵那些瓦剌骑兵顷刻间已被射死数人而庶吉士赵彦则来回穿插捡拾着地上散乱的弓箭随后归拢到那名铁塔大汉身前的箭袋中供其使用短时间内这二人竟然止住了瓦剌骑兵的追击。 “好汉子。”樊忠暗地里赞了一声有心返身回去助阵但看了一眼前方的朱祁镇还是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年头。 “陛下赵庶常无事陛下无须担……” 樊忠话还没说完王振突然哎呦一声胯下马匹四蹄一软将其甩了出去。 ‘吁……’朱祁镇见状赶忙勒住马匹随后拨马而回嘴里叫道:“先生先生你无事吧?” 王振躺在地上叫唤了两声随后才爬起身迎着朱祁镇道:“陛下奴婢无事只是座下马却没了。” 朱祁镇游目四顾本想随便找个人将座下马让出来可是想到这些人都是死命守护自己的忠臣义士若是如此做岂不是寒了他们的心便道:“先生快上马朕与先生同乘。” 樊忠见状顿时气往上涌但皇帝都发话了他虽然气王振只会添乱却也不能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 ‘嗖’一支羽箭将一名禁军射落马下樊忠急声道:“陛下快走鞑子追上来了。” 王振拽过死去那名禁军的马匹同样急声道:“陛下咱们快走。” 樊忠强忍住一锤子砸死王振的念头深吸一口气之后拨转马头正要护卫着朱祁镇继续逃命谁想前方同样驰来了几十名瓦剌骑兵这下前后都有敌人顷刻间想要脱身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有人快将陛下围起来不可使鞑子惊扰了陛下。” 樊忠吩咐完随手提起弓箭嗖嗖嗖三箭便射了出去前方三名瓦剌骑兵顿时中箭跌落马下。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哪怕樊忠武艺高强也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此时他只心中想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今日我樊忠命丧于此只为护持陛下虽百死而无悔。 眼看着身边人一个个倒下去朱祁镇看在眼里急在心头自己身为大明天子难道今日要丧命在此不成?九泉之下自己如何面对太祖太宗和自己的父皇? 每有一人被杀王振身子便被吓的抖上一抖只是身边的朱祁镇似乎很是镇定王振潜意识中不想让朱祁镇看到自己不堪的一面所以只能故作镇定。 前后的瓦剌骑兵越来越近朱祁镇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突然远处传来几个人的呐喊声。 “臣泰宁候陈灜前来救驾陛下勿惊。” “臣平乡伯陈怀救驾来迟请陛下恕罪。” “臣修武伯沈荣救驾来迟万死。” 朱祁镇眼中顿时一亮这三人乃是军中有数的猛将有他们在朕今日或可逃出生天。 只是当朱祁镇看到三人身后只跟着十几名亲兵时心顿时凉了一半就算他再不知兵事也知道双拳难敌四手哪怕再猛的猛将一但被围住也难以脱身更何谈救自己逃离乱军之中。 唉罢了既然逃离此地机会渺茫自己身为大明天子定然不能给太祖太宗脸上抹黑。 朱祁镇想到这里眼见突围无望索性跳下马来面向南方盘膝而坐他的面色古井无波与四周正在拼杀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正在交战的双方都刻意避开了坐在地上的皇帝明军是因为知道朱祁镇是皇帝而瓦剌骑兵则是因为朱祁镇身上的衣衫华丽且被众人围在正中料定他是明廷中的大人物将其生擒活捉献于太师帐前总好过献一个死人。 平乡伯陈怀战死了他被瓦剌骑兵一箭射中头颅哼都没哼一声便跌落马下。 修武伯沈荣也死了他被一名瓦剌骑兵砍中脖颈临死前那名瓦剌骑兵也被他一刀砍在胸口眼看也是不活了。 泰宁候陈灜还在鏖战只是他前胸后背不知被砍了多少刀中了多少支箭如今只是凭着意志在坚持罢了。 锦衣校尉袁彬杀进人群中刀都砍钝了终于来到皇帝身前。 王振见状不妙想要逃跑却被护卫将军樊忠一锤子敲碎了脑袋一代权阉就此死去死去前他清楚的听到樊忠喊道:“吾为天下诛此贼。”贼指的是谁?是我吗? 王振带着疑惑死了然而护卫将军樊忠虽然勇不可当但杀死王振后不久还是被瓦剌骑兵乱箭射死。 泰宁候陈灜终于倒下了他是平民出身凭着军功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如今他为皇帝朱祁镇尽忠而死。 正文 第119章 阶下囚 一炷香过后围在朱祁镇身边的人只剩四五个。 喜宁会说蒙古语它冲着领头的瓦剌将领大喊大叫了几句随后瓦剌将领大吼几声众多瓦剌骑兵纷纷停止进攻将以朱祁镇为首的几人团团围了起来。 赵彦看着满身是血累得瘫倒在地的王麟眼中满是愧疚如果不是自己王麟就不会来是自己害了他。 除了赵彦、王麟和喜宁之外护卫在朱祁镇身边的只剩下锦衣校尉袁彬和另一名锦衣卫。 听到喜宁喊了几句之后瓦剌人便不再进攻朱祁镇问那名锦衣卫:“哈铭喜宁和他们说的什么?” 名叫哈铭的锦衣卫是蒙古人自然能听懂蒙古语他恨恨的看了喜宁一眼对朱祁镇道:“陛下喜宁说的是这里这个人是明国的皇帝你们只要将他捉住献给太师一定会得到丰厚的赏赐。” 朱祁镇闻言诧异的看了喜宁一眼随后自言自语道:“朕的眼睛看来真的有问题。” 一名瓦剌骑兵指引着瓦剌将领来到近前随后一指地上躺着的王麟嘴里叽哩哇啦的一连说了好几句话情绪看起来很是激动。 瓦剌将领闻言挥了挥手随后对身边几名瓦剌骑兵吩咐了几句这才下马来到朱祁镇身前用蹩脚的大明官话说道:“你跟我走。” 赵彦靠近哈铭低声问道:“哈兄方才那个瓦剌人指着我兄弟说的什么?” 哈铭看了王麟一眼同样低声道:“他说这个明人杀了咱们三十多个人用弓箭杀的用刀剑杀的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厉害的人。那个将领说这个明人或许是长生天降给我们的灾祸但我们身为长生天的子民不应该敌视他而是应该接近他从他身上领会长生天的意图然后从精神上战胜他。” 赵彦长吁一口气既然瓦剌人这么说想必王麟暂时性命无忧了。 朱祁镇被带走了赵彦几个人则被捆住手脚扔在地上吃土。 赛刊王没有见过朱祁镇所以当朱祁镇被带到眼前时他用还算流利的大明官话问道:“你是何人?” 朱祁镇表现的镇定自若他反问道:“你又是何人?也先?伯颜帖木儿?亦或是赛刊王?” 赛刊王愿意向长生天起誓他从未见过气质如此独特的明国人所以他断定朱祁镇不是普通人但喜宁说的话虽然有人已经转达给了他他却不敢随意断定这就是明国的皇帝所以便将朱祁镇连同其余几个俘虏全部转交给了瓦剌太师也先。 也先虽然击败了明军但心中却并不高兴他知道明国有多大也知道明国有多少子民只要有意明廷可以随时拉起几百万的军队这是瓦剌所比不了的。 听说赛刊王送来了几个特殊的俘虏也先顿时颇感兴趣只是当他见到朱祁镇的时候心情却是惶恐的。 也先的初衷只是来明国打打草谷除了抢些东西回去之外顺便也可以向明国示威如果明国被自己吓住了那下次朝贡的时候自己或许可以再次增加使团人数以此来获得更多的赏赐。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明军如此不堪一击整整几十万军队竟然三两下就被自己不到五万人的军队给击溃了而且最后竟然连皇帝都被自己给俘虏了。 也先暂时没有想到怎么处置朱祁镇所以保险起见他还是上前向朱祁镇跪拜行礼口称臣下随后又献上了各种各样的野味美食以此表示自己对皇帝陛下并没有恶意。 朱祁镇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大明天子下一刻却变成了瓦剌人的阶下囚心里自然是有落差的他此时已经后悔对王振的偏听偏信但事已至此自己又该当如何? 朕不是孬种不能给大明丢人。朱祁镇将这句话深深的记在心里面对也先的殷勤招待他始终淡然以对这在周围的瓦剌贵族心中留下了很是深刻的印象。 将朱祁镇送走之后也先扫视了一眼帐中的诸人开口道:“我经常向长生天祈祷希望大元的荣光能够重现世间现在长生天帮助我们打败了明军又将明国皇帝送给了我们你们都说一说应该怎么处置明国皇帝?” 旁边跳出来一个瓦剌将领大声道:“长生天将明国地位最尊贵的人赐给了我们一刀杀掉才能彰显我们大元子民的勇武。” 也先眉头一皱本能的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好办法。 坐在也先下首的一名瓦剌贵族站起身斥道:“滚。” 那名瓦剌将领乖乖的回到原位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一幕在瓦剌人眼中似是司空见惯并没有人对此表示惊讶愤怒。 也先看着自己这个弟弟和颜悦色的问道:“伯颜帖木儿你有什么说法?” 伯颜帖木儿在帐中扫视一眼说道:“长生天保佑他的子民这是我们的荣幸但是明国军队战斗力很差我们屠杀他们的时候不比杀一只羊更难所以我们的战士们很兴奋当时的场面也很乱可明国皇帝却没有死在乱军当中这说明明国皇帝还没有完全被长生天所抛弃。” 伯颜帖木儿再次扫了一眼见有的瓦剌贵族已经开始缓缓点头便继续说道:“这个明国皇帝对我们其实很不错我们的很多要求他都满足了我们但是如果换一个明国皇帝他还会对我们这么好吗?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把明国皇帝送回明国让他继续做皇帝我们不仅能得到一个好的名声还可以获得明国皇帝的友谊这对我们以后的发展很有利。” 帐中的瓦剌贵族们被伯颜帖木儿说动了纷纷开口赞成就连也先也满意的点着头对于自己弟弟说的话表示了认可。 等其余瓦剌贵族走出大帐之后帐中只剩下也先和伯颜帖木儿两个人。 也先看着伯颜帖木儿说道:“你刚才说的是心里所想的吗?” 伯颜帖木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是也不是。明国皇帝很重要所以我们不能杀掉他。我们可以把他送回明国但是我们必须获得足够的好处才行。” 也先笑道:“你果然是我的弟弟和我一样聪明。送明国皇帝回明国并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只是我们要先从明廷那里要到足够的赎金才行。我听说和明国皇帝被一起抓住的还有几个明廷的官员我见过这些人知道他们很聪明但是大部分骨头都很软他们对明廷知道的要比我们多得多只要吓一吓他们我们便可以从他们嘴里面知道很多明廷的情况。” 伯颜帖木儿点点头道:“把他们交给我吧我可以让他们把知道的东西都说出来。” 等他回到自己的营帐中不久他部落的将领进来禀报说道:“明国俘虏里面有一个叫喜宁的人想要见你他说他是女真人愿意投降我们并且他知道很多明廷里面的事。” 伯颜帖木儿顿时大喜连忙让人将喜宁带了过来。 看着眼前长着一张大饼脸却白白嫩嫩的喜宁伯颜帖木儿皱眉问道:“你说你是女真人为什么会在明国做官?你做的官叫做什么名字?” 喜宁脸上泛起一丝尴尬转瞬间却又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用蒙古语说道:“伟大的大元太师绰罗斯·也先在上我……” 伯颜帖木儿打断喜宁说道:“也先是我的哥哥我是伯颜帖木儿。” 喜宁搞不清楚伯颜帖木儿在瓦剌的地位高低但既然也先是他的哥哥那他肯定也是瓦剌的高级贵族便继续说道:“伟大的伯颜帖木儿我是女真人在我小的时候我所在的部落被无恶不作的明国人摧毁了我被抓到明国的皇宫做了一名宦官因为要贴身伺候明国的皇帝所以明廷的很多事情我都知道如果您能让我见到大元太师我可以将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说出来还可以帮助大元获得不可想象的财富。” 伯颜帖木儿虽然很不喜欢喜宁的性格但还是带他来到了也先的营帐里。 “明国的宦官?”也先见多识广一见到喜宁便叫出了喜宁的身份他很有兴趣的问道:“你想对我说什么?” 喜宁急忙道:“我知道明国边关的防守情况还知道明国的京城现在防守空虚如果您现在发起进攻一定可以灭亡明国统一天下重现大元的荣光。” 也先眼中一亮恢复元朝的统治一直是他的梦想只是想了想他却又不紧不慢的说道:“我现在并不相信你你可以先把明国边关的防守情况告诉我如果是真的那等以后我将大元重新建立起来你可以获得任何你想要的东西。” 喜宁有些兴奋的连连点头对于背叛皇帝朱祁镇他并没有一点心理负担因为他自觉并不是汉人而且自己的部落还是被明军剿灭的更重要的是他认为在也先这样的强者身边比在朱祁镇身边他可以获得更多的重视和安全感。 正文 第120章 讨价还价 几十万大军如阳春白雪般烟消云散怀来城的守将虽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却还是命人快马将消息送往了京城。 二十万正规军队三十余万卫所辎重兵和众臣的亲兵家奴加起来超过五十万人的大军竟然败给了瓦剌的五万人? 任何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觉得不可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人不相信。 当务之急是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如今京城防务空虚万一瓦剌军队前来攻城那后果不可想象。 后宫的孙太后和钱皇后听到这个消息后顿时哭作一团郕王朱祁钰命人将大臣们都叫到了皇宫打算商议对策但大臣们除了急的跳脚什么办法也想不出来大明文武官员们的领袖差不多都随皇帝朱祁镇去了前线如今能逃回几个还委实难说特别是皇帝下落不明少数悲观的大臣们已然觉得天塌了。 大臣们当中并不全是窝囊废吏部尚书王直见殿中已然乱作一团不由皱着眉头站出来大喝一声:“肃静。” 吏部天官出来发话了人们似乎找到了主心骨包括朱祁钰在内的众人都看着殿中的王直想要看看这位吏部天官能说出些什么有用的话来。 王直颇有深意的看了郕王朱祁钰一眼随后大声道:“国不可一日无君事已至此我等应当先寻到陛下的下落而后充实城防以防瓦剌军乘势攻城。” 王直这句话是有潜在意思的五十万大军大败亏输皇帝虽然有责任但他已经下落不明自古社稷为重君为轻就算皇帝死了也就死了咱们重新再立一个就是了但可气的是皇帝生死难料所以眼下当务之急就是先确定皇帝的生死然后咱们再想办法。 久经官场的大臣们听懂了王直的言下之意不由纷纷点头附和只是皇帝到底死没死恐怕只有亲身经历了土木之战的人才最清楚如今咱们也只能再等一等了。 第二日一早朱祁钰再次将大臣们召集到皇宫之中因为前线有人回来了。 锦衣卫梁贵是随侍朱祁镇左右的亲卫他在乱军之中被瓦剌骑兵击晕了醒来后便做了俘虏只是也先受喜宁的提醒怕京城的大臣们认为皇帝朱祁镇死了然后不管不顾重新立一个皇帝这样他手里没了筹码还怎么从明廷获得好处所以他将梁贵释放让他回京城传话:“你们的皇帝还没有死他在我手里你们不要轻举妄动如果想要回你们的皇帝很简单给钱。” 梁贵此时站在大殿当中一五一十的将土木之战的经过讲述了一遍随后肯定的对朱祁钰和大臣们说道:“陛下还活着臣被瓦剌人释放之前亲眼见到了陛下。” 殿中沉默了好一会儿许多大臣眼中都透露出了一丝失落和无奈但谁也没说什么。 最后礼部尚书王直问道:“其他文武大臣呢?” 梁贵答道:“卑下一直护卫在陛下身边不曾远离只知道泰宁候和修武伯还有平乡伯以及护卫将军樊忠将军皆已战死其他文武大臣的下落卑下并不知道。” 朱祁镇想也知道京城此刻必定乱成了一团这一切都是自己的任性造成的他虽然后悔但却没有任何办法。 喜宁摇身一变成了也先的狗腿子朱祁镇自己无法照顾自己伯颜帖木儿便从几个俘虏中选了两个人去照顾朱祁镇一个是锦衣卫袁彬一个是锦衣卫哈铭。 袁家是世袭的锦衣卫校尉袁彬的父亲在正统四年因病辞官袁彬便接替父亲成了一名锦衣校尉他从小便很聪明也读过不少书只是因为为人耿直缺少变通故而一直不能升迁。 耿直的人一般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认死理袁彬也逃不过这个桎梏体现在他与朱祁镇身上便转变成了忠诚。 来到朱祁镇身边之后袁彬很快便承包起了朱祁镇的一切吃喝拉撒行走睡觉他将朱祁镇照顾的无微不至。 哈铭到底是蒙古人虽然他也忠于朱祁镇但到底没有袁彬知心所以通常他只是充当朱祁镇与瓦剌人之间的传声筒。 袁彬与哈铭去陪着朱祁镇了与他们一起被俘虏的赵彦与王麟却莫名其妙又被赛刊王给要了回去。 赛刊王和伯颜帖木儿一样都是也先的弟弟只不过三人并不是亲兄弟他是也先的父亲脱欢收养的但这并不影响他成为了瓦剌阵营当中仅次于也先和伯颜帖木儿的第三号人物。 赵彦与王麟被带到赛刊王的营帐中之后赛刊王打量了王麟几眼突然问道:“就是你杀死了我的几十名勇士?” 王麟满不在乎的答道:“就那也叫勇士?” 赛刊王气极而笑道:“你既然看不起我麾下的勇士可愿意和他们比试一番?” 王麟看了赵彦一眼突然低声说道:“师兄你说我要是抓住这个鞑子然后让他把咱们放了怎么样?” 赵彦来的路上已经四下观察了一番闻言摇了摇头说道:“这里是瓦剌军队的心腹之地就算你把他抓住咱们也冲不出去。” “哦。”王麟颇有些失望随后对赛刊王说道:“你要是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比。” 赛刊王实际年龄不过二十多岁只是常年在草原上风吹日晒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大了不少。 “哈哈哈你很有胆量我倒是想听一听你有什么条件。” 王麟双臂一用力便将绑住自己手腕的绳子挣开随后他看了一眼噌噌噌将刀拔出来的瓦剌兵将嗤笑道:“胆小鬼。” 瓦剌一方只有赛刊王能听懂王麟说的什么他脸上一红示意麾下兵将收起兵器随后问道:“你不仅有胆量力气也很大如果你答应做我的侍卫我可以将我的妹妹嫁给你她是我的部落里面最漂亮的女人只有你这样威武雄壮的勇士才可以配得上她。” 王麟一愣怎么说着说着变成说媒了。 “我年纪还小还不想成亲。”王麟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恐惧之色似乎成亲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一样。 “我的条件就是如果我赢了你麾下的勇士你只要把我和我师兄放了就可以怎么样?” 王麟话音刚落赛刊王便大笑道:“长生天在上你的想法就像是天上的云彩一样纯洁你们是我的俘虏你们的命在我的手里我为什么要放了你们?” 诚如赛刊王方才所说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果赛刊王好糊弄恐怕根本坐不稳瓦剌三当家的宝座赵彦对此有着很清醒的认识不过经过短时间的接触赵彦发现这个赛刊王并不是一个肌肉长进脑子里的人他会思考比其他的瓦剌人要聪明这就有了可操作的空间不外乎是讨价还价罢了。 赵彦对王麟的武力有着很强的信心当下便道:“我们不奢求殿下能够放了我们如果他赢了……” 赵彦指了指王麟继续说道:“希望殿下能够将我们当做普通的子民对待给予我们相对的自由这个条件并不过分相信睿智如殿下一定不会拒绝的。” 赛刊王饶有兴趣的问道:“什么叫做相对的自由?” “我们可以有属于自己的居所可以在大营内自由活动。”赵彦答道。 “那万一你们逃走了呢?”一名小麦肤色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走进营帐皱着眉头问道。 赛刊王宠溺的看了女孩一眼道:“格根塔娜你怎么来了?” 格根塔娜走到赛刊王一侧站定说道:“哥哥我听说你要把我嫁给一个丑陋的明国人我不想嫁给他我就算嫁也要嫁给我们大元真正的勇士而不是一个屠杀了几十名大元士兵的魔鬼。” 王麟是丑陋的魔鬼?赵彦仰头看了王麟一眼觉得王麟除了黑了点其他的地方完全可以称得上是阳刚猛男的典范就长相来说可比在场的这些瓦剌男人们要强的多只比自己差一点而已怎么就得了一个丑陋的魔鬼的称号呢? “我们不会逃走的这一点我们保证。”赵彦看了格根塔娜一眼随后看着赛刊王道:“就算我们逃跑相信殿下麾下的勇士们也会阻止我们为了生命着想我们不会走出大营一步。” 赛刊王想了想道:“我可以答应你们的要求不过我会选出三名我帐下最强的勇士轮流与他较量如果最后他赢了你们可以得到相对的自由如果他输了那么他要跪在我面前向长生天起誓效忠于我。” 王麟张嘴就要答应下来只是却被赵彦制止了。 “殿下这并不公平。” 赛刊王大笑:“羔羊如何与恶狼谈公平?” 王麟制止住想要继续讨价还价的赵彦说道:“师兄你放心我一定会赢的。” 赵彦见他一副踌躇满志的样子只得叹了口气问道:“殿下什么时候开始比试?” 赛刊王道:“我们去外面我的勇士们正在练习射箭不如我们先比弓箭吧。” 正文 第121章 比试 赛刊王让人叫来自己麾下最勇猛的三个勇士随后指了指王麟说道:“巴图、布和、莫日根你们三个好好给我表现如果赢了这个明人我可以考虑将格根塔娜嫁给你们其中的一个人。” 布和在蒙古语中是结实的意思他本人也与自己的名字相得益彰个子虽然不高但浑身肌肉纠结显得异常彪悍。 “英明睿智的赛刊王你说的是真的吗?” 巴图块头并不比布和小多少他站前一步斥道:“布和你在质疑我们的赛刊王?他从前说过的话哪一次没有兑现如果你心怀疑虑那不如退出这次比试好了。” 布和眉头一皱怒声道:“巴图格根塔娜是我的你不要试图激怒我要不然我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巴图哈哈一笑不屑的看了布和一眼道:“这句话你说过多少次了又有哪一次真正的胜过我?” 格根塔娜在一旁看的眼皮直跳她跺了跺脚扭头对赛刊王说道:“哥哥我嫁给谁由我自己做主你不能拿我当作激励他们的奖励来对待。” 赛刊王无奈的说道:“可是你现在已经快要十八岁了。格根塔娜你看我的部落里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还有几个没有生过孩子的?巴图他们几个都是真正的勇士他们也早已经通过敌人的鲜血证明了自己的勇武你乖乖听话从他们三个人里面选一个嫁过去不好吗?” “我不要。”格根塔娜烦躁的摇着头猛然伸手指向赵彦说道:“我宁愿嫁给这个白的不像男人的明国人也不要嫁给巴图他们三个人中的任何一个人。” 卧槽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自己没招谁惹谁的怎么就躺枪了?还有白的不像男人是在说自己?你这个蒙古小妞腿长了不起啊怎么可以胡乱污蔑一个男人的清白? 格根塔娜故意说的大明官话赵彦无语眼见听到格根塔娜又用蒙古语说了一次之后的巴图三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开始迸射出愤怒的火花只能开口催促道:“我们还是快些开始吧要不然天都黑了。” 莫日根貌不惊人肤色黝黑他将弓箭从背上取了下来随后由赛刊王做翻译对王麟说道:“我和你比射箭我们可以随意寻找自己想要射箭的目标最后会由我的族人们和赛刊王来判定谁胜出。” 这种射箭比试赵彦倒是第一次听说有赛刊王在场比试的公正性倒是不用太过担心毕竟他身为部落酋长要时刻维护自己在子民心目中的公正形象轻易不会做出损害自己形象的事情哪怕赵彦与王麟是外族人也是一样。 莫日根成竹在胸说完便指着天边飞来的一群大雁道:“我要射中头雁。” 过了片刻那群大雁飞到三十丈开外莫日根立时引弓搭箭随后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去领头的大雁哀鸣一声顿时跌落尘埃。 有人将大雁捡了回来边跑边喊道:“莫日根射中了大雁的胸膛。” 哦……围观的众多瓦剌士兵兴奋的高呼莫日根在他们之中箭术最为高超而他的名字在蒙古语中是神箭手的意思这些瓦剌士兵们并不认为王麟可以在箭术上胜过莫日根。 王麟拿起一把蒙古骑弓试了试有些不满意的说道:“这弓太软了有没有硬一点的弓?” 赛刊王对他很看重闻言让人将自己帐中的雕弓拿了出来随后道:“这是大汗送给我的雕弓按照你们明国人的说法应该是三石弓在我的部落里只有大力士巴图可以自如的使用。” 巴图闻言咧嘴一笑他天赋异禀是赛刊王部落里力气最大的人平日里也是凭着他的力气才能与精通摔跤的布和斗个旗鼓相当。 王麟接过雕弓试了试又随意射了两箭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开始四处打量准备寻找自己的目标。 片刻后王麟指着高空处的一个小黑点说道:“那就是我的目标。” 众人抬头看去其中莫日根眼神最好等他看清那个小黑点以及所处的高度之后不禁大吃一惊忍不住说道:“那是一只云雀。” 云雀并不比麻雀大多少属于百灵科是少数能在飞行中歌唱的鸟类之一它飞到一定高度的时候稍稍浮空又疾飞而上直入云霄因此得名云雀。 在场的所有瓦剌人都知道云雀飞的高飞行速度也很快且异常灵活最重要的是就算在正常的飞行过程当中云雀也充满了警惕它会时而高飞时而低飞飞行的高度起伏不定充满了变数比体形巨大又成群结队的大雁可要难射中很多就连太师也先帐下的射雕手都很难射中一只正在飞行中的云雀此时听到王麟‘大言不惭’的开口就将那只云雀定为了目标大多数瓦剌士兵都是一脸怀疑觉得这个明国人肯定是在说大话。 王麟根本不管其他人怎么想他紧紧盯着高空中飞驰的云雀心中默默测算好距离随后凭着自己的经验引弓搭箭将箭头指向了那只还茫然无知的小巧云雀。 左手持弓不动摇右手三指微微张开一只羽箭顷刻间便消失在人的眼际之内随后现场安静了片刻。 片刻后莫日根结结巴巴的问道:“你竟然真的……射中了?” 赛刊王并没有再次充当翻译而是看着王麟说道:“这一次你赢了。” 王麟挠了挠头憨厚的一笑没有说话。 有人将云雀的尸体和箭矢捡了回来之所以不是一起捡回来的是因为云雀的尸体已经被射爆了尸首分离显得有些惨。 莫日根转身走进人群中路过巴图身边时说道:“你一定要赢我不会再和你争格根塔娜了。” 巴图点点头实际上他一直都觉得莫日根在自己和布和当中竞争力最大因为莫日根虽然木讷寡言却很聪明也会讨女孩子欢心他经常弄一些新奇的东西送给格根塔娜每次看到格根塔娜被莫日根送的东西逗得发笑的情景巴图心里便觉得堵得慌。 赛刊王叫过巴图对王麟道:“这一次比力气巴图是我帐下的大力士不要看他块头没有你大力气可是大得很。” 王麟再次点点头他的心思并不复杂既然赛刊王说巴图是大力士那巴图肯定力气很大自己比试的时候一定要使出全力才行。 瓦剌军队驻扎在一座已经没有人烟的村落边上巴图四下打量了几眼然后指着人群边上的一座石碾说道:“我们就拿那块石头比试好了谁能将石头举起来谁就赢。” 赵彦顺着巴图的指向看去发现他说的是石碾的碾砣也就是在碾台上滚压谷物用的那个圆柱形石头看起来少说也得有千斤左右普通人别说举了就是推一会儿也得累得够呛。 有几个瓦剌士兵抽出刀剑三两下便将碾框和碾轴从碾砣上拆了下来。 巴图眼珠转了转对王麟说道:“上次是莫日根先来这次该你先来了。” 谁先谁后对于王麟来说没有区别他走上前围着碾盘上面的碾砣转了两圈随后两手在碾砣上摸索了几下找好发力点后双臂一用力那块千斤重的碾砣便被他举了起来轻松的样子简直让围观的瓦剌人觉得在做梦。 王麟举着碾砣在人群中转了两圈随后面不改色的将碾砣放回原位对巴图道:“该你了。” 巴图上去敲了敲碾砣看王麟轻松的样子他觉得这块碾砣可能是空心的可是敲上去之后却传来了闷闷的声音明显实心的不能再实心了巴图脑门上顿时浮现出一层冷汗踌躇着站在那里半天没动。 赛刊王皱着眉头喝道:“巴图你还在等什么?不要给我们大元勇士丢人。” 赛刊王发话了巴图只能吭吭哧哧的围着碾砣转了两圈随后学着王麟的样子双手找好受力点后双臂一用力结果任凭他裸露出来的肌肤青筋暴起碾砣却还是一动不动。 周围的瓦剌士兵们见状顿时一阵嘘声。 巴图急的脸红脖子粗这个人他实在丢不起在他眼里自己的名誉可比命重要多了随后只听他大吼一声整张脸已经憋成了紫红色而那块碾砣竟然被他缓缓的举了起来但通过巴图颤抖的双腿还是不难看出他现在是如何的吃力。 “我举……起来了。”巴图费力的说完这几个字后双腿一软碾砣被他趁势扔在地上砸起一片尘土而他自己则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气好一会儿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脸上依旧红彤彤的不过这次却是羞愧的。 巴图代表的是赛刊王如今接连两次败北让赛刊王脸色很不好看。 “布和你和他比试摔跤这次一定要赢。”赛刊王已经有些心浮气躁了就连说话的语气也阴沉了许多。 布和答应一声随后活动活动身体将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露出了一身油光水滑的腱子肉。 正文 第122章 自由不能当饭吃 王麟的身高按后世来说的话是两米出头而布和比赵彦还要矮一头看起来不过一米六左右与王麟站在一起差距实在太大但摔跤并不是看个头定输赢的除了力气之外技巧也是很重要的决胜因素。 布和身为赛刊王麾下摔跤的第一高手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他的下肢粗壮明显下盘很稳双手之上茧子很厚或许是经常拿什么粗糙的东西练习摔跤。 人群散开为两个人让出来一片空地但原本想象中的龙争虎斗并未出现因为一上来王麟便仗着身高的优势一把攫住布和的后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布和的脸色迅速变得黑红黑红的努力挣扎着想要从王麟的手中逃离但是所有的一切都是徒劳的王麟的大手纹丝不动且用的力气越来越大也不知是不是压到了布和脖子上的大动脉还是布和气性太大还没等赛刊王发话布和便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王麟见状将布和轻轻放在地上扭过头对赵彦道:“师兄我赢了咱们自由了。” 赵彦伸出大拇指给王麟点了个赞王麟顿时眉开眼笑快活不已。 格根塔娜突然跳了出来语气激动的说道:“这次不算你这个丑陋的魔鬼破坏了规矩摔跤不是这样摔的。” 王麟对于一切非雄性生物都有些恐惧他避开格根塔娜的目光假装四处打量看也不敢看格根塔娜一眼。 赵彦对于这个身材高挑并不比自己矮多少的瓦剌少女没有多少好感腿长了不起啊?xiong大了不起啊?哥不屑于和你说话。 “殿下我们赢了是不是应该宣布结果了。”赵彦对赛刊王说道。 赛刊王脸色阴沉的仿佛能滴出水来他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布和也不知心中在如何怒骂。 “你们赢了我可以分给你们一座帐篷平时你们也可以随意在周围活动但是不要妄想逃跑否则我不介意让人将你们的脑袋砍下来然后挂在旗杆上。” “当然我们有自知之明。”赵彦平静的答道。 赛刊王从人群中叫过一名瓦剌将领用蒙古语说道:“特木尔你边上的帐篷属于这两个明国人了。他们可以在营地内随意活动但是你要时刻注意不要让他们两个逃走了。” 说完赛刊王拉着格根塔娜转身向自己的营帐走去路上格根塔娜悄声说了几句话赛刊王点点头突然停住脚步转头道:“你们获得了相对的自由我的族人们不会再无偿为你们提供食物如果你们觉得饿了可以通过自己的劳动来换取食物。” 格根塔娜在一旁补充道:“听说明国有很多偷东西的人在我们这里如果有人偷东西会被全族人唾弃然后将他剥光衣服绑在旗杆上如果十天之后他还活着那他将会被赶出族群自生自灭。” 兄妹俩一唱一和赵彦竟有些无言以对的感觉一切肯定都是这个瓦剌小妞想出来的赵彦此刻真想将格根塔娜剥光衣服绑在旗杆上一边吃着美味的食物一边看着她努力挣扎喝骂然后在太阳底下眼睛逐渐失去光彩最终…… 呃貌似自己的想法有些危险啊。赵彦咽了口唾沫他发现自己好像饿了早知道之前应该多吃点东西虽然瓦剌人给他和王麟吃的都是没滋没味的烤肉喝的是膻气奇重的生羊奶但也比饿肚子强啊。 眼见赵彦吃了瘪赛刊王心情转好大笑两声后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赵彦与王麟被那名叫做特木尔的瓦剌将领领到了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帐篷前面然后顿时傻眼了这他么的是人住的吗?帐篷上满是补丁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有好多破洞没有补上可以想见一旦到了晚上寒气重的时候住在这里面的人该是多么的酸爽。 “这位将军怎么称呼?”没办法赵彦只能看着自己的邻居试图通过他来稍微改变一下自己的生活环境。 特木尔听不懂大明官话他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话然后指了指面前四处漏风的帐篷便扔下赵彦两个人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里。 “师兄我饿了。”王麟一向乐观他并不觉得眼前的帐篷太过简陋在他眼里居所只要能住就行了要求那么多干嘛。 赵彦摇摇头与王麟一前一后走进帐篷看了看发现帐篷一角堆着几条毛毯虽然脏不拉几的但是保暖应该不成问题他这才放下一半的心开始为自己与王麟的下一顿饭想办法。 瓦剌人的文化程度普遍不高这是一句废话能够听懂大明官话的人少之又少就赵彦目前所知只有赛刊王和格根塔娜兄妹两个人可以流利的与自己交流这就限制了赵彦二人获得食物的一大通道。 唉自由不能当饭吃古人诚不欺我啊早知如此还不如继续做俘虏好歹住的帐篷不漏风吃喝还是免费的。 赵彦长叹一声带着王麟转头向赛刊王的营帐走去他想再和赛刊王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将王麟入赘给那个格根塔娜以此换取些食物。 当然这还是一句废话赵彦是肯定不会做出这种事的他其实是想找赛刊王借一副弓箭王麟箭术既然这么厉害南来北往的鸟类又那么多其实吃的还是很好解决的。 住在隔壁的特木尔时刻观察着二人的动静几乎两个人刚走出帐篷特木尔随即便跟了出来。 赵彦看到特木尔抱着试一试的念头开始比划。 “呃你的弓箭能借给我们用用吗……嗖……我们用来射鸟……吃饭……我们饿了。”赵彦连说带比划特木尔居然真的转身从自己的帐篷里取出一副弓箭递给了王麟。 好人呐!赵彦冲特木尔比了比大拇指随后兴冲冲的招呼王麟开始射鸟。 王麟开了开弓嘟囔道:“太软了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赵彦气的照着王麟的大腿锤了一拳骂道:“你还想不想吃东西?你要是再不射天就黑了今晚咱俩就饿肚子吧。” 弓箭的手感怎么也不比填饱肚子重要王麟仰头看着天上不一会儿天边飞来一群大雁王麟顿时引弓搭箭嗖嗖嗖…… 一壶箭顷刻间便被他射完了远处七八头大雁如同下雨般噼里啪啦砸在了营地之中附近的瓦剌士兵一脸懵逼的挑开自己的帐篷然后看着满地的大雁尸体面面相觑。 赵彦兴高采烈的上去将几头大雁捡了回来随手递给特木尔一头比划道:“感谢你将弓箭借给我们送给你一头大雁以资鼓励。” 赵彦肯定不能将‘以资鼓励’四个字比划出来但特木尔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一脸不好意思的接过大雁和弓箭随后转身回到自己帐篷里取出来一个皮囊递给赵彦。 马奶酒的味道赵彦还是能分辨出来的这可比生羊奶好喝多了。 所有的瓦剌士兵既是骑兵也是射手但射箭不是谁都能百发百中也不是谁都能射中天上飞掠而过的鸟类的能够做到这一步的毕竟是少数人。 草原民族的主食一般都是牛羊肉其他的主食很少瓦剌人也不例外但是成天吃牛羊肉很容易吃腻的所以当赵彦与王麟在特木尔的协助下开始生火炙烤那几头大雁时很多瓦剌士兵都站在远处暗地里吞咽口水。 虽然都是肉但鸟类的肉可要比牛羊肉细腻多了而且赵彦随手从地上采了几株花然后将花汁滴在大雁肉上顿时更添香气就连正在自己帐篷里啃羊骨头的格根塔娜都闻到了这股香气随后好奇的走出帐篷开始寻找香气的来源。 找啊找格根塔娜最后终于看到正在烤肉的赵彦三人。 “特木尔你在做什么?”格根塔娜气愤的看着正在流口水的特木尔。 特木尔看到格根塔娜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孩子他冲着格根塔娜招招手道:“格根塔娜这个明国人送给了我一头大雁不知道他往里面加了什么烤出来之后会这么香我可以分给你半只快来尝尝吧。” 实际上赵彦只是找到了几朵百里香现在正是百里香的花期这是欧洲烹饪时经常用到的香料据说元朝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用它来调味了但是看样子瓦剌人似乎并不知道。 格根塔娜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明珠特木尔是看着格根塔娜长大的也一直把她当做本部落的明珠来对待所以两人的关系很好有了特木尔的招徕格根塔娜最终还是没有抵挡住美食的诱惑。 等到吃干抹净格根塔娜悄悄的向特木尔问道:“特木尔你看到那个明国人放的是什么东西了吗?” 特木尔做贼似的看了赵彦一眼低声道:“格根塔娜我看到了就是一种草原遍地都是的紫色的小花。” 正文 第123章 毛衣是怎样炼成的 格根塔娜道:“那太好了明天烤肉的时候放一些肯定可以让哥哥大吃一惊。” 赵彦吃了半只烤雁便吃饱了而王麟则是个大肚汉一连吃了五只才意犹未尽的擦擦嘴打了个饱嗝。 看着剩下的一只烤雁发了会儿呆赵彦突然凑到格根塔娜身边说道:“美丽的姑娘我想请求你一件事。” 格根塔娜捂着嘴打了个嗝脸有些发红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赵彦语气有些慌乱的问道:“什么事?” 赵彦心底暗自一笑看来女人的审美观应该都是差不多的哥的颜值虽然不算顶尖但吊打瓦剌所有人却没有任何问题。 “我想请你教我蒙古语作为回报我可以用我的身体……咳咳我可以将制作香料的方法告诉你。你刚才已经尝过了放了香料的烤雁肉是不是要比你之前吃过的烤雁肉要好吃很多?” 格根塔娜爽快的答应下来:“教你蒙古语没有问题不过这种香料我已经知道了就是我们脚底下这种紫色小花的汁液所以你需要换一个交换条件。” 赵彦郁闷的看了一眼特木尔随后低头想了想这才正视着格根塔娜弯弯的眼睛试探道:“要不然我也教你大明官话作为交换如何?” 格根塔娜狡黠的一笑:“我会说你们明国的语言为什么还要你来教?” 赵彦摊摊手无奈道:“那我暂时没有可供交换的东西了。” “那就这样吧希望你们明天还能猎到足够多的食物我要去睡觉了。”格根塔娜站起身拍了拍身后的尘土说完就要离去。 赵彦皱着眉头想了想还是叫住格根塔娜不确定的问道:“你们会剪羊毛吗?” 诧异的看了赵彦一眼格根塔娜答道:“为什么要剪羊毛?羊毛被剪掉之后羊群熬不过寒冷的冬天会被冻死的。” 赵彦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办了既然你不愿意教我说你们的语言那能不能帮我一个小忙?” 格根塔娜好奇的问道:“什么忙?” “我想用剩下的这只烤雁换取一把剪刀呃……你们应该有剪刀吧?没有剪刀的话匕首也可以你帮我问问其他人谁愿意换。”赵彦说道。 格根塔娜摇摇头道:“你或许不明白铁器对于我们草原人的重要性剪刀我就有但是一只烤雁可换不了一把剪刀至少要五只才可以而且我为什么要换给你?” 赵彦发现这个瓦剌少女实在有些难缠便道:“那就算了你去睡觉吧。” 等格根塔娜走后赵彦来到特木尔身边比划了半天特木尔才恍然大悟的从腰间抽出一把小刀递给赵彦然后兴高采烈的拿着剩下的那只烤雁走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赵彦和王麟两个人偷偷摸摸的来到营地中羊圈的所在趁着没人注意速度飞快的割了许多羊毛回来之后隔壁帐篷的特木尔发现旁边那两个明国人又升起了火不过这次不是在烤肉而是在烧水一旁的地上还放着许多蓬松的羊毛。 草原上的羊身上还是比较干净的但也只是相对而言。等水烧热了赵彦依次将羊毛放进热水中蒸煮如此重复了三四次这才将浑浊不堪的水倒掉开始将蒸煮过的羊毛摊在帐篷前晾晒。 等到了中午王麟又借来特木尔的弓箭射猎了几只路过的鸟两个人吃饱后羊毛已经晒干了。 赵彦找不到梳子只能用手大概的将所有羊毛梳理了两遍这时羊毛已经差不多蓬松到最大的程度。 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道一声生活不易赵彦找来一根粗细适中的棍子开始纺线纺完之后就是并股。 赵彦手生最后弄成的毛线粗细不均卖相实在不佳但是没有办法只要能用就行了。 至此准备工作完成下面就是开始动手织造了。 赵彦知道怎么织毛衣但是从没有亲自织过现在生活所迫只能尝试着摸索了。 好在熟能生巧刚开始的生涩逐渐变得圆润速度也逐渐提升等到第二天中午赵彦终于完成了自己第一个作品——一件令人不忍卒睹的毛衣。 虽然卖相不佳而且两只袖子也不一样长但赵彦还是很高兴自己手里终于有了可供交换的商品了。 兴冲冲的找到格根塔娜赵彦将手中的毛衣递给她示意道:“听说草原上的冬天异常寒冷经常有人被冻死。这是毛衣御寒效果非常好你可以穿上试试如果你认可的话我想用它换取一些东西。” 格根塔娜倒没有觉得这件毛衣有多么丑陋因为大多数瓦剌人身上穿的衣服可比这件毛衣难看多了。 她翻来覆去的看了两眼然后按照赵彦的提示将毛衣套在了身上。 “好奇怪穿上这件衣服之后感觉身上热热的或许冬天真的可以御寒。”格根塔娜脱下毛衣而后擦了擦额头的细汗转而问道:“你想用它换什么东西?” “两把剪刀还有从今往后所有当天要被宰杀的羊的羊毛。”赵彦一口气说完然后紧紧的盯着格根塔娜他知道格根塔娜有资格做这个决定。 格根塔娜猛地摇头道:“羊毛我可以做主给你一半虽然对于我们来说用处并不大但是还是有些用处的所以只能给你一半不过剪刀不行我们需要用它来裁剪皮毛制作冬天御寒的衣物它可比用匕首切割皮毛方便多了。” 格根塔娜的态度看起来很坚决赵彦只能再次强调毛衣的御寒能力虽然在冬天毛衣无法替代皮衣但是可以和皮衣搭配两者相得益彰可以让冬天的草原上少死很多人所以毛衣的价值是巨大的其价值并不会比剪刀逊色多少。 说了半天赵彦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格根塔娜终于转身从自己的帐篷里取出一把粗糙的剪刀说道:“我只能答应你用这件毛衣换一把剪刀另外以后所有要宰杀的羊毛的一半给你你换不换?” 赵彦之所以强烈要求换取剪刀实在是昨天用小刀割羊毛的时候实在太不方便了好几次险些直接把羊皮划破就连割下来的羊毛都参差不齐严重影响了后续流程的流畅性。 罢了一把就一把吧总比一把都没有强。赵彦接过剪刀转身离去格根塔娜则拿着毛衣回到自己的帐篷左看右看到最后也没有看明白这件毛衣是怎么织成的。 时间转眼到了九月中旬草原上的气温越来越低特别是晚上北风萧瑟寒气逼人如果不是通过织毛衣从其他瓦剌人那里换取了不少皮毛赵彦相信自己晚上肯定不会睡的那么香甜。 “我们大明人讲究投桃报李感谢殿下给予我们相对的自由这是一件毛衣防寒保暖效果很好特地送给殿下御寒。”赵彦将手中的毛衣递给赛刊王随后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毛衣的优点。 赛刊王在赵彦的指点下将毛衣套进外套里面随后走到帐外感受了一下这才点头道:“防寒的效果果然不错不过并不是只有你们明人才懂得投桃报李。作为你送给我毛衣的回报你走的时候可以将这把雕弓带走。” 王麟眼睛一亮他用着特木尔的蒙古骑弓一直很不顺手自从上次用过一次赛刊王的这把雕弓之后他便一直念念不忘如今有机会可以获得这把雕弓的永久使用权王麟自然很高兴。 “感谢殿下的慷慨不过这次来我还有另外一件事。”赵彦斟酌片刻后继续说道:“我想去看看我们的大明皇帝陛下。” 赛刊王盯着赵彦看了两眼突然笑道:“我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你们的大明皇帝已经换人了原来的皇帝成了太上皇你还要去看他吗?” 赵彦对此早有预料虽然他被困在赛刊王的营地里出不去但最近一个月瓦剌军队的频繁调动他还是看在眼里的然后与自己所知的历史一相对比便大概猜到了现在大致的情况。 有了喜宁做帮凶也先对于明廷的情况已经差不多到了一清二楚的程度。他先是挟持朱祁镇向朝廷勒索钱财老奸巨猾的大臣们自然不会上他这个当但后宫的钱皇后心忧丈夫的安危将后宫包括自己的所有首饰在内的财物送进了也先的大营可是也先把财物收下了人却没放。 接着在喜宁的建议下也先开始带着朱祁镇分别前往宣府和大同企图借助朱祁镇的身份骗开城门。只不过这两个边镇的守将都不是普通人怎么可能轻易上当就算城门下边站着的是皇帝又怎么样?不好意思天色已晚想串门改天再来吧。 也先带着朱祁镇先去的宣府宣府的守将是杨洪素有智将之称。 当也先派人叫门之后杨洪站在城门后面让人喊道:“朝廷有律令天黑之后不准开门。” 正文 第124章 密谋除奸 也先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心中颇为郁闷他知道这是托词但总不能站在城门底下和守城的争论天到底黑没黑就算现在没黑等争论了半天肯定也黑了但就这么退走肯定不行。 也先随后威逼朱祁镇亲自到城下叫门可是得到的回答却是守将杨洪到朝廷述职去了而实际上杨洪正在城门后面手持利刃向士兵下命令:“开城门者斩。” 碰到杨洪这个软硬不吃的狠人也先实在没有办法只能押着朱祁镇匆匆赶到了大同。 大同的守将是郭登他虽然没有杨洪的应变能力但却是咬死了不开门就算朱祁镇亲自在城门下哀求郭登也是死不松口只说自己被朝廷委派镇守大同其他一概不知。 郭登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待晚上也先退兵之后郭登秘密召集人马准备把朱祁镇从瓦剌人手中抢回来可惜瓦剌的营地守卫严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到了九月初朱祁钰被大臣们立为了皇帝朱祁镇成了太上皇也先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虽然恨得牙痒痒心底却还对朱祁镇的身份抱有一丝期望先后又去了宣府多次最终却还是铩羽而归。 在这样的背景下赵彦一行几个人来到了伯颜帖木儿的营地在格根塔娜与伯颜帖木儿沟通之后赵彦见到了曾经的皇帝如今的太上皇朱祁镇。 简陋的生活环境粗劣的饮食穿着连日的奔波劳累这都是曾经贵为天子的朱祁镇不曾体会过的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他也知道所以这些日子他一直都生活在悔恨当中。 当来到朱祁镇所在帐篷外面的时候赵彦看到哈铭在剥羊袁彬在生火烧水朱祁镇则裹着一张兽皮仰望着南天怔怔出神。 “陛下。”赵彦来到近前轻唤了一声。 朱祁镇转过头双眼的焦点半天才聚拢到赵彦脸上又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赵庶常不要再叫我陛下了我已经被尊为太上皇现在的陛下是郕王。” 唉……赵彦看到朱祁镇已经落魄至斯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随后从王麟手中接过大包小包的东西介绍道:“臣给太上皇带了一些东西。这是臣亲手织就的毛衣御寒效果不错太上皇和袁校尉、哈校尉每人一件这些皮毛晚上休息时垫在身下可使太上皇不至受寒湿之苦这些雁肉是臣的师弟射猎的放不了多长时间最好尽快吃掉……” 一旁的袁彬与哈铭看到赵彦一下子带来了这么些东西不禁都惊诧莫名朱祁镇则淡淡的看了赵彦一眼问道:“赵庶常现如今在瓦剌官居何职?” 赵彦一愣他知道朱祁镇误会自己了但现如今朱祁镇正在人生中最痛苦的时候自己没必要再给他添堵便解释道:“太上皇误会了臣依旧是大明的臣子这些东西都是臣和师弟二人凭着自己的双手换来的。” 朱祁镇狐疑的看了一眼赵彦身后的特木尔和格根塔娜格根塔娜上前一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我的哥哥觉得他很聪明想要请他当军师可是被他拒绝了。” 赛刊王确实招徕过赵彦只是赵彦没有答应罢了。 “这是赛刊王的妹妹格根塔娜。”赵彦向朱祁镇介绍道。 朱祁镇闻言点点头诚恳的对赵彦说道:“是我错怪你了。” 赵彦摇摇头转头对格根塔娜道:“我很久没有见过太上皇想和他单独说几句话。” 格根塔娜想了想突然伸出一根手指道:“一件毛衣。” “成交。”赵彦痛快的答应下来反正每天赛刊王营地里要杀几十只羊自己闲着没事便织毛衣已经攒了十好几件了。 朱祁镇看出赵彦有话要对自己说便起身当先向帐篷中走去。 赵彦招呼了袁彬和哈铭一声让他俩也一起跟进来这两个人在这一个多月里寸步不离的守护在朱祁镇身边所表现出来的忠诚有目共睹。 王麟也想跟着进去不过被赵彦挡住了赵彦让他在帐篷门口守着不许让人偷听他们谈话。 走进帐篷之后赵彦打量了一圈发现这个帐篷比自己的帐篷好不了多少随后他也没有细看直截了当的对朱祁镇问道:“太上皇想不想回京城?” 朱祁镇点点头道:“自然是想的只是伯颜帖木儿替我试探了多次也先似乎并不想放我回去。” 赵彦心中早有腹稿他一针见血道:“臣知道也先为何不愿放太上皇回京城。其一是他还心存幻想想凭借太上皇的身份从朝廷诈取更多的钱财其二则是因为一个人……” 朱祁镇与袁彬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喜宁。” 赵彦点点头继续道:“喜宁这个人心胸狭隘见利忘义他背叛了太上皇之后心里肯定不会安宁尤其怕太上皇回到京城到时候如果太上皇心中记恨他很容易便可以通过一些手段将他遣送回京或是直接将他杀掉所以喜宁一方面为了自己着想一方面为了瓦剌的利益他绝不会答应放太上皇回京在某些时候他甚至会建议也先将太上皇除掉。” 朱祁镇脖颈一凉有些郁闷的说道:“我自问待他不薄谁知……唉。” 没有理会朱祁镇的长吁短叹赵彦继续说道:“如今喜宁乃是太上皇回京的最大阻碍所以我等要先设计将其除掉。” 袁彬在一旁问道:“赵公子有何计策?” 赵彦见袁彬不过一个月没见整个人已是憔悴至极心中一叹强笑道:“太上皇与袁兄称呼我的表字国美吧。” 随后赵彦继续道:“也先此人或可勉强称之为枭雄然则他却有一个弱点那就是贪财。” 见几人没有反驳自己赵彦看着朱祁镇道:“臣来的路上看到了不少被瓦剌俘虏的同僚其中或许有意志不坚者已经投降了也先但必定还有不少人心系大明所以臣想请太上皇指定一个人陪喜宁前往边关索要金银。” 朱祁镇虽然单纯但并不傻皇宫中从来不是干净的地方朱祁镇也绝不是懵懂无知的善男信女他想了想随后试探着问道:“赵……国美的意思是借刀杀人?” 赵彦点点头:“太上皇选的这个人一定要懂得掩饰否则半路被喜宁看出来恐怕会功亏一篑。” 在帐篷中密谋许久之后赵彦与王麟跟着格根塔娜回去了帐篷中朱祁镇的双眼却是一扫晦暗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第二天一早朱祁镇表示要见也先。 也先赶来之后朱祁镇委婉的透露出自己吃的不好穿的不好住的也不好但他可以理解也先和瓦剌子民的苦衷所以他决定派两个人去京城向自己的弟弟索要些钱财回来改善自己的生活当然他自己改善生活肯定用不了太多钱财至于多出来的钱财则可以赏赐给瓦剌的老百姓也算是与民同乐了。 也先自然听出了弦外之音他很高兴这还是朱祁镇第一次愿意配合自己勒索明廷所以他当下便同意了然后询问朱祁镇使者是谁什么时候出发。 朱祁镇想了想才漫不经心的说道:“就让喜宁和高贇去吧。” 也先一口答应了下来他并不在乎谁去索要钱财只要能把钱财要回来就行不过看样子他对喜宁还是比较信任的并没有想过再派一个瓦剌人去监督。 喜宁听到朱祁镇和也先对自己的任命之后心里很高兴想当初自己不过是宫里一名无足轻重的宦官如今却要以使臣的身份重回大明正所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此行不仅安全有保障或许还可以在宫里见到熟悉的人只是自己的身份已然不是他们所能比拟的了。 高贇只是一名五军都督府的下级军官他没有想到自己已经入了朱祁镇的眼当他得知自己要陪同喜宁前往京城替太上皇索要钱财的时候他着实是有些懵逼的旁边那么多被俘虏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自己? 很快高贇便知道了答案临行前夜一个黑影闪进了高贇所在的帐篷里。 “噤声。”袁彬轻喝一声随后低声在高贇耳边说了几句话。 高贇闻言并没有太多的语言和动作只是低下头想了想然后点头应了下来。 喜宁和高贇出发了两人中自然是以喜宁为主一路上高贇显得木讷寡言很缺乏存在感喜宁没有觉察出不对但是想到自己以后如果在瓦剌做官身边不能没有人帮衬偶尔便刻意的结好高贇想要将他拉到自己麾下。 高贇对于喜宁的拉拢佯作不知如是两三次之后喜宁认为高贇是个榆木疙瘩根本难成气候便不再搭理他。 瓦剌军队一直徘徊在长城外不远的地方为的便是寻机切入大明腹地搞破坏所以喜宁两个人很快便来到了边关重镇宣府城外。 正文 第125章 回家的希望 江福是宣府三司之一的都指挥使他接到通报之后淡淡一笑认定喜宁二人是来讹诈钱财的索性也没有让人通报朝廷而是连城也不让喜宁进直接应付一番准备把瓦剌的使团打发走。 高贇费尽力气趁夜进城求见了江福将朱祁镇的境地和自己身负的任务告诉了江福。 朱祁镇毕竟曾经是大明皇帝江福还是很愿意为他做点什么的所以第二天他一反常态说是使者远来辛苦要在城外为使团接风洗尘。 喜宁大喜觉得自己出使的事情可能有转机想也没想便答应了下来。 等到到了地方喜宁连酒都没喝一口便被埋伏的明军抓住随行的瓦剌士兵见势不妙纷纷投降。 高贇没有看到江福心知他可能是有所顾忌不便出面便直接动手将喜宁一刀砍死随后兴高采烈的回了他自己的老家。 喜宁死了也先听到消息后勃然大怒却也没有想到是朱祁镇设计干掉了喜宁。 实际上也先早就已经对喜宁失去了信心在他眼里自己用了喜宁的计策之后就像傻子一样来回奔波于各个边关然后被边关守将们拒之门外自己又不是傻狍子凭什么要被人这么耍弄? 正统十四年十月一日也先纠集人马开始按照他自己的想法向大明腹地挺进。 也先走的是紫荆关也就是当初土木之变时王振第一次选定的撤退路线。 两天时间瓦剌军队攻破了猝不及防的紫荆关守备都御史孙祥战死就此北京城已经无险可守。 朱祁钰和朱祁镇的性格很像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所以当以于谦王直为首的大臣们要求他即皇帝位的时候他刚开始是拒绝的。 一方面他不想抢他哥哥的皇位一方面他觉得皇帝就不是人干的整天除了要面对数不清的朝政杂事之外还要时刻担心外敌入侵特别是前不久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和王振的两个余党毛贵王长随三个人被大臣们当着朱祁钰的面直接给活生生打死了这给朱祁钰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 只是有明一朝除了极个别手段强硬狠辣的皇帝之外其他皇帝都是没有太大自主性的朱祁钰也不例外。 眼下内忧外患朝廷亟需有一个明面上的领袖所以不管你同不同意这个皇帝你当定了。 在以于谦为首的众多大臣们三番五次的上表坚持之下朱祁钰或许是非自愿或许是自愿终于同意即皇帝位代替自己的哥哥成为了大明朝的天子。 只不过有些东西一旦拥有了便再也不想失去皇位就是其中一个。 皇帝虽然面临着很多应尽的义务但该获得的权利一分也不会少初次尝试过做皇帝的滋味之后朱祁钰发现自己喜欢上了这种感觉只是眼下还不是享受的时候瓦剌军队近在咫尺只有将那些鞑子击退自己的皇位才能坐的稳固至于自己那个可怜的哥哥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于谦之所以被称为民族英雄除了他率众击退了瓦剌围城这个原因之外他领袖般的气质也是一个重要因素。 在加固城防的过程中于谦将他的能力表现的淋漓尽致从军备器械粮食物资到征集军队城防布局再到最后的实战阶段于谦以身作则用自己的能力和态度赢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也先带着军队气势汹汹的来了也先带着军队灰头土脸的走了临走还挥一挥手决定不带走一片云彩。 瓦剌名义上的老大是脱脱不花他是成吉思汗的子孙虽然他很有能力但还是斗不过老谋深算实力雄厚的太师也先但是如今眼前出现了一个机会也先兵败了。 脱脱不花联系了被太师也先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来的知院阿剌两人趁着也先兵败逃跑的空当向明廷递交了国书明确表示也先不能代表瓦剌并且瓦剌愿意向大明求和希望大明可怜可怜我们生活不易不要再追究我们的过错了。 也先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心情是崩溃的但是对此他无可奈何自己实力受损如今只能逃的远远的然后学习草原上的恶狼一样静静的舔舐伤口寻找机会。 喜宁死了也先败了朱祁镇欣喜的发现对于自己回到大明的要求也先已经不再反对了可是左等右等一直等到了第二年的夏天朝廷依旧没有人来接自己回去。 也失八秃儿赵彦也不知道这个地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他此刻正骑着马与格根塔娜并肩而行。 格根塔娜目光警惕的看着周围嘴里却道:“明国人你现在身上穿的和我们一样吃的和我们一样就连蒙古语说的也不比我们差为什么不能为我哥哥效力?” 赵彦淡淡一笑:“你虽然会说大明官话但你并没有在大明生活过不会理解我们汉人对自己故乡的眷恋和不舍。” “可是你现在是我们的俘虏只要我哥哥不同意那你就不能回到明国。”格根塔娜很现实的说道。 赵彦扭头看了格根塔娜一眼想了想说道:“说了你也不懂咱们还是赶紧打猎吧让我看看你的箭术怎么样。” 嗖赵彦话音刚落格根塔娜已经快速的射出一箭一只灰色的野兔应声而倒。 赵彦摸了摸鼻子这个瓦剌小妞还真是彪悍。 王麟和特木尔策马而来马腹两侧挂满了各种野味。 “师兄刚才我在那边看到了几只狼。”在赛刊王的营地里困了将近一年今天终于在格根塔娜的掩护下跑了出来王麟表现的异常兴奋。 赵彦含笑看着王麟问道:“那你怎么不射几只回来?听说狼肉味道不错。” 王麟挠了挠头道:“有几只狼肚子很大特木尔说它们怀了小狼我觉得要是射死它们实在有点……有点不近人情。” “哈哈哈。”赵彦看着眼前无边无际的绿海心旷神怡闻言哈哈一笑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远方营地的方向隐约飘来一股烤肉的香味闻到这个香味儿之后赵彦却有些想吐一年四季除了烤肉还是烤肉如果不是偶尔可以从格根塔娜那里交换出一点茶叶来赵彦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吃烤肉吃的疯掉。 “走吧我们该回去了。”格根塔娜轻轻抽了两下马屁股当先向营地的方向驰去。 特木尔是个一根筋的人虽然和赵彦王麟混熟了但他并没有忘记赛刊王交给他的任务一直在暗处明处盯着两个人以防他们逃跑。 赵彦和王麟对视一眼而后驱马跟上格根塔娜特木尔则落在最后边。 回到营地之后草草的吃了点东西赵彦与王麟便提起几只野味叫上特木尔后向旁边也先的营地走去。 将带来的几只野味交给哈铭赵彦弯腰钻进了帐篷然后将怀里的一小包茶叶掏出来交给袁彬接着来到正在发呆的朱祁镇面前问道:“太上皇在想什么?” 朱祁镇眼神聚焦在赵彦脸上踌躇片刻后还是开口问道:“国美为何朝廷还不派人来接我回去?他们是不是把我给忘了?” 得益于赵彦经常带来的吃穿用度朱祁镇这几个月来生活过的还算不错只是他心结难解没事的时候便眺望南天期盼着自己的弟弟赶紧派人来将自己接回京城因为那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那里有自己的亲人那里让他魂牵梦萦一辈子都忘不了。 帐篷里没有外人赵彦想了想觉得自己和朱祁镇的关系已经到了一定的程度有些话到了可以说出口的时候了。 “臣有些话想同太上皇讲。” 朱祁镇温和的笑了笑道:“国美尽管说这一年来我早已将你当做了朋友。” 朱祁镇是个有魔力的人他很有亲和力没有架子待人温和为人温润如玉就连伯颜帖木儿和也先派来监视他的瓦剌士兵都被他这个人所折服好多次也先动念想要杀掉朱祁镇都是伯颜帖木儿挺身而出将朱祁镇护在了自己身后。 虽然朱祁镇说把自己当成了朋友但赵彦还是心存警惕说话依旧委婉。 “太上皇对于陛下怎么看?” 朱祁镇怔然片刻后笑道:“陛下自然是陛下我已经想开了就算回京后做一名普通的老百姓我也愿意。” 赵彦听出了朱祁镇语气中的真诚但世事如棋人心善变就算朱祁镇想要重夺皇位赵彦也不会惊讶因为他知道朱祁镇回去后会受到什么样的待遇他最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而是想给朱祁镇打个预防针。 “时移世易老百姓或许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太上皇心中应当有所准备。” 朱祁镇洒然一笑他的心境已非之前可比:“国美放心就算居陋室食粗茶淡饭只要亲人在旁我亦知足了。” 正文 第126章 大明来使 话说到这里赵彦不能再往下说了他对日期早已没了概念说不出现在具体是几月几号只得模糊道:“如果臣所料不错最近朝廷就会派人出使瓦剌不过迎太上皇回京乃是大事非是短时间可以商议好的太上皇不要太过心急。” 赵彦不忍心说出实情而且就算他说出实情朱祁镇恐怕也不会相信自己的弟弟之所以不想让自己回去是因为怕自己回去后会和他争夺皇位所以赵彦只能撒了个善意的谎言。 朱祁镇深深的看了赵彦一眼对于这个自己钦点的二甲第十五名进士他原本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他是一个写故事写的很好的臣子罢了。 可是自己当初一怒将他关进囚车还曾下令将他砍头土木之战时他却拼了命的来护卫自己最后还与自己一起做了俘虏吃尽了苦头但谁也没有想到的是他竟然凭着自己的能力在瓦剌这里做到了自给自足而如果不是靠他不时送来的吃穿用度自己过的肯定要比现在凄惨的多。 在自己失意的时候他会和袁彬安慰开解自己在自己生病的时候他也会为自己竭尽全力的搜集药物虽然他不像袁彬那样与自己朝夕相处但自己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他是真心的在守护着自己这样一个赤诚之人自己将他当做真正的朋友又如何? 同时被俘虏的其他文武大臣几乎没有倒是普通的士兵和下级军官有不少朱祁镇已经很少看到他们了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向如何但朱祁镇曾希望他们是逃走了逃回了大明回到了他们的亲人身边自己这个曾经的皇帝对不起他们将他们带了出来却没有安全将他们带回去。 大明景泰元年七月一日礼部侍郎李实带着国书来到了也失八秃儿。 李实并没有先去见也先而是由人带领着来到了朱祁镇的帐篷里。 君臣见面之后先是哭泣然后是难言的沉默。 良久之后朱祁镇打破了沉默他打算先寒暄几句便问道:“卿如今官居何职?” 李实答道:“臣原本是礼科给事中临行前才被擢为礼部右侍郎。” 朱祁镇再次沉默了礼科给事中是七品官礼部右侍郎是三品官这两者之间的差距何其之大朱祁镇敏锐的察觉到了其中的敷衍。 难得见到京城来人朱祁镇收拾起心绪再次问道:“太后好吗?陛下好吗?皇后好吗?” 李实知道朱祁镇问的是钱皇后闻言答道:“都好请太上皇放心。” 朱祁镇心中莫名烦躁又问道:“我北狩经年为何朝廷不来接我回去啊?” 李实沉默片刻答道:“臣不知。” 朱祁镇眼圈又开始红了他动情道:“请卿回去后说与陛下知晓也先愿送我还京望陛下念及兄弟之情遣人接我回去我愿为一黔首守祖宗陵寝亦可。” 李实闻言心中怒气勃发他熟读《孟子》深信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之言眼见朱祁镇一副委屈的样子实在忍不住道:“太上皇而今如此方才忆起昔日钟鸣鼎食乎?只因太上皇宠信王振故有今日既知如此何必当初?” 落难的凤凰不如鸡李实如此言语实在是太过尖利饶是朱祁镇性格温和也忍不住将他深深的记在了心里但到底错的是自己朱祁镇在这一年时间里已经尝尽了苦果此时李实问起朱祁镇半是辩解半是自责的说道:“此我之过我看错了王振此乃实情然则王振在时我亦被其蒙蔽群臣无有敢言者今日却皆归罪于我。” 李实年轻的时候放纵骄横不知节制曾经在游历江南的归途中险些丢掉性命之后性格才略微收敛开始专攻举业正统七年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考中了进士可以看出他还是比较聪明的只是今日当众训斥朱祁镇也不知李实是为博名声刻意为之还是他性格使然有感而发总之七年之后朱祁镇复辟成功立时便将他罢免了不过也只是罢免了他的官职并没有其他动作。 李实走出帐篷看着周围简陋的环境最终吩咐随员道:“将我等的衣物匀出几件而后再匀出几斗米送与上皇。” 离开这里之后李实又去见了也先最终带着也先的一句话回了京城。 也先最后是这么说的:“你们的太上皇不是我们的太上皇留在这里什么用也没有还是早点把他接回去吧。” 李实应该是高兴的因为他出使了一趟瓦剌不仅升了官还当面骂了朱祁镇几句这个牛bi大了回去后有的吹了。 也先并不傻否则当初也不可能力压脱脱不花成为瓦剌势力的实际掌控者他等李实走后越想越不对这个明国的太上皇留在自己这里只能浪费粮食可是他又是明廷名义上的太上皇自己也不能直接杀了他最好的办法还是赶紧把他送走所以他与自己的平章昂克商议之后决定再次派出使者前往大明交涉。 也先的使者叫做皮勒马尼哈马他曾多次随瓦剌使团来京城朝贡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见识还是有的。 皮勒玛尼哈马来到京城后才发现出使瓦剌的那位礼部李侍郎出发的比自己早自己都到了京城他竟然还没到由此觉得明廷上下对于接回朱祁镇这件事并不上心。 果不其然来到京城后的皮勒马尼哈马并不受待见但他早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只是想到要是自己完不成也先交待给自己的任务那回去后肯定会受到惩罚所以他索性狠下心硬着头皮去礼部见了尚书胡濙。 胡濙年纪大了礼部尚书这个位子对于他来说就是个养老的官职但他平日里也会去礼部点卯坐堂毕竟当天和尚撞天钟食君之禄要忠君之事。 皮勒马尼哈马最终没有见到胡濙但有人将他的来意转告给了胡濙。 胡濙觉得这件事朱祁钰办的很不好看自己身为礼部尚书不能不管不问便去见了朱祁钰请朱祁钰再派一个使臣出使瓦剌。 朱祁钰并不想将朱祁镇接回来碍眼只推脱等李实回来了再说结果李实还没回来从土木之战侥幸逃回来的金齿卫知事袁敏上书愿意带着物资出塞去看望太上皇朱祁镇。 朱祁钰闻言一阵闹心但还是表扬了袁敏的忠心只是对于袁敏的要求却不置可否。 李实终于晃晃悠悠回来了他陈述了也先想与大明和平共处并将太上皇送回来的愿望朱祁钰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再次没了音信。 吏部尚书王直看不下去了齿冷之余他集合了一大批大臣上书要求朱祁钰再派使者出使瓦剌最好是赶在冬天之前将太上皇接回来。 朱祁钰故技重施想要靠拖字诀拖的这批大臣们没了脾气只是关键时刻于谦站了出来。 姚夔在上半年被擢为南京刑部右侍郎前往南京前才知道赵彦还活着只是与太上皇朱祁镇一样成了瓦剌的俘虏。对于这个弟子姚夔还是很上心的便拜托于谦有机会的话一定要将赵彦救回来。 于谦正直无私的名声传遍天下但并不代表他没有朋友没有城府实际上他朋友遍天下也素有谋略对于人心同样看的很通透。 对于朱祁钰的心思于谦了然于胸平日里有大臣上书要接朱祁镇回来的时候他一直做壁上观因为他在等一个机会如今朱祁钰毕竟是皇帝想要让他做出违背自己心意的事很难只有天时地利人和挟大势才能迫使朱祁钰低头如今机会来了。 实际上于谦并没有将朱祁镇这个过气的皇帝放在心上如何协助现在的皇帝治理好天下让老百姓生活的更好这才是于谦日思夜想的事情。只是考虑到老友姚夔的请求再加上朱祁镇身为太上皇却长期北狩如此对于朝廷来说面上并不好看综合考虑之下于谦开口了。 “陛下天位已定宁复有它。上皇北狩经年实有碍国体且遣使出使瓦剌乃是为了边界安定陛下多虑了。” 于谦一开口就知道有没有朱祁钰一听到‘天位已定宁复有它’这个八个字顿时心中一松他最怕的就是朱祁镇回来后会与自己争夺皇位而在场的众臣又大多数都是在朱祁镇时期被提拔上来的谁知道他们到时候会不会翻脸无情重投朱祁镇的怀抱但于谦几个字一出口朱祁钰顿时醒悟自己如今才是皇帝儒家最重正统朱祁镇虽然之前年号正统但已经是过去式了如今的天下正统在自己身上。 朱祁钰沉思半晌才淡淡道:“既如此便依卿所言吧。” 于谦又道:“土木之战已过经年其时朝中重臣多已蒙难但依然多有军将臣民为瓦剌掳去不如趁此次出使将这些军将臣民索回以全陛下美名。” 朱祁钰想了想觉得这不失为一个邀买人心的好办法也先迫切求和定然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提什么过分要求便点头道:“都依你。” 正文 第127章 杨善出使 明眼人都能看出于谦此时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如何有人冷眼旁观有人暗自嫉妒有人懵懵懂懂此时却还是同时躬身道:“陛下圣明。” 虽然同意了再次出使瓦剌但朱祁钰回过头来却又后悔了他心中始终有根刺难以拔除所以对于此次出使人选他想了又想最终才指定都察院右都御史杨善为正使而后通过各种手段间接阻止使团将朱祁镇接回来。 譬如给也先的礼物少的可怜使团的路费近乎于没有国书上只字不提将朱祁镇接回来的要求最重要的是正使杨善是被朱祁钰‘精挑细选’出来的。 杨善并没有收到朱祁钰私下的旨意说不准他将太上皇朱祁镇接回来但在其他大臣看来不管朱祁钰暗地里有没有给过杨善什么暗示只凭朱祁钰将其指定为使团正使便不再看好这次出使的成果只因杨善的履历实在差的一塌糊涂。 杨善今年六十多岁不是进士不是举人只是个秀才他在靖难之役时来到朱棣麾下担任礼官因为只是个秀才而且能力不足熬了将近五十年才熬到了都察院右都御史这个位置上和同时期同样秀才出身的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在几十年的宦海生涯当中杨善逐渐变得圆滑且低调暗地里早已练就了一张巧嘴堪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楷模但朱祁钰并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杨善这个人默默无闻且垂垂老矣选他当正使出使瓦剌虽然并不能很好的彰显大明威仪但也肯定不会顺利的把朱祁镇从也先手里要回来。 实际上杨善也曾随朱祁镇北征瓦剌也‘有幸’参加了土木之战只是也不知道是他运气太好还是逃命的功夫炉火纯青其他年轻力壮的官员们没有逃得性命唯有他一个糟老头子和寥寥几人逃回了京城还被提拔为了都察院的右都御史。 杨善是个人精不像李实那么愣他明白朱祁钰的意思但他也有自己的坚持和想法庸庸碌碌了一辈子熬死了朱棣、朱高炽、朱瞻基这爷孙三个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自己再干几年便要告老还乡随后在老家享几年福便会死去或许等自己死了朝廷会给自己上个谥号然并卵杨善活了这么多年早已想明白了许多事他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杨善最想要的是为自己正名他受够了其他大臣们对他蔑视的目光我只是个秀才怎么了?我不偷不抢你们凭什么看不起我? 如今机会来了朱祁钰以为是他选中了杨善却不知道是杨善自己看中了这个机会。 兴安是朱祁钰身边的贴身太监为人还算正直但他在宫外有个表弟两人关系很好杨善正是看到了这一点通过一些手段取得了兴安表弟的信任然后借机接近了兴安最后终于找到机会被朱祁钰所‘看中’成为了大明使团的正使。 虽然一路上吃的不好住的不好一分钱得掰成两半花但杨善还是很有信心完成此行的任务有时候他甚至后悔自己生错了时代如果自己能生在春秋战国时期那还有苏秦张仪什么事? 一路风尘仆仆大明使团终于到了也失八秃儿杨善同样先去见了朱祁镇正巧赵彦也在这里。 朱祁镇其实对于自己能否回到京城已经死心了但赵彦每次来都会安慰他且每次都是信誓旦旦的保证他一定会回到大明朱祁镇问他为什么这么有信心赵彦总不能说自己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便拿于谦当借口。 赵彦对朱祁镇说自己在朝中虽然时间不长但冷眼旁观朝中官员们虽多但真正有能力的人却很少于谦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不仅拥有挽狂澜于既倒的能力还是个念旧忠心的人…… 胡乱说了一大通赵彦将于谦吹上了天最后断言有于谦在肯定不会坐视朱祁镇在这里受苦。 后来听说京城守卫战就是在于谦的指挥下打赢的朱祁镇对于于谦的能力倒是不再持怀疑态度但是也先退兵之前曾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一直留存在朱祁镇脑海里不曾散去如今知道京城守卫战是在于谦的指挥下打赢的朱祁镇对于谦的印象顿时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在退兵前一夜也先已经被京城守军打击的体无完肤不仅刚开始攻占京城的战略意图没有达成自己麾下的士兵也损失惨重为了保存有生力量也先已经决定第二天一早便退兵谁知道晚上正在营地里辗转难眠的时候因为明军一直不曾使用过而被也先忽略的大炮突然开始发声。 大炮在宋代便有了后来经过元代和明初几十年的不懈发展如今射程和火力已然不俗只不过刚开始因为朱祁镇在也先营地里所以于谦投鼠忌器不敢直接投入使用但是也先元气大伤之下已经明显有了退意趁他病要他命哪怕朱祁镇依旧被扣押在也先的营地里于谦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还是那句话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更何况是朱祁镇这个过了气的皇帝。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于谦并不是完人他的决定在后人看来可能有些冷血好歹你们也是曾经的君臣你用大炮攻击也先的营地就不怕把朱祁镇给炸死吗? 于谦表面上是民族英雄以国计民生为重胸怀沟壑志向远大综合来看是个理智型人才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感情他对于朱祁镇的境遇肯定是同情的但是为了大明的长治久安也先还是死了最好为了以绝后患只能委屈太上皇了。 刚开始没有使用大炮是对的也先被迷惑了等到那一晚大炮开始轰鸣的时候也先完全被炸懵了。 火铳加大炮一夜之间瓦剌军队死伤逾万也先就此伤心的离开了京城朱祁镇却也将那晚的轰鸣声牢牢记在了心里。 朱祁镇虽然与赵彦越来越亲近但不是什么话都会与他说自从知道了于谦便是那晚险些用大炮误伤自己的‘元凶’之后哪怕赵彦后来多次提起于谦朱祁镇也只是对其不置可否他虽然秉性温和却不是滥好人也是会记仇的眼下自己回大明的希望渺茫难道还不许自己记恨一个人吗? 杨善来了朱祁镇重燃了希望之火。 “卿远来辛苦此处地处苦寒你可带了衣物来吗?” 杨善总不能说你弟弟不许我带只能回道:“臣来的匆忙没有为太上皇带来衣物。” “那……此处吃的都是牛羊肉食卿带了吃的了吗?” 杨善心道使团的路费还是自己变卖家产筹来的又去哪里给你带吃穿用度但总不能实话实话只得郁闷答道:“臣自己随身带着几斗米太上皇可以先吃着。” 有了赵彦这个变数朱祁镇在瓦剌的生存环境比历史上要好了很多所以上次李实来的时候朱祁镇还顾及自己的身份没有直接问这些衣食住行的小事但眼看回大明的希望渺茫朱祁镇为了以后的生活着想不得不厚着脸皮向杨善询问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他的内心里也很是无奈显然并不认为杨善可以将自己接回大明。 赵彦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个糟老头子心情异常激动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就是眼前这个糟老头施展三寸不烂之舌将朱祁镇接回了大明自己终于可以活着回家了! 眼看朱祁镇和杨善说了半天没有营养的废话赵彦有些急了不得不插嘴问道:“杨公此来为何?” 杨善见赵彦穿着类似瓦剌人心中有些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下官翰林院庶吉士赵彦字国美。上皇北狩下官随侍左右。” 杨善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想了想才做恍然大悟状亲切道:“原来是赵庶常久仰久仰。” 史书上说杨善此人特别会说话赵彦此时算是见识了自己一个翰林院的小官名不见经传杨善上来就说久仰骗鬼呢? “哪里哪里杨公历经四朝功勋卓著下官早有耳闻久仰久仰。”不就是场面话吗赵彦张口就来。 杨善一愣他历经四朝可不是谁都知道的赵彦随口就说了出来明显是真的知道自己这个人再加上赵彦一副恭敬的语气表情杨善顿时对其大有好感。 杨善转过头对朱祁镇道:“臣此次出使一是与其商谈议和之事二是朝廷念及太上皇北狩经年离京日久想将太上皇接回去。” 一旁的使团副使工部侍郎赵荣闻言一惊国书上对于接太上皇回京的事只字未提你虽然身为正使但也不能信口胡说吧。 杨善话已经说出去了赵荣总不能当面拆穿只能暗自祈祷这个杨大嘴巴及时醒悟不要再胡乱说话。 正文 第128章 终于可以回家了 朱祁镇激动的心绪难平时隔一年朝廷终于派人来接自己回去了也先那边已经不是问题自己终于可以回到魂牵梦萦的京城了。 眼眶一红朱祁镇勉强压抑住自己起伏的心绪他等了太久了从秋天等到冬天又从冬天等到秋天自己终于可以回去了也不知道太后她老人家怎么样了还有梓童自己做了大明的罪人她身为自己的皇后一定吃了不少苦…… 朱祁镇心潮澎湃连杨善等一众使团官员告辞离去都未发现。 赵彦将杨善等人送到帐篷外随后不引人注意的问道:“杨公不知朝廷对我等随太上皇北狩的军将臣民打算如何处置?” 杨善笑眯眯道:“赵庶常放心老夫这次出使便是打算带太上皇及北狩诸位臣工们回京的。” 赵彦放下心来他对杨善还是很有信心的哪怕杨善发挥不好急于求和的也先也不会穷究不放。 杨善等人在也先使者的引领下向也先营地行去。 也先的使者将大明使团迎入帐中随后道:“太师临时有事怕怠慢了天使故而让在下先设宴款待天使请坐。” 入座之后也先使者开口道:“说来惭愧其实在下本也是塞内的汉人自从被瓦剌俘获后便一直留在此地至今已有十来年的光景。以在下来看大明国力强盛土木之战时却为何接连败战还请天使为在下解惑?” 工部侍郎赵荣眉头一皱敏锐的察觉到此人定是也先派来刺探己方虚实的但他是副使正使是杨善如何应对得杨善说了才算数。 杨善津津有味的喝了口马奶酒随后才道:“实不相瞒阁下既然出自大明自然知道南方土人经常闹事当初我大明军队悉数南征随太上皇北上的不过都是些随从侍卫以及未经训练的新兵罢了再加上王振胡乱指挥才会被贵部击溃。如今南征军队悉数回返足有二十万人再加上训练好的三十万新兵只京师一处便有五十万兵士枕戈待旦。” 也先使者本就只是个普通老百姓又在草原上生活了许久根本分不清杨善说的话是真是假竟然真的相信了。 他正暗自震惊杨善却又说道:“自今上即位后励精图治广纳贤才针对贵部有许多贤才进献了应对之策。譬如有人建议边军在关口附近钉上铁橛子上留小孔插尖锥待贵部闯关时就会误踩铁橛子届时必定伤亡惨重。另外现在我大明使用的大炮每次只能发射一枚石炮所以杀伤力小又有人建议将其换成像鸡子般大的石炮一斗发射出去后扩散的范围大届时贵部人马一定死伤更多……” 杨善侃侃而谈脑洞奇大不单也先使者被他给侃懵了就连同为大明使团成员的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有的人甚至开始怀疑自家皇帝是不是真的已经暗地里接纳了这些建议如果真的如此那具体效果如何呢? 杨善最后忽然叹了口气道:“可惜这些都用不上了。” 也先使者问道:“为何?” 杨善道:“若大明与贵部修好这些建议还有何用?” 如果杨善拿这些话去忽悠大明普通的老百姓估计十个里面至少有一半会信而拿这些话来忽悠瓦剌人呢?十个人里面至少有九个会信剩下一个也会半信半疑因为他们除了打仗经验丰富偶出奇谋之外对于平时的人际交往、外交交涉等方面都非常单纯而且他们对大明内部情况并不清楚。 也先的平章昂克是个难得的聪明人他听完使者传回来的话之后沉思片刻然后对也先道:“太师明人奸诈说话喜欢真话假话掺合着说那个明国官员的话不能全信。” 昂克的言下之意就是说杨善的话不能全信但也不能不信也先顿时被诱导了他想了想说道:“我还是亲自和他见面谈一谈吧如果明廷同意议和那我们朝贡时可以再多给他们一些马匹。” 第二天杨善顺利见到了也先。 见面之后也先先问了一句杨善的官职杨善答道:“都御史。” 也先对于明廷的官职略有些了解他知道都御史不是小官而且明廷喜欢重用老臣眼前这个人年纪不小官职也不小应该是真的来议和修好的。 随后进入会谈阶段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也先决定先发制人一上来便问道:“明与瓦剌友好多年这次为什么减少进贡的赏赐所赏的锦缎也多有破裂最后还把我派去的使者扣押在行馆中不让他们自由行动这笔帐要怎么算?” 杨善老谋深算对此早已有了腹稿闻言答道:“当初太师的父亲到大明进贡马匹所派使者不过三十多人得到赏赐的不过十有二三者太师的父亲从来不加计较大明与瓦剌情谊友好深厚。 如今太师派往大明的使者多达三千多人见了陛下后每人都赏得一件织金衣服即便稚童也与成ren同等赏赐至于陛下丰盛的赐宴更不用说。 为了使太师的使者感到宾至如归使者回瓦剌前会再赐宴最后更派军队护送哪有拘留使者之事?或者是随使者同来的奴仆在大明作奸为盗害怕使者责罚故而畏罪逃走吧这些人我大明留下他们又有何用? 至于减少进马的赏赐也有缘由。先前太师曾写了一封信托使臣王喜送交太师的友人正巧王喜外出信让吴良误呈给了朝廷后来太师的友人怕朝廷误会就对朝廷说此次瓦剌前来献马的使臣并非太师所遣不能比照往例赏赐故而赏赐就比以往少而太师的友人为使者送行时却诬赖说是吴良故意陷害他想借太师之手杀了吴良不知是也不是?” 也先爽快的说道:“没错吴良已经被我杀了。” 杨善继续道:“至于锦缎多有破裂想必是那些回回人做的他们将一匹锦缎剪做两段然后充做两匹多出来的锦缎则被他们藏了起来若是不信的话太师可以派人去搜查他们的住处。” 当初瓦剌使臣带到大明的仆从多为回回人也先知道这些回回人很精明但是他对杨善的话也并不是完全相信只是听杨善话里的意思有修好之意这些已经过去的事也先也就不想再追究了便道:“都御史说的都是真的已经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那些都是小人的谗言。” 随后两人又交谈了半晌最后才说到朱祁镇身上。 也先早就想将这个累赘送走所以不管杨善说什么他都点头同意就连国书上对于此事只字不提且朱祁钰给他的礼物寒酸至极他都不在乎只是最后坐在一旁的伯颜帖木儿问了一句:“皇帝回明国后还是不是皇帝?” 杨善知道他问的是太上皇朱祁镇想了想套用了于谦的一句话说道:“天位已定岂能更改?” 伯颜帖木儿已经被朱祁镇所折服把他当成了朋友他怕朱祁镇回去后会被现在的皇帝朱祁钰欺负所以并不想让他回去但最终在也先的首肯之下朱祁镇登上了马车开始向着他朝思暮想的京城行去。 杨善其实是个很有大局观的人他当初跟着朱棣靖难在军旅中待了数年其后又在官场中历练了数十年早已看出也先外强中干的本质只要大明同意与也先议和只要不是多么过分的要求也先都会答应所以他觉得将朱祁镇从也先手里要回来并不难难的是如何说动朝廷派自己出使也先。 一步步的谋划到此终于开花结果杨善心中兴奋莫名自己将太上皇从也先手里解救了回来定然可以被写上史书名垂青史而且出使外番乃是个累活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自己这个都察院右都御史说不定又可以往上动一动了。 名利双收杨善一路上的心情很是不错而同行的朱祁镇同样心情很好因为他终于不用再住破旧的帐篷穿有异味的衣服吃难以下咽的烤肉了最重要的是自己终于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母亲妻子和儿子了下半辈子只要能和他们在一起哪怕当一个普通老百姓自己也愿意。 赵彦的心情同样不错提心吊胆的在瓦剌生活了一年多生活艰苦就不说了但那到底是敌营得时刻提防着那些对大明怀有敌意的瓦剌贵族和普通的将领士兵们万一哪天他们看自己不顺眼一刀把自己砍了都没人会斥责他们一句哦不对格根塔娜或许会缅怀缅怀自己然后训斥凶手几句但并不是因为她喜欢上了自己而是自己能时刻给她新鲜感。 从烤肉的香料到御寒的毛衣再到后来的各种神话故事朝夕相处之下赵彦确实成功的让包括格根塔娜在内的不少瓦剌人接纳了他如果他愿意放下节操加入瓦剌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娶了格根塔娜成为赛刊王的妹夫但赵彦除非是傻了才会加入瓦剌最简单直接的一个理由就是瓦剌人生活的他么太艰苦了赵彦自忖坚持个一年半载没有问题但要是跟那些瓦剌人一样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正文 第129章 回家 赵彦没有见过朱祁钰但综合两辈子的见闻来看朱祁钰其实是个有所作为的皇帝他知人善任励精图治将大明治理的井井有条唯一的污点就是对待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朱祁镇这件事。 得知杨善竟然真的将朱祁镇迎了回来朱祁钰内心是崩溃的他有能力但缺少大局观对于国家外交事务没有经验也没有明白人给他解释所以他压根想象不出来那个默默无闻的杨善到底是如何说服也先将朱祁镇放回来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心中的那根敏感的刺越长越长。 就如史上一样朱祁镇乘坐着轿子在两名骑士的护送下回到了京城。 自安定门入城之后换乘法驾最后在东安门外兄弟俩见面了。 一切都按照既定的礼仪皇帝朱祁钰向太上皇朱祁镇行拜见之礼而后朱祁镇答礼接着兄弟俩执手相泣对于皇帝的位子互相谦逊礼让多次。 朱祁钰肯定是不会伤心的他巴不得朱祁镇永远回不来所以他只是做的表面功夫但朱祁镇却是真的伤心他为自己当初的单纯悔恨不已为终于回到了魂牵梦萦的京城而心潮澎湃也为时移世易的世态炎凉而感慨悲伤。 朱祁镇的寝宫被安排在了南宫也就是洪庆宫这里乃是紫禁城的附属规模并不算小只是年久失修显得有些破败。 离去前朱祁镇回头看了看身后锦衣卫校尉袁彬、哈铭翰林院庶吉士赵彦平民王麟这四个人在自己最危难艰苦的时候没有抛弃自己而是任劳任怨的为自己排忧解难没有他们在身边陪伴自己不知该如何度过这一年多的囚徒生涯我会记住你们的再会了我的朋友如果有一天我能重获自由一定与你们把酒言欢。 朱祁镇有些纯但并不蠢看到朝廷接待自己的一系列过程他对于以后的生活已有了一定的心理准备。 走进荒凉的南宫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咔嚓一声门被锁住了隐约有人在外面低声道:“快将这些铅灌进锁里多灌点……” 朱祁镇淡然一笑经历了大起大落他已经看开了许多事情。 一个瘦弱的人影从殿中摸索着走了出来她仅剩的一只完好的眼睛痴痴的看着庭院中略有些佝偻的身影。她想哭但眼泪早已流干了连同她的一只眼睛也瞎了就连她的一条腿也因为长久的跪在地上祈求上天而受了难以治愈的伤势她变成了一个又瞎又瘸的女人。 眼睛瞎了腿瘸了钱氏却拒绝接受太医的诊治因为她坚信这是祈求上天拯救自己的丈夫所必须付出的代价。 毫无疑问钱氏是愚昧的但却又是痴情的。 有人很难理解她的自残行为那不代表那些人冷血而是他们没有经历过钱氏所经历的一切。 正统七年钱氏嫁给了朱祁镇成为了大明朝母仪天下的皇后当时她十六岁比朱祁镇大一岁。因为这是大明皇帝有史以来第一次登基后才成的婚所以由朱祁镇的祖母张太皇太后亲自操办婚礼很隆重。 成婚之后朱祁镇对自己这位皇后很喜欢两人关系很好。少年夫妻老来伴如果没有意外那钱氏往后的日子无非就是履行一下身为皇后的职责然后相夫教子与朱祁镇白头偕老但意外发生了。 朱祁镇‘北狩’的消息传来之后钱氏感觉天塌了她的哥哥钱钦和弟弟钱钟也丧生在土木之变中她的父亲钱贵虽然身为中府都督同知但有名无实随后朱祁钰即皇帝位钱氏无依无靠自觉对于朱祁镇的处境无能为力只能日夜啼哭祈求上天能大发慈悲救救自己的丈夫为此自己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哀泣求告磕头忏悔许愿整日整夜不顾劳累最终她瞎了瘸了但她心甘情愿只为了今天能再次看到那个身影。 “梓童……”朱祁镇认出了自己的妻子在他的印象中自己的妻子风姿绰约、明眸善睐而非眼前这个又瞎又瘸的丑女人但眼前的人如假包换正是与自己相伴了七年之久的妻子。 钱氏为何会变成这样?朱祁镇百感交集他自觉无颜面对钱氏他悔恨愧疚怨恨苍天的不公但这并没有什么用最后他将钱氏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梓童下半辈子我要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哪怕海枯石烂哪怕天崩地裂哪怕死亡我都不会离开你因为这是我欠你的我对不起你。 南宫内外有锦衣卫重重把守任何人不得探视伺候朱祁镇及他的一众妃嫔的是对朱祁镇不满的宦官吃的需要从门口的小洞里塞进来所有日用品只能定期送入。 为了改善生活钱氏领着一众妃嫔开始做些针线活然后托人送到外面换些吃喝用度。 某月某日朱祁镇看着自己纳凉的大树被砍倒听到与自己交好的宦官被赐死他仰望着天空沉思良久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 因为有护驾之功碍于规矩朱祁钰不能不赏所以锦衣卫校尉袁彬被提拔为锦衣卫试百户哈铭为锦衣卫总旗就连王麟也得了个锦衣卫小旗的官职至于赵彦的赏赐因为他是文官又是翰林院在编的庶吉士所以直接升了一级成了翰林院正七品的编修。 在朱祁钰看来这几人都是朱祁镇的身边人碍于规矩不得不赏但意思意思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想要重赏?做梦去吧。 与袁彬哈铭相互告别之后赵彦与王麟回到了在京城租住的小院。 赵信、严氏、李筠、王业几个人已是在院门口望穿秋水直到看到赵彦与王麟的身影出现在街角处几个人才放下心上前迎接。 王业上去就踹了王麟一脚嘴里骂道:“你这个混账不声不响就跑去了塞外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 王麟可是杀过人见过血的但在王业面前他一点也硬气不起来只能委屈巴巴的看着赵彦期望赵彦能仗义出手拔刀相助。 只是赵彦已经被围住了根本没功夫管王麟父子俩的事。 与家人说了几句话赵彦的目光看向了严氏的怀里。 一个粉妆玉砌的小娃娃被严氏抱在怀里两只大大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赵彦。 赵彦问道:“这是个妹妹吧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 赵信哈哈一笑道:“这你可看错了是个弟弟。” 因为小院地方太小王业已在不远处的酒楼里定了一桌席赵彦与王麟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一行人便前往酒楼吃饭期间王麟只顾着吃饭赵彦只能挑拣着说了些两人的遭遇。 最后听说王麟竟然被封了个锦衣卫的小旗虽然只是个从七品的小官但依旧把王业高兴的不行直说祖宗有灵。 天已入夜赵彦接过李筠递过来的茶盏放在桌上随后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李筠想了想突然道:“人家有事和你说。” 赵彦一问道:“什么事?要不明天再说吧。” “我那个族叔官复原职了我爹我娘还有我哥也回来了。”李筠说道。 赵彦顿了顿说道:“看来过些日子我要回深州一趟拜见岳父岳母了带些什么礼物好呢?” 接下来的几天较为清闲赵彦在京城朋友不多无外乎李循、刘吉万安等人。 李循借着军功成了锦衣卫正牌的千户官上边又有他老子李荐照应已然在京城扎下跟脚还把家小也给接了过来。 王麟成了锦衣卫小旗有李循照应赵彦是再放心不过的否则就凭王麟那副懵懂的性子说不定哪天就被人给暗算了。 如是过了两个月赵信与王业已然回了深州赵彦每天白日里去翰林院上值下值后则回家陪李筠日子过的很是舒心。 这一天下了值赵彦被刘吉等人拉去喝酒赵彦不好拒绝只能吩咐李二回家里说一声。 酒酣耳热之际一向木讷寡言的尹旻突然开口道:“听说礼部尚书胡公(胡濙)上书陛下想要于元旦日在延安门外朝拜太上皇结果为陛下不喜明言日后正旦庆节皆免行。” 刘吉也道:“正是陛下的心思非我等做臣子的可以揣度的但我大明以孝治天下陛下此举实在是令人有些寒心。” 正文 第130章 贬斥 万安闻言心下一惊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才道:“如今吏治清明国泰民安皆赖陛下之功我等只是翰林院一小小官员岂可暗自置喙。” 刘珝鄙夷的看了万安一眼相处时间长了他才看清了万安的真面目圆滑懦弱口蜜腹剑实小人也自己怎么会与此等人为伍? “陛下此举不得人心六部六科与都察院已有不少人上书驳斥我翰林院也不可落于人后今日不妨我等联名上书如何?” 刘珝这个提议一出口刘吉与尹旻便拍手称好万安实不想参与进去但面子上有些过不去扭头看到赵彦还未表态便问道:“国美以为如何?”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与朱祁镇相处了一年多赵彦对于朱祁镇的境遇很是同情但他不过一个翰林院的小官若是独自上书为朱祁镇鸣不平只会惹怒朱祁钰伴君如伴虎万一朱祁钰一怒之下对自己做出什么暴行那自己上哪里说理去? 自己上书不行若是联名上书呢?毕竟法不责众最多扣点俸禄罢了但自己上书可以借此减轻心中对朱祁镇的愧疚这可是现时花钱买不来的。 “算我一份。” 万安见赵彦答应下来不得不违心的加入进来随后第二天由刘珝操刀赵彦、刘吉、尹旻、万安联名的奏疏被送到了内阁。 内阁如今有点乱曾经的首辅曹鼐与张益死于土木之战随后陈循晋户部尚书成为内阁首辅后面是苗衷于今年二月晋兵部尚书为次辅但他随即于八月致仕高谷便成了次辅。 接着彭时与商辂以翰林修撰入阁参与机务晋学士但正月的时候彭时父亲死了为了回乡守制的事忤逆了皇帝朱祁钰等他守制期满能不能回内阁还不确定最后入阁的便是户部右侍郎江渊了。 所以如今内阁诸人依次是陈循高谷商辂江渊其中商辂是年纪最小的如今只有三十六岁。 赵彦等人的奏疏递上来之后江渊拿起来看了一眼也没放在心上最近几天关于元旦朝拜太上皇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关于此事的奏疏多不胜数按照惯例直接将这类的奏疏递给皇帝即可。 朱祁钰坐在懋勤殿中批阅奏疏金英在一旁协助。 别人对于自己这个皇帝的看法朱祁钰其实是很在意的所以看到驳斥自己不许太上皇参与元旦朝拜的奏疏后虽然生气但他平时性子温和还是将怒气强自按捺了下去。 金英将今日最后一本奏疏递给朱祁钰朱祁钰打开后看了几眼只见上面写道:臣等孤直罪臣蒙天地恩夙夜祗惧思图报国今闻陛下不许太上皇于元旦日受百官朝拜…… 啪的一声朱祁钰再也忍不住了他将奏疏恨恨的摔在龙案上嘴里叫道:“混账都说朕错了朕哪里错了?他们不是朕不知朕心中所想就敢胡言乱语与狂犬吠日有何差别?” 金英回头看了兴安一眼兴安会意上前说道:“陛下说的是这些言官们就喜欢胡乱说话以邀其名要奴婢说应该都一刀杀了得个耳根子清静不过话说回来风闻奏事乃是言官们的职责若是因此降罪于他们只会成全了他们的名声还不如只作不理他们说几句说累了自然也就不再说了。” 朱祁钰瞪了兴安一眼喝道:“若是言官上书也就罢了你们看看就连翰林院的庶吉士竟然都说起朕的不是来了。” 金英与兴安对视一眼随后金英拿起奏疏看了看最后的署名当先一个便是翰林院编修赵彦而后面几个则是庶吉士刘吉刘珝等人。 朱祁钰将奏疏从金英手里拿了回来他看着赵彦的名字沉吟片刻问道:“这个翰林院编修的名字看起来有些耳熟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金英不敢隐瞒答道:“回陛下此人便是随同太上皇一起北狩回京的那个庶吉士陛下后来将其擢为翰林院编修他还上过一道谢恩的奏疏。” 朱祁钰本就对于朱祁镇的事异常敏感听到此处猛地一拍桌子怒气勃发道:“小小编修安敢欺朕。” “传旨……”朱祁钰冷静下来后觉得不能太过小题大做但也不妨拿此人做个杀鸡骇猴的榜样想了想道:“翰林院编修赵彦不学无术听信谣言罔顾君恩朕本欲罢其官夺其功名但念其有护驾之功着吏部寻一适宜之地将其外放为一县令吧。” 赵彦没想到朱祁钰这么小心眼但他也无话可说自己身上本就被打上了朱祁镇的烙印还上赶着上奏疏骂朱祁钰这不是找死是什么?都怪自己那天喝酒喝昏了头怎么就同意刘吉他们在奏疏上给自己署名呢? 万幸的是朱祁钰一气之下没有把自己砍头了事一地的七品县令虽然比不了翰林院里的七品编修清贵但好歹也是一个百里侯天高皇帝远离敏感的朱祁钰远点或许是一件好事。 临近年关吏部门前显得冷清了许多。 赵彦还不知道自己被分到哪里做县令是以今日前往吏部来领取印绶官服。 吏部在明代是六部之首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核、升降、调动等事务。下设四司分别为文选清吏司、验封司、稽勋司和考功司。各司的老大被称为郎中佐官为员外郎属官有主事令史书令史等。 文选清吏司掌考文职之品级及开列、考授、拣选、升调、办理月选。验封司掌封爵、世职、恩荫、难荫、请封、捐封等事务。稽勋司掌文职官员守制、终养、办理官员之出继、入籍、复名复姓等事。考功司掌文职官之处分及议叙办理京察、大计。 赵彦自忖自己背了处分应该先去考功司只是他对吏部不熟打算先在里面转转熟悉一下再去。 赵彦身上穿着七品官员的常服一身儒雅面色淡然一路上与人照面的时候对方虽然不认识他但看他气质不凡往往会对其微微颔首如此赵彦在吏部转了一圈竟也没人堪破他的身份。 路过一处值房时门被人从屋里打开一名身着五品官服的中年人端着茶盏走了出来。 两人打了一个照面赵彦只觉得此人面熟那人却一口叫道:“昔日一别不想今日在此相见赵编修所来为何?” 赵彦想了想猛然想起此人是谁顿时拱手道:“原来是李文选下官被下放州县今日来此乃是领取印绶官服的。” 李贤并不吃惊他呵呵一笑将茶盏中的残茶泼在廊下随后道:“关于赵编修的事老夫略有耳闻前方右转便是考功司所在我与你同去议叙之后赵编修才能回文选司领取印绶官服。” 李贤是少数几个从土木之战中逃回来的官员之一因为都经历了土木之战再加上他对朱祁镇很是同情赵彦又因此获罪所以他不觉对赵彦暗生好感。 有李贤这位文选清吏司郎中陪着在考功司的议叙很是顺利随后赵彦跟着李贤回到李贤的值房。 坐下之后李贤问道:“赵编修以京官外放为一地知县两者虽品级相同却相差极多这些赵编修心中应该有数老夫就不多说了。如今全国各县实缺者有五然其中三县的县令已然定下剩下两县一为湖广宝庆府新宁县二为广东肇庆府高要县不知赵编修属意何处?” 到哪里做官是可以选的吗?赵彦见李贤笑眯眯的看着自己心中恍然既然人家已经对自己释放出了足够的善意自己也不能装傻充愣没有表示。 “下官表字国美李文选若是不弃可称下官表字。”赵彦仔细想了想他对大明各地风土并不熟悉这两个县一个在湖广一个在广东自己两眼一抹黑想选也不知该怎么选。 “还请李文选教我。”没办法既然李贤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那肯定是知道这两地的情况赵彦只能屈身请教。 李贤笑了笑道:“对于这两县老夫其实也所知不多。新宁为武冈州所辖与州同属宝庆府高要则为肇庆府治所府治县治同在高要城内若是老夫选的话自然是属意前者。” 赵彦闻言眼前一亮他还记得前世看小说的时候经常看到一句话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这句话不难理解再加上方才李贤的一番话赵彦心中已有了决断。 “多谢李文选下官愿往新宁。” 李贤又道:“方才老夫忘了说新宁县为武冈州所属武冈乃是岷王封地国美可还愿往新宁?” “下官愿往。”岷王是谁赵彦并不知道不过自从朱棣靖难成功后为了防止其他藩王有样学样已经大大削弱了各地藩王的实力就赵彦所知后来也就一个宁王真刀实枪的谋反过岷王?还是让武冈知州去头疼吧。 领取了印绶官服辞别了李贤赵彦带着李二漫步向家中走去。 再过几天又该过年了过完年之后自己就要前往新宁赴任这一去路途迢迢却是要与亲友们好好聚一聚了。 正文 第131章 赴任 如今生产肥皂和香皂的作坊已经扩大数倍每年可以为赵家带来近万两的收入再加上赵家有赵彦这匹‘千里驹’赵信在深州已然成为了不逊于王业的头面人物。 赵彦被贬谪的消息只在京城小范围流传在深州这个小地方则很少有人知道。 景泰元年过去了按照此时的说法赵彦已是弱冠之年。 前尘旧梦往事匆匆过了年赵彦难得的清闲了一天他坐在自己的书房里沉思良久想起自己穿越后经历的人和事不禁思绪起伏。 到底还是没有阻止土木之战的发生甚至自己还亲身参与了进去从头到尾自己貌似只改变了一个人的命运这个人就是英国公张辅。 按照历史进程张辅应该死在土木之战中但赵彦参与进去之后阴差阳错之下张辅只是受了些伤虽说他年纪大了但底子很好将养了一年多便已好的差不多了。 张辅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当初若不是赵彦与袁彬将他从重重包围中救了出来他恐怕已经死了所以听说赵彦与袁彬从瓦剌回来之后张辅曾让他的庶长子也就是后来继承爵位的张懋来拜访过赵彦几次并带来了很多礼物。 说起来有趣张辅已经是快八十岁的人了庶长子张懋却只有十岁刚开始知道的时候赵彦讶然于表心里却不得不佩服张辅老当益壮。 张辅其实是有嫡长子的不过他的嫡长子张忠肢体有残疾不适合袭爵而张忠的儿子张杰出身也不好还被人怀疑并非张忠的亲生骨肉所以最后便宜了张辅的庶长子张懋。 面对着一名年仅十岁的小正太赵彦却必须做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着实有些别扭但张懋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说话做事都似小大人一般来往了几次之后赵彦倒也习惯了。 一来二去赵彦与张懋混熟了对于与自己父亲有救命之恩的赵彦张懋还是比较敬重的听说赵彦被贬谪还愤愤不平的要让自己的父亲去找朱祁钰说理但也只是说说罢了张辅勋高德重不假却也有些功高盖主之嫌不论皇帝是朱祁镇还是朱祁钰对他难免都有些顾忌对此张辅心知肚明但赵彦毕竟救过他一命若是不做表示未免不妥所以他最后让张懋给赵彦捎来了一封信。 这封信是给湖广都指挥使司都指挥使李承宗的他曾跟随张辅征伐安南属于张辅一系的武臣只要赵彦带着张辅的信去见李承宗自然可以受到李承宗的庇佑。 一省三司分别是都指挥使司承宣布政使司提刑按察使司这三司分管军事、行政、司法互不统属各自对朝廷负责统称三司掌握着一省最高的quan力。 李承宗身为都指挥使司的都指挥使自然quan力极大有了他在上面照应赵彦做个小小的县令自然可以高枕无忧但赵彦毕竟属于文官若是与武臣走的太近有些不妥所以他只将这封信当做必要时刻的杀手锏并不打算一到湖广就去见李承宗。 过完了年赵彦也该出发了他不准备带太多人去赴任但此时的治安远非后世路上难免会碰到几个不长眼的毛贼所以只带李二一个人去是不行的况且李二新婚不久正是你侬我侬的时候赵彦也并不打算带他去。 年前的时候赵信已经为赵彦敲定了随行的人选总共四个人赵彦都认识其中一个叫做赵构在桃村的时候曾经与赵彦经常一起结伴放牛另外两人是兄弟俩也是桃村赵氏宗族的族人哥哥叫做赵印弟弟叫赵义两人学过几年庄稼把式等闲两三个壮汉近不了身最后一个人则是赵彦从京城捡回来的小乞丐赵九。 赵印赵义兄弟俩性情憨直没见过什么世面赵构虽然也没怎么见过世面但性子却颇为机灵嘴皮子也特别利索很有几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天赋。 至于赵九他被赵彦托人送回深州后严氏可怜他觉得他年纪小不适合进工坊做工便让他进了赵家做了一名小厮平时主要是跑跑腿然后跟着管家王安学学算账将来打算培养他做个管事除了管吃管住外每个月还有一钱银子的工钱这个待遇并不算低远比他之前做乞丐要好得多。 年前听说赵彦赴任缺少随从赵九便自告奋勇赵信觉得他机灵懂事虽是个半大少年却少年老成有时候或许要比成年人更有用便答应了他的请求。 一切打点妥当此去路途遥远除了几个随从外家眷是肯定不会带的辞别了家人一行五个人便坐着马车上了路。 从北直隶真定府到湖广宝庆府最近的路线自然是直穿河南然后进入湖广到达武昌府武昌府乃是三司驻地正好去布政使司校验官凭接着从武昌府坐船沿长江逆流而上过洞庭湖到达长沙府最后穿过长沙府到达宝庆府。 千里迢迢并不是说着玩儿的加起来四五千里的路程如果单纯靠走路不知道得走到猴年马月就算有马车代步从深州到新宁县也得至少两个多月的时间。 一路有舟车代步有驿站便住驿站没有驿站便住客栈或是野外其中辛苦自是不必提从大年初五一直走到三月中旬耗费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赵彦一行人终于跨越了千山万水走进了宝庆府地界来到了宝庆府城。 新宁县虽然为武冈州所属却与武冈州同为宝庆府治下所以到了宝庆府还需去拜会知府凭印绶官凭在府里备案接着再到武冈州找知州报道很是繁琐。 宝庆府的知府名叫孙达河南汝宁人氏今年五十多岁乃是正统元年的进士不过他考的不好只得了个三甲同进士出身之后从某上县县丞做起在官场中辗转近二十年才升任宝庆知府其官声还不错只是坊间盛传其有豢养**的癖好也不知真假。 赵彦自客栈一路走来见街市繁华人流涌动来往之人面上颇为安逸由此判断这位孙知府应该还是很有能力的。 到了府衙之后很顺利的见到了这位孙知府其他一切都好只是赵彦总感觉这位孙知府看自己的眼神总有些不对劲似乎有那么点男人看到美女的味道三番两次之后赵彦忍不住猜测这位孙知府莫非真如市井传言那般喜好**一想到这里他便坐不住了草草应付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回客栈的路上一想到孙达看自己的眼神赵彦便浑身寒毛直竖幸好自己的直属上司乃是武冈州的知州而不是这位宝庆府的孙知府否则隔些日子便要见一次面实在是有些让人膈应。 有了这件事打底赵彦不想在府城久留第二天一早便上路赶往武冈。 武冈自西汉建县至今已有一千五百多年元朝时这里是武冈路总管府所在其下领武冈、绥宁、新宁三县隶属湖南道明初改武冈路为武冈府后又改为武冈州下辖仅新宁县属宝庆府。 武冈州乃是散州知州品级为从五品岷王朱楩的封地也在这里。 朱楩乃是朱元璋的庶十八子为人好杀刚开始被封在岷州后辗转被封在武冈头衔依旧是岷王。 有这么一位亲王在头顶上武冈知州自然不好做好在景泰元年这位岷王薨了他的次子镇南王朱徽煣袭亲王衔成了新的岷王。 这位新岷王朱徽煣就好相处多了远不似他的父王那般霸道武冈知州袁裕就此放下心来开开心心的过起了他的小日子。 如今大明开始流传一句谚语湖广熟天下足从中可见湖广乃是粮食大省但武冈虽然属于湖广却并不在其中皆因武冈三面环山境内以山地丘陵为主虽说也出产粮食却连自给自足都难以实现。 赵彦一路上翻山越岭总算来到了武冈州城随后找了个客栈洗了个澡休息片刻后才打起精神前来面见武冈知州袁裕。 这位袁知州与知府孙达年纪相仿但外表看起来却远没有孙达那样儒雅他身形略胖肤色白皙两只小眼看人时总喜欢斜着看给人一种奸猾爱耍小聪明的感觉。 两人见面后照例是一通没有营养的废话随后赵彦觉得说的差不多了便打算告辞离去。 袁裕却道:“本官久不回京城赵知县自京城履新到此本官却想请赵知县吃顿便饭顺便问问京城的风土人情不知赵知县可否赏脸?” “使君乃是京城人氏?”赵彦问道。 袁裕小眼睛一眯笑道:“正是本官乃是大兴县人。” 大兴县是京城的附廓县难得在此地遇到一个地缘接近的人而且还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赵彦只得道:“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正文 第132章 新宁知县 等到了武冈城内仅有的一座酒楼之后赵彦才发现了这位袁知州的意图他纯粹是找自己蹭饭的。 袁裕说是自己请客到了酒楼却只点了两道菜且全是素菜点完之后还脸不红心不跳的诉苦说自己俸禄微薄招待不周希望赵知县不要见怪。 赵彦来大明后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极品心中郁闷之余却也不得不说些场面话比如下官初到此地以后还要仰仗使君这顿饭该是下官请客之类的话随后又点了几道荤素搭配的菜最后又要了一坛据说是酒楼自酿的女儿红。 眼见赵彦如此知情知趣袁裕倒也不藏私将那新宁县内外大概为其讲述了一番随后荤菜上来了袁裕却好似三月不知肉味一般拾起筷子便大快朵颐起来一边吃一边继续诉苦道:“赵知县是不知道这武冈多山地丘陵又是岷王一系的封地我这个知州做的苦啊……吭哧吭哧……这道菜好吃赵知县快尝尝……朝廷俸禄根本不够一家人吃喝本官……吭哧吭哧……本官已经半年多没吃饱过饭了……” 看到袁裕的吃相赵彦心中暗笑想了想还是恭维了两句:“使君两袖清风实乃我辈楷模。” 袁裕抬头看了赵彦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之色半晌才道:“赵知县心里肯定在笑话本官按说像我等这些地方上的州县官员俸禄除了不值钱的宝钞外剩下的米每月总有个几石虽说需自行前往省中藩库支取但总好过没有只是米就那么多若是只有本官一人自然是够了奈何本官还有一妻两妾四个子女另外还有七八个丫鬟仆役要养活区区几石米月半时分便吃完了…… 唉可怜本官这半年多来已瘦了许多若不是此地贫瘠本官搜刮不……咳咳本官体恤民生两袖清风宁肯苦了自己也不忍治下百姓受苦。” 碰到这么个极品上官赵彦也是没辙了好不容易吃喝完毕目送着袁裕在仆役的搀扶下坐上马车离去赵彦这才松了一口气。 按说一个散州除了知州外应该还有不定员数的同知和判官但从始至终这位袁知州就没提过赵彦也不想去问回到客栈后歇息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再次启程上路。 新宁县位于湖广西南边陲东连永州府的东宁县西接武冈北枕宝庆府城所在的邵阳县南邻广西的西延县境内山地占到近七成丘陵占两成剩下的一成中岗地占一半平原占一半境内百姓不足三万户多以渔猎为生。 翻过一座低矮的山头之后新宁县城已然遥遥在望大远看去县城占地颇小城外是一条小河名为夫夷水若是不考虑其他这新宁县城依山傍水倒也称得上是一处好地方。 到了县城之后已近傍晚赵构找人打听到了县衙的位置随后赶到县衙亮出印绶告身才有衙役诚惶诚恐的将几个人引到后衙安顿下来随后本县的主簿与典史闻言匆匆赶来拜见。 知县执掌一县的刑名钱谷、狱讼、治安、征收赋税、徭役、教化百姓等职能县丞、主簿分掌粮马、巡捕、户籍之事典史典文移出纳如县丞主簿有缺则代之。 新宁县乃是下县有主簿而无县丞主簿乃是正九品典史则不入流品。 两人见到赵彦后都是一惊眼前这位新知县虽略有威仪却面相稚嫩怕是还不满弱冠不想已然成了自己二人的顶头上司这世间事可真是不公平的紧呐! “新宁主簿曹方见过县尊。” “新宁典史顾袏车见过知县大老爷。” 赵彦坐在主位上细细看了两眼主簿曹方看起来四十来岁圆脸小眼八字眉一副笑眯眯的样子貌似显得还算和善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赵彦不敢先入为主只等以后时间长了才知其为人如何。 典史顾袏车是个三十多岁的儒雅中年人方脸浓眉肤色微黄看起来倒是一副好卖相。 “两位不必多礼本官履新到此一应事务尚不熟悉往后还需两位多多帮衬才是。” 曹方与顾袏车不敢怠慢两人面上都是一副恭谨之色闻言纷纷拱手道:“不敢不敢日后我等全仰赖大老爷提携敢不尽心。” 主簿曹方见赵彦面有倦色心中一动说道:“县尊路途劳累想必是累了后衙下官令人日日洒扫随时都可入住不如下官陪县尊到后衙去看看若一应日常用具有所缺损下官也好命人尽快采买回来。” 赵彦淡淡看了曹方一眼心道此人倒是很会来事自己初来乍到对这县里的事情两眼一抹黑倒是亟需找人了解清楚这曹方身为一县主簿主管户籍文书倒不失为一个很好的切入点不过典史顾袏车从始至终都是一副恭谨神态看起来也是个颇为城府的人物这二人品性自己并不清楚还是谨慎点好。 “这倒不必了今日天色已晚两位还是早些回去与家人团聚吧明日辰时本官升堂点检还望曹主簿与顾典史及时通知县中其他吏员衙役不可迟到。” 主簿曹方被赵彦拒绝后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随后与典史顾袏车双双告辞离去赵彦随即转身招呼赵构几个人往后衙行去。 来到后衙之后情况倒是与主簿曹方所说一样屋舍看起来确实是有人经常清洁整理。 赵彦伸了个懒腰吩咐赵构几个人自己选住的房间随后自己选了间向阳的房间走了进去。 大概在房间中转了一圈赵构几人也选好了各自的房间赵彦将他们几个聚起来一一吩咐道:“眼下天色还不算太晚等下小九跟我去街上转转你们三个去寻牙人雇个厨娘来然后再采买些生活所需的物什我跟小九回来的时候会买些吃的回来今晚咱们先凑合一顿。” 新宁县城始建于南宋绍兴二十五年至今已有近三百年的历史城中只有一大两小三条街最大的一条便是县前街也是商业最为繁华的地段。 赵彦领着赵九从县衙后门出来随后转到县前街上沿着街道慢慢游逛逛了一圈后大体对本地的风土商市有了些印象随后看到前面有一座酒楼便打算进去要几道菜打包带回去。 酒楼中人不算少却也不多赵彦与赵九寻了个空桌坐下要了壶茶随后点了几道菜便一边喝茶一边等待。 旁边桌上坐着两名三四十岁的汉子正一边喝酒一边聊天。 黑脸汉子问道:“老三后天旧寨那边的宝塔寺门前有庙会你去不去?” 黄脸汉子咂了一口酒道:“自然要去听说宝塔寺里的子孙堂很是灵验我跟我婆娘成亲五六年连点动静都没有早就想去宝塔寺看看了。” “嘿。”黑脸汉子鄙夷的看了黄脸汉子一眼笑道:“要我看啊问题肯定出在你身上改天去山里收根鹿bian回来吃了保准你第二年抱上个大胖小子。” 黄脸汉子郁闷道:“你以为我没试过?光鹿bian我就吃了三根还是不行急的我爹和我娘火急火燎的还说要是明年我婆娘还没动静就要我休了她唉……” 黑脸汉子道:“你还真休啊?” “你当我想啊?还是等去了宝塔寺看看再说吧。” “也只能这样了。”黑脸汉子开始转移话题道:“听说新任的县令老爷快要到了也不知道这位新任县令手段怎么样能不能降服的了那帮山民。” 黄脸汉子嗤笑一声道:“我看够呛上次就因为田县令要他们上缴赋税结果一言不合那帮山民差点把田县令给射死到最后不还是不了了之?田县令受伤之后不能处理公务朝廷又不给他做主这才连官都不做了直接回老家养伤去了。” “那倒也是。那帮山民太凶了平时除了拿兽皮换粮食基本上都不跟外边的人碰面。” 赵彦听到这里不禁上了心不过那两人随后却是又说起了宝塔寺子孙堂的事赵彦只能暗自将这件事记下准备以后找人问个清楚。 次日一早休息了一整晚的赵彦精神饱满的穿戴上官服随后领着赵构四人来到县衙前堂。 自宋朝时各地便有了官不修衙这个规矩就连鼎鼎有名的苏轼任杭州通判时也是一样。 当时苏轼到任以后见官衙破败便上书朝廷请求修缮结果朝廷没有批过了不久官衙年久失修突然坍塌压死了两个人苏轼再次上书要求修缮官衙结果朝廷还是没有批苏轼只能在随时有可能再次坍塌的衙门里办公。 宋代经济是历朝历代最为发达的朝代之所以不放任官员修缮官衙是怕这些官员借修缮官衙的时候中饱私囊除了修缮官衙其他诸如修桥铺路治理河道一类的奏疏一旦递上去往往都会批准所以官不修衙不是钱的事久而久之也形成了定制。 正文 第133章 子孙堂 到了明朝官不修衙这个规矩依然有新宁县衙历经三百年风雨期间只是粗略修缮了几次所以外表看起来比城外的土地庙都要破败。 赵彦对此并不在意他在堂上坐下后扫了一眼堂下站着包括主簿曹方、典史顾袏车在内的十几名官吏两侧则分别站着两排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想来这便是新宁县内所有的公务人员了。 “我等见过知县大老爷。” 包括主簿典史在内的官吏衙役们纷纷跪在地上拜见赵彦这位新任知县这是规矩谁也不能破例。 “都起来吧。本官年少德薄为朝廷看重到此守牧一方日后望诸位与本官同心同德将本县治理好若有能力出众的本官不吝将其向朝廷保举。”赵彦知道自己初来乍到面相年轻没有官威但有些话却还是要说的。 “谨遵知县大老爷教谕。”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是人都有私心县衙众官吏眼下看着都对自己很是恭敬但这都是表象若是自己触动了他们的利益难保不会有想要以下克上的人跳出来眼下自己初来乍到不宜有什么动作等以后对县里的大事小情有了了解再说不迟。 这些赵彦昨晚已经想的清楚明白他看着主簿曹方道:“劳烦曹主簿将堂下诸位替本官介绍介绍吧。” 曹方闻言应下随后一个一个的介绍道:“顾典史县尊已经认识了这是下官属下的攒典方会这是顾典史的攒典李阳这是六房中礼房的书吏钱芳……” 曹方将堂上众官吏一一介绍一番赵彦却也没有都记住只捡着几个重要些的书吏记了下来。 这次会面主要是在底下众官吏面前露个脸所以赵彦又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让众人都散了堂上只留下了主簿、典史以及六房的书吏。 “钱芳你主掌六房中的礼房我县如今举业如何?” 礼房的书吏钱芳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他闻言想也不想便道:“禀县尊我县如今只有秀才三名举人一名另县学年久失修已不堪使用县学教谕便是那名举人其老迈不堪已多次向前任田县令请辞只是田县令考虑到其走后无人接替故而一直未曾应允。” 对于地方官来说教化百姓乃是头等大事一个地方读书人的多少乃是衡量本地官员政绩的最重要因素。 “本官知道了户房周德你且说说本县有人丁多少历年赋税如何。” “是。”周德站出来道:“禀县尊我县共有九千八百二十三户计两万余人历年赋税多有拖欠者以去年来说共征缴丁银……” 周德说完后六房中其他四房的书吏相继被赵彦叫出来发言这些书吏对各自所负责的事情倒是一清二楚等他们说完赵彦已对新宁县内外的情况有了大概的了解总结起来就是一个字——穷。 对此赵彦暂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只能先暂且放下他毕竟没有主政一方的经历只能徐徐图之。 平平淡淡的过了两天今天宝塔寺前有庙会赵彦静极思动便留下赵印兄弟俩看家自己则带着赵构和赵九跟着人群出了县城向几里外的宝塔寺走去。 宝塔寺建成年月不详因为香火鼎盛故而其内的僧众不缺钱财每隔几年便会将寺庙内外修缮一遍因其内子孙堂颇为灵验故而吸引着全县乃至临县的许多不孕的夫妇前来烧香拜佛其中有许多夫妇在寺里住了一两晚回去后不久竟都被诊出了喜脉一传十十传百听说就连长沙府那边也有人专程前来求子。 宝塔寺前的庙会已经持续了数年每年一次历时十天不是节日胜似节日乃是新宁县难得的热闹繁华之地其间商品种类略有些单调除了吃喝玩乐的物什之外其他多是新宁本地的各种特产如皮毛、草药等等。 赵彦见多识广自是对此没有什么兴趣赵九也曾在京城待过年纪虽小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反倒是赵构见到与家乡不一样的风土人情后显得颇感兴趣。 沿着庙会一路走来赵九一直表现出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他虽说少年老成明白了世间的很多道理却到底还是个孩子赵彦不希望他作为少年人应有的单纯被抹杀所以不时会逗他两句碰到好玩好吃的也会给他买一些。 庙会的尽头便是宝塔寺寺门前川流不息的人并不比庙会上的人少这些人中只有极少的人是来求子的大多数人还是因寺中子孙堂灵验爱屋及乌来求平安或是布施还愿的。 赵彦领着赵构和赵九信步迈入寺内随后一眼便看到了院中那座矮小的七层宝塔其高度虽只有几丈但外表装饰的却异常精致华贵引得不少香客跪拜祈祷。 自古佛要金装其外在远比道教要奢华的多赵彦已是见怪不怪。 这座宝塔寺占地约有七八亩相对于那些大寺庙来说并不算大却也不算小寺里有大雄宝殿法堂经堂照堂讲堂毗卢殿天王殿伽蓝殿等佛门诸殿而后在寺内最深处有一座子孙堂这却是寺内最吸引人的地方。 赵彦在子孙堂外看了几眼发现这座子孙堂并不大里面只供奉着一尊送子观音虽然地方不大但进去上香祈愿的人却很多。 子孙堂门口站着一名知客僧一对夫妇从堂内走了出来男人向知客僧拜了拜道:“这位大师我夫妇二人成亲数年却一无所出听说贵寺子孙堂灵验特来求子不知大师可有教我?” 那名知客僧看年龄不过二十多岁长的浓眉大眼有些宝相庄严的样子他仔细打量了那少妇几眼后才说道:“两位施主实不相瞒若是诚心求子的话需先斋戒七日而后烧香沐浴再于这子孙堂后的净室中住上两夜正所谓心诚则灵若观音大士见施主夫妇二人心诚礼至方才会大发慈悲将孩子赐予你二人。” 男人慌忙答道:“在下就是听友人说起这才陪内人前来贵寺的其中规矩在下都懂这里是在下的香油钱还请大师寻一净室让我夫妇二人斋戒沐浴。” 知客僧接过男人递过来的银块掂了掂面上浮现一丝笑意随后引领着夫妇二人向堂后走去一边走一边嘱咐二人之后几天应注意些什么赵彦隐约听他还问了那少妇天葵的日子。 明明光天化日之下发生的事情赵彦却怎么看怎么别扭他也不知道自己这种感觉为何而来或许是不怎么喜欢这寺庙里的氛围吧。 “你们可要去拜佛?若无事的话咱们就回去吧。” 等三人回到县衙之后赵彦在后衙想练会字心却总是静不下来想了想他唤来赵构和赵九吩咐他们俩再去宝塔寺附近转转主要打听打听寺内子孙堂求子之事。 二人领命而去直到天色擦黑才回来。 赵构许是渴坏了先倒了杯凉茶咕咚咕咚往下咽赵九在一旁道:“公子我跟狗哥扮作兄弟谎作狗哥夫妇多年不孕特来那宝塔寺打听情况的。我俩在那宝塔寺内外转了大半天各自询问了十几个人其中就有不少在宝塔寺求过子的。” 赵构点点头接着道:“那些人前面说的都一样先斋戒七天接着烧香沐浴后在子孙堂后面的净室里住一晚也有怕求不上住好几晚的更有多次前去求子的。这些妇人晚上住在净室里间他们的男人住在外间然后这些妇人们晚上都会做梦有的说梦见佛祖送子也有的说梦见罗汉送子就是没有人梦到观音娘娘送子到最后这些妇人中十个里面倒是有六七个都有了孩子。” 赵彦听完两人打听来的消息后不禁沉思不语他是个无shen论者对于宝塔寺子孙堂求子灵验的事自然是嗤之以鼻不过如今百姓多愚昧只要不触犯法律那自己便没有必要过多干涉只是今日去宝塔寺转了一圈亲眼目睹了有人前去求子他总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等回到县衙才想起来那名知客僧虽然浓眉大眼宝相庄严中却带着些yin邪之色特别是他观察那名少妇时的眼神专门盯着少妇的脸和紧要部位看这可不是一名僧人应有的作为所以他才让赵构和赵九前去探听消息。 如今综合两人探听来的消息考虑赵彦心中逐渐有了些想法。 主簿曹方匆匆来到后衙见到赵彦后不禁眉眼带笑道:“不知县尊召唤下官有何差遣?” 赵九端来两杯茶水分别放在赵彦与曹方面前。 赵彦示意曹方喝茶随后才道:“本官确实有事想请曹主簿指教。据本官所知宝塔寺子孙堂求子颇为灵验曹主簿可有耳闻?” 正文 第134章 借兵 曹方诚惶诚恐道:“不敢当县尊指教二字这宝塔寺的子孙堂下官倒是知道。不瞒县尊下官膝下无子前几个月顾典史介绍说那子孙堂颇为灵验下官还陪下官的妾室去住过一晚不想回来过了一个月便有了喜讯。” 一说起自己的妾室怀了孩子曹方脸上顿时满是笑意他是真的想要个儿子可惜年轻时只与正妻生了两个女儿等再想要孩子的时候妻子年纪又大了无奈何为了给曹家传宗接代他的妻子只得同意曹方纳了一名小妾。 赵彦古怪的看了曹方一眼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接着问道:“看来曹主簿平日里与顾典史交情不错这么说曹主簿当夜宿在了寺中?” 曹方觉得赵彦问的问题都很奇怪他不知赵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当赵彦心急要孩子便详细说道:“正是。一般前去求子的夫妇若是离得远的都会借住在宝塔寺中斋戒七日而后才会入住子孙堂后的净室而似下官这等住在城中离宝塔寺不远的都会回家斋戒下官便是与妾室在家中斋戒了七日之后才去的宝塔寺住宿。 当夜下官的妾室住在里间下官住在外间一夜无事第二天一早便回了城里。回来的路上下官的妾室说前一晚梦到神人送子那神人给他吃了一粒种子灵丹之后告诫她说世事无绝对若想万无一失最好下个月再去住一晚谁知道不等再去大夫便诊出了喜脉。” 眼见曹方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赵彦还是忍不住问道:“曹主簿有没有察觉到哪里有不妥之处?” 曹方一愣想了想才道:“若说不妥却也不算不妥只是有些怪异罢了宝塔寺对于求子的夫妇都会先行看上一眼妇人一方必须年轻且无病如此方才准许在子孙堂后夜宿。下官后来想了想这妇人年纪大了便难以生育若是患病后生育则对子孙后代不利如此这宝塔寺的规矩倒也说得通。” 曹方莫名其妙的走了赵彦目送曹方离去后将赵印兄弟俩叫了过来。 “你二人功夫怎么样?” 哥哥赵印说道:“公子我兄弟二人学武不精一人只能对付三两个人不过要是联手对敌我们俩最起码能对付七八个普通人。” 赵彦笑道:“这就够了。明天白天让小九带你们兄弟二人去宝塔寺转一圈晚上你们去给我探探路切忌不要冲动以保全自身为主。” 翌日上午赵印兄弟俩跟着赵九去宝塔寺内外转了一圈等到晚上三更时分两人换上一身黑衣服在赵彦的建议下又拿黑巾遮面这才从县衙后门闪身走了出去。 赵彦在房间从三更等到五更正在困倦之时赵印兄弟俩总算是回来了。 赵印将夜间出城的令牌交还给赵彦说道:“公子我们俩潜入宝塔寺后直接便去了子孙堂后面的那间净室今夜没有求子的夫妇入住我们俩进去之后里里外外搜查了数遍终于在净室里间床下面发现了一个密道不过不知道密道通到哪里我们俩也不敢下去查探随后又搜查了一些犄角旮旯没有发现其他东西我们就回来了。” 赵彦一拍桌子心中将这求子骗局终于理顺通透只是那宝塔寺中有僧众近百自己下面只有不过二三十名衙役若想将这般骗人的假和尚们一网打尽最好还是多找些人为好而且这假和尚们借送子之名不知奸yin了多少良家妇女且持续了这么些年都没有事发县里会不会有人与他们坑壑一气?保险起见最好还是先对县内封锁消息免得事情败露有人狗急跳墙。 计议已定赵彦让在场的几个人务必保密随后各自回屋休息。 等到天刚微微亮赵彦叫过赵构与赵义随后将一封信交给赵构吩咐道:“趁着此时人少你与赵义去州城将信交给袁知州若是他同意借兵的话那你俩就随城步巡检司的兵丁一起回来若是他不同意……你俩也不要声张先赶回来再说。” 赵彦又将赵构叫到一旁教了他许多说辞最后又吩咐赵义保护好赵构这才放他们二人离去。 从新宁县赶往武冈州的路上多是山地就算一早出发中间丝毫不停歇的赶路等赵构二人人到了州城里也得下午将近傍晚了如果一切顺利最早明天晚上最迟后天白天城步巡检司的几百名兵丁便应该到了。 宝塔寺里的僧众虽然人数不少表面上却都是普通人若是换了另外一个知县来办这件事或许只会调集新宁县内的衙役然后再召集些壮丁便会动手抓人而赵彦想的有些多为了万无一失才会前往州城借兵。 等赵构二人走后赵彦让赵九将县衙的捕头王双叫了来他要探探这位王捕头的口风看看他到底是哪边的人。 县衙里有三班衙役分别是皂班、快班、壮班。皂班除了给知县打仪仗外在知县审案的时候还会站在公堂两侧负责吓唬、惩戒犯人而壮班则属于通过徭役征集而来的壮丁平时在县衙里打杂战时也会协助守城快班就是人们常说的捕快了他们负责破案、抓捕人犯、催缴赋税等等quan力是三班衙役中最大的。 王双如今三十有二正当壮年他身为捕头除了会些拳脚之外却也识文断字。 捕头乃是三班衙役的首领平时鸡毛蒜皮的事务繁多王双今日难得清闲正坐在自己值房里与手下一名捕快喝茶聊天听到赵彦召唤后不敢怠慢放下茶盏便匆匆而来。 “小人见过大老爷不知大老爷召唤小人前来有何吩咐?”捕头虽然是三班衙役的首领身份地位上却与普通的衙役没有什么区别若是不合知县的心意只要知县一句话便可换人。 赵彦如今已渐有城府他笑看着王双说道:“王捕头请坐本官听说你并非新宁县人?” 王双半个屁股挨着椅子坐着闻言答道:“不敢瞒大老爷小人乃是山东兖州府人氏与前任田知县乃是同乡自小便父母双亡因为在家中得罪了当地的一个豪强经人介绍才来投奔田知县。田知县见小人会些拳脚又认字而且还是同乡便提拔小人做了本县的捕头。” 赵彦饶有兴趣的继续问道:“既然田知县于你有提携之恩待他离去之时你为何不随他一同还乡莫非是贪恋这捕头的位置不成?” 王双可不想给赵彦留下一个忘恩负义的坏印象他慌忙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面色苍白的为自己辩解道:“大老爷误会了小人当时也想随田知县一同返乡只是小人在新宁县这些年已在此地成家立业田知县身边不缺随从也不忍小人的家小跟着小人受颠簸之苦便劝小人干脆在此地落叶生根小人想到自己在山东已无亲人且一双子女年幼体弱若是受那长途颠簸之苦恐生意外便稀里糊涂答应了下来。” 赵彦心道这位王捕头似乎有些反应过度啊莫不是真应了那句话年纪越大胆子越小? “原来如此王捕头不必如此本官只是随便问问而已快快起来吧。” 王双略显尴尬的从地上站起来却是不肯再坐下。 赵彦心道之前那位田知县恐怕御下极严否则这新宁县的一众官吏对待自己未必有这么恭敬甚至是畏惧不过这也并非坏事倒是给自己省下了许多调教属下的时间和精力。 王双看着面前的年轻知县坐在那里沉思不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心念转动觉得眼前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这年轻知县刚上任没几天对县内一应事务所知不深自己虽然只是一名不入流的捕头但勉强也算是一个地头蛇只要自己表明投靠的意思以后再找机会展现些能力未必不能成为这位年轻知县的心腹只是单纯的投靠并不能表示自己的诚意还得有个投名状才行。。 “大老爷。”王双见赵彦将目光转向自己身子顿时又弯了一些继续道:“小人突然想起一件事此事与顾典史有关。” “哦?”赵彦闻言打起精神典史顾袏车主掌新宁县内治安、粮马、仓库诸事职权并不比主簿曹方小王双这个捕头虽然直属于知县但平时有什么事的话一般只会报给顾袏车处理只有遇到处理不了的大事才会禀告知县。 顾袏车面对赵彦的时候虽然恭谨却表现的不卑不亢且很少说话给人一种深沉内敛的感觉赵彦对其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觉得他这个人可能不善言语但只要能恪尽职守那也没什么。 “王捕头请说。”按照赵彦初时的想法捕头掌管着三班衙役手里掌握着新宁县内仅有的武力这个职位不高却很重要最好是让赵印兄弟中的一人慢慢将王双替换掉这样自己用着也放心不过若是王双能拿出打动自己的诚意那倒是可以另说。 正文 第135章 捕头王双 王双下定了决心要投靠赵彦闻言直接说道:“不知大老爷听说没有田知县当初是带伤走的而伤了田知县的人便是山里那些侗人。这些侗人以渔猎为生因不服王化而经常与山外的百姓发生冲突有几次甚至还闹出了人命。田知县曾多次进山想要将伤人的侗人带回县里绳之以法奈何那些侗人对山里地形知之甚详并不与田知县碰面。” 王双咽了口唾沫见赵彦没有半分不耐的意思知道这位新任知县将自己的话听进了心里便继续道:“就在去年夏末田知县再次带人进山这次因为找了一个苗人做向导所以很顺利的便找到了那些侗人躲藏的地方。 田知县知道侗人对官府有偏见当场立誓保证一定会秉公执法可是那些侗人极为护短田知县说了再多也是不听最后田知县只能命随行的小人前去抓人结果侗人首领直接让侗人们亮出了兵器。 后来田知县不想将事情闹大决定退回县里再想办法不想回来的路上却被一支暗箭所伤所幸那箭只射中了田知县的臂膀故而田知县无性命之忧。” 王双面上露出一丝追忆之色:“当时小人与其余衙役护卫在田知县身边因对山里地形不熟不敢前去查证只那充当向导的苗人自告奋勇也不与我等打招呼便冲了出去待到片刻之后苗人回返说那射箭的乃是几名侗人他一个人势单力薄不敢追逐只看清了他们的穿着面貌便跑了回来。 当时我等只当是侗人对田知县心怀怨恨故而想要恐吓一番包括田知县与小人在内也都认定是方才的侗人部落所为。等回到县城后那几户被侗人伤了性命的人家又来县衙哭闹田县令有些恼怒便开始写奏疏准备请朝廷做主谁想奏疏却被宝庆府的孙知府给摁下了。 田知县派人想找孙知府要个说法孙知府却说田知县小题大做如今一切以稳定为主若是拿此等小事惊扰了朝廷只会让朝廷怪罪三司长官进而整个宝庆府都会为三司长官所轻慢。 田知县得到孙知府的回复后就此一蹶不振没过多久便上书请辞甚至不等大老爷前来交接便直接挂印而去了。” 有了王双这个当事人一五一十的陈述赵彦总算对事情有了个大概的了解只是这些与典史顾袏车有何干系? 不等赵彦发问王双再次开口道:“小人之所以说此事与顾典史有关只因后来小人无意间看到那名充作向导的苗人去了顾典史府上。当时小人并未深想后来回想起来才察觉到此事或许并不简单只是当时田知县已经挂印离去曹主簿又是个没有主意的且他与顾典史似乎关系不错小人也不敢胡乱说话便将这件事藏在了心里。” 王双说了这么些话最重要的还是最后这几句赵彦点了点头忽然心中一动问道:“曹主簿与顾典史身后各自的背景王捕头可知晓?” 王双心中一喜暗道自己的功夫总算没白费若不是赵知县接纳了自己怎么会问自己这种紧要的问题。 “回大老爷小人对此倒是略知一二。曹主簿举人出身却也不是本地人氏而是隔壁邵阳县人他身后倒也没什么背景只是家中略有些资财平时看着虽然精明但却是个糊涂的只是曹主簿的夫人却是真的精明连主簿这个位置都是曹主簿的夫人上下活动而来。” 话音一转王双又道:“至于顾典史平时颇为低调也不爱与人应酬。他是童生出身听说之前家中颇为穷困只不过后来遇到了一位贵人。这位贵人帮他进了县衙先是从户房的一名小吏做起而后是户房书吏主簿攒典最后才成了典史小人来时他便是典史想来他在县衙至少待了有十来年了。” 赵彦问道:“你可知他身后那位贵人是谁?” 王双有些不太确定道:“顾典史的这位贵人或许与岷王府有关。小人曾与顾典史一起到州衙办事当天无法回转便准备宿在驿站里。等办完事后顾典史要去看望一个亲戚让小人自己前往驿站小人有些馋酒便想找个地方喝两口。小人与顾典史前后脚出了州衙一路上小人看顾典史颇为小心不像是走亲戚反倒是像私会情人一时好奇便掩藏形迹跟了过去结果到了岷王府附近跟丢了。岷王府周围颇为空旷顾典史总不可能莫名消失由此小人推断他是进了岷王府。” 没想到又把岷王给牵扯了进来赵彦略微有些头痛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王双赶忙答道:“小人没记错的话这是大前年的事。” 赵彦又问道:“岷王与顾典史顾典史与苗人向导田县令与侗人部落你对此有何猜测?” 王双额头渗出一层冷汗他一个不入流的小捕头与岷王相比就像是萤火与皓月一般这件事似乎牵涉到了岷王自己又怎么敢随意置喙万一自己说的话传了出去自己这条小命恐怕难保。 “小人也曾想过却是不得其法或许其中有什么阴谋也或许说不定只是巧合。” 赵彦见王双有所保留不禁眉头一皱既想背靠自己这棵大树乘凉却知而不言言而不尽如此瞻前顾后难成大事转过头来赵彦开始自己推测。 如果顾袏车身后的贵人是岷王朱楩的话不知他插手新宁县意在何为而且朱楩去年就死了继承王位的是他的次子朱徽煣。若朱徽煣继续支持顾袏车那自己的前任田知县受伤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由他指使?难道他是想制造朝廷与侗民的矛盾好从中渔利?亦或是想趁机造反? 一切都只是赵彦的猜测他虽然知道许多明朝的历史但却不是全知全能他知道的只是些历史上发生过的大事亦或者是特别有代表性的事件而此时武冈附近交通不便除非岷王真的造反进而造成了重大的后果否则就算正史对其有过记载后世的专家学者也不会有很大的兴趣去研究一个穷乡僻壤默默无闻的亲王。 “本官知道了不管是不是巧合此事出自你口入得我耳尽量不要让他人知晓本官自有计较。” 王双应道:“小人省的请大老爷放心。” 赵彦点点头他已有意接纳王双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此人难以让人尽信看来应该留个后手。 想了想赵彦将赵印唤了进来对王双说道:“此人名叫赵印会一些拳脚功夫既是本官的随从也是本官的宗族同乡本官想给他一个前程。” 王双心中一跳暗道自己莫非不遂这位年轻知县的心意?这几句话的意思分明是想安排此人进三班衙役之中以后是不是还要将自己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王双面色有些不太自然但他之前说了那么些话已经将自己的根底交待了出去此时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便强笑道:“赵印兄弟年少有为又得大老爷青眼有加不如便先来我手下做个快班衙役吧待日后对诸般事务熟悉了我再给兄弟退位让贤。” 赵印闻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赵彦却听出了王双话语里的勉强与丧气心知人心善变不能探的太深否则过犹不及。 “王捕头想多了。有了今日一番话本官已知你的一片心意怎会做那鸟尽弓藏之事。只要你恪尽职守做事光明正大何须为以后的前程忧心?” 赵彦转而看了赵印一眼又道:“赵印兄弟二人千里迢迢护卫本官前来新宁一路上吃了不少苦头本官有感于此才想为其寻个前程只是赵印性情忠厚本官怕他以后吃亏故而才想将其托庇于王捕头麾下待其稍经磨练本官自有其他用处。” 接触过之后王双才发现这位年轻知县并非面上看着那般温和谨慎之余也自有一番御下的手段事已至此虽然赵知县说是这么说但就算他不准备让人替换自己却也是对自己还不放心准备在自己身边安排一个‘监军’如此看来自己方才还是有些欠考虑当时应该直接将心中的猜测全都说出来以博得赵知县的新任眼下再说却是已有些不合时宜只能以后再行补救了。 将王双打发走之后赵彦对方才自己的表现自省了片刻这才与赵印嘱咐了几句随后让他收拾收拾东西去找王双报道。 原本赵构脑子灵活是最适合充当‘监军’的人选只是他与赵义去了州城借兵。 赵彦也是灵机一动想在王双身边留个后手如今赵九年纪太小他手头只有赵印可用便只能让他去了。 好在赵印只是性子憨厚却并不傻只要多留个心眼轻易不会吃亏而且这也是个锻炼人的好差事赵印久在桃村务农如今做了衙役见的人经历的事情多了必然会迅速成长起来。 正文 第136章 围剿宝塔寺 第二天傍晚时分赵义单独回到县衙见到了赵彦。 “公子袁知州同意了。赵构和巡检司的人在后面估摸着到了城外怎么也得三更左右他让我先回来报信看看公子打算什么时候抓人。”赵义满身的风尘裤脚处破了个大洞想必是在路上被山林中的石头或是树枝挂破的。 赵彦心中振奋想了想后说道:“白日里寺庙内外人太多你先吃点东西喝点水稍后便去城外等着赵构他们未免打cao惊蛇等他们到了之后让他们先寻个僻静的地方休整一番而后五更时分便将宝塔寺围起来到时我会带着三班衙役出城接应。” 天色渐晚赵九站在那里已打了好几个哈欠赵彦知他年纪小熬不了夜让他赶紧去睡可赵九自承奴仆公子不睡他也不睡没奈何赵彦只得由他。 街上远远传来梆子声和打更人的报更声只是离得远听不甚清楚。 赵印与王双从前堂转了过来来到跟前后还可以看到王双眼角的眼屎。 “大老爷不知道这么晚了您让赵印兄弟将小人唤来有何吩咐?” 赵彦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王双一愣赵印已在一旁答道:“四更了。” 赵彦起身伸了个懒腰随后走到王双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王捕头与宝塔寺可有牵连?” 王双睡的正香便被赵印的敲门声给惊醒了随后听说知县有请便跟着赵印来了此时云里雾里还不甚清醒闻言答道:“小人能与宝塔寺有什么牵连倒是顾典史与宝塔寺的主持云能和尚颇有交情平日里有顾典史照顾一些宵小也不敢上门找事闹事自然也就用不住小人。” 又是顾袏车。赵彦暗自嘀咕了一句吩咐赵九去将自己的佩剑取来而后转身对王双笑道:“王捕头且先去洗把脸而后将手下人等召集起来本官要带你们去为本县百姓铲除一个毒瘤。” “这……”王双抬头见赵彦一脸杀气并非像是开玩笑的样子脑子里顿时一清问也不敢问转身就要去召集人手。 赵彦在王双身后忽然说道:“也通知曹主簿一声至于顾典史还是先不要让他知道了。” 王双回身拱手道:“小人明白。” 看着王双匆匆而去的身影赵彦心道你明白个球眼皮子底下就有宝塔寺这么个祸害你却不知道这让我以后怎么倚重你? 想到这里赵彦心中一动又对赵印低声道:“你也去路上盯着点王双看他会不会暗地里让人去给顾典史报信。” 五更时分遥遥看到新宁城门处火光烁烁城门也被徐徐开启城步巡检司的巡检张亮看向旁边的赵构见他点了点头张亮便将腰刀出鞘喝道:“兄弟们动手务必不要走脱了一个yin僧。” 赵彦带着一众衙役们赶到宝塔寺前时就见宝塔寺已被三四百名巡检司的兵丁围了个严严实实火把熊熊将寺前照的几为白天。 张亮看到赵彦身着七品官服当下便来见礼:“下官城步巡检司巡检张亮奉袁知州之命前来协助赵知县缉捕人犯。” 赵彦见张亮三十来岁身高体健手持钢刀一身煞气不禁多看了两眼随后才道:“张巡检从过军?” 巡检司主要布置在乡村关津专为盘查无路引外出之人缉拿奸细、截获脱逃军人及囚犯打击走私维护正常的商旅往来属于州县级衙门下面的基层机构不算军队。 城步巡检司设立于洪熙元年为的是加强武冈州这边侗寨的管理直接听命于武冈知州倒是与新宁县这边没什么关联。 张亮见赵彦腰间佩剑只当那是个摆设他自有背景虽然官职低于赵彦却并不惧他闻言答道:“下官与袁知州是连襟两年前在京城五军营从军后来因伤被裁撤袁知州听说之后便将下官叫来做了这巡检司巡检。” 张亮说话的底气很足想必是有知州在身后做靠山的缘故赵彦倒是不以为意他见宝塔寺被围得严严实实便不再担心寺里的僧众会跑掉眼下还得等一个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和张亮聊聊天。 “张巡检可是在土木之战中受的伤?” 张亮脸色一变明军几十万人被瓦剌五万人击溃他身为其中一员自然脸上无光眼前这名年轻知县哪壶不开提哪壶张亮对其顿时恶感丛生。 “正是。”张亮倒也没有否认只是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赵彦呵呵一笑道:“当时本官也在其间差点便丢了性命好在有贵人相助这才勉强保住了性命。” 张亮有些吃惊的问道:“赵知县莫不是诳我吧?” 赵九的命便是赵彦救的平时最是见不得人质疑自家公子闻言大声道:“谁稀罕骗你我家公子还砍死了一个鞑子呢。” 赵彦当时还真的趁着王麟与瓦剌士兵厮杀的时候乱刀砍死了一名瓦剌士兵回到老家后与刘景、钱良才之类的好友叙话时赵九就在身边是以对于赵彦在土木之战时的经历他也听到了不少此时为了给自家公子张目自然是捡赵九自认为最厉害的说。 张亮迟疑片刻才道:“不知赵知县怎么称呼?” 赵彦报了名号张亮恍然大悟道:“原来赵知县就是当时随军囚车中的那名官员下官当时就在囚车处不远听旁人提起过赵知县的名号方才只觉得赵知县面熟没想到竟然真的曾经与赵知县有过一面之缘。” 有了这层关系张亮也不再矜持他当时不过是一名小兵对以后发生的事知之甚少此时便忍不住向赵彦询问土木之战后续的发展听到赵彦说起自己与太上皇一起被俘虏而后回到大明的经过后张亮对赵彦的经历顿时颇为惊叹。 两人聊了一会儿主簿曹方才在家人的陪伴下匆匆而来他一见到赵彦便问道:“县尊为何使人围住宝塔寺?幸好是在此时若是白天叫百姓看到恐怕会激起民愤啊。” 整个新宁县内由朝廷派驻的正经官员只有赵彦和曹方所以赵彦想等曹方来做个见证。 此时曹方既然已经来了天边也露出了一抹鱼肚白赵彦笑了笑也不与曹方说话而是转头对身旁的王双道:“王捕头你去叫门。” 王双与曹方对视一眼他俩都想知道这位新任知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可是人家就是不说他俩能怎么办。 “大老爷咱们围了宝塔寺总得有个说法吧小人前去叫门该怎么说?” 赵彦见王双有些为难的样子心下不喜眼珠一转说道:“就说从别县流窜过来一名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有人看到他进了宝塔寺。为保境安民本官特奉袁知州之命率城步巡检司诸军士前来缉捕此盗若宝塔寺众不予配合以同罪论处。” 这明显就是谎话但王双却不敢不照办他方才看到赵彦暗地里瞅了他一眼那眼神冰冷很显然是他方才的应对已经引起了赵彦的不满。 梆梆梆王双上前拍了几下门片刻后门后传来动静一个声音问道:“何人敲门?有何事情?” 王双照本宣科将‘来意’说了一遍那个声音沉默了一小会儿随后再次响起:“王捕头请回吧本寺夜里有人值夜并未看到有贼人进来佛门清净之地若有贼人潜入本寺也不会容他。” 张亮此时正持刀躲在寺门一侧他听到寺里的回应后撇了撇嘴然后对着王双握了握拳脸上做了一个凶恶的表情。 王双会意随后他又用力敲了几下门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快开门本县的赵知县亲自率众前来缉捕盗贼若是你们不开门便是与盗贼同罪到时法外无情休怪我等不顾颜面。” 门后的那个声音带着哭音道:“要不捕头先等等小僧前去请示一下主持。” 王双扭头看了一下张亮见他点了点头便道:“快去快回时间久了我们就要撞门了。” 门后一个脚步声逐渐远去随后再无动静。 张亮走到赵彦身旁低声说道:“赵知县下官肯定门后还有人只是不确定是两人还是三人听他们的呼吸悠长想必是会些功夫的。” 赵彦扫了依旧等着门外的王双一眼扭过头问道:“时间长了恐有变数既然他们不开门那我们就自己来开。” 说完赵彦拔剑出鞘正要招呼手下的衙役撞门那大门忽然开了。 一名五六十岁白眉灰须的老僧在几名僧人的陪伴下走出寺门而后双手合十说道:“老僧云能忝为宝塔寺主持见过知县大老爷。” 云能和尚面相庄严言谈举止间一派高僧风范赵彦微微一笑一手持剑另一手做了个单掌礼道:“早就听说宝塔寺的云能大师佛法精湛慈悲为怀本官一直想来请教只是初来乍到诸事纷乱一直不曾寻得空闲不想今日却是在此等境况下与大师相见。” 正文 第137章 一网打尽 云能和尚面带浅笑心下虽惴惴不安却依旧做足了姿态道:“大老爷谬赞了老僧哪里谈得上佛法精湛不过是信徒们抬爱罢了。” 赵彦不欲与其太多废话闻言上前两步道:“有百姓见到贼人进了贵寺那贼人凶残诡诈本官怕贵寺僧众被其蒙骗加害为防夜长梦多故而连夜率众前来搭救大师还请让开寺门本官好带人进寺搜拿。” 赵彦手持长剑身着一身官服满脸的杀气云能和尚未曾见过这等阵势心中又惊又怕好在他到底年深历久且寺里已做了相应安排倒是不怕人进去搜查。 “既然如此知县大老爷还请让手下儿郎手脚轻些免得惊扰了敝寺供奉的诸位佛门大能。” 赵彦笑道:“这是自然。不知贵寺有僧众多少?为防贼人混入其中还请大师将贵寺僧众尽数唤出本官要一一甄别。” 云能和尚无奈何只能让人通知所有僧人从各自的居所走了出来。 赵彦看了张亮一眼张亮会意他麾下有四百多人此时分出二百人将僧人们看管了起来剩下的二百多人则分成几队开始在寺内搜索起来。 赵印兄弟俩带着一对兵丁直奔子孙堂而去赵彦见状对云能和尚道:“听说贵寺的子孙堂颇为灵验不知大师能否带本官前去看看。” 云能和尚自然满口答应路上他看到主簿曹方为了缓解心中的惊慌便道:“曹主簿月前曾来本寺子孙堂求子不知结果如何?” 说起这个曹方顿时满脸喜色道:“贵寺的子孙堂确实灵验我那妾室只来过一次便有了身孕日后若是能得偿所愿在下一定会来贵寺多多供奉香油钱。” 云能和尚面上做莫测高深状道:“礼佛贵在心诚曹主簿与佛有缘佛主亦不忍见曹主簿嗣下无人故而赐下子孙日后只要曹主簿能多行善事有佛主庇佑必得福报。” 曹方眼睛都快笑没了:“是极是极云能大师说的没错在下以后一定多行善事便连以后教导儿孙也是一般一定要让他们敬佛礼佛多行善事。” 两人说着说着云能和尚突然觉得周围的环境不对四下一看忙对赵彦道:“大老爷子孙堂在前面我等为何来这后方的净室?” 赵彦不语走进净室后对赵印问道:“如何?” 赵印道:“这间屋子的家具动了位置原本这里是放床的位置现在却换成了柜子只要把柜子搬开便能看到下面的洞口。” “那还等什么动手。” 随着柜子被搬离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逐渐显露在众人面前。 赵彦扭头见云能和尚满头大汗心道不到黄河心不死眼下已到了这个地步看你怎么狡辩。 “云能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云能和尚还要狡辩张亮从外面走了进来道:“赵知县下官在子孙堂观音像背后发现了一个暗洞正要使人进去查探不想里面有人声传来只是下官让人往里喊话却并无回音。” 随后张亮看到净室中发现的洞口咦了一声又道:“这里也有一个洞口或许两边是相通的。” 赵彦看了一眼强自支撑的云能和尚而后来到净室地上的洞口旁清了清嗓子才道:“下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本官数到三若是无人应声那便休怪本官无情了。” 一二三赵彦数完之后洞中依旧无人回应。 “来人寻些湿柴放到两边的洞口处而后点火扇风先用浓烟熏半个时辰再说。” 赵彦刚说完洞里便有了回音:“莫点火莫点火我这就出来。” 天色逐渐变亮洞中慢慢钻出一个人影等张亮持刀上前将其制住后众人才看清那人的面容。 “顾典史?”曹方惊诧莫名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顾袏车再也不复那种平淡的姿态他尴尬的一笑为自己辩解道:“在下昨夜正在家中酣睡醒来后却发现被困住了一处地洞之中万幸吉人自有天相在下要多谢知县大老爷及众位搭救之恩。” 赵彦皱着眉头没有理会顾袏车而是扭头对赵印道:“你带把兵器下去看看若是有什么不对便大声呼喊。” 片刻后赵印在下面喊道:“公子下面有两个人他们都被绑住了。” 顾袏车与云能和尚对视一眼眼中纷纷闪过不甘之色。 云能和尚转头看向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一名壮年僧人嘴唇微动低声说了几句话。 壮年僧人眼中闪过一道厉色随后将手缩进宽大的袖袍中紧紧握住了一把匕首。 恰好赵彦正在扭过头与张亮说话这名僧人紧走几步而后寒光乍现他正要挟持赵彦的时候一旁的王双却一脚踢了过来。 净室中顿时一阵鸡飞狗跳最后一声惨叫净室中这才安静了下来。 赵彦将长剑从那名僧人胸口拔了出来扭头见王双小臂负伤便问道:“伤势如何?” 王双脸色惨白方才他差一点便被那名僧人给刺中脖子若不是情急之下用手臂挡了一挡恐怕此刻他早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小人……小人没事多谢大老爷救护之恩。” 接下来的事便简单了有巡检司众多兵丁在场寺里的一众僧人尽数被缉拿入狱典史顾袏车和宝塔寺主持云能和尚被带回县衙候审随后赵彦命王双领着县衙所属的衙役开始查封宝塔寺。 等到日上三竿宝塔寺被查封的消息已传遍整个新宁县城更有消息说县衙里的典史顾袏车与宝塔寺主持云能和尚狼狈为奸作恶乡里新来的知县要在巳时开堂审理此案得到消息的百姓顿时蜂拥而来不一时便将公堂外挤的严严实实。 赵彦正坐在公堂上闭目养神王双从后堂走了进来他将手上的薄册轻轻放在公案上而后低声道:“大老爷小人在宝塔寺主持云能和尚的卧室里发现了一处密室里面有几箱金银财宝小人已经盘点清楚计有钱财一万八千六百两其余珍宝约合一万两左右再加上从寺内各处搜出的钱财加起来约有三万两之巨。” “本官知道了。”赵彦点点头又道:“你去取五百两现银出来其余入库封存未经本官允许他人不得擅自入库查验。” 若是以往对于赵彦要求提取五百两赃银的要求王双或许会有迟疑不过亲眼看到了赵彦的杀伐果断之后对于赵彦的一切要求王双都不敢有任何怠慢与懈怠。 “带人犯。”赵彦将惊堂木一拍随口吩咐一声代表着此案正式开始审理。 顾袏车与云能和尚被镣铐锁着走了进来同时进来的还有一男一女这是一对夫妇有认识二人的已叫了出来:“这不是城东李裁缝家的儿子儿媳吗?怎么他们也犯了事听说那李大郎还是个秀才呢。” 旁人道:“谁管他们是谁我只知道云能大师德高望重又是宝塔寺的主持我家儿媳能为我们家接连生下两个小子可都是托了宝塔寺子孙堂的福要是这位知县大老爷不能让我信服我就天天来县衙闹怎么也得让知县大老爷把云能大师给放了。” 同样去宝塔寺子孙堂求过子的人在一旁附和道:“就是就是要不是有子孙堂在我们家三代单传恐怕到了我这一代就断了。要是这位新任知县拿不出证据来说什么也不能让云能大师受此诬陷。” 愚夫愚妇。赵彦暗自叹了一声而后拍了拍惊堂木道:“肃静。” 堂外终于安静下来赵彦看着那一对夫妇问道:“你二人是哪里人氏姓甚名谁为何被人绑住手脚受困于宝塔寺地洞之中?” 那男人扭头看了一眼云能和尚和顾袏车眼中闪过一丝愤恨之色随后道:“启禀大老爷学生姓李名扬乃是县学里的生员这是学生的内人李刘氏我夫妇二人俱是本县人氏家住城东乌瓦巷。” 顿了顿李扬面上闪过一丝羞赧道:“学生与内人成亲数年却一无所出前些日子与县衙顾典史饮酒时听其说起宝塔寺子孙堂求子颇为灵验学生一时心动便前去宝塔寺布施了些许香油钱而后与内人斋戒七日于昨夜住进了寺中子孙堂后的净室之中。 当时学生住在外间学生的内人住在里间本来一切都好只是五更时分学生被寺外传来的动静吵醒当时迷迷糊糊的发现里间有声响传出等学生进去一看却不知从何处钻出一个yin贼正趴在学生内人的身上欲行不轨之事。 那yin贼见学生发现了他正自不知所措之时几名僧人闯了进来为首的正是这贼秃云能学生就着烛火之光也看清了那yin贼的面貌赫然便是县衙里的典史顾袏车学生……学生……” 正文 第138章 惊变 李扬情绪激动之下却是说不出话来赵彦也不催促片刻后李扬情绪稳定下来才继续说道:“贼秃闯进来后先让人将学生与内人绑了起来而后与顾袏车说外面来了很多人恐怕是子孙堂的事暴露了不过不用怕净室的密道颇为隐秘只要稍微挪动一下屋内陈设便谁也找不到。 学生与内人被他们放进地洞之后顾袏车也下了地洞。地洞里面不见天日学生也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两三刻许是半个时辰地洞被大老爷发现学生与内人就此获救。 这顾袏车丧心病狂狼子野心还请大老爷做主将其千刀万剐学生必铭感五内。” 赵彦没去理会李扬最后的那句话而是向李扬的妻子李刘氏问道:“李刘氏你丈夫所言可是事实?” 李刘氏眼睛早就哭肿了不过她本就长的清秀可人此时梨花带雨之下却是越发惹人怜爱。 “回大老爷奴家的相公句句属实只是……只是……” 王双在一旁见状不由怒喝道:“公堂之上岂容你吞吞吐吐有话快说。” 李刘氏看了自己的丈夫一眼这才鼓起勇气道:“只是昨夜奴家睡的并不安稳正半睡半醒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钻出个人自称是送子仙人还给了奴家一粒药丸说是种子灵丹吃下之后便可生效奴家依言吃了之后却是昏昏沉沉的后面发生的事情却是不知道了不过奴家醒来后身上衣物完好无损并未叫那贼人得逞还望大老爷明察。” 赵彦心中苦笑一声你有没有被人侵犯我怎么明察? 这李刘氏明显是怕自己的丈夫误会自己已经被人玷污是以才会有这最后几句只是那李扬都说了他看到yin贼正趴在自己妻子身上欲行不轨明显便是没有得逞赵彦也不想去管人家的家事眼下还是办正事要紧。 “顾袏车云能人赃俱获你二人可还有话说?” 云能和尚面若死灰方才在下面的时候刑房的书吏已审了他一遍证据确凿他也不好狡辩为了免受酷刑便竹筒倒豆子的将这些年他做的那些事大概说了一遍随后又签字画押。 此时在这公堂之上哪怕旁边顾袏车对其猛使眼色云能和尚也只作不理而是一五一十将这些年他在顾袏车的蛊惑下干的那些事又说了一遍其中最主要的便是子孙堂之事。 按云能和尚所说每逢有夫妇来求子他都会让知客僧好好看看那妇人的容貌若是那妇人年轻貌美身体健康那便答应其求子的请求然后为了故弄玄虚还要求求子的夫妇必须斋戒沐浴随后才能入住子孙堂后的净室。 等求子的夫妇入住净室后为了让求子的夫妇安心还会故意让丈夫睡在外间。等到过了半夜正是人睡的最熟的时候这时候云能或是其他僧人才会通过地洞钻进里间然后喂给妇人一粒药丸若是妇人发现后询问便说是种子灵丹但实际上却是蒙汗药如此等妇人昏睡后自然可以为所欲为而因为妇人已经昏睡无法反抗睡在外间的丈夫自然也不会发觉。 云能和尚一五一十的说完公堂内外众人已是目瞪口呆。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反应过来随即开始喝骂:“放屁你个死贼秃骗人老子杀了你……” 有到子孙堂求过子脾气火爆的人按捺不住火气打算越过人群暴打云能和尚一顿出气但这是少数人大多数到子孙堂求过子的人哪怕心中再气却也不敢说出来否则被街坊邻居知道自己给别人养了半天孩子那自己的脸面往哪搁? 赵彦连连拍动惊堂木口说肃静王双带领着众衙役也开始维持秩序总算是让公堂上再次安静下来。 “云能你说平日里都是你与下面的众僧行这迷jian之事那为何顾袏车昨夜会去?” 云能和尚看也不看顾袏车他年纪大了不想受刑索性破罐子破摔道:“顾袏车只对由他介绍去求子的妇人感兴趣只要是由他介绍去的他都会提前通知老僧然后等到当天夜里再从地道中钻进去行事。老僧自知罪大恶极不敢求大老爷宽恕只求一个痛快的死法还请大老爷成全。” 赵彦并不理会云能的请求他看向脸色青白的顾袏车问道:“顾典史你可知罪?” 顾袏车抬起头正对上曹方那双充斥着怒火的小眼睛他突然大笑两声昂然站起身对赵彦道:“赵知县谋定而后动期间不露一丝口风实在是让在下佩服。不错一切都是我做的这几年前前后后在下也享用了不少美人哪怕今日死了也值了。” 稍后顾袏车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在下想是命不该绝赵知县年不过弱冠便及第登科成了新宁知县若是弃暗投明有在下保举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此人莫不是疯了?在场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赵彦见顾袏车神清目明并不像是精神错乱的样子不由好奇问道:“顾典史此言何意?” 顾袏车哈哈一笑只道:“过了今日赵知县自然便知道了。” 赵彦晒笑一声不再理他。 此时人治大于法治自己将此案报上去后势必会惊动一大批人顾袏车身为县衙典史虽不入流却好歹也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如今却行此伤风败俗之事朝廷那些大佬包括皇帝朱祁钰在内都不会轻易放过此人有很大的概率会叛其凌迟俗称千刀万剐。 此案当着众人的面审理清楚人证物证俱全并无不妥之处赵彦当即宣布将一应人犯关入大牢而后自己会上奏朝廷若无意外宝塔寺中除却几名年幼的小和尚外其余和尚秋后即会问斩。 赵彦原本是想将此案隔离审理只是宝塔寺在整个宝庆府内影响力颇大若是随意查封恐怕激起民愤况且当时参与搜查宝塔寺的人很多其中有什么发现也很难不流传出去无奈之下只能将其公之于众最起码解释权在官府手中不至于被人口口相传而弄出更多的流言蜚语。 这件案子势必会在新宁县内造成些微动荡赵彦让人贴出告示安抚民心而后让人将顾袏车家中查封共得钱财近万两其妻子儿女之前并不知顾袏车做下的恶事但他们与顾袏车休戚与共赵彦只能先将他们下到狱中然后等待朝廷决断。 从宝塔寺与顾袏车家中共查出近四万两银子这在此时绝对是一笔巨款赵彦命人将其清点之后封入库中随后坐在后衙堂中沉思。 这批银子自己在奏疏中虽然有提及但并未提及具体数额春秋笔法谁不会用得银若干四个字便可以蒙混过关这批银子取自新宁县的百姓最好还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县学要修社学要建城墙也要修通往州里府里的路要修各村各镇通往县城的路要修县内的那些岗地也可以雇人将其开垦出来种粮食没有性价比可以考虑引进一些茶叶…… 赵彦面露微笑这批银子算是解了自己的燃眉之急接下来倒是可以大展拳脚了等把新宁县改造的差不多百姓们的生活也有了改善自己便可以躺在县衙里混吃等死了不过这会不会有点胸无大志? 正自遐想之时王双匆匆而来一见面便道:“大老爷衙门外面来了十几个人领头的说自己是岷王要大老爷去见他。” 赵彦一愣暗道莫非是岷王知道顾袏车被下了大牢前来兴师问罪的?可是他这消息知道的也太快了吧自己上午才刚刚结案下午他就到了一个小小的县衙典史凭什么让他如此重视? “曹主簿呢?让他先代本官接待本官去更衣。” 王双闻言迟疑片刻才道:“曹主簿去牢里了。” 曹方和小妾曾去宝塔寺求子这件事县衙的人都知道如今宝塔寺倒了顾袏车这个幕后之人也被揪了出来曹方被骗又被绿自然心中有气他连一刀砍死顾袏车的心都有但他又不是那么有魄力的人所以只能去牢里羞辱羞辱顾袏车出一出气。 赵彦想也知道曹方去牢里做什么不过他也没多说而是回到房间换了官服来到了县衙前堂。 堂上坐着一名锦衣中年人他看起来有些瘦弱满脸青白之色一看便是酒色过度所致。 看到赵彦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中年人咳嗽一声问道:“你便是新宁知县?” 堂下有十几名身着兵甲的侍卫各自还带着刀剑看起来倒是有些煞气只是这些人大多有伤此刻正忙着相互涂抹伤药包扎伤口。 “本官新宁知县赵彦阁下既说自己乃是岷王殿下不知如何证明?” 中年人脾气倒是好被赵彦质疑身份也不恼他从怀里取出一方金质龟纽的小印递给赵彦道:“此乃本王印信。” 赵彦细细看了两眼他虽然没有见过朝廷颁发给各个亲王的印信却可以与自己的官印互相印照两者同出一源有许多细节之处是一样的。 将印信还给岷王朱徽煣后赵彦才拱手道:“下官见过岷王殿下不知殿下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大明的亲王郡王们虽然地位尊贵但并无实权类似于被朝廷圈养的珍禽异兽只要你不闹腾我便好好养着你一旦你闹腾那就弄死你久而久之除了少部分别有用心的官员外大部分官员都不怎么鸟各地的藩王就算见了面也只是保持表面上的恭敬而已。 朱徽煣苦笑一声他被这些侍卫们架着一路跑到了新宁却到现在都还是云里雾里没弄清楚状况。 “张虎你与赵知县说吧。” 一名侍卫抱拳应诺而后言简意赅的说道:“昨夜广通王与阳宗王突然发难联合土人攻陷了武冈州城袁知州被枭首示众前往宝庆府城的道路已被其封锁我等无法只得护着岷王殿下连夜赶来新宁。请赵知县速速召集民壮加固城防卑下恐叛军会尾随至此对殿下不利。” 赵彦闻言一惊武冈州城被攻破知州袁裕死了? 大明景泰二年四月岷庄王朱楩四子广通王朱徽煠、五子阳宗王朱徽爉二人联合当地土人拥兵三万聚众谋反半月间接连攻下武冈城、绥宁城、靖州城之后叛军向新化进发彼时叛军数量已达八万消息传出后举世震惊。 朝廷命兵部侍郎王来总督湖广军务令参将李震和总兵梁瑶各率麾下官兵前来平叛。 五月长沙府城包括湖广总督王来、湖广布政使、湖广都司在内的大佬们齐聚于此准备商议平叛之事。 明代和清代的总督并不完全一样最大的区别就是清代的总督是常设官职而明代的总督却并非固定官职。 明代的总督是从朝廷里的尚书、侍郎里挑选出来担任设立总督的初衷就是让他们解决一些棘手的事情通过赋予他们足够的权力让他们可以协调各路资源尽力去平息事端等到事情处理完了以后就会裁撤这一职位。 王来坐在堂上主位其下首分别坐着湖广布政使姜皋与湖广都司李承宗堂下则分列站着几名将领。 淡淡扫视了堂下一眼王来捻须道:“人既然到齐了那便开始吧取舆图来。” 舆图取来后王来先看了湖广都司李承宗一眼转而又对着一名中年将领道:“梁总兵如今叛军在何处?” 梁瑶面色黝黑身材魁伟他上前两步站在舆图边为众人介绍道:“叛军如今聚众已近九万共分为三绺。其中最大的一绺有五万多人如今正盘踞在刚刚被其攻陷的新化城中另外一绺约有三万人分散于武冈、绥化、靖州各城之中最后一绺据探马回报只有两千人却是不知为何盘踞在新宁城外已有半月之久。” 王来点点头又问道:“朱徽煠与朱徽爉在何处?” 梁瑶答道:“末将还未及禀报按说此二人身为叛军首领应当随着大部队才是但探马却说此二人在新宁城外。他们这两千人在新宁城外盘桓了半月既不攻城也不撤兵着实令人费解。” 湖广都司李承宗与湖广布政使姜皋对视一眼随后开口对王来道:“制帅本……下官或许知道此二人为何于新宁城外盘桓。新宁知县派人向宝庆知府孙达求援时曾说岷王如今就托庇在新宁城中。” 王来诧异的看了李承宗一眼道:“宝庆知府孙达的奏疏上不是说武冈州全数沦陷了吗?新宁县与武冈离得如此之近又是武冈的属县莫非还能幸免?” 湖广布政使姜皋哼了一声道:“原先我等也以为新宁已经被叛军所占据毕竟最先被叛军占据的就是武冈州城。可是谁想宝庆知府孙达当时根本就没有派人去查证便慌慌张张的让人上了奏疏。” 王来点点头眼也不眨的说道:“叛军起于宝庆府内无论如何他这个宝庆知府是别想做下去了先将他下狱等朝廷处置吧。” 顿了顿王来又问道:“新宁知县是何人?” 姜皋道:“新宁知县名叫赵彦刚上任不足两个月据说之前乃是翰林院里的编修。” “奥。”王来想了想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此人本官听说过他的名字。” 其余众人闻言面面相觑暗想这位新宁知县莫非有什么背景竟然连兵部侍郎都知道他。 “李都司梁总兵李参将。”王来叫了一声又道:“你三人都是善兵之人眼下如何平叛你三人可有章程?” 李承宗当先说道:“下官以为我军应当先解决新化城中的叛军攻城为下围城最好若是能在围城之时将其余各城的叛军诱来自可将其逐个击破就算不能也不碍事只等围城多日后新化城中的叛军自然军心不稳我军再围三阙一等到城中叛军没了志气自可一战而胜之。” 参将李震道:“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我军只有五万新化城中的叛军亦是五万如何能围住要不然咱们将其诱出城决战如何?” 李承宗瞪了李震一眼道:“我看你小子是看兵书看傻了。叛军多是山野土人他们虽然悍勇却没有什么规矩只当行军打仗与平时打架一般若是平地相斗自然远非我军敌手但他们一入山林却如泥鳅一般滑手想找都不好找。若是将他们诱出城决战我军自可胜之但天大地大我军人手不足如何能防止那些溃军逃入山林?” 李震挠了挠头李承宗不仅官职比他大还是他的族叔所以就算他被骂傻子也只能认下。 王来虽然是兵部侍郎却并没有真正统过兵他听李承宗叔侄俩说了一通后觉得李承宗说的有理但又看向总兵梁瑶问道:“梁总兵觉得如何?” 梁瑶道:“李都司说的对我军战力远胜叛军最紧要的便是防止叛军逃进山林之中不过朱徽煠兄弟乃是叛军首领末将以为应当先派一旅偏师前去捉拿此二人俗话说擒贼先擒王只要将这二人抓住叛军便没了主心骨其军心必然自溃。” 正文 第139章 有病治病 新宁县城的城墙不过一丈多高按后世的说法也就是四米多不到五米的样子几百年来虽多次修缮却依旧敌不过岁月的痕迹如今本就斑驳剥落的城墙经历了战事的洗礼显得越加破败。 赵彦持剑走上城墙来回巡视一番后才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 半个多月前岷王朱徽煣逃到了新宁城里赵彦得知有人谋反后当机立断派人去了宝庆府报信并顺带求援随后第二天下午新宁城便被一支两千人的队伍给围了。 让赵彦没有想到的是这支队伍领头的竟然就是朱徽煠和朱徽爉两兄弟他们两个身为叛军的首领怎么只带了两千人来攻打新宁? 赵彦之前已经动员了全城的百姓加固了城防又征召了一千多壮丁上了城墙加上城步巡检司那几百人整个新宁县城内可用于守城的人数也差不多达到了两千人。 人数虽然相当但一个守城一个攻城两相一比较自然是守城的占优势就算攻城的是经过短暂训练的士兵而守城的大多数是普通的平民也是一样只是优势不太明显罢了。 快速攻陷新宁城的意图没有达成朱徽煠兄弟俩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竟然不再攻城而是在城外安营扎寨就此住了下来偶尔这俩兄弟还会走到离城墙不算太远的地方给城里的朱徽煣喊话。 “二哥大哥死了是被我杀的你是不是很高兴?” “是啊二哥当初要不是大哥行为不端诬陷你毁谤仁庙导致他被朝廷废掉你也不可能当上岷王啊。大哥虽然被废却只是被幽禁这些年你是不是夜里睡觉都不安稳?如今四哥帮你杀了大哥以后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五弟怎么可以这么说二哥?从小二哥就对我们兄弟颇为照顾三哥每次欺负我俩都是二哥帮我俩解围莫非你忘了?” “哈哈怎么会忘!大哥二哥和三哥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咱俩却是丫头生的大哥和三哥看不起咱们只有二哥不一样他最是心善了。” “正是二哥的情分我一直记在心里如今相士说我有异相当主天下不日我就要登基改元。二哥来帮我吧咱们夺了朱祁钰的天下你不是一直说自己有治世之能吗弟弟封你做宰辅你帮着弟弟治理天下如何?” 兄弟俩在城墙外嘻嘻哈哈说了半天赵彦站在城墙上倒是听了个清清楚楚眼下赵彦身为朱祁钰的臣子城下却有人公然声称要夺了朱祁钰的皇位他就算再怎么不以为然也得说上几句。 “城下的可是朱徽煠朱徽爉兄弟?尔等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休得猖狂。” 赵彦亮开嗓子喊了两声自觉将为人臣子的情意尽到了随即便闭口不言打算靠在墙垛后养精蓄锐。 朱徽煠和弟弟朱徽爉亲自上阵在城下放开嗓子吆喝了好几天嗓子都快冒烟了好不容易终于有人回应了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嘿刚才城上说话的是何人?听声音年纪不大莫非是朱音埑?好侄儿你见了我这个做叔叔的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枉费叔叔当初还带你乔装打扮去喝花酒呢。” “是啊埑儿我是你五叔啊我和你四叔最疼你了。我俩当初攻进武冈城的时候还特意让人去找你谁知道你和你父王竟然跑来了新宁快劝劝你父王让他打开城门让我和你四叔进去吧否则过些日子我们的援兵来了可就要自己打进去了届时兵凶战危万一伤了你和你父王可就不好了。” 谁他么是你们两个二货的侄子。 赵彦黑着脸重又站起身他看着城下两个契而不舍的二货高声道:“本官乃新宁知县岷王世子不在此处看两位如此精力旺盛不如本官送你们一个礼物吧。” 朱徽煠与朱徽爉对视一眼心道这个新宁知县看起来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不知他要送我们一个什么礼物莫非要把新宁城送给我们?那倒是不错以后可以考虑给他一个尚书做做。 “原来是新宁知县不知如何称呼啊?本王不日就要登基称帝年号都定好了就叫玄元。本王看你眉清目秀的文采一定很好若是投降本王日后可以封你为吏部尚书如何?” 什么逻辑眉清目秀就等于文采好? 赵彦撇了撇嘴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本官为天子牧民岂可擅自改旗易帜。至于本官的名姓还是不说了万一两位知道之后从嘴里说出来本官怕玷污了这两个字。” 朱徽煠与朱徽爉面面相觑好一会儿朱徽爉才反应过来低声道:“四哥这个知县在骂咱们嘴臭。” 朱徽煠闻言勃然大怒正要发火却被朱徽爉劝住。 “四哥先别发火我听人说上兵伐谋蒙能与杨光拳忒没本事现在才攻下新化城咱们的援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过来要是能不动一兵一卒说降了这个新宁知县那岂不是显得四哥比蒙能他们俩都有本事?到时候咱们让人在军中将四哥说降新宁的消息散播出去不愁军心不向着四哥。” 朱徽煠勇力过人脑子却没有朱徽爉好使所以有什么事大多数时候都是听这个弟弟的此时也不例外。 “好五弟说的没错。想成就大事就要忍常人所不能忍这个新宁知县骂咱俩这事我忍了大不了以后得了天下再好好收拾他。” 兄弟俩计议已定这次由朱徽爉开口:“新宁知县你方才说要送我们一个礼物不知是什么东西啊?” 赵彦微微一笑喊道:“本官喜静两位接连在城下喊了这么些天想必是精力旺盛所致正巧本官养了条母gou此刻正在发qing期间不如便送给两位释放释放精力吧。” 哈哈哈哈……赵彦话音一落城墙上原本有些萎靡的人们顿时哄然大笑。 这次不用朱徽爉理解之后再转述了朱徽煠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懂赵彦话里的意思只是他从小到大何曾被人如此骂过当下便忍不了了。 “你竟敢骂本王真是胆大包天本王要……” 不等朱徽煠说完赵彦已笑着喊道:“本官只想骂人不想骂你啊。” 朱徽煠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脸都气红了不禁在城墙上众人的大笑声中大叫道:“混账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如此辱骂本王。” 赵彦摇摇头回应道:“本官是人不像你只是个东西不过能认识自己是个什么东西都是好样的不知道阁下是什么东西?不妨说出来让我等乐呵乐呵。” “你……”朱徽煠平时骂人只有翻来覆去那么几个简单的词语比如混账、你是什么东西、滚等等所以若论骂人的话拍马也赶不上赵彦故而只能扭头看向朱徽爉道:“五弟给我骂他狠狠的骂他气死我了。” 朱徽爉苦笑一声他骂人的话同样是那么几句而这些文官骂人都是不带脏字的看样子这个新宁知县骂人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他又怎么可能骂的过想了想只能高声道:“不想新宁知县说话如此腌臜我们兄弟俩不屑与你为伍快快将岷王叫出来与我们说话。” 赵彦哈哈一笑道:“看阁下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本官险些以为阁下能听懂人话了可悲可叹世上的傻子如此之多而阁下却成了其中的佼佼者恭喜恭喜。” 噗……朱徽爉觉得自己受了内伤他真想问一句你这是在骂人还是在作对联。 “混账……新宁知县你身为官员说话却如市井泼妇还要不要脸?” “本官自然要脸不要脸的都是阁下这样的。” “你……本王真有病怎么会与你说话。” “阁下既然有病就该治病你别找本官啊本官又不是兽医。” “你……四哥咱们走不要再与他说话了。” “好走不送其实本官也不想与你们俩说话因为本官有洁癖。” 转过身的朱徽爉闻言一个踉跄扭头怒视了城墙上的赵彦一眼随后与摸不着头脑的朱徽煠在侍卫的护送下快步向他们的营地走去。 “五弟这新宁知县如此不识抬举不如我们明天开始攻城进城后屠城方能泄我的心头之恨。” “四哥不能攻城。如今咱们兄弟手头上只有这两千人要是一旦攻城肯定会死不少人到时候蒙能和杨光拳这两个人肯定会借机嘲弄打击咱们兄弟的威信要知道他们俩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虽然需要借助咱们兄弟的名头好显得师出有名但以后他们肯定不会甘心情愿屈居在咱们兄弟之下。” “那就听五弟的只是不知道蒙能他们俩什么时候才能派人来帮咱们攻打新宁毕竟只有二哥才知道父王当初将那些钱财藏在了什么地方咱们兄弟只有得到了那批钱财才能招兵买马扩充实力。” “不会远了蒙能他们已经攻陷了新化略微休整一两天肯定会派援兵来的。” 城墙上众人见敌方的首领人物被自家知县给骂走了纷纷大笑不止他们还是头一次见到赵彦展示自己的嘴皮子功夫那一连串骂人不带脏字的话更是让他们大开眼界。 经此一事守城一方的士气算是提升了不少赵彦又在城墙上待了一会儿见对方没有攻城的打算便走下城墙打算回县衙休息休息。 岷王朱徽煣正坐在县衙后堂出神见赵彦回来了顿时道:“赵知县守城辛苦快坐下歇息歇息吧。” 赵彦确实累了闻言也不矫情等他坐下后才问道:“岷王殿下可是在等下官?” 朱徽煣点点头道:“不错方才赵知县与本王两位弟弟说的话本王都知道了。这两个人从小便被父王宠爱有加进而长大后骄横跋扈便连本王这个兄长也不被他们俩放在眼里谁想如今他们竟然做出此等事不仅公开谋反还将自己的亲大哥给杀了他们怎么下得去手。” 赵彦见朱徽煣面现痛苦之色心中也不确定他是不是装的但不管是不是装的岷王家事他根本不想管就连了解的兴趣也没有他现在操心的只是如何将新宁城守住。 “此二人做出此等事情日后必然会有报应殿下不要太过伤心。”赵彦敷衍的安慰了两句之后话音一转道:“殿下应该也听说了这两个反贼这些天不止一次要求见殿下似乎他们对于殿下的兴趣要远比攻占新宁城大殿下可知是为何?” 朱徽煣一脸茫然道:“为何?” 尼玛哥要是知道的话还会问你?赵彦心中腹诽但朱徽煣装傻充愣就是不说赵彦总不能拿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问毕竟他名义上还是岷王地位要远比赵彦这个七品知县高得多。 “这却是要问殿下了此事或许事关全城老少安危还请殿下为下官解惑。” 朱徽煣见赵彦又将皮球踢了回来不禁掩饰性的笑了两声想了想才道:“本王这两个弟弟从小所思所想便与常人不同或许他们是想将本王拿住进而胁迫朝廷吧本王好歹也是一名亲王只要将本王拿下朝廷或许会投鼠忌器也说不定。” 赵彦见朱徽煣不想说只能转变话题:“或许吧。眼下新宁已被围困月半那些反贼却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虽然粮食勉强够吃但却不能听天由命。之前下官已经命人向宝庆知府处求援到此时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或许府城也已经被反贼攻下了眼下城中多是些普通人下官想向殿下借一名武艺高强的侍卫给他配备一匹健马由他冲出去向省里的三司求援不知殿下可否割爱?” 朱徽煣点点头道:“此乃应有之义本王自然不会拒绝。” 想了想朱徽煣看向门口侍立的张虎道:“张虎此事便由你去办吧本王相信你定不会有负赵知县所托。” 张虎行了一礼道:“遵命。” 此事宜早不宜迟当天夜里张虎便骑着城中仅有的一匹健马出城而去他很顺利的便绕过了朱徽煠兄弟俩的营地一点也没有惊动对方。 城步巡检司巡检张亮与赵彦站在城墙上远眺着几里外的营地半晌才道:“其实下官自认武艺不输城中任何人由下官前去求援最为合适。” 赵彦点头道:“本官也是这么想的。” 张亮愕然片刻后才迟疑道:“那为何县尊……” “这都半个多时辰了对方营地中看样子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现防备如此松懈可惜了一匹好马啊。”赵彦叹息一声转头见张亮一脸不解不禁笑道:“张虎出城前本官曾暗地里嘱咐他让他到了对方营地附近后捅马屁股一刀那马必然受惊自然可以吸引那些反贼的注意力张虎则可以趁着夜色悄然离去只是对方防备松懈或许连夜哨都不曾派出如此乌合之众还妄想谋反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张亮不语赵彦只能再次解释道:“好吧本官已将张巡检当做了自己人有些话说说也无妨。 朱徽煠兄弟俩引兵而来对于岷王的兴趣要远比攻占新宁大其中肯定有隐情而岷王与那二人毕竟是兄弟身边也带着十几名武艺高强的侍卫说实话本官对此并不放心所以之前很少让岷王那些侍卫们协助守城。本官如此说张巡检可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