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行健》 正文 第一章裟婆世界 沉重的城门被战斧劈开的时候城里城外都发出了呼叫。不过一个是欢呼而另一个却是充满了绝望。 叛军的最后一座城池被我们攻陷了共和军从今天开始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 我从门上拔下巨斧碎木片崩到我脸上。可是我没有一点以往打了胜仗之后的喜悦心底只是说不出的空虚。 石块和瓦片一下稀了下来。守城的也明白大势已去吧不再坚持了。也难怪围城已持续了三个月城中的食物也多半已尽他们不会有太多力气去扔石头了。 我冲进城门身上铁甲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两个守城的兵丁提着长枪冲上来拦住我。尽管他们气势还很盛但围城三月高鹫城中已析骨而炊易子而食在饥饿下他们的枪术也破绽百出。我挥起巨斧以雷霆万钧之势一挥而过。随着砍过铁甲的声音那两个兵丁登时身首异处。 此时大队人马已经推开了城门冲了进来。城头上剩下的一些士兵发出绝望的哭叫。尽管在守城时他们一个个视死如归但死马上就要降临时还是都惊慌失措了。 我又砍死了两个还敢冲上来的敌兵这时我的护兵把战马牵了过来。我跳上马背扔掉了斧头操起铁枪。在大队人马中一个传令兵追上来一路叫道:“武侯有令屠城。” 即使战火把我的心炼成了铁一样我还是心头一颤。高鹫城当初号初帝国十二名城之一难道今天就到了末日了? 我的部下却没有我这种想法齐声发出了欢呼。在他们看来屠城是破城后最好的奖赏那意味着财富、女人以及发泄胸中郁闷的杀戮。 自从我跟随武侯南征以来一路已经屠灭了八座城了。这八座城都是死不投降以武侯的暴戾自然难逃被屠的厄运。尽管我不想杀太多的人一路上死在我这个前锋营百夫长手里的共和军士兵也不下于二十多人。每杀一个人我就觉得手上的血腥气重了一分。尤其有不少对手是当初帝国军校的同学他们也一个个死在我手下我更觉得内心的空虚。 战争也许永远都是你死我活的。 我的护兵祈烈带着马到我跟前道:“将军快走吧。” 我在面罩下看了看他。他只有十九岁也许还不知道生命有多么可贵。我没说什么屠城是破城后的一大乐事我不想扫他们的兴。 “你带队去吧我有点累不想去了。” “楚将军当初你不是带我们去过?” 我扭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去。” 他吓了一跳道:“那我去了。”他带过马挥挥枪道:“弟兄们跟我走。” 我带的一百个人经过几次大战还剩了八十多人。这八十多人一直都是在帝国军的前锋中也许杀人对他们来说已是一件乐事。他们欢呼着簇拥着祈烈冲去。我看着潮水般的帝国军涌入大街小巷高鹫城中四处火起一片妇孺的哭声。我只觉眼前有些湿润。 这就是战争么?在军校中我的受业老师曾教过我们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兵家至高之道。然而我在行伍中这几年经历了十几次战阵了每一次都是在血和火中冲上城头踩着的总是死人的残肢断臂。 我带转马准备回到营房。在城头上一些举着手的共和军俘虏东倒西歪地走下城墙一队帝国军嘻笑着象赶一群绵羊一样赶着他们下来。有个俘虏也许腿部有伤脚一崴人倒在阶上一个帝国军骂了声挥起刀来一刀砍在那俘虏背上。那俘虏的血也象干涸了似的身体几乎裂成两半血却流不出多少。 不杀降虏。当初第一代大帝得国之时立下的军令中第三条就是这然而两百年过去没人还记得这一条了。 那个俘虏还没死举起手来惨呼了一声。这似乎勾动了那动刀士兵的凶性他挥起刀来又是一刀砍下。 我低下头不愿再看这样的屠杀。 才走了两步耳边忽然有人喝道:“大胆!” 我吃了一惊抬眼一看我面前是三个骑马的人。一个侍从模样的人用长枪指着我道:“竟敢如此无礼!” 我勒住马。正中那人是武侯!我冲撞了武侯! 我跳下马来单腿跪在地上道:“武侯大人前锋营百夫长楚休红万死。” 武侯没有戴面罩在他的脸上却没有什么怒意道:“你就是第一个冲入城中的楚休红?为什么不和人一起去屠城?” “禀大人末将刚才冲锋现在只觉疲倦想休息一下。” 武侯笑道:“你是觉得我下这屠城的命令太过残忍吧?” 我怔了怔。武侯一向以悍勇出名没想到他居然一言道破了我的想法。我道:“末将不敢。” 武侯正色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我下令屠城并非好杀不过为以后有心作乱人作个榜样。” 我壮着胆道:“大人城中平民并非军人大帝得国之时就明令不得杀降故当时得民心。” “你觉得我做的不得民心?” 武侯的脸色沉了下来我心头一动只觉背上寒意阵阵却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末将怎敢妄加置喙不过一点管见不过末将以为大人所令必定含有深意是末将有妇人之仁了。” 武侯笑道:“妇人之仁。呵呵为将之道当初军圣那庭天的行军七要中第一条中便讲到了不可有妇人之仁。你冲锋之时勇冠三军如今却婆婆妈妈的。” 他从腰间解下佩刀道:“此刀名曰‘百辟’现赐于你日后用此刀斩断你的妇人之仁。” 那把佩刀在空中划了个弧线我双手接住只觉手中一沉。正待跪下武侯拍马已冲了过去他的两个侍卫也追了上去。 得到武侯的赏赐也许是件好事可是我内心却更觉空虚。 回到营房辎重官正在清点准备开进城去。照例屠城后休整几日便又要出发了。只是现在这最后一战后剩下的事不过是清扫共和军的余党。这一次武侯南征也出乎意料地顺利二月出师一路势如破竹不过十个月便转战二千里十万大军几乎是全师而还就算武侯也是从未有过的战绩。 共和军起于三年前。当初镇守南疆的苍月公突然叛变打出的旗号是共和军。当时苍月公是帝国三大公之一帝国的封爵王爵只封宗室三公世袭二等爵是文武二侯下面就是十三伯。苍月公作为一镇诸侯以前的列代大公都是被倚作长城谁也没料到他会叛变使得帝国措手不及。苍月公起事之初极为顺利两个月便扫平了大江以南与帝国形成划江而治之势。 这一代帝君帝号太阳王。尽管太阳王自诩为“如太阳一般明亮”但作为一个君主可能永不会被后人称为明君不过必然会以性能力高强而留名青史。他的后宫有一千余嫔妃子女据说每次在吃饭时要摆出几十张大桌子了。当然这些肯定是民间之人胡说以一国之君那些皇子公主不会象平民百姓一样团团围坐着吃饭的。民间传说太阳王的前生一定是一匹种马。他的精力也许也被女人吸干了苍月公初起时他居然颟顸地认为那是谣传。如果不是文侯立排众议以一支偏师烧尽苍月公屯积在大江南岸的船只只怕帝国的历史早已结束了。 也许尽管每一次战争我都冲锋在前其实在我内心里依然站在共和军那一边的吧?这让我有点恐惧仿佛内心的不忠也会在脸上表露出来。 胡乱想着把甲胄收在箱中。本来这些事都该祈烈做不过我实在不喜欢一个大男人摆弄我的衣服即使是铁甲也一样因此总是我自己收拾的。军中不知道的人还说我很平民化。说来可笑一个百夫长不过是军中的下级军官可是就被人看作是贵族了。 这时我的营帐帘子被撩了起来是辎重官。他一见我道:“啊楚将军在啊武侯有令拔营进城。” 这些事其实也跟我没关系拔营的事都是辎重营的人做的事可是我却道:“我也来吧。” 好象做些杂七杂八的事可以忘掉我内心的空虚一样。 辎重营的任务就是收拾赶车。武侯治军如铁每次跟武侯出战每二十个营帐放一辆大车。战场上人也朝不保夕因此东西都很少象我有铁甲一般士兵的皮甲平常都不脱的。 武侯的四将合围战术攻下了高鸷城却也损失了近千人。我一边收拾一边听着别人的唠唠叨叨不知不觉东西都收好了。 辎重营的人是最不合算的每一次屠城他们都没份而战后也只有一份平均的财物所以不少年轻力壮的后勤兵老是向我磨着要去前锋营。他们并不知道也许知道了也不想多想想前锋营的阵亡率是取高的。武侯出战以前前锋营两千人二十个百夫长死了七个而全军阵亡的士兵十之三四在前锋营。也许武侯因为此才把第一道屠城令下给前锋营吧。 我看着长长的辎重车队开进城门。那道厚厚的城门还倒在地上上面还留着我的巨斧留下的痕迹混杂着死人的碎肉、血迹和火烧的焦痕。 不论如何战争结束了共和军已经成为历史名词。 这时一个后勤兵叫道:“楚将军那是什么?” 他指着的是远处屋脊上一个人影。那个人影大约在几十步外看样子是站在屋顶上的。 高鹫城的房子多半是很古旧的砖瓦房一个人很难站在那上面。也许是共和军的余党吧在全城这样的混乱中他未必能逃出城。 辎重官在一边听到了他的叫声也看了看喝道:“闭嘴不关你事快赶车。”那个后勤兵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 刚把辎重车拉进高鹫城的国民会堂里突然在不远处发出了一声巨响夹杂着人的哭喊。我吃了一惊看了看边上的人。那些小伙子刚才还在说着气可吞牛的豪言壮语现在却都目瞪口呆了。 我知道一定出事了。 共和军最盛时号称拥军百万但大多数人都是刚入伍的虽然那些共和军在战场上前仆后继在战场上战斗力却远不能与苍月大公嫡系的两万黑甲军相比可那种几乎是自杀式地冲锋即使我看了有时也要心惊。也许在城中的某个角落共和军的残军躲藏的地方被发现了又在巷战吧。 我跳下马循着声音冲去。那声音并不太远只是一条条小巷子拐来拐去很是难找。那声音越来越响夹杂着人的哭喊。 这不是在屠城的声音。 我冲过一个拐角在一座大院前已经挤了不少人那些叫声是从里面传出来的。我看见祈烈也挤在人群中挤过去道:“小烈什么事?” 祈烈一见是我道:“将军有十几个共和军躲在里面挖了个陷坑抓了我们几个弟兄。” 这时里面有人叫道:“你们快让开不然我要杀人了!” 人散开了些我看见这幢院子有两三丈见方现在当中有一个大坑坑里有五六个盔斜甲散的帝国军有十几个人手持长刀指着那些坑中的人一个领头模样的人正作势要砍。 身后的人越挤越多那几个共和军也许也知道逃是肯定逃不了的那领头的声嘶力竭地喊着却只是让围着他们的帝国军把圈子围得大一些而已。可是他们手中的长刀只消一动就可以把坑中的俘虏刺死所以帝国军一时也不敢动手。 这时身后有人大喝道:“武侯在此速速散开!” 那是武侯那两个侍卫之一。武侯来了?人们一下让出一条道来。我随着人退到一边只见武侯带马在不远处。 武侯看了看四周面色沉了下来道:“动手你们手中没有刀么?” 一个人挤上前道:“禀报武侯他们抓了我们几个弟兄。” 武侯看了看他道:“生死由命放箭!” 他的命令在军中就是一切。原本围在四周的人登时聚拢来有些在门里有此登上了墙头。只听得刚才那个大嗓门的共和军首领惊叫道:“你们” 他话还没说完就是一阵惨叫。 等院子里静下来武侯看了看已经堆得有如修罗场的院中道:“被抓的弟兄有事么?” 有人抬着几具血淋淋的尸体了来道:“禀武侯被捕五人其中四人已被刺死一个还有一口气。” “抬医营医治死者列阵亡。” 武侯说完拍马就走了但一阵黑色的旋风他的两个侍卫追了上去。 我在人群中武侯并没有注意我。我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心里却冷得象要结冰。 院子里死人横七竖八地躺着每具尸体上都插了十七八支长箭。那几个共和军如果是战死在战场上也未必会中那么多箭。 第一次我感到做武侯并不是我的梦想。 屠城还要继续几天。这几天里帝国军在高鹫城中可以为所欲为。 为所欲为。这四个字能有多少含意几乎不能说的。到处都是火血在地上流成了河散落着的小件木制品都在血上漂起来了。 一个人为什么对破坏的兴趣远远大于建设? 天黑了下来可是杀人的欲望并没有减退。城上笼罩着一层黑云远远望去好象隐隐有一条黑龙盘在城头。 我躺在一间小屋里。这间屋子原来的主人一定是个士人因为房里我竟然发现了两本远古时留传下来的书。这些书是一种非常坚韧的薄质材料制成的。据祖先留下的传说在远古我们的祖先是一群半人半神之类的人物可以借助工具在天空飞在地上跑得比最快的马还要快。后来遭到天谴几乎所有人都死于一场大灾难中剩下的人再也不记得祖先那些神术。后来又经过两千年繁衍生息才形成现在的世界。 这个传说已被发现的那些书证实。帝国的大技师们尽管解读出了书上写着的奥秘却发现不了那些书本身的奥秘。也许这个秘密还要再过许多年才能被人发现。 我抚摸着书。这两本书也许有两千多年历史了吧现在摸上去还是光滑得很。只里书里讲的却很无聊不过是讲一个人经历过的一些事。我看了没多少就发现了太多无法理解的词语。 我们已经忘却了多少有价值的事。我合上书时不由得想着。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我不由皱皱眉。我实在不喜欢住在一个周围都是尸体的地方因此我住的这个小屋子周围几乎都被拆成了白地。有谁会来这里? 有人拼命地敲门。 我抓着武侯给我的百辟刀走到门前。辎重官知道我住在这儿可他已经忙得焦头烂额未必会来。 我大声道:“什么人?” 门外是祈烈的声音:“将军是我。” 我拉开门祈烈兴高采烈道:“将军我们给你带了点东西来。” 我不会人觉察地皱皱眉。我实在不喜欢那些带有血腥的战利品。有一次在屠城时我看见一个帝国军拼命在捋一个少女腕上的金镯因为不太容易退下来居然一刀砍断了那个少女的手以至于我老是梦见那一只滴着血的断手。 “你们拿去分吧。” 祈烈看了看另外几个我队里的人笑了笑道:“这东西可不能分的。来给将军留下。” 两个士兵不由分说抬了一个大袋进来小心地放在我的床上。我吃了一惊虽然这口袋外面很干净里面说不定会是些滴血的金银之类。我急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住这儿?” 祈烈挤了挤眼道:“听德洋大人说的。” 德洋就是辎重官也许这帮小子也给他塞了点财物了。我不想说他们已经嘻笑着退了出去祈烈走时还掩上了门。 我回到内屋想把那一包东西叫人处理了。刚想把这包东西拖下床却见那大口袋动了起来。 里面是个人! 我也一下子明白了祈烈的笑意。这里是个人那么肯定是他们找到的什么美女吧怪不得他说是“不能分的” 我解开口袋正如我所料里面是个捆得象个粽子样的女子。 她象一只被鼠虎盯上了的小动物一样惊恐万状。我笑了笑想安慰她几句她却象拼命地躲开我。 “不要怕。” 这话一说出口我就想骂自己。说得像是色迷迷的。她盯着我眼里充满了仇恨。 我伸手去解她的绳子她猛地缩成一团躲开我。我有点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没恶意的你可以走。” 她看了看我眼神却还是狐疑和痛恨。我无计可施拔出了刀道:“把手伸出来。” 她也许以为我要砍断她的手臂毫不迟疑地伸出手。我把刀一劈一刀砍断她手腕间的绳子连点油皮也没擦破她道:“你走吧。” 她大概觉得自己听错了道:“让我走么?” 我把刀收回鞘里道:“我说的好象不是你不懂的话。” 她有点吃惊拉开门道:“我真要走了。” 我抓起床边的一件长袍扔给她。那是帝国军中平常的装束她那副样子一出门只怕就会被人抓走。 她接过长袍有点诧异地看了看我我转过头喝道:“你是不是不想走?” 她把长袍往身上一披。装束整齐了倒像是帝国军中的一个杂兵了。看着她走出门去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有点索然无味。 战争中对于敌人发善心那是自寻死路。但战争结束后是不是还得一点善心都没有?我解下了武侯给我的佩刀细细把玩着。这时刀鞘上用金丝嵌出了“百辟”两字这时我才发现下面还有八字铭文:“唯刀百辟唯心不易”是用很细的金丝嵌着字迹很小所以粗粗一看发现不了。 话很简单可我却不知那是什么含义。当初军校中老师告诉我们为将之道文武兼备方为上将文过于武则懦武过于文则悍。尽管我更喜欢舞刀弄枪可好象还是有点懦吧。至少把她放走那就是懦。 我叹了一口气走出门。掩上门看看门上德洋给我贴的那块“前锋五营楚”的牌子不知为什么心底有点寒意。 我那房子虽然偏僻但百步以外就是营房了。现在是屠城之时到处都是血腥和焦臭营房这一带虽然都是算干净的那股气味还是很重中人欲呕。我走在一片瓦砾中时不时的还会看见在残砖碎瓦间会露出一条断臂。 我背着手走过营房。现在军士多半屠城去了。高鹫城经营近两百年有人口三十万。战争中虽也损失不少人口但战时逃到高鹫城的难民倒有五六十万现在城中大约共有八十万人吧。要屠灭这所城也许起码还有五六天。对于久经沙场杀人已成习性的帝国军来说也不是件易事。 现在营房里空荡荡的看过去倒似座空营。屠城之时除辎重营驻守外只派少量士兵轮流驻防。包括在城外守住四门的驻军也是轮流换岗的。那不为别的原因只为了让所有人都能享受一番烧杀掳掠的快乐。 可是自从我从军的第一天起我就厌恶这种杀戮。 正想着忽然从身后有劲风扑来。我吃了一惊。是共和军的残兵么? 我没有回头隔着衣服也感觉得到兵刃的寒意。听风声那是长枪的声音。如果回头只怕我会先被这一枪刺个对穿的。我的身体向前一倾人一下扑倒那一枪从我背上刺过。 那人一下刺了个空已经在回枪准备再刺我的右脚已经一个反踢不偏不倚正踢中那人的枪杆。“啪”一声响那人的枪被我踢飞我不等他再动手已抽出了百辟刀。这时边上又有一枝枪刺到。但此时我已全神贯注这一枪于我等如儿戏左手一把抓住那人枪尖下半尺处人趁势向后转去右手的刀已砍向那人持枪的双臂。 这是军校里号称“军中第一枪”的教官武昭教我们的破枪术。在马上使出这一招来当然很难在步下却游刃有余。使枪的自也有破解之法但那两人只怕只是个小兵枪术生涩得很绝使不出反克的枪法来除了一开始我措手不及稍觉吃力现在要杀他们已是举手之劳。 我这一刀刚要劈下眼角却已看见他们的装束那是两个帝国军。我又气又好笑怪不得在营盘门口也会遇袭却也不敢放开手里抓着的枪杆口中喝道:“住手!” 先前被我踢掉长枪的那兵丁已抓过掉下来的枪见我喝了一声也不由一怔。我一把夺过手中的长枪右手回手将刀收回鞘中道:“我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你们看清了!” 那两个士兵又同是一怔过了一会一个道:“你你是率先冲入城中的楚将军?怎么不穿甲胄?” 我从怀中摸出我的令牌道:“战事已了当然不穿甲胄了。你们是谁的部下?” 他们看了看我的令牌一下子跪在地上。一个道:“我们是第三营蒲将军下属。今日轮到我们站岗我们见楚将军一个人过来还以为是共和军的余党不是有意要冒犯将军的。” 听到他们说的“蒲将军”三字我不由皱了皱眉。他们口中的蒲将军的我军校里的同届同学蒲安礼现任前锋三营百夫长与我是平级。他出身显贵是开显伯蒲峙的儿子。在学校时他曾与我闹得很不愉快现在虽属同僚也少有来往。他们一帮高门子弟和我们几个平民出身的百夫长在前锋营中分成了两大派下属也时常发生争斗。还有几个百夫长则两不偏袒算是中立。不过私怨归私怨这次围城之战我与蒲安礼配合得不错我能率先冲入城中也是靠了他那支人马牵制住城门口的共和军。 我道:“你们蒲将军现在何处?” 他们两人互相看了看道:“蒲将军带着其它弟兄去追一个女子去了。楚将军若你见到蒲将军请你向他说一声让我们早点换岗吧。” 我看了看他们道:“好吧。只是你们现在一心站好岗别再碰到自己人没弄清就下手。” 他们两个诺诺连声。我走开时却也觉得他们倒也情有可原。我没穿甲胄的确不太看得出来。现在城中到处是杀人杀红眼的帝国军要是我受点什么伤实在不值得。 我刚要转过身忽然想到他们说的蒲安礼是追一个女子。我道:“蒲将军追的那女子又是谁?” 一个士兵道:“就是刚才不久蒲将军见有个身材矮小的人穿了一身军服匆匆忙忙地向城外走去他喝了一声那人扭头就跑却是个女子想必她不知从哪里偷了套军服想逃跑。蒲将军带了十来个正在营中的弟兄追过去了。” 是那个女子!我几乎一下便可断定。我急道:“他们往哪里走了?” 那士兵向着左边指了指。我不等他明白过来已向左边跑了过去。 左边是上城墙去的路。我跑了没多久便听得前面一阵喧哗一个很响亮的声音笑道:“小姑娘别跑了你可没路好走了。” 那正是蒲安礼的声音他们正在城头。我向城头跑去石阶上还没干透的人血让我脚下打滑可我一点没管。我心中只是觉得那女子既然是我放走的如果落入别人手里那几乎是我害的一样了。 我走上城头时正见蒲安礼手里提着那女子的头发。那个女子在他手里拼命挣扎却象落入夹子的小动物一般挣也挣不脱。我叫道:“蒲蒲将军请放手。” 蒲安礼回头看了看我带着点讥讽道:“是勇士楚将军啊。楚将军的鼻子倒尖一闻到女人味就过来了。你别急等我们玩过了一定送给楚将军赏鉴一番。” 这一通跑让我有点气喘。我压住了喘息道:“蒲将军实在对不住这女子是我的。请你放开她吧。” “你的?”他看了看手下那女子手也松开了。虽然我们处得不好但这点面子他总该给我的。他有点讥讽地对他手下道:“原来我们追的是楚将军的女人。弟兄们权当我们长跑了一番吧哈哈哈。” 他松开了那女子的头发我跑了过去对她道:“你不要紧吧?” 她站起身用手指捋了下头发稍稍梳理了一下昂起头道:“我不是你的!” 我一怔。她不是疯了吧?难道她想落入蒲安礼手中么?蒲安礼在一边却扳住我的肩头道:“楚将军到底是不是你的女人?” 她很响亮地回答说:“不是!我是自由的共和国公民不是谁的人!” 我道:“你疯了么?”我刚想再说一句蒲安礼一把扳开我道:“楚将军得了你要女人再找一个吧这个可是我们找到的。” 我被他扳得一个踉跄人几乎摔倒。他手下的士兵都一阵笑这让我有点恼怒。等站稳了我道:“蒲将军她是祈烈送给我的我难道会说谎么?” 蒲安礼转过身拍拍腰间的佩刀道:“楚休红我已给足你面子了若你再不知好歹别怪我不客气。” 我心头一下子如烈焰燃起已拔出了刀来道:“蒲将军别的事我可以让你但她绝不可给你。” 蒲安礼转过身看着我慢慢道:“楚将军你可要与我决斗?” 帝国尚武决斗只消双方同意并不犯法。和平时就时不时会听到有人因决斗而死的消息在军中却不常有这种事发生。因为武侯怕军中决斗会影响军纪下令若有人决斗则不管原因负者及其下属将贬一级。这种处置虽然似不近情理却让人决斗前多想一想因为一个人若要决斗他身上担负的便不只是自己的名声和官位了。 我一时冲动居然拔出了刀那么就是挑战的意思。可要我收回刀去我也绝不能做。我道:“蒲将军我不想与你决斗只希望你能给我个面子。” 他狞笑道:“面子已经给你了现在我若不和你决斗我的弟兄只道我是怕了你那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弟兄们清个场子给楚将军一件软甲。看他那样跟个读书的一样。” 他的手下都一阵大笑有个兵丁脱下身上的皮甲递到我跟前。我有点吃惊道:“蒲将军你真要与我决斗?” 蒲安礼道:“不是我要和你决斗是你要和我决斗。现在废话少说快点准备吧。” 他的手下左右散开在城墙上空出一块地方而她则被两个士兵夹着站在雉堞边看着我们。我两手抱刀道:“蒲将军” 他喝道:“少给我婆婆妈妈的你若再不穿皮甲我也要攻上来了。” 我情知现在势如弦上之箭已无法再挽回。我把刀放在地上默默地穿那件皮甲。 那人身材和我相差无几只是比我瘦些这皮甲稍有点紧。等我把皮甲上的线缚好道:“蒲将军失礼了。” 在军校中武课有兵法、器械和拳术三大门。器械中主要是两种马上枪和步下刀决斗也分马上和马下两种。我马上的本领不算最强五年军校每一年都有一次岁考。那一届毕业生中我枪术岁考一向只在二十名左右而步下刀术得过两届第二名。蒲安礼刚好和我相反他的枪术岁考从未出过前十名而刀术却总在十名以下。在军校中我也曾与他比试过刀术交手三次他无一胜绩。他的刀法完全是力量型的刀法虽快却转动不灵。他弃己之长到底是什么用心? 现在已由不得我多想蒲安礼一声断喝人已如黑塔一般压了过来。我看着他的刀势等他扑过来时一刀格住了他的刀。 “当”一声两刀的刀口一交爆出火星。他的刀虽然没我的百辟刀好却也尽可挡得住。我却只觉手臂一麻全身都震了一震。 他的力量居然有这么大! 我不禁有点吃惊。尽管我知道蒲安礼的力量在军中是过人的但自信自己足以挡得住。可是现在他的力量居然有这么大也许是杀人杀多了锻炼出来的吧。尽管我也时常锻炼可与他一比就相形见绌了。 他还在压下来我人向后一跳已跳开了三四步心里不禁有了点怯意。 他嘿嘿地笑了笑大踏步向前走来。他的气势真的有如泰山压顶我几乎被他压制得喘不过气来。 他一定还有弱点的! 我努力找着他身形的破绽。如果我败了不仅是我这百夫长的位置保不住祈烈他们也要跟着我降一级。就算为了我属下这八十多个弟兄我也绝不能败! 等蒲安礼走过来我咬了咬牙不能他站稳人已扑了上去。 上一次是他进攻这一次该轮到我了。 我冲到蒲安礼跟前他象没知觉一样一动不动。我的刀砍到他胸前手忽然一软他忽然把手中的刀在胸前一横。我的刀一碰到他的刀他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冲我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中的刀几乎要脱手。他却不等我变招那把放在胸前的刀一翻压住了我的刀顺着我的刀平推过来。 如果不弃刀我的手指一定会被他削断。 我咬了咬牙手上却快得多右手一下松开了刀从他那刀上抽出来。他的刀正用力向下压胸前已是空门大开我右手已变拳狠狠一拳打向他胸口。 这一拳是孤注一掷了。他的刀正平平削来我若这一拳速度慢些他的刀先到那我这一拳便打不到他。但他的速度还是比不过我我这拳的力量虽不是太大但他胸前除了软甲全无防备“砰”一声这一拳实实地打在他胸口上。他一个踉跄整个身体都向后退去那刀向胸前一挥大概要确断我的手。我的右手却已收了回来又伸到他那刀上一把抓住了我刚才脱手的百辟刀这刀只下落了一掌的距离。 这一招实在太快大概除了蒲安礼旁人都没看清。他那些下属同时发出一声“可惜”也许是以为他自己滑了下才让我脱身的当然不会为我一拳没打倒他叫可惜。 他们的话音未落我右手的百辟刀已经抽回顺势用刀尖刺向他胸口。他嘴里断喝一声人退了一步。他的声音震得我耳朵里直响我的刀却没有滞涩已向前逼了一步。 蒲安礼自己也没料到我这把刀如影随形居然还在跟着他向后退脸上也有点变色。他脚下又退后了一步手中的刀却胡乱向上挥来。我右手向后一缩手已脱开刀柄已变成拳在他那刀向上挥个空后又是一拳打在他胸口。 这一拳正打在刚才同一个地方他再不能泰然处之了。他变招居然也跟得上我向上挥个空的那刀又向下挥来。此时我的右手已缩回来抓住刚才脱手的刀又一刀刺向他胸口他这一刀“啪”一声又压到我的刀上。 他的下属在一边又震天般齐吼道:“好!”不等他高兴也不等那些人的叫声消失我的右手又已弃刀缩回化成拳“砰”一声不偏不倚第三次打在他胸口同一个地方。 这一拳他已经受不了了。我的力量虽没他大可他也不是铁打的受不了在那么短时间内吃我三拳的。他人向后又退了一步我的右手又伸到他的刀下抽回了那把百辟刀这时他下属们的那声“好”还没叫完却突然嘎然而止。 我把刀用两手抱在胸前道:“蒲将军真是好本领我们不分胜负就此罢手吧。可还请蒲将军把那女子送给我。” 蒲安礼的脸上白一阵红一阵。他不愿厚着脸皮也和我一样说是不分胜负可要他明说败绩只消我告到武侯跟前只怕更要受到处分。半天他才道:“你的本领确实好。弟兄们这女人就让给楚将军吧。” 我扭头看了看她她刚才一直都在看着我们现在那两个士兵散去了她靠在墙上动也不动。正是黄昏斜阳烁金余霞散绮她的样子倒十分美丽动人怪不得祈烈会把她送给我吧。我不禁心头一动收刀入鞘向她走去伸出了手来道:“来跟我走吧。” 她象看见鬼一样叫道:“别碰我!” 我怔了怔只道她还有点拉不下面子笑道:“别害怕现在你是我的人了。” 她双手在墙头一按人轻盈地跃上了雉堞。她穿着帝国军平时穿的那种长袍倒显得姿态美妙之极。我正想再安慰她一句什么她站在雉堞上大声道:“不我不是你的我是自由的!” 她喊着人向外一跃已象飞鸟一样向城下扑去。我大吃一惊道:“别做傻事!”人冲了过去却哪里来得及? 在人们的惊呼中她象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一般落下十几丈高的城头身上犹带着夕阳的余晖。 正文 第二章譬如火宅 每个人座着都放了一壶酒和一只晶莹剔透的玻璃杯。蒲安礼的座位和我之间隔了第四营的百夫长他不时怒视我一眼大概还在为昨天那女子的事迁怒于我。 只是这是武侯宴上他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在这儿向我挑衅。 今天一早祈烈告诉我晚间武侯将为我们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庆功。可是昨日那女子的死还让我心神不定下午一觉居然睡过了头。待我赶到武侯营帐时已是最后到的了。武侯倒也没有怪罪他大概以为我加入屠城斩断妇人之仁去了哪里知道我又是妇人之仁发作。要是他知道我用他赐我的宝刀去和蒲安礼争夺一个女人只怕更会生气的吧? 我们落座后武侯拍拍手道:“军中无以怡情唯有水酒一杯列位将军请海涵老夫先敬列位将军一杯。” 我们二十个百夫长有七个新由属下的什长提拔上来的武侯大概也是笼络他们一下的意思吧。前锋营百夫长官职虽不大却属武侯最为得意的精锐立功也甚易这一仗结束后有一大半肯定会或高或低地提升的这一次也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以百夫长的身份聚饮了。 军中的厨子是武侯从京中带来的。武侯有三好:美酒、宝刀、名马在男人最爱好的女色上倒不太看重身后一班女乐也是临时拼凑的吧纵然丝竹之声入耳动听也掩不住她们面上的依稀泪痕。 在他的举杯中我们都举起杯向武侯祝道:“君侯万安。”我却注意到武侯身边那两个亲兵今天只有一个侍立在他身后另一个不知有什么事去了。 正要喝下这第一杯酒忽然丝竹之声乱了一音像是万山丛中忽然有一柱擎天远远高出平常。我对音乐虽没甚特别爱好可这一支月映春江是从小听熟的不由看了看那班女乐。 乱音之人是左手第四个弹琵琶的女子。她的面色如常那一音已乱却顺势弹下渐渐平复。这支月映春江本是宫调她那一音已转至商调初听有些突兀现在听来倒似丝丝入扣好象本来就该如此。我看看武侯他倒没有什么异样想必听不出来吧。 那女子面如白玉一身淡黄的绸衫那班女乐个个都是绝色她更是个中翘楚。只是在她脸上面无表情神色象僵住了一样。也许她在想着被战火烧尽的故宅被钢刀砍死的父母兄弟吧? 我有点怔怔半晌将手中的酒杯一仰一饮而尽。只觉酒味入口酸涩不堪。酒本是美酒但此时饮来不啻饮鸩。 这时那亲兵忽然从后面急匆匆赶进来凑到武侯什么说了句什么。武侯重重地在桌案上一拍喝道:“果然是实事?” 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案上一只酒杯也跳了一下。 武侯的震怒我见得不多但每一次震怒都会血流漂杵伏尸千里。我注意到连他身边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亲兵都有点变色。 我们这二十个百夫长也不由一怔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武侯道:“你和列位前锋营的勇士们说说那是什么事。” 那亲兵走上前大声道:“左路军统制鹰扬伯陆经渔驻守城东指挥不力私开城防致使共和叛首苍月及从逆军民两千余人于东门脱逃。” 在座的人都是一怔。陆经渔那是武侯爱将。他是我军校早二十年的师兄也是我的兵法教官。听说他毕业那一年军校的一千多毕业生中他的成绩名列第一为此得到先帝嘉奖。十多年前曾经有北疆的翰罗族海贼聚众十万来犯先帝命武侯讨伐当时他是前锋营统制于初时战势不利时冲锋陷阵连胜十七仗扭转了战局。后又转战七百余里斩首两万将翰罗海贼追至极北冰原之地在武侯大军发动总攻时连破翰罗军十座冰城在全歼翰罗军使其灭族一役他居功第一自此起被人称为冰海之龙受封为鹰扬伯声誉之盛一时无两。他一直是武侯的左膀右臂在军中也以治军严整待人宽厚著称有人说因为他是武侯门生因为自幼家境贫寒是武侯一手将他带大知遇与养育之恩令他对武侯忠贞不二不然他早已取武侯而代之了。后来虽然承平日久武人多无建树但这次征战他所统的左路军是第一支进抵高鹫城下的而且损兵最小可见确实是名下无虚。说他指挥不力那几乎是个笑话。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蒲安礼已经趁众而出跪在地上道:“君侯陆将军绝非带兵无方之人此事恐出谣传。” 虽然我和蒲安礼不太和睦但他这话却深得我心。 武侯道:“蒲将军不必多言此事绝非穴来风日间我得知此事初时还不信现在却也确凿无疑。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我一怔走出座位跪在帐前道:“君侯末将听令。” 武侯掷下一支军令道:“我命你速将陆经渔缚来如其敢违令不遵立斩!” 他这一掷之力很大那支铁铸令牌把地面也磕了个小坑。我接过军令道:“遵命。” 站起身时却见蒲安礼狠狠瞪了我一眼。他这一批人当初在军校是陆经渔直属的一班平常他们也以此自傲。武侯也是为了照顾到他们的师生之谊才会让我去将陆经渔缚来的吧。如果要捉拿旁人我一定很高兴地做这事但此时我却更希望蒲安礼能再据理力争。 只是他已退回座位。他那一班四个百夫长一个个都瞪着我好象我是那告密的一样。 我提着将令走出武侯营帐祈烈和几个什长在帐外等我。武侯赐饮不是小事他们也得在外侍立。祈烈见我忽匆匆走出来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武侯命我捉拿鹰扬伯陆经渔。” “什么?” 他也吓了一大跳。陆经渔的名字在军中已近于神话几乎要盖过武侯的名字了。武侯固然喜怒无常但陆经渔现在是左路军统帅我去捉拿他若他部下哗变只怕我这条命也要交待了。 我有点茫然只是道:“走吧。”    我带着祈烈和我部下的十个什长向东门走去。还没到东门便闻到一股焦臭之味。陆经渔所部是仅次于武侯的中军攻入高鹫城的。共和军全力防御东门没料到武侯将主力绕到了南门否则一定是陆经渔第一个攻入城中。 陆经渔所部两万人驻守在城门边营帐整整齐齐比武侯所统的中军毫不逊色。反观我们前锋营因为是属于武侯直属的嫡系中的嫡系多少有点骄横之气营帐虽然齐整但连我们这批百夫长也时常要闹点事军纪反是以左路军最为严明。 我走到营帐前一个军官走上前来道:“来者何人?” 天色已暗在火把的光下却见那人面色如铁身材虽不很高大看上去却有山石一般坚实的感觉。他大概是陆经渔最为信任的中军官何中吧。 我举起将令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奉君侯将令请陆将军议事。将军是” 那人道:“小将左路军中军官何中。楚将军英勇无敌小将也很佩服的。” 何中接过将令检查了一遍恭恭敬敬地还给我道:“爵爷在城头上我带你们上去。楚将军请。” 陆经渔部果然名下无虚那些兵丁无声无息整整齐齐地让开一条道。我跟着何中沿着上城墙的石阶走上去。 东门攻防也极为惨烈陆经渔虽然用兵如神但共和军最后的精英几乎全在东门了这一仗帝国军折损的千余人有一半是左路军的。这石阶上尽是些已经凝结的血痕而石面上也伤痕累累。我实在想不通以如此严整的布置陆经渔居然会让苍月公和两千多个城中居民逃出去难道他部下都睡着了还是什么? 走上城头只见有个人坐在雉堞上正入神北望。何中走到他跟前小声道:“爵爷武侯命人来传来人便在后面。” 那人站起来转过身道:“何兄你先下去吧我自己跟他们走。” 何中一言不发走下城头。等他一走我身边的几个什长便作势欲上。我止住了他们道:“陆将军武侯命我传将军前去议事。” 陆经渔抬起头看了看我道:“阁下是” 我行了一礼道:“末将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参见陆将军。” 陆经渔道:“是率先攻入城中的楚将军啊今日十万大军尽在传颂楚将军之名。” 我心里不由有点得意一躬身道:“末将岂敢狂妄那是全赖武侯带兵有方共和叛军才能一鼓而灭。” 陆经渔笑了下道:“带兵有方?呵呵无非杀人有方。” 他这话有点言外之意吧只是我没反驳只是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时我才看清他的相貌。陆经渔在军校中少穿军服一向着士人装。现在他一身戎装铁盔放在一边一身铜甲上带着些血迹在城下的火把光中倒似斑斑驳驳。 “楚将军坐吧。“陆经渔走到靠里的一边在一块残余的雉堞上用手扫了扫碎石却并没有跟我就走的意思。 我坐到他身边心中却纷乱如麻。武侯的命令绝不可违抗可若他不肯跟我走要我杀这么个手无寸铁之人我也实在下不了手。 坐在城头一眼望下去尽是残垣断壁而高鹫城正中的国民广场中正堆火焚烧尸首远远望去也看得到尸横遍地。城中不少地方还在传出零星的哭喊在暮色中听来象一阵冰水淋入心头那也许是高鹫城中残余的居民被搜出了吧。高鹫城经此大劫只怕永无回复元气之日。 陆经渔看着城下慢慢地说道:“是武侯命你来捉拿我吧?” 我不语只是坐着手摸着城砖。帝国有两大坚城号称“铁打雾云铜铸神威”而高鹫城被称作是“不落城池”是仅次于那两座高城的第三大城城墙虽然比雾云、神威两城稍矮一些却全是用南疆特产的一种大石堆起。第一代苍月公铸城时据说用了二十三万民夫历时两年才完工。现在那些石城砖上却都是伤痕累累雉碟也大多断了。我的手摸在那粗糙的断面上掌心也感到一股刺痛。 他看着城池低低地道:“围城三月我曾亲眼看见城中百姓不顾一切想要逃出城来。武侯命我有出城者杀无赦。我做下此事便知要担当起一切后果了。只是当年大帝明令不得杀降何况那些是手无寸铁的百姓。” 师出已逾十月围这城便已围了三个月。听说出发时文侯鉴于高鹫城城池坚固曾向武侯面授机宜定下这“为渊驱鱼”之策将苍月公残兵以及难民尽驱到高鹫城来。苍月公可能也没想到他这城里一下子多了那么多人本可支撑数年的粮仓一下子便空了。不然以高鹫城之坚只怕武侯的四将合围之计难有胜算城内粮草未光我们的粮草先已耗尽了。 我依然不语。正是他这一念之仁惹祸上身了。他站起身来笑了笑道:“楚将军我们走吧武侯只怕已然等急了。” 祈烈走上前来想以绳索缚起他我叱道:“退下!不得对陆将军无礼。” 祈烈却不退下道:“将军武侯明令我们将陆将军缚去如果不遵号令将军只怕也不好交待。” 陆经渔回头看了看我道:“楚将军你这亲兵说得对。军令如山若有人例外焉能服众?” 他伸出手来让祈烈缚上了。我站着一动不动。等祈烈绑好了陆经渔道:“楚将军走吧。” 我看着他突然有种心酸。我道:“陆将军我愿以功名赎陆将军之命。” 前锋营里我虽与蒲安礼那几个关系不太好另外有五六个百夫长却与我是生死之交。如果他们知道我这么做也一定会和我共同进退的。 陆经渔道:“楚将军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以武侯治军之严你这么做也无济无事。放心吧按我以往的功劳武侯不会杀我的。” 这时城头下突然亮起一片火把也不知有几百支。我吃了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何中匆匆上来道:“爵爷!” 陆经渔的脸沉了下来道:“何兄你这是做什么?” 何中道:“爵爷我军一万八千二百零三位弟兄都愿以身相殉。” 我的脸有点变色。这何中话说得可怜但话中之意却是在威胁我。看来这次差事的确不好办。 陆经渔喝道:“胡闹!何兄君侯于我等若父子你们岂可说这等话令他难办?快退下。” 何中却不退下道:“爵爷你这次前去定是凶多吉少。何中身受爵爷大恩未能杀身以报心中有愧。只求爵爷让我为爵爷殉死。” 陆经渔面沉似水道:“胡闹我命你整肃部下听侯武侯将令不得有任何异动!” 他虽然被绑着话语间依然还是叱咤风云的一军主帅。何中还待说什么陆经渔道:“楚将军我们走吧。” 他已向城下走去。城下大约左路军的军官都已在了见陆经渔下来齐齐跪倒。在火把的光中我见陆经渔眼中依稀也有点泪光。 我一言不发跟着陆经渔走去。 一进营帐其余的百夫长都在女乐早已退下了大家都在等候。陆经渔跪倒在武侯座前道:“卑职陆经渔请君侯万安。” 武侯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神色他慢吞吞道:“陆将军昨日有二千余共和叛军自你驻守的东门逃出此事可是属实?” 陆经渔垂头道:“属实。只是当时我见那二千余人大多是妇孺一时动了恻隐之心。” 武侯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知不知道叛贼首领苍月也混杂在这批人中逃出城去。此役未克全功你罪责难逃!” 陆经渔的声音还是很平静道:“违令不遵军法当斩卑职不敢狡辩请君侯发落便是。” 我刚要跪下蒲安礼他们一帮四个百夫长已抢出座位跪下道:“君侯陆将军诚有不是但请君侯看在陆将军过去的功劳上从轻发落。” 此时我与剩下的十六个百夫长齐齐跪下道:“请君侯三思。” 武侯的脸有点红但此时已渐渐平息。半晌他才道:“陆经渔若人人皆以过去的功劳作为搪塞军纪岂不是一纸空文?你久在行伍此理不会不知。” 陆经渔道:“卑职明白请武侯发落便是卑职不敢有半句怨言。” 此时武侯已趋平和道:“陆经渔为将之道令行禁止若有令不遵如何能够服众?这次你所犯此罪不小但看在过去功劳上姑且记下。我命你点本部铁骑一千我另将前锋营拨与你使用十日之内若不能取苍月首级回来你便将自己的人头送来吧。” 这个处置虽还有点苛刻却也不是完不成的。苍月的残兵败将已没有什么战斗力了加上身上一大批平民胜来更是轻易。问题是十天里要找到苍月公那倒是个问题。 陆经渔道:“谢君侯我速去办理。前锋营诸位将军连日血战卑职不敢劳动还是用我本部骑军。” 我的心一动。陆经渔不要我们随同那可能已起了逃亡之心这要求只怕武侯不会同意。 哪知武侯想了想道:“也好。你即刻出发十日之后或苍月之头或你之头你任选一个呈上来。来人解开他。” 他的亲兵把陆经渔解开了。陆经渔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多谢君侯。我这就出发。”他又向我们拱了拱手道:“列位将军多谢。” 看着他出去我心里不禁有点空落落的。只怕从此军中再见不到这号称“冰海之龙”的勇将了。 这时武侯在座上道:“列位将军请入座尽日尽欢而罢。” 那班女乐又出来了。六个身穿绸衫的女子吹奏起一支欢快的乐曲。那是一支古曲坐春风是两百余年前的名乐师曾师牙根据一本古书所载乐曲所作酒肆歌楼中人们点此曲的最多。武侯命奏此曲似要将刚才的肃杀冲淡一些。 我举起一杯酒。这酒是武侯命人特制的美酒。酿酒之术也是从古书上发掘的。据说最好的美酒可以点燃帝国的大技师们虽绞尽脑汁按那些残破不全的古书记载造出酒来却无谓如何也点不着。真不知古人是如何酿出那种酒来的。 这酒放在一把小壶中下面是一只小小的炭炉让酒温保持适口。我倒了一杯一饮而尽两个身着红黄纱衣的女子则在帐中曼舞营帐之内春意溶溶。可是我心底隐隐地却又种不安。偶尔看一眼那弹琵琶的黄衫女子她还是面无表情指下像是熟极而流一串串乐声从指下流出却又似山间流水凝成冰粒听得全无春风骀荡之意倒象春寒料峭夜雨芭蕉一片凄楚。 我们每人饮了大约都有半坛酒了吧几个酒量不佳的百夫长已有醉意苦于不能请辞看他们渐渐已不以宴饮为乐了。我的酒量甚宏但也有点头晕眼角看去蒲安礼却神定气闲。那也难怪酒不是寻常百姓喝得起的只有蒲安礼这等世家子弟才能自幼便时饮美酒不至于喝到烂醉如泥。 武侯也微有醉意忽然笑道:“扫平共和叛贼诸位将军都立下战功。过几日大军班师今日请大家放浪形骸。来人再添酒来。” 此言一出贪杯的面有喜色酒量浅的却暗自苦笑。我的注意力却全放在了武侯漏出的那句话上了。他说“过几日”便要班师那么他已默许了陆经渔的逃亡吧。以武侯这等似乎不近人情的人心中也有常人一般的感情。 不知过了多久我也只觉头有点痛了。待宴会散去我们二十个醉醺醺的百夫长走出营帐等在外面的亲兵和什长纷纷围上来扶住自己的主将。南疆地气温暖可毕竟只是初春夜深了犹有寒意。外面的冷风一吹倒舒服些。祈烈迎上来道:“楚将军你能骑马么?” 我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吧。” 虽然而有点醉但骑马还没问题。我甩蹬上鞍却手一松差点摔下来。祈烈在下扶住我道:“楚将军若不能骑马我还是到德洋大人那人借辆车来。” 我摇摇头道:“德洋大人只怕早入睡了你别去招人嫌。” 骑在马上走在回自己营房的路。十万大军四门各自分驻两万我们这批武侯的嫡系则驻在城中。这两天屠城已从城南屠到城北夜色中还听得到女人的哭喊孩子的尖叫。我抬起头看着天真有点不知身处何世之感。 天空中星月迷离几丝浮云飘荡在深蓝的天空。只是因为城中还有四起的烈火把天空烧得也似有种血红。 屠城还要持续两天吧。两天后我们将满载金珠、女子以及工匠班师。列次屠城虽说不杀年轻女子和工匠但屠城之时哪管得了这么多两个帝国军争夺一个女子两不相让以至于将那女子砍成两半大家分了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也时常有不用说什么工匠了。 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起那个女子。她从城头坠下身上带着斜阳的余晖那时的情景让我久不能忘此际也依然历历在目。 祈烈和那十个什长跟在我身后不紧不慢地相随。他们也都分了几杯酒大概都陶醉在那一点微醺中吧。有一个嘴里忽然哼哼着一支小调也不知唱些什么夹杂在那些时而出现的哭叫声中让人觉得心底也有凉意。 正昏头昏脑地在马上走着身后两个什长忽然吵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响似乎是争论前面一幢屋角上的一个鸱吻是什么。一个说那是一条龙一个却说是鼠虎。 我转头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那什长道:“你看那边。” 暮色中那儿一幢屋子的顶上伸出一根长长的影子说不上什么略具人形可也不太像是人。我笑道:“这有什么好争的看看便知。” 那什长道:“太暗了哪里看得清?” 我道:“小烈我的贯日弓拿来了么?” 那把弓是我的一件宝物。平常弓只能射二百步左右强弓最多只能射到四百步。这把弓据说开满了可以射到八百步只是我最多只能射到五百步左右。现在离那鸱吻的距离不过百步之遥要射到那儿自不在话下。 祈烈道:“哎呀今天可没带来。”什长中的神箭手谭青道:“将军我带了弓来了。” 他把弓交给我我试了试比我的贯日弓弓力软了些但也可用。谭青以百步穿杨著称准头比我还好不过力量却远不及我了。 我道:“把一枝火把绑在箭头上待我把这箭射过去让你们看个清楚。” 众人都叫起好来。这一带已被屠过两次不会再有人了营房离这儿也远周围已被拆成一片白地便是着火也烧不过去的。我把箭头绑了一枝火把的箭扣在弦上拉满了只见暗夜中如一道闪电那支箭直射向那个东西。 祈烈和众人都叫起好来眼看那箭已到了那东西前忽然见那东西动了起来“啪”一声那支箭被击得飞向别处不知落到什么地方了。 喝采声嘎然而止。刚才火把照过的一瞬间我们都看见了那个东西。那是一张古怪的人脸而身上穿着绿油油的鳞甲在刚才的一瞬间那张脸显得狰狞可怖不似人间所有。 我浑身打了个寒战道:“你们看清那是什么?” 他们都面面相觑。要说那是个人怎么会在房上?而且也太矮了点倒象只有半截身子一般。忽然祈烈道:“我想明白了那是个共和军的余党平常躲在房顶和藻井之间他在房顶挖了个洞探出半个身子来查看被我们发现了。” 这话倒也说得通。我心头却已燃起战意道:“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如果是平常我连屠城都不愿参加了不必说是这么一个晚上去搜捕共和军余党。但此时我已是半醉只觉浑身都是杀气恨不能立刻杀一两个人试试刀锋。 他们身上的杀气也被我点燃了谭青道:“他在动了!我们守住各个出口别让他跑了!” 这几幢房子已是孤立在这一片白地正中若是四周各有一个守着里面跑出什么来都能看到。屋顶那人果然正缩回那屋子去我道:“谭青、孔开平、申屠毅、王东你们四人守在外面其它人跟我去搜!” 我翻身下马只觉适才所饮之酒也似在身上烧了起来身体开始发热。 踩着满地的瓦砾我握着百辟刀带着七个人向那屋子冲去。这一片屋子以前想必是富人聚居之地也被屠得最早屋子却高大坚固不少还很完整。我左手握着火把找着在外面看到的那幢屋子祈烈跑过来道:“将军是那间。” 我们跑了过去却见那屋子大门紧闭。那种大门是向外开的里面想必有门闩。祈烈上前拉了拉却拉不开。这在屠城过后的地方倒是件奇事我喝道:“让开!” 我上前伸出百辟刀插进门缝向上一划果然划到了门闩。这种门闩两头有销若已用销子销住那只能破门而入了。我试了试却觉这门闩却没销住用力一挑将门闩挑开道:“拉门。” 祈烈上前拉开了门。 那门才拉开只觉一股血腥的恶臭气扑面而来如一个噩梦一般一个骷髅一般的人直向我扑过来!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此际还有人敢来伏击我。我向后一跳百辟刀已然出手几乎连声音也没有那刀如破腐木一挥而过那个扑向我的人一下子头飞了起来。 若是平常人定然有血从腔子里直喷出来。可是那人的头被我砍下居然一滴血也没有只是向前扑到在地那颗头也在地上直滚过来。此时我们才看见那人原来早已死了身后有一个很大的伤口刚才那尸体是扑在门上的想必他在想逃出门时正要拔门闩被人从身后杀死。 祈烈上前照了照道:“死得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身上的皮肉几乎都已烂尽想是城未破时便已死了。” 围城三月城中粮草尽时只坚持了十来天也曾见到城丁将女人就在城头洗剥干净煮成肉汤那副样子我在城下时看了也觉不忍。想必这人因此而死的吧。只是他身上衣服还在不似被割过肉的样子。 祈烈道:“将军你听到有声音么?” 我侧耳倾听却也听不出什么外面所见之人只怕还在屋里。我照了照这本是正堂并无藻井照上去黑黝黝的屋顶下是横七竖八的梁栋。我道:“到里面看看。” 我们分成两批各到左右的内室去看看。我往左走才进内屋刚一照一个什长已捂住嘴吐了出来。 里面有几个女人的遗骸。说是几个那也实在分不清了只能看到几只断手床上摊了一堆半腐的肚肠还有一些似被啃过的白骨倒似有猛兽来过拣软嫩的吃了把剩下的扔在一边。我们尽管都可说已身经百战每个人都杀了不下十个人了但如此恶心恐怖的场景也是第一次看到。 祈烈站在我身边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我把刀握得紧紧的左手的火把照了照上下小声道:“叫弟兄们小心。” 还不等我说完右边的有人发出了一声怪叫。我只道发生了什么事和几人一下冲过去一进右边内室只见那里的三个什长正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屋里有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已死了半躺在床上下半身伸出床外。尸首虽较完整但脸色发青骨头有戳出皮肉来的。他们有脸上还带着极端的惧色好象是用一匹大布把他们慢慢生生勒死以至于骨头都断裂。而他们的两条腿都已经成了白骨血淋淋的骨上带着肉丝好象用刀子刮过一样。 祈烈小声道:“真是残忍。为什么要做这等事?” 我看看他没说什么。帝国军似乎谈不上有指责别人残忍的资格可杀人杀到如此地步那简直不像是杀人而是借杀人玩乐了。 我看着周围。那两具尸首身下有些粘液未干我凑上前去祈烈在一边道:“将军小心点。” 我用刀尖挑了一点那些粘液是一股腥臭之味像是什么爬虫类的唾液。我道:“那人一定还在屋里小心。” 我们不敢分开搜了几间屋子。这家人只怕是户大家庭上上下下有数十人而这数十人都已死了没有一具尸首是干干净净的。 搜完一遍我们聚集在大堂中祈烈道:“将军怎么办?” 此时我的酒意都已成为冷汗尽从背上流走了。我道:“把这些尸首烧了吧小心别烧到别处去。” 祈烈点点头他们找也些长长的棒子把那些零零碎碎的尸体都堆在大堂上床上那些尸块也用被子或床单包到一处。这足足有几十个尸体堆得如小山一般我打着了火镰点燃那堆尸体。 不论这些人中有谁或主或奴现在都要成为同样一堆灰烬再无法辨认了。 我拿过一根他们找来的一根木棒把那些掉出火堆的尸块推进去。 正烧着忽然听得头顶有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粗重的喘息紧接着祈烈叫道:“将军小心!” 一股劲风从头顶扑来。 我的左手还抓着那木棒已用力在地上一推。那股劲风来得太急我不敢抬头看只怕看得一看便躲不过了。 左手的力量虽然不是太大但借了这股力量我在地上打了个滚移开了两尺。此时“砰”一声一枝枪正刺到我刚才站的地方地砖也被这一枪扎得粉碎把火堆也震得火星四射。如果我缓得一步这一枪足以从我头顶扎到脚心。 我心头涌上怒意左手在地上一按右手的百辟刀已横着斩去。我算定了他这一枪发出力量如此之大自然接着人也要跳下来了。我现在这一刀斩出实是以逸待劳他绝对逃不过的。 哪知这一刀斩过却斩到了枪杆上“砰”一声震得我手也发麻那枝枪也一下缩回梁上。那人居然没有下来。这让我不由大吃一惊。那枪只不过半人高是枝短枪而房梁离地足有一丈多那人的手绝不会那么长的。难道他是把枪脱手掷下的么?可我在滚动时眼角明明看见了那人抓枪的手了。 我爬起身只见祈烈和几个什长正目瞪口呆动也不动我怒道:“你们做什么?快动手!” 刚才那人在梁上我们一烧热气上涌他肯定受不了了现在只怕在找阴凉些的地方大概马上便又要攻击。 哪知我这一声喝祈烈和那七个什长都只是呆呆道我喝道:“快给我醒醒睡觉么?” 祈烈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他看着我喃喃道:“是鬼!是鬼啊!”我被他说得莫名其妙。祈烈不是第一次出阵为什么怕成这样子?我左手一个耳光打在他脸上道:“别说傻话别让他跑了守住出口。” 我正在说话注意力却还放在上面这时已瞟到那人的影子在梁间下面火光熊熊照得上面忽明忽暗却也看不清楚。这时那人又发出了一枪。 这一枪我已有防备亲眼见他探下大梁人直直的扑向我头顶。就算他的脚用绳子绑在梁上这一回也不能轻易回去了。我等那枪快到我跟前刀又是一推那枪顺着我身体又向下插去刀锋刮着枪杆发出让人牙酸的难听声音。 这时我已与他打了个照面。 此时我才算看清他的样子。这时我才明白为什么祈烈他们这批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居然会感到害怕。 那根本不是人一张脸虽有人形但眼是光光的脸上有些鳞片也没嘴唇鼻子只是脸上的两个小孔。 这还不算什么最为可怕的是那个人的下半身不是两条腿而是盘在梁上的一段蛇身! 即便是我也吓得深身一激凛不也再与他照面人跳后一步手里抓着刀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个怪物挂在梁上用枪在火堆里一挑想必要把火堆挑得矮一些可是却挑得满天都是火星。它发出一声叫又缩回梁上已向上穿过屋顶。 它是受不了那热气想要逃了。 我道:“退后在门口守着。” 我们走出大门正好看见那怪物游出屋顶正盘在上面。原来刚才它露出了半截身子才会让人误以为那是个鸱吻的。现在它盘在屋顶上倒显出原来身形不算小。它作势便向边上的屋顶游去。要是被它游到另外房里只怕又是难找的。它在上面跑来跑去很是方便可我们在下追着却太吃力。 我叫道:“快让我借借力!” 祈烈和一个什长相对把拳互相握好我一脚踩到他们拳上他们已用力向上一抬我一跃而起跳上了屋顶。 屋顶上是厚厚的瓦片但踩在上面有点滑。那个怪物正盘在前面正要向前游去我喝道:“哪里走!” 那怪物回过头两只眼睛是浑浊的黄色没一点神情。它上半身长着两条和人相差无几的手臂下半身却完全是一段蛇身。它提着那枝枪盯着我我不由得心头发毛。 忽然它弓起上半身猛地向我扑过来那枝枪使得力贯枪尖居然不下于军中的勇士。我只觉脚下有点发滑情知不能和它久战看准了它刺来的枪尖百辟刀已然劈向那枪头。“当”一声当我感到刀身上已有沉甸甸之感人已借力跃起竟跳得比它还高。 这怪物万料不到我有这一手它两只手伸得长长的这一枪却刺了个空我一刀已落“嚓”一声这一刀正砍断了它的两只手那杆枪登时滚下屋去。 它疼得浑身动了起来我正在欣喜正要再一刀却只觉身后一阵寒意那怪物的下半身已抬了起来象一根绳子一样卷住我的双肩。此时刀虽在我手上却也无法再送出去半步。 它已缠住了我! 这怪物的力量大得吓人缠在我身上时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气也渐渐透不过来。我的刀在乱挥着肩头以下已被它缠住两只手只能在自己身前动动碰不到它半寸。此时它卷着我凑到跟前张开了嘴。 它的嘴里有一排白色的牙。和人的牙不一样这些牙非常尖利像是两排小刀。我一下想起了那屋里的那些残缺不全的尸首。那些也许都是它是食物吧? 它的嘴里发出一股恶臭下半身卷着我似乎要送到它嘴里。我拼命挣扎可它那截蛇身像是铁铸的一般根本动不了分毫。 完了。 此时我才感到死的来临。真想不到我居然会是这等死法这反让我有点好笑。可好笑归好笑现在这事却实在不好笑。 这时一枝短箭发出一声尖叫一下刺入它的左眼。它万料不到忽然有这等事卷着我的后半身一下松了我落到屋顶只觉浑身的骨节都象拆碎了一样一阵疼痛。 这时又是一枝短箭射来。这是谭青所发他的箭术在前锋营是有名的虽然离得较远还是箭无虚发。如果由我来发虽也能射中但当时我和那怪物相距如此之近稍有不慎只怕这一箭要先刺入我的脑袋的。 这一箭却射不中那怪物了它的头一摆那箭从它头边掠过。可是它这一动却露出胸前的一片白色。刚才落下时我正在它身边此时见机会难得一刀向它胸前扎去却只觉脚下一滑。屋顶本是斜坡平时我要站稳了也不易现在我浑身疼痛已然站不住。 这一刀才扎到它胸口我的人已向下滑去屋顶上唏里哗啦地一阵响我的人已滑到了房下。 这一掉下去非摔个半死不可。我正在担心只觉身后一沉却是祈烈和另两个什长扶住了我。此时我们看不清上面的情景只听得上面一阵乱响不知怎么一回事正在纳闷时忽然一声巨响那个怪物穿过屋顶摔了下来。 刚才我这一刀竟然将它的肚子划开了。这怪物负痛在屋顶一阵扑打屋顶哪里受得了它那么大的力量瓦片一下碎了一大片它掉了下来。 大门正开着这怪物在梁柱间磕磕碰碰又是“砰”一声正落入那堆熊熊燃烧的火堆中马上浑身都烧了起来。 这时身后有脚步声我们回头一看却是刚才守在外面的谭青他们四个什长。 那怪物在火中烧着被我拉开的肚子里内脏也流了出来里面居然还有一个整个的小孩大概是先前被这怪物吞了未化尽的。火势本旺它一阵挣扎只让火头更大一会儿便再也不能动了已烧作一段焦炭。 谭青他们还不知是怎么回事道:“将军那是什么?” 我不知该怎么说只是打了个寒战。 抬头看看天月色居然是鲜红的。 正文 第三章修罗场 武侯看着我们拖到营帐门口的焦尸沉吟了半日忽道:“大鹰你去叫高参军过来看看。” 武侯身后的一个亲兵道:“是。” 高参军名叫高铁冲他本是士人后来从军是武侯幕府中的第一个谋士据说他身有残疾不能见阳光很少露面这更让人觉得神秘。武侯此番用兵四将合围之计便首先由他提出的。 一会儿武侯帐左的一个小营帐里有个人推了一辆小轮椅出来车上坐着一个戴大帽子的人那帽沿上还挂着青纱看不清那人的脸。 这人到了武侯跟前道:“君侯卑职高铁冲请大人吩咐。” 武侯道:“高参军你看看这个。” 那具焦尸已经烧得很不象样了发出阵阵恶臭。高铁冲费力地走下轮椅他的亲兵扶住他走到那焦尸前。他蹲了下来道:“给我把刀。” 那亲兵拔出佩刀递给高铁冲他左手撩起面纱右手用刀拨了下那焦尸又割开那焦尸的嘴看了看道:“天啊!是蛇人!” 蛇人?我有点莫名其妙武侯道:“高参军你可确定?别弄错了?” 高铁冲道:“禀君侯不会有错。当年天机法师留下的那本书中有蛇人的图形嘴中舌头分岔这焦尸与那书上的图形一般无二。” 他站起身一个亲兵递上一块白绢他擦擦手道:“五十多年前先帝还是储君时曾周游天下至南疆捕得一个半蛇半人的怪物。那时天机法师是太子少保随先帝出行回来写了一本皇舆周行记里面便有那个蛇人的图像。据当时陪伴先帝的前代苍月公说这种怪物偶而可在无人山中一见能生吞鼠虎想必是上古异兽苗裔。” 武侯道:“真是浑帐东西这时候来添乱。呵呵碰到了前锋营勇冠三军的楚将军这蛇人也算是运气不好的。” 得武侯夸奖我心中自有点高兴跪下道:“君侯过奖。” 可是我心中却远没有武侯那么轻松。那个蛇人根本不像是野兽它能伏击我而且会用长枪更像是一个人。如果只有一两个自然没什么好担心的可要是有十几个一块儿来恐怕就不是一小队人马可以对付了。 辞别了武侯我心中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祈烈还在武侯营外等候见我出来道:“君侯大人怎么说?” 我道:“君侯不太在意。好了今天也太晚了大家回去休息吧。” 祈烈笑道:“自然今日是楚将军春宵被那怪物浪费了大半宿回去吧。” 众人都一下笑了起来。我治军没有武侯那么严明固然因为我年纪还轻有几个什长已过了三十岁了我也不好对他们太过严厉。战阵上他们自不敢对我无礼但平时他们不太把我当成百夫长看的。只是那个女子 想到那女子我心头又一阵迷茫。我道:“回去睡吧明天不要去屠城了。” 祈烈怔了怔马上道:“就是明日好好歇歇吧屠了三日城大家也别累了。” 谭青道:“这高鹫城的城民也当真勇悍都饿得站都站不稳居然还会跟我们巷战。昨天我带我的九个弟兄冲进一家大户人家里那里只剩了五个男人和两个女人居然还守了半个时辰连女人也不肯投降。唉可惜那有一个年轻女人好漂亮却让我一箭射穿了颈子。” 他还要喋喋不休地说下去我忽然大喝道:“别说了!” 他们都是一怔有点呆呆地看着我。我没有说什么也无话可说。对于行伍中人胜利后的屠城已是一种奖赏我自己在跟随武侯攻破头几座城时也带他们屠过城。可是现在我却已经厌恶流血了甚至在为自己手的血腥感到内疚。 那些话能对他们说么? 我跳上马无言地走着。天已快亮东边已有一些发白可是黎明前的那一瞬却是最黑暗的。 到了我住的地方他们都回了营帐。我因为一个人住在营帐外独自在屋中点亮了油灯看着那间很干净的屋子突然一种突如其来的孤独感抓住了我。 这屋子以前的主人想必成为一具尸体已在国民广场上烧成一些枯骨了吧。生命那么脆弱。 坐了一会我全无睡意走出了屋子。营帐那边灯火通明传出一阵阵喧哗。前锋营的人在屠城时甚至有三日三夜不合眼的白天杀人晚上玩女人、赌钱几乎成了破城后的通例。 我走出屋子向营帐走去。 今天门口轮到第一营站岗。第一营百夫长路恭行今年二十七岁是我在军校时的师兄兼前锋营统制。前锋营的编制一向如此统制兼任第一营百夫长那是武侯传下的规矩。武侯有命任何军官在战场上不得停留在后方连他自己的中军也是时常冲杀在前。 路恭行是虎威伯路翔的儿子也是世家子弟。不过他倒不属蒲安礼那一帮人里与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军官也处得很好算是前锋营持中那一派的首领。他属下那两个站岗的士兵见我过来站正了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好。” 我回了一礼道:“你们路统制睡下了么?” 一个士兵道:“不曾呢还在和德洋大人商议。” 我走进营帐周围不时传来女人的哭喊和那些男人的嘻笑。屠城后照例由中军派人选出掳来妇女中的绝色纳入中军其它都归各军自有。武侯也不怎么爱女色只是帝君有过吩咐要求班师后贡上美女和金银那班款待我们的女乐也是为帝君预备的吧。 不知怎么我却又想到了那个面无表情的弹琵琶的女子。 她逃过这一劫入宫后却不见得比这好多少。 我的心微微一痛。 这种感觉从来也没有过。我摇摇头。 前面是路恭行的营帐。他不象我那么特立独行还是和下属住在一处。我在门口大声道:“路统制在么?” 路恭行走了出来一见我笑道:“楚将军你真是好酒量我现在头还有点晕你一点事也没了。呵呵来进去坐。” 我不禁苦笑。我的酒量哪里有他那样的世家子弟好只是任谁碰到过那样的怪物什么醉意也吓醒了。 里面德洋正拿着一杯酒喝得脸也有点红一个十分美丽的女子侍立在一边也必是他屠城得来的战果。我不为人觉察地皱了皱眉德洋却叫道:“楚将军你也来了来喝酒喝酒。” 我坐下了那女子送上一杯酒来。路恭行道:“楚将军怎么有兴来我这儿坐坐了?” 我把酒杯放在桌上道:“路统制你知道有种怪物叫蛇人么?” 这话刚一出口德洋却一下睁大了眼道:“是不是象蛇一样的人?” 我道:“是。” 路恭行道:“你也知道么?我和德大人正在聊这个事。”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也知道了?” 路恭行道:“白天我营中几个弟兄碰到了一个十几个人围攻那一个还让它逃了还伤了我们两个人。” 我道:“你们在哪里碰到的?” 路恭行道:“是在城西。” 城西是忠义伯沈西平的防区。沈西平与陆经渔齐名号称军中双璧公论武侯麾下的两员勇将陆经渔智勇双全而沈西平却是如烈火疾风有“火虎”的绰号。攻城战他并不擅长但野战却无人能敌文侯对他们两人下过一个评语攻则陆稍不及沉守则沉远不及陆。但如各统百人迎战沈西平的冲锋之术却是天下无双。这次四将合围沈西平统右路军攻城西武侯也生怕沈西平不遵军令严令他不得妄自行动只能在城外严防所以他的部队接战最少。大概是部队憋得久了入城后的屠城却是屠得最凶的。 路恭行道:“楚将军你与那蛇人怎么碰到的?” 我把刚才与蛇人遭遇的事说了一遍说完了却见路恭行神色凝重我道:“我已禀报武侯君侯却还不怎么放在心上。” 路恭行沉吟了一会转身道:“德大人你先坐一会儿我与楚将军一起去城西看看。”    走出营帐路恭行让部下备了两匹马我们一起向西门走去。天已开始放亮了。这一片地方除了俘虏来的女子与工匠已无平民了只听得到前锋各营的兵丁正大声喧哗。我道:“路将军那蛇人真的如此令人担心么?” 路恭行看着天空东边已有了一片曙色一钩眉月却还斜挂在天边几颗星已模糊不清。他看着天道:“家祖当年与天机法师交厚天机法师羽化前曾将一部手稿留在舍下我小时看过里面大多是天机法师游历见闻看了很长见识。” 我不知路恭行说这些做什么。我没看过多少书做书本的那种纸张的制法已经失传现在的书多半用的是皮纸是把牛羊之皮细细打磨脱色一本书厚一点就要用到五六头羊的羊皮相当于一般三口之家一月的用度了所以很多人甚至连书也没见过。路恭行说这话当然不是炫耀他有很多书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 他又道:“天机法师在那书中对蛇人记得很是详细后面还说当初他伴随太子周游天下在南疆捕获蛇人时用了两百禁卫军和一百苍月公的卫队但即使如此还是大费周折那蛇人力量大得惊人伤了十几个人才将它捉住。天机法师曾向太子献策说若能驯养一支满万的蛇人军只怕是天下无敌。只是当时天下承平而蛇人又难得一见先帝也不把这当一回事。” 我道:“这个也确实不太可行吧那种蛇人这等凶猛要驯化只怕也是空言何况数量如此之少要驯一支满万的大军只怕太难了。” 路恭行道:“不管如何我听得德洋大人说起入城时曾见过屋顶上有个人影不知怎的便想到了蛇人。现在城中果然有蛇人的影踪听你一说还不止一个那么山野之中只怕更多。” 我道:“多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三军就要班师又有什么要紧?” 路恭行只是道:“有备无患。”他抖了抖缰绳马加快步子向前走去。 周围到处是破败的房屋残垣断壁间到处是瓦砾和血迹时而见到一两个不完整的腐烂尸首大概是屠城后懒得收拾留下的。营盘附近那些尸首也算搬得干净这儿离营盘有些远了收拾残局的辎重营也懒了。我看着路恭行的背影不知为什么感到一阵寒意。这个我与之共事已有两年的前锋营统制突然间似乎象一个陌生人一样。 我也抖了抖缰绳追了上去。    如果说陆经渔像是万载不化的寒冰一进去他的防区便感得到那种森严肃杀那么沈西平就是旷野中已成燎原之势的烈火。他的右军战阵上军纪严到苛刻每伍由伍长负责战阵上若有一人回退全伍皆斩于阵前因此几次冲锋右路军都是一往无前。可战后沈西平部的军纪却也极坏屠城五日封刀第六日往往还有右路军在废城中找人乱砍。 我们一到城西右军的营盘附近便听得到里边沸反盈天比菜市场还吵门口也没人站岗。我们前锋营算军纪松懈的这儿却比前锋营还不如。 一进营中却见到处都是些醉醺醺的兵丁。高鹫城当初以出产一种木竹子酒闻名。木竹子是特产于帝国南部的一种水果略似枇杷比枇杷大一些成熟于秋冬却远比枇杷甘美只是贮存期很短三日后便败坏。帝君曾点名要苍月公每年秋冬贡上木竹子百斤可这种水果既难以贮存又怕颠簸每年苍月公都以特急飞脚传递。这木竹子在南疆也算平常果品却不太贵可运到雾云城一斤木竹子差不多都要抵得上一斤黄金的价格了这也是苍月公反叛的一个原因。 每年秋冬高鹫城中的木竹子产量极丰土人甚至有以之当茶饭的。不知哪一年起有人试着以之造酒造出的酒据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记载“明黄如金清澄如水异香中人。一户造酒门外行人皆陶然有醉意。”当然这木竹子酒也是帝国点名要的贡品。这酒在雾云城中也很好销是达官贵人宴客的必备之物不少南疆人便是靠贩运木竹子酒发家的。高鹫城中全盛之日城中有酒坊三十家其中最大的十九家位于城西当初天机法师随太子至此吟过“木竹酒香初着雨半城人在醉醒中”的句子。昨夜武侯宴客便用的是木竹子酒连虏来的工匠也有近一半是造酒坊里的人。 我们跳下马路恭行看着一片混乱拉住一个正走得东倒西歪的兵丁道:“我是前锋营统制路恭行请问忠义伯的中军在何处?” 那兵丁喝得舌头都短了模糊不清地道:“你问沈大人啊大人现在不见客。” 我看着周围。右军营中实在是乱糟糟一片大多都喝得烂醉。这两万人大概把酒坊的存货都喝个精光不少人怀里搂着女子一手还抓着盛酒的葫芦一边喝一边赌着。这乐事也只有右军也才享受吧另外诸军就算想喝也喝不到那么多酒。 路恭行耐下性子道:“那么你们中军官在么?” 那兵丁道:“你说田将军?喏在那里。” 他指了指不远处一个营帐那里是一帮军官身上还穿着软甲正团团围坐在一张放在空地上的大圆桌前赌钱一个个都是怀中抱着女子手中抓着酒葫芦。 路恭行和我把马拴到了边上的拴马石上向那帮人走去。到了边上那些人一个个头也不抬。路恭行道:“请问田将军在么?” 有个满脸胡子的人抬起头道:“我便是。你是谁?” 路恭行道:“我是前锋营统制兼一营百夫长路恭行这位是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那人听得我的名字却推开怀中的女子站了起来道:“是楚将军啊哈我是右军中军官田威。你的名字现在传遍了全军可人却长得太不威风了。” 我注意到路恭行有点不悦之色。这田威的话也没什么尊敬我的意思我道:“田将军我们有事找沈将军请问能找到他么?” 田威笑道:“大人现在不见客除非你们有君侯的将令。” 我和路恭行面面相觑。我们只不过想来问问哪会有什么将令?为了这事去讨将令只怕也会碰一鼻子灰。 这时坐在田威下首的一个军官不耐烦地道:“田胡子该轮到你了你要不掷那可算你输了。” 田威道:“来了来了。”他不再理我们伸手先揽过站在一边的那个女子另一只手去抓几颗骰子。 他们玩的是帝国很流行的三骰赌。这种赌博也是很久长了每颗骰子的每一面刻了一到六个小坑那一个坑的涂成了红色。三颗骰子掷在碗中若三颗相同称作豹子六点豹子号称至尊豹是最大的下面还有一些杂花名色很是繁复除了久赌之人一般也记不住。这种赌博在军中最流行因为简单赌具也携带方便。他们用的是骨制的骰子大概是新做的还很白。 路恭行还要说什么田威已经伸手把骰子掷在碗中嘴里叫道:“至尊!至尊!” 三颗骰子在碗里滚了一会却只是杂色我虽然不知到底有多大但看着另外几个军官齐声欢呼便知一定是很小的只怕要通赔。 一个军官笑道:“田胡子你的这手气可有点背啊。” 田威喃喃道:“果然还是换换手气吧。” 他把怀中那女子的手按在桌上极快地拔出刀来我还来不及惊呼他一刀剁下便把那女子的左手砍了下来。那个女子发出一声惨叫血一下喷得田威满脸都是。田威抹了把脸的血把那女子推在一边伸手把那只剁下来的手扔给边上一个工兵叫道:“薛工正做三个新骰子!” 他们玩的骰子竟然是用人骨做的! 我已怒不可遏喝道:“田将军!” 田威看看我冷笑道:“楚将军有什么指教么?” 我不顾路恭行在一边对我使眼色骂道:“禽兽!” 田威一下站了起来道:“楚休红你别以为你是君侯跟前的红人我们就怕你!老子战场上什么世面没见过轮得到你这小子来骂人?” 我只觉浑身发热道:“田威!你还算是人么?便是禽兽也不会干这等无耻的事!” 田威也有点发怒道:“姓楚的!你若再不干不净骂人老子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前锋营厉害我们右军也不是吃素的!” 路恭行拉住我道:“楚将军你别冲动”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道:“路统制便是要受君侯责罚我也不管。” 我看了看那个被剁去一只手的女子。被俘的女子若能有几分姿色可能还会有一个好一点的结果。那个女子相貌不差但现在少了一只手只怕她已没有生存的本钱了。她坐在地上一只手握着那断腕却象与己无关一样动也不动。我摸了摸怀中也没有什么布条拔出刀来在衣服下摆上割下一条走到那女子边上将伤口紧紧扎住。 如果不这么扎住她会马上因流血过多而死的。但我这么做却肯定让田威下不了台。只是我根本不去想这些只是机械地做好。 好象这样也能让我心里平静一些。 等我给她包扎好刚站起身眼前忽然有刀光闪过。 这一刀相当快我全无防备伸手去腰间要拔出百辟刀来手刚搭到刀柄上那刀光便已消失那个女子的头却已滚落在地上。 我回过头田威正吹着刀锋上的血。那一滴血在泛着蓝色的刀锋上象一颗珠子一样滚动他的眼里却满是冷冷的嘲讽。 我按着刀道:“田将军请你准备好。” 我心头怒极话语却倒显得平静了。 田威笑道:“好啊为了痛快点我们还是立下生死状吧。” 我喝道:“立就立!” 边上那些人都开始起哄围上了一大批人。路恭行也料不得事态会发展到这等地步道:“楚将军你别那么冲动” 我道:“路统制请你给我做保人吧。” 路恭行脸上也有点怒色了喝道:“楚将军你有点放肆!” 他说话从没那么严厉过我顿住了看了看他。路恭行对田威道:“田将军楚将军无礼请你海涵。”他转身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向田将军致歉。” 他直呼我的官职那是用职位来压我了。尽管心头一千一万个不服我还是走上一步拱手道:“田将军请你原谅我太失礼了。” 我不象浦安礼那么有后台从不敢对长官有什么失礼的。 田威的脸上露出笑意:“楚将军别在意女人么原本只是件玩物别把她们当人看。路统制你们可也要来玩两手?” 路恭行道:“不了。田将军我们来是想问问你们见过一种上半身象人下半身象蛇的怪物没有?” 这本是我们的来意却直到现在才问出来。田威此时倒还客气道:“路统制你们也见过么?” 我们都吃了一惊几乎齐声道:“你们见过?” 田威道:“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昨日曾见有一个要逃出城去我们追了半天追不上。想必是这城里养的什么怪物吧南边人古怪多。” 他说得轻描淡写我们却心头沉重之极。 城中的蛇人看来并不是凤毛麟角的少数。那些怪物绝不会那么简单已经会用武器那几乎已是个人了。 离开城西时我心头还有点气恼。路恭行道:“楚将军你还在对我不满吧?” 我道:“路统制你是长官我不敢说什么。只是大帝当年得国时明令不许杀降我们现在不把俘虏当人看又如何能得民心?此次叛乱已被平定日后若再有此等事只怕我们再难令人投降了。” 路恭行叹了口气道:“我也何尝不知。不过武侯也有他的道理现在国中谣言四起如果一味妇人之仁又如何能慑服四方?一时有一时的时势大帝当年下此命令是因为得国未久故要以仁德服众。现在天下承平日久在这个时代便只有强者才能赢得尊敬。楚将军你战阵上勇猛无敌不过说句实话战后你性子不免有点懦弱。” 我半晌无语。路恭行的话和武侯批评我的话可说是如出一辙。也许我的性格里还是懦弱的本质尽管战场上可以舍生忘死但和平时却显露出来了。 也许这也注定了我做不了统军大将吧。事实上陆经渔已是前车之鉴。 路恭行道:“你先回去吧我向君侯禀报此事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 我看了看天道:“还早我陪你一块儿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便是。” 路恭行道:“也好。我总觉得那些蛇人绝不会是些无足轻重的怪物。” 我道:“蛇人虽然厉害可不会掀起什么大波浪吧?你怕共和军是在驯养蛇人么?” 路恭行道:“是啊。城中蛇人不是一条两条而且已会用兵器如果在山外某处共和军驯养了一支蛇人军我真想不出该如何对付。” 我笑道:“就算他们在驯养想必也没什么成果。至少我们攻城时那些蛇人并不曾助战。而且那些蛇人凶悍如此恐怕没人能驯养。” 这时已到武侯营帐外。路恭行跳下马道:“楚将军你等一下吧。” 武侯的军令严厉之极下级军官不得传唤不得进入中军帐内。昨天我一时情急求见武侯武侯也许带着酒意也不曾怪罪我。现在我再为这事进去只怕武侯会着恼的。 过了半天路恭行满面颓唐走了出来。我道:“怎么了?” 路恭行道:“武侯正在饮酒我进去禀报此事他只当笑谈。” 我道:“你说我懦弱我承认我也要说你有点多疑。呵呵。” 路恭行平常没什么架子虽然他是前锋营统制但与我们一起时他一向只将自己看作是个百夫长我们也常和他说笑。此时他却只是叹了口气道:“希望只是我多疑吧。” 我看看天太阳正挂在天心时值正午。从昨晚开始我还不曾休息过。我打了个哈欠道:“我累坏了路将军你不去休息么?” 他也打了个哈欠道:“好吧。昨晚一肚子酒我到现在也没合过眼也该休息了。” 到了营房他道:“我去睡了。你还回你那小屋里?” 我道:“是啊。” 路恭行打了个哈哈道:“你倒能耐得寂寞那小屋里你也住得下?” 我道:“不管你怎么说我我嫌这儿吵。” 把马还给路恭行我一个人回到小屋已是下午。周围有点安静了就算帝国军士是铁打的无昏无晓地屠城屠到第三天毕竟还是有很多人累了。现在只能零星听到远处传来一些人的哭喊声断断续续的好象一些有着尖利锋刃的碎片。    不知睡了多久等我醒来时只觉肚子饿得要命伸手在干粮袋里摸了几个干饼又把盛水的葫芦拿出来。窗外天色已暗一天又过了。 五日屠城还剩了两天。我第一个想法倒是这个。也许是因为厌恶那种无休止的杀戮了吧我无法阻止屠城那只好盼望那早一点结束。 我走出小屋外面夕阳如烧。南国天黑得晚不似京城天说黑就黑了。一轮落日挂在西边染得云层也似血滴一般。在夕阳下城头那些残破的雉堞看过去只剩了些影子显得苍凉万分。 我伸了伸懒腰走上城头嘴里啃了几口干饼。城里搜出来堆积如山的财物可食物还是少得可怜平常也只好仍然吃干粮度日。也实在有点佩服守城的共和军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居然还守了那么多天。 南门是中军驻守之地。我踩着一地瓦砾走上城头。看下去城门附近营帐鳞次栉比排得整整齐齐。能与中军的军纪军容相提并论的也只有陆经渔的左军了。 我拣了块干净些的雉堞上坐下了喝了口水。干硬的大饼在嘴里被濡湿了虽然只有点咸味却也能让人有饱食的舒服感。我小口小口地啃着饼看着太阳一点点沉没。 帝君号称太阳王只是他的光芒只照在那些达官贵人和后宫佳丽身上吧。我有点解嘲地想着。对于一个平民百姓来说要歌颂皇恩浩荡那也太违心了。可如果要忠于帝君是不是也一定要成为武侯这般心肠如铁杀人如麻的人?不愿意这么做的人能有别的选择么?这么想来苍月公的反叛也许也是情有可原吧。 我停住了手里的动作。这种想法就是不忠么?我心口有点剧烈地跳着。也许如果我处于苍月公的地位我也会反叛吧。 我看了看手里的饼那块饼已被我咬得只剩了一小块了。我叹了口气放在嘴里咀嚼着。硬而干大饼碎渣实在有如沙砾。我拨出盛水葫芦的塞子喝了一口水。 天已暗了下来了。太阳有一半没入山背天空中的血色更似凝结了一般天地之间却似有一片烟云翻滚。 我正喝着水忽然城下的营盘里发出了一片混乱。 发生什么事了? 我吃了一惊把葫芦塞好了挂在腰边跑下城去。 一下城头却见一匹马泼风也似向中军大帐跑去。营盘门口一群士兵正挤作一堆。我跑过去道:“发生什么事了?” 有个小军官看了看我。我鉴于那天被蒲安礼的部下偷袭生怕再被错看了一直穿着软甲。那小军官看看我道:“你是” 我摸出自己的令牌道:“我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发生什么事了?” 那小军官肃然起敬道:“是楚将军啊你的名字这几天可以说是尽人皆知了。” 我有点不耐烦但别人恭维我也不好太没礼貌。我道:“多谢。到底出什么事了?” 那人道:“西南边烟尘漫天似有大军过来了。” “什么?” 我大吃一惊。西南一带是无人的山岭鼠虎很多只有一些零星的猎户住在山脚武侯定四将合围之计时也曾派斥堠兵前去探查过确定没有伏兵。何况我们围城那么多日若共和军有伏兵早杀出来了不至于到今天才出来。可如不是共和军那这支队伍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时中军帐里突然响起了号角。那是紧急集合令。听到这号角各军必须立刻回到原位高级军官立刻入中军帐议事。 我顾不上再和那军官说话人飞奔向前锋营营盘。 一到营盘门口正碰上路恭行飞马出来。他也顾不上和我打招呼在我身边疾驰而过。我一进营盘前锋各营外出之人正纷纷赶回来。我找到自己的营房祈烈已在里面正手忙脚乱地收拾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大概刚才正在赌吧边上一个女子面无人色大概是祈烈掳来的。他年纪不大居然也学人去掳女子了。 祈烈一见我道:“将军你来了。” 我道:“快点收拾有一支大军向这里过来了。” 他也吓了一跳道:“什么?是什么人?” 我道:“我不知道。快让弟兄们集合。” 祈烈道:“是。”他推了推那女子道:“快去辎重营等一会吧。要是没事的话我就来接你。” 历次屠城所收降虏工匠全都关在中军营盘各营中的俘虏尽是些女子。可就算女子还是得防着所以要是有什么紧急命令那些女子都由辎重营看管。这是文侯定下的规矩我本觉得这未免管得太细现在看来文侯实在是深谋远虑连这等事都想到了。 我走出营房只见外面已站立了几十个五营的弟兄。五营还有八十三人。这一趟出师全军共减员四千余其中前锋营减员大约五百。前锋营一共才两千人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了我这一营算减员最少的。班师后自然会补充新兵的现在也只有如此了。我看看几个站在前面的什长还有三个什没来其中就有神箭手谭青。 前锋营十个什人人都有马匹用的也都是长枪但还是各有偏重。七个什是进攻用的攻城时都用大斧冲锋在最前面第八第九两个什是盾牌军谭青所领的第几个什是箭营。野战时先以长箭远攻盾牌军护卫接近后主要靠前八个什了。不过谭青所领的十个箭手个个都是百步穿杨的好手这也是我能率先攻入城中的一个原因。 我看了看这些人。这几天屠城屠得一个个都眼睛通红身上的战甲也不整齐。这倒也不好说他们我自己也只穿了软甲没穿铁甲。 这时听得吵吵闹闹地过来一帮人正是谭青他们三个什。谭青那个什是满员的另两个却减员减得多三个什一共只剩二十四个人。那也是他们一块儿外出的缘故吧。谭青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听说有人攻来了?” 我道:“我也不知只是有支队伍向这里开来。等命令吧。” 等了半天忽然听得一个大嗓门在外面叫道:“前锋营将士听真武侯有令战马备齐全军上城。”那时中军的传令兵雷百辉。他的嗓子在军中是出名的以至于人们都叫他“雷鼓”而不名。 营中登时一阵嘈杂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这时雷鼓也跑了过去向下一个营盘传令去了却听得路恭行的声音道:“全营依序上城不得喧哗。”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听来却有种威严。营中一下静了下来我们一营营依序登上城头。 我小声对祈烈道:“小烈你去我那屋中一趟。” 祈烈冲我挤挤眼笑道:“是那个女子吧?楚将军你也真不懂怜香惜玉她一个人就算了。” 我面色一沉道:“我是让你把我的战甲拿来。那女子那天就死了。” 他吓了一跳嘴张了张大概还想问我那女子是怎么死的看我一脸冰冷却没说扭头跑向我那小屋。 这次集合由于太过突然许多人战甲都不整我们把战马牵在城头下一上城头很多人都在整理战甲。我一上城头便极目向西南方看去。天已黑了下来什么也看不清。城头虽然火把林立却也照不了多远。 祈烈将战甲取来了。我在城头穿好。这时却不用看隐隐地已能听到一阵隆隆的声息。 这时雷鼓又在城头跑着马一路叫道:“各军注意刀枪出鞘严加防备不得有误。” 我倚在墙边。周围火把的光把一个个人映得有如鬼魅那些铁甲也久不擦拭血迹和铁锈间时不时有黯哑的反光。这一切让我觉得真如梦寐。 也不知这暗夜里向高鹫城扑来的是支什么军队。若真是敌军那城防已残破不堪而军粮也支持不了几天恰好是处在围城时共和军的地位。每个人心里都有种惴惴不安吧。 那支队伍已到离城约五里远了。暗地里看不清却感得到大地也似在震颤。我正竭力向黑暗里看着身后有人忽道:“君侯大人!” 我扭头一看却见武侯和他那两个亲兵正走上城头。我们齐齐跪下道:“君侯。” 武侯看了看我们挥挥手道:“请起。” 他脸上也有了一股凶狠之意。他看了看跪着的路恭行道:“路将军前锋营准备得如何?” 路恭行道:“前锋营现员一千四百七十三人已全数在此。” 武侯道:“好。” 他看了看下面哼了一声道:“不管你是什么人倒要让你尝尝我帝国军铁骑的厉害。” 我的心头翻了个个。听武侯的意思那是要与这支来路不明的军队野战了。 这也是对的。虽然南疆地势不平不适合战马奔驰但我们在城中若采取守势这城已被我们攻得到处都是残垣断壁等如无用那还不如野战。只是这支部队恰好在我们刚攻破城时袭来时间把握的恰到好处在兵法上是很高明的击其不备之计。他们到底是怎么把握得这么准的? 这时武侯的亲兵营在城头扎了个帐。他幕府中的参军谋士也都进去了。我注意到其中并没有高铁冲。 这时雷鼓已骑着马驰过来。到了武侯那临时大帐前他下马跪下道:“禀君侯职已通报四门诸军俱已做好防备。” 武侯在内道:“好。你先下去歇息。” 雷鼓还没下去这时一个斥堠兵跑上来跪到大帐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报君侯那支队伍在离城二里处扎下寨来前锋继续前进。” 的确我们在城头也能感受得到大地的震动。这种响动起码有十万人以上了。 我想着这些不祥的念头脑子里却自然地想起了军圣那庭天行军七要里的一段话:“骄兵不可攻疲兵不可守。”这次武侯出师全军不过十万人一路杀来损兵极少减员四千可以说是全师而返。可现在全军也不到十万人了。如果对方也有十万人而我们却可说已是疲兵兼骄兵那胜负可就难说。 我看了看周围所有人面色凝重却并没有太大的不安。 那也好吧。我想着要是人人都是我这种悲观的想法那只怕不消接战胜负已定。 我咬了咬牙。无论如何到了现在这地步便是骄兵也要硬冲一冲。 我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不知为什么想起了那两句话:“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正文 第四章地狱变相 那支军队的前锋已抵达城外二里了。很奇怪那支部队居然不点火把可如果说他们想来偷袭那不该发出那么大声息来。 夜还深但城中诸军已不敢入睡中军全部驻在南门外几乎所有人都在猜测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 武侯已派出许多斥堠兵此时那些斥堠一个个轮流回来报讯。那军队在距城约摸二里外扎下阵营全军大部继续前进。他们也打着旗号黑夜中看不清他们也没有派传令兵过来通报而派过去的传令兵却如泥牛入海再无消息。那么肯定是敌人了。 这时一个斥堠兵连滚带爬地冲上城头嘴里叫道:“君侯不好了不好了那是鬼怪!” 武侯在帐中斥道:“大鹰将这个扰乱军心的无用之人斩了!” 那斥堠吓了一跳道:“君侯君侯那些不是人都是些妖怪啊!”蛇人!那是蛇人军!我几乎马上就有这个想法。我看了看站在第一营边的路恭行他的脸上也有震惊之色。大概他也在怀疑那是一支蛇人军吧。祈烈他们也有点惊恐只是他们总还不至于象我那么震惊。 武侯在帐中却只是沉沉道:“斩!”大鹰已走出帐来一把揪住了那个斥堠的头发那个斥堠惊叫道:“君侯君侯我没说谎” 大鹰不让他说完拔出刀来一刀将他的头斩下那斥堠脖腔里的血洒了一地。大鹰将人头递给守在营帐边的一个兵士道:“将这人头悬在城头号令。” 这时武侯走出帐来。我们齐齐跪在地上他凛然看着我们高声道:“前锋营将士来的不管是什么人你们可有信心将之击溃?” 前锋营里发出一声整齐划一的喊声:“有!” 我也在喊着可是我心中却实在有点忐忑不安。一个蛇人便已如此难以应付如果那真是十万个蛇人那我们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了? 谭青他们这些与我一同斩杀过那个蛇人的什长此时也平静下来。武侯道:“开城前锋营与之接战中军在后压住阵脚。” 武侯高大的身躯挺立在城头凛凛如天神。就算真的是些地狱来的恶鬼在武侯面前也会当者辟易吧。我讪笑了笑自己也觉得自己未免太过怯懦了。 前锋营依序下城上马井井有条地出城。这时城下有一骑飞奔过来。在马上见这人一身黑甲看样子也是个高级军官了。 此时已是三四两营在下城我正带着五营的兄弟准备下城集合那黑甲骑士已向城头奔来显得匆匆忙忙。只见他冲进城头跪在武侯跟前道:“君侯沈西平有一事求君侯成全。” 他就是沈西平?我也小小地吃了一惊。沈西平虽然交战时冲锋在前我却从没在近处看到过他。此时与他近在咫尺看上去他并不象一个有“火虎”之称的猛将相貌倒很清雅很象个士人。不知在这个时候来找君侯会有什么事。 武侯道:“西平你有什么话?” 这时已轮到我们下城了。我带着八十三个五营的弟兄下城身后已听不清沈西平说了些什么。刚到城下却看见边上黑压压地站了一片骑兵也有五六百个的样子。领头的正是田威。他一见我还对我笑了笑算是打招呼。我此时一下明白沈西平的来意了了。沈西平有五百龙鳞铁骑在右军中相当于武侯的前锋营一向被称作是帝国的锋芒之军。以前沈西平有什么平乱之役这支龙鳞军向来是他冲锋取胜的法宝。这次平定共和军一路大多是攻拔城池的战役很少有野战他这支龙鳞军几乎没什么用功劳簿上属于右军的也最少。这次要野战了沈西平大概要抢这个功劳。 我们跨上战马走出门去。中兵已在城门下驻扎齐整。等前锋营尽数集合完备雷鼓又跑了出来在前锋营前大声道:“前锋营将士听真武侯有令由忠义伯沈西平将军充任前锋前锋营暂退一百步为沈将军掠阵。” 果然来了。我不禁有点恼怒。也许是因为田威那种傲慢无礼还让我着恼吧。我看着沈西平带着他那五百龙鳞军穿过我们的阵营向前走去。 如果不带偏见地看沈西平的龙鳞军的确是一支强兵。这五百人一个个都身强力壮全部是黑盔黑甲。他们的兵器与我们有些不同有一半是长柄刀。也许龙鳞军最擅长的就是冲锋冲锋时用长枪威力不及大刀吧。 天边已蒙蒙发亮火把的光看上去不那么明亮了。在城头上看下去那支军队已经很近了在城下看来到底还有一段距离。远远看来尘烟滚滚几乎弥漫在整条地平线上。 沈西平的龙鳞军在我们阵前百步远处立了个方阵。百步之外他这一小支兵马与远处那一长线烟尘比起来真如沧海一粟。沈西平身边有两个步兵扛着一捆长枪侍立在他身边。 沈西平战场上惯用投枪。用投枪的将领也有不少我们在军校里也练习过投枪。但一般用的投枪都是些小枪与其说是枪不如说是粗长些的箭。沈西平用的投枪却是一般步兵用的步下枪枪长五尺五寸。他有三个马僮一个替他扛一丈多长的大枪另两个各扛二十杆投枪。翰罗灭族之役他也参加了听说在最后的大决战中龙鳞军承担第一次冲锋的重任他冲锋在前那一战四十支投枪全数投出每枪必杀一人使得翰罗军军心动摇阵脚大乱帝国军趁势发动总攻。若不是那一场战争陆经渔功绩太大战后论功必定是沈西平居第一了。 此时龙鳞军如铁铸一般立在阵前阵中一杆大旗迎风猎猎而展。我心头却不禁有点惴惴。 我与蛇人面对面对敌过知道蛇人的力量那实在不是平常人对对付的。如果那些真是蛇人沈西平还能不能再一展他烈火疾风的雄姿?    那支军队已经近了。 天也开始放亮已可以看到那支军队居然是以战车居前。 战车并不是很希奇的事南疆本不利战马驰骋因此骑军用得不多马多用来拖战车。但战车转动不灵利于守而不利于攻从没用作前锋的。 在距龙鳞军三百步外那支兵马停住了。 曙色中那一带长长的队伍也不知有多少。那些真的是蛇人军么?我竭力看过去在飞扬的尘土中却看不清隐隐的只见许多刀枪的寒光在一片尘烟滚滚中但如夹杂在暮色中的星光。 如果此时他们借这前进之势冲过来尽管我们以逸待劳是不是真能抵挡得了那种雷霆万钧之势?我不禁有点担心。我不知道沈西平的龙鳞军是否真有传说中的实力自忖以前锋营的实力纵不至于一败涂地也会阵脚大乱的。 那支军队却一动不动。很奇怪尽管那支军队很是混乱根本没队形可是在曙色中看来却如铜墙铁壁一般岿然不动。半晌那队伍中出来一辆战车。 这战车上打着一面大旗正迎风招展。 天已开始亮了。那辆战车已很清楚地看得到车上只有一个顶盔贯甲的人。他一手擎着大旗一手拉着丝缰这车到了离龙鳞军一百多步外停住了那车上的人伸手将大旗往地上一插连我这儿也听得到“嚓”的一声这旗深深插入土中。我深吸了一口气几乎所有人也都低低地惊呼了一声。 旗被风扬开那旗上绘着两个衣着上古衣冠的人只是他们的下半身都是蛇躯。 那并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他们这旗上的图案并不令人害怕。让人惊呼的是那个人。 那人戴着头盔身上也穿着战甲在车上时没什么异样但当他下车时我们却发现他的下半身与那旗上一模一样也是蛇身! 真的是蛇人! 尽管我已经预感但真的面对一支蛇人军时我还是震惊得几乎无法喘息。路恭行说过蛇人满万便天下无敌。现在这支蛇人军何止万人纵没有十万也有两三万难道我们这趟真要死无葬身之地了么? 那个蛇人直起身子。平常时下半身的那段蛇身全在地上站立的高度也只有全长的有四分之一和一个平常人差不多高。此时他只有三分之一的蛇身在地上便一下比人还要高出几倍。他的上半身和人一模一样这情景更显得妖异。 那蛇人的手里拿着一把长枪。此时他把长枪指了指我们这动作便是不上战场的人也知道是挑战。 沈西平大声道:“田中军你有信心么?” 田威也大声道:“沈大人田威必不让您失望!” 他喊那么响自也是让我们听到。 我们前锋营二十个营紧贴在龙鳞军后面。田威向阵前走去时龙鳞军中沉稳而有节奏地喊道:“田威!田威!”几乎是同时前锋营中也跟着喊起来象一个焦雷滚过后面中军大阵里也发出了喊声。 天已亮了。曙色映来照得田威的影子长长的。他此时可说是占了上风那蛇人面朝太阳视力多少会受影响我虽然只见他一个横枪立马的背影却也感觉得到他那么睥睨八方的气慨。 只是我却没他那样的乐观。 蛇人为什么不发动冲锋却要先派一个人来挑战?也许这是蛇人第一次与帝国军交战他们也要试探试探对方的实力吧。可以说三军士气已系于田威一身我对田威没什么好感但也希望他能一鼓而胜。 田威把长枪在头顶舞了个枪花喝道:“怪物试试我的枪!” 他一催马人向那蛇人冲去。他一身黑甲马又快冲锋之势真有如迅雷不及掩耳。这田威虽然无礼狂妄确实有几分本领。昨日若我与他真个决斗我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看样子那蛇人不会有什么便宜。怪不得沈西平那么有信心让田威去打阵。 此时田威已到了那蛇人跟前。蛇人在步下上半身和一段腹都直立起来与田威差不多高。田威叫道:“怪物死吧!”他手中的枪已向那蛇人刺去。 武昭教我们枪术时说起过枪术有刺、砸、碰、掠、戳几种手法而刺枪术最能发挥枪的威力。武昭曾向我们演示过全神贯注的一枪可以刺穿十块叠在一起的两寸厚木板。田威这一枪并不比武昭逊色。 这种手法如果不是两人实力相差太大那决不敢用的。田威这一枪力量绝不会小要以单手之力抓住枪尖那它的力量起码要比田威大一倍。这蛇人的力量难道真的大到这种程度么?我不禁大吃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田威的枪已到了蛇人跟前。那蛇人力量虽大却还是抓不住他的枪只是把田威的枪推开了一些。这一枪如风驰电掣正扎在蛇人肩上“嚓”一声竟然透甲而入。 有点血流出来。 蛇人的肩比人要窄得多田威这一枪最多擦破了那个蛇人的皮肤。但这一枪却使得万军阵中齐声欢呼毕竟是田威先刺中了对手对士气是个莫大的鼓舞。 欢呼声还未落那个蛇人忽然一枪向田威刺来。看它这一枪竟然较田威的那枪没半分逊色。田威在马上似要努力将枪抽回来脸却涨得通红。 蛇人那一枪就要到他面门田威在马上已无计可施。尽管隔得那么远我也看得到他一脸惊慌。 这时他再无其它办法双手弃枪人猛地后仰蛇人的这一枪正从他面门穿过却忽然往下一压这一招快得如同电闪雷鸣田威在马上发出了一声大叫人已脱蹬滚下马来。 阵中几乎马上鸦雀无声。田威刚才虽然先刺中了蛇人但这蛇人的反击却让人胆战心惊现在不管是谁都只能说田威是一败涂地了。 我看了看立马在阵前的沈西平他的脸却一如既往声色不动。我心中一动难道田威还有反败为胜的手段么? 那个蛇人的双手现在都有枪它的右手枪已压在马背上那马突然发出一声哀嘶两条前腿跪到地上它的左手枪却一转本来这枪是倒持的此时枪尖已向前枪脱手而出射向躺在地上的田威。 这一枪之快实在有如迅雷不及掩耳。龙鳞军和前锋营同时发出了惊呼田威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枪尖。可即使抓住枪头却哪里能阻止这长枪的去势那支长枪带着那个蛇人全身之力一下刺入他前胸将田威钉在地上。 这时龙鳞军中一骑已如闪电般射出。祈烈在身边小声道:“是沈西平!” 他的话音里也有着按捺不住的兴奋。 沈西平的马极快他的那几个马僮也跟不上他。眨眼间他到了那蛇人跟前我们几乎没有看见什么只听得沈西平喝道:“怪物受死吧!” 从他手里象有闪电射出一枝投枪脱手而出。那蛇人发出了一声怪叫几乎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那枝投枪穿胸而过它也被钉在地上和田威几乎一模一样。它在地上吼叫着拼命扭动长长的身体缠住了枪杆但这一枪已几有一半没入土里除非把这枪杆弄断不然根本拔不出来。 那个蛇人扭动一下忽然身体虹一样弓了起来那枪穿过它的身体它居然又站了起来只是地上直直的那杆枪像是从血湖里捞起来的一样从枪尾处还有血淌下来从我的位置望过去一把枪全成了暗红色。 沈西平把马带着退了一步突然吼道:“死吧!” 他手下还有几把投枪。这一次是两把投枪同时掷出那蛇人本已不灵活了两枪齐中又被钉在地上。 这回它再也挣不脱了。 沈西平这样的做法很没道义完全是偷袭其实很失武士的体面。但两军阵中却没人指责他何况是对付那样的怪物。刚才还在为田威的败阵有点沮丧的军心一下子又提升起来。 沈西平没有理睬还在地上挣扎的田威他一勒丝缰马人立起来。他大喝道:“龙鳞军的好汉们冲锋!” 这像是睛空中打下的一个霹雳龙鳞军中一下子发出了一声大吼那五百黑甲骑士象潮水一样奔涌而上。 五百人在大军对阵时实在是个个微不足道的数字。但龙鳞军却让人觉得那简直是一道不可一世的洪流势不可挡。那些黑得发亮的盔甲在旭日下闪闪发光使得整支队伍都象一根长箭直刺入敌军阵中。 随着龙鳞军的冲锋我们身后的中军已经冲了上去。可是路恭行还没有发冲锋令。我看着身后中军在冲上来不禁有些着急。临阵退却者斩这是武侯的军令。而不随大军冲锋那也是死罪。我拍马上前几步道:“路统制为什么不冲锋?” 路恭行正在马上盯着冲入蛇人军中的龙鳞军他回过头道:“你觉得现在是冲锋的时间么?” 我看了看对面。龙鳞军的冲锋象滔天的巨浪似乎要把任何挡路的东西都碾作齑粉可是那么混乱的蛇人军却没有什么变化。那支压住了地平线的军队真如一个深不可测的深潭可以将任何投到里面的东西吞没。 我有点狐疑地道:“它们没用全力?” 路恭行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它们似乎还在试探。” “为什么它们不先发动进攻?它们到现在还在试探那实在已失了先机了。” 路恭行缓缓道:“不知道。我觉得驯化这些蛇人实在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这时中军已冲了上来。我道:“路统制你再不冲锋那在武侯跟前就不好交待了!” 路恭行痛苦地垂下头道:“我不能。” “为什么?” 我有点奇怪。这时蒲安礼也过来叫道:“路统制为什么不冲锋?” 路恭行看了我们一眼咬了咬牙道:“好冲锋!” 我们牵回马都不禁有点兴奋蒲安礼甚至还对我一笑。这时我听得路恭行大声道:“弟兄们冲锋要小心了!” 冲锋时从来不会有什么“要小心”之类的话我有点恼怒。不管路恭行想到了什么这时说这些泄气的话实在是有乱军心。我将马带到祈烈边上道:“冲了!” 前锋一营的号兵吹起了冲锋号。前锋营的冲锋号是用一只大牛角特制的吹起来低沉浑厚吹得好的话声浪一波接一波一波比一波高。此时一吹响有点象一个焦雷在人群头顶滚动身后冲上来的中军发出的沉重喧嚣的声音也根本掩不住那一阵阵号角。 我一带马道:“小烈跟着我!” 我的贯日弓太大也太重因此平常只让他拿着我的马上只挂了一杆长枪和一柄攻城斧背着十枝箭。攻城斧现在没什么大用万一要用到长弓非让他跟在身边不可。 我冲上去时却赶上了蒲安礼三营已和路恭行的一营接上了。前锋营冲锋时都是排的四排的三角阵一营在最前锋二三两营紧随其后四五六三营再次后面再跟三个营再依次下去最后两排各是四个营。这正是那庭天行军七要第五卷阵图中记载的冲锋阵。但现在冲锋阵已乱了后面诸营居然比前锋更快。 路恭行到底在做什么? 我心中不由燃起了怒气。难道他真的被蛇人吓怕了么? 这时我们已冲到了蛇人阵前。 看到蛇人时我不禁打了个寒战。 那些蛇人穿盔甲的并不多大多还露着一身绿油油的鳞片手上却握着奇怪的武器几乎什么都有甚至有些是赤手空拳的。龙鳞军正在浴血苦战却看得出已是后力不支全军被分割成几段沈西平周围的黑甲骑士已只剩了几十人另外的都各自为政。虽然阵亡的并不多但已再冲不上半步。 如果说龙鳞军是一枝钉子那这枝钉子现在打入的是一块生铁。 那些怪物难道真的这么厉害么?连名满天下的强兵龙鳞军也尝到了苦头。我不禁有点心惊心底却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前锋营冲入阵中时我们齐齐地大喝了一声。这喊声使得龙鳞军都是一震路恭行叫道:“前锋营的弟兄先护住沈将军。” 他的话音方落蒲安礼却叫道:“有胆子的跟我冲攻破这批怪物的中军去!” 他也许也对路恭行那种怯战有点不满了。 那支蛇人军的中军围在阵中央也不知有多少蛇人围着。要攻破那中军不异痴人说梦。但由不得我迟疑蒲安礼已冲上去了。 第五营本已冲到了第二层蒲安礼冲上前去他那一党的几个百夫长从后面也冲过来了。我脑子里转了转一挥枪道:“弟兄们冲上去!” 路恭行的第一营已在与蛇人接战。我们冲过去时正看见第一营的一个士兵被一个蛇人一枪扎透前胸摔下马来。我咬了咬牙一催马人猛地冲过去。 那蛇人的长枪上还挑着那个一营的士兵像是很轻松用下半身站在地上。一般人根本做不到这一点一个人再轻也有一百多斤挂在枪头要这样轻松地拿着手臂上必须有千斤以上的力量了。那士兵还没死却口鼻流血肯定活不了了。 我的马向它冲去时我双手握住枪已把浑身的力量都用在了枪上。 如果比力量我绝对不是蛇人的对手那天我被蛇人缠住时就象被铁链捆着一样根本不能动。 但我知道我的速度却在蛇人之上。此时我只能用自身的速度和马的速度加到一起才能有几分胜算。 那蛇人见我冲过来头转到了我这边。它的两眼是淡黄色的不太象人的眼冷得像是两颗冰块。它把枪一甩枪头上那个一营的士兵突然极快地向我飞来。 如果我用枪将这尸体拨掉那么这速度必然会减缓。我在向那蛇人冲去时就已料到它会有这一手了。我的腿夹住马背人猛地向马右侧倒下人紧紧侧在马的右腹上此时那具尸体“忽”一下从马背上飞过。如果我慢得一步那这尸体就正打在我身上了。 那尸体飞过马背时我几乎和这尸体打了个照面。尸体的脸上一脸的惊愕和恐惧也许那士兵死前也在害怕吧。 已由不得我多想了这时马已冲到那蛇人身边。我也没有直起身子一枪向蛇人当胸刺去。 我自身的力量并不太大但借了马的冲力我自信一定不会逊色沈西平的投枪的。那蛇人却慢了慢也许它根本没料到或者根本不会想甩出的那具尸体一点也没让我放慢速度还反应不过来我的枪已到它胸前。 那蛇人的枪横着往前一送似乎想将我的枪封出去。但我枪比它快得多力量也大得多它的枪刚举起来我的枪已到了它面前枪头正搁在它的枪杆上。 在这样的距离即使它将自己的枪举起我的枪头却正好刺中它的头了。它大概也发现自己到了绝境那冷冷的眼里居然也闪过一丝惧意。 和人一样。 我正想着“噗”一声枪尖已扎进什么坚硬的东西里。 那是蛇人的左臂。 它在最后关后一闪身闪过了要害却闪不过左臂了。 我的枪枪头比一般要长一半枪头几乎象一柄双刃的厚尖刀。我的左手向前一送枪杆搁在了左臂上右手一压枪柄我的枪一下挑起“嚓”一声它的左臂齐根处被我划下只剩了点皮连着。 它的血飞溅开来有几滴滴到我脸上却是冷的。 那蛇人的左臂已废已握不住枪了。此时我的马已与那蛇人交在一处我一抽枪趁着那蛇人有点木然回手一枪刺去。 这一枪的速度已借不了马力速度已慢了许多了。 我的枪刚刺去却觉得手上突然象有千钧重物在牵扯几乎要把我拖下马来。我一夹马背坐骑却无法再向前跑了马一下人立起来。 是扎到木头上了么?我用力一扯枪这枪却如生根了一般反有一股向后的拉力。 我回头看了一眼。却是那蛇人用仅存的右手抓住了我的枪头。 那蛇人的力量居然如此之大这让我大吃一惊。它用力一扯我被它扯得几乎要落马。我趁势手一松枪已被它夺走。我不等那蛇人用我的枪再向我刺来伸手摸到挂在马前的攻城斧双脚脱出了马蹬用力一跃人站在了马前上右力趁势甩过。 这一斧正中那蛇人的脖子。 蛇人的脖子很粗很短但我这一斧也是用足了全身之力“嚓”一声已砍开了蛇人的脖子。它这时再没办法反击了从脖子的伤口处又喷出了血。 仍然是凉的血只是稍带些热意。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点嘲讽地想着若是蛇人也如人一般有什么“热血少年”那说不定得叫是“冷血少年”吧。 由不得我胡思乱想我刚砍死这个蛇人一枝长枪从边上向我刺来。 这时我的马还没立好我还是站在马背上的这一枪刺向我的小腹我心知已躲不开了人在马上一侧身沾着蛇人血的攻城斧一下又转过来一声响已将那枪头砍断。 那蛇人却根本不迟疑没有枪头的枪还向我扎来。这一枪力量很大不然我也不能那么干脆就把枪头砍断了。那蛇人如果会想的话一定也觉得单用一根木棍也能将我刺个对穿吧。 此时我已坐在了马上。我本以为这一斧可以将那枪挡出去可没想到居然将枪头给砍下来。这时再想躲根本已来不及了用斧回手来挡力量肯定不够。我一咬牙趁势将攻城斧甩出同时将身子侧了侧。 我的攻城斧一下劈中那个蛇人的头。刚来这一连串的动作做下来时并不觉得如何但我一身重甲此时突然觉得精。可再无力斧还是斧这一斧将它的头劈成了两半。而几乎是同时那断了枪头的枪也刺中我的左腹。 我及时侧了侧身子这一枪沿着甲叶划了过去但隔着战甲我只觉得自己的小腹象被人划了一刀一样一阵刺痛。 不等我再动马头前忽然出现了一个蛇人。 这蛇人象刚才出来挑战的那个蛇人一样只有三分之一的身体在地上此时它比我坐在马上还要高出大半截去。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马前持枪的地方却只摸了个空才突然想到我那枝枪刚才杀第一个蛇人时便被它夺走了。 此时我是手无寸铁。 看着那个蛇人我只觉浑身一下冷了。 那蛇人手里拿着长枪马上要对准我。我自知我的力量绝没有蛇人的大现在马也站定了无法再借马力与蛇人较力而刚才太过用力现在有点脱力了只怕想闪也闪不到。 我闭上了眼。 耳边突然听到祈烈道:“将军小心!小心!”我唬了一跳马上睁开眼却见那蛇人正向我倒来。我一拉马缰马一下退了几步那蛇人“砰”一声摔倒在地上。 它背上有一枝投枪! 是沈西平救了我。我不禁有点感激地看过去却见沈西平就在我跟前十几步外。 十几步平常只是一蹴而就的距离但能发出如此威力巨大的投枪除沈西平外也不作第二人想了。这时祈烈已拣起我的长枪道:“将军” 我刚接过长枪却只见有四个蛇人一齐向沈西平攻去。 大概因为刚投枪救我吧沈西平还是单手持枪那四个蛇人的枪从四个方向同时向他刺去。我只听得他边上一个龙鳞军士兵叫道:“大人小心!” 那龙鳞军手里握的是一把大刀。他本在沈西平右边一刀劈下右边的一个蛇人被他一刀劈中头部但另外三枝枪却同时刺入沈西平的甲叶有一枝枪甚至透过他的身体穿出背后。 我大叫了一声龙鳞军也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叫。却见沈西平在马上晃了晃伸手要去拔佩刀可是手一放到腰上上半身一斜人从马上翻了下来。 沈西平战死! 这几乎像是一个霹雳一样。尽管我也不觉得龙鳞军一定能战胜但没想到沈西平竟会在此战阵亡。这几乎让我惊呆了动也不动。 龙鳞军中有个军官哭喊道:“大人!大人阵亡了!” 这几乎像是一条无形的绳索把刚才还在奋战的龙鳞军都缚住了。马上战阵中发出了不少人的痛叫多半是手上一停顿的龙鳞军被蛇人砍落下马。 我不知身上哪里来的力量叫道:“跟我来!”拍马冲了上去。 蛇人大概也知道我们的大将阵亡一下子全都向这里游过来。我挑开两个蛇人的兵器已冲到沈西平阵亡的地方沈西平的尸身已被一个蛇人抓在手里有两个龙鳞军正冲上去要抢回来另有十几个蛇人已挡住他们的去路。我道:“小烈给我贯日弓!” 祈烈在我身后将贯日弓扔了过来。我一接过人已一跃而起人在空中也来不及抽箭便将枪搭在弓上用尽浑身力量拉开了对准那个抓着沈西平尸身的蛇人喝道:“破!” 在这样的距离这一箭射出来绝对比沈西平的投枪力量更大。那支枪离弦飞出正中那蛇人一下将它钉在了地上。我坐回了马上将弓向祈烈一扔回头道:“给我斧子!” 祈烈接过弓又拿着斧子却不知该如何给我。我道:“扔过来!” 此时我已冲到沈西平尸身边两个蛇人挺枪拦住我它们两柄枪同时刺出。我去势太急手上又没武器一拉马缰马刚立定那蛇人的两枪已刺入战马前胸。 我不等马倒两脚一踢退出了马蹬。此时却听得带着风声那柄战斧从头顶盘旋而过。只是我现在是在步下这斧子扔得如此之高我如何拿得到? 这时“砰”一声那两个蛇人也不由得抬头去看。只见一枝短箭正射中那攻城斧斧子一下失去盘旋之势却还是向前飞去。我听得谭青在一边叫道:“将军接着!” 那是第五营的弟兄来接应我来了。刚才这一刻我几乎是孤军奋战此时却心头一定。我一把抓住谭青扔过来的战斧人猛地向前冲去。 蛇人本为与我在马上接战都坚得很高但此时我却在步下了。我趁它们的枪还刺在马身上一斧砍向左边的那蛇人。 这一斧砍落那蛇人也发出了一声怪异的叫声一个又大又长的身躯直向后倒去。另一个蛇人正待反击却有三四枝箭同时射上它的头有两箭正中它的双眼不等我再动手一枝长枪已刺入它的前胸。我只听得路恭行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是前锋营都来了!我心头一喜正要说话却见有个手里握着扫刀的蛇人拖着沈西平的尸身向后退去。 若让它退入蛇人大队中只怕我们再夺不回来了。 我们大概都有这个心思几乎尽数向那蛇人冲去。我和路恭行离得最近路恭行在马上行进得反倒不便倒是我蛇人的进攻多数被边上的龙鳞军和前锋营接去了反而是头一个赶到沈西平尸身边上。 那蛇人两臂夹着沈西平的头正向后拖去。我一把抓住沈西平的脚右手的攻城斧已脱手飞出。我心知只消将沈西平抓住自有人会帮我料理其它蛇人的进攻的。 那蛇人见我的斧飞来双手却突然一下松开。我本用全力拉着沈西平这一下反倒让我向后一个踉跄。我正要用力将沈西平的尸身再拖过来却见那蛇人一把抓住沈西平的盔甲一刀砍下竟将沈西平的头砍了下来。 我大叫一声正要冲上前去将沈西平的首级夺回来那蛇人猛地一退闪入冲上来的蛇人群中。在退走前居然向我笑了笑。 我心头不禁一阵寒意。这时路恭行已冲了过来边上有个小军带着一匹空马他道:“楚将军带上沈大人快退!” 我抱着沈西平的尸身翻身上马。路恭行叫道:“诸军退后前锋营押阵!” 此时他的话已是至高无上的命令。我们纷纷退去那些蛇人要向前冲来却有前锋营拼命抵住。 诸军且战且走已到了城下。龙鳞军的残部护着我退入城中。 我们一到护城河边城头已箭如雨下。蛇人至此才慢慢退去。 在城头上我从肩上卸下沈西平那无头的尸身交给了一个龙鳞军军官。那军官抱着沈西平的尸身突然哭道:“大人!” 龙鳞军此时还只剩残兵二百余现在都在城头。他们齐齐跪下齐声道:“大人!” 武侯已在城头面沉似水。这时中军带兵统领威远伯莫振武跑上城头跪下道:“君侯” 武侯只是挥了挥手道:“商量沈将军的后事吧。” 他的脸上带着寒意却也有几分落寞。我只觉武侯此时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一言不发。武侯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身走进他的营帐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亲兵大鹰小鹰跟着他进去。 我回头看了看。此时诸军已退入城中城门正慢慢关上。 不知为什么我眼前又浮现起那个砍落沈西平头颅的蛇人。退走前那个蛇人的一笑似乎和人阴险的笑没什么不同。 即使是时近正午我不由得浑身皆是寒意。 城头上望下去那一片空地上交错的都是些蛇人和帝国军士兵的尸身到处是破碎的兵器似乎将土地盖了一层都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血流得到处都是。即使是我身上血也在战甲上凝结了象在铁甲外披了一层暗红的披风。 可是不管是人的热血还是蛇人那种只带一点暖意的冷血混在一起时却再也分不清了。 正文 第五章疾风烈火 蛇人已退到营中我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再次攻上来。虽然此役我军与蛇人军伤亡约略相等但沈西平阵亡让军中人人胆落恐怕暂时已无人再敢与蛇人野战了。武侯也想到这一点吧我们在外面接战时他已命辎重营的工匠加紧修整工事。 龙鳞军这次元气大伤五百人只剩两百二十一人。前锋营这次有也所伤亡现在只剩下一千两百多人二十个百夫长也战死了三个其中有两个是新提拔上来的有一个还是朝中吏部尚书的儿子不知武侯回去该如何交待。我的第五营里战死了两个什长申屠毅那个什已无噍类全军覆没。现在五营只剩了五十七人了几乎只剩一半。这不是最惨的蒲安礼那几个冲在最前的营每个都减员一半以上蒲安礼的三营现在只剩三十一人了。 如果不是路恭行的谨慎只怕我们也会象龙鳞军一样下场。 我看着排成一队的前锋营。虽然还带着锐气但毕竟象一把用过太多的刀锋刃上也缺口累累了。有多少人已葬身在他乡再不能回到故里?可是这次的战争还只是刚刚开始接下去不知有多少人要埋骨异地。 我正点着退入城中的五营士兵这时有人突然惊叫道:“沈将军!” 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沈西平的鬼魂出现了。扭过头却见一营的几个士兵指着远处蛇人的阵营。 极目望去现在正是下午蛇人阵营中还是尘土飞扬看不清里面有什么。但阵前已树了一枝旗杆上面飘扬着那面有两个人首蛇身图案的大旗旗下挂着一个人头。隔那么当然看不清面目可谁都猜得到那准是沈西平的人头。 如果沈西平不是为了救我的话可能不会死吧。想到这里我的心头一疼。紧接着腰上却也象被砍了一刀突然一阵剧痛。我咬紧牙关想要硬顶着可那疼痛却还是象一阵阵地袭来让我冷汗直冒。 在一边的祈烈看到我的样子道:“将军怎么了?” 我用手抚了下腰上道:“没什么大碍。” 这话刚说出我只觉得疼得立都立不住人一歪便要倒下。祈烈一把扶住我吓得叫道:“将军!将军!” 第五营的几个什长都不顾军令围了上来。这时正在后几个营点名的路恭行走了过来道:“出什么事了?” 祈烈有点惊慌地说:“路统制楚将军他突然摔倒了。” 我挣扎着想要站起可是腰上的痛楚却让我直不起身来。我象虾米一样蜷曲着人几乎要弯到地上。路恭行走过来撩开我的战甲看了看惊叫道:“你受伤了!别动你们快把楚将军送回辎重营叫医官医治。” 我想说两句场面话可腰间的疼痛却让我话都说不上。祈烈和谭青卸下我的盔甲扶着我向辎重营走去。我只觉有点丢脸却也只能由他们。 医营也在辎重营里。这些天医营里堆满了人这还是重伤员若是轻伤顶多包扎一下便回去了。我一进医营那二十几个医官正忙得团团转。 祈烈扶着我躺在一张榻上大声道:“快医官!快给我们将军看看。” 边上一个医官正在给一个肩头受了刀伤的小军官包扎。他头也不抬道:“稍等一会儿。” 祈烈怒道:“你快点我们将军” 我强忍住痛楚道:“小烈你别打扰人家。” 祈烈道:“将军你痛成这样不能耽搁的。” 那个正在包肩头的小军官战甲放在一边他受伤不轻却神定气闲。这时他冷冷地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伤用得着大呼小叫么?” 祈烈怒道:“闭嘴!你受这么点刀伤逞什么英雄你知道我们将军是谁么?” 我有点生气道:“小烈不许胡说什么让人家先来我扛得住。” 虽然说扛得住可腰间的疼痛还是让我冷汗直冒。好容易等那小军官包完了那医官过来道:“伤哪儿了?” 我话也说不上来用手指了指腰间。那医官解开我的外袍里面的衣服已被血渗透。这连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在战场上我根本没想到居然已经受伤受的伤还这么大。 那个医官剪开衣服看了看道:“是被钝器挫伤。这伤只是皮外伤不严重不过很疼你也真忍得住。” 祈烈有点得意地道:“我们将军可是第一个冲入城中的楚休红将军啊。” 第一个冲入高鹫城那实在是很值得夸耀吧到今天祈烈还在当成骄傲的资本。我不禁有点脸红却突然见那小军官走到我跟前跪了下来行了一礼道:“你就是楚将军?小将无礼了。” 我有点诧异这小军官前倨后恭到这种地步倒也奇怪。我道:“你是” 他道:“小将龙鳞军前哨哨官秦权刚才对楚将军无礼实在惭愧。” 龙鳞军前哨的哨官其实论官阶并不比我低都是十三级武官中的第十一级。虽然前锋营有点特殊但他对我却如下级见了上级倒有点谦卑过份。 我道:“秦将军请别客气我们只是平级。” 秦权道:“我是为了沈大人才对你下跪。” 我脸不禁一红。沈西平的死几乎可以说是为了救我。尽管那四个蛇人向他偷袭时他就算全神贯注也不一定便能撑住可他那时发出一支投枪救我却使他注意力分散。 不管怎么说我对沈西平都有一种感激之情。 我有点哽咽地道:“沈大人是位英雄我没能保住他的全尸心中有愧你不用感激我。” 秦权笑了笑道:“我们是沈大人一手训练出来的龙鳞军绝不会让大人身首异处的楚将军请你放心。” 我吃了一惊用肘撑着榻这时医官在一边道:“你别动不想好是么?” 秦权道:“楚将军你好好养伤。” 他的左肩已包了层纱布此时却似没事人一般抓起脱在一边的战甲披上一边系着战甲的系绳一边道:“沈将军的首级我们一定会抢回来。” 那医官正在清洗我的伤口。我的伤并不算太重毕竟那蛇人是隔了战甲用没有枪头的枪刺中我的却也让我的小腹上有了一道深可二分的伤口虽只是皮肉伤而已蛇人的臂力实在令人可畏。那医官在我伤口上洒上些药粉用一根针把伤口缝起来。这样子实在很怕人不过我好象连一点痛觉都没有。我只是有点吃惊道:“你们想偷袭蛇人阵营?” 秦权只是一笑向我行了一礼走出了营帐。 医官给我用纱布一圈圈地包上。包好后道:“将军好了没什么大事。这几日你要好好休息吃得好点若恢复得快明天就可以结口吧。” 我苦笑了一下。休息?要是蛇人不进攻那倒可以休息几天的。我摸摸腰上缠着纱布倒象围了个铁箍不太舒服。不过伤口只是有点隐隐作痛倒也不是很厉害。我动了动道:“医官你的手艺当真了得我都不太痛了。” 那医官道:“你别把自己性命当玩笑我给你洒上了忘忧果的粉所以你才不太痛。等明天这药力散了你就会觉得痛的。” 我道:“那今天总不会痛吧?” 这时谭青和祈烈同时道:“将军你想做什么?” 我道:“到时再说。“我看着他们愕然地样子道:“怎么了?是不是以为我会在晚上去偷沈将军的头?” 他们没说话但我知道他们准是这么想的。我笑了笑道:“我没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贱。” 他们都舒了一口气。 他们却不知刚才我确是有这想法。但我也知道以我现在这状态跑都跑不快去蛇人营中那简直是送死。 沈将军我一定会让你回来的。 我默默地下了这个决心。 这时却听得雷鼓骑着马在外面叫道:“武侯有令全军封刀城中尚存的居民三日内来国民广场集合君侯保证你们的安全。若逾期再有藏匿不出者格杀勿论。” 他一路喊来又一路喊去。 听到他的话我长吁了一口气。屠城提前结束了武侯在此时也不敢内外树敌吧。尽管那多半只是武侯的权宜之计我却一阵欣慰。 城中不知还剩下多少人?不算掳来的工匠和女子的话可能已不到十万人了。可不管如何这十万人终于可以逃离屠刀留得一条性命了。    回到城头全军还在加紧整修工事蛇人倒还没有发动进攻。但我们都知道那就象一场暴风雨前的平静蛇人随时都可能攻来。武侯下令驻守四门的诸军加紧修整城防。今天那场大战规模虽然不大可就连武侯也失去信心了吧。 诸军都在加紧整修工事前锋营也不例外。北门和西门抽调了两千士兵过来东门因为尚无敌情而且陆经渔不在现在由左军副主将卜武指挥。卜武是那种很谨慎的人不擅直接攻守却极擅调度兵员武侯临时将左军调了一万来增守南门。现在中军兵员已达五万余可以说全军有一半多在南门。由于破城时主攻南门城中的共和军虽然不是最多却也守得极为顽强我们攻进去时城门便我是亲手劈破的南门在四门中破损最为严重。现在辎重营的工匠正在加紧修理那扇大门。 祈烈给我搬了个大椅子死活不让我自己也去修城。我坐在城头看着他们忙忙碌碌那个医官的手段也当真高明现在我居然一点痛楚也没有了只是伤口处有点麻。武侯的临时营帐设在第十营的位置武侯现在也坐在一张高大的靠背椅上正在督阵他那两个亲兵侍立在他身后。 忽然城外正在检修城墙破损处的士兵起了一阵骚乱。武侯猛地站起身喝道:“什么事?” 有人在边上叫道:“不好了它们攻过来了!” 周围一下子喧闹起来。我望向远处果然在蛇人的本阵又扬起了一片尘土远远望去也不知有多少兵卒杀过来了。 武侯大声道:“传令下去准备迎战!” 他又坐回椅子上动也不动。这时雷鼓已在城头上跳上马一边跑一边喊道:“诸军将士不要惊慌敌人前来攻城大家准备迎战。“ 蛇人的攻击自是在武侯预计之中所以他也不惊慌吧。我看了看城门那扇大门两边已各被密密地钉上了一层木板那门倒厚了一半。其实这也只能让人心里有点安全感若蛇人已冲到城门下那么就算铁门也是没用的。 没有多久几乎是城外的士兵刚退回城里第一批蛇人军已逼近了护城河。那些蛇人本来都坐在车上到了离护城河还有几十步便纷纷下车。它们在地上也和蛇一样游动速度却不是很快。 这时祈烈道:“将军你先下城去吧这里有我们顶着。” 我站起身来道:“岂有大战来临却后退的道理。” 祈烈道:“可你的伤” 我动了动手臂道:“不碍事。” 五营的什长还剩七人不过一共才五十几个人现在也没有“什”这个编制了。我从边上的兵器架上取过一杆长枪。这枪比我用惯的那杆枪的枪头要小一些大致也顺手。 城下那些蛇人的前锋已到了护城河边却不再前进。 祈烈在我身后小声道:“它们要做什么?” 我摇了摇头道:“别管它们要做什么准备接战。” 这时蛇人军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呐喊真想不到蛇人居然也会有这等嗓门。随之蛇人尽数冲了过来从城头看下去南门外遍地都是像是一道绿色的洪水。 我抓紧了枪喝道:“小烈把我的贯日弓拿过来!” 祈烈递给我贯日弓我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喝道:“大家准备等它们一到护城河里就放箭!” 其实也不用我命令在城头的两万人已全都举起了弓箭。我看了看边上谭青那个什的十个人经过上午的大战居然一个人也没死。他那一个什的士兵个个都是神箭手这也让我心定了下来。 此时蛇人已纷纷下水。蛇人似乎天生会水我的话话音未落已经有几个蛇人极快游过护城河逼近了城门。我对准了最前面那个蛇人一箭射去。此时城头上像是接到命令一般箭如雨下。那几个蛇人想必也没料到我们的动作竟会如此整齐划一有几个挥着手里的刀枪似要挡格却哪里挡得住?上岸的那几个蛇人身上一下子插满了箭河里的蛇人也有不少中箭。只见在河里的蛇人已很快地回到南岸后退了几十步似都有些惊魂未定河里留下了几十条蛇人的尸首。 城头发出了欢呼。这次我们一人不损蛇人却死了几十个实在可算胜仗。 可我没那么乐观。我们出征时辎重营带了一百万支箭。经过历次攻城虽然也时有补充但也已损失了一半。刚才发出了有数千箭但那些蛇人顽强之极没有中到要害的回到岸上后拔出箭但似什么事也没了。照这么算下去我们这五十万支箭最多只能伤它们一两千。何况刚才是打了蛇人一个措手不及以后未必还能再如此有效。 想到这儿我不由打了个寒战。说不定蛇人刚才这次莽莽撞撞的进攻正是为了消耗我们的箭的。虽然那些蛇人看上去蠢笨之极却未必不会有这种意图。 我转身道:“下一次蛇人的进攻大家要小心定要瞄准了再射。” 但蛇人没有再攻击却见那面大旗招展了一下那批蛇人便缓缓退去。 尽管蛇人军毫无章法但这支蠕蠕而动的大军任谁见了都会心头发毛。我们都有些纳闷我也本以为蛇人还只是些生番一类的东西只知不要命地进攻却原来还知道有进有退似乎甚谙兵法。只是这一轮进攻多半也是试探性的吧进攻的蛇人并不太多约略只有五千。 训练这支蛇人军的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在蛇人军中? 我正想着城头已发出了一阵欢呼。毕竟是我们胜了一仗。    晚上我们都不敢入睡。前锋营守到月上中天才由中军中的一支兵马接替其它人下城去歇息一番。 祈烈把我的东西从那小屋子里搬到了营里现在我可不敢再一个人住在外面了。祈烈掳来的那个女子还由辎重营看管祈烈送了些吃的给他。 我刚解下重重的战甲这时突然从营中心发出一声巨响。 蛇人已经攻入城了? 我大吃一惊一下从床上跳起来。伤口被牵动这时有点隐隐作痛。我冲出帐篷却见前锋营里不少人都出来了有人在议论着:“怎么回事?” 这时我听得德洋在叫道:“列位将军没什么大碍是我辎重营里有人在烧炉子炸开了。” 那些前锋营的士兵骂骂咧咧地回去睡觉。我往德洋望去却见他骂道:“张呆!你好事不干怎么尽闯祸?都什么时候还来添乱。妈的这回我保不了你。你们把他砍了!” 我走了过去道:“德大人怎么了?” 德洋回头见是我道:“楚大人啊你也被吵醒了吧?不要紧的。” 我见他身边有两个士兵摁着一个满脸都黑乎乎的人这人衣服也被燎得都是破洞脸上全是黑灰却还看得出一脸的惊恐。我道:“他是谁?” 德洋道:“他是辎重营的一个士兵叫张龙友绰号叫呆子。他老鼓捣些怪东西以前见他手脚麻利我也没开革他。今天搞出这种事来我非砍了他不可。” 我道:“他怎么弄出这种响动来的?” 德洋道:“谁知道。他整天在烧东西结果刚才发出那么大声响。扰乱军心于律当斩。” 德洋虽不是上战场的人但他是辎重官辎重营里他也有生杀之权。我走到那张龙友跟前他年纪很轻矮矮的一看便不象能成将官的人天知道怎么会从军。只是他的眼睛很是灵活看样子却不呆。 我道:“德洋大人现在正是用人之计让他加入前锋营吧别杀他了。” 德洋道:“楚将军有这意思当然好。张呆快谢谢楚将军。” 张龙友一被放开却不卑不亢地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多谢。” 德洋怒道:“呆子饶了你你还大模大样的真嫌命长是吧?” 我道:“德大人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张龙友你把东西整理一下明天来我营中见我。” 说罢打了个哈欠便回去睡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倒吃了一惊历次战役从无如此平静的夜晚。我走出营帐却见祈烈已在外面练着拳一见我道:“将军起来了?伤口好点了么?” 我隔着纱布轻轻按了按。还有些痛但并不太厉害看来那医官说得也不准。我道:“小烈昨晚上没事么?” 祈烈道:“没有集合令想必没事。” 这一晚上蛇人居然没来骚扰这倒也是怪事。我舒展一下身体说:“小烈把我的软甲拿来。” 穿着战甲很是劳累。好在就算再战也是守城软甲也足够了。祈烈从里面取出了软甲给我穿上了我道:“叫他们集合我们得去换班了。” 才走到城头下有个只穿着战袍的年轻人忽然跑到我跟前道:“楚将军我来了。” 我打量了他一下却不认识。我道:“你是谁?” 他道:“我是张龙友啊。昨天晚上你让我跟着你的。” 我道:“你来这儿做什么?先回去等晚上我回来了再和你说。” 张龙友却道:“楚将军我也会用武器的让我上去吧。” 这时只听得上面发出一阵惊呼有人叫道:“怪物又攻来了!” 又攻来了?我吃了一惊。现在天亮蛇人不趁晚上天黑时攻城却白天攻城难道是要来送死么?可就算我们占了地利要击退蛇人还是不容易的。 由不得我多想城外已发出了隆隆的声息。我向城上跑去一边对张龙友道:“不怕死上来吧。搬点石头也好。”我跑了几步扭头道:“小烈有多的战甲你快给他一件。” 我跑上城头此时那批蛇人已又到了护城河边。这次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可能那批蛇人已有半数前来攻城了。 他们还要重复昨天的一幕么? 我正想着却见蛇人军中一片骚动不知蛇人中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前排蛇人忽然闪开了从后面冲出了许多木制圆牌。 那是些盾牌! 尽管制作很粗糙但那确实是盾牌。 那批蛇人把那些圆牌举过头顶已开始渡河。 蛇人一渡河城头又射出箭去。这次那些箭都扎在盾牌上竟一支也射不到蛇人身上。 蛇人这么快就有了对策了? 我挥了挥枪道:“用长枪把战斧放在边上大家小心。” 这时我吃得张龙友有点怯怯地道:“楚将军我得在哪儿?” 第一批的几百个蛇人已渡过了护城河。我回过头看了看他。他身上穿了件不太合身的软甲手里握着一柄长枪。他那样子实在不像是士兵。我叹了口气道:“你在后面帮我搬石头。” 这次已是短兵相接。我们守城时在城头上用得最多的武器倒是石块每一营都得派出人手来搬动石块叫张龙友干这事也算一展所长吧。 蛇人已到了城边将木盾扔过护城河开始攀上城来。刚爬上城墙城头上的砖石便如雨点般砸下。那几个蛇人却坚忍之极死也不退却。但石块太密一个蛇人攀上了一半终于被砸下去了。但那些蛇人一个接一个毫无退意就算摔下城去也只是翻了个身便重又爬上来。 这时一个蛇人已攀到了五营驻守的这段城头。向它扔去的石块那蛇人居然理也不理。我见它已快到城头提起一边的长枪对准了它喝道:“下去你们这些怪物!” 我的长枪一枪刺落那个蛇人本来从城壁上游上来便很困难我这一枪刺下它根本没办法躲闪只是用黄亮的眼睛扫了我一眼。 那和人一模一样啊。 我不禁心头一寒手上却不松一枪刺了下去。枪尖才到那蛇人跟前它突然伸出一只手来一把抓住了用力向里夺去。 这力量大得异乎寻常我被它牵得几乎要摔上城。我一个踉跄几乎抓不住那枪这时边上有两支枪刺来。 三支枪齐向那蛇人刺去连这蛇人也挡不住了。它右手握着的一杆大刀一挥我一下放手它一手抓着我的枪身体却向城下落去。这一落却“劈哩啪啦”地把爬在它身后的几个蛇人也撞了下去。 可这几个蛇人一落地却又没事一样重又向城头扑来。 城上到处都传来了刀枪撞击的声音。好在蛇人在爬墙时很不熟练它们只有两条前肢没有脚这城虽然到处是凹坑但对于蛇人来说攀上城头还是勉为其难的。 我又抓过一枝长枪奋力将迫上城来的蛇人逼退但越战越是心惊。蛇人确实不擅攻城如果它们攻城时象野战一样凶狠这城恐怕早就陷落了。上午我们不曾一败涂地也实在是靠龙鳞军的冲锋撼动了蛇人的胆魄吧。 我手上的长枪已没办法再放下那些蛇人已一个接一个几乎连成了一串。它们的攻势明显增强了。我逼退了几个这时却有五六个蛇人同时向城上爬来。它们也学了乖当先一个手持木盾后面几个成一长串跟在它后面。这头一个手上不带武器只拿着那木盾当伞一样罩在头上任城头矢石如雨它们一步步逼上来。若让一个蛇人上得城头那必要缠住十几个士兵的。如此一来城防必须会被它们撕开一个缺口后果只怕不堪设想。我把那杆枪横在边上从边上搬起准备好的砖石向下砸去。那个蛇人倒也坚忍石头将那木盾砸得如同击鼓它却寸步不让仍在慢慢攀上来。另外的蛇人看样学样有不少蛇人也这般向城头攻来九营那边已经有一个蛇人上了城头正与九营兵丁缠斗城上已有中军急速调上来增援。 随着石块砸落那些蛇人的攻势越来越急。石块在城下已积起了一堆更有利于蛇人的攀爬。我暗暗担心。现在城下的石块还只是积了有及膝的高度若再积下去那些蛇人只怕在城下一长身便可够到城头了。可若不砸石块只怕我们连一时半刻也守不到。 我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似乎要跳出口来。就算我身经百战至此时也有点心慌了。 这时城下又冲上来一批中军士兵前来助战。前锋营守御的这段城墙是最为吃紧的蛇人进攻最为激烈武侯一定也看到了。百忙中我抬头看了看城上的谯楼上武侯正站在谯楼栏边一手长枪拄地一手扶着栏杆看着战况传令兵象蚂蚁一样络绎不绝地跑上跑下。 武侯正在指挥作战啊。我的心中不由一定伸手一摸想抓起边上的石块却摸了个空。原本张龙友在后面帮我搬运石块现在却不知让哪儿去了。我手上只这么一松那几个蛇人又攀上了几尺。边上一些搬运石块的士兵见到事态危急也加入到守城中来将手中的石块砸下。但城头上能投掷的石块已不多了若蛇人再这么攻上来只怕难以不继。我有点心焦喝道:“张龙友!呆子!你在哪儿?” 这时却听得张龙友道:“将军我来了。” 我眼角一瞥却见张龙友提着两桶水走上城来。隔了还有一段距离却闻得到里面满溢着的酒气。看来那是两桶酒。 我心头怒不可遏。看来德洋称他是“呆子”实在没叫错。他拿酒来做什么?若说为战后庆功现在还不知哪一方会在战后庆功呢。我刚想狠斥他一顿却听得祈烈惊叫道:“将军!” 他的声音惊恐之极我也只觉一股厉风扑向头顶也不回头看人一斜向侧闪出几步。却听得“砰”一声却是那是顶着盾牌的蛇人已攀上了城头。 蛇人虽不擅攀爬但有一点却很占便宜。它们的身体全长比人要长得多又可以盘起来我们乍一见它们离城头还远但稍一放松防守它一伸长身子便已到了城头了。刚才我一分心那个蛇人马上便冲上了城头。 这蛇人的下半截身子还在城外这一下是两手砸下那木盾也被砸得四分五裂。这时从它背后却又同时伸出了两个蛇人看上去倒似外面有个三头的怪兽爬上来一般。我心中一寒看了看边上只有那攻城斧恰在手边我一把拾起喝道:“上!” 我一下扑上。哪知一长腰腰间却一阵刺痛。 那伤口早不发作晚不发作此时却痛起来。 这痛楚像是一根绳子一下绊住我的脚步我一个踉跄那第二个持长枪的蛇人已将整个身子盘在了雉堞上了。 五营的所有人都迫了上去。 前锋营全是用的长枪此时有十多人同时围成一个半圆形围住那蛇人从他们口中发出一声怒喝那十多支枪同时刺出。“当”一声正刺中那蛇人胸甲上。 这十多枪齐发那蛇人的胸甲也挡不住我看得清楚有两三枪已透甲而入只是入得不深那蛇人动了动手中的长枪已刺出。这一枪快如闪电却见左边的那人手中的长枪刚要举起挡格哪里来得及一下被刺了个对穿嘴里发出一声惨叫人被那蛇人挑了起来。那蛇人甩了甩手尸体象一个串在草茎上的小虫一般被扔下城去。 那人是什长王东。 其它几人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前锋营中可以说是没一个弱者以前混战中阵亡还可说是寡不敌众但现在我们是以众击寡王东还是轻轻易易便被刺死。蛇人的实力到底能有多少? 自加入前锋营我们便知道我们的性命随时都可能结束。但王东被这蛇人轻描淡写地就杀了实在让人惊骇。 我心知事已不妙此时边上几个营也看出我们这边吃紧过来支持我们了。我刚要冲上前去却见张龙友已冲了上来。他的一桶酒已放在地上双手捧了一桶酒“哗”一下将那三个蛇人全身都浇了个湿。 空气中满是酒香。 他是疯了么? 我正在纳闷却见张龙友从怀中摸出了打火石拼命打着。这时那个当先的蛇人抹了把脸手中的长枪已象棍子一样向张龙友砸来。 张龙友也吓呆了手还在机械地打着人却不闪开。我见势不好冲了上去举起了战斧双手举着。“砰”一声我只觉小腹上一痛深身也是一麻人也不禁跪倒在地上。 但这一枪还是接住了。 这时张龙友一下打着了火绒。他将这一团火向那蛇人一扔。 我不禁哭笑不得。他难道想用这团火烧死蛇人么?这点火两根手指就可以掐灭的。 却也奇怪那蛇人一见火却退了退脸上似出现了一点惧意。这时那团火已扔掉那蛇人身上只听得“呼”一声那蛇人浑身一下烧了起来象一支蜡烛一般只是冒出的却是蓝火。 我大吃一惊也不知张龙友变的是什么戏法却听得边上有人道:“楚将军快闪开!” 我低头一看只见一团火象活物一般在地上蜿蜒着爬过来。我跳开一步闪开了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那三个蛇人已一块儿烧了起来。本来这火也不是很大可是它们却中了邪似地一动不动忽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三个蛇人缠在一起摔了下去。我们一下冲到城边往下看却见那一堆蛇人将正在爬城的几个蛇人也撞了下去被撞倒的那几个蛇人没有烧起来却一样惊叫着向后爬去。 我不由有点呆了张龙友却冲过来将另一桶酒往城下那一堆里浇了下去。酒液一入火堆火一下升腾上一倍。这回连靠得近的几个蛇人也烧了起来。它们发出了一种凄厉的惨叫挣扎着想退后有一个退得快已游入护城河中身上的火也一下灭了。 我抓起了放在城边的那杆长枪喝道:“哪里走!” 我的投枪术比不上沈西平但现在是居高临下这一枪力量也大得异乎寻常这一枪正扎到一个蛇人下半身将它钉在了地上。那蛇人发出一声惨叫整个身体一下直立起来在那枪上缠着绕了几个圈象一支蜡烛一样熊熊燃烧。 这一声惨叫实在太响了攻守双方都扭头来看。火光中那个蛇人张大了嘴还在摇摇摆摆身上无处不冒出火来真如传说里的火龙一样。 这时只听得“劈啪”连声那些攀在城墙上的蛇人一下离开了城墙飞也似地退去几个已经上了城墙的蛇人也似要逃走但边上的士兵哪里容得它走那些城上的蛇人反而因为心神不定登时已被全数斩杀。 几乎一下子胜负易手。 我抹了一把脸还有点不相信。看看周围却见人人都有点惊愕。若不是那些蛇人狼狈而逃的身影和那个缠在枪杆上烧着的蛇人真要以为刚才只是个噩梦了。 半晌城头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欢呼。远远地望去却见蛇人狼狈而逃带着一地的烟尘。 按理我们该出城追击以扩大战果但武侯却不下令。我看着路恭行他正望着退去的蛇人面上隐隐的有种忧色。 这时我听得蒲安礼冲过来大声道:“路将军为什么不追击?” 路恭行转过头道:“你能有必胜的把握么?” 蒲安礼道:“那些怪物怕火的我们可以用火攻!” 突然间我脑子里一亮。 蛇人怕火! 怪不得它们不在晚上发动进攻。因为我们在天黑时到处都点着火把。看来蛇人虽然很象人了还是不脱兽性依然是怕火的。刚才我们不过烧死了一个蛇人斩杀的也没多少真正战果几近于零我们的伤亡比蛇人要大但蛇人还是见鬼一样逃个无影无踪了。 我道:“路将军蒲将军说得很对让前锋营每人带一个火把赶快追击。” 蛇人失去了战车在地上行进得不快但也已退走了一段距离。再不追击便失去这个机会了。路恭行的眉头紧皱似也下不了这个决心。 沈西平的败亡实在已让每个人都失去信心。 这时身后有人道:“说得对!点起火把追击!” 我回过头是武侯!他身后还站着那两个形影不离的亲兵大鹰小鹰。我们跪倒在地齐声道:“君侯!” 武侯道:“快去!” 路恭行已似变了个样子大声道:“前锋营的勇士每人带一个火把点着了冲!” 火把本来就在城头有许多。我带着五营的士兵冲下城去跳上战马。城下已有几支队伍冲了出去。武侯那如雷鸣般的声音让人觉得血液也似燃烧起来。 我跳上马却见一边的张龙友有点神色慌张。他大概没有马。我道:“张龙友你在边上歇着吧。” 说着我已带马冲出城去。 第一批冲出城去的是中军的锐步营。那是些步军虽然比我们先出城但前锋营人人有马我冲出去时蒲安礼已在最前面大声呼喝着:“让开!让开!”锐步营已经我们让出了一条道。 前锋营还剩一千余人了但这一千余人还是一支锐不可挡的强兵。尤其是昨天那一仗前锋营因有路恭行约束虽败不乱几乎可说是没怎么接战人人心中都憋了一股气。 我们已追上了蛇人。殿后的那些蛇人站定了似乎准备接战路恭行带住马叫道:“将火把抛到蛇人阵中!” 最先冲到的是前锋营中的几个营有两三百人。这两三百人手中的火把扔出将蛇人队伍最后的几十人与本阵隔开。那些火把都是浸透了油落到地上也不会熄反而把地上的一些去年的枯草点燃了形成了一道不太高的火墙。 蛇人果然是怕火的。被这道火墙隔开的蛇人一见火吓得纷纷退后。本来那火并不太大直如儿戏但这道儿戏似的火墙也把蛇人困下了几十个大队蛇人似根本不理那些落后的蛇人已加紧退却。而后来追到的一些人也学我们的样纷纷将火把扔出将那堵火墙添得更高了。 那几十个蛇人见已无退路都回过身来它们手里的刀枪也举了起来。尽管我们有不少人手里还拿着火把它们被那道火墙逼得无路可走也不那么害怕我们的火把了。路恭行喝道:“它们要孤注一掷了小心!” 他的话音未落一骑马如闪电般飞出一枪刺向一个蛇人。那蛇人似还想挡一挡这一枪已中它前胸那人的力量也大得吓人竟然将那蛇人挑了起来“呼”一声扔进了火堆。那人喝道:“混帐的怪物!” 那是蒲安礼。 虽然他这一枪是借了马的力量但这一枪能将蛇人挑出去本身的力量也大得惊人了。 也似被蒲安礼的这一枪激动诸军发出一声欢呼齐齐冲上。我冲在最前面只见一个蛇人已将枪对准了我。我手中的火把还没扔掉喝道:“死吧!” 我把火把一下向那蛇人扔去左手的长枪交到右手。火把向那蛇人飞去火星四射尽管还是白天还是看得那那些血似的火舌。那个蛇人倒似呆了一动也不动我一枪向它刺去枪头才到那蛇人身上边上已有几枝长枪同时刺入蛇人的身体。 现在单是前锋营就比蛇人多得多了还有锐步营的步兵也已冲了上来。此时已成了一场杀戮。    “今天蛇人不会再发动攻击了大家回去休息随时待命。辛苦了。” 集合后路恭行向我们大声宣布了解散令。这一点我们的伤亡和蛇人相比其实并不占便宜但每个人都回复了点自信有人也开始谈着击败蛇人后要做些什么事了。我们正要走却听得路恭行过来道:“楚将军刚才是谁把那蛇人烧死的?” 我指了指张龙友道:“就是他。” 路恭行看了看张龙友道:“真看不出。你叫什么?” 张龙友面上有几分得意之色道:“报告将军我叫张龙友是前锋五营成员。” 路恭行笑了笑道:“你该谢谢楚将军他给你带来了好运。君侯已听过了你的事他要招你入幕府。” “什么?”我们几乎和张龙友同时吃了一惊。武侯的幕府可说是集一时俊彦为武侯出谋划策在军中也地位超然。虽然也有军衔但见到官职比他们高的幕府成员不必行礼。张龙友一步登天一下子从一个后勤兵跳到了武侯幕府那也是没有先例的。 张龙友结结巴巴地道:“我我没听错吧?” 路恭行道:“当然没错武侯马上让你去。你不会让武侯等得生气吧?” 张龙友兴奋地一点头道:“谢路统制。” 他也顾不上和我打招呼转身向武侯营中跑去。我不禁又是妒忌又是愤愤道:“这小子运气也太好了点。” 路恭行看着他道:“楚将军他是你营中的人么?我以前好象没见过他。” 我道:“他本是辎重营的人昨天晚上闯了祸你听没听到那一声巨响?” 路恭行道:“是他搞出来的?” 我点了点头道:“德洋大人要杀他我向德洋大人求情让他来前锋营。没想到他真有几分鬼门道实话说若不是他弄来那两桶酒只怕我们也难办了。” 路恭行皱皱眉道:“酒都烧不起来的。我读过古书古书上说有一种酒可以烧起来可那种酒的制法已经失传了。难道他又找到了那种方法了?” 我有点恍然大悟道:“君侯把他收入幕府是要他造那种能烧起来的酒吧?” 武侯的好美酒好名马好宝刀那是众人皆知破城后武侯掳得的工匠有一半是酿酒师。 路恭行道:“武侯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把他收入幕府的。说不定”他顿了顿看着城头。夕阳在山一带残霞如同血滴一般红南疆天晚得迟现在还只是黄昏。 他转过头道:“说不定这一场战争的胜负将会系于他一身。” 正文 第六章进退两难 蛇人连续两次进攻都被我们击退了军中多少有了点信心加上发现了蛇人的弱点城头上尽管是大白天也放满了火把。 然而沈西平的死仍在象一个不祥的符咒挂在我们头上。 在今天的守城战中前锋营的损失很大。尽管后来的追击得到了一点战果但战后统计帝国军的损失比蛇人大约在六成对四成之间。换而言之六个帝国士兵才换来四个蛇人的首级。如果是平常守城守成这样那是一个大败仗了。但军中却洋溢着阵阵喜气好象我们真的是打了一个大胜仗不少右路军的中高级将领前来向武侯请令要求夜袭蛇人武侯一概不准不过武侯下令将沈西平灵柩移回营帐一路上全军都要为沈西平致哀。 沈西平的尸身由龙鳞军的几个残存军官扶灵右路军代主将栾鹏前引武侯亲自压阵抬到了右路军他原先的营帐中。战将阵亡本也是常事对于沈西平自己也知道这个下场的吧。一路上我们默默地看着沈西平的灵柩抬过心中为这声名赫赫的勇将致哀。 帝国的丧礼并不隆重尤其是军人。但帝国都相信人的灵魂都在头里若失去头颅灵魂便不能归位因此沈西平没有下葬而武侯也没有说何时归葬那也只是这么停着。也许武侯希望能在击退蛇人后夺回沈西平的首级带回帝都吧——可是在蛇人那种潮水般的攻势前这个希望好象成了一个妄想。 在沈西平的尸身抬入城西右路军防区右路军中发出一阵哭喊。 沈西平一军如果对照陆经渔那几乎是军纪败坏的典型甚至帝国军的其它诸军见了沈西平所统之军也大感头痛。可奇怪的是每当上阵沈西平那如一团散沙的军队立刻有了铁一般的纪律丝毫也不逊于陆经渔的左军。 也许治军之道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吧我有些感慨地想着。就我个人而言我更属意陆经渔那种治军的方略但这也无损于我对沈西平的敬意。 有朝一日我也会成为一个名将的。目送着沈西平的灵柩远去我在心底暗暗发誓。    前锋营在今天的守城战中担当了中坚的角色。这次守城战前锋营的损失倒不太大只不过阵亡了二十几人。我的营中除了王东以外还阵亡了两个士兵。他们当然享受不到沈西平那样的哀荣由我们营中的弟兄们抬着葬入了城中的一块空地。 那已成了战死者的墓地边上胡乱埋了不少共和军和屠城时被杀的平民的骨灰当中则是帝国军的阵亡将士。 沈西平至少尸骨还能还乡你们却连尸骨也回不到家乡了。 我把一壶酒倒在坟头心头却不禁一阵酸楚。 坟前竖着一些简陋的木板上面写着墓中人的姓名。过不了多少年这些木板也会烂尽那时谁也弄不清里面埋的是谁了。 我把倒完酒的酒壶放到一边领着剩下的五十四人跪了下来。边上另外几个前锋营的百夫长也在葬战死者。不知是谁沉声唱起了帝国的葬歌国之殇几乎所有人都应和起来。 在墓地上如同一阵隐隐的雷鸣那是国之殇的歌声: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这是大帝开国时的第一功臣后来为人尊为军圣的那庭天暮年在帝都的华表山“国殇碑”前所作的歌这已成了军中的葬歌旋律悲壮雄浑虽然只有几个简单的音调却似有排山倒海之势可是我唱到“魂兮归来以瞻家邦”却隐隐地觉得其中似乎含着无限的痛苦。 那庭天的百战百胜背后也有着成千上万的尸骨吧?在军圣暮年也对那些战死者感到内疚么?江山变色换来的只是一个新朝新主却要战死数以万计的百姓和士兵。那些人能换来些什么呢?纵然大帝得国之初政治清平百姓安居乐业可为了这就真的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么? 我的心头不禁一阵痛楚。 遥遥望去暮色苍茫又是一日将尽。    回到自己的营帐准备去换一下腰间的纱布。刚走到大营门口只听得有人道:“楚将军!” 那是张龙友。 我扭过头只见他穿了一袭参军的长衫倒一下子很有几分中级军官的气度了。参军的军衔比我还高他一天之内就从我营中的小兵成了我的长官我脾气再好也有点妒忌。我想装着没听见张龙友已经过来了到我跟前施了个大礼道:“楚将军张龙友拜见。” 他这礼行得太大了是下级向上级行的我唬了一跳道:“张先生别客气现在你比我军衔还高我该向你行礼才是。” 张龙友道:“龙友不敢忘楚将军的大恩若无将军昨天我便已被德洋处斩岂有今日?” 我又吓了一路。他参军的军衔与德洋是平级但他已是幕府中的人了要和对德洋找麻烦并不是难事。我道:“你别怪德洋大人” 他笑了起来道:“当然不会怪德洋大人的楚将军请放心。” 他虽叫我放心我却不敢真个放心。我道:“张先生你回来收拾东西么?”我本叫他把东西搬到我的营中可他还没搬来马上就要去武侯那儿了。 张龙友道:“我有一些丹炉和药物得搬过去。” “君侯尚未给你护兵么?” 他道:“尚未不过君侯说明日便抽调一个护兵给我。” 我道:“我陪你去拿东西吧。”不由他推辞转过头对祈烈道:“小烈你回营给我烧点水我陪张先生去一趟便回。” 张龙友道:“楚将军你还是不要叫我张先生吧叫我张龙友便是。” 我笑道:“岂敢岂敢。” 德洋的辎重营与前锋营本来就是一个大营里的。走进辎重营便听得一阵阵女子的哭声那是掳来的女子临时集中关押在这里。那些女子都被关在一个个大木笼中看上去都蓬头垢面神情呆滞。其实这些女子都是百里挑一的美女只有美女才可能活到现在的。 走过那些女子时我有些不忍只能强装着没听见什么只是走过。张龙友也似有些不忍心喃喃道:“两军交战最苦的还是平头百姓啊。” 他嘴里说出这句话来我几乎有些吃惊。刚想回一句他已急匆匆地走了过去。 他本来的营帐已经是被烧得满是破洞。张龙友一走到帐前一个辎重营的士兵道:“张呆你怎么回来了?”看见我跟在他后面却不由一愕。张龙友只是微笑道:“拿点东西。”边上另一个士兵却小声道:“别乱说人家是君侯跟前的参军了跟我们德洋大人平级。” 那两个士兵都有点敬畏地看着我跟着张龙友进那破帐。他们大概觉得我军衔比张龙友低了可能我是被张龙友拿来办事的。其实百夫长比参军要低一档但前锋营较为特殊除了武侯本人谁也不能指挥的。 一进张龙友原先的营帐一个半卧在床上的士兵翻身起来道:“张张大人” 他百忙中想必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了。张龙友道:“小朱没什么事我来拿点东西你睡吧。” 那个小朱哪里敢睡下已站在一边。人生的际遇也真是奇妙前两天张龙友还在这营帐中可能还被他们呆子长呆子短的呼来喝去可一受武侯赏识似乎人也一下有了威严。 张龙友东西并不多只是有几个奇形怪状的炉子和锅子还有两袋砂子。我拎起一个炉子只见炉底也烧得黑黑的边上有个已经炸裂的碎锅子。我收拾好了一把拎着道:“好了么?” 张龙友正把那两袋东西搬在背上道:“好了好了另外没东西了。” 辎重营里小车有不少。借了一辆把东西放上后我帮他拉着车并肩走出辎重营。我忽然觉得自己不免有点傻。看样子张龙友不是会对德洋不利的那种人就算他有报复之心也未必会做什么事我也是多心了。但既然说了要帮张龙友拿东西我也不好再半路脱逃。我道:“张先生” 张龙友道:“你又来楚将军你别叫我先生。” 我道:“好吧张龙友你要那些炉子做什么的?” 张龙友道:“那是丹炉。我是上清丹鼎派的弟子。” 上清丹鼎派是现在两大国师之一的真归子所属那一派。以前天机法师那一派不相信这种烧炼的事认为丹鼎须以人自身为炉鼎所炼大丹方是正道因此他们是被称为是“清虚吐纳派”真归子恰好完全与天机法师相反他那一派觉得能烧炼出丹药来人服后便能白日飞升。这些年来两派国师虽不至于和市井小人一样斗得脸红脖子粗却也暗地里斗个不住。但近百年来清虚吐纳派的法师虽然没有白日飞升一代代大法师都活到了高年都可以当成人瑞的。而上清丹鼎派的法师却连活过四十岁的都少有现在少有人再信了。自天机法师被加封太子少保后上清丹鼎派愈趋式微清虚吐纳派在朝中已有一统之势。若不是当今帝君时不时要让真归子进丹药以固精培元这个上清丹鼎派只怕已灭亡了。 我道:“失敬原来你是法统的人。那为什么从军来了?” 张龙友道:“我炼的丹要一味丹砂这东西北地很少见就出在南疆的听说你们要南征我就来了。” 我笑道:“炼丹?想成仙么?” 张龙友摇摇头道:“我不信那些。家师曾属意我当下一代法师但我不愿意。” 我道:“你不信还入什么上清丹鼎派?” 张龙友道:“我很喜欢丹鼎派那种鼎器。我觉得其中必定有一些上古传下来的奥秘在内只是我们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想穷研此道说不定”说到这儿他脸上有点发亮像是有些激动道:“说不定日后我张龙友会以此青史留名的。” 虽然现在笑出声来有些失礼但我还是憋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他倒没有在意我自己有点过意不去岔开话头道:“昨天你在做什么发出这么大的声响?” 张龙友道:“昨天那个事啊昨天我本想烧炼五才丹谁知不小心让明火进了未济炉结果一下着了起来。” 我皱了皱眉道:“有那么大声响么?” 张龙友道:“那五才丹是要养在炉中的我封口没封好明火进去了结果炉子都炸了。好在我才炼了二十粒五才丹炉子只是炸裂没有炸飞不然也不用德洋大人杀我我自己早被炸死了。” “那五才丹能炸死人么?” 张龙友道:“会的啊。我有个师叔当初就是被五才丹炸死的。他一炉中炼了五百丸结果把半间屋都炸飞了。” 我站住了道:“这五才丹有这么大的威力?怎么炼的?容易炼么?” 张龙友见我站住了那小车里“咣啷啷”地一阵响急着道:“小心小心我的丹炉。” 我道:“快说是什么做的?” 张龙友有点疑惑地道:“那是把硫黄、墙硝和蜂蜜加上草木灰再和上几种草药炼制出来的一种丸药可以治积食的。怎么了?” 我道:“那东西要炼多久能炼成?” 张龙友扶住了车有点疑惑地看道我道:“楚将军你也要炼丹?” 我有点急。这张龙友这时候婆婆妈妈的我道:“我不要炼丹。你快告诉我那五才丹要多久能炼好?” “七天。” 我差点没摔倒在地。炼那么点东西得七天?七天后只怕蛇人已破城而入了。我有点颓唐道:“那来不及的。” 张龙友道:“你是想用到战阵上去?” 张龙友被他们“呆子”、“呆子”地叫我却发现他十分敏锐。我道:“是啊你说二十颗丹就有那么大威力如果多炼一些对战时扔出去岂不是威力无比?只是你说要七天才能炼好只怕太难。” 张龙友道:“你只要那种一碰火会烧的药吧?那个不用炼的是配的。” 他这话让我又惊又喜我把那小车放在地上道:“怎么配的?快跟我说。” 张龙友叫道:“小心我的丹炉!”他扶住了车道:“那是我自己配出来的你只消将硫黄、硝石和炭粉研至极细然后用炭粉一份硫、硝各六份混在一起就行了。不过你在研时要小心不能沾铁器。” 我道:“太好了你马上帮我配一份出来。” 张龙友的营帐还很简陋。他也不敢在营帐里研只是把硫粉和硝粉各一斤给我道:“炭粉你自己去研吧。小心点这种药很厉害的若是沾到明火一下子会烧起来。” 我拿着那两包沉甸甸的药粉道:“张龙友张先生若这种药真的灵验你可又立下一道首功了。” 他道:“你别想得太轻易那是些粉风一吹就吹跑了没什么大用处的。” 我笑道:“我自有用处。” 走出他的营帐时我转过头对他道:“这种药你起过名字么?” 张龙友正支着丹炉他抬起头道:“这种药会发火我叫他火药。” 回到前锋营的营帐我刚进门祈烈道:“楚将军你回来了路将军正找你呢。” 我把那两包药粉放在一边道:“有什么事么?” 祈烈道:“似乎有什么要事要商议。他交待了你一回来便去他的营帐。” 有什么要紧事么?我有点担心转身便出了营帐。出门时转过身对祈烈道:“小烈你给我找到木炭来碾成粉越细越好。弄上一斤左右。” 祈烈有点莫名其妙道:“要那个做什么?” 我也没解释便向路恭行的营帐走去。 路恭行此时召集我们到底会有什么事么? 蛇人不知何时又会进攻前锋营担负着中军武侯的守备工作。也许路恭行为了准备下一步的计划吧。 一到路恭行的营帐还在门口便听得蒲安礼叫道:“不成!我们前锋营宁可战死也不能退却!”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却有点气急败坏。我有点吃惊撩开帘子进去。 路恭行的营帐也和我们的一样大现在里面连路恭行在内已坐了十六个百夫长有点拥挤蒲安礼正站着脸涨得通红。 路恭行见我进来点了点头口中却还在对蒲安礼道:“蒲将军见机行事不是对敌示弱。我军这次发兵粮草本就不是很够如今若困守孤城只能坐以待毙。我觉得当务之急不如暂且退兵将高鹫这座空城让给蛇人而后我们重振旗鼓再与蛇人一决雌雄。” 我小声问第七营的百夫长同属平民出身的钱文义道:“怎么了?” 钱文义小声道:“路统制想向武侯禀报要求退兵想征求一下前锋营所有百夫长的意见。” 虽然在军机大事上没什么发言权但我觉得现在这种局势实在不可与蛇人恋战我也赞成退兵。 蒲安礼道:“粮草虽不是小事但可派人外出押粮。如今蛇人兵临城下我们在城中尚可守御若不将其击溃便退兵若它们尾随上来岂不是会全军覆没?” 蒲安礼虽然粗鲁不文但他这话却也没错。若我们离开了高鹫城蛇人若追击上来我们只怕难有胜算。 路恭行道:“蒲将军的话虽不无道理但我已想好计较蛇人畏火若后军一路设火障蛇人必不敢迫近的。好了列位将军还是举手表决吧同意在城中与蛇人决战的有几人?” 蒲安礼的手举了起来道:“弟兄们若此时退却那前锋营百战百胜的名声就败坏在我们手上了我们回去又有何脸面见前辈的将军们?” 他的话很有点蛊惑力有五六只手举了起来。但一共有十七人这自是少数。路恭行道:“既然如此但赞成退兵的多数。我这就向武侯禀报前锋营同意退兵。” 蒲安礼有点悻悻地坐下了。这时却听得第十三营的百夫长劳国基道:“路统制我不同意在城中与蛇人缠斗却也不同意马上撤兵。” 路恭行皱了皱眉道:“劳将军你有什么高见?” 劳国基是我前五届的军校师兄。在他那一届毕业生里是号称“地火水风”的四个优秀生之一。其中“火”、“水”、“风”三人都是世家子弟毕业后都在朝中由小军官做起现在都已是文侯军中的中级将领只有这个排名第一的劳国基因为出身很低虽然老成持重却也有点过份持重加上投到武侯军中现在也只升到一个百夫长。不过前锋营里的风评说二十个百夫长中智勇双全才堪大用的除了路恭行便是劳国基了象蒲安礼和我都只有一个勇而无谋的风评。劳国基的话路恭行也要听听的。 劳国基道:“路统制我也觉与蛇人争此一城的得失实无必要也是不智。但此时正和蒲将军说的我们还退不得。除了退后不好向国人交待以外那些蛇人若尾随追击也实在是件很讨厌的事。此事实在有待从长计议。” 我有点好笑。他那“从长计议”实在是两可之言现在又如何从长计议?路恭行道:“既然如此那么再看看同意现在退兵的有几人?” “呼啦啦”一阵举起了十只手来我也举起了手。路恭行道:“好十人同意退兵六人反对一人从长计议。既然如此从今日起前锋营便同意退兵我便却向君侯禀报大家回去休息随时准备迎战蛇人的攻击。” 蒲安礼站了起来和他那一帮人走出营帐。在门口却回过头来向我们啐了一口道:“懦夫!蒲安礼大好男儿羞与你们为伍!” 他虽然官职在路恭行之下但他父亲也是名将路恭行也不好多说什么。人们都走了出去我也准备退出去路恭行道:“楚将军请留步。” 等人都散去了路恭行对我道:“楚将军你陪我去见武侯吧。” 我有点担忧道:“路将军我只是百夫长无权求见君侯的。” 路恭行道:“无妨陪我走走。” 我们牵了两匹马两人并排出营向武侯的中军大营走去。路恭行突然道:“楚将军多谢你支持我我本以为你会反对退兵的。” 我道:“若有胜算我也觉得应该将其击溃后再撤军但现在看来就算蛇人畏火我们要对它们用火攻实在太难。” 我脑子里却还在想着张龙友那火药。蛇人畏火火药可能就是它们的克星。但我没有试过以我这种低微的官职实在不敢对军机大事多嘴。 路恭行抬头看了看天道:“蒲安礼想得实在太简单了似乎一发现蛇人畏火便稳操左券。其实南疆的雨季就要来了。” 雨季! 这两个字象铁锤一样重重敲在我心上。的确南疆不象帝都立春后雨水很多。我们冬日发兵这一路雨水不多围攻高鹫城两个月也没下过几场雨蛇人攻来这几天一滴雨也没下过。可一旦进入雨季南疆的阴雨连绵听说连着下两三个月都会有的那时又如何用火攻?只怕退却时连火障也设不了。怪不得路恭行想着退兵吧现在也实在已是全师撤退的最后机会了。 我道:“那你为什么不跟他们明说?” 他苦笑了一下道:“如今的士气怎好再说此事?武侯也一定察觉了我在他神情中已见他有了退意。只是不知他肯不肯放下百战百胜的虚名趁早退却不然只怕想退都退不了了。” 我不语。的确形势也如暴雨将至我也实在不知下一步该如何走了。刚才对火药的一点信心也不知扔到了哪里。 到了中军帐我等候在外路恭行进去向武侯禀报。等他出来却垂头丧气地。我道:“君侯怎么说?” 他叹了口气道:“君侯不同意撤军。” 我道:“是啊。对君侯来说沈西平将军的首级还被敌人号令着回去你叫他如何向国人交待?” 路恭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多半是这个原因。但若不趁早撤退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战死。那些死在战阵上的士兵连个名字也留不下他们的家人又向谁要个交待去?” 他跳上马默默地向前走去。斜阳在天云却密密地排在天际。    软甲贴着身上初春还有点冷那些皮革也有点坚硬不过还不至于妨碍手足的运动。 我把长绳绕在雉堞上把一头放下道:“看着点。” 祈烈小声道:“楚将军你真要去?你的伤碍不碍事?” 我按了按腰间道:“没事。” 腰上又用了些从医官那里要来的忘忧果粉。医官说过忘忧果粉不能多用不过止痛却有奇效除了腰间有点硬硬的其它也没什么不适。 如果不能将沈西平的头颅弄回来武侯只怕宁可全军覆没也不会退兵的。尽管不太甘心但我也知道我们最多也不过困守孤城想要反击蛇人将其击溃那希望实在太过渺茫。现在恐怕也只有这一条路了好让武侯有个台阶下。 也只有如此才能让近十万帝国军回到帝都吧。 祈烈道:“我也去。” 我沉下脸道:“胡闹那是九死一生的事你去了只能碍手碍脚。” 由于是轻装前进我只带了把百辟刀再就是一包刚配好的火药了。配好后也没来得及试不知灵不灵验。我拉住绳子试试强度两手抓紧绳子人挂在城墙上。 正是残月天色也暗得什么也看不清。城头上有几处火把光是士兵正在夜巡。虽然蛇人从不夜袭但武侯也不敢掉以轻心。这一带是前锋营防区今晚也正好是五营巡夜。 缒下城时突然有一阵迷惘。我看了看祈烈他好象认定我会死了一样哭丧着脸。我骂道:“小烈别摆着那副面孔好象我死定了。” 祈烈苦笑了一下道:“将军小心。” 护城河和城墙之间有一块三尺宽的土地。白天蛇人的一场攻击城墙根部到处都坑坑凹凹的还堆了不少石块。我把绳子放到底脚踩到了泥土一脚用力一蹬人象绑在一根长绳上的小石子一样向外甩出去一边在手里往外放绳子。看着已越过了护城河我一下松开手里的绳子落到地上无声无息的。 要不是在这种时候我都有点得意自己这种身轻如燕的本事了只是现在当然不好自己夸自己。我回头看了看那根绳子正收了回去祈烈想必也知道我已越过护城河了。只是看上去那条长绳也象条蛇游上城墙似的。 我和他说好天亮以前不管事情成败我一定会赶回来的到时他把绳子用箭射过来好让我抓着攀上城去。我没有跟他说如果回不来该怎么办。 希望我好运气吧。我抬头看了看天那一钩残月已到天边夜正深。这种天气最适合偷营了只是帝国军上下现在大概没人敢来偷蛇人的营。 蛇人的大营在二里外。白天进攻时它们在距城七八百步外扎过一个临时阵营我走过那个阵营时却只见到处都一片狼藉沈西平的右军算是军纪不严了却也不至于乱成这样子。 二里地并不是很长。过了这块地便是一大片树林。高鹫城前有这么大一片平地在南疆也算难得的所以第一代城主选在这里筑城吧如果有人攻来远远便能看见。南疆有一些城三面都是密密的树林我们打过好几次伏击往往到了城下城中还没一点知觉。到了那树林前我回过头看了一眼高鹫城在昏暗的星月光下只能看到一个淡淡的轮廓倒显得静谧安详。不知为什么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忧伤涌上心头。 难道我真的会回不来了? 我低下头向前走着。 不知为什么我感到忧伤时想到的不是父母不是军中的弟兄而是那个女子。 那个在武侯宴上见过一次的弹琵琶女子。 在树林里月光更暗了根本看不清什么。那条路只能看到一道有点发白的痕迹我小心地向前走着还是不免有点磕磕碰碰。走了一程前面突然有了一些亮光。 早出的虫声如同沸腾了一般在耳边聒噪。我拉开一枝树枝忽然听得身后有一些轻轻的声音。 有人! 我纵身一跃扳住了头顶一根粗大的树枝人已翻身蹲在那树枝上。一连串动作无声无息连自己也有些得意。 我刚蹲好有个人小声道:“是什么?” 像是应和他的声音我身边“呼”一声飞起一只什么鸟。尽管那人声音很轻我还是一下分辨出那正是秦权。 龙鳞军的前哨哨官秦权。 边上有人道:“是夜枭。” 那人的声音倒听不出是谁的声音也必也是龙鳞军中的人。 他们也是要来盗取沈西平的头颅吧?我倒希望他们能成功这样也省得我去冒险了。 秦权忽道:“蛇人营中怎么会有火光?” 我忽然想了起来。刚才我根本没想到只以为阵营中一定会有火把但蛇人是怕火的怎么会有火把的光? 在他们头顶我也只觉有些担忧。 那人道:“别管那些了走吧。” 他们已经轻轻地向前走去。 他们一共有五个人秦权和那个人是领头的后面三个跟在他俩后边。 是不是该叫他们? 我正在迟疑秦权他们已经到了蛇人营寨边上了。我正想追上前去忽然在他们身后落下了两道黑影。 那是蛇人! 秦权他们马上也察觉了走在后面两人刚一回头从树上跳下的两个蛇人已一下缠住他们的脖子。 隔得那么远我也听得到他们发出了痛苦的声音但很快便传来了骨胳断裂的声音。我几乎可以看见蛇人那绿色的躯干象一根粗绳索一样紧紧地勒住他们的脖子一寸寸收紧直到脖子断裂。 那是蛇人的巡营兵吧。我的背上象有条毛虫爬过一样一阵寒意。这些蛇人竟然还派出了巡营兵那还是些被驯化的野兽么?那几乎和人一样了。 秦权走在最前面他“呛”一声抽出了刀猛地向那蛇人冲去也许还想从那两个蛇人身体下救出人来。那两个蛇人带的也是刀秦权冲到他们跟前时一个蛇人的刀已猛地劈下秦权似乎不敢用刀却硬碰人侧了侧猛地跃起人抓住了头顶的一根树枝一个倒踢身体便翻上去人站在那树枝上。 那个动作和我刚才的差不多不过他抓的那树枝比我抓的要低一些因此也更快一些。想必秦权想从那些蛇人头顶逃走。 的确退路已被封死那么只有死中求活了。 那个蛇人却没料到秦权还有这一手有点呆呆地看着他居然也不上前。这时从营帐中又冲出了几个蛇人另外两个同来的龙鳞军士兵慢得一步有一个被蛇人一刀几乎从肩头劈到了腰部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惨叫。听到这声音秦权攀住树枝的手一缓他本从这树枝上借力向后跳来只慢得一慢那个蛇人一下直立起来一刀劈向秦权的背心。 蛇人直立起来本就有三个人那么高那蛇人更是一手攀住树枝一下子比秦权还高。秦权已是慢得一慢那一刀正中他后心他本正要借那树枝之力跃出被这一刀劈得如同一粒石子一般落了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那个蛇人已落下地下半身着地便又和一个人差不多高了。它游过来一把抓住了秦权的脚。秦权的背上中了一刀人却还在挣扎那个蛇人的刀按在他背上用力割下去。 秦权发出了凄厉的叫声。那把刀又阔又大倒是厨中切肉的刀一般割开他的软甲没入他背部秦权的背像是一个包一样被打开了。那蛇人的左手伸进了秦权的身体在里面摸着秦权此时只是不停地抽搐那蛇人在他体内摸出了一颗圆圆的东西一下扔进嘴里。 我的头中一下“嗡”一声炸响。 那个蛇人竟然吃掉了秦权的心!在树林中漏下的极淡的月光下只能看见那个蛇人嘴角流下黑黑的液体。 在高鹫城里我已知道蛇人会吃人的连共和军最后也在吃人可这么血淋淋地吃人却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咬紧嘴唇努力让自己不发出嚎叫。 那个蛇人咀嚼了一阵拖着秦权的尸首向外游去。 五个龙鳞军几乎连还手的功夫也没有就全军覆没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 那些蛇人拖着五具残缺不全的尸首什么声音也没有静悄悄地退回营中周围只剩下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此时周围没有一个蛇人。也许正是秦权他们被杀那些蛇人也以为不会再有人来了吧防守得也松懈了。 天边已有点发亮如果不赶快那我更没有机会了。而这个机会可以说是秦权他们五个人用生命换来的。 我咬了咬牙翻身跳下了树枝。向前走去。 我不敢再象秦权一样在路上走我几乎每一步走贴着树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蛇人的营帐很乱没有栅栏但那些营帐和帝国军的样子一模一样。走近了才发现那些火把光其实只是些松明很微弱的光不知有什么用。 也许蛇人是害怕燃烧剧烈的火吧可上午蛇人攻来张龙友烧着了一个蛇人那火虽然很大却别的蛇人离得很远又为什么会吓得逃走? 尽管百思不得其解我也只得把这问题放开。 蛇人的营帐前连个蛇人的影子也没有。整个营地都象死了一般刚才那几个巡逻的蛇人进去后就象被吞没了一般再没声息。 要不要进去? 刚才秦权他们的死还在让我心悸让我冒冒失失闯进去我实在有点迟疑。蛇人的营帐看似平静谁知里面是什么样子。 天已快亮了天边已微微透出些曙色可是月亮已西斜头顶的天空却更黑暗了。这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蛇人营帐中死一般寂静。 按经验如果这么安静的话要么军纪严到无以复加要么就是个空营了。 我当然不会相信蛇人一下逃光了但如此寂静不免古怪。我小心翼翼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挂着沈西平头颅的旗杆在大营正中。那旗杆高得很竖在一个很大的架子上真不知蛇人怎么做出这些东西来。旗杆上那面大旗正迎风招展天太暗了上去的图案也看不清。 我看了看四周还是没一点声音。我在旗杆下伸手摸了摸。上面有一根很粗的绳子那是悬着旗的绳子吧因为旗子被风鼓足了绳子也绷得笔直。 我小心地抽出百辟刀压在绳子上轻轻一挑绳子一下断了。 可是并不是我相象的那样是沈西平的人头掉下来却是那面旗子呼啦啦地带着风直往下坠。 我呆住了暗骂自己的愚蠢。缚住人头和旗子的绝不会是一根绳子我却割断了那根系着旗的绳子。我一跃而起抓住那截正被下坠的大旗带得疾升的绳头一把攥下来。 哪知我不抓还好一抓住旗竿顶上的滑轮发出刺耳的“吱呀”的声音几乎像是一支极糟糕的鼓乐队在三更半夜吹奏。我刚把绳头胡乱在旗竿上一缚刚才寂静如死的蛇人阵营发出了一阵喧哗夹杂着一些生硬的帝国语有个声音喊着:“有人来夺旗!” 我不由失笑。蛇人那面怪模怪样的旗我要来做什么?何况那么笨重带了也逃不出蛇人阵营的。可是我还没笑出声来一根长枪“呼”一声飞过来直射向我的面门。 好厉害的投枪! 我也不由吃了一惊。沈西平的投枪自然也有那么大的力量但蛇人中平平常常的一个士兵投出的枪竟然也有这种威力。 我让过枪头一把握住枪尾刚要用力回夺却只觉那枪上附着一股极大的力量我用力不是太大那枪柄在我掌中一下脱手而出“当”一声正击在旗竿的石座上。石座上火星四射那枝枪的枪尖竟有一半没入了石中。 那些一个个营帐中蛇人正纷纷钻出来。蛇人于人当然不会有衣冠不整之感可看着那些蛇人从帐中游出来我还是不禁发毛。 这时蛇人已在旗杆着围成了一个大圈。有几个持长枪的蛇人向我扑了过来刚才那蛇人一枪击空也不知从哪里又取过一枝长枪七八个蛇人同时冲向我。 走投无路了。 我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如果落到蛇人手里也会象秦权一样被掏出心脏来么? 不由我胡思乱想一枝长枪已刺向我胸口身后几个蛇人也向我刺来。 不论如何坐已待毙我总不肯就算死也要拉几个垫背。我把百辟刀交到左手右手一边抓住那支枪枪头下人靠着长枪踏上几步靠近了那蛇人那枪已被我夹在胁下左手的刀在手中转了个圈一刀斩落。 那个蛇人一点没料到我居然会如此做法这已等如玩命之徒。它的双手还抓在枪上这枝枪已被我卷住了要是它把枪拉进怀里那等若把我也拉过去让我那一刀的力量更大。 蛇人大概不那么聪明可这些一定也知道。 这时我与那蛇人靠得很近我甚至可以看见那蛇人嘴角淌下的一些血也不知刚才吃过些什么。我大吼一声一刀劈向它的头顶。 可能这是我最后一刀吧这一刀斩死它身后蛇人的那些长枪一定会把我刺个对穿的。但此时我已什么也不管了这算死前也要杀掉一个。 那蛇人的眼里还是冷漠之极。忽然我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竟然飞了起来。 那个蛇人居然将枪抬了起来。 我挂在枪头上人一下离地而起手中的百辟刀已是劈了个空身后那几枝长枪却也从我脚下刺过。 那蛇人的力量的确是惊人之极。 我心知若只挂在枪头上那已成了任人宰割的地步了。这时那枪已抬得举过了那蛇人的头顶忽然一松人便往下掉那个蛇人看样子也力量用尽了。 如果落到地上那定是不等我明白过来便会被斩成肉泥的。我眼角向下瞟了一眼刚才攻击我身后的那几个蛇人的枪还没收回去我已看准了手一松人跳了下来。 身后那几枝长枪正交叉在一起我一踩在那几枝枪的交叉点上那几个蛇人一定也吃了一惊。我只觉脚下忽然又是被抬起也不等它们发力猛地一跳便跳向那旗杆。 那旗杆离我并不远但此时我哪里能看得很准这一跳并没有对得很准偏了有一两尺。眼看要从那旗杆左边掠过我伸长了右手拼命想抓着旗杆忽然指尖触到那根我刚才胡乱绑在旗杆上的绳子我一把抓住右手已飞快地转了两转那绳子已在我手腕上围了几圈此时我的人已掠过了旗杆但右手已抓住了绳子人已荡了回来。 我把百辟刀咬在了嘴里等人荡回来左手一把扶住旗杆。这根足有我手臂那么粗的旗杆此时只觉坚实异常。我的左手一扶住左脚尖一下点住旗杆右手已转了几圈把那绳子收紧了一些。 终于攀到旗杆上了。 我手脚并用拼命向上爬去只听得下面发出了一阵惊呼头顶却也“吱呀吱呀”地响却是那杆旗绳子松了后正往下滑。 那旗一定份量很重我在向上爬时也感觉那旗子正坠着我的手倒似有人在拉着我一般让我爬时轻易一些。 爬到一半时那旗子已黑压压地正悬在我头顶被风吹得直往外鼓“哗哗”作响。我一把抓住左手从嘴里取下刀来正想将绳子割断却听得下面又是一阵惊呼扭头一看下面黑压压的已全是蛇人一个个抬着头呆呆地向上看着我也不知有多少。 白天看来不过有点令人害怕现在看来却更令人觉得诡异。 正文 第七章翅而飞 不能将旗割掉。 我突然有这个念头。我有一种直觉只觉那些蛇人在临时营地退却时还没忘了将这面大旗带走那么它们一定将这旗看得比命还重。现在它们的惊呼也似只因为那旗子要被我割下吧。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点得意。如果确实是这样那我无疑有了一件护身符大为有利了。我右手转了几转将绳子缠在手腕上把那大旗已拉上一些人接着向上爬。 这旗杆在下面看时高得很但从上往下看倒也不觉得太高。我将那大旗在杆顶上绑住了省得万一掉下去我便少了个护身的。在旗杆顶上沈西平的头颅正挂在那儿被风吹得乱动。我伸手将沈西平的头颅拿过来拴在腰间。 天风猎猎在旗杆顶上觉得有几分凉意。此时我才定下心来盘在旗杆上让自己稳当一些打量着四周。 蛇人的营帐是扎在树林中的这一片空地上。在上面看去绵延数里也不知有多少蛇人。那些营帐排列得整整齐齐一直连到远处但照帝国军的惯例来看这点营帐最多只能容纳一两万人。不过蛇人的营帐大概能容纳多一些有一个营帐里我看见足足游出了在三十几个蛇人。 暗淡的暮色中也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营帐。大约两三个营帐中间点着一支松明星星点点的我飞快地数了一下约摸总有几千个吧。 那些蛇人就算不上十万也有五六万么?可为什么几次进攻它们都不出全力?我不禁生疑。如果蛇人第一次便用全力那我们大概已经抵挡不住了。 风有些冷。在旗杆顶上那面大旗被风吹得笔直“哗哗”作响倒似流水之声。我极目往东北方望去 那些蛇人见我不再要割旗都似松了一口气几个蛇人围在一起似乎正商量什么。 蛇人也会说话么?我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那一句话。那话是帝国语说得不是很纯正但毕竟是帝国语。那么蛇人是会说话的。 会说话的还是野兽么?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以前总觉得自己在和一批野兽对阵总不太看得起它们现在看来蛇人和人除了外形的区别外还有什么不同?蛇人残忍么?号称以人为尚的共和军在城中绝粮时也会吃人不用说杀人如乱麻的帝国军了那么人又有什么如值得骄傲的? 这时一个蛇人已沿着旗杆爬了上来。那旗杆粗如儿臂蛇人的下半身缠在旗杆上双手握着一柄长枪爬得并不快。 我的百辟刀只有一肘长只是柄腰刀长度上根本不能与蛇人的长枪相比。那蛇人虽然从下攻上地势不利但它的长枪可以攻到我我却只有防守的份长久了我肯定不是它的对手。 此时形势已万分危急我心头灵机一动伸过刀来在那根粗绳上割下了一段一人长的绳子一头在刀环上打了个死结一头在腕上打了个圈结手握着刀柄盯着那个正往上爬来的蛇人。 那蛇人在距我还有几尺远的地方停住了抬头盯着我。它的眼睛是黄浊色的带着一种冷漠倒似死人的眼睛忽然它双手一送一枪刺了过来。 这一枪刺向我的小腹。我双腿盘在旗杆上等枪尖过来时左手抓住旗杆脚猛地一点旗杆人借力荡了开去。 这是很冒险的一步。虽然我左手还抓着旗杆但万一失手人自是会掉下去可我还是成功了。那蛇人的一枪刺了个空已把枪象木棍一样向外抡去。 我现在只有左手抓着旗杆整个身体都荡在空中已躲无可躲那蛇人大概也觉得我已是必死无疑了这一枪抡得毫无顾忌。 我看准它的枪尖左手猛地脱离旗杆一把抓住枪尖下的一段枪杆两脚此时荡回旗杆。一觉得脚尖碰到了旗杆上便将两脚一个交叉紧紧地扣在旗杆上。 此时整个身体几乎是水平状的与那杆枪正好形成一个三角形。蛇人用力要将枪向外抡起去想把我甩离旗杆但它抓着枪尾我用一分力它必须用十分力才能敌过我的力量哪里动得了? 这道理蛇人自然不会懂得它只是用尽蛮力想与我对抗我不禁冷笑了一下。就算蛇人已经变成了人那也只是些生番到底不够聪明。 可话虽如此那蛇人的力量仍是大得惊人我只觉单手之力已经有点敌不住它了。不等枪脱手我大喝一声:“中!”右手的刀猛地向下掷去。 这几下只是在极短时间里的事。那蛇人两手正抓着枪面门全部暴露在外它也根本料不到我会有这一手百辟刀带着风雷之声下落它发出一声惊呼两手离开枪一把抓住刀刃。百辟刀吹毛断发这一刀下落一下割掉它两根手指却已被它一下用两个手掌夹住。 我左手的长枪下面一下失了借力单靠两脚哪里能保持身体的水平?人也猛地下落。我两脚紧紧夹着旗杆拼命想用腿来夹住但身体还在下落。本来那蛇人距我不过三四尺一下就到了那蛇人跟前。 那个蛇人的双手还夹住百辟刀我伸开右掌一把按住了刀柄猛地向下一推。 这一下除了我本身的力量还带着我的体重那蛇人这回已夹不住刀了百辟刀一下没入它的两眼中间直刺入脑。那蛇人大叫一声一个巨大的身躯向下滑落我右手一收手腕上的绳子带着百辟刀脱出那蛇人面门蛇人的血直喷出来身体滑下血涂得旗杆也血淋淋的。 我借了这一掌之力止住了下落之势两腿已夹住旗杆也来不及将刀抓回手中便翻身倒过来右手抓住旗杆重又头朝上向顶上爬了两步。 这一次攻守只是瞬息间但对我来说却有如过了许久心头也止不住地狂跳。但毕竟我还是胜了而且夺了一杆长枪来可说是大获全胜。 那批蛇人围了过来抬起那个已半死的蛇人有几个向上望瞭望。天还暗曙色微茫却也看得出那几个蛇人眼中也有了点惧意。 我左手臂抱住旗杆右手抖了抖百辟刀划了个弧线跳了起来我一把抓住刀柄。刀刃上血不沾锋只在上面流动。我在那面怪模怪样的旗上擦了擦定定神心中升腾起前所未有的豪气。 如果说以前我心底依然有着对蛇人的惧意此时已惧意全去。也是因为面临绝境人反而更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吧。 这时又有一个蛇人越众而出向旗杆上攀来。这时我已确定那面大旗对它们来说重要之极可能那些蛇人杀我是次夺旗反而是主。不然要是它们将旗杆砍倒我准是变成肉饼根本不用那么麻烦了。蛇人笨虽笨不会连这也想不到的。我不由庆幸自己选择正确若只是爬上另外的高架只怕自己已早变成齑粉了。 那蛇人慢慢往上爬。刚才那蛇人的血涂在旗杆上就连蛇人也爬得有点费力但那蛇人一步步上来丝毫不退缩。 刚才那蛇人的死这个蛇人一定大存戒心。它每一步都小心之极双眼也不敢离开我那枪头在它头顶不离半尺万一我发动进攻它也马上便可反击。 我左手的长枪对准它右手的百辟刀仍是蓄势待发。只靠两腿盘住旗杆自是大不灵活不能再象刚才一样闪过它的枪了那么只有将那蛇人击杀于能威胁我之前。 话如此说要击杀这个蛇人当然不会是容易的事。 那蛇人的身体一伸一缩也跟蛇一模一样正慢慢地爬上来。刚才旗杆上的血已有些干了它的身体不会刚爬上来时那么打滑可爬得却更慢。 等相隔五尺那蛇人停住了。 这枪有七尺长在这个位置已能击中我而我的长枪跟它的一样长我同样也可以击中它。不同的是它击中的是我的腿部而我却能击中它的头部。 它正在迟疑吧。看来变得和人一样自是有好处却也少了野兽那种不畏死的悍勇。 我不等它多想一枪向它头上刺去。我在上它在下我占了地利再加上先下手为强它纵是力量大过我几倍的蛇人也难以应付。 那蛇人的下半身卷在旗杆上忽然将上半身向外移开一半仿佛树上长出的一根斜枝一般。我这一枪刺空却马上收回又是一枪刺下。我这一枪本就没用全力它的上半身闪过我的长枪却也无法再刺我这第二枪是刺向它的胸口的。 蛇人的胸口虽没有人那么宽但也不是容易闪开的。它上半身斜斜伸出旗杆胸口正好露在我面前等如给我当耙子一般我这一枪刺出虽然只是一只左手但从上刺向下它也不敢硬按整个身体又退下一段。 我收回枪歇了歇力。我在旗杆上地势上极为有利那些蛇人要攻击我也只能一个接一个地攻击。但单打独斗我自信在地势不占优时都能格杀它们何况是在这种地方。 唯一的担心就是那些蛇人若不再顾忌这面怪旗那么我这有利地势便是作茧自缚只有等死的份了。好在那些蛇人看样子对这旗极为尊崇我把蛇人的血涂在旗上时它们一个个都愤懑不平这个爬上来的蛇人注意力也几乎全在那旗上。 这时那个退下几步的蛇人又开始蠕蠕而上它肯定不甘于这么被我逼退。蛇人尽管有些象人了也有了害怕之心但终究比人要悍勇得多。只是这个蛇人小心之极我要格杀它倒不是容易的事。 我看了看旗杆顶上那旗杆顶上和帝国军的旗杆没什么不同最上面有个滑轮做得很精致绳子穿过那滑轮。本来有一粗一细两根细的那根缚着沈西平的头颅已经被我割断了余下的那戴落在地上粗的那根还绑在旗杆上打成了个粗大的结我的脚正踩在那绳结上。 那蛇人已又逼上了两步此时它双手握枪紧盯着我。我左手握枪右手握着刀右手臂还环抱着旗杆它一时也不动作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我。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蛇人多少有些象人但细看实在和人相差太远我们现在几乎是面对面我也已不敢多看只觉蛇人那黄色的眼珠如同两朵火苗似乎即将燃起。 也不知怎么一回事只一会儿我便觉得头昏脑胀眼皮只觉得不住地想要合上。正迷迷糊糊地那一阵我脑中一凛情知不好只是头象灌了铅水一般重得抬不起来。 就算我又困又累也不至于会这样的。我睁了睁眼却实在睁不开内心深处却也知道若再这样子那形同等死在一阵昏沉中我的手指动了动。 手指也象被什么绑着一样但多少还能动。只是右手一动百辟刀脱手而出。尽管是半睡半醒我也不禁惊叫一声这时只觉腿上微微一阵刺痛却也并不很明显但人这微微一痛猛地一激凛像是被劈头浇上一桶冰水我一下睁开眼。 一睁开眼但见那长枪已经刺向我面前。那蛇人发现了我的百辟刀脱手知道这是个良机吧。 我右手已空左手却还抓着长枪左手一挡“啪”一声两枝枪撞在一起我只觉周身都如同被猛震了一下人也差点掉下来本能地双手一下抱住旗杆那枝枪却被那蛇人格得飞了出去。 武器一脱手我但知不好那蛇人的长枪已一下刺上来枪尖上带着些轻轻的尖厉的哨声。 那是枪尖破空掠出的声音。这一枪刺中我肯定是个对穿。我一咬牙手一松人猛地跳离旗杆人一下象块石子一样往下掉。 掉下两尺我已与那蛇人的枪尖平行了马上伸过右手去抓那枪杆。这和刚才几乎一模一样可是这蛇人却比刚才那个动作快我的手刚伸出这枪便缩了回去我的右手一下抓了个空。 要死了么? 我的右手却比我想得还快一把正抓住了拴旗的绳子。这绳子现在还有很长的一根在旗杆上盘成一个大绳结我一把抓住绳结上那一段蛇人的枪又已刺了上来。 这一次蛇人连身体也攻了上来。它一定觉得我已是山穷水尽只有等死的份了这一枪却是刺向我的小腹。 在蛇人心目中可能那怪旗远比我重要所以也根本不用留我这个活口。 我只有右手单手抓着绳子左手已是空手偏生那百辟刀是拴在我右手腕上的我的左手虽抓住刀柄但由于拴在刀上的绳子只有一人长这刀最多也只能到我大腿的距离。 此时蛇人的长枪已到了我小腹前。 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左手的刀猛地反手一割想割断缚住那刀的绳子谁知我动作太猛这一刀反而割到了旗杆上的绳结。百辟刀吹毛断发这一刀将那绳结割得寸寸碎裂右手拉着的绳子一下松了人在空中晃晃悠悠。 那蛇人的枪刺到但我已闪无可闪单靠右手抓住那段绳子也只是苛延残喘。我脑中一闪脚猛地一踢一下踢中了那枪杆我的身体像是绑在一根绳子上的小石头一样向外飞了出去蛇人的这一枪也刺空了。 那个蛇人已一反刚才的谨慎小心身体也猛一窜一下窜上了旗杆顶已比我还高这时它单手将长枪举过头顶作势要向我刺来。 这时我没有它地势高地形之利已丧失殆尽一只手还抓着绳子正秋千似地荡回来它这一枪便是等着我的吧。 等我荡到旗杆边上那蛇人猛地一枪刺落我猛地一甩想让过这一枪但来势太急只让过头顶蛇人这一枪刺在我左臂上“噗”一声刺了个对穿枪尖在左臂另一头穿出两寸血登时如水一般射出来左臂上像是被一下打进一个大钉子又象被放上了一团火奇怪的是却并不怎么觉得疼。 那一定是忘忧果粉的作用吧。来时我向医官要了些忘忧果粉一半敷在伤口一半服下。医官说其实这忘忧果粉并无合拢伤口的效果却有止痛奇效服下后效果更佳只是容易上瘾不可多服。我来时只要伤口不再疼痛哪管什么上不上瘾服了不少。现在看来果然是有奇效。 刚才这一甩我象风浪中一样摇摆不定。可是这一枪刺中我却让我灵机一动登时有了个主意。我一咬牙脚在旗杆上一点。那蛇人此时将枪收回枪拔出我左臂时带得血肉模糊我也不管什么了人猛地向一边一晃一下子陀螺也似地绕着旗杆转了一圈。 我的右手还抓着绳子这一圈那绳子正好将那蛇人绑了一圈。这蛇人想必也明白了我的想法左手要来拉缠在它身上的绳子但这时我已转过了第二圈这圈绳子反将它的左手也绑在里面了。 因为我一个身体都挂在绳子上这两圈绕得很紧那个蛇人力量虽大竟然也挣不开。我只听得它发出了一声闷喝不等它再有什么反应脚一点旗杆又绕着旗杆荡了两圈。 那怪旗很是沉重这根绳子却是极为牢固缠了四圈后我也升高了许多已到了那蛇人的胸口了。我抬头看时只见它的双手都被缠着动也动不了那个头却可以乱动正吐出血红的分叉舌头露出一嘴白色的利牙似乎想咬我但却低不下来。 我心头一凛却只觉身子一轻人向相反方向甩了出去。 留下来这一段绳子不太长绕了四圈后已没法再打结了此时便有向反向松开之势。我身体一动时便觉不妙左手一把抓住挂在肋下的百辟刀想要刺入那蛇人的胸口但才刺出那蛇人的鳞下一点听得那蛇人发出一声大叫却只觉手臂无力加上身子转动之势已急哪里还刺得下去?那一枪已刺穿了我左臂虽然我并不怎么觉得痛但受了那么重的伤哪里还用得出力? 我只觉人已腾云驾雾地向反向转去。刚才那缠着蛇人的几圈也前功尽弃左手的刀转过半圈碰到了旗杆抽出来后重又扎进偏生死活插不下去眼前眼花缭乱也什么都看不清只见蛇人那一身绿色的鳞片。 等转过第三圈我叹了一口气知道已无回天之力颓然将左手松开百辟刀又落下去。这刀本悬在我右手腕上掉下去正与我膝盖平齐。看下去刀已无力两腿也一样的无力只见大腿上有一道不算很浇的伤口那正是我刚才我在迷迷糊糊中感到的一点刺痛吧。 这时却只见那蛇人的身体正在往下滑。它是要下来劈死我么?我不禁闭上眼只道死到临头只等着马上来的致命一枪了。 谁知那蛇人下滑的声音还在响。我睁开眼正好蛇人手中的长枪枪尾在我跟前我左手一把抓住那蛇人也不用力回夺只是滑下去滑过的地方也是血糊糊一片。 这时怎么回事? 我有点莫名其妙却听得下面的蛇人营中发出一声惊呼但这时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立稳脚跟。我双脚缠住旗杆只觉杆上一股血腥气。一缠在旗杆上那旗子的份量但显现出来了我右手象被人用力扯着一样。我将那绳子在旗杆上又打了个结缚住看了看身上的伤口。 除了腹上的伤口腿上的伤口已经结口左臂上却仍是血肉模糊那个洞口的皮肉都翻了出来。还好腿上的伤口并不碍事我一松开双手右手一抖百辟刀回到了手中。 此时旭日东升那面旗正迎风招展。我拉过来顺手在旗上割下一条布包在伤口上。我一割下旗上的布下面的蛇人发出一阵又惊又怒的低呼我却只觉得好笑。 这时几个蛇人抬开那个蛇人。这时曙色已微明我在旗杆顶上也可以看见下面的仔细情形了。下面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蛇人至少也有上千个。说是黑压压的其实该说是绿荧荧的像是阴沟里的水色。那个刚才滑下去的蛇人正躺在地上身体还在抽动但整个身体已几乎断成两截内脏也从伤口滑出来。 我初时还有点纳闷马上恍然大悟。刚才我绕着那蛇人在转动时百辟刀虽然扎不进去但沿着它割了好几遍这蛇人被绳子缠着动也动不了身体竟被我割得只有里面一根脊骨连着了。 真是侥幸。我暗自庆幸这时蛇人忽然潮水似地分作两边。 那是有什么人要来了么? 果然来的是一辆战车上面有一个蛇人。 我一向以为蛇人长得都一个模样但仔细看看蛇人都各有各的样子。来的这个蛇人甚至可以说有几分英俊。当然不是人的那种英俊它的周身很匀称身上披着一件软甲这在蛇人中也不多见大概蛇人只有那些地位较高的才穿软甲。对于蛇人来说那一身绿油油的鳞片其实就顶得上一件软甲了。 这个蛇人来到旗杆下跳下车来那些蛇人都伏在地上。这蛇人看了看在地上的蛇人尸首抬起头看了看我。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啊!那简直如两团火焰会一下燃烧起来。我没有动那蛇人忽然指着我喝道:“你杀了巴吞!” 蛇人会说话! 尽管我早就猜到了但当面看见时还是一阵惊愕。 它说的是帝国语虽然有些不太标准但也不是很听得出来倒像是从书本上学来的。我道:“哪个叫巴吞?” 它没理我只是道:“你知不知道你玷污了伏羲圣幡时你的死期也到了!” 我不知它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个蛇人已不再转向我大声对那些蛇人喝道:“搬柴!” 这时边上一个蛇人抬起头道:“山都将军柴的要烧?” 那蛇人说的也是帝国语虽比那个叫山都将军的蛇人差远了却也足以听得懂。我在旗杆顶上不由吓了一跳只道自己听错了山都喝道:“对搬柴!伏羲圣幡已被他玷污了只有请祝融大神来洁净。” 那个蛇人结结巴巴道:“山都将军天法师说的圣幡不得那个毁。” 我看了看那有点破了的怪旗子旗上两个人头蛇身身穿古衣冠的人正在旗上被风吹得乱动倒似活物。现在被我割掉一条旗上的怪物更显得古怪了。 对于蛇人来说这是圣物吧。帝国也有许多圣物这一点蛇人却更象人。 山都喝道:“天法师宝训第十七条还曾说过圣物若被玷污便要借祝融之力来浣洗。快去搬柴来。” 那些蛇人有些呆呆地看着他有几个已去搬了些柴草来。那些柴草什么都有大概也是当场砍来的堆在架子上马上便堆成了足有半人高的一堆。 山都抬起头看着我喝道:“把圣火拿来!” 他这话出口却没有一个蛇人动。山都等了一会怒道:“你们聆听天法师宝训那么久难道还怕祝融之威么?” 有个蛇人迟迟疑疑地从一个营帐边取下一枝松明。这松明的火光很微弱只有豆粒一般大。这么小的火光大约也不是为照明用的只是为了让蛇人不再怕火吧。那个蛇人却连这么一点火也怕得胆战心惊拿到山都跟前时几乎要晕倒。 蛇人要烧旗杆了? 我盘在旗杆上心知到了千钧一发之时。不知武侯知道那些蛇人正在努力适应火光后有什么感想而我更不知能不能逃出这营帐去。 我摸了摸怀里。怀里那包火药包得严严实实象个饭团。这时山都将那松明凑到柴草堆前去点边上的蛇人像是见到了极危险的东西躲得远远的。 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我用右手摸出那包火药放在手中嘴咬住包着火药的布一下撕开一个口子往下一倒黑黑的火药象一条细线垂下洒在那柴草堆上。 山都正在点火那点松明实在太小柴草又不是很干只点着了一点小火那些火药一落到柴草堆上山都还抬起头看了看大概不知是什么东西。 柴草没什么异样。难道那火药没有张龙友说得那么神么? 我正有点失望忽然柴草堆中发出“嘶”的一声响一团火象活物一般窜出来升腾起足有一人高。山都也吓了一大跳长长的身躯居然一跃而起向后跳出。但即使如此它身上还是被点着了几处。 火已将那堆柴草全部点着。这火药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如果任由它烧下去这旗杆马上会被烧断。此时旗杆周围的蛇人已退开了十来步似乎都在害怕火光但与那日见到火光吓得魂飞魄散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我手一松人马上滑了下去。旗杆上半干的血粘乎乎的滑下去时擦得我软甲上也红红的一条。滑到那火头上我将长枪往地下一柱“砰”一声顿住了下落之势伸过长枪便去挑开柴草。 蛇人似乎仍不太会用火柴草堆得很松只是放在那木头架子上。我的长枪一扎入柴草堆只是一甩那些着火的柴草堆四散飞开架子上马上只剩了些零星柴草哪里还烧得起来? 蛇人见火四溅又向外散开了一些。只是这些柴草就算烧也马上就烧完的。我咬了咬牙把剩下的火药包好扎在枪头上往架子下一些小火上一探布条马上烧着了。 现在还没烧进里面的火药但一定马上会烧着了。我看看四周已打定了主意将那长枪举起猛地掷向边上一个营帐。 长枪刚一飞出枪尖上的火药包“嘶”一声炸开了。这声音不响但就如同一块巨石扔进水里一样火花四溅炸得四处都是。附近的几个营帐一下被点着了有些火花溅到了离得不太远的蛇人身上那些蛇人也怪叫着纷纷向外挤去。 正在一片大乱中忽然听得山都吼道:“不要乱!左营灭火右营上前捉下那怪物!” 我是怪物?这时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但山都的吼声却似让那些蛇人都镇定下来一批蛇人已转向那些着火的营帐拼命地拍打另外一批蛇人迫了上来。 那些蛇人还有点害怕地上燃着的火但向前移动得很坚定。 这个山都虽然是个怪模怪样的蛇人居然大有名将之风。我也不禁有点赞叹帝国军中有此令下如山倒的将领也不过武侯、陆经渔、沈西平区区几人而已。 两个蛇人已到了旗杆边上。架子下还有点火在燃着这两个蛇人似乎也有点畏缩山都喝道:“快上!” 它已猛地向上冲上。 刚才它被火舌燎了一下身上的软甲也有几处焦痕一张脸也黑一块青一块。它冲得很快那两个蛇人在最前面山都这一步却窜得比它们更近一枪向我扎来。我手足并用猛地向上攀去闪过这一枪山都却喝道:“把刀拿来!” 边上一个蛇人道:“山都将军天法师明训不论何时圣幡那个不能碰地的。” 这个蛇人的话说得却也算流利身上也披着软甲一定也是蛇人中的一个首领吧。山都道:“来四个扶住旗杆一段段砍下来。” 我吃了一惊一把抓住那面大旗喝道:“你们住手不然我要把这旗割成碎片。” 山都抬起头道:“割吧圣幡已被你这怪物玷污不能再号令全军了。” 边上一个蛇人递过一柄刀来。蛇人的刀与帝国形制一般无二山都接过了道:“你们扶住了。” 边上四个蛇人围成一圈扶住旗杆山都开始砍架子上那一段旗杆。 旗杆很粗也是用很牢固的木头做的山都要砍也不是说断就断。但它一刀砍下我在旗杆顶上也被震得一动伸手抱住了旗杆只好让自己不掉下去。 它一刀砍下虽然只是在旗杆上留下一条刀痕但这么砍下去旗杆迟早要被砍断的。 我夺来的长枪已掷出去了现在那些蛇人不再强攻恐怕也夺不到长枪了。而我要是下去不论自己有多狂妄也不信能击败五个围在一起的蛇人何况边上还有那么多虎视眈眈的蛇人围着。 难道真是走投无路了么? 我抬起头看了看天。旭日东升天也放亮了。看过去那片树林如一个绿色的池塘隔开了高鹫城。在旗杆顶上似乎那只是一段一蹴而就的距离。 我看了看挂在腰间的沈西平的首级。他的首级已被风干了脸也有点变形却仍能看出那号令一军的威势。 声名赫赫的一代名将还是一个无名小卒死了也一样啊。 我有点苦笑。我死了后首级会不会也被挂在旗杆上呢?说不定武侯会给我追加几级。只是那时我连尸身也回不去追加上十级也是空的。 我咬咬牙摸着右手的百辟刀。 就算死也不能让那些蛇人那么容易就割下我的首级。 我弯了弯腰准备松开手。 那四个蛇人挤作一堆都扶着旗杆没有武器。我要防的只是山都一个。 想到这儿我也不禁失笑。 我也想得太简单了。现在我身上三处有伤就算只有一个赤手空拳的蛇人也不一定打得过可能一跳下去不等我动手便要被蛇人撕成两半。 这时我的手已松开人也滑下了几尺。边上有个蛇人叫道:“山都将军怪物小心!” 山都抬起头我已喝道:“中!” 百辟刀脱手飞出直取它的头部。 这一刀迅雷不及掩耳也可以说是我最后的攻击了。山都呆了呆伸手要用刀来格但却来不及了。眼看这一刀便要刺入它的头部边上一个蛇人忽地长身一手抓住了刀刃。我手一抖拴在百辟刀上的绳子一下绷得笔直我用力一夺那蛇人的手被刀刃划过两个指头一下飞了起来。 但如此一来已击不中山都了。我不等它们再攻击马上又爬回顶上一个蛇人作势要攀上来山都喝道:“不要上!” 山都的脸即使是蛇人的也看得出按捺不住的怒火。它喝道:“再来两个防着这怪物!”低头又开始去砍旗杆。 它也料不到我到这时还会攻击吧。 两个手绰长枪的蛇人游了上来围在外面那个手受了伤的蛇人退了下去换了一个。只听得山都的刀在旗杆上“砰砰”地响。 这时突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巨响有个蛇人从树林那边过来叫道:“山都将军攻” 这蛇人话不利落攻了半天说不出攻什么。我看了看却见高鹫城头一支军马飞驰过来看旗号正是前锋营。 愚蠢! 我不禁暗骂。这般攻击龙鳞军也一败涂地前锋营纵然勇猛不见得能比龙鳞军强多少还不是一样要败。他们到底要做什么发动这等自杀一般的攻击?难道是前锋营见我不归不顾一切来救我么?只是他们又怎知我被困在这旗杆顶上? 山都停住手喝道:“左营在这儿守着接着砍右营随我迎战!” 它的话音很沉稳但我也听到了一丝慌乱。 就算前锋营敌不过蛇人军但这次攻击却也打了它们一个措手不及。 山都抛下刀带着一大队蛇人向树林里冲去。这时又有一个身披软甲的蛇人接过刀接着来砍旗杆。 路恭行这次进攻也是白费吧。我有点颓唐。 那蛇人才砍了几刀忽然有几个蛇人发出一声惊呼纷纷抬起头来。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仰头看去。 只见那树林边上飞起了一只黑色的巨大怪物长长的像是一条飞动的大蛇正向这儿飞过来。 那不是怪物。我马上发现那居然是一个巨大的皮制风筝看样子似乎上面有一个人。 风筝也是种从远古传下来的玩具。每年初春的踏青节帝国上下都到野外祭祀先人的坟墓那些孩子也在放风筝。现在虽然还没到踏青节但风已不小风筝已可以飞起来了。 但这只风筝绝非玩具。 蛇人也措不清那是什么东西有一个忽然伏倒在地上叫道:“伏神!” 它大概叫的是“伏羲大神”吧。这一声像是传染了似的那些蛇人一下伏倒在地一个个顶礼膜拜连那个正在砍旗杆的蛇人也放下刀伏在地上。 那蛇形风筝到了旗杆边上我已看清了那上面确实有一个人。 忽然从那风筝上飞过一枝箭来。 这风筝在空中动个不停这支箭却有百步穿杨之妙竟然不偏不倚直向我射过来。箭尾上还带着一根细绳。 这支箭已到了我跟前却还差得三尺。我心知定是有些道理手头也没什么东西不由分说一把抓起那面旗子迎风一展“哗”一声旗子展开了旗上那两个人首蛇身的怪物象平铺在天幕上一般展现在那些蛇人面前那支箭也被旗子卷住正射在旗面上。 我收了回来抓住那支箭。 那是支去掉箭头的箭箭杆上刻了一个“青”字。这“青”上半部刻成羽毛样下面是封口的成个箭头的样子。 这是谭青的箭!怪不得在这种位置也能有这么好的箭法。 我一阵激动却见那细绳子上又有一根粗绳连着。 是要用风筝带我出去么? 我真有点钦佩那个想出这主意的人。这人也当真了得这主意匪夷所思却也完全可行。我飞快地倒着绳子已将那粗绳抓到了手中。 这时却听得刚才在砍旗杆那个蛇人喝道:“是妖魔化成伏羲大神的样子快放箭!” 它的喊声很响但那些蛇人正此起彼伏发出一些怪异的叫声它的喊声却没有用。它跳下那旗杆架子取出一张弓来叫道:“放箭!” 蛇人的箭我还没见过。这个蛇人一箭射出那支箭歪歪斜斜飞近了那风筝便射不上去了掉了下来。 怪不得蛇人少用箭吧恐怕它们不擅长射箭。 这时谭青在风筝上忽然也一箭射落。他的一箭可与蛇人的那箭不可同日而语这一箭直射向那蛇人那个蛇人张开嘴一条鲜红的舌头吐在外面似是吓得一动不动。 “啪”一声这一箭射在离它只有一尺远的地上。在风筝上以谭青那等高超的箭术还是偏了一些了。 我正觉得可惜手上却不慢将那粗绳子抓在手中试了试。 本以为这绳子一定绷得很紧但这么一拉却拉得那风筝下沉了一些。 那风筝承不住两个人的份量! 此时我心头如同一桶冰水浇下。本以为绝处逢生但这么一来前功尽弃除非谭青自己跳下来我才能逃走。 可谭青真能舍身救我么? 这时下面的蛇人已纷纷站起有一些也取出弓来向那风筝射去。它们的箭术还不及刚才那蛇人谭青虽被我拉得沉下许多却也仍没一支箭能射到他身边的。 我绞尽脑汁却仍想不出一个能让那风筝承受两个人份量的办法。这时忽然听得一声尖利的破空之声却见一支长枪射了上来。 这支长枪比箭长过许多已正对着谭青射去才到那风筝边却被一下击飞斜斜坠下。但如此一来一下子又有好几个蛇人将长枪当箭射上去。幸好不是所有蛇人都有那么强的射术几支枪射得比箭更低便落下来了但也有一两支枪到了谭青身边。若不是蛇人的准头太差这两枪已足以将他射死。 这时一支长枪正从我身边掠过。这支长枪正是那身披软甲的蛇人射的劲力颇强。我右手一甩百辟刀脱手掷出正绕过那长枪在枪杆上绕了几圈。 那一瞬我的手臂几乎要被拔出一般浑身一震肩胛处痛得几乎无法忍受。 这时我也感到周身都开始疼痛。那忘忧果失去效力了吧? 我将刀收回来左手抓住了长枪人也不住气喘。这杆长枪虽然抢到了但我也已无法再用。我顺手将风筝上垂下的那根绳子绑在长枪上好让自己方便些抓住。 如果再想不到逃走的办法我也只好放手了不能再让谭青在半空里盘旋。 这时箭已如雨下不过都避开了旗杆这边。它们也仍不能让这旗损伤吧?我看着那面正迎风招展的大旗现在已被风扯得笔直好象一块木板也似。 这时忽然听得蛇人们发出一声欢呼我抬头望去大吃一惊却见那风筝上已扎了一支长枪看样子竟是已射穿了谭青的身体。 我大吃一惊。那支长枪在风筝上动也不动风筝却已开始盘旋正不住往下掉。谭青已被射死了?我不禁仰天叫道:“谭青!” 像是响应我的叫声一个人影一下从风筝上掉了下来。 谭青掉下来了! 我只觉心也要跳出喉咙口他掉的地方就在旗杆边上这一掉下来手中的长枪被风筝带得猛往上一升几乎脱出手去。可是我手里只有一杆长枪怎么才能挡住他? 我也没有多想将长枪的一头扎进那面旗的左上角左下角和长枪枪杆捏在一起也来不及捆到一处便伸出去。 那旗子右边有一根木棍插着升旗的绳子便绑在那木棍上。我在左边这么插上一枝长枪约略有点象个担架床的样子。 我也没有想到谭青从那么高的地上掉下来我用这么一个简陋之极的担架床如何接得住他?就算接住了他掉下来的势头也会连我也带下去的。但此时我根本没想这些只是将旗子伸出去只想把他接住。 “呼”一声谭青的身子从旗子边掠过枪杆根本没碰到他。 那一瞬几乎只如闪电过眼那么短的时间可是我却觉得如同有一天、一年那么长久。 谭青的胸口插了一支长枪右手上还握着一把短弓眼已闭着脸上还有点淡淡的笑容。 “谭青!” 我大叫着可是他的身体已“砰”一声摔在地上。 他一落地蛇人已如潮水般涌上我看不见下面的样子却听得到刀枪刺入皮肉的声音。 我握紧了拳关节也发白只想狠狠地一拳打出可这一拳却没有一个地方好打眼角也只觉得湿润。 一阵风猛地卷过那面旗已展开了兜风这一阵风将我的身体也在旗杆顶上摇了摇。 谭青已掉下来了。现在风筝上没有人控制尽管只有我一个人也同样没办法带我飞走除非我能爬到那风筝上。只是风筝若降到只有旗杆那么高那恐怕便飞不出去。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当务之急便是我如何带着沈西平的首级逃出去否则谭青的死也只是白死。 我看着那面旗子又是一阵风吹过那旗子象瓦片一样被吹得鼓起。我紧紧地抓着忽然脑子里跳出了一个主意! 谭青多亏你。 我看着旗杆下默然无语。谭青落下的地方只剩了一堆血肉模糊的痕迹了。 我一刀砍下一段绳子将那旗子左边的两角绑在了长枪上试了试让风筝上垂下的那根绳子移到正中。 谭青我一定会为你报仇杀尽这帮蛇人。 在心底喃喃地说着一刀砍断了那根升旗的绳子然后一手抓着长枪的一头将长枪横在肩上猛地站了起来。 在旗杆顶上要保持这个姿势是很困难的。但我只消那短短的一刻就行了。 我一站直了左脚一下勾住那旗子的一角趁着一阵风吹过猛地向外一跳右脚勾住了旗子的另一个角。 现在那旗子平平地背在我身上也正好形成了一个风筝的样子。头顶那风筝吃的份量一下减轻猛地升上天去。 下面只留下那些蛇人的一阵惊呼。我只觉那旗杆象落下地的一块石子一样飞落地下落眨眼间便升上了十几丈高。 正文 第八章智者胜 风鼓动着我背上的大旗我象一只鸟一般越飞越高下面蛇人的阵营已一览无余。 蛇人驻扎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山谷。南疆多山丛林茂密而人口却不多多半是住在平原一带的城郭和村落中那些山里只有一些零星的猎户。 在空中我已转了好多念头。这山谷很大两边山壁如刀削从两边攻下来是不可能的。前面有那片树林要是用火攻也只能烧掉树林烧不到它们的营帐。而有那树林阻挡帝国的骑兵也无所用其长。在这地方扎营攻守两便那蛇人军的首脑当真深通兵法。 可为什么蛇人不全军攻过来? 我只觉奇怪。蛇人的每一次攻击都不超过万人可它们来时的尘头却起码有好几万。在旗杆上我看到蛇人的阵营绵延数里可是出来的蛇人最多不过几千人。就算没有全部出来蛇人也不至于那么少。 难道那是伪兵之计? 我心头不禁一寒。蛇人难道真能定下这等计策么?若蛇人真个不过万人将我们十万大军缠在这里那真是笑话了。 此时我高高在上两军一览无余看得到冲出来迎战的蛇人正潮水一般涌出树林带着我飞的风筝被一个黑甲骑士牵着绳子正向城中跑去。树林外已有数千人的帝国军严阵以待。 这批帝国军几乎全部是前锋营当中夹杂着一些龙鳞军残军。他们到树林边却不再攻入想必也知道在树林里骑军无所用其长绝对不会是蛇人的对手。可守势也未必能持久蛇人的攻击有如狂风骤雨他们能坚持多久? 此时牵着我的那黑甲骑士已放慢了步子风筝降下了许多。那人控风筝的手法极是高明我也曾见过小孩放风筝收下来时常一头栽下。若这风筝也一头栽下我自然仍然难逃一死可这人慢慢收回绳索那风筝一点点降低极是平稳。 风筝降到十余丈高处我挂在风筝下已离地还有八九丈了。那黑甲骑士向我招了招手示意我收起那面旗帜。我手一攀抓住了绳子将那长枪从旗上退出来。 此时我左肩却觉得一阵疼痛。那一枪刺穿我的手臂伤势不轻本来有那忘忧果的效力感不到疼痛这时药效已过伤口一阵阵钻心地疼痛。 那黑甲骑士大约也知道我伤势不轻招招手边上几个龙鳞军围上来帮他拉绳索另几个作势准备接住我。 等我降到离地还有一丈多高却听得树林里的蛇人忽然发出一阵呐喊黑压压的一片蛇人冲了出来。 前锋营岿然不动那几个龙鳞军加紧拉着绳索似乎对前锋营信心百倍。几个人加力拉扯那风筝一低下落之势便急了起来我直冲下地。眼看要一头栽到地上虽然这高度摔不死人也要摔个七荤八素几个龙鳞军冲过来一下扶住我的双脚一个叫道:“楚将军放手!” 我双手一松他们抬起我向前跑了几步消去了我前冲之势。等我双足一落地人刚站稳只觉左臂疼得像是裂开一般人也一下摔倒在地上。 那几个龙鳞军围在我身边有一个扶起我叫道:“楚将军!楚将军!” 我从腰间解下沈西平的头颅递给边上一个龙鳞军道:“这是沈将军的首级” 我还等说什么那几个龙鳞军忽然直直跪倒在地道:“楚将军日后楚将军有命我龙鳞军将士定万死不辞。” 我说不出话来边上却听得祈烈叫道:“将军!” 他的声音欣喜若狂。我扭头一看却见他牵着我的战马向我跑过来。等他到我跟前我道:“谁要出来迎战蛇人的?疯了么?” 祈烈想必也知道我会这么说道:“将军你放心那是路统制和张先生定下的计策我也出了点主意。” 我看了看那些一字排开的前锋营在他们跟前堆放着一些树枝搭成的工事路恭行立在全军正中手中持着一面旗帜。我心头一亮道:“用火药?” 他一笑道:“正是。” 我挣扎着起来祈烈给我臂上包了一下扶着我上了马道:“将军回去吧。” 我道:“龙鳞军的弟兄你们先把沈将军的首级带回去我还想再看看。” 那几个龙鳞军又向我躬身一礼跳上马向城中跑去。我带转马头看着在树林边列阵相迎的前锋营。冲在最前的蛇人已距前锋营不过数丈之遥了。不知路恭行打什么主意那些柴草烧起来的话恐怕已挡不住蛇人的攻势。 路恭行的大旗一挥全军登时井井有条地后退仍是有条不紊将那工事全部让给蛇人。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不等我问话最先冲上来的一批蛇人已到了那工事边。祈烈却有点坐立不安道:“千万不要出事情。” 像是应和他的话忽然在那头发出一声巨响大地都仿佛震颤我的坐骑虽然久经战阵也惊得人立起来。我一把拉住缰绳带住了马却已见祈烈兴奋地叫道:“将军成了!成了!” 刚才工事那边浓烟滚滚那些柴草也燃烧起来。地上到处都是蛇人的残肢有几人蛇人浑身带火冲出来但身上火势太旺没几步便被烧成一堆。只有一两个蛇人冲破火阵但却到了严阵以待的前锋营阵前。蛇人便是再蠢此时也不改再冲了。 我的马被这一声巨响惊得打着转。我勒了勒缰绳马停住了祈烈在一边帮我带住马道:“将军不要紧吧? 我喃喃道:“好个张龙友。” 火药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我也始料未及。此时烟尘已散去了一些看得清刚才发出巨响的地方。那里刚才还平平整整现在却如同被刨了条深沟上百个蛇人的尸首堆在一处火舌不时喷出。隔着那两丈宽的一带地方一群张皇失措的蛇人正张望着欲进不进。 这等威势攻守两方都不曾想到吧。 这时路恭行道:“全军听令依次退入城中不得混乱。” 前锋营已到了我跟前。与我交好的几个百夫长向我点头示意眼中也掩不住笑意连蒲安礼对我也隐隐有点敬意了。 路恭行退在最后。最后的一排前锋营手持长枪不敢怠慢只是蛇人却吓傻了似的追也不追几个冲出火阵的蛇人茫然立在火堆前。杀这几个蛇人自是举手之劳却也实无必要了。 路恭行一见我笑道:“楚将军恭喜你全身而退已获全功。” 我道:“路将军你们怎么将时机把握得如此好?” 他笑了笑道:“现在不是说话之时回去吧。” 退入城门刚将城门掩上却只听得雷鼓的声音有若雷声炸响:“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五营百夫长楚休红速至中军帐中。” 我们一惊却见雷鼓正站在城头上手中捧着一枝令牌。我小声道:“路将军武侯知道我们外出么?” 他苦笑一下道:“我不曾请令是私发兵马的。” “什么?” 我又是一惊。私发兵马那可不是小罪。我道:“为什么不请令?” “事情紧急。”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向中军帐中走去。我跟在他身后有点惴惴不安。武侯的消息也当真灵通可能龙鳞军向他汇报过了。我想纵然我们有私自出动之罪可这一场胜仗也足以抵销了。 如果能尽快退兵那也是值得的。    一进中军帐中我和路恭行跪了下来道:“君侯万安。” 武侯道:“站起来说话吧。” 我们道:“谢君侯。” 站直了才发现帐中侍立着好几个中军的参将高铁冲坐在他那张轮椅上仍是戴着一个垂下纱幕的斗笠张龙友也在一边脸色也无异样。我的心定了定心知定无大碍那堆火药准是张龙友拿出来的他是武侯现在很赏识的人爱屋及乌也不至于会对我们加罪。 我正想着只听武侯喝道:“路恭行谁给你权力私自发兵前去交战?” 路恭行抬起头来道:“君侯此役事出突然卑职无暇请令只得先斩后奏确是有违军令请君侯责罚。” 武侯从座椅上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那大鹰小鹰。他站在我们跟前扫视了一眼。我在一边看着武侯生怕他会说出“将路恭行拿下”之类的话。 好一会武侯道:“前锋营统制路恭行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 我一惊。难道我也在责罚之列么?的确我私自出营一样犯了军令了。但我想武侯多半不会责罚我的最多只是无功。如果能让十万大军早日班师那么一点功劳又算什么? 武侯道:“路恭行你不遵号令私发前锋营与龙鳞军本当处斩。但军情紧急为将之道事急当随机应变你做得很好故功过两抵退下吧。” 路恭行道:“多谢武侯。” 武侯看看我又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违抗军令罪在不赦杀了!” 我大吃一惊做梦也想不到武侯竟会如此处置。路恭行也吓了一跳他大声道:“君侯!” 武侯看了看我道:“楚休红你可有话说?” 我垂下头道:“武侯处置得极是。军人若有令不遵如何谈得上军人?纵末将立下大功却也犯下了弥天之罪。只望武侯能让这十万大军早日班师不至于埋骨他乡楚休红死亦无憾。” 话虽如此说我却深知武侯定不会杀我。当初陆经渔如此大罪一样默认他逃亡何况我还有功劳?武侯看着我突然笑道:“好好。你知道便好。” 他走过来扶起我道:“楚将军破城之日我见你有些妇人之仁。为将之道绝不可对敌人有一丝怜悯今日你可要知道军令如山的份量。” 我刚站起来武侯忽然从我腰间抽出了百辟刀一刀劈向我的脖子。 这一刀快得如闪电一击我做梦也想不到武侯谈笑间突然动手不禁一闭眼。 脖子上一凉却不觉得痛苦耳边倒听得周围的一阵惊呼。我睁开眼却见武侯的刀停在我脖子上没有砍下去。 他喝道:“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听令!” 我一下跪倒道:“末将在。” 武侯道:“楚休红你违抗军令从今日起不得再列入前锋营名册。” 这是要开革我?我这才真的一惊道:“君侯” 武侯将刀插回我腰间鞘中摆了摆手道:“楚将军你从今日起为龙鳞军统领我准你在诸军中抽调人手重建龙鳞军。” 是如此么?我不禁又惊又喜道:“多谢君侯。” 话音甫落却觉得左臂一阵剧痛。刚才我强忍着此时心底一宽再也忍受不住身子一歪便倒了下来。 等醒过来我只觉自己躺在一张软床上。刚一睁开眼只听得边上有个女子道:“楚将军醒来了!” 怎么会有女子?我心头有点诧异眼前仍有点模糊。定睛看时却见我躺在一个帐篷里边上有两个女子一个正用湿布搭在我头上另一个正看着我脸露喜色。有趣的是这两个女子长得一模一样连衣服也一样。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那两个女子忙扶着我一个把我额上的湿布拿开。我刚想问话帐篷外有人进来依稀记得那正是我逃出蛇人营地时拉着风筝绳子的龙鳞军军官。 这人到我跟前跪下道:“统领末将龙鳞军中军哨官金千石参见。” 我已到了龙鳞军阵中了?我道:“金将军起来吧。这儿是龙鳞军的营房?” 金千石道:“是。楚统领请你好好将养武侯已下令后日大胜后即班师回朝。” 后日大胜?我不禁皱了皱眉。武侯难道已有了破敌之策?金千石似也知道我的疑问道:“这是前锋营的劳国基将军计策抽调了我军中的薛文亦定能大获全胜。” 我道:“薛文亦是谁?” 金千石正待回话我对那两个女子道:“喂你们给金将军搬把椅子过来别让人家站着。” 一个女子忙不叠地搬个椅子过来。动作太急到床边时碰了一下我的左肩我只觉一痛差点叫出声来却见金千石手按钢刀对那女子喝道:“出去!” 那个女子面如土色小声道:“将军” 我道:“金将军怎么回事?” 金千石跪下道:“统领末将万死这个女子竟然伤到了统领我必要将她碎尸万段。” 我吓了一跳。那天我和路恭行来右军询问蛇人的事便曾见田威将那女子的手砍下来做骰子后来又一刀砍落那女子首级那一次我便差点与他决斗。本以为不过是田威此人骄横残暴但听金千石的话似乎右军中大多如此。我暗自叹了一口气道:“金将军请你给我个面子不要难为她吧她本是无心。” 金千石道:“统领有话末将岂敢有违。” 我对那两女子道:“你们到一边休息去吧。” 她们退下时我见她们眼中都似有些泪光。等她们退走我不禁叹出了一口气。 龙鳞军固然强悍但沈西平这种带兵方法实非我能。但事已至此我总不能马上向武侯辞职吧。也许在武侯心中我也算是他亲信了任命我为龙鳞军统领也是为了将这支强兵纳入自己帐下。 我对金千石道:“金将军起来吧我这个实在有点婆婆妈妈的请金将军不要介意。对了你说的薛文亦是何人?” 金千石坐到椅子上道:“薛文亦是我右军的工正。他有个外号叫薛妙手极擅机关之学。对了统领将沈大人的首级夺回时乘的那只风筝便是他做的。” 我道:“那天你们怎的会备好那东西?知道我陷在那里了么?” 金千石笑了笑道:“那日我们本不知统领也去那本是为前哨秦权将军和左哨陈亦凡将军预备的。因为事急薛妙手也只做了一个。不曾想他们失手了统领却一战成功天下英雄也不是尽在龙鳞一军啊。” 他的话我也听得出话语间的自大之意。但他至少已许我为英雄我不禁淡淡一笑道:“可你们怎么把握时机的?” 金千石道:“这便是薛妙手的奇技了。统领你现在能走动么?” 我试了试。现在我身上有三处大伤腹上的已经结口问题不大了腿上只是皮肉之伤只有一条左臂仍是疼痛不堪倒无碍行走。我道:“行啊。” “那请统领跟我来吧。” 我有点好奇翻身要下床金千石一边喝道:“喂快出来帮统领下床。” 那两个女子慌慌张张地跑出来到床边小心翼翼地扶住我。我站定了向她们微微一笑道:“谢谢。”这话似是什么叫人害怕的话一般她们一下子有点局促不安手脚都不知怎么放。 我也没有再理她们跟着金千石出去。一走出帐篷我道:“那两个女子是哪里来的?” 金千石道:“那是属下的两个俘虏。统领不喜欢么?末将见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倒也好玩。若统领不喜欢我帐中还有五个都可以算绝色不过比她们也不会好。” 我不禁又暗暗叹了一口气道:“龙鳞军中女子可多?” 金千石道:“每个人都有一两个吧。统领别见笑末将别无所好也只有这酒色两字。“他说着脸上也不禁微微一红。 我正色道:“金将军请你向龙鳞军的弟兄们说说以后待她们好点吧。” 金千石脸色一变便又跪下道:“末将万死起初末将曾有十个侍妾被我杀三个了。以后一定待她们好一点。” 我单手扶起他道:“金将军年纪大过我我不过是侥幸得居此位大家都是弟兄战阵上望将军听我号令平时请将军也不必太拘礼叫我名字也便成。” 金千石站起来脸上也有点异样倒似有些摸不着头脑。也许沈西平治军军纪很乱上下尊卑却极讲究的。碰上我这个为上不尊的统领让他也摸不着头脑。 慢慢来吧。 我看了看天。天色也有点晚了西门这一带很是平静。武侯的封刀令已下了四天固然右军也不敢不遵更何况城中残存的民众已是不多了。国民广场中已聚了五六万城民也真没想到屠城这几日竟然已屠灭了极大多数。围城之初城中大概有八十万军民啊。 有七十多万人死了。这七十多万可能饿死的和共和军自己最后杀人充饥的也有一半。可就算如此也起码有三四十万死在帝国军的屠城中。十万大军有谁的手上会没染过鲜血呢? 这时金千石道:“统领就是那个。” 他指着一个箭楼。我抬起头却见箭楼上伸出一个长长的竹筒。 “那是什么?” 金千石道:“上去看看便知。” 他走了上去我刚踏上一步却觉肩头又是一阵痛身子也晃了晃。金千石跳下台阶扶住我道:“末将该死忘了统领伤还没好。” 我道:“没什么大碍的多谢金将军了。” 我说没什么大碍一半当然是要强另一半倒也不是虚言。那个医官叫叶台是天机法师的再传弟子。张龙友的上清丹鼎派崇尚炼丹也炼出一些药来清虚吐纳派不尚炼丹不过他们更注重医道。虽然飞升为主医道为辅可清虚吐纳派中却有些人本末倒置反而将医道置于首位了。叶台的医术便源出那一派因为在军中对伤科尤有心得。我伤得不轻但今天已觉疼痛中有点痒苏苏的那是伤口正在愈合之兆。路上我向金千石问问劳国基所定之计他也知之不详只知中军正在准备在各军挑选身材矮小的死士也不知有什么用。 一走上箭楼有两个小兵正坐在边上。见金千石和我上来他们一下站定道:“金将军。” 金千石道:“这位是新来的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将军你们前来参见。” 那两个小兵也唬了一跳齐声道:“楚统领好。” 他们话如此说脸上却依稀有点不服之色。那也难怪右军沈西平统军时独立性很大很多人都只知沈西平甚至不知有武侯。我一个外人来统领沈西平精锐中的精锐自然有些人不服。武侯也因为右军有点尾大不掉才会借这名目来让我统军吧。 金千石道:“这是薛妙手做的他取了一个名字叫望远镜。” 望远镜?我看了看那东西。那是一个很粗大的毛竹筒搁在当中一个架子上。因为太长有一半伸出了箭楼。两头不知镶嵌着什么有点亮闪闪的发光。金千石扶住了那望远镜道:“统领你在这头看。” 我走到那一头往里看了看。 乍一看有点模糊但马上我看见了一片营帐有一根光秃秃的旗杆伸在面前。看样子那营帐只竖在几十丈开外。尽管模糊却仍能看清。 那是什么人的营帐?我不禁一阵狐疑。 这望远镜正对着西南面几十丈外也就是南门的西北面。可那儿明明是一片空地蛇人攻击也一向只攻南门并不曾攻到西门来。 “那是什么人的营帐?” 金千石道:“蛇人的。” “什么?” 我大吃一惊。蛇人还在数里之外可从那竹筒里看来却近了好几倍。怪不得那叫望远镜吧。我又凑上去看了看果然看得到在那营帐前有一片树林正是蛇人营前的树林。 金千石在一边道:“昨日晚间我们在树林外一直等着秦权的信号却一直等不到。还好薛妙手早上看见了统领你在那旗杆顶上我们立时出发接应碰到了你那个正急得不可开交的护兵他们正好有那种可以发火的药。本来我们还怕蛇人冲出来不好对付准备血战一场泼出命去也要保住沈大人首级正好合兵一处。哈哈这一仗也算打得最痛快的我们无一人伤亡。” 他说得眉飞色舞那两个小兵也听得神驰目移我却仍在看着那望远镜心中暗想着:不要说没有伤亡。秦权他们几个龙鳞军便已战死我的前锋五营的神箭手谭青也死在蛇人阵中了。 这时忽有人叫道:“楚将军在这里么?”正是祈烈的声音。 金千石停住话头从箭楼边探出头去道:“在这里。你们是什么人?” 我放下那望远镜也在箭楼边却见祈烈和仅存的几个什长扛着一包东西过来。一见我祈烈叫道:“将军你在这儿啊。” 他冲上箭楼在我跟前一下跪倒道:“将军你可安好?” 我的左手还用绷带吊着只是用右手拍拍他的肩。他的软甲上已挂上了百夫长的记号我笑道:“你升了?” 祈烈道:“路统制任命我为五营百夫长了。”他的话语也也按捺不住的得意。他今年只有十九岁过年也才二十。升到百夫长比我那时当百夫长还年轻。我笑道:“好好干。” 祈烈道:“对了你的营帐在哪儿?君侯劳军赐给前锋营每人白米十斤我把这些带给你。” 我看了看金千石他有点尴尬。龙鳞军此役功劳也不小却不曾有什么赏赐。毕竟前锋营是武侯嫡系不比龙鳞军。 我道:“金将军请你把这白米带到伙房晚上给弟兄们煮粥喝。” 攻破高鹫城粮食却得到不多我们平常的伙食只是些粗糙的干饼。虽然每个人都拿了一大堆财物但现在换不了吃喝高级军官偶尔才有点白米吃。武侯赐给前锋营每人十斤白米一下子要拿出一万多斤来也算大手笔了。这堆米准不止十斤三十斤都要有了恐怕是祈烈他们从自己的犒劳中省下来添进去的。 金千石有点呆道:“这个” 我道:“什么这个那个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我扭头对祈烈道:“来请兄弟们到我营中歇歇去吧。”    一进营帐祈烈不禁赞叹道:“哎呀将军你现在住得可真不错。” 的确右军攻破的西城是高鹫城中最富庶的龙鳞军的待遇比前锋营还要好。我们坐下了我道:“小烈君侯要发动反击么?” 金千石知道得不清楚但这次反击前锋营必定知晓内情。祈烈道:“是啊。劳将军曾见你坐着风筝从那蛇人营中飞出他献上一计做许多火药包让人在风筝上扔到蛇人营中要以火攻取胜。” 怪不得要矮小的死士也把薛文亦调去啊。我不禁赞叹劳国基。现在是初春正起东北风风刮向西南也正好到蛇人营地上。在平地上攻蛇人只怕胜算极微但这般火攻居高临下便是蛇人已不是很怕火它们也非一败涂地不可。只是这条计策也太过凶险那些到蛇人营上空掷火药包的死士生命也都系在一根小小的绳子上只怕会有一多半回不来了。 我道:“几时出发?” 祈烈道:“已调动所有工匠正在加紧做那种大风筝。右军的薛工正说到晚间最多只能做出五十个来。” 我道:“五十个人?那火药够么?” “张先生道北门外那火云洞便出产硫磺硝粉却可在那些旧墙上刮取。准备每人携带一斤火药再带上一个木桶的那种能烧起来的酒这些却并不难办。” 我想了想也觉得这计划的确很是可行。火药的威力我们都见过加上那种一碰火便燃起的酒但是神仙也逃不脱了。武侯也实在抗拒不了那种一举击溃蛇人的诱惑吧。只是在内心里我却隐隐地觉得有点不妥可实在说不出来哪方面有什么不妥。 说了一阵话与祈烈分手了。送他们出门。金千石又带了些龙鳞军残存的军官来见我。龙鳞军编制分前后左右中五哨每哨设哨长一名。经过那次大败龙鳞军五哨哨长只剩了金千石一人了。 辞别了他们回到帐中那两个服侍我的女子已侍立在一边道:“将军请用餐。” 桌案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粥还有一些煮烂了的干牛肉。干牛肉本是从京城里带出来的食物又干又硬时实在没什么滋味煮烂了却也有些香味。我一只手端起碗想要喝可烫了点另一只手又动不了正有点不知所措一个女子端起碗另一个用一个小勺子舀起一勺喂给我。以前在前锋营中祈烈当我护兵时也曾给我端过碗但他端碗实在不能和女子相比怪不得注重享受的龙鳞军要用女子来服侍吧。 香甜的米粒入口只觉得与平时吃的那些干饼实有天壤之别。这种白米粥在京城里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南方出米更不是稀奇东西了。只是如今战火纷飞能吃到这个实已是极大的享受了。我忽然想到被拘禁在国民广场中的那些城民不知能吃到什么。 刚吃了两口我忽道:“你们吃过了么?” 一个女子有点局促道:“将军我们” 我此时才注意看了看她们。她们一模一样的脸上都有点憔悴的神色。我道:“你们也吃吧。” 那两个女子互相看了看那个端着碗的女子把碗放在桌上另一个把勺子放在碗里两人同时跪下道:“将军我们不敢。” 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你们平常吃什么?” 她们面面相觑半天一个才道:“以前金将军给我们那种干饼。” 想象着她们吃那种难以下咽的干饼我不禁失笑。她们不知我笑什么都有点害怕我道:“再拿两个碗来。” 她们拿出两个碗我把两碗粥分成三碗有意把一碗留得少点道:“来一人一碗不够的话把干饼泡在里面好吃点。“说罢把最少的那碗拿到我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块干饼道:“来帮我撕碎了泡在里面。”    吃罢了粥只觉人身上也舒服得很。她们两个已去歇息了。恐怕被俘后她们从来不曾有过一天不担惊受怕的日子吧。虽然她们还有些怕便多少面上已有了些笑容告诉我一个叫白薇一个叫紫蓼是共和军中一个中级官员的孪生女儿。 看着她们歇息的那个小帐蓬我不觉叹息。如果苍月公不曾谋反她们必是两个养尊处优的名媛周围围着一大批公子哥象我这等小军官想要她们假以颜色都难现在她们却象两个柔顺的奴仆一般服侍我。 今夜要发动反击我也实在睡不着。走出门去暮色已临。远处蛇人的阵营中也没有什么声息。我又到了那箭楼上却看了看那个望远镜。那两个小兵也认识我了很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 在望远镜中看去模模糊糊的也没什么异动。只是让我有点担心的是蛇人营中已亮了些。也许蛇人也在渐渐适应火光一天比一天不再怕火。 我看了一会眼有点酸痛。正想离开忽然眼角一瞟在那望远镜里似乎看到有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动。 那是什么? 我又伏到望远镜前。那望远镜本就不太清楚加上已是暮色苍茫更看不清了。刚才似乎见那影子约略是在树林前但现在看去什么也不见。 是我眼花么? 我慢慢走下箭楼。城头上夜巡的士兵仍在四处巡视。每一个人都不准解甲休息也只是偷空打个盹。这样的日子也快到头了吧。 师老厌战。行军七要中也告诫这一点。我们发兵以来都是势如破竹一直没有这种迹象。但如今与蛇人相持在高鹫城中却一下让人有了厌战之心。以武侯之能不会看不到这点。他仍要再战一场后退兵那也是欲收全功以全他盖世名将之名吧。 名将。我不禁一笑。古往今来出过多少名将。所谓的名将无非杀的人多而已。陆经渔跟我说过的“无非杀人有方”那也是厌倦也征战所发的感慨吧。战场上除了杀和被杀就没有第三种选择了。 我长长地叹了口气。天空中月亮升起淡淡的一牙。去年此时高鹫城中也许正歌舞升平准备过年今年绝大部份人都已成为尸骨。仅仅一年而已便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了。 我走下城头正想回自己的帐中休息忽然城中响起了幽渺的箫声。 那箫声起得地方也不远似是南门城头。箫声清雅秀丽也不知吹的是支什么曲子十分悦耳动听。曲调却十分繁复便如一根细细的长丝千回百转却又一丝不乱。 听着那箫声仿佛身体内外都流动着洁净的清水什么都不再想竟飘飘然有欲飞之感。我在城下听得也有点呆了只盼那箫声响得久一些。 正听得入神忽然箫声中插入了一支笛声。这笛声极是嘹亮突兀而来有如利刃破空却那如丝一般绵密的箫声却配得天衣无缝倒似本该如此一般。 那响亮的笛声越吹越响终于箫声再应和不了笛声已是欲断欲续这时忽然“铮淙”一声响起了一串琵琶之声。 这琵琶声一响起我心头也一震。 尽管我不懂音律但只一听这声音便知那是谁弹的。 雪白的手指如泣如诉的曲调。那一日的红灯绿酒间如惊鸿一瞥只是一个纤弱的身影。 我向南门走去。走了几步嫌走得太慢跑了几步但一跑肩头却有点疼痛。此时我却管不了那些顾自向前跑着。 西门到南门也有一段距离但听那声音也不在正南门而是南门偏西的城头上。 那是武侯的临时阵营啊。不知为什么我只想再看一眼那在弦上飞舞的手指只想再听一下那种让人泫然的曲调。 笛声和琵琶的声音犹在一处。连我这等人也听得出笛声中浑是一片杀伐之象那琵琶声平和中正却带着一点柔弱。弹得一刻笛声又越拔越高琵琶声也似要跟不上了。 柔美的琵琶声仿佛杂花生树似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山谷与日月同生共长。笛声却像是一柄闪电般击来的快刀一队风驰电掣般冲来的铁骑击破了和平的迷梦。刀光闪闪地上流淌着鲜血四处都是烈火和人的哭喊。 我奔跑着任那曲调如浮云般绕在我周围。不知何时我只觉得眼中已有了泪水。 战场上不管说什么解民倒悬的正义之战还是开疆拓土的不义之争死得最多的仍是无辜百姓。便是冲杀在前线的士兵他们战死后又能留下什么?胜方的亡魂称为国殇还有点哀荣。败方的战死者却只能遭人唾骂谁想过他们家中一样有着妻儿老小在他们临死时的心中也许和那些最爱和平的人一样仍想着给自己家人一点温暖。 跑到了一个城头我已是气喘吁吁。毕竟我伤势不轻这一通跑让我有点脱力。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慢慢拾级而上。 此时笛声已压倒了琵琶声便如一条在天际间飞舞的蛟龙忽焉在东忽焉在西不可一世似乎指挥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中冲杀当者披靡。 忽然在高亢的笛声中起了一个转折似是水面有了一个小小的涟漪隐隐地有些孤寂之意。 那是什么人? 我想着踏上了城头。 我看见了她。 她坐在一队女乐中怀中怀着琵琶仍是着着那一袭黄衫五指仍在弦上拨动。尽管笛声嘹亮干云琵琶的声音仍是如草尖的露水纵然铁蹄踏过依然坠下花梢。 吹笛的竟然是武侯! 我不禁有点目瞪口呆。我做梦也想不到武侯居然也深通音律。他放在唇边吹奏的也不是一般的竹笛而是一枝磨得发亮的铁笛。此时他也似沉浸在笛声中双目紧闭对周围什么也不关心。他那形影不离的两个护兵大鹰小鹰也侍立在下首。 月光下一群人有似泥塑木雕。 我不敢近前远远地看着。城头上巡视的士兵手扶长枪也听得如痴如醉仿入梦境。 笛声渐杳显得琵琶声重又突兀于外。但这时的琵琶声已不成曲调便似大军过后一片狼藉那个和熙祥和的村庄中已无噍类只剩一片残垣断壁。 武侯猛地睁开眼放铁笛在手掌一击“啪”一声。她一惊手指移开了琵琶一众女乐离座跪倒在武侯座前。 武侯笑道:“起来吧。” 她们都坐回座位上。武侯道:“你的琵琶是跟谁学的?” 这是跟她说的。她敛衽道:“回君侯我幼时随穆善才学的琵琶。”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她开口。她的声音清越婉脆却又不卑不亢。她此时的身份只是个女俘话语间却依然如与武侯平等。 “穆善才啊。”武侯低下头。 这穆善才是南国琵琶圣手听说我们围城时便在高鹫城中后来不知所踪了多半也已死在围城中。 武侯抬起头似是自言自语道:“四十多年前我与穆善才在帝都会过一面他传给我以琵琶指法吹笛之技。不知不觉四十多年了啊怪不得我见你的琵琶竟能与我这支马上横戈相应和。” 她忽道:“君侯的笛曲妙可入神但兵刃之气过重我最后已散乱不堪难乎为继了。” 这话既可说是恭维也可说指摘。武侯却也不以为忤道:“正是啊。我自知久在行伍只怕血中流出来也是刀锋的寒意了。唉。” 最后那一叹如同从心底发出。 不为人所知的武侯竟然还是这样一个人?我惊得目瞪口呆。也怪不得吧武侯能成为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帝国立国以来的战将据说武侯也可排到前十位了。如果我仅仅只凭勇力那大概永远也成不了名将。 发现自己想的居然是这些我突然有点对不起她的感觉。 也许她的父兄便是死在我的刀下。现在她已只成了一班要送给帝君的女乐中的一个了。不知为什么我心头忽然涌起一阵对战争的痛恨。 如果战争没有发生南国依然是一个行省人们安居乐业那有多么好啊。 我站在城墙边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西南边发出了一阵巨响。武侯站起身眺望着远处道:“反击开始了!” 西南边火光飞起烟焰张天。几乎所有在城头的士兵都涌到城墙边看着那处。 对蛇人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正文 第九章突如其来 火光直冲云霄远远的望去只见星星点点的火光直腾上去夹杂着一声声响。当一次一丛火光冲天而起周围的人便发出一阵欢呼。可是武侯的眉头却皱紧了。忽然他喝道:“斥堠!斥堠回来没有?” 有什么不对么?我扭头望向那边的火光忽然心底一阵莫名的惊慌。 我自己也扔过火药包那一包火药不知多少但也有一斤左右火光却绝没有冲得那么高。可是从这副景象看来似乎那火药并不是在地上炸开而是在空中便烧起来的。 想到这里我打了个寒噤。难道有哪个死士心急在空中便点着了火药了?可就算走火也不至于变得那么大。 我已心急如焚恨不得到跟前去看个究竟。马上我想到了薛文亦做的那个望远镜。 尽管那东西不能看得清楚但多少可以看到些究竟。可这时那火光旋起旋落已然一片平静现在再赶到那儿也看不到什么了。 这时城下一片喧哗城门一拉开一骑马飞也似冲进城来有个人直冲上城头。 那正是个斥堠兵。 他冲过我身边也根本没有注意到我一上城头跪倒在地道:“禀君侯事情事情不妙!” 他的话也上气不接下气这一路赶过来路途不远但赶得太急让他累得够呛。 武侯道:“出什么事了?” 那斥堠道:“禀武侯锐步营全军覆没!” 什么?我在一边也惊得变色。锐步营总数有五千人经减员仍还有三千多那斥堠说的锐步营全军覆没自是指这次派出的一千。武侯的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道:“进去说吧。”他挥了挥手大鹰小鹰护着他进了帐中那斥堠也跟了进去。 女乐由辎重营的一个将领带下城。那个将领与我也认识走过我时向我打了声招呼。我也向他行了一礼却只是注意着她。 她的黄衫在夜风中被吹起。春夜风犹料峭看着她怀抱琵琶飘然而去脸上却仍是木然无神色我的心头不禁微微一疼。 下了城正赶上南门有一些锐兵营残军回来。出发时是一千零五十回来的却只剩了一百来人的确是全军覆没。 这一趟攻击本就要神不知鬼不觉本来前锋营请令要求出战但武侯说前锋营多是骑兵响声太大因此发了一千锐兵营出去。锐步营是步军中精锐攻击力虽较前锋营有所不如但更善防御。锐步营的纪律比自认为高人一等的前锋营也要严明得多这次火攻的确是他们更适合。 战死一千人于全军战力也无甚大碍但这个本以为是必胜之计全然无功反让蛇人将计就计对军心却影响甚巨。一些城门口的士兵不顾禁令围着那批残军问着。 这次行动本来机密之至直到出发城门口的兵丁才知道有一支队伍前去偷袭。这等攻击之法也是闻所未闻他们自也以为是必胜没想到结局竟是如此自是要围着问个究竟。我走到人群边也听着。 那支锐步营由营中的一个营官管弘带队。将全军带到那林边初时一切如常。待风筝升空林中突然杀出了大队蛇人。此时空中风筝尚未到蛇人营头若管弘立时退却无非将那五十个士兵弃了不顾而已全军尚能安全回返。但管弘死战不退还想着撑到风筝掷下火药一战成功便是死亦无憾。开始这战略亦甚奏效在锐步营的坚壁阵前蛇人虽然数量占据优势却一直没能一举击溃锐步营防守。正当风筝到了蛇人阵上哪知忽然从蛇人营地里飞上大片身上带火的飞鸟。那五十个风筝立时在空中燃起至此锐步营的斗志便全部瓦解五十个在风筝上的兵丁无一人回返锐步营的一千人也被屠戮殆尽。 在那些残存士兵惊魂未定的述说中还带着恐惧。管弘那种宁死不屈的勇者风范也没能感染他们在他们心底只剩下对蛇人的恐慌。 我越听越是心寒。武侯本来是想打个胜仗后收兵谁知弄巧成拙以后的事怎么办? 我抬起头看看天。天已快亮了城门口仍是挤了一大堆士兵。这时一个骑着马的将领过来喝道:“说什么!快就位擅离职守者斩!” 的确这么再挤作一堆只会让军心不稳。现在不少中级中军也挤在人群中似乎没想到整束军纪。此人雷厉风行甚有大将之风。守城的士兵都回到了原位退回来的锐步营向自己营帐走去。我正想走那将领过来道:“喂你是哪个营的怎的不走?” 我看了看他。看这人的号衣是中军的一个巡官。我尚未回话他翻身下马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苑可祥见过。恕末将失礼。” 我道:“你说得没错我马上归队。” 苑可祥道:“楚将军你骑我的马去吧过一会我来楚将军营中带马便是。” 我的臂上正一阵阵疼痛。赶过来时太过性急也不曾骑马。我原先骑的座骑已在龙鳞军与蛇人的第一战中战死现在的座骑一直养在龙鳞军马厩中我还没骑过。我也不客气向他行了一礼道:“有劳了。” 那苑可祥向我行过一礼扭头却巡视各处。我打了下马向龙鳞军营中走去。在马上一路只见到处都有士兵在交头接耳。 武侯这一战彻底地失败了。这一战的失败使得武侯以全胜之势回师的计划破灭不知武侯会不会吞下这颗苦果忍辱回师。其实从全局来看现在退兵仍是上策。 可是这一战到底怎么会败的呢?那种以火药攻击敌营的策略可以说是帝国征战史上的第一次以蛇人那种生番似的脑子绝对不会想到的。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我们军中有了内奸。 也几乎马上就想到那个影子。见到那个影子正是在锐步营出发前。难道那就是内奸?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内奸自然不会是蛇人可如果是个人那这个人会是谁?如果是以前我肯定马上断定是共和军的余党。但现在想想说共和军的余党不免疑点太多。如果他潜伏在帝国军中为什么在围城时不出现却要等共和军被击灭后才出来? 我在马上想着这时忽听得有人叫道:“统领!楚统领!” 我抬起头是金千石在前面正牵着我的马。我跳下马道:“金将军好。” 金千石到马边帮我拉着马我道:“那是中军的一位苑可祥将军的座骑等一会他会来取回的。金将军有什么事么?” 金千石道:“刚才雷鼓前来通报君侯命你速至中军商议军情。” 我一时还有点莫名其妙但马上意识到我现在已是龙鳞军的统领了已足可与路恭行平起平坐自然也已有权列席军机会议。我跳上自己的座骑道:“我马上去。” 打马刚要走回过头来道:“金将军麻烦你跟我帐中的白薇紫蓼说我早饭不吃了让她们吃光吧。” 我打了一鞭。虽然只有单手控马但还是游刃有余。在马上想着金千石最后的那副表情我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让金千石对他那两个过去的侍妾和颜悦色说什么早饭的事也实在有点难为他吧。 赶到武侯军帐已有一些亲兵队在帐口恭迎。我进去后一个通事官叫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到。” 我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会议一个马弁引着我到我的位置。帐中已坐了十来个各军的军官最前排是中军的带兵统领威远伯莫振武和后军主将罗经纬。他们边上便是左军副主将卜武和右军代主将栾鹏。本来他们要坐在左军陆经渔和右军沈西平身后但那两个绝世名将都没有在座他们的座位便提了一位。后面一共有二十多个座位分别是左、中、右、后四级的中级将领的座位。本来中军的将领有十来个有资格列席军机会议的现在也已战死了五六个那五六个座位便空着。我的座位是右军那一排中正好和中军的相邻边上正是路恭行。坐下时他对我一颌首也没有说话。我也行了一礼坐了下来。武侯的位置还空着要等我们都到齐了他才出来吧。 又等了一会应列席的已全部到齐。武侯的军机会必须在一柱香里全部到席否则将要受责罚。我有禁暗叫侥幸。如果不是苑可祥借我那匹马我只怕要误卯了。 等到齐后几个马弁下了营帐的门帘那个通事官道:“君侯升帐列位请起。”我们齐齐站起向武侯行了一礼武侯摆了摆手坐了下来。 都坐定后武侯道:“列位将军大概已都知晓了这番夜袭我军彻底失败一千零五十名弟兄逃归一百零二人其余尽数战死。” 谁也没有说话。这事传得极快除了那些消息太不灵通的全军上下大多已经知晓。武侯端起酒杯道:“此计本是由前锋营前锋十三营百夫长劳国基所献我亦首肯。此役失败我难辞其咎。” 他将酒杯在案上一顿道:“眼下三军已无战意列位将军以为当如何进退?” 武侯要班师了。 我立刻想到了这。路恭行前两天已提议班师那回大概碰了一鼻子灰此时武侯也终于采纳了他的建议。的确按当前形势确是班师为上。但南疆甫定局面仍是不稳。此时退却加上蛇人犹在城外只怕平共和军之役要落个前功尽弃。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早点退去总好过在这儿全军覆没吧。 这时莫振武站起来道:“禀君侯职以为平叛之役已获全功蛇人不过疥癣小疾无足挂齿。当务之急实是班师回朝以作休整。” 这也是许多人的想法吧。毕竟攻破高鹫城后就象一个拳头击出这一击用尽了浑身力量实在没什么力量再作第二次雷霆之击了。莫振武是中军的带兵统领他的话其实也是武侯的意思只不过武侯自己不太好开口说退兵只能借莫振武的嘴说出来。 德洋也站起来道:“禀君侯莫将军所言极是。三军出征已将近一年。现在正值初春粮草难以为继若无补给三军口粮只能支持一个月左右了。卑职也同意莫将军之言不如先行班师为上。” 莫振武可以说代表武侯的意思而德洋则是后勤的意思。这两个人的话几乎可以决定一切了。由内由外也确是退兵为上我也这么想。 等他们坐下右军一个将领站了起来道:“禀君侯如今蛇人犹在城外若不扫平他们万一坐大那如何是好?” 我小声问边上的路恭行道:“路将军此人是谁?” 我虽然已是右军的一员但还未和右军几位将领见过面。我只是龙鳞军统领昨日一到右军营中便要养伤反而不如路恭行熟识。 路恭行道:“他是右军万夫长柴胜相。” 他就是柴胜相?我暗自点了点头。沈西平的右军里有两个万夫长一个是栾鹏另一个便是柴胜相。这两人都是惯于冲锋陷阵的勇将栾鹏较为持重官职也比柴胜相高半级。柴胜相上阵自恃勇力总是一味冲杀不是大胜便是大败我们出兵之初有一次他的一万人追杀逃窜的共和军竟然两日未归弄得沈西平在武侯面前也不好交待。好在那一回他是大胜而归逃走的五六万共和军军民被他杀得鸡犬不留每个回来的士兵都带着两三个首级。军功本是以斩级数而定那次他这万人队斩得实在太多其中又有大半只是平民实在无法确定若全记上去他这万人队要尽数升上一级不可弄得记功的德洋叫苦不叠。还好那次他因为误了将令将功折罪才没让德洋为难。军中一些口齿轻薄的戏称是军中正宗爵位自以武侯为高但口头上却是以柴胜相为最高。武侯不过被尊为“君侯”叫到柴胜相却是“王”——“杀生王” 这个杀生王的风评并不甚佳但他这话却不无道理。只是他这话也有点不识时务武侯岂有不知养虎为患之理但也要看有无实力。现在我们是被蛇人逼在城中哪里有能力扫平蛇人?武侯也怕他调到中军后乱来因此前些时守城时调的两千人是栾鹏那一军的。 武侯对这个杀生王的话倒也没有轻视道:“柴将军之言亦有是处。但如今三军实已无余力再战如之奈何。” 武侯的话也很平静但对于我们来说却不啻惊雷。武侯此言竟是明言如今帝国军不是蛇人的对手。尽管我们也都隐隐觉得这般打下去我们实是处于下风但武侯这般公然承认却令人大感意外。 柴胜相道:“君侯太灭自家威风了。胜相不才愿统本部万人队为君侯扫平妖邪。” 他的话音才落路恭行已是很小声地说:“大言不惭。”周围的诸将也发出了一阵细细的嗡嗡声多半也是一个意思。的确右军主将当今的两大名将之一火虎沈西平也战死在蛇人阵中以一个只有好杀之名的柴胜相说出这些话来实在是吹牛。而说什么只要一万人便能击败蛇人那几乎是在取笑用五万人守南门的武侯不会用兵了。 武侯倒没说什么只是道:“柴将军勇武绝伦确是军中栋梁。有谁愿与柴将军联袂出战?” 武侯也会说这等讥讽话么?我不由暗自好笑。中军自不会有那种不识时务的人要与柴胜相一起出战迎敌左军现在由卜武主持卜武比陆经渔更持重更不会了。而罗经纬与沈西平一向不睦罗经纬自认功劳甚高却连爵位也没有他所统的后军战斗力也最差也绝不会与柴胜相联手。想到此处我却有点慌。万一栾鹏脑子一热说要用右军的两个万人队去迎敌岂不是连我这个刚到右军的新出炉统领也搭进去了? 谁知怕什么来什么栾鹏站了起来道:“禀君侯末将有话要说。” 武侯道:“说吧。” 这时我拼命拜求诸天大神别让栾鹏说什么“愿与柴将军共进退”之类的话来。尽管我也不觉得我们未必就敌不过蛇人但这般斗下去就算击破蛇人大小三军也要至少有一半死在战场上。尽管我很想在军功上记一笔但不想在官阶上加上“追封”两字。 栾鹏道:“君侯柴将军勇气可嘉但为将之道当智勇相济方能百战百胜。” 他这第一句话说出来我就不禁对他刮目相看。没想到在尚勇斗狠的右军中还有这等人物看来沈西平自己尽管也算有勇无谋但也算知人善任。 栾鹏道:“如今与蛇人势同胶着这等局面看来已难打开若妄逞匹夫之勇实为不智。卑职以为莫将军和德大人的班师之议实是上策。” 他也同意退兵!我不禁舒了口气。尽管我在他后面只看得到他的背影但觉得他的背影一下大了起来。 卜武持重得有点过份绝对赞同退兵现在四军中的三位主将都主张退兵就算罗经纬不同意也没用了。武侯道:“罗将军以为如何?” 罗经纬站了起来躬身一礼道:“经纬也觉得适时而退不失为上策。共和军全军已灭蛇人难成气候。就算蛇人一时猖獗再发兵南征也不迟。” 武侯道:“既然如此那么定下来今日回去后便准备班师中军准备断后。” 这时柴胜相忽然叫道:“君侯!左军的陆将军十日之期未到还不能班师。” 他这话说出口几乎有一半人要怒目而视。陆经渔定是倦于行伍恐怕带着他的亲随不知隐居到什么地方去了武侯当初答应他将功折罪也不过堵堵人的嘴这些哪会有人不知?虽然陆经渔离去距今不到十日但十日中他肯定找不到苍月公了哪里还会回来?也只有柴胜相这种蠢才才会叫嚷出来。我也暗自骂着:“蠢才这么想死让你断后被蛇人杀光算了。” 武侯面上却毫无异样道:“柴将军说得甚是明日便是第十日罗将军的后军今日便可从北门出城而后辎重营再走以下依次为左右两军中军断后至明日晚间撤尽。明日陆经渔若不归队便是死罪难逃不必管他了。列位将军退军时务必要井然有序不得混乱中军、右军必要加强戒备以防蛇人攻击。”我也只是暗笑。武侯这话其实等于没说表面好象听了柴胜相的话其实仍是今日便开始退兵。十万大军如今还剩九万有余加上几千个工匠和女子以及各军将士自己俘来的女子加一块大概总有十一、二万要退出城去也起码得一天时间。但武侯说得很是宛转倒似是等候陆经渔才要拖到明日。他也已是定好右军倒数第二个走那便是也让右军也断后的意思了。 路恭行忽站起来道:“禀君侯城中尚有城民五万余这些人该如何办?” 柴胜相道:“怎么办?杀了便是。君侯末将愿请命半日内定将他们杀光留着也浪费粮草还得担心他们闹事。” 我的心头一动却不知说什么好。若单从备战这面想自是杀了他们最为干净既扑灭了共和军的余烬也省得一天要吃掉我们的一半口粮。但要我象柴胜相这般毫无顾忌地说杀人却也说不出来。毕竟那是五万条人命。 武侯想了想叹了口气道:“多杀无益。从今日起东门每日开两个时辰让他们逃生去吧。散会。” 我们齐齐站起向武侯行了一礼。谁也没说什么话尽管都已有了厌战之意但真的要败退却依然很是不安。何况南门外还驻着那一支蛇人若我们在撤军之时蛇人突然攻来那又如何是好? 走出中军帐向路恭行告辞我跳上马要回城西。才上马却听得有人道:“是龙鳞军的新统领楚将军么?请一块走吧。” 我扭头看了看正是右军代主将栾鹏。他和柴胜相并马而行边上跟着些弁兵。我来得太急护兵也没给我配好是一个人来的和他们相比实在显得寒酸。我拍了拍马走近他们在马上行了一礼道:“栾将军柴将军末将楚休红见过两位大人。” 龙鳞军虽然身份也有点特殊本是沈西平的亲兵但他们毕竟是右军的两个最高指挥官我可不敢失了礼数。 柴胜相在一边看了看我道:“也听得说前锋营楚休红勇冠三军是君侯跟前的红人原来也只是这么个少年人。” 若是以前只怕我会觉得他这话中有讥讽之意。但此时我却不觉得他有什么恶意连武侯面前他也会不识时务地乱说我这种下属他自然不会客气了。我道:“禀柴将军末将也不过运气稍好而已。” 栾鹏只是微微一笑道:“一次是运气好两次三次却不一定了。楚将军少年英俊的是不凡。” 他这般赞扬我倒不好多说。正想谦逊几句柴胜相忽道:“鹏哥你为什么不帮我说话?君侯也有点婆婆妈妈了那些俘虏杀了便是还放他们做什么。斩草不除根日后也是难办的事。他娘的罗经纬他本是后军冲在最后逃在最先上辈子定是老鼠变的。” 栾鹏只是一笑。后军战斗力较差但罗经纬殊非弱者每次全军冲锋时后军也总能跟上全靠的罗经纬的带兵能力。在柴胜相看来主要承担打扫战场、保护辎重营任务的后军实在是支无足道哉的部队吧。 栾鹏看了看我笑道:“君侯大人已有成竹在胸我们这批下属自也不便多加置喙。” 听他话语似乎是因为我在边上不好发牢骚。柴胜相却不顾一切道:“鹏哥沈大人在世时我们刀剑兄弟冲锋陷阵在他麾下建过多少功劳。如今他一死你怎的小心成这样子?不象你了。” 栾鹏道:“为将之道令行禁止。君侯有令我们下面的人遵令而行便是。” 我也不禁有点想笑。这柴胜相当真是蠢得可以栾鹏看样子城府甚深在我跟前总是说些有令必遵的话他们也许都不想退兵吧。 回到营中向右军的两位万夫长告辞我回到自己营中。金千石正候在帐外一见我道:“统领你回来了。君侯有何将令?” 我跳下马道:“君侯下令后日班师你也去准备一下吧。” 金千石道:“班师?那城外那些蛇人呢?” 我道:“当然先不去理它们了。到时恐怕君侯也会让我们断后你去通知弟兄们做好准备。” 金千石面露喜色道:“好啊。这鬼地方现在除了女人想吃什么都吃不到白弄了一大袋子钱财。” 我不由苦笑。高鹫城以前可是南疆重镇号称“天南第一繁华”吃喝玩乐什么没有?到今天这个地步还不是因为我们的原因?守着这么个残破之城实在也无必要。剩下的五万城民武侯也放他们一条生路了。 我道:“正式命令马上就会下来你让弟兄们早点备好。” 这般退走自算不得全功甚至有点灰溜溜败北的意思武侯回到帝京只怕也寝食难安。但至少十万大军有九万安然回去除了于他声名有损外却没别的可指责的。 回到帐中白薇和紫蓼已等候在一边。我道:“来帮我穿上战甲。” 撤退时不知会发生什么事也只能穿着战甲以备蛇人的攻击。因为左臂打着绷带一个人穿战甲实在太不方便要没她们帮忙我只怕得束手无策。 等她们帮我穿好战甲我对她们道:“要班师了你们愿意和我回帝都么?” 她们看看我眼里一阵惊慌不知我这话是什么意思。的确她们算我的侍妾了不带走她们难道是要把她们就地杀掉么?有不少帝国军士兵便是嫌俘来的女子不好带一杀了之。 我道:“我是问你你们在这儿还有什么可以投奔的亲戚么?” 她们对视了一下半晌白薇嚅嚅道:“我们在五羊城还有一个舅舅。” 五羊城也是南疆的名城不过离这儿有三百里城中商人极多有“五羊万商”之称。因为和远域那些客商交往得多民风好利其它什么也不管京都人说起南边那种贪利忘义的小人总是拿五羊城来当例子。帝君允许他们自治每年上交租税。这次苍月公反叛五羊城却一直保持中立不曾加入反叛。武侯发兵曾经过那儿五羊城主也曾为我们补充辎重算是重归帝国统治全城除了多了些灾民治安有点不好倒没受什么影响。可是我们班师并不经过五羊城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送她们去。 我叹了口气道:“附近没有亲戚了?” 这话一出口我也知道自己说得没道理。高鹫城里已经残破不堪边上的村落也一扫而空方圆百里已无人烟就算她们有亲戚也找不到了。 白薇忽道:“将军你真要放我们走?” 我道:“怎么不真。你们还怕我骗你?” 紫蓼忽然眼中流下泪水哽咽道:“将军你”看着她楚楚动人的样子我心头也一疼脸上却笑道:“哭什么难道你们还舍不得我么?我可是你们的仇人说不定你在这城里的亲戚朋友就是被我杀掉的不恨我么?” 白薇叹了口气道:“那也不能怪你的。” 我一阵哑然半晌也叹了口气道:“你们也收拾一下吧。一有机会我马上送你们去五羊城。” 白薇道:“将军你真要放我们走就给我们一辆车吧我们自己走。” 我看了看她她面上已无那种逆来顺受的神色此时眼中神采奕奕。这时我却有点失望她好象求之不得想离开我。尽管我想让她们走可她高兴成这样急不可奈的样子总让我不舒服。 我道:“你们会赶车么?” 紫蓼道:“姐姐会骑马。” 我苦笑了一下道:“好吧我给你们安排一下车马你们备一点粮食换上男子的衣服马上就走。”    车马辎重营里有不少。我带着她们到了中军让她们在辎重营门口候着德洋正好在点战俘我跳下马向他走去。 那些都是俘来的工匠。每次破城工匠和年轻女子不杀都带回帝都。这次破高鹫城捉到的工匠有三四千人比辎重营的人还多一些。德洋正拿着帛册点名把工匠按行业分开。其中有好几百造酒匠回到帝都也够开几个大酒坊了。罗经纬的后军已在陆续撤离。每撤一万人便要耗去几个时辰后军撤完天也快黑了紧接着便是德洋的辎重营。辎重营不比后军后军战斗力虽差终是打仗的队伍动作终是快的辎重营却杂七杂八的事情多俘来的女子有一些要弃掉工匠却只要没生病全都带回京都去。这几千个工匠和一两千女子便够他忙的。武侯所谓的要等陆经渔一日那本也要耗一日的时间才能撤完。 我见他正点得忙叫道:“德大人忙啊。”他回过头一见是我笑道:“楚将军你来了。辎重营再过两个时辰便得出发你也知道辎重营可不比罗将军的后军说走就走的。你不也去准备一下么?” 我道:“正要准备要问你讨辆车。坐人的不用太大两个人坐便够了。” 德洋道:“好办。”他喊过一个辎重营的士兵过来道:“小朱你给楚将军找辆车。” 那个小朱我还记得就是和张龙友住一块的那个。他去牵了匹马出来后头挂着辆车道:“楚将军这行么?” 这辆车不大本来是装货的腾出来后坐两个人倒绰绰有余。我道:“行。德大人方不方便?” 德洋把名册交给边上一个士兵道:“粮草已经用掉大半连五羊城里征来的粮草也用得差不多空出不少车来了。楚将军有那么多东西么?” 我也不好说是为了送白薇紫蓼去五羊城只是含糊答应了一句。辞别了他带着我的马赶着车出来。 天还没黑辎重营里乱成一片。我对正东张西望的她们道:“好了你们走吧干粮备好了么?” 干粮当然仍是那种干硬的大饼吃是不好吃总可以充饥。这儿去五羊车如果快马疾赶也要一天多路程她们坐车去只怕得两三天。白薇道:“已经准备好了。” 她拿了一小包我接过来看了看里面只有三块大饼。我从身边的干粮袋里取出一块来放进去道:“备多点。虽然不好吃可还得吃。走吧。” 走出门我跳上马向城东走去。白薇赶着马却很是熟练想必过去骑过不少次马。一路上马车辚辚而行穿过了一片断垣残壁。身后的中军营地里仍是喧哗不已。 忽然坐在后头的紫蓼“呀”一声叫了起来我也吃了一惊不知她看见了什么。却见她面无血色指着一边一堆碎瓦中。我带马过去却见在砖瓦中一具女尸仰天卧着身上带着刀痕。看样子也是刚死的。大概是哪个人嫌这女俘不好带着又不便弄到这儿杀了。 我看着这女尸。她眼还睁着目光里还带着恐惧似是死了仍然在害怕。我叹了口气伸出手将她的眼合上了。 对于她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事了。 我把马带回来道:“走吧。” 紫蓼已说不出话来白薇却依然很平静地驾着车。这姐妹俩大概白薇只比紫蓼大一小会吧性格却大大的不同。金千石把她们送给我可能也是不喜欢白薇那么刚强的性格要杀了她却又不太舍得所以干脆做个人情送给我吧。 车也不慢过了一程便到了东门。东门现在是卜武主持但陆经渔所统一军就比另一军好多了。尽管也有点乱没象中军那么开了锅似的吵门口也仍有人在站岗。我一到门口已经挤了一大批被俘的城民正鱼贯出城每一个正接受检查只准带些少量财物和干粮。我正听到一个士兵喝道:“站住!是什么人?” 我带住马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何中大人在不在?” 那士兵道:“是楚将军?把腰牌拿出来。” 我苦笑了一下。这士兵很是无礼大约是当初我领人来捉拿陆经渔让他们怀恨在心了。我跳下马摸出腰牌道:“请看吧。” 这腰牌还是新的旧腰牌已经上缴这块新的腰牌做得很仓促。那士兵看上看下倒看不出什么来。他瞄着车上的白薇紫蓼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道:“是我的侍妾。送她去舅舅家。” 那士兵道:“待我去请示何大人你等着。” 他走了进去另一个士兵面无表情仍直立不动。里面也时而有人在争吵大概也是分得不匀吧。就算是陆经渔的部队屠城时也一样杀人取财最多有纪律些而已。 过了一会却听得有人道:“是楚将军啊请进请进。” 我行了一礼道:“何将军我想送我的侍妾去五羊城请何将军方便。” 何中看了看车上的白薇紫蓼道:“她们都是女子?一路方便么?” 我一怔不觉看了看她们。她们虽然穿着男子衣服便还是一眼便看出是女子。现在城中放出了五万城民这些人本来也是良民在城中自不敢有什么异动一旦出城天知道会做出些什么来。她们坐着马车只怕一出城便会遭人抢。若不是何中提醒我都没想到这些。 白薇道:“将军请不用为我们担心人生有命生死在天。” 她的脸上还是一副平静之极的样子。何中倒吃了一惊道:“你们不怕么?” 白薇道:“当然怕但总还有点希望。” 何中点了点头道:“好吧。我叫人送你们先出去。等等。”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边上一个营帐中。我不知他要做些什么耐着性子等着。一会儿他捧着一个小包出来道:“两位小姐你们要是能到五羊城请把这东西代我交给城主好么?” 何中和五羊城的城主还有联系?但此时我也不愿多想白薇道:“好的一定为将军办到。” 何中笑了笑道:“如果到不了也没关系。”他拉开小包里面却是一块玉佩和两柄腰刀。他道:“这两柄腰刀给你们防身这块玉佩就请你们交给城主吧。” 白薇接了过来我向何中单手行了一礼道:“多谢。” 送了她们出去却见城外已是一片逃出去的城民。这些人大多衣衫褴褛时而有几个发出几声干哭也许是终日担惊受怕终于看到生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看着他们我也不禁百感交集。若不是蛇人只怕他们没几个人能逃走这么一想他们倒该感谢蛇人了。 东门外过了护城河有一条大路本是直通五羊城的官道。这条官道因为失修有点坑坑凹凹的马车在上面也有点颠簸紫蓼有点不好受白薇却仍是不动声色。 走了一程路上的灾民已少了只是零星几个。马车虽慢也比这批饿昏头的灾民走得快。我带住马道:“我得回去了保重。” 和她们不过相处了一天多一些本不该有什么惜别之情。我带转马头忽然听得白薇道:“将军!等等!” 我带住马只见她跳下车直向我跑过来。我跳下马道:“还有什么事?” 她跑到我跟前忽然揽住我的头在我唇上一吻脸一红却又跑了回去一言不发。一上车便打马疾行那辆马车被她赶得哗哗作响也不知颠得车里的紫蓼成了个什么模样。 我伸出手指摸了摸嘴唇。唇上似犹有她的口脂余香刚才她那柔软的嘴唇虽然只是极快地一点却仿佛在我嘴上留下了一个印记。那辆马车也越行越快终于转过一个拐角被一带树林遮住了再看不到。 走好吧。 我默默地说着。那条路上她们不知还会碰到什么艰险只希望她们能平安到达五羊城。 回到城中东门仍挤了不少城民。五万人要出城便是冲出去也要好一会不用说这般一个个走了。我带着马又自东门向西门走去。 当初城中数十万人家到处是曲曲折折的巷子从东门到西门也得好一会现在却都成了一片瓦砾直通过去便是近了许多了。 城中心是国民广场边上便是中军营帐。广场中心本是用方方正正的大青石块铺成的每块青石都足有六尺见方按理另外几大城池中类似的广场都叫帝国广场第一代苍月公筑城后却起名叫国民广场那也预示着后来的反叛吧。这广场号称天南第一大石板每块都有半尺厚磨得光可鉴人便是帝都也没那么好的石板。如今这些大石块都被烧得斑斑驳驳有些也已被烧裂了这些日来不知在这里焚烧了多少死尸。真佩服中军边上那种焦臭味他们居然还能呆得下。 肩头一阵奇痒让人几乎忍受不了。叶台说过伤口愈合会有一阵痒那么现在正在愈合吧?他的医术当真神奇我受此伤不过两天居然这么快便愈合了。腿上受到的那条刀伤本是皮外伤他只是浅浅包扎一下现在拆掉了也不过两天结的痂都快掉了除了在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伤疤外没什么后遗症。 有叶台这样的医官这次与共和军一战才会以如此小的损失取得那么大成果吧。我胡乱想着这时只觉得脸边一凉颊上有点湿漉漉的。 是我的泪水么? 我摸了把脸掌心有点湿但我知道那绝不会是泪水。白薇最后的那一吻也的确有些让我心动但没感动到那种程度对于她来说也并不是依依不舍而是感激而已。毕竟我是攻破了高鹫城的帝国军一员。 是下雨了。 我的身体都猛地一震。南疆开始要进入雨季那么本来定好的退兵时用火墙阻挡的战术便不能用。何况若此时蛇人攻击那该如何是好? 几乎是同时城中四处发出了呼喊当中夹着人们声嘶力竭地叫声:“蛇人来了!” 蛇人攻城至今也有好多次了。但这一次却象是已到末日四处都传来地震一般的震动带着人们的哭叫。中军营中几支正在营房休息的部队也冲了出去。中军分前锋、锐步、铁壁、铜城、虎尾五营前锋营最为精锐步兵中锐步营最强以前攻击时这两支部队总是冲锋在前现在这两支最强的部队已经都减员一半战斗力大损也只能依靠另三营充当主力军了。今天轮到的是铜城营休息从营中冲出来的步兵一个个甲衣不整大概也正在整理抢夺来的财物。我加了一鞭穿过他们冲向西城。 蛇人已经三天未攻城了。尽管锐步营在空中火攻失败肯定也让蛇人有点胆寒万料不到我们被围居然还敢攻出城来。这一次蛇人一定也发现下雨了抓住了这个良机又发起了进攻。 刚跑到西门却见城头下聚集了一批批士兵正依次上城。金千石正点着人马一见我叫道:“楚统领回来了!” 龙鳞军中不少人还没见过我这时他们都一下跪倒在地道:“楚统领。” 如果我没有夺回沈西平的头颅这批桀骜不驯的士兵也肯定不会如此对我心服。我看了他们一眼道:“请起。大战在即弟兄们多加小心。” 龙鳞军也是骑军。马匹本就不多四军中的马军占的份量也小连杀生王柴胜相的万人队里也只有三千骑军龙鳞军却人人都有战马。龙鳞军本已只剩两百多武侯命我挑选士兵补充到龙鳞军中事也太急只挑了一百多人现在全军已有三百零七人连我在内。因为守城马匹都牵在城下。 我们正要上城忽然从城南一骑飞驰而来。离了好远便听得马上人道:“龙鳞军统领在么?” 那是雷鼓。我勒住马等雷鼓过来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雷鼓带着马那匹马跑得急了站也站不定只是在不住咆哮。雨正不时滴下几滴但那一人一马都同着了似的浑身冒着白汽。雷鼓喝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听令武侯有令北门告急龙鳞军速去援救快去!” 我吃了一惊道:“北门外也有蛇人?”雷鼓却没有理我飞快向东门跑去。 我看了看金千石他也一脸愕然。我突然想到现在罗经纬已退出城去若蛇人此时攻来可真是大事不妙。我冲着金千石喝道:“快走!” 去北门本有一条大道是自南门直通北门。我们从西门出发却是要从小路里穿过去。我带着三百人走过一堆残砖碎瓦便到了那条大道。 这条大道号称“十马大道”可以并排驰十匹马。尽管经历这一劫但用石板铺成的路面仍是很平整。在这大道上便可以疾驰了。 带着人一上大道便听得身后一阵如疾风骤雨的马蹄声。我回头一看却见路恭行一马当先带着前锋营也过来了。 北门到底出了什么事? 在疾驰的马上雨开始下得大了。透过雨帘只觉得眼前一切都仿佛梦境有种不祥之感。 正文 第十章大军境 没到北门便听得那里传来了一阵嘈杂倒似地面都翻了个个。金千石惊道:“统领不好似乎已经在交手了。” 我侧耳听了听道:“快走后军似乎抵不住了。” 我拍了拍马向前冲去。左臂没好但已经不再疼痛想来已无大碍。 我们已冲到了北门口却见门口人山人海不知有多少士兵正在向里挤乱成了一锅粥。有些士兵被挤得倒在地上后面的人哪里管那些仍然冲进来地上的人被踩得痛叫而后面的却似充耳不闻仍是拼命向里挤当中却还夹杂几个衣衫褴褛的城民。天已暗了下来周围的火把光用木板盖着使得人们的脸也忽明忽暗。 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这时一个小军官挤出人群向我这儿跑过来。我向他喝道:“站着。” 他站定了抬起头看着我。我道:“你是何人?” 那小军官不自觉地立定了道:“后军小校吴万龄见过将军。” 我道:“到底出什么事了?罗经纬将军呢?” 吴万龄道:“罗将军将军营扎在城外正安排辎重营出发哪知突然漫山遍野地来了不知多少个蛇人我们退回城里哪知先前放出城去的城民有不少又跑回城来与部队争道” 我喝道:“不管如何先整肃军纪不得混乱。城门口这一军军阶谁最高?” 吴万龄道:“我们是后军第五营两位万夫长都在罗将军身边不曾入城。” 我道:“你先下令命城门口诸军不得慌乱让城民先进然后依次入城。再有不遵号令者立斩。” 我话虽如此说心中却有点惴惴。后军原非我能号令之地若士兵仍是不听我也无法真的立斩几个立威。但那吴万龄却镇定下来转过身喝道:“城门口的兵丁听着依序入城若有敢违者立斩不赦。” 他的嗓门却也不逊于雷鼓。这一声喊过门口一下如同一道得到渲泻的洪水立刻平静下来。吴万龄喝道:“立定!城民入城后各部依次进城。” 城门口的兵丁本是群龙无首此时吴万龄一声令下登时井井有条倒也不需杀几个人立威了。 一有秩序入城时就快得多。门口大约有两三千溃兵和几百个城民那几百个城民想必从东门出城后想往北去哪知被蛇人拦回明知是饮鸩止渴也只得逃回来。这几百个城民一进城已有士兵将他们带到一边一时也不好安排将他们都关入城头的一个残破箭楼上。好在只有几百人挤了一个箭楼有十来人守住出口便也够了。他们也许也是被关得麻木了也不多说什么一个个向里走。他们走过我时我看见那些人群中大多是妇孺老弱几乎没什么青年。他们大多扛着个包裹那也只怕是些吃的和穿的值钱的东西也带不出城的。有个老头甚至还抱着面琵琶。 看到那琵琶我只觉眼前象是一下暗淡下来。 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她会不会知道一个只见过她没几面的小军官会对她有那样的感觉? 这时吴万龄高声道:“快不要磨蹭依序进来。”我看了看城门口那些城民已全部进来了现在是部队入城。 城民一入城剩下的部队依序而入也不过一转眼工夫。 这时前锋营已到。路恭行道:“楚将军罗将军在何处?” 城门口已空出来了我道:“罗将军还在接战。我们该如何?” 此时我也有点茫然。龙鳞军和前锋营加一起不过两千多人后军本身还有两万人抽走两千抽南门剩了一万八千。纵然后军战斗力不强终究人数比我们多得多。野战中就算加上我们这两千人也无济无事。 路恭行道:“你在门口稳住军心我去将罗将军接回来。” 他话音刚落前锋诸营已冲出门去。我道:“路将军行不行?”他也没回答我一马已出了城门泼风也似冲过吊桥。几个以前的同僚也已出城路过我时向我点头示意祈烈在马上还向我行了一礼诸人便已冲出去。 金千石道:“楚将军怎么办?” 我看了看道:“上城。” 城门口已退入了几千人罗经纬在外所统大约不到一万五千人。不知那支来犯的蛇人有多少既要护着辎重营又要接战他也实在不易取胜。 我们刚上城头却见城外尘烟滚滚一支部队退了下来。我看了看这支部队夹杂着大量兵车大约是辎重营。我道:“金将军你让几个人守着吊桥千万小心。” 辎重营已退到城下。看过去极是狼狈。辎重营本不是战斗部队虽然也有弹压俘虏之责毕竟与真个上阵冲杀不同。德洋在后阵断后他也穿着软甲但甲上已有破洞身上斑斑的都是血迹。 他们一进城我叫道:“德洋!德洋大人!”德洋抬起头看见是我道:“楚将军你们要当心蛇人有好几万!” 好几万! 我心头猛一跳。南门外那支蛇人部队来时也是声势浩大但真正出战的却总只有几千人。难道它们的真正目的是要围住城么?我道:“罗将军现在如何?” 德洋道:“罗将军正在苦战。若无路将军支援只怕已抵不住了。” 象回应我的话一样前面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只觉大地也似震动。北边约摸二里外一道浓烟冲天而起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那又是火药的爆炸声。是路恭行在用火药么?怪不得他那么自信。当初他曾说张龙友可能是胜负的关键说不定那时他便已想到单凭刀枪已难以抵敌蛇人一定要用那种新的武器了吧。 我不禁很有点佩服路恭行。他能让眼高于顶的前锋营服他这个统制的确是名下无虚。 金千石这时将一柄伞拿过来道:“将军打伞吧。” 我想了想接了过来。现在我左臂没法动靠单手自然没法作战那么也只能在城头指挥而已。可武侯不知怎么想的为什么把仅有三百人的龙鳞军派到北门来? 这时金千石道:“统领他们退下来了。” 退下来的是杂七杂八的队伍最前头还夹杂着几辆辎重车真可说“狼狈”两字。后军的战斗力果然不行退进来的还有一万余人大多已是盔歪甲散恐怕一触即溃。我心头一寒万一这溃兵又堵在城门口只怕又难办了连断后的前锋营也进不来。 没等我多想便听得城门口有人喝道:“门外诸军依次入城混乱者斩!” 那是吴万龄的声音。刚才我让他整顿秩序他现在还在那儿。金千石在一边看了看我道:“这人相当不错。” 的确。我想着。我想起了中军的苑可祥这儿的他这批人若能吸收入龙鳞军来整顿军纪定能让龙鳞军的战斗力提升一个档次。 这时门口一阵喧哗我道:“怎么了?” 金千石趴在城头往下看了看道:“是罗将军回来了。他受了重伤。” 罗经纬进来了?怪不得吴万龄发号施令能如此有效吧。金千石的话里幸灾乐祸之中不无赞叹之意。诸军本是一军看不起另一军中军表面上没人敢看不起背后却被称作“少爷兵”而左右两军的统兵大将本是齐名他们都自认是此战第一强兵。陆经渔走后左军一下失去了底气。但右军自沈西平死后也同样很有种失落感尤其是这支沈西平的嫡系龙鳞军真有种丧家之犬的感觉。但他们还是一样的看不起后军觉得后军顶多是充数的一军。 武侯出师之时点兵到左右二军再找不出什么强兵了勉强弄了些还看得过去的人凑成后军。不少人都有这等看法口齿轻薄之辈还在背后称罗经纬为“罗竞尾”说后军样样都落在最后。现在后军这一番苦战却让最为自负的龙鳞军也有点赞叹了。 罗经纬的担架抬上了城头。我走过去将伞递给抬担架的人跪在担架前道:“禀罗将军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助战来迟死罪。” 罗经纬在担架上抬起身子道:“楚将军请起。经纬败下阵来让楚将军齿冷了。” 他的话中满是萧索之意。 我也不好说什么。罗经纬本是与陆经渔、沈西平他们同一批的勇将当初平定翰罗海贼同样的立功甚大但他一直没能封爵。这次平叛他统的也是后军一般只做些打扫战场的事仍立不了什么功。罗经纬心头一定有股不平之气尤其是沈西平战死陆经渔出走让他觉得自己未必不会出头。可当真一战却让他雄心顿消了。 我道:“罗将军你好好养伤不必多想了。” 罗经纬在担架上道:“胡中军。” 边上的一个中军官跪了下来道:“胡仕安在。” 罗经纬道:“胡中军你协助楚将军定要守住北门。” 胡仕安道:“遵命。” 他话音方落门外又是一阵响。刚才似乎还在二里外这回的响动已不到一里了。 那是路恭行在且战且退吧。以不满两千之寡独挡蛇人即使是借助火药之力路恭行足可当得名将之称了。我也不禁羡慕路恭行。 有张龙友在武侯幕府他当然更可以立功吧。 这时门外已发出了一阵响动极目望去北门外半里已是人头攒动前面一支军马正急速后退。 大雨中马蹄声仍似激越的鼓点响个不住。听那声息每近一些我的心头也沉重一些。 路恭行的前锋营也补充了一些人员经此一战不知又要损折多少了。 尽管我已不是前锋营成员但心底仍是很关切这支部队。 这时退下来的前锋营已近了。看过去他们的战甲被雨打得透湿闪闪发亮。 这么大的雨他们怎么还能用火药?我不禁有点诧异道:此时已没时间多想了一个骑士冲在最前喝道:“小心了蛇人追过来了。” 那是前锋营第十六营的百夫长邢铁风。他是清宽伯邢历的儿子邢历本是文官官拜户部尚书邢铁风是他第三个儿子却自幼好武十九岁军校毕业便投入了武侯军中。他也是蒲安礼一党本与我不甚相得此时我看到他却只觉一阵欣喜。 金千石已到了吊桥边只等前锋营入城便拉起吊桥来。 前锋营如风一般冲入城中。让我有点欣慰的是看来前锋营没有减多少人。他们身后不过二三十丈远便有一批蛇人尾随而至。夜雨中看不清却觉这批蛇人秩序井然隐隐的与以前的蛇人大不相同。 蛇人还是第一次夜袭。夜晚的蛇人看来比白天要危险百倍。 等前锋营一入城我一扬手金千石和几个士兵拼命拉着吊桥。 吊桥才拉得一半蛇人的先头部队已到。那批蛇人排成一个方阵最前一排已到了护城河边一个蛇人一长身上半身已搭在吊桥上。它手中握着柄短刀一刀扎入吊桥的木板下半身一缩一个身体已趴在吊桥上了。吊桥头上一下增大了那么大份量拉起的速度一下慢了起来。 若是让它砍断吊桥的绳索那便难办了。我正想呼喝龙鳞军中忽然飞出一箭直取那蛇人。 这一箭势若奔雷就算是我用贯日弓射出的也不过如此。我不禁吃了一惊龙鳞军中竟还有这等人才! 不等我惊叹那一箭已到。那蛇人正在吊桥桥板上摇摇晃晃准备直起身子这一箭已到它跟前。它的动作极快刀扁着一挡“当”一声那箭竟然刺入刀身白色的箭羽还在颤颤。 不等那蛇人再有什么动作另一支箭又已飞到。这一箭几乎紧接着前一支那个蛇人在吊桥上本已站不稳哪里还能阻挡一箭入脑它身体一仰摔下吊桥来。趁这吊桥一轻金千石已大力摇动辘轳将吊桥拉起。 城外的蛇人已立定了。在城头上看下去黑压压一片竟不知有多少。德洋说有好几万看来是毫不夸张看上去起码也有两三万。 以前蛇人攻南门不过五六千个。武侯有五万人在守南门现在北门只剩下不到两万真正还能一战的只怕还不到此数的一半还能守得住么? 我心头也有了惧意。 这时只听得路恭行道:“楚将军!楚将军!” 我回头一看路恭行已带着前锋营上城来。我行了一礼道:“路将军。” 他看了看我道:“此番蛇人与以前大不相同要小心了。” 他只说了这一句话便没再理我在城头上已将分派前锋诸营。前锋营现在也有一千七八百人了他重整此军比我有成效得多。不知他是什么意思龙鳞军放在四营和五营之间。也许是让我和祈烈好照应些吧。 在城头布防已毕祈烈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他升上了百夫长人也成熟了许多。我笑了笑道:“小心点。” 他道:“将军你也要小心。” 他说了一句也转身走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难道前锋营中有想对我不利的人么?我扫视了一眼四周前锋营的人都全神贯注地注视城下。城门这一段就由前锋营和龙鳞军守卫罗经纬带回的后军也军心已定胡仕安正在四处巡视打气。 那是我多疑吧。我摇摇头蛇人已集结在城下黑压压的一片。 这批蛇人与以前最大的不同就是纪律严明。以前的蛇人各自为战野战时这等战法如疾风骤雨势不可挡攻城时却相互掣肘可眼前这些蛇人竟似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兵它们攻城时的攻击力不知有多大? 雨落下来把我的头发也打得湿了脸上也满是雨水。我捋了一把道:“金将军。” 金千石过来道:“统领怎么?” 我道:“刚才放箭那人是谁?请他过来。” 金千石道:“他叫江在轩是龙鳞军第一神箭手大概也是全军第一吧。” 全军第一?我不禁有点失笑。他们并不认识谭青谭青绝对也有他那样的箭法而谭青告诉我他曾经在军中与文侯手下的一个小军官比试过箭法五百步外射游靶他一般是一百箭八十五六中那人却至少能九十多中。那等箭法才庶几可称“百发百中”可能龙鳞军虽不能说第一强兵却可以说是第一自负吧。我没说什么道:“请他来吧。” 金千石大声道:“江在轩江在轩!” 一个身材不高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在我跟前跪下道:“江在轩叩见统领。” 我道:“江将军请起。” 我只有右手可以动伸出一只手扶起他。这江在轩年纪也只有二十出头身材虽不高却十分壮实。他背后背着一张短弓只有一肘长。 这等短弓也能射出如此大力的箭来么?我自己惯用那张贯日弓谭青曾跟我说弓力太强准头就极难把握用力不当反而不如软弓得力。可我用惯了那等硬弓对射术实在也难以再有寸进心知这等射术的高妙处是体会不到了。这江在轩也许会是个和谭青一样得力的人吧。 人尽其才。军校中兵法教官包括也教过我的陆经渔在内几乎都如此说这也是为将之道的真谛吧。 我道:“江将军你的箭术很强龙鳞军中还有能与你比肩的人么?” 江在轩道:“有五六个。” 我道:“你将他们集结在一处在后守卫若蛇人攻上城来你们用箭压制住它们。” 江在轩抬起头脸上有点兴奋之色道:“禀统领在轩愿誓死一战。” 我笑了笑道:“能不死还是不死的好。” 龙鳞军惯于冲锋以前象他那种神箭手自然不能在冲锋中一展其长所以龙鳞军有如此一个神箭手也屈于行伍只能当个普通小兵吧。我看着他带着六个人走上箭楼心头一阵凄楚。 我们这样的军人除了杀人还有什么本事? 这时城下的蛇人发出了一声巨吼。蛇似乎并不会叫可这些蛇人都吼得很是响亮虽比不上雷鼓比我可喊得响得多。 蛇人要进攻了。 我喝道:“大家小心不能让蛇人攀上城头!” 后军尚未和蛇人正式交战过退入城的溃兵已是军心不整。如果不是前锋和龙鳞两军来首当其冲我怕后军全军会立时崩溃那个胡仕安根本也没法镇住他们。 龙鳞军的士兵已排在城墙边我也走到边上盯着下面。 城下的蛇人排列的整整齐齐头一排都拿着大盾。它们的盾牌不是南门的山都攻城时用的那种木板而是真正的盾牌每一个都几乎有我们通常所用的两倍大第一排的蛇人躲在盾牌后严严实实的风雨不透我们根本别想用箭射中他们。若是他们这般步步为营实在难以抵挡。 在我的右边正是祈烈所统的前锋五营。五营现在有七十多人了祈烈站在五营最左边离我只有一步之遥。以前当我的护兵时他还象个大孩子现在渊停岳峙颇有大将之风面上竟是不动声色。我小心道:“小烈你有把握么?” 祈烈转过头笑了笑道:“将军不用担心我们有张先生做的火雷弹只怕他不攻上来。” 火雷弹?我登时想到了张龙友做的那种火药。大概是用火药做的一种武器吧? 这时第一批蛇人忽然从中展开有一队蛇人从后急速插上推着一辆很长的车子。那车子其实也只是一些小车上面搁着一条长长的木板。 那要做什么? 我马上就想到那是架桥车! 架桥车在帝国军中也有在越过河道、沟堑时用的不过帝国军的架桥车样子与这有些不同做得要轻巧蛇人的这些粗笨之极如果让人来推动只怕得几十人才推动一辆蛇人虽然力大也要十几人同时推进。 这排架桥车一到护城河边只听得路恭行喝道:“全军放箭!” 城头上登时箭如雨下。箭矢虽然很少能让蛇人一箭毙命的但蛇人也不敢迨慢。也还好蛇人天生的似不会射箭对箭术依然难以抵挡。 那批持着盾牌的蛇人就象两扇门一般合拢护住了推车的蛇人。它们的动作整齐划一竟似训练有素的士兵。箭虽如急雨射得盾牌上如同刺猬一般却极少有能透过缝隙射中那些蛇人的。龙鳞军的士兵不禁有点急躁我看了看站在高处的路恭行他扫视着下方面色如常。 一定也有对付之策不然武侯不会只派我们两军这两千多人来援北门的。我离开前锋营没几天这几天里可能张龙友已做了不少新武器祈烈所说的“火雷弹”可能不过其中之一。 架桥车推到了护城河边那批蛇人猛地一推。它们的架桥车其实是一块长木板搁在两辆小车上这般一推前面的车已是悬空在护城河上后面十几个蛇人压住后端前端也已翘起已似个杠杆的样子。那块木板足有半尺厚两尺宽上面刻了一条凹槽也不知派什么用。这样的份量在后头单靠十几个蛇人的体重肯定压不住想必后端有些什么重物。只是这样的设计已是相当精巧我也实在不敢相信以蛇人这等吃人生番一般的模样居然也能想出这等器械来。 这时我想起了那时在旗杆顶上所见的那个滑轮。那滑轮也一样做得很是精巧不是一般人做得出来的。 蛇人到底是属于哪一方的人?如果它们背后有人在控制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而且蛇人的援军也越来越强如果只凭蛇人不相信会在短期内有那么大的相差。 难道山都那支部队只是蛇人探路的先头军?可是山都那一军来时声势也是浩大之极若十万人只属先头部队后续部队又该有多少?而山都攻击时发兵也不过五六千又不知该做何解释。 蛇人已将两块木板架在护城河上。此时忽然从蛇人阵中发出一阵呼喝一面大旗招展不休后面又有一辆车缓缓过来。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惊叫道:“攻城车!” 果然那是一辆巨大的攻城车。这攻城车与帝国军的攻城车形制别无二致都是在用一根巨大的原木装上巨轮头部斫尖后包上铁皮。只是这辆攻城车比帝国军最大的一辆攻城车“无敌号”还大上三分之一。“无敌号”足要两三百人才能推动蛇人虽比人力量大得大这辆攻城车边上也密密麻麻的围满推车的蛇人。 这么巨大的攻城车只怕不用两三下便可将城门撞开便是撞城墙也足够了。蛇人将架桥车先开来怪不得那木板上有凹轨那正是为了用这攻城车吧。几乎所有人也都一阵心寒我看了看路恭行他也有点愕然。 以前的蛇人攻城只凭强攻帝国军单打独斗不及它们但只要人多要守住也并不太难。可这回的蛇人却是纪律严明盔甲整齐而且有攻城器械如此齐全攻城之术也有章有法便是帝国军的最强部队也不过如此。开始我们尽管都有点担心但因为已守住那么多次蛇人的进攻也不会太害怕。可这时不管是谁信心都已摇摇欲坠。 是太惊愕了城头几乎一下子变得死一样寂静。 这时城头上突然响起了“铮铮”的两声琵琶之声。接着是一连串曲调。在一片大雨中这声音传得出奇的清晰便似在耳边响起一般。 仿佛兜头一盆凉水浇来我浑身都只觉得一清耳边便听得路恭行高声喝道:“谁去将那蛇人桥板炸毁?” 琵琶声已越来越急但每一个音符都丝毫不乱入耳便如万千铁蹄奔驰却又辨得出每一片蹄铁击在地上的声息。 路恭行此时已完全恢复了刚才那等从容指挥若定。这时琵琶声中忽然响起一个老者高亢嘹亮的歌声: “豪情冲霄上 登高望 江山万里何苍莽 好男儿 岂惧青山葬。” 这歌声悲怆激昂那老者的声音虽然苍老却仿佛有着巨大的力量让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在这歌声中有个人喝道:“有胆一战的跟我来!”随着喊声一个人从城头垂下绳索吊了下去喝道:“有胆的快来!” 正是劳国基! 他手下的第十三营士兵原本也就是守着正城门的此时纷纷跟随他冲下城去。他这一营原本减员甚多虽然有补充现在还只有五十几人。这五十几人都可算得是中军的精英个个身手矫健。这时下城几乎可以说是有去无回但他们一个个都义无反顾冲到了护城河边这时那攻城车已快到护城河的那一边了。 河对岸的蛇人队中忽然有十几个跳下水泅泳过来。蛇人原本是天生的会水它们一入水也不等我下令守在箭楼上的江在轩他们已然发箭。在箭楼上放箭本是居高临下他们又都是神箭手一排箭楼射下那十几个蛇人登时被射死一半。在这当口劳国基已冲到那两块木板前他们几人想要搬动那木板可这两块木板实在太过厚重他们几个人根本动不了分毫。劳国基喝道:“用火雷弹!” 我终于能看见火雷弹了! 劳国基和边上几个士兵同时从怀里摸出一个拳头大的小罐又拿出火镰敲击。可是雨下得太大他们怎么敲也敲不着路恭行在城头叫道:“劳将军你们将火雷弹放在在那木板上!” 劳国基还想试着打打火镰这时祈烈叫道:“劳将军当心!攻城车过来了!” 那辆巨大的攻城车前轮已滚上了那木板的导轨许多蛇人正拼命向前推城头上箭如雨下边上持盾牌的蛇人紧紧地护着时而有一支箭透过缝隙射入那些蛇人却前赴后继根本不顾伤亡。 攻城车压在那木板时两块木板同时发出震动咯咯作喊。由于有雨水这车虽然笨重却被越推越快。劳国基喝道:“快先把火雷弹放在上面!” 他冲上了木板根本不顾那即将冲过来的攻城车。另一个士兵上了另一块在岸上的士兵将火雷弹扔到他们手中劳国基将那些火雷弹飞快地放在上面的凹轨中时而有一个因为不小心掉进水里他也不管。 眨眼间那木板上已各堆了十几个火雷弹。 这名字威风之极可样子却一点不起眼的火雷弹放在木板上活象两堆小酒罐大概张龙友本也是用小酒罐改装的。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想笑这时劳国基已跳回岸上又摸出一个火雷弹在拼命打着可是在城下根本没一点遮挡他也根本打不着。城头上掷下几个火雷弹但那木板虽然有两尺宽要正好掷中却不容易。有几个掷中了却没炸开大多却直接落入水中响也不响一个。 路恭行在城头叫道:“别浪费火雷弹快用火箭射!” 他已将一支箭头绑上松明的箭搭在了弦上。那些松明正熊熊燃烧他拉开弓一箭射落。 这一箭不偏不倚正射在那堆火雷弹中。可是雨太大那火苗一下子被扑灭。 城头上的士兵如梦方醒纷纷将箭头绑上松明射下。火把城头本放得许多以前知道蛇人畏火城头上到处都是火把。但雨太大那些箭虽有不少射中那木板却一下就灭了。 我一手还吊着绷带没法射箭。那攻城车这时已到了那堆火雷弹跟前眼看那巨轮马上便要碾上那些火雷弹劳国基叫道:“城上给我个火把!” 城头有人扔下一个火把。这些火把前些时知道蛇人畏火后城头上插得到处都是。劳国基接到手中叫道:“谁还有火雷弹?” 边上一个士兵递上一个劳国基接过来人猛地跳上木板向那轮下冲去。 他是要舍身去炸掉那木板! 城头上几乎所有人都惊呆了。劳国基简直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根本不管那辆攻城车正以不可一世之势压过来在木板上一把点燃了那个火雷弹向那堆火雷弹扔去。 他离那轮子只有一两步远如果不能引爆劳国基已没法再跳开了准是被轮子从身体中间碾成两半。尽管战士当视死如归但这等死法恐怕没人会有勇气的。 这时那轮子已经碾上了那些火雷弹我已听得那罐子破碎之声。几乎同时轮下发出了一声巨响几乎城墙也震动了一下“轰”一声下面升起一股浓烟左边的那块木板断成两截那辆巨大的攻城车一歪一下倒了下来横亘在护城河上发出一声山崩地裂的巨响。 这回那些蛇人力气再大恐怕也没办法再推动攻城车了。 这攻城车一倒城头发出一阵欢呼蛇人军中也发出了一声厉吼。那队手持盾牌的蛇人攀上了已倒在河上的攻城车把那当成桥梁冲了过来。箭楼上羽箭不时飞下那些蛇人举着盾牌不顾一切地冲来。 路恭行喝道:“快!快把劳将军拉上来!”他人已冲到城边伸手抓着垂下的绳子。我这时才看见劳国基已瘫倒在一边浑身是血。 他受伤了么? 我也不知道那火雷弹的威力如何听声音威力也不小。我也跑到城墙边用一只手拉着绳子。下城的几十个人都正抓着绳子拼命向上攀来。 要是在城下谁也不会说能够是蛇人的对手。幸好蛇人在那攻城车上攀得不快箭楼上飞下的箭也阻得他们更慢。 将下城去的前锋十三营全部上城后路恭行道:“快将劳将军送到医营疗治其他人准备火雷弹不能让蛇人爬上城墙。” 但那些蛇人并没有再进攻已经攀上攻城车的蛇人见下城的帝国军都重又上了城随着蛇人营中一阵响亮的锣声又快速地退了下去。 进退合宜这队蛇人真的象一支训练有素的强兵啊。 我看了看路恭行他此时脸上有一股忧虑之色。也许他也在想着这个问题。当初城中出现第一个蛇人时他就有这种忧虑可惜那时武侯也根本不当一回事。现在想来那些蛇人定也是斥堠一类的角色在我们一攻破城池就马上通知所以那批蛇人才在此时进攻。 如果那时及时做好准备或者在蛇人第一次攻来时便及时退去不至于落到这种地步吧。 看着蛇人退去城头的后军士兵都发出欢呼。他们没有领教过蛇人的攻击力而守城时我们也几乎没有伤亡他们自是觉得我们胜利了。可是他们没有想过要是这一次路恭行的前锋营没有火雷弹这城绝对是守不住的。 蛇人象是聪明了许多。 这时胡仕安兴高采烈地走了过来道:“两位将军罗将军请你们过去。”他脸上也是按捺不住的喜色。 路恭行看了我一眼道:“好吧我们马上就去。楚将军我们走吧。” 他的目光有点怪但我也不在意这些道:“路将军请。” 罗经纬的担架在一个箭楼里。我们一到他跟前便跪下道:“末将叩见罗将军。” 罗经纬努力半坐起来道:“两位将军请起。”他的话说得很吃力这么一动脸上也泛起一片潮红。我们站了起来罗经纬道:“路将军楚将军此番守城全赖两位将军之力。经纬在此向两将军致意。” 他在担架上向我们致了一礼我们站定了也向罗经纬回了一礼。可是罗经纬眼中却没有胡仕安那样的喜色也有些忧虑。 他也许也知道了这样子守城绝非长久之计吧。这一战后军的两个万夫长全部战死损兵起码有五千许。以后该怎么办谁也说不上来。 这样一个破城能守到今天也算是个奇迹。如果不是武侯我想说不定蛇人的第一次攻击时就乱了阵脚哪里还能支撑得下去?罗经纬也是名将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可是如今有三门被围东门也不知有无战事冒然出去说不定也会象这次北门撤军一样吃个大亏。而今已经失去了撤退的良机我也不知道以后该如何是好。 路恭行道:“罗将军我想问一下你们是如何碰到蛇人进攻的?” 罗经纬刚想开口便咳了两声胡仕安一边道:“我们遵君侯将令在城外扎营等候辎重营出城。辎重营正在出城时斥堠兵来报北边大路上突然开来一支大军旗号不清。我们开始不曾想到会是蛇人已下令严阵以待哪知这支蛇人军来得极快已成突击之势虽然百般防御仍是不敌。若非路将军及时来援我们定要全军覆没。” 我们都有些心情沉重。蛇人的攻击力越来越强而我们却士气渐渐低落。此消彼长下只怕城破之日也不远矣。 我忽道:“罗将军我想问你讨一个人。” 罗经纬道:“楚将军想要哪个?”他的话不免有点迟疑我在这时来向他要人不免有点挖人墙角的意思。 我道:“贵军五营小校吴万龄。” 他松了一口气。吴万龄只不过是个小校大概他也不认识。听得我没向他要后军的中坚大将自也没什么好紧张的。他道:“好吧楚将军将他带走便是。” 辞别了罗经纬回到城头城头上还有些欢声笑语但那都是后军的。他们认为自己是打个个胜仗因为守城时没有伤亡。可是我不知道那些蛇人第二次攻击时会怎样。 回到自己的防区正看见后军把那箭楼里的人赶下来。那些衣衫不整的城民一个个都面无人色他们也不知道刚拣得的这条性命是不是还得丢在这儿走得东倒西歪一个后军士兵不耐烦伸着枪柄要打路恭行喝道:“住手!” 那个士兵看了看路恭行有点惊慌地伸回枪柄。路恭行走过去道:“刚才是哪位在弹琵琶?” 一个半老的女人看了看后面叫道:“将爷我们让那老头子不要弹的可他不听。” 这时一个老人正从箭楼里走出来那女人道:“老穆你真要害死我们了!” 路恭行喝道:“住嘴!”他快步走上前道:“老人家请走好。” 一个帝国军将领对共和军的城民如此客气恐怕战争后从来没有过。那个女人有点目瞪口呆不知道路恭行吃错了什么药。那老人看了看路恭行叹道:“抱歉我将愧对大公。我没想到你们这帮禽兽也会听得懂我们的葬歌。” 他的话里还是一股桀骜不驯的语气。没想到这老头子气那么大而他唱的那歌是共和军的葬歌么?他的话一出口边上的士兵一下将枪对准了他只怕马上要捅他个对穿。 路恭行只是一笑道:“老人家帝国军和共和军都只是人而已。来人让他们从东门出去每人发一块干粮不得留难。” 他下完令转身便走了。 我有点呆呆地。我只以为只有我才会那么婆婆妈妈的心肠发软没想到这个铁石一般的路恭行竟然也说出那种话来。如果帝国军和共和军都是人那战争是谁对谁错? 我有点苦恼地摇摇头。这时金千石道:“统领我们回去缴令吧?” 我道:“好吧。我去向路统领辞别。” 我走到他身后小声叫了声:“路将军。” 他正看着在退下的前锋营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道:“楚将军啊。” 我道:“我要回去缴令告辞了。” 他点了点头道:“是我也得去了。”我正要走他忽然道:“楚将军这些日子你千万当心。” “什么?” 我一时还没听懂他的意思他已转回头回到自己的营中点名去了。我拍了拍头道:“金将军我们也点名回去缴令。” 这一趟在守城时主要是前锋营的功劳但能让溃兵井井有条地入城我们龙鳞军的功劳也不算小没让蛇人抢夺吊桥更是件大功。 金千石点了名道:“禀统领龙鳞军应到三百零六人实到三百零五人前哨士兵伍克清失踪。” 那个伍克清多半已战死了吧?每次总有一些人失踪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已将腐烂的尸首。这一次只损折了一人实在不算什么。可不管怎么说有一个生命也就此结束了。 我不禁有些伤感。这时耳边听得有人道:“禀楚将军吴万龄前来报到。” 我抬起头吴万龄正站在一边。我笑了笑道:“吴将军你来了?请入列吧。” 我们在退走时罗经纬被抬着出来向我们致意我们在上马时也都向他致了一礼。这个心高气傲的名将这时变得象一个平常的老人一样萧然——尽管他年纪也不算很大。 回到西门西门也是一派狼藉。还好右军以前是沈西平统领战斗力也够强的来攻西门的蛇人虽然多却不象攻北门的蛇人那样装备精良与以前山都的差不多。右军经过一番死战损兵两千终于守住了城门而且让来犯的蛇人也留上几百具尸首。柴胜相固然有点大言不惭可他的战斗力倒也名下无虚。 我让金千石将龙鳞军安排好自己去缴令。龙鳞军已重整了三个哨吴万龄被我任命后左营哨官去挑选人马入龙鳞军。龙鳞军哨官也相当于前锋营百夫长比他原来的小校算高了一级但这两军较为特殊他算是一下子升了好几级了。 我打马去武侯的中军帐缴令。一路上还能看到那些烧焦了的破房子。不知道白薇和紫蓼她们怎么样东门尚无战报大概她们能顺利到达五羊城吧我也希望她们能安全抵达。 不知为什么杀的人越多我的心反而越软。父亲只是一个平凡的低级军官他梦想着他的儿子能成为一个大将因此我从小就被他送到军校去。如今我也已经算是个中级军官了勉强可以称得上“大将”可是在我心里却更加地厌恶战争。 走了一程我忽然听得边上有人低声道:“将军。” 那是祈烈的声音。我看了看边上只见祈烈有点鬼鬼祟祟地钻出来身后跟前几个什长他们也正向我致意。我笑骂道:“小烈你做什么?” 他却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道:“将军你知道你营中有个伍克清么?” 我的心动了动。这名字正是金千石跟我说过的失踪的人不然我还真不知道。我道:“他怎么了?” “他是武侯幕府的参军之一。” 他只说了一句话便回到那些什长中去了。 武侯的参军?祈烈的这一句话却让我心中起了万丈波澜。武侯幕府中参军足有十几人其中自然有高铁冲这等武侯视若股肱的一等谋士也有刚被武侯青眼有加名声大噪的张龙友但不少人别人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可能入武侯幕府的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不论名气大小。这伍克清投到龙鳞军中那是什么意思? 忽然我的心象被针刺痛了一下。 武侯在怀疑我! 那次劳国基所献的以风筝飞入蛇人营再以火药包火攻之计可说是万无一失结果却是败得一塌糊涂。那时我也想过可能是有内奸泄露了机密。可是军中有谁会向蛇人泄密呢?我实在想不通会有什么人投靠蛇人这计策除了前锋营和中军的高级军官谁也不知道。武侯一定也这么想他那么急着要班师准也有想逼着那内奸现身的用意。而我从蛇人营中全身而回实在令人有点不可思议偏偏那时我还老向人打听劳国基之策准是有人向武侯报告过也难怪武侯会怀疑我。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以武侯之能也万万没料到西、北两门也出现了蛇人。他这条计策仍是失败告终。他让那伍克清投入龙鳞军也正是要观察我的动态吧?怪不得路恭行也用那么怪异的语气对我说话他一定也想提醒我。也怪不得连火雷弹这等利器造出来我却连一点也不知道。 我有点兴味索然。身经百战武侯仍要怀疑我。难道当一个名将总是要疑神疑鬼么? 我打着马让马不紧不慢地走着。 正文 第十一章敌友之间 中军营中很是平静。今天尽管南门也有蛇人来犯但山都的蛇人军大概也已经后继乏力了中军击退它们的攻击已是游刃有余也没什么可兴奋的了。天还没大亮刚接战过一场的士兵纷纷回营休息休息过的却正在向外走。 我到了武侯的中军帐跳下马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门口的传令兵道:“楚将军请。”他大声复述了一遍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我一进营帐不由大吃一惊。里面已经站了不少人多半是中军和右军的将领一边侍立着一排参军张龙友也在。让我吃惊的是连一向不大露面的高铁冲也在。他仍是戴着那个有面纱的大帽子大概他有特权仍是坐在轮椅上。武侯正高坐在上身后站着那两个亲兵边上还站了一队亲卫队。我走上前跪在地上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缴令。” 这是第二遍说了。此时说时我只觉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委屈。也许真正的内奸也在这些人里我却被当成替罪羊。 来缴令的人络绎不绝。南、西、北三门都有蛇人来攻相比较而言战况最为激烈的是西门。栾鹏与柴胜相两人守城颇有章法尽管右军和后军的军力差不多后军的损失却远大过右军。可不管怎么样这等消耗战只怕难以长久若北门明日仍发动进攻我不知道蛇人会不会想出破解火雷弹的方法。 依次缴完令武侯重新布置了一下城防。南门已不必那么多人反是北门告急不仅从后军抽到中军的两千士兵重归北门还从中军抽去了两千去守北门。 此令一下路恭行便出列道:“君侯末将今日在北门一战那里的蛇人已进退有序攻防得法只怕增加四千士兵亦无济于事望武侯三思。” 武侯淡淡一笑道:“路将军北门战况我已闻禀报那里的敌人数量虽多但攻势不强一攻即走定是佯攻无疑蛇人的重点定然仍在南门。” 的确北门的蛇人若全军压上就算守城的有火雷弹它们将会受到极大损失但最终多半也能攻入城来。可是蛇人一旦失利便全军退去实在有点可疑。难道蛇人的重点是在南门?或者其实它们就是声东击西之计佯攻三门真正的注意力还是在尚无敌情的东门上? 如果这么想下去实在没底了。此时我已再不敢将蛇人当成是些野兽它们现在的攻势越来越象是深通兵法虚虚实实。单从一门来看攻势减退但从全局来看却更难捉摸它们的用意。 柴胜相走出来道:“禀君侯西门有我二人便足以自保不妨将抽到中军的两千人也到北门助战。” 武侯沉吟了一下道:“也好。” 这时德洋从椅子上站起来道:“禀君侯今日在北门遭蛇人突袭粮草损失了近一半如此下去全军只怕支撑不了半个月了。” 他一条手臂也用绷带绑着倒和我差不多所以武侯让他坐下不必站立吧。不过他没我那么能熬这么说了两句话便已气喘吁吁。 他一说起粮草的事我不禁心一沉。关于这粮草尽管每个人都想到了可谁都不愿提起。三军尚可一战但若让他们知道粮草已然告急士气只怕一下便要低落。以前围高鹫城时城中的共和军起先众志成城斗志极旺。两个月后粮草告罄城中一下便士气大落。等有人饿死后城中大部便无斗志。若非共和军知道帝国军破城后定要屠城恐怕早就献城投降了。有这前车之鉴每个人都对绝粮后的惨状心知肚明。 可是不提也不是办法毕竟现在连撤军都失败了接下去的问题首先是坚守然后再是逃出城去。我们都看着武侯只盼这绝世名将能有一个奇计让十万大军顺利班师。 武侯抬起头道:“列位将军也不必太过担心我三天前已命人去五羊城调粮日夜兼程明日定可回来了。” 不知从五羊城能调多少粮草回来但这毕竟是个好消息至少在撤退时不必担心粮草了。我们都又惊又喜地看着武侯真没想到他竟然早就已有安排。 路恭行又道:“禀君侯张参军所制火雷弹威力极大是攻守利器末将已将之用于实战颇见神效望武侯命人加紧赶制分派诸军。” 诸军中除了中军其余各军都有点莫名其妙他们也没见过火雷弹吧?武侯看了看侍立在一边的张龙友道:“张参军现在一日能制多少枚火雷弹?” 张龙友出列行了一礼道:“禀君侯卑职现在有五十个工匠加紧赶制已制成小号火雷弹一千枚中号三百枚。北门虽被蛇人占据硫磺数量却也足够但硝石已很难得望君侯命人加紧办理此项事宜。” 张龙友的火药配方是硫磺、墙硝和木炭硫磺本来是从北门外一个火云洞取得北门外已驻有蛇人大军以后也没办法再去取了不过张龙友肯定也已搬了许多进来一时也不必发愁。只是那硝粉本由墙上刮取而只有数十年的旧屋才有墙硝城中经过屠城屋倒梁颓也没什么屋子好刮墙硝了。 武侯道:“现在的存货尚可支持到何时?” 张龙友道:“硝粉尚余五十余斤大概可能再制一百余斤火药了。小号火雷弹需火药二两只可再制五百个。” 一共是一千五百个。全军现在有九万余人这一千五百个火雷弹如何分法?路恭行在北门一战至少也用掉了两三百个。看样子这火雷弹还不能恃之克敌制胜啊。 武侯也没有说话。他也许本也想用火雷弹来一举奠定胜局吧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 半晌他道:“张参军请回。” 张龙友施了一礼退回参军列中。他本来只是个毫无特色的辎重营小兵一旦进入幕府竟然象脱胎换骨一般变了一个人似的。 武侯把手按到桌案上道:“诸位将军蛇人已将高鹫城三面围住唯有东门尚无敌情。若是坐等必将受困于孤城。不知哪位将军有良策不妨报上来。” 下面站着的参军和诸将都一言不发连昨天大言不惭的柴胜相也是沉默不语。大概谁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蛇人松开东门也许正是为了让我们觉得有条生路失去死战到底的决心。这些蛇人越来越象一个狡猾的敌人没有人敢再轻看他们因此这个空隙倒象是个圈套反而让人不敢投进去。 路恭行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还是没有开口。帐中一下子沉寂下来谁也不敢开口。这时卜武站了起来道:“禀君侯当今之计只有从东门撤走。” 东门未必就是个能安然撤走的地方。可是在如今这种情势下若在城中坐等那只有等死。高鹫城周围本还有些小城但这些小城多半因为呼应共和军在帝国军南征时逃个精光没办法去那儿补充辎重。而从东门撤军回帝路路途要远许多势必要到五羊城去补充辎重了。这也许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吧。 好一会儿武侯才道:“诸位将军归去后各自坚守不得有误。明日由左军率先从东门出发全军务必要在一日内全部撤出城中。” 我们都站直了向武侯行了一礼。不知为什么我好象看到武侯的神色中有一股极为萧索的样子让人觉得他不象个叱咤风云的将领只是个普通的老人。 我们走出营帐正各自上马回防区。右军有只有栾鹏、柴胜相过来缴令本来也轮不到我只因为我是受命助守北门才也得以来缴令的。 我正要上马忽然武侯的那个护兵大鹰出来道:“龙鳞军楚休红将军君侯命你入内有事商议。” 我吃了一惊武侯让我留下那是什么意思?也许正是因为怀疑我么?我有点忐忑不安柴胜相道:“楚将军你可是君侯跟前的红人了。当初龙鳞军可是沈大人亲自统领你已经快赶得上沈大人的地位。” 他的话中满含醋意大概他还以为武侯又看中我什么又要提拔我吧。此人居然嫉妒心如此之重当真只是一勇之夫。我没和他斗口只是道:“柴将军取笑了。”跟着大鹰进帐。 里面的人都退出了帐中除了武侯和他的参军们只剩我一个将领。我不禁腿也有点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道:“君侯。” 武侯笑了笑道:“楚将军昨日散会后你去哪里了?” 我心头猛地一跳。昨天我送白薇和紫蓼出城那也是让人怀疑的吧?说不定还会疑心她们是带了军情出城去通知蛇人的。如果武侯这么想那我全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我跪着膝行了两步道:“禀君侯我有两个侍妾要去五羊城我送她们出去然回便回营。一回营便接令增援北门。” 武侯道:“楚将军请起。伍参军楚将军之言可是属实?” 边上一个身着长衫的参军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一躬身道:“楚将军自昨日散会后送帐中两个女子出城未到别处归队后便得令出击守城时无避战之意故无可疑之处。” 他就是伍克清么?我不禁看了看他。这人年岁也不大一脸的精明。 武侯淡淡笑了笑道:“伍参军你退下吧。” 这伍克清竟然跟踪我?我不禁有点恼怒。但如果不是他跟踪我恐怕我现在说不清自己的行踪了。可是在送白薇她们离开时那极快的一吻他是不是也看在眼里了? 武侯沉吟了下道:“楚将军起来吧。” 那是表明武侯不再怀疑我了吧? 我站起身看着武侯背后只觉汗也涔涔而下。武侯的脸上也一阵茫然。记得在军校学习时读到行军七要中说:“用间为取胜之本。”那时并不觉得用间有什么大用可是当实际碰到这种情况时便也知道一个得力的间谍实在可说能左右胜负。 军中一定有蛇人的内奸可这到底是什么人? 走出营帐我跳上马正要回右军身后有人道:“楚将军。” 我回头看了看那伍克清走出营来。他一身的长衫更象是个士人。我对他就不出有什么感觉武侯派他来监视我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他有好感。可要不是他帮我说话说不定我现在已经被当成奸细处斩了。 我在马上点了点头道:“伍参军好。” 他在边上牵过一匹马上跳上马跟了上来道:“楚将军请你不要怪我。” 我点了点头道:“那不关你的事。军令如山便是自己兄弟也要这么做的。” 伍克清拍了下马那匹马跟了上来在我身边走着。他道:“楚将军我本来便不信你会当内奸但此事是君侯亲命我只能依令而行。” 我道:“伍参军不必说了我也知道。” 他手上拉着缰绳垂着头看着那马在路上不紧不慢地走着。路上不时有一滩滩干了的血污黑色的一块象是一张张磨薄的皮革。 他抬起头道:“但肯定有个内奸。” 我点了点头道:“是我也想过所以那一天用风筝攻击会一败涂地而昨晚上那队精锐蛇人也会突然出现在北门。” 伍克清道:“楚将军你觉得我们还能有取胜的机会么?” 我沉默了。这问题实在很难回答如果说要突围而走我想骑兵多半可以顺利突围步军却未必能够逃走了而那样势必成为一场大溃败。对于武侯来说宁可战到全军覆没也绝不会同意这样的逃跑。要说取胜之机也未必就没有那次劳国基所献之策如果成功一定可以取得全胜。可是这机会已经失去了现在蛇人合围之势已成留着东门不围正是为了涣散我们的军心吧。 我沉吟了一会道:“很难。如果我是武侯只怕早就阵脚大乱丢盔卸甲逃了。” 伍克清点了点头道:“是如果第一批蛇人刚到时我们便撤退那时我们兵力占优蛇人一定不敢追击。” 我叹了一口气。如果领军的不是号称百战百胜的武侯那么说不定我们已经退走了。有时名声象无形的枷锁反而让人缚手缚脚。 我不想再说这个事岔开话头道:“对了武侯查那内奸有眉目了么?” 伍克清道带住马看着我道:“楚将军这便是我来的目的。” 他的脸上很是凝重我的心里一震拉住缰绳道:“我能做什么?” 伍克清看看四周。我们已经走出中兵的营盘周围只有一些残垣断壁。他道:“君侯在怀疑一个人。”    回到营帐时金千石和新上任的左哨哨长吴万龄右哨哨长虞代在右军营外等着我。虞代是金千石推荐来的我虽与他不熟但也看得出此人精明强干年纪虽轻举止却颇有可圈可点之处。 我拉住马金千石扶我下来道:“统领你回来了。” 我道:“军中没事吧?” 金千石道:“军中有些鼓噪。” 我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金千石道:“今天辎重营发的口粮较平常减了三分之一右军还没什么话龙鳞军中有点愤愤。” 本来我们的粮食也只是些干饼每天六张每十天发一块干牛肉。减去三分之一那每天只剩四张了。那干饼虽不好吃有些胃口大的士兵还不够。现在少了许多怪不得军中那些吃得多的都要鼓噪了。 我道:“龙鳞军的粮食也少了?” 金千石道:“是一视同仁。”他的脸上有点沮丧大概以前在沈西平麾下时龙鳞军有很多优先。现在被等同一般士兵自是让人觉得难以接受。 我叹了口气。武侯是要把龙鳞军收归己用这么做也不得已吧。武侯虽说明天会有一批粮食从五羊城运来但能有多少?只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 我道:“金将军请你向弟兄们解释一下吧现在这时候多说也无用。对了我有多少粮食?” 金千石道:“统领你每天有十张饼。” 我道:“我有六张足够了其余四张分给他们。” 金千石道:“统领你够么?” 我笑了笑道:“我好象还不算饭桶。”以前白薇红蓼跟着我我一天也要分她们几张我自己一天吃六张足够了。 这四张饼给三百多人分那当然分不到什么不过至少可以鼓舞一下军心。金千石道:“这样好。我每天有八张饼也拿出两张。吴将军虞将军你们呢?” 吴万龄和虞代道:“金将军说得是我们一样。” 这时我再也忍不住“扑嗤”一声笑出声来。他们面面相觑只道说错了什么话我笑得几乎上气不接下气道:“别人只道我们在谈什么军机大事要是知道我们这么一本正经说说来说去的就是省出十张大饼还不让他们笑掉大牙。” 他们一怔这时也不由得大笑起来。 金千石笑道:“真是去他娘的我们空有一堆财宝回帝都也都能算个小财主现在却弄得跟叫化子似的没东西吃。” 他跟我也熟了说话也开始随便起来不象我刚到龙鳞军时他总是毕恭毕敬地跟我说话。 他这话虽然是玩笑着说的我们却不由得都默然。粮食是军中命脉要是缺粮那还谈什么守城?我们围城三月高鹫城里人相食的惨状我们也见过。难道风水轮流转要轮到我们了么? 半晌吴万龄道:“统领蛇人是吃什么的?” 他的话也轻描淡写只是为了岔开话头可是金千石突然浑身一震我见他神色有异道:“金将军怎么了?” 金千石道:“统领蛇人到底是吃什么的?” 他的话好象重复了吴万龄的话但语气大不寻常我抬起头却见他和吴万龄、虞代三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我慢慢道:“是啊它们吃什么?” 蛇人的数目只怕也要上十万了。不管它们多么能耐饥总也要吃东西的那么它们势必也要有一个巨大的辎重营。如果我们能烧掉它们的辎重那么蛇人粮草不继包围就会立解。我看着他们他们也一定想到了这点脸上都焕出异采。 我道:“城外还有蛇人的尸首么?” 金千石已明白我的意思了他道:“今天栾将军和柴将军一番苦战城外留下了几百具蛇人尸首有不少还还留在城外。” 蛇人在战后也打扫战场但城下的蛇人尸首它们也不敢来收还有许多留在那里右军的士兵有正在打扫战场把那些蛇人尸首堆成一堆烧掉。那辆巨大的攻城车也被拖进城来这么巨大的木料若是带回京城帝君大概会龙颜大悦做成宫室栋梁之材吧。在武侯南征前帝君正在大兴土木在天河边建造长乐宫作为秋狩的行宫。可现在却也只能留在这儿不知到底能派什么用。 我们四人走到城边金千石叫过两个在城上巡逻的士兵让他们拿两根绳子来他和虞代两人缒城而下拣了一具今天刚战死的蛇人尸首一个绑住头一个绑住尾绑好了拉了上来。 金千石和虞代两人也上了城。金千石一上来便道:“统领来吧。” 我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百辟刀道:“你们扶好。” 他们把这蛇人尸首拉直了肚子向上。这蛇人身上披了件软甲我割开绑着软甲的绳子不禁皱了皱眉道:“这些软甲很合身象是照蛇人的身材定做的。蛇人也会做这些么?” 他们都没说什么。大概谁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吧。 蛇人的肚腹是青白色的只有一些细小的鳞片不象背上鳞片几乎象是披着的战甲。这蛇人的颈下被砍得血肉模糊一颗头都几乎被砍下来嘴里还吐着一条细长的舌头。我把百辟刀插进这蛇人尸首的颈下用力一拉锋利的刀刃象割开软泥蛇人的尸首如同一只皮箱一样从当中打开。 刚一打开只觉一股恶臭直冲上来我首当其冲被熏得几乎要作呕。我头转到一边让上蒸上来的恶臭却听得他们都惊叫起来。 我转回头只见他们三个都盯着蛇人腹中脸也变得煞白象是中了什么妖法。 出什么事了?我低下头才看清那蛇人腹中的东西。才看到我也不由得一阵惊恐。 那蛇人的肚子里是一些暗紫色的肉块其中有一只手还有一些头发。最让人恐怖的是在这些肉块中有一个人头! 这人头的皮肤象是被滚水烫烂了的面粉坑坑洼洼的一堆眼皮也已经烂尽两颗眼珠却凸出来还能看到那眼神中无尽的惊恐。 半晌虞代惊慌失措地道:“它们它们吃人!” 尽管我也知道蛇人会吃人可万万料不到它们是以吃人为生的。我看着那蛇人肚子里这些乱七八糟的骨殖腐肉不由一阵恶心把刀在蛇人尸身上擦了擦收回了鞘想着过后一定要用酒来好好洗洗。 这时东边忽然发出一阵喧哗。隔得那么远只听得到那一阵噪杂。我趁势扭头道:“出什么事了?” 金千石道:“不知道好象是东门。会是蛇人攻来了么?” 我皱了皱眉。现在未得武侯将令我也不敢任意离开西门。我道:“等着吧。” 金千石叫过几个士兵来把那具蛇人的尸首扔进火堆烧了。他拍了拍手道:“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那一阵喧哗越来越响也渐渐移近了现在可以分辨出那是一阵呼叫。听声音很有节奏并不是惊恐时的狂呼。什么事能这么值得高兴?难道武侯说的粮食提早一天运来了么? 我们站在城头心中按捺不住的好奇想知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那阵呼喝渐渐近了也听得出那确实不是惊呼而是欢呼。金千石道:“我去看看吧。” 他上了那装着望远镜的箭楼看了看。我道:“金将军到底是什么回事?” 金千石在箭楼上探出头来道:“看不清有一支兵马正向中军走去。” 向中军?我皱了下眉。不得将令谁敢把部队开到中军去?何况这又有什么值得欢呼的? 忽然我脑中一亮叫道:“金将军那支兵马有旗号么?” 虞代在一边忽然道:“是陆将军?” 他已经知道我的意思了。今天已是第十天也是陆经渔追杀苍月公的最后期限。我本以为他不会回来了如果归来的真是陆经渔那么就是说他已捉到了苍月公? 金千石大概也听到了我们的对话在箭楼上叫道:“对!对!正是陆将军!”其实不用他多说那些士兵的呼喊已经听得清了渐趋整齐的声浪喊的正是“陆将军陆将军。” 陆经渔回来了? 我们吃了一惊但随之而来的都是惊喜。 陆经渔已经走了十天而这十天里蛇人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尽管没人公开说但暗地里肯定有人觉得是因为武侯斥责良将使得士无斗心将无战意弄到今天这个地步的。许多人暗暗觉得若是有陆经渔在恐怕早可以击败蛇人胜利班师了。 也许因为陆经渔不在吧更容易被传说得神乎其神。和陆经渔并列为龙虎二将的沈西平仅仅一战便阵亡以陆经渔之能到底能比沈西平好多少? 吴万龄道:“陆将军可是把苍月的头带回来了么?” 十天前武侯给陆经渔下令便是让他带苍月公的头回来。如果陆经渔空手而归只怕武侯的军令不会轻饶。我心头不由惴惴道:“应该顺利吧不然陆将军只怕不会回来了。” 他们没说什么大概也觉得如此。金千石跑下箭楼来道:“统领我们去看看吧。” 擅离防区那也是大罪好在西门和中军营帐不远武侯把中军设在城中本来便是为了接应四门的如果快的话来回不过一顿饭功夫。我道:“你们去一个吧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虞代道:“我去!”他也不多说半个字转向跑下城去。金千石正走到我跟前道:“虞将军快点回来我们在营中等你消息。” 虞代头也不回道:“好的。”他牵过马来已带马向中军方向跑去。 看着他的背影金千石道:“小虞是我从左军带过来的他最崇拜陆经渔。” 我笑了笑。其实不止是虞代陆经渔可以说是军中的偶像每个人都很崇拜他我以前最崇拜的两个人一个是武侯另一个就是陆经渔了。这十天守城武侯已吃了许多败仗于他名声不免有损。陆经渔在蛇人攻来以前便已出走我们吃的败仗反而与他无关他放走城中的共和军妇孺也只让人觉得他宽厚仁慈更得人心。 可是我心中却隐隐地有种不安。 陆经渔回来的消息象是掷入油锅的一把盐到处都沸腾起来。很多人都大为心安地觉得有陆经渔回来统领左军肯定战局会好转。 这种过于乐观的想法使得全军每个人都洋溢着兴奋之情。右军和左军一向不太和睦在沈西平统领右军时两军几同路人但现在右军的人也多半在谈论此事。 也许师老厌战士兵也希望能早日顺利班师对于各军的恩怨现在也不太看重了吧。 走入龙鳞军营中时士兵都懒懒散散地在营中或坐或站大多三五成群地说着什么。龙鳞军中本来俘了不少女子几乎人人都有一个蛇人攻来后那些女子或送辎重营或都放走也有被杀掉的。要是那些女子仍留在营中大概还要乱。我不由得皱了皱眉道:“金将军军中老是那么懒散么?”金千石道:“一向如此沈大人在时便这样不过战场上绝对不会这样。” 我把吴万龄要来便是想借他的力量整顿军纪一支队伍若无铁一般的纪律各自为政不听管束那单兵战斗力再强也是枉然。在军校时陆经渔曾跟我们说过大帝开国时十二名将中骆浩的事迹。骆浩在十二名将中仅次于那庭天他的部队都是南边人个子矮小若是个人战力不过平平而已。但骆浩一军被称为“铁刃山”令敌人闻风丧胆。一次另一个名将李思进向骆浩借三千人助守那三千人到李思进营中时正值大雨李思进的一万余人都躲到一边避雨唯有骆浩的三千客军因为未收到解散的命令在雨中一个也不敢动。雨后李思进归校场点兵见状大吃一惊。陆经渔跟我们说起这个事例时我还记得他脸上的钦慕之色。 “一支部队若没有铁的纪律那么谈不上是一支强兵。”这句话我记得那时他跟我们说了好几遍。 我们走入营盘士兵还都是懒懒散散的看到我们时才点点头算是行礼。金千石喝道:“集合!” 随着他一声令下士兵们一下聚集起来排成整整齐齐的三个方队。看来沈西平带兵也有自己的特色龙鳞军平常虽然军纪不佳象是支乌合之众一旦下令便一样又有了强兵的样子。 金千石道:“统领你对弟兄们说几句吧。” 我来龙鳞军也没几天还没和他们说过多少话命令也多半由金千石传达金千石一定也觉得我应该树立起威权。 我站到队列前看了看他们道:“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从今天起龙鳞军要加强操练并由吴万龄将军全权整肃军纪营中不得再有人任意喧哗。若有违者重责不殆。” 我的话虽然有些重他们大概也不觉得严。以前沈西平统领时龙鳞军平时放任自流一旦有事军纪严到残酷。我这么说语气比沈西平那时要弱得多了。但那些士兵大概散漫惯了可能想不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虽然站得笔直脸上的表情却什么都有。 金千石道:“弟兄们不管如何我们都不能堕了龙鳞军的名声。反正沈大人在时我们龙鳞军是第一强兵沈大人归天了我们还是第一强兵。” 那些士兵都站直了。不管他们军纪如何坏对于一个军人的荣誉他们还是看得比什么都要重。 我道:“金将军从现在起你和吴将军每日有空给弟兄们操练一个时辰。我们要让沈大人的在天之灵知道龙鳞军永远不会失败。” 金千石站直了道:“遵命!” 他的脸上也带着点激动。我在心里却不由有点苦笑也许金千石觉得我现在这样子才不愧是一个勇将的样子可是他大概没有想过我们不管练得多强又有什么用? 当知道没有胜机时仍要一战那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也算一种勇敢吧。我低下头不敢再去看那些士气高昂的龙鳞军士兵。 金千石带着他们走了两遍操不愧为一支强兵尽管平常看上去几同乌合之众操练时却进退如意一丝不乱。走完操后金千石提着一柄长刀领着他们做了些击刺之术。龙鳞军的中军一百人都是用长刀这种兵器更适合冲杀但不利久战因为长刀毕竟太沉重练了一趟倒有一小半人有点气喘吁吁了。金千石面色如常仍是喊着号子也不急躁。他的刀术没什么花哨动作一刀就是一刀平实而朴质。如果只是一把自然也没什么希奇但几十、上百把刀齐齐劈下那等威势真如闪电下击天雷震怒。 金千石也许也没有别的出色的地方但沈西平能提他到中兵哨官也不可小视啊。我默默地想着。现在龙鳞军有指导练兵的金千石整肃军纪的吴万龄加上一个精明干练的虞代如果给我一两个月我一定能把龙鳞军的战斗力提升一倍那时说不定真能超过前锋营。前锋营的问题是指挥太过松散下设的二十个营每个都自成体系而百夫长又矛盾甚多单是百夫长便分了三派不免难以发挥应有的实力。而以前的龙鳞军则过于追求攻击力防守太差冲锋时若冲不动敌方阵营便陷入了单兵作战的境地沈西平一战而亡正是因为那次冲锋时蛇人根本没有阵营一个个悍不畏死地扑上来龙鳞军那等超强的攻击力无用武之地结果被各个击破否则以龙鳞军这些千挑万选的士兵纵不能取胜自保也绝不困难。可龙鳞军虽也设了五个哨哨官却是统领的直系下属没有前锋营的多头之弊。 我正想着营门口一骑马直冲进来马上之人正是虞代。这马跑得极快一进营门虞代一把勒住缰绳马也人立起来。金千石站定了收起刀操练的士兵齐齐站定。他将刀递给边上一个士兵迎上前去道:“虞将军出什么事了?” 虞代跳下马道:“快点准备君侯大概马上要点兵。” 现在蛇人攻来了么?尽管明知现在是在城中根本看不到城外我不由向外看了看。外面传来一些喧哗但也还算平静。 虞代大口喘着气向我跑过来边跑边道:“统领君侯大概和陆将军闹翻了。” “什么?”他这话才真正让我大吃一惊。陆经渔一向是武侯的部属以前武侯命我去捉拿他他也毫不反抗。现在一回来怎么会马上闹翻?我道:“到底是什么事?你说清楚点。” 虞代喘了口气刚要说时营门口一骑又直冲进来却是雷鼓。他手中捧着一支中军将令喝道:“龙鳞军听令!” 他的嗓门本来就大现在更象打了个雷一般。我马上站起来走上前跪在地上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听令。” 雷鼓掷下一支将令道:“君侯有令火速至东门参与防卫任何人不得出城。” 东门告急?我接过将令道:“遵命。” 话音刚落雷鼓已跑了出去大概又要上哪儿去传令了。我回头道:“金将军让弟兄兄速速上马出发。” 边上有人带过我的马上我单手一按马背人跃上了马道:“虞将军你过来一下。” 虞代也重又跳上了马他加了一鞭到了我跟前道:“统领。” 我道:“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君侯命我们防卫东门到底是何意?” 虞代道:“我也不知详细但在中军营外听得君侯怒不可遏在帐中痛叱陆将军似是说什么‘生有反骨’到底什么事我也不知道。听中军的弟兄们说陆将军回来时带了十几个人看样子并没有带什么首级。进帐后不多久便听得君侯怒骂命人传前锋营过来。我是听得君侯命雷鼓进帐听令情知定有变故马上回来的。” “是因为陆将军没能带回苍月公的首级吧?”我喃喃地说。武侯治军一直都是强硬之极有违军令的就算官职再大也难逃责罚。陆经渔是武侯养大的可以说是他的义子不会不知道武侯之心。上次陆经渔误将苍月放走武侯命他外出追赶那已是网开一面实际是放他逃走的意思。陆经渔如果带不回苍月的首级回来的话那定是自己首级不保就算武侯对陆经渔情逾父子他也不会敢回来的。也许是陆经渔关心太过宁可自己性命不保也要回来的吧。如果是这样那么就算明知无济于事我也要在武侯跟前为陆经渔求情。毕竟随机应变现在不是用这等小事处斩大将的时候了。 虞代没说什么他大概也是这样想。武侯命我们防卫东门一定是为了防止陆经渔带回来的一千铁骑作乱。 左军不象中军和右军陆经渔对属下一律一视同仁不象武侯和沈西平在军中自成一军地成立前锋营和龙鳞军。但他手下有一千铁骑尽管没有名号却是左军中的最强部队。上次他带走的一千人正是这支铁骑军一旦这支部队作乱何况是在左军部属的东门左军会不会加入作乱都未可知当然不能指望他们平乱所以武侯要火急让我这个外人来防卫吧。 我不由苦笑。上一次捉拿陆经渔也是我就算陆经渔自己也不怪我他手下的人却对我没好印象所以我送白薇红蓼出城时两个卫兵都会给我脸色看。如果那一千铁骑真的作乱也不消左军卷入只要他们袖手旁观我这三百多人的龙鳞军一定死无葬身之地。 我在君侯心目中永远都是一只并不太重要的棋子吧。想到这里我的心头隐隐作痛。其实也早该想到这局棋中武侯连陆经渔这样的重子都能弃掉不用说是我这样的小卒了。    一到东门防区便见到左军已列阵而立。还好这阵头是对外的那么说明左军也没有作乱。 我们一到阵前何中已迎了出来道:“左军中军官何中请问是哪位将军?” 我拍马上前道:“何将军是我。” 何中见了我道:“是楚将军啊你来得正好。” 我跳下马道:“何将军出什么事了?” 何中道:“陆将军带回的兵正在城外吵闹。” 我不由皱了皱眉。陆经渔一向以带兵纪律严明著称出走十日左军中的精英都成了这个样子么?我道:“陆将军在哪里?” 何中道:“他还在君侯那里。” 我道:“难道陆将军去谒见君侯时没跟那一千铁骑交待过?” 何中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只是道:“楚将军你自己看看吧。” 我扭头对龙鳞军道:“上城!”便走上城头。 一上城头只见左军的士兵一个个如临大敌却又似乎很茫然地看着城下。我道:“卜将军呢?” 何中道:“陪爵爷去见君侯了。唉只怕君侯难以说拢” 我道:“君侯不是只认军令不认人情的人不至于如此吧。陆将军可曾带叛贼苍月回来?” 何中顿了顿道:“带是带来了只是” 何中那种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让我难受。这时我已走上城头刚到城边往下一望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城下黑压压的竟然有六七千人马! 这批人马当先是一千骑军正是左军的旗号可后面却是些异样盔甲的人马看样子竟然是共和军! 我吃了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何中还没说什么我道:“陆将军是他是带共和军回来的?” 何中点了点头。 陆经渔带回的共和军总也有五千多。也许这已是共和军的全部残军了难道陆经渔已经收伏了共和军残部了?如果这样他倒又立了一大功。我道:“陆将军是收了共和军” 我一句话未说完倒知道自己在胡猜了。那些共和军正在鼓噪不已有几个正举着一面共和军的军旗大声叫着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象是来投降的样子。我道:“难道难道” 我本来想说陆经渔是不是被共和军捉住了被逼着回来赚城的。但我也知道这话一出口只怕马上要惹得视陆经渔为神人的左军将士纷纷侧目。而且我也不信陆经渔是那种轻易会投降的人他带走的一千铁骑毫发无伤看样子不会因败被擒。何况就算要赚城也不会大模大样带回共和军来。 我想得头痛欲裂道:“何将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何中叹了一口气道:“陆将军想与共和军联军一处他将苍月公带了回来去见君侯了。” 我道:“是苍月公请降了?” 何中道:“不是是联手。” 何中把“联手”两字咬得很重意思也是说共和军没有投降只是来和我军联手。这话如果几天前听到那是妖言惹众吧根本不可能的事可现在听到我也不禁有些怆然。 我们似乎还没到走投无路的地步但也与之相去不远了。苍月趁这时候提出联军一处那也是看准了我们不敢再妄动刀兵。这实在是示之以威诱之以利死中求活的好计如果我们能顺利班师那么以苍月那些残兵败将势难支持得下去日后也准会被有扫平的一天。而此时他提出联军那便可以有喘息之机而武侯现在一方面不敢浪费兵力去与共和军交战另一方面也确实需要增添力量。 表面看来这提议也是双方皆有利倒也颇为可行战后苍月公保持以前的藩属身份帝君也未必不允。只是养虎为患如果让苍月公保留这一支力量将来只怕会有啮脐之日武侯也不会不考虑到这点。 我道:“陆将军到底是什么态度?” 何中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爵爷到底是什么态度。他回来时只跟我说了两三句话便带了人去见君侯了。唉若君侯一怒之下斩了苍月只怕城外立时又要动起刀兵。” 这时城下有个共和军的军官催了催马到了城下叫道:“喂城上的听着我家大公现在怎么样了?若再不回话我们要攻城了。” 我不禁有点好笑。这支共和军虽然不算少但较之左军还少了一半何况他们也是败军之将本是败出城去又谈什么攻城? 何中到城边道:“在下左军中军官何中请将军稍安勿躁君侯和爵爷定会给将军一个交待。若将军定要攻城不妨一试。” 他的话语温和却又带着隐隐的威胁。那人倒一下语塞过了一会道:“何将军不要以为我们是吓人的。今日我军五千零二十三人人人已抱必死之心。” 他拨转马头向本营走去。 何中也转过头有点颓唐地看着我道:“楚将军你说君侯会答应苍月的要求么?” 我有点茫然。如果我是武侯我会答应苍月的要求么? 这时身后突然发出了一片喧哗有人喊着“爵爷”有人喊着“陆将军”何中象是被针刺了一下冲下城去。金千石道:“统领我们也要下去么?” 我看看四周城头的士兵有些乱。我道:“我们在城上看着让兄弟们提起精神。” 现在的左军士兵大多激动万分。这情形便如一锅烧得火热的油一旦有颗火星飞入只怕马上会烧起来。我们这三百多人若是左军哗变那真如沧海一粟马上会被人潮吞没。但只要没有火星那这锅油再热也总会凉下来的。 一群左军的士兵簇拥着几人过来所到之处尽是欢呼。虞代有点紧张地道:“统领爵爷来了。” 这时城头上的左军也发出了一阵震天的欢呼陆经渔和另一个老人走上了城头。 陆经渔一身战甲白得耀眼他边上的老人却穿着土黄色的长袍。陆经渔看见了我微微一怔马上过来道:“是楚将军啊。” 我半跪下来道:“陆将军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奉君侯将令前来防卫东门任何人不得出城。” 陆经渔笑道:“现在已不必了。来人将城门打开。” 他笑得很是开怀。自从我们被蛇人攻击以来还没人能笑得这样过。他的笑声也感染了边上的士兵他们一个个都笑了起来手中的武器也举得不直了。 我站起来道:“禀陆将军在得君侯将令以前末将不得擅离职守故城门不得擅开。” 陆经渔也站定了看着我慢慢点了点头道:“也对。君侯的传令兵也该马上就到了。” 象是应验他的话雷鼓这时正好一骑飞驰到了东门边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缴令。” 我走下城在雷鼓马前跪了下来道:“末将楚休红在。” 雷鼓勒了勒马道:“君侯有令东门警戒已解龙鳞军速归本营待命。” 他说着将另一支将令伸出来递了给我。我将两支将令合在一处正好合得天衣无缝。我将两支将令交还给雷鼓道:“末将遵令。” 武侯终于和陆经渔达成谅解了!随着交出将令我心头也不由一阵欣喜。不知为什么尽管和共和军交战了那么久对他们却仍然没什么深仇大恨。也许是因为他们和我们一样都仅仅是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吧。棋子和棋子之间又能说什么呢? 这时几个城丁正在放下吊桥拉开城门。看着城门慢慢打开我心头也不由得一阵茫然。 正文 第十二章变生肘腋 我们策马回到龙鳞军的营地。已近黄昏太阳快下山了斜晖映得到处一片祥和。右军营中的士兵大都在交头接耳武侯终于同意与共和军联军的消息准也已经传到了四处每个人都在谈着这个事情。 我们下了马几个右军士兵冲了过来道:“楚将军君侯真的同意和共和叛匪联军么?” 我道:“是吧。”我下了马让人把马牵回马厩那几个士兵还要说什么有个传令兵道:“楚将军栾将军和柴将军请你去商议事情。” 我来到右军后栾鹏和柴胜相还从来不曾让我商议事情过。也许龙鳞军以前属于沈西平的精锐他们两人也把这看作右军的私产我来当龙鳞军统领他们心中很有些不满吧。 我道:“我马上就去。”尽管我对他们这些事有点不以为然但我现在在右军栾鹏是代理主将柴胜相也是万夫长都是我的上司。我看看跟在我身后正交头接耳的龙鳞军士兵扭头对金千石道:“金将军龙鳞军的事你要看着点不可让弟兄们鼓噪起来。” 金千石点了点头。这样的事让吴万龄做更得心应手但吴万龄毕竟刚来一天他带的百人队都不见得有多服他。 我走出龙鳞军营帐外面的士兵也东一簇西一簇的到处都是。要是蛇人这时候攻来我都不知道柴胜相会不会乱了手脚。左军的军纪在全军中的确是太差了。 沈西平战死后他的营帐空了下来一直放了些沈西平的甲胄兵器以供左军上下勉怀。栾鹏的营帐正在沈西平营帐边我走过沈西平的营帐时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不要说沈西平救过我一命就算他没救过我他也是个值得尊敬的将领。 我行了一礼后听得耳边有人道:“是楚将军么?” 我转身看了看有个人站在我身后。这人个子不高黑黑瘦瘦只是两眼很是明亮年纪也还轻只有三十出头吧只是身上却是一领有点怪异的军服。我道:“你是” 他向我行了一礼道:“卑职左军工正薛文亦。” 他就是薛工正?我忙回了一礼道:“薛大人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恕末将失礼。” 左军工正论官职是十三级中的第七级我以前做前锋营的百夫长只有十一级现在升了两级是第九级但比他还低了两级了。虽然龙鳞军的职位也有点特殊我已算中级军官而他却还无权列席武侯的军机会可他毕竟在名义上比我要高两级。 薛文亦道:“你们要开会吧栾大人和柴大人正等着你们呢。我的营帐就在边上。”他指了指一边的一个营帐道:“楚将军告辞了。” 这时门口又三三两两地过来几个军官有几个我也认识他们向我打了声招呼走得却仍是慢吞吞的。右军的军纪的确很成问题真不知为什么在战事一起时那些平常将军纪视若无物的将领会突然间有令必遵的。 一走近栾鹏的营帐只见门口守卫着许多士兵那阵仗看上去如临大敌。我走到门口一个士兵道:“来者何人?” 我拿起腰牌道:“龙鳞军楚休红。” 那士兵道:“是楚将军请进。” 栾鹏开军机会议比武侯还要隆重么?我正要走进栾鹏的营帐却见薛文亦站在我身后动也不动忙道:“薛大人你先请。” 他有点局促地道:“楚将军我是工正没权商议军机的。” 他不能商议么?按他的职位他也可以有权列席商议了。难道栾鹏开军机会只有带兵将领才能参与?我一脑子纳闷走进了营帐。 营帐中已坐了些千夫长栾鹏和柴胜相坐在首位四周围围地侍立着一圈亲兵。我向前行了一礼道:“栾将军柴将军龙鳞军楚休红见过两位将军。” 柴胜相面前放着壶酒他喝得脸红红的见我进来抬起头道:“楚楚将军你来了?”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话栾鹏站起来打断他的话头道:“到齐了么?” 边上一个亲兵道:“禀将军还有左将军未到。” 那左将军叫左元再是柴胜相手下的千夫长属于柴胜相的亲信。他有柴胜相这样的上司自己便也以不遵军纪著称。柴胜相那一军中的将领大多象是小号的柴胜相柴胜相能带着他们没有散掉倒也说明他也算名将了。 栾鹏道:“胜相怎么回事?” 柴胜相不知怎么手一抖道:“我让他在营外守着怕出乱子不必等他了。” 栾鹏点点头道:“也好。各位将军此番紧急约见诸位不知大家可知道什么头绪?” 一个千夫长道:“是因为君侯要和共和军合兵的消息吧。” 这消息传得也当真快武侯做出决断可能也没多久却已传遍全军。栾鹏道:“正是。此事万分紧急不可迨慢。” 我的位置比较靠后。可能我这个龙鳞军统领在右军上下看来终是个外人连座位也排我在最后。我看着栾鹏心想如果这话是柴胜相说出来的我自当他是胡扯。但栾鹏说这席话却也不可小视。不知道栾鹏怎么会觉得这事有如此紧急要召开这等紧急会议来商议。 我周围已坐了十来个千夫长他们看着栾鹏的嘴倒似在听什么圣旨。想必在左军栾鹏和柴胜相二人有着绝对的权威。 栾鹏道:“列位将军君侯身负王命带大军南征如今被那些怪物困在城中但到现在为止仍不曾堕了锐气。以君侯之能扫平那些怪物胜利班师自是指日可待。此时陆经渔竟然逼迫君侯颁布与叛贼合军的命令罪该万死。” 我万料不到他竟会说出如此激烈的话来不由看了看四周边上的千夫长也有点惶恐。虽然左军和右军素不相能但按军阶陆经渔毕竟比栾鹏高出一级栾鹏作为右军代理主将召集属下开会抨击左军主将如果有人上报到武侯耳边那也难辞妄为之罪。难道栾鹏竟然想作乱么?我看着坐在边上的柴胜相这个以莽撞凶残著称的猛将此时头上汗涔涔而下。也许尽管他天不怕地不怕但这样等同作乱便是柴胜相也是怕的。 栾鹏说到最后那四字时已是声色俱厉手在案上拍了一下柴胜相面前的酒壶也跳了跳柴胜相倒没动帐中诸将却都开始交头接耳。这在另几军都是不可想象的在右军中大约也算不了什么吧。 栾鹏续道:“大军南征本来便是为了扫灭共和叛匪岂有反被叛贼要挟之理。若叛匪不除得以坐大此番南征战果尽付阙如我们也有何面目去见战死的弟兄去告慰沈大人的在天之灵。” 右军的一个千夫长道:“栾大人可这道军令是君侯已经下达了的我们还能说什么?” 栾鹏道:“那庭天大人的行军七要中也说过‘不从乱命’的话列位将军也必都读过。而今君侯所颁正是一条乱命我们又何须服从?沈大人为国捐躯身后却成了这帮跳梁小丑的天下又怎不叫天下英雄心寒?” 那千夫长有点吞吞吐吐地道:“那么我们该怎么做么?” 栾鹏看了下面一眼嘴里象蹦出来似地道:“兵谏!” 这两个字一出口我看见他有点象长吁了一口气。就算栾鹏说出这两个字也是要有很大勇气的吧。他道:“趁现在尚有可为我们速速谒见君侯要求他收回这条命令将城中的叛匪一鼓而灭斩草除根!” 他的话里已是杀气腾腾。这话象晴天一个霹雳让我几乎一下不知所措。他说的“叛匪”大概把陆经渔也算进去了。这时我只觉得栾鹏的眼神有点古怪地扫了我一眼又转向别人去了。我不由周身一凉。 他最担心的也许正是我吧我是武侯一手提拨上来的本来就是武侯的嫡系前锋营中的人来右军统领龙鳞军但栾鹏他们一直不把我看作右军中人以前有什么事也多半并不召我共议前一阵关于退兵的事他内心底一定也是赞同柴胜相的只是班师之论占了优势他便一下转而支持退兵了吧。 这个人真是会见风使舵。那时我无非这么想但现在看来他不仅仅是见风使舵的墙头草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他现在所说的其实已形同叛变如果一旦成功那武侯的位置多半便是他的了。我也不禁看了看四周。这是栾鹏的营帐栾鹏召集诸将也一定早作安排他的亲兵列在四周足足站了三十几个贴着帐篷站着一个个面无情。再说还有那么多右军将领就算我想冲出去只怕只有死路一条。 那个千夫长嚅嚅道:“若是君侯不接受我们的建议我们岂不是形同叛乱?” 这也是我们心中要说的话。栾鹏这么做法若武侯接纳了还好若不接纳栾鹏和柴胜相自是要被视作反叛而右军诸将也难辞其咎恐怕全要被降级不可。 栾鹏叹了口气道:“主将不明乱命有所不从。若君侯真个要一意孤行将错就错那我们便要” 他的话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了。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那千夫长道:“纵然我们能掌握君侯可陆将军和驻在东门的共和军军力在我们之上若他们与我们刀兵相见我们如何应付?” 栾鹏道:“君侯在我们手中中军也在我们手中。而以君侯名义命令后军想罗经纬也不敢不从。” 那个千夫长道:“可是可是这样岂不真的是内乱了?” 栾鹏喝道:“容照希你家世受国恩如今要你当机立断之时哪里还有那么多话说?” 容照希被栾鹏一喝仰起头道:“栾将军如今我们被困孤城理应合力共抗外敌君侯所作决断末将看来也不无道理。栾将军若要一意孤行恕照希不敢从命也望栾将军不要错得太多。” 这容照希我也不认识这一番话却说也甚有道理几个千夫长都不禁微微颌首。栾鹏脸上冷冷一笑道:“容将军是不从在下之命了?” 容照希顿了顿道:“不从。” 他话音未落忽然面色一滞胸口出现一滩血迹一枝短箭插入他胸口。这一箭来无踪去无影也不知是从哪里射出来的。容照希连声音也出不了便已毙命。 帐中一下子都发出了惊叫。不知在外的士兵如果听到里面的声音会怎么想我却不由得浑身发冷。栾鹏已是铁了心了看样子谁若不从他便要灭口这次与其说是来开会不如说是胁持我们。 栾鹏道:“容将军不识大体死不足惜。列位将军还有什么话说?” 这时柴胜相在栾鹏一边忽然吃吃地笑了两声。真想不到这个杀生王笑起来居然还有点猥琐的意思。他突然对我道:“楚将军你可同意栾将军之议?” 边上的人的目光一下集中在我身上。他们都是右军嫡派都是沈西平一手提拨起来的。而我却是个半路来的外人我来得又未久他们多半不把我当本军中人看。可是有容照希的前车之鉴我能说出什么话来?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也心知定然不是轻易能脱身的。想着我站了起来。谁知我一站起来围在周围的护兵一下子如临大敌离我最近的一批将手一下按到刀柄上倒好象防备我马上杀上去一般。 我站了起来脑子里已飞快地转动。栾鹏把我叫来名是商议军机真意恐怕巴不得把我拿下。龙鳞军人数不多在右军中却是威望极重若龙鳞军不附议栾鹏的提议恐怕有一半右军不会跟他们起事。 我站直了按了按受伤的左肩。左肩的伤口已好了大半现在要握刀也已经握得住了可却还没什么力量。栾鹏也实在不必那么防着我的我的心底不禁又苦笑了一下。我现在最多只顶大半个人他只消两三个护兵便拿得下我了这么防我也实在太看得起我了。 栾鹏道:“楚将军你意下如何?” 他说这话时已是杀气腾腾我想要是我说的不合他的意他可能会马上下令砍了我的头的。此时我已无计可施道:“栾将军所言极是有理。” 我话是如此说心底却是一万个不赞成可也只能这么说只是嘴上也只能滑头点心想:“有理是有理我赞不赞成却是另一回事。”此时共和军要求合兵不管如何说都是在加强我们的战力若此时同室操戈我们还有力量对抗蛇人么?可要我再象容照希那样明说不从我也实在不敢。这么违心地说着我也有些痛苦。 栾鹏听了我的话居然笑了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有谁反对的没有?”他不伦不类地套上这一句准也是说给我听的吧。此时还有谁会反对?他问了两声只得到了些附和之声。他喝道:“拿酒来!” 两个士兵提了一坛酒进来。右军驻在城西这些酒倒是不会少的。那两个士兵把一个个大碗放在我们跟前栾鹏拔出腰刀道:“今日事成者大成败者大败。若真说服君侯日后列位将军也多能分封爵位愿意的上来歃血为盟。” 他一刀砍落酒坛封泥又将刀在指上割了一刀血滴入坛中。这时柴胜相也拔刀在手上割了一刀他的动作却没有栾鹏那么沉稳刀子有点抖。栾鹏道:“列位将军都上来吧。” 我们面面相觑栾鹏这般逼我们歃血那也是不让我们回头。帝国最重歃血之仪歃血之后若再反悔那要被天下人所不耻。一个坐在最前面的千夫长见躲无可躲走了上去拔刀腰刀正待要割手指却又道:“栾将军我们若要兵谏有几分把握?君侯营帐位于中军边上除了中兵士兵外围还有前锋营我们就算倾右军之全力也未必能敌得过。” 栾鹏道:“用兵之道岂在多寡。我们本是要向君侯兵谏又不是要与中军开战只消出其不意中军兵员再多再强又有何用?” 那千夫长道:“如此兵谏已形同反叛若君侯不顾一切命中军和前锋营攻击我们那如何是好?” 栾鹏道:“现在也只有赌一赌了。至于前锋营那不必担心我已安排妥当。” 我象被针扎了一样人差点跳起来。栾鹏说这话是难道是指他已买通了前锋营了?前锋营只有路恭行能调得动栾鹏这话的意思是说路恭行已与他有了秘谋? 我越想越觉得事有可疑。陆经渔带苍月回来时虞代说过君侯曾召前锋营拱卫可后来却仍是接受了苍月的办法。以君侯的性格是宁死不屈的我们这批士兵在君侯眼里也不过等同一些蝼蚁君侯自不是惋惜士兵的性命才被迫订约。那么当中路恭行扮演了怎样一个角色? 那千夫长还想说什么栾鹏大喝道:“当机立断再有多言者杀无赦!”他的声音很是响亮想必外面的士兵也能听到。但就算听到了也未知能知道是什么意思何况现在去报告武侯武侯措手不及之下又能怎么做?那千夫长一惊刀子一动手上已割了一条伤痕。本来歃血不过浅浅割一道他这一下却几乎要把手指也割下来了疼得脸也煞白。 我前思后想不知如何是好。栾鹏这等做法就算成功于大局有何好处?不过削弱自己力量。可是我实在想不出一个好办法这时只好硬着头皮站起来道:“禀栾将军末将愿去将龙鳞军拉出来一同带去。” 栾鹏摇了摇手道:“不必了我们不是去打仗只带我的亲兵队便是。楚将军既有此心你先来歃血吧。” 我不由一怔情知自己弄巧成拙武侯本怀疑过我是内奸虽然伍克清已为我洗脱嫌疑但武侯未必会对我就此信任。如果真的歃血了就算不参与兵谏在武侯眼里那也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站着不知如何是好正想再编个什么理由蒙混过去忽然帐外发出了一阵惨叫。 那是些士兵的叫声。栾鹏一惊也顾不上我了道:“怎么回事?” 他话音方落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直冲进来这人身上插满了箭几乎象是从血泊里捞上来的。这士兵一进帐门便跌倒在地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张了张嘴一句也说不上来。 我们一下全站起来了这时外面传来一个雷鸣似的声音:“帐中诸将听着速速出来若有手持武器者当似若叛将格杀勿论。”正是雷鼓的声音。 我眼角瞟了瞟栾鹏他的脸变得煞白喝道:“不要慌。亲兵队守住门口。” 但一个帐篷哪里有什么门口可言象是回答他的话“嘶嘶”两声帐篷四周被长刀割裂帐中一下全暴露在外此时我们才看到密密麻麻的士兵已将栾鹏的营帐围得水泄不通营帐外已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士兵那些多半是栾鹏守在帐外的亲兵队。这些亲兵队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已尽数被杀围着营帐的肯定不是等闲之辈了。我抬眼望去果然围在帐外的步兵是锐步营后面还有一圈骑兵正是前锋营我已看到了路恭行在队伍前看着我们似乎他也看到了我但相距几十步也不知他有什么想法。这两支是帝国军中最为精锐的部队来的看数目总有两三千大约是现在剩余的队伍的一半了。用这样的队伍用来围攻我们武侯看来是把这事当成最大的事了。 栾鹏面色一变。这情形呆子也知道准是走漏消息了。一个锐步营军官手持长刀喝道:“营中乱贼听真立即放下武器” 他话未说完一支短箭插入他右肩。这一箭因为距离太近已射穿他身上的软甲将他肩头也射透了。那军官闷喝一声退了一步手中长刀也坠落地上周围的士兵都退了一步手中的盾牌举了起来。那军官左手伸上去一把拔出短箭喝道:“真不要命么?” 我们已被团团包围若是他们放箭里面的人一个也逃不掉。栾鹏扭头道:“小九不许放箭!”转过身对外面道:“栾鹏在此外面是哪儿的弟兄?” 忽然武侯的声音从那队人马中响了起来:“栾鹏你好。” 围住营帐的前锋营和锐步营象潮水一样分开武侯骑在马上慢慢地过来离营帐还有二十几步他停住了面色沉重之极。在武侯边上还站了一个将领正是右军的千夫长左元再。 栾鹏脸色一变。如果不是武侯亲来栾鹏可能还有后路可走但他没想到武侯会亲自前来他已是被逼上绝境我看到他的一条手臂也不由抖了起来忽然他喝道:“小九让兄弟们死守住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要拼个鱼死网破!我心头不禁一沉手已按到了百辟刀上。 栾鹏没有下我们的武器如果我们这批人反戈一击栾鹏的亲兵虽然人数比我们多了一倍但在内外交攻之下未必能护住栾鹏。如果擒下栾鹏那么岂但无过反而有功。我扫了一眼另一些千夫长但那些千夫长在战场上都是些一勇之夫现在却都有点不安没一个拔刀的意思。 我握住刀柄将力量运在手臂上。如果栾鹏要反抗我只有一条手臂能用力那只能先发制人就算要卸了他一条手臂也在所不惜。 哪知我的百辟刀刚拔出一半却听得柴胜相喝道:“受死吧!” 柴胜相忽地拔刀一刀砍向栾鹏。 柴胜相本站在栾鹏边上栾鹏肯定也想不到他这个亲逾兄弟的同僚会突然发难在他脸上一片错愕。他的反应也好快柴胜相刚动他的手便已按上了腰间的刀柄。但柴胜相这一刀定是酝酿已久疾如闪电劈向栾鹏肩头时一刀全无滞涩栾鹏反应再快他的刀刚出鞘便要身首异处了。 此时我的刀也已出鞘人已扑向栾鹏。我的动作仅比柴胜相稍慢一点点柴胜相砍的是栾鹏左肩如果我一刀砍向栾鹏右肩那么栾鹏就算有万一之幸躲开柴胜相这一刀也躲不开我的刀了。 百辟刀带着破空之声刀光向栾鹏卷去。柴胜相在马上不会比我差但我的步下刀术从军校开始就是数一数二的后发先至两刀几乎同时扑到栾鹏的身边。 双刀齐下栾鹏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脱了。在刀光中我忽然看到了他的眼神一股惊愕和不屈就算知道自己命在顷刻他竟似已将此置之度外毫不在意了。 我心头一动两刀已经距栾鹏面前极近了。这时我不知怎么一来鬼使神差地我的百辟刀一动一下转个方向刀光倒卷回去“砰”一声柴胜相的刀被百辟刀格住了一下暴出一串火星。 我虽然格了一下柴胜相的刀但我本来用力也是向前突然变向百辟刀根本挡不住柴胜相的力量一下便被柴胜相的刀荡开。可也就是这一顿栾鹏已退后一步刀已出鞘他身边也有两个亲兵也已赶到两柄刀交错着挡在我们身边柴胜相再要闯那就得面对栾鹏他们三个人了。 可能在柴胜相心中觉得要对付的是连我在内的四个人。所以他眼珠子转了转叫道:“右军弟兄们不能再错下去了快来抓住反贼栾鹏!” 我有点怔怔的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要救栾鹏我的本意明明是要制服他可事到领头却成了救了他。刚才事情突然我做得好象自然而然现在一想武侯看到我救栾鹏那还不是将我也列入叛党了? 尽管天并不太冷可是我身上冷汗直冒。我胡乱出手那其实是送掉我自己的命吧。如果不辩解一下那我到死也说不清了。 我提着刀道:“栾将军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要兵谏君侯不能让右军上下弟兄为你陪葬。” 栾鹏看了看我们慢慢道:“其实你们都反对我的兵谏了?” 我看了看那些千夫长他们一个个互相看着似乎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就算有同意兵谏的到现在有谁还会明说支持? 栾鹏看了看我们忽然笑道:“是一人做事一人当弟兄们你们好好作战别丢了我们右军的面子。” 他说完大踏步走了出去到了武侯跟前紧跟着武侯的大鹰小鹰跳下马来“呛”的一声两柄刀出鞘挡住栾鹏的去路。 栾鹏镇定之极跪了下来道:“末将右军代理主将万夫长栾鹏叩见君侯。” 武侯面沉似水低声道:“栾鹏你身为一军主将怎么如此不识大体?” 栾鹏抬起头道:“禀君侯栾鹏身受帝君大恩不敢阵前与敌媾和故出此下策君侯要杀要剐栾鹏无半句怨言。” 这时柴胜相面露喜色也走了出来我们跟着他出去。到了武侯马上都跪了下来柴胜相道:“君侯万安末将柴胜相见过君侯大人。” 栾鹏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事栾鹏瞒得机密之极我被叫来开会时一点也不知底细要说那时会走露风声那也把栾鹏看得同一个呆子一样了。这事武侯这么快便已知晓恐怕也是因为有人告密。而右军上下能神不知鬼不觉告密的也恐怕只有这个和栾鹏并称刀剑兄弟的柴胜相。左元再出现在武侯跟前那几乎就是个活招牌。而柴胜相刚才偷袭栾鹏更是表明了自己的忠心。要是栾鹏被他擒下那只怕他反而会立下大功。 栾鹏没有看柴胜相只是道:“君侯栾鹏自知罪不容赦死有余辜但帐中诸将都是被我胁迫而来虽有与末将歃血的那也情有可原望君侯网开一面。” 武侯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只是喝道:“左元再!” 左元再忙不迭跪到武侯马前道:“左元再在。”他跪得距栾鹏远一些大概他怕栾鹏恼羞成怒会暴起伤人。 武侯道:“你密告栾鹏阴谋造反可是属实?” 那话其实是说给栾鹏听的吧。左元再正要张嘴说话忽然他身子一颤两只手疯了一样要往头上抓却只是虚抓了两下人便扑倒在地浑身抽搐。 一支短箭从他脑后刺入他已是毙命。 这一箭真个厉害恐怕就是射死容照希那人。我不由回头一看却听得栾鹏在叫道:“小九!你下来吧没用了。” 那帐篷顶上有一个个子矮小的士兵。那就是栾鹏叫“小九”的亲兵。那小九盘在撑着帐篷的杆子手上握着一把奇形怪状的短弓也不知他那么短的弓怎么射出那么强有力的箭来的。他在帐篷上向栾鹏行了一礼道:“士为知己者死栾将军若有人对你不利我就要一箭射死他!” 他说着又大声道:“中军弟兄小人是栾鹏将军亲兵一身为栾将军所赐无以为报只能以死相殉。速让栾将军出城如有违者这一箭便要射向君侯了。” 这人箭术高明而且跑君侯不过二三十步远在这个距离连我也将可以百发百中不用说这人了。 他话未说完武侯已喝道:“放箭!” 这小九也算不知武侯性格了。如果他以某个大将要挟武侯说不定还会一听可他却去威胁武侯那等如找死。 武侯的话音刚落一箭从远处射来正中那人咽喉。那小九在帐篷顶上一抖手中的短弓已一下掉下人还没来得掉下来前锋营的人已弯弓搭箭羽箭雨点般射去那个小九的尸身一下被射得如刺猬一般。 栾鹏惊叫道:“小九!” 武侯没有理他道:“莫振武。” 跟在武侯身后的莫振武跳下马跪到武侯跟前道:“末将在。” “将帐中诸人尽数押到中军右军事宜由你选派中军将官前来善后。” 他说完拍马便走。刚走出一步却回过头道:“刚才射死那叛贼的第一箭此人可重赏。” 莫振武答应一声柴胜相却站起来正要跟着大鹰小鹰的刀却又交错地拦到他跟前。他不由一怔道:“二位将军怎么回事?”大鹰小鹰没有理他边上锐步营却有两人过来一把将他反臂按住喝道:“跪下!” 陆续有人上来将我们一个个绑了起来。绑到我时不知怎么我心里倒有点欣慰。不管武侯最终如何处置我至少一场火拼算是避免了。现在我倒没有一点看不起柴胜相的意思了我要处于他那位置恐怕也会一样做。只是锐步营的人却毫不顾忌他这个功臣绑完了栾鹏又来绑上柴胜相。绑起他时他一脸愕然叫道:“君侯!君侯!”但武侯根本不理他大鹰小鹰也跳上马跟随而去。七手八脚我们一个个已都被绑上了。 右军中级以上的军官已尽在此。不知怎么我有点想笑。要是武侯这回痛施辣手那右军的军官可要进行大换血了一多半都会人头落地。 我们被推入囚车却是前锋营来押解。我刚进入囚车祈烈已拍马过来道:“将军!” 他的声音有点哽咽我道:“小烈哭什么。” 我本还想再说一句“君侯不会冤枉人的。”可边上有不少右军将领我这话一出口只怕会让他们多心硬生生忍下了不说。我也相信武侯不可能这一下子把我们斩杀毕竟这次有不少人反对栾鹏的计划容照希甚至喋血营帐要是不分青红皂白大杀一气只怕右军就此溃散了也不一定。毕竟栾鹏和柴胜相二人也算甚得军心的。 为了让他想到别的事上我道:“刚才那一箭是谁射的?是前锋营的弟兄么?” 那一箭有点险。那是头一箭要是不能把小九一箭毙命让小九居高临下射箭武侯大概也会受伤的。放箭之人胆大心细箭术又如此高明我想不出前锋营谭青死了还有谁会是这等好手。 祈烈道:“不是我们射的是从我们后面射出的。” 那说不定是右军的人了?我的心头不由一震。说不定那人是江在轩吧。 如果是江在轩那么我也是有一点功劳的吧至少武侯会知道我不会反叛的。想到这一点我的心头安稳了些。 我们被押入中军营帐时天已暗了下来。祈烈一直跟在囚车外陪着我到了中军帐外他道:“将军我得走了。” 我点了点头道:“好好待弟兄们。” 祈烈也点了点头又道:“今天劳国基伤重不治刚才已过世了。” 劳国基死了?我不禁微微一叹息。这个当年军校中名列“地火水风”四奇中第一位的人物一生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成就最后的功劳还得用自己性命换来的。他一直不愿意庸庸碌碌吧才会向武侯献那条火攻之计。当那次偷袭失败武侯虽未责怪他他自己却一定很自责所以在凌晨那次战斗中几乎不要命地厮杀。也许在他心里那是用血来洗刷一个败军之将的耻辱。可如果都按他的想法我们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武侯也难辞其咎了。 我叹了口气道:“帮我在他坟上敬杯水酒吧。” 劳国基也是平民出身却不算我们那帮平民阶层百夫长中的一个。不过他一向与世无争和哪一派都还算处得好。 祈烈点点头道:“将军我要和前锋营的弟兄们联名保释将军。” 我道:“不必了君侯也不会听的。” 这时中军武侯的亲兵已来接收这辆囚车。这一辆囚车中关了几乎右军全军的中高级军官他们也战战兢兢不敢缺了礼数。我们一个个被搀出来先被下了武器解开后带到一边。 武侯的营帐是最大的因为时常要召开军机会议他的营帐足可容纳上百人。我们十几个人被扔在一边由武侯的亲兵用刀指着真的有如阶下囚了。柴胜相面如死灰嘴唇也不住地哆嗦真想不到他居然会怕成这样子。我一向以为他在战场上死也不怕现在却成这样子了。 我们等了没多久武侯挑开后帘进来了。他看了看我们道:“将他们带过来。” 两个武侯的亲兵拖起栾鹏要走栾鹏道:“我自己来。”他大踏步走到武侯跟前跪下道:“罪臣栾鹏跪见君侯大人。”我们各有两个亲兵扶着被带到武侯跟前纷纷跪下了。 武侯哼了一声道:“你也知罪?” “事败则为罪事成则为功栾鹏早有准备。” 武侯站起身走到他跟前绕着他走了一圈道:“看来栾将军并不服气?” 栾鹏道:“君侯栾鹏身受国恩死有何惧。” 武侯仰天笑道:“你这是以身报国了?那么我就是在卖国?” 栾鹏道:“末将不敢但君侯所为已约略如是。共和叛军为帝国大患岂能因一时不利便与之同流合污。若叛匪日后坐大武侯之罪远在栾鹏之上。” 他跪在地上侃侃而谈毫无惧色似乎不知道武侯随时会斩杀他。我们在后面听得不免有点惊肉跳我深知武侯性格他谈笑间便可杀人若是惹恼了武侯到时连带我们也被杀个干净那岂不是冤枉? 武侯的手在腰间刀鞘上轻轻拍了两拍这时却见柴胜相膝行了几步上前道:“君侯栾鹏一时糊涂望武侯念在他旧日功劳上饶他这一回吧。” 武侯看了看他道:“柴将军你出卖了他现在反来为他求情?” 柴胜相咬了咬牙道:“出卖他是公求情是私。胜相为右军将领因公不得不告密因私却不得不救他。” 他这话一出口我倒不由得吃了一惊。以柴胜相那样的性格居然能说出这等话来倒也显得很是识见不凡。公是公私是私显得两不落空。他在武侯合围后偷袭栾鹏那无可厚非但他告密却让我有点不耻。尽管我也反对栾鹏但栾鹏毕竟有几分英雄气概不愧是当初沈西平麾下的勇将之一而柴胜相告密就不免显得小人了。可他这两句话一说却又显得大度不凡我们都不禁又有点钦佩他。 武侯来回踱着步这事实在干系太大他也一时拿不定主意吧。那么多将领已是关系到右军全军若一个处理不当反而惹得右军哗变那便更不可收拾了。 他踱了五六个圈子走到案前伸手便要去取令牌。看着武侯的动作我的心不由一沉若武侯的令牌拔出来那栾鹏多半便难逃性命。 武侯的手刚碰到令牌一个传令兵急匆匆进来道:“禀君侯左军陆经渔将军带人求见。” 武侯道:“告诉他这里有事不见。” 那传令兵递上一封帛书道:“陆将军说若君侯不见请看看这个。” 武侯接过了帛书看了看道:“叫他进来。” 我心中好奇万分陆经渔到底写了些什么?居然能让武侯一下改变主意。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准是陆经渔来了。听声音他还带着一个人可我们都伏在地上哪里敢东张西望。陆经渔走过我们忽然跪在了栾鹏边上道:“禀君侯卑职左军陆经渔万死。” 武侯叹了口气道:“你真的要把此事揽在身上?” 陆经渔道:“此事因我而起自应由我来解决。栾将军固然有罪但经渔之罪远在栾将军之上。君侯当初能对经渔网开一面又为何不能同样对栾将军?” 武侯走了几步道:“此番不是当然全军准备班师之时。当初外无来犯之敌内无内奸才能网开一面。” 陆经渔抬起头道:“君侯此言不免予人口实。记得当年君侯时常告诫卑职为将之道当令行禁止一以贯之。如今栾将军虽然有罪却尚未造成后果依军律可责其戴罪立功也是为国家留下有用之材。” 武侯站立着也不答话。能这样和武侯顶撞的也只有陆经渔一人了吧。我有点惴惴不安于公于私我也希望武侯能网开一面放过栾鹏。连栾鹏也放过了那么我这点随声附和之罪也就没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武侯从案上取出一支令牌喝道:“陆经渔听令!” 陆经渔一怔马上低头道:“卑职在。” 武侯将令牌一掷道:“栾鹏不识大体扰乱军心聚众哗变其罪当诛由你监斩。” 陆经渔不由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栾鹏却道:“谢君侯。”站起身道:“陆经渔少婆婆妈妈的走吧。” 陆经渔还待说什么栾鹏已大踏步走了出去。到帐篷口转身对我们抱了抱拳道:“列位弟兄恕栾鹏害了各位不要怪我。” 他大声唱着国之觞走了出去只是那歌声不免有点上气不接下气。陆经渔道:“遵令。”站起来跟了出去。 过了一会陆经渔重又进来跪下道:“禀君侯栾将军首级在此请君侯验看。” 他身后的一个亲兵递上了栾鹏的首级。栾鹏的脸上带着种迷茫我看见在那已失去生气的眼中还带着两行泪水。也许到死栾鹏也不认为自己是做错了吧。 武侯道:“将他的首级号令尸身好好安葬。” 处置完栾鹏他扫视了我们一眼柴胜相不由打了个寒战低下头。 武侯会如何处置我们? 我不敢抬头正视武侯的目光低下头伏在地上。半晌才听得武侯道:“经渔你带来的人有用么?” 陆经渔道:“卑职亲身试过绝无虚假。” 他们说的是什么?我偷偷抬起眼看了看却也不见什么异样。过了一会听得武侯道:“你们起来吧。” 杀了栾鹏剩下的都是可以不追究了吧?我想另外那些千夫长包括柴胜相也一定是这么想的。我们一站起身武侯道:“大鹰小鹰你们把他们一个个带过去。” 带到哪儿? 我有点奇怪却见武侯那两个贴身护兵过来扶住柴胜相走到边上在一幅军圣那庭天的画像前那个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道:“站好了看着画像。” 那是那庭天的半身画像本来是挂在武侯背后的现在武侯的座椅换了个方向便成了在了武侯座边了。在帝国军中一共也只挂两个人的画像一幅大帝一副那庭天连当朝帝君也没有。 大帝和那庭天。这两个人已是军中的神话当初的大帝率领那庭天为首的十二名将所向披靡号称“太阳照到的地方都是帝国领土”在军中有着无尚的威望。过了几百年尤其是出现了当朝帝君这样的大帝的子孙会更让人怀念那两个绝世英雄吧。 柴胜相站在那庭天画像前看前像中的那庭天忽然他象中了邪一样身体不住地颤动。抖了一阵猛地惨叫一声人倒了下来。 我们都不禁摇了摇头便是柴胜相亲信的千夫长也有点不屑之色。柴胜相一向杀人不眨眼在战场上也是悍不畏死怎么现在会怕成这样子?也许在他心中死于战场是光荣被当叛逆斩杀那可是洗不尽的耻辱吧。可他这样的反应也未免有点过份是因为见到那庭天的画像更觉屈辱么?如果是这样那杀生王的名号未免儿戏了。 我更有点莫名其妙武侯道:“柴胜相起来吧。你有密报之功从逆之罪可原仍复原职。” 柴胜相本已象虫子一样软成一堆听得武侯这般说他喜形于色跪到武侯跟前磕了几个头道:“君侯圣明!君侯圣明!” 圣明二字只能帝君用的。不过武侯也没有责怪他失言道:“柴胜相此事你是被栾鹏胁迫罪不在你。日后你当辅佐新任左军主将不得再有错失。” 那些千夫长一个个地被叫过去象柴胜相一样被带到那庭天画像前。那些人倒没有晕倒在地的我也看不出他们和看那庭天画像前有了什么不同只是一个个多少有点失魂落魄的。武侯一个个好言劝慰了几句一个也不责罚仍然官复原职便放出营去。 武侯也已无计可施要乞灵于那庭天的余威么?可是那毕竟只是幅画像就算真的在军圣面前胆小鬼也只是胆小鬼。 我正想着只听得武侯喝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正文 第十三章唯心不易 武侯的声音不大但是在我听来象是一个惊雷一般。我抬起头诚惶诚恐地道:“君侯末将在。” 武侯倒没有多说什么。看了我一会武侯道:“楚将军你有什么话对那庭天说吧。” 这话乍一听让我吓了一大跳好象那意思要斩杀我一般。那庭天已是古人武侯让我跟他说完岂不是要把我也变成死人么?但马上明白那不过是让我和别人一样站在那庭天画像前而已。 鬼神之事在帝国上层中很是流行但我绝对不信。自幼我就只相信自己看见的东西。两个护兵要来扶我我站了起来自己走了过去。 不知为什么我现在很坦然。武侯可能觉得我明明是由他提拔的却又对他不忠很不可原谅吧。可是我却没有多想好象把一切都听天由命了。 我站在那庭天的画像前陆经渔在边上轻声道:“看着那庭天的眼睛。” 那画像挂得不高我站着那画像也就比我的头稍高一些我只消稍稍仰起脸便可看到。 这幅像画的是他暮年。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在军校里挂的不是他那幅指挥二十万大军征伐天下意气风发的画像却是一副老来颓唐的样子。武侯帐中挂的也是这幅那是那庭天七十三岁时由朝中御画师所画的肖像。那庭天活了七十四岁据说为了画这幅画当时的天下第一名画手御画师胡道真在那庭天府下住了两个月方才以两天时间不眠不休一气呵成画成此像。据说这像画到最后一笔时胡道真已是油枯灯烬因此那庭天的像其实并不完整左下角还是一片模糊。画完后不到两个月那庭天也一病身亡迷信的人说是胡道真这画攫取了那庭天的神光本来那庭天纵然老去威风尚在阎王也不敢近身。等胡道真收取了那庭天的神光后阎王才敢派出小鬼勾走那庭天魂魄。 这些迷信的话我当然不信这幅那庭天暮年画像我在军校里也看得多了。以前看来觉得那庭天衰年威风不减但终究有点英雄迟暮。当陆经渔让我看着画像上那庭天的眼睛时我也仔细看了看。 我的目光一接触到画像只觉浑身一震象是有什么吸力一下吸住我了一样。 画像上那庭天已是个老得不太成样子的老人了可那双眼睛炯炯有神目光锐利如刀仿佛正盯着我直看到我内心深处。我不由得浑身发起抖来好象人浸入冰窟中冷得难以忍受。霎时间从幼至今的种种事都涌上心头。从很小的时候父亲送我去军校经历了父母之丧在军校与人打架毕业后进入前锋营一路冲锋陷阵杀人立功为了那个女子与蒲安礼决斗在酒席上第一次看见她捉拿陆经渔在那幢房中和蛇人的第一次碰面武侯的叱责为了盗沈西平的头颅冲入蛇人营中山都那种过于正规的帝国话以及在那个夜里武侯和她的合奏与白薇和紫蓼相聚的短短几天伍克清的话。这些拉拉杂杂的事情一时间全部从脑海中闪过我也想不通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我竟然能够想那么多事。 那庭天的画像真有什么灵异么? 我心底有了一阵害怕。在那庭天的画像前我好象什么也隐瞒不了那些对战争的厌恶厌倦了杀人平常都深藏不露我自己想也不敢多想现在却毫不留情地涌上心头。如果我现在想的武侯也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对我绝望的。有那种念头的恐怕比逃兵还不如吧——大概比想兵谏的栾鹏更有危险。 我呆呆地站立着盯着那庭天的像。画像比我的头稍高一点我要稍稍抬一下头才能和画上那庭天的目光相对。但是画中那庭天的目光也是向下所以我在看着画像时那庭天也似在画上看着我。不知看了多久我才听得陆经渔的声音:“楚将军!楚将军!” 我一惊扭过头只见武侯在案前也欠起身子正看着我。 他也在关心我啊。我一阵欣慰。无论武侯对我到底会如何但我毕竟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武侯对我也许也多少有点父子一般的感情吧。 我走到武侯案前跪了下来道:“末将楚休红万死请君侯处置。” 武侯坐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我也没听到他的声音。半晌他才长叹一声道:“楚将军你回去吧。龙鳞一军你要尽力带好。” 武侯对我也网开一面了!我又惊又喜道:“谢君侯。” 在柴胜相向栾鹏袭击时我还救了栾鹏一命。虽然那时柴胜相的攻击也没什么大用栾鹏本来就是走投无路的可我那么做毕竟有点象和栾鹏合谋了。如果是以前的武侯事无巨细有违军法即要受处分那我大概判死罪都有份。 武侯道:“你本来活罪难免不过既然你本来就有心与栾鹏相抗何况那射箭的反贼也是被你帐中士兵射杀这功劳也不小功过相抵楚将军你保住一命了。” 武侯的最后一句话让我心头冷了一冷但马上我也释然。那才是武侯的话吧如果太过宽厚那倒不象武侯了。我道:“末将知罪。” 走了中军营帐刚走到外面的太阳下便听得一阵欢呼祈烈先向我冲了过来他身后跟着金千石、吴万龄、虞代这批龙鳞军军官现在很受我赏识的神箭手江在轩也带着刚挑出的一营十几个箭手向我走过来。祈烈一声欢呼道:“太好了将军你没事了!” 他的话也有点哽咽看他的样子恨不得要来抱抱我。我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烈你现在是个百夫长了别那么孩子气。” 金千石带着十几个龙鳞军走了过来。他虽然没有祈烈那么夸张看样子也激动得几乎哭出来。 看着他我不禁有点愧疚。如果不是武侯命我来统龙鳞军那么金千石以龙鳞军中军哨官的身份继任龙鳞军统领是顺理成章的事。可是自从我来到龙鳞军他从来没有表示出一点不服那些久在沈西平统领下的士兵开始两天对我有点排外反是他代我解释。 他们围着我祈烈看样子还要欢呼几声边上一个士兵喝道:“武侯帐外不得喧哗速回本队。” 这士兵大概在武侯帐前呆得久了说话也有点生硬。祈烈吐了吐舌头小声道:“将军你没事了那太好了。” 我们跳上马祈烈的意思还要跟着我去龙鳞军坐坐我劝他现在他已是前锋五营的长官实在不可再这么随便了他才怏怏地回去。 和祈烈分手金千石看着祈烈的背影道:“将军你这个旧部倒很念旧情。” 我笑了笑。祈烈对我大概已不能用“念旧”来概括了。如果不嫌狂妄的话我对他几乎和武侯对陆经渔那样。我比他大了几岁算他的师兄他入前锋营来时刀枪并不很熟是我一招一式地教他的。不过这些事倒也不必和金千石说我道:“现在右军里如何?有没有乱?” 金千石道:“莫将军不算什么勇将不过他整顿军纪当真有一套现在中军的代主将由中军万夫长岳国华担任没什么大的鼓噪也就是栾鹏首级被号令时他的亲兵队痛哭了一场。” “是岳国华啊。” 岳国华是中军的一个万夫长和左军副主将卜武一样以老成持重出名。武侯叫他来代主将那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吧。 “蛇人动向如何?” 听到我这句问话金千石一下忧心忡忡道:“正要和统领你说呢蛇人聚集在城外也不攻城只是把营帐向前推行了半里。现在大概正在那儿竖营帐呢。” 我惊道:“蛇人竖营帐?是蛇人自己在竖么?”与蛇人拔营这个消息比起来蛇人自己竖营帐更让我吃惊。如果蛇人连竖营帐这种事都会那么它们和人还有什么不同? 金千石道:“大多是自己在搭不过我从望远镜里看过” 他说到这儿忽然顿住了。我有点急道:“金将军你说便说不要吞吞吐吐的。” “在蛇人队中有一些人。” 有人?我马上想到的是剖开那具蛇人尸首里在里面看见的骨殖。蛇人队中的人大概那属于随身携带的干粮吧。可那些人真那么没骨气么?也许蛇人也象武侯屠城时一样除了工匠女子不杀吧。女子对于蛇人来说没什么意义蛇人留下的恐怕只有工匠。 我们在武侯帐中已过了一夜现在正是上午太阳在头顶照得四处都暖洋洋的可我还是打了个寒噤。 从蛇人身上好象已经有了许多我们自己的影子了。    回到城西右军驻地金千石将他头一天屠城时藏下的两坛好酒都开了款待龙鳞军全军。在破城之初听说城西到处都是酒十九家最大的酒坊都在城西那一阵右军上下都是醉醺醺的。后来张龙友被招入中军幕府后武侯曾派雷鼓来命人把酒送上去大概是用来造那雷火弹什么的全城已难得再看见酒了。金千石一拿出这两坛酒来众人都是一阵欢呼。金千石削开酒坛封泥一股酒香扑出中人欲醉。他先给我倒了一碗又给全军士兵也每人倒了一碗。这三百碗一倒下来两大坛酒已是所剩无几。金千石端起酒碗道:“弟兄们统领有惊无险我们为统领干一杯。” 龙鳞军士兵全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道:“统领。”他们全都看着我只等我也端起碗来。 我端起了碗眼中有些湿润。 可是那并不是感动只是觉得这些大好男儿不知道为什么被派到这里来也许明天蛇人就会发动大举进攻这些士兵说不定会有一大半回不到故乡了。 我猛地喝了一口。金千石藏起的这两坛酒非常好但酒味并不很烈连没什么酒量的人喝一碗也不要紧我喝下去更是有如饮水。 我一开始喝酒所有人都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吞着。好象要借这个动作忘掉一切把恐惧也忘掉。 喝完了酒却没有菜。今天的干粮分发又少了中级军官都被扣掉了多发的部份整个右军大概只有万夫长以上的高级将领还能多一些其他所有人都只有一天四张饼昨天还商量好的省下十张大饼的如意算盘算是一句空话了。不过武侯倒是命张龙友送来了两百枚火雷弹装备龙鳞军。我记得张龙友说过城中还能造一千五百枚小号火雷弹武侯居然发给我们两百枚那也说明武侯没有丧失对我的信任。 金千石和吴万龄两人带着士兵开始操练。龙鳞军毕竟比一般的士兵不同同是右军柴胜相带的兵在听到一天只发四张饼时已开始骂骂咧咧哪里还会去操练? 我看了一阵转身走上城头拣了块干净的雉碟坐了下来。从上面看下去也可以看到龙鳞军的操练。我拆开左臂的纱布叶台说过我的手臂要七天后大概能好。如果算来今天正好是第七天。 一拉开纱布我有点骇然。伤口很大那个蛇人的一枪刺通了我的手臂现在结好了手臂两头留下两个伤疤上面的大些下面的小些。 我从水壶里倒出点水洗掉伤口的血污。伤口已经结了黑褐色的痂碰上去硬梆梆的几乎和蛇人的鳞片一样。我不由失笑我现在统领龙鳞军要是这两片痴不落掉我大概也有资格自吹是“天赋异禀生有龙鳞”吧。 正在专心致志地清洗伤口忽然我听得身后有个人道:“楚将军。” 这是个陌生的口音多少也有点怪异不知怎么我脑子里一下想到是蛇人的声音。 难道有蛇人来偷袭? 我跳了起来一把抽出百辟刀左臂还露在外面也管不上了。这一转身我已是一身的冷汗伤口又有点隐隐的痛。但一转过身才发现根本不是蛇人是个不认识的士兵穿着一件普通的军服。 我不禁失笑将百辟刀推回鞘中道:“好。”他大概是右军哪一支的士兵吧可能我在右军中也开始有点名了。当初头一个攻入城中时听陆经渔说过满城都在传颂我的名字虽然听了高兴但也知道那只是一句客气话。但经过这十来天的攻防战加上我夺回沈西平的头颅可能我的名字也真的已经被很多人知晓了。 那人在我身边坐了下来道:“楚将军我叫郑昭是原共和军行军参谋。” 他这几个字说得平心静气我却吃了一惊。但马上也想起他准是现在苍月公带来的那五六千人中的一个。只是他穿了帝国军的军服来找我做什么?难道苍月公还在到处拉拢人手么? 郑昭象是知道我的心思道:“我现在是陆经渔将军麾下的客将不归大公管。” 我又吃了一惊。郑昭的察言观色实在厉害好象我想什么他都知道的。我道:“郑先生找我有什么事么?” 也许是陆经渔让他来的吧。难道武侯虽然同意了陆经渔与共和军联军的建议实际上陆经渔却是想要拉拢各军主要将领么?我正胡思乱想着却听得郑昭道:“你想错了我只是以私人身份来的。” 我顺口道:“不是陆将军么?” 这话一出口我便又是一惊。刚才我想的他好象又猜到了而且猜得那么准。这郑昭到底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他看着城下。我本来是对着西边的望过去约摸一里外尘烟滚滚那里是蛇人在调度吧。可是城里空有千军万马却只能死守在外面连吃败仗已没人敢再出城与蛇人野战了。郑昭象是喃喃地道:“我父母原先在高鹫城中只是一对普通的老人。你们围城三月城中粮草已尽我因为在军中还能偶尔送些粮食回家边上的邻居却一家家地饿死连尸首也被吃掉。直到有一天我好容易弄到一些半霉了的年糕送回家时却见一队饥民冲进了我父母家里”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他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但肯定他父母后来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的。最后城破之时城中到处是饿殍祈烈告诉我们在我们屠城时还见到过有些躲在地窖里靠吃死人支撑下来的共和军。 他叹了口气道:“从那时我就厌恶战争。什么解民倒悬什么一切权力归民还不是帝王成事百姓遭殃。我痛恨杀人杀别人和被人杀我一样痛恨。” 我不禁无语。他这些话其实我也深有同感。可是作为一个士兵在战场上除了杀人和被杀哪里还有其他的路好走?有时我也觉得象我们这样厮杀征战难道就是为了维护一个没什么德政也没什么令名的帝君么?只是这些话我当然不敢公然出口否则一定会被当成叛逆的。 郑昭抹去了眼角的泪水道:“楚将军我有些失态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他最终归属陆经渔大概其间也经历过许多波折。当初共和军势大时破了帝国诸城虽然没有屠城之举但在攻打大江以南也名列十二名城的石虎城时为了威胁那些据城不下的守军破城后将俘获的两万帝国军活埋于城下。苍月公号称爱民如子他起事时宣称“人人平等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对照这等举措几如讽刺。可是对于那等公侯而言便是死上一万人也可说是为了十万人更好地活下去。总之总会有理由的。可难道为了那十万人这一万人的性命便不是性命么? 我的手还按在刀柄上。刀鞘上错的那八字铭文虽然摸不出来但我已烂熟于心。“唯刀百辟唯心不易。”这八个字现在想想更觉悲哀。刀百辟无坚不摧纵是心不易也要流泪的。那个铸刀之人也不知是哪朝的将领这八个字也许也是杀得人多后对自己的宽慰话吧。 郑昭忽然道:“那是大帝得国时十二名将之一李思进的佩刀。当初十二名将受命筑城李思进镇守西靖城老来皈依清虚吐纳派后将这刀命人以八宝合精铁铸成刀鞘上面嵌的便是这八字铭文。” “是李思进啊”我喃喃地说。忽然我猛地一震我根本没和他说过这刀的事郑昭要是连这也能察言观色观出来那也太神了。我转过身看着他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被我这一喝喝斥得有点惊慌定了定神道:“楚将军你不是猜到了么?” 我有点莫名其妙道:“猜到什么?” 他将手指在耳前按了两按道:“原来你只是约略猜到。楚将军我得以跟随陆将军是因为我有一样本事能够读心。” “读心术?” 我这时的又大吃一惊。所谓读心术是传说中清虚吐纳派的一项本领据说能知道别人能想什么。这等本事被传得神乎其神我以前也一向不信。一个人能知道另一个想什么我简直无法想象。可是郑昭就在我跟前我想什么他就知道什么又让我不得不信。可这么一来我那些等如叛逆的想法他岂不是也知道了? 我摸到了百辟刀。也许武侯最终能同意陆经渔的提议也是因为这郑昭在侧吧。而武侯让我们在那庭天画像忏悔那等怪异举动恐怕那时这郑昭便隔着帐篷布站在画像后柴胜相才会有这等古怪举动而我那时也几乎无法控制自己想什么好象深藏在心底的一切在那一瞬都被翻了出来。 如果他已将我们的想法全部报告武侯那么 我已不敢多想背上冷汗直冒猛地站了起来手握住百辟刀的刀柄看了看郑昭心头起了一阵杀意。 趁他还没有却汇报我要先杀了他! 郑昭一定也知道我现在想什么了也站了起来脸一下变得煞白有点惊慌地道:“楚将军你要杀我我不敢反抗只是我没有骗你我不想再看到杀人这回来找你全是我自己的意思我跟陆将军也没说过” 他的话也有点语无伦次我却浑身一松一下子失去了杀人之念。便是杀了他难道也象老来悔恨的李思进一样用“唯心不易”来搪塞么?这般一来我与那些我深深厌恶的以杀人为乐的人又有什么不同? 我颓然坐倒道:“郑先生你知道我实际在想什么想向君侯报告那去报告吧。” 郑昭也坐了下来道:“楚将军君侯命我去窥测右军诸将的想法只是要我看谁是与栾鹏一党并没有要我事无巨细皆要上报。当时我读了你们十几个将领之心旁人尽是满含委屈多半在想一旦事情已了定要多杀人来洗脱罪名唯有你却在厌恶战争。” 我道:“是又如何我纵然再有不愿君侯有命仍是不得不从。” 郑昭也叹了口气道:“我已想过若此番能安然撤退我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独自隐居再不愿见人世间的肮脏。这些话不吐不快但我连陆将军跟前也不敢说只是憋在心里实在难受才会来跟你说说。” 我也不禁叹了口气。郑昭这等想法我何尝没有?可也仅仅想想而已。若真要我离群索居只怕也办不到。他对我这么信任恐怕也不是个当兵的料。不过他如此对我我当才不免有点卑鄙了。我看了看他他现在正注意着城外准也没在窥测我的心思。我道:“郑先生那你以后可不能再来对我施读心术了。” 他点了点头道:“当然。” 我默默无语只是回头看了看正在城下操练的龙鳞军。龙鳞军排成了三组方队整整齐齐看来金千石和吴万龄整顿军纪已初见成效现在的龙鳞军与前锋营相比也诚不多让。可是龙鳞军练得再强对战局又有何用? 我不想再去多想。不论如何现在全军上下尚有可为士气依然不堕我好歹也算统领着一支人马自己总不能气馁。我道:“郑先生你可曾读过苍月公在想什么?” 郑昭道:“苍月公意志坚定我读不出来。” “也有读不出来的么?”我心里有点怏怏的。我的心思都被郑昭读了出来却有人他是读不出来的。难道说我的意志不够坚定么? 郑昭准也知道了我的想法笑道:“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楚将军也不必太不平至今我只有三个人的心思读不出来。确切说一个人的心思我读不懂其实也只有两个人我读不出来。而一些意志较差的被施读心术后会一时心智错乱那柴胜相便是如此。” 柴胜相好杀其实是为了掩饰心中的怯懦吧。此时我倒多少有点同情他了。我道:“你读不出来的一个是苍月公另一个可是陆经渔将军么?” “不是”他淡淡一笑“是武侯。陆将军的心思很好读坦坦荡荡根本没有想瞒人的。其实如果你起意不让我知道你也可以办到。” 我大感兴趣。如果我能够有他这等本事那便无往而不利至少那个至今未曾找出来的内奸若与我碰到我便可以立刻知道了。我道:“你这本事是练出来的么?可能够教给我?” 他看看我有点迟疑地道:“这个” 我脸上有点不快他不用读心术也马上知道了忙道:“楚将军我不是不教给你这种本事一大半是天生我也不知道如何教人只是从小便发觉自己一碰到别人便能知道别人在想什么后来才越来越强隔上三尺也能知道了。只是用读心术非要集中精力昨天我一共用了几十次读心术几乎精疲力竭刚才对你又用了两三次也很是劳累。” 我听得不能学也有点失望道:“对了郑先生你说过你读不懂的一个人是怎么说的?” 说这等话也有点解嘲的意思。我不是那种意志同铁一样坚强的人也不是象武侯、苍月公这等能随时隐藏起自己想法的人大概我是一辈子也学不会读心术的。 我还在胡乱想着郑昭道:“那是武侯帐中的一个参军。我昨天。好笑得很一个参军满脑子女人另一个是满脑子木炭硝石瓦罐什么的这个参军想的却是些我根本不懂的话。他脸上蒙着纱是不是什么异族人?” 是高铁冲啊。我从来不曾见过高铁冲的样子也不知他是不是异族人不过我在帝都时也见过一些异族人高鼻深目眼睛是蓝色的说一种奇怪的话。高铁冲如果是异族人在帝国军中怕招人注意才蒙上纱的话那他这么做恐怕更惹人注目了。我顺口道:“高参军是异族人么?我也不知道。他是武侯跟前的红人是武侯的智囊。” 郑昭道:“他的心思很古怪我觉得他好象对所有人都有种痛恨我对他施读心术时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也感到有股戾气似乎恨不得天下人统统死光。” 高铁冲难道也厌恶战争么?我倒猜不到了。他设下的四将合围之计可称得上是条毒计象他这样的人应该是极想靠军功向上爬的才对。看来人心难测也的确是句实话啊。 这时郑昭站起身忽然嚅嚅道:“楚将军我得回城东去了。” 他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说不出口。我道:“郑先生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他忽然变得有点局促道:“楚将军其实这次我还想向你打听一下一件事那个是不是认识一对叫白薇紫蓼的姐妹?” 他说得有点吞吞吐吐的我才恍然大悟。郑昭来找我谈了这半天说到底只怕是因为他认识白薇和紫蓼姐妹。看他的样子可能以前他和这姐妹中的一个有过感情。只是他是为了哪一个呢? 这时我听得郑昭道:“是白薇!她现在哪里了?快告诉我!” 我有点不悦道:“郑先生我跟你说过不能再对我施读心术。” 他脸色涨得通红道:“楚将军实在抱歉。我不用了你快告诉我白薇现在在哪里了?你根本没有想起她。” 没有想起她么?我不由一阵茫然。的确白薇紫蓼走了也有三天了可自从她们走后我好象除了在武侯帐中被郑昭施读心术时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她们两个平常想得更多的是那个弹琵琶的女子。也许白薇在临走时给我的一吻也只是感激吧。 我正自乱想着郑昭忽然道:“楚将军你快说啊她去哪儿了?” 他满脸的惊慌大概他怕我象那些掳来女子的帝国军将领一般把女子不当一回事任意屠杀吧。也许我半天不说话更让他有这样的猜测我笑了笑道:“不用担心她们三天前去五羊城了。如果顺利现在说不定已经要到了吧。” 五羊城离高鹫城有三百多里如果快马疾行一昼夜多点便可以到达。她们是坐马车去的如果一路顺利三天时间恐怕也已经到了。郑昭这时才舒了口气道:“去五羊城了?” 他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我不禁道:“白薇是你未婚妻子么?” 他苦笑了一下脸也红了红道:“我倒是想的可她还没答应呢。楚将军谢谢你。” 他看着我几乎有种感激涕零的样子。我叹了口气道:“现在是战时她们两姐妹走时我也很有点不放心。” 郑昭道:“你放心吧白薇既然有心要走一定不会出差错的。她的本领寻常两三个男人都近不了她的身边。” 我吃了一惊道:“她有那么大本事么?我一点也没看出来。” 郑昭笑道:“她们是苍月公手下七天将之一段海若的女儿你不知道么?” 郑昭说出这个名字来时我更是大吃一惊。段海若的名字我也听说过在苍月公手下的七天将中名列第五豪勇则称第一是共和军中的名将。去年初苍月公发倾国之兵进逼至大江南岸在大岸连营五十里大造战船眼看帝国已岌岌可危当时武侯还在勤王途中文侯以一支偏师渡江烧尽战船使得苍月公的攻势毁于一旦在南岸集结的三十万共和军主力也一败涂地这才扭转自共和军起兵以来帝国一直处于不利的战局后来武侯才能调动十万大军南征。在苍月公败走时领军断后的正是段海若。文侯与武侯合兵追杀段海若以一个万人队挡在飞马渡口以寡击众便毕竟众寡悬殊被文侯的水火二将强渡成功二十万帝国军以雷霆之势冲上岸来段海若却死战不退。最后他统领的万人队只剩了八百人被围在一个小山上文侯爱惜他的本领曾派人招降段海若却逐走说客直到战死。那时我在前锋营里也参加了围攻之战见到段海若以七百人连番冲锋直到全军覆没那时虽然痛恨他以这等微不足道的兵力牵制住了帝国全军使得文侯已成竹在胸的打算最终未能全功但这等豪勇之举也得到了帝国军的敬佩。正因为段海若的死战苍月得以率领残部退回南疆不然早在去年共和军便要败亡了。没想到段海若的女儿做了我几天的侍女。想起那时白薇跟我说她们是共和军一个中级官员的女儿时脸无异色我也根本没想别的。 她们能隐瞒得那么好也当真坚忍啊。我有点感叹但没有一点不满。 郑昭忽然道:“楚将军我要去找她们。” 我皱了皱眉道:“郑先生你现在是左军的人临阵脱逃那可是死罪。” 郑昭笑了笑道:“当初我遇到陆将军时便曾跟他说过一旦找到白薇我便退出行伍不论是帝国军还是共和军我都不参与了。下半辈子我只想做个农人平平安安地种种田过过男耕女织的日子。” 也只是陆经渔能答应这样的请求吧。我有点感慨地想。我对他点了点头道:“那祝你好运吧。” 他笑了笑正要说什么这时从城下忽然传来一阵惊呼。我一开始以为又是蛇人攻来的但这阵惊呼只是惊而不乱城外蛇人的阵营中仍是尘土飞扬却没有进攻的意思。而且就算蛇人攻来了没道理反是城下的先知道的。我走到城墙边只见刚才在操练的龙鳞军齐齐站定都仰天而望我也抬头看去。 却见天空中一只巨大的飞鸟掠过。这鸟极是古怪两个翅膀伸开了一动不动因为在天上说不清到底有多大但起码也有一人多长。郑昭在一边也惊道:“那是什么?” 这大鸟从我头顶掠过向蛇人营中飞去。这时有两个在城上巡视的右军士兵跑了过来我道:“喂这是怎么回事?” 那两个士兵也已经认识我了一个道:“楚统领那是薛工正做的东西会飞!” 薛文亦做的么?他的手极是巧我逃出蛇人营时乘的那只巨大的风筝便是他做的那也多半是只风筝吧。看这鸟一样的东西飞得极是平稳可怎么看也看不到有绳子连着。 那两个士兵已冲到城边看着那风筝飞远。这时郑昭也走过来忽然惊叫道:“上面有人!” 这时我才看到在那上面坐了一个人。我道:“那是谁?要做什么?” 一个士兵回过头来道:“楚统领薛工正坐在上面。” “他要做什么?” 那士兵看样子和薛文亦很熟络道:“薛工正说以前做的风筝都得有绳子连着那次火攻蛇人失败有一半原因是非要用绳子只能在靠蛇人阵营那么近才能放飞他要做个不用绳子的风筝正在做试验呢。” 不用绳子的风筝?我顿了顿脚道:“胡闹!他是飞到蛇人营中去了。要没绳子他怎么回来?” 象是回答我的话那风筝已飞出了一里地约略已到蛇人阵中忽然在空中转了个圈象是有一根无形的绳子拉着又飞了回来。我不由惊得目瞪口呆想不通那是怎么搞的。 那个和薛文亦很熟的士兵欢呼道:“成了成了!老薛成了!我说他准能做得成的他的手艺才不愧叫妙手呢。”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绝不相信世上竟有人能做出能载人飞行的东西。风筝做得大了自然可以带人飞但那非得有一根绳子连着如果绳子一断风筝便会一下掉下来。可薛文亦现在做的这个东西似乎可以由坐在上面的人控制。如果当初用这个去火攻蛇人营地就算蛇人有备也不至于会弄得一败涂地吧。 蛇人营中一定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东西薛文亦飞回来时那蛇人营中也有一队冲出过来只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蛇人的箭术又是糟糕之极薛文亦在空中盘旋虽然蛇人偶尔也放上几支箭但哪里碰得到那东西?只是它们阴魂不散紧追不舍。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串足音我回过头却是金千石带着龙鳞军也上了城头。我道:“金将军你快命人去禀报岳将军速速安排人手守卫防备蛇人趁势攻城。” 蛇人出营来追薛文亦的虽然不多但安知不是条计策?如果它们趁势来攻城措手不及之下如果被蛇人攻上城头那便是崩溃之势。岳国华刚来我也去见过他了。因为右军除了我其余将领都是旧人岳国华反是很相信我我去禀报他多半会听从的若是旁人只怕会当成小题大作。 金千石答应一声转身跑去。我手扶着一个雉堞看着在空中斜斜飞来的薛文亦。 初春时刮风甚乱一会是西北风一会风又自东北来了。现在刮得是西北风薛文亦在空中不时盘着圈子向我这边飞来。地上的蛇人在他转到城头方向时追几步一旦被风吹回去便停住了。这等追追停停已到了城外三百多步之遥。现在已能看到蛇人的样子了虽则只有一两日不见那些蛇人却也似脱胎换骨进退有序。 蛇人中一定也有能练兵的人。我不知那到底是真的人还是个蛇人但那人本领的确不小能将野兽一般的蛇人练到这等地步。这时那个一见到蛇人大军便有的疑问又浮上心头蛇人到底是谁练出来的?又是谁在指挥? 一开始路恭行曾猜是共和军私自训练的蛇人但蛇人出现得太不是时候等我们破了城后才出现。虽然我也曾以为那是因为蛇人未曾训好但交战至今发现蛇人似乎并不是驯服的野兽而是会说话会做东西的人一样的怪物了更象是人一样。那么统率这支蛇人军的到底是个什么人?难道在帝国军和共和军之外还有第三方势力想要趁两支力量两败俱伤时来个坐收渔利么? 这时郑昭在一边道:“楚将军我得先走了。” 我回过头道:“郑先生我还有些话想问问你。” 他走过来。他不是个战士蛇人逼到如此之近他多少有点慌乱。我道:“你有没头绪这蛇人到底是谁在统领?” 他摇了摇头道:“我虽然读不出苍月公的心但在陆将军与他谈判时对他带来的几个军官施过那些军官虽然有不愿与帝国联手的但没有一个想到蛇人。便是蛇人也是我回城后才第一次听到。进城时我试了试城中几乎人人都在想蛇人。” 一边虞代忽然笑道:“我们在想蛇人蛇人也在想我们吧。” 他的话说得龙鳞军众兵也笑了起来。可是我脑中忽然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叫道:“对了!蛇人也在想我们!” 虞代一怔大概以为我还在说笑说郑昭也茫然道:“大概吧。” 我道:“我们不知蛇人来历难道蛇人也不知自己的来历么?” 郑昭也似恍然大悟他动了动嘴想说什么可却又没说。我道:“虞将军吴将军快去准备一些绳圈。” 虞代道:“统领你要做什么?” 我哼了一声道:“去捉一个活的蛇人回来!” 虞代吓了一跳吴万龄也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 他们大概以为我是个疯子吧。追薛文亦出来的蛇人有两三百个虽然不多但我们自己也只有三百来人而我也调不动右军的岳国华也绝不会同意我这等主意。虽然我们装备了两百枚火雷弹但这等出击胜无关战局败则大损士气的确也是得不偿失的。 我道:“我们不是要杀光那些蛇人只消捉得一个活得回来便可。虞将军你快去备马等蛇人再近一些我们便冲出去。” 吴万龄迟疑道:“统领未得军令我们擅自出击只怕会有违军令” 这时一阵大风刮过在一边观看的士兵中突然发出一声惊叫那个刚才和我说了一阵的士兵叫道:“老薛!” 我抬头一看却见薛文亦坐的那个无绳风筝被这一阵大风一吹忽地一倾失去了平衡极快地落下来。此时他离城不过百步之遥远远望去已能看见他正在那东西上拼命扳着什么身子也绷得笔直。我不由一惊这个薛文亦能做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若他死了那可不是好事。我道:“薛工正危险!事到紧急可从权处事君侯亦有此命快去备马!” 吴万龄也看到了他不再多嘴冲下城去。我也跟着他跑下去不忘扭头对郑昭道:“郑先生你在这里等等我!” 郑昭大概有点不知所措我只听得他道:“楚将军这等太过危然了吧还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却听得城外“嚓”地一声响城头的士兵也发出了惊呼准是薛文亦掉下来了。 但此时我已无暇再去细看。一下城头吴百龄果然快逾疾风已带好了马匹不少马匹上都放好了一圈绳子。他的动作如此快法也实在令我钦佩。我跳上了自己的座骑道:“快开城!” 龙鳞军营帐本就在城门口已有人去传令开城了我拍马向城外冲去时城门正在慢慢开启吊桥也在慢慢放下来。我等不及吊桥放下便冲上桥去加了一鞭马在吊桥上一跃而起跳到了护城河对岸。这般一震我左臂伤口又有点疼痛。 毕竟没有全好啊。我想着但这时已不在乎这些了身后龙鳞军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地冲出来。 薛文亦那东西掉在离城有一百多步的地方离那批蛇人更近。他是斜着掉下来的在地上擦了长长一道印迹看样子人也不曾不受伤正在费力地从里面爬出来而他身后那一两百个蛇人距他不过五六十步好在那些蛇人也追得急了没有坐马车出来在地上游动却不是甚快。我拍马冲去右手在马鞍边摘下长枪。这长枪我也有几天没摸过了左手捉住枪尾颤了颤舞了个枪花。左臂的伤处虽隐隐有些疼痛但无大碍就算用不出太大的力气但使枪已无问题。在军校时有“军中第一枪”之称的武昭当初也夸奖过我就算我筋疲力尽使出的枪法还是让人难以招架。只是那时军校中人才济济一批同学三百人我虽然得武昭夸奖岁考时我一下也只能排到二十位左右。只是岁考并不能说明实战时的实力。我的力量比不上蒲安礼在两人都精力充沛时我马上枪术比不过他但两人都累得半死再动手我就有自信能击败他了。 薛文亦已爬出那东西来他看见了叫道:“楚将军!” 我喝道:“当心!” 他身后有个蛇人向他掷出一枪他听了我的叫声居然回头一看那一枪已经飞出他呆了呆好在那蛇人准头很差离他的身体还有一两尺扎在了地上。这一枪如果是当初沈西平投出的有十个薛文亦也要扎透了。就算让我投来薛文亦也难逃一死的。 蛇人的准头为什么都那么差?这也许是个可以利用的取胜机会但这时也无暇再去多想我的马已冲到薛文亦身边虞代紧跟着我另外有两个龙鳞军也冲了上来我们四人几乎同时到了薛文亦身边。 那批蛇人虽然慢也追了上来和我们相距不过二十几步时它们都停了停。大概它们也料不到城里居然仍然有人敢出来和它们野战吧我咬了咬牙叫道:“跟我来!” 我的枪柄一打马马一跃而走冲上了十几步再向前冲便要冲到蛇人营中了。我把枪交到左手右手从马上摘下绳圈手握着绳头猛地甩出。 这种绳圈本是对付敌人马队的是步军常用的武器。和蛇人开战以来便一直没什么用。我用绳圈不算拿手但如此近法绝无不中的道理。这绳圈套到离我最近的一个头人头顶便用力一扯。那蛇人手中的长枪忽然一举伸进了绳圈里头猛地一缩已退出了绳圈我这般一扯恰好将它手中的长枪套住。 可惜。 没等我这么说出口虞代也飞出一个绳圈也套向那个蛇人。那蛇人还不想放弃长枪正在用力回夺虞代这绳圈不偏不倚正套在它头上。我喜道:“好!快走!” 几个蛇人又要冲上来这时吴万龄的声音从我身后响了起来:“放箭!” 破空之声大作十来支箭飞来那几个想来救被擒蛇人的蛇人身上每个都中了两三枝箭。这准是江在轩的弓箭队。他们在马上也能发出这般准头的箭来实在已与当初谭青那个神射手组成的一什不相上下。那几个蛇人虽然中了箭却不曾毙命仍要冲上前来虞代这时已带转马匹正要拖那蛇人回来。那蛇人当真了得虞代一人一马之力那蛇人象铁柱一下盘在地上竟然拖不动。这时虞代边上的另两个龙鳞军士兵也抛出绳圈正套在那蛇人头上。这蛇人正在和虞代相持忽然被套上另两个绳圈准也昏了头一下被虞代拉得笔直在地上拖了过来。 我也带住了马。擒住了一个蛇人已可大功告成。我叫道:“快来人将这蛇人绑起来。”说罢从怀里摸出一个火雷弹。 火雷弹不是人人都有我身上也只有两个。吴万龄看我的样子也摸出了一个火雷弹我点着了一个猛地掷向那堆蛇人。那批蛇人还不曾见过火雷弹居然闪也不闪。只得“轰”一声火雷弹在那队蛇人中炸开草皮土块也被炸得纷飞。那些蛇人好象也惊呆了竟然动也不动这时吴万龄也扔出了一个又是一声响。 小号火雷弹其实说威力也并不甚大炸出的一些瓦罐碎片、锋利的碎石虽然划破了蛇人的鳞甲但一个蛇人也炸不死。可这些蛇人却都象吓呆了一般也许它们也做梦想不到我们会扔出这样发出巨响的东西。 虞代已拖着那蛇人冲了回来。那蛇人在地上还在乱动有两个士兵跳下马上前要绑住它但这蛇人象长鞭一样的身子乱舞连马匹也被它扫倒了两匹而后来套上它的那两个绳圈也被它挣脱了虞代套住它的绳圈在最里面缠得很紧已经束紧了那蛇人的皮肉它一时也脱不掉。但这般乱动龙鳞军的阵营中登时乱了起来。 要是这般下去我们大概反要反胜为败了。 我正在着急却听吴万龄叫道:“别绑它快拖回去!” 的确这是个好主意。蛇人的鳞甲是顺着长的拖回城中最多让它吃点皮肉之苦死是死不了的。在拖动时地上平平坦坦那蛇人也没法子用身体缠住树桩之类。我叫道:“对快拖回去有火雷弹的过来跟我一起断后!” 虞代加了一鞭拖着那个蛇人冲回城去。虽然只有一根绳子可这蛇人还是被拖得直直的。几个龙鳞军跟着他回去。剩下的蛇人还要追上来我又扔出一颗火雷弹但这回这些蛇人也没刚才那么震惊只是稍呆了呆却见我身后又扔出五六个火雷弹江在轩他们的射手队也箭无虚发先前中箭的几个蛇人身上已扎了好些箭再追不动了剩下的虽然也要追上来但火雷弹的巨响和炸起的灰土将它们阻在了十几步外。 这时吴万龄道:“统领快走吧蛇人要大举出来了!” 的确在远处刚设下的那个蛇人营中又冲出了一批蛇人来。那批人足有上千之数我们现在还有区区一百多人无所如何也不是它们的对手就算这批追着薛文亦的蛇人若不是靠火雷弹先声夺人也肯定斗不过的。 我道:“好快回去别拉下一个了。” 我们拨转马头便走。先前被那蛇人扫下马来的两个龙鳞军士兵其中一个摔得有点重晃晃悠悠地正站起来我叫道:“快上马!” 他似乎还有点昏那马明明就在他身边他居然还要张望一下。这时有两个蛇人追了过来这两个蛇人身上也满是泥土我一把拉住那个龙鳞军士兵的手一把将他拉上了我的马自己在马上站了起来喝道:“快打马!” 他的马就在离我五步远的地方。我在马背上踏了一步手中的枪尾在马股上一点我的马被我这一点猛地向前冲去我却跳离了自己的马一下跳上那匹无主的马身上。 这动作很是冒险。听说以前军中有一个身手极矫健的人能一下跃过五匹并排飞驰的马我当然办不到不过这一下还能勉为其难地做到。我一落到那匹马背上也不等站稳便催马冲去。 身后有这一大队蛇人我没有狂妄到自以为能对付这么多蛇人的地步。已经救出了那个士兵那也不必再去恋战。 所有的龙鳞军都已返回薛文亦坐在一个龙鳞军的马上此时已进了城我是队伍中最后一个了。我一冲上吊桥便叫道:“快拉!快拉!” 蛇人追得并不快此时离我还有二三十步但我心有余悸实在不敢再面对这等凶恶之极的怪物。 正文 第十四章将计就计 城门在我背后关上了。把长枪搁在马鞍上我心头仍是一阵狂跳。 就算在面对蛇人时我没有多少害怕但毕竟还是怕的。进了城来想想时更觉得后怕。我竟然带了三百人冲出去面对蛇人万一蛇人大举增援龙鳞军被灭事小如果蛇人趁势冲进城来只怕城也马上便被攻破了。 我一跳下马有个龙鳞军士兵牵着我的马走了。我冲着城头大声道:“蛇人有没有攻过来?” 一个士兵在城台探下头来道:“那些蛇人回去了没有攻城。” 心头象是卸去了万钧巨石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欣喜。蛇人不知道有郑昭这样的人所以我们抓了一个俘虏它们也并不太在意。它们更注意的大概是薛文亦那个不用绳的风筝吧。 刚想到薛文亦薛文亦已在大声道:“楚将军!楚将军!” 他很少那么大声叫过。薛文亦是和虞代同时回来的他叫得那么急难道是蛇人在反抗时吞了他么?要是把他救回来后居然让蛇人在城里吞了他那真是笑话了。 我加紧跑了两步到了龙鳞军的营盘一眼先看见了好多人排成一列按住了地上的一个蛇人。这蛇人站着时和人差不多高按直了才发现足足要二十多个人才能按住这蛇人连头带尾总会有两丈上下。 薛文亦正站在那蛇人边上他大概来得也不久一见我便迎上来面露喜色道:“楚将军我成了!成了!” 他叫得很是忘情简直象个小孩拿到了梦寐以求的东西。我道:“是你那个会飞的风筝么?” “那不是风筝是飞行机!” 他已走到我跟前大声地叫着:“那是飞行机!用来飞行的机器!我终于做出来了!” 他听得欣喜若狂可我还是淡淡地道:“飞是可是飞可还是掉下来了。” “那是我没想周全看来空中的风方向很乱的如果是一个方向的风我都可以在城头降落。” 我现在也没空听他胡扯了道:“薛工正你以后可不要再乱闯了要知道现任的主将岳国华可是刚来的还没发威过呢今天你擅自飞出城去被他知道了可不得了。” 他象是被我一下咽着了说不出话来。我已不想再听他的话道:“薛工正有什么不周全你快回去想周全来不过以后试验你那飞行机时可别忘了不能朝蛇人营帐那边飞过去。” 薛文亦还要说什么我已快步上了城墙。郑昭还在墙头一见我他忙走了过来道:“楚将军你是要我对那蛇人施读心术么?” 我含笑道:“你不用读心术也猜到我的心思了。” “可是” 他吞吞吐吐地欲言又止我道:“郑先生有什么不便么?是不是要花掉你很多力气?” “那不是问题”他想了想又道“只是楚将军你不要让人知道我有读心术。” 我点了点头道:“那好办。我把那个捉来的蛇人放到我帐中你仍象在君侯帐中一般隔着一层布施术吧没人看得到。” 我的帐中以前白薇紫蓼住的那一个小隔间还留着我想正好让郑昭进去。 他道:“那样就好。不过我做完这事就要去五羊城了。” 我看着他他眼中有些迫不及待的神情。他从我这里打探到了白薇的下落一定很想去见见白薇吧。我道:“自然我可以拨一匹马给你。你什么时候走?” “做完这事马上就走。” 我吃了一惊道:“这么急?陆将军同意么?” 他苦笑了一下道:“陆将军答应过我随时可以离开只要不与帝国军为敌就是了。只是我这种雕虫小技在战阵上也没什么大用陆将军也是高看我了。” 我不禁默然。陆经渔为人我大概也算知晓。他能动恻隐之心大概也会同意郑昭离开吧。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道:“好吧我们马上去。” 带着他进了我的营帐里面也空空荡荡的。让郑昭在那小隔间里安顿好我走出了自己的营帐。龙鳞军几乎所有人都在外面围观捉来的那个蛇人。虽然在交战时和蛇人相距更近但这等活捉一个蛇人还算头一次。那蛇人被绑在一根旗杆上因为太长了它是象一根小孩吃的绞股糖一样被绑成了螺旋状边上围了很多人有一些右军的士兵也挤过来看。 我走近了那一大群人叫道:“金将军。” 在人群中金千石挤了出来道:“统领。” 我道:“你把这蛇人搬进我帐中我们来审问它。” “可是这蛇人好象说不了一两句话啊。” 我笑了笑道:“总能问出点什么来吧。” 这话也只是敷衍了事金千石却有点莫名其妙他一定觉得我实在有些高深莫测。 五六个士兵把那蛇人抬了进来。这蛇人这么缠着仍有七尺许和一个大高个差不多高。金千石指挥着士兵抬进来吴万龄和虞代跟着进来。正要放在帐篷正中我道:“等等把它放到那里。” 我指了指那个隔间。那隔间其实只是一个小帐篷金千石道:“要放进去么?” “不用了就贴墙放着吧。” 放好了我道:“金将军我们来审问吧。” 吴万龄在一边插嘴道:“统领我们问过这蛇人它一共就会说‘你’、‘我’几个字简直就象个白痴大概也问不出什么的。” 我道:“试试吧。” 这话说得也有些有气无力的他们大是惊异大概觉得我费尽力气抓了这么个蛇人回来他们只道我有什么奇招。其实我的确有奇招只是有这能力的是别人而已。 我走到那蛇人身边。这蛇人的眼上蒙了层白膜似得目光有些灰蒙蒙的。我记得听人说过蛇没有眼睑这蛇人有很多地方和蛇相象眼睛也一定是一样的。 我抽出刀来拍了拍那蛇人的头道:“喂你叫什么?” 金千石在一边奇得有些忍不住。蛇人有名字他们大概也没想到。不过我知道蛇人一定有名字的因为那个说话说得极好的南门蛇人首领就叫山都它也说过什么“巴吞”、“伏羲”什么的那大概也是些蛇人的名字。 我这么一拍那蛇人眼上的白膜登时褪去。看来蛇人虽然没有眼睑但这层白膜也有眼睑的作用。 这蛇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扫了我一下在它嘴里正吐着一根细细的红舌象是从嘴里吐出一束火苗。顿了半天它忽然怪腔怪调地道:“西查我。” “你叫西查?” “是。” 我一阵欣喜。这蛇人的话有条有理大概不用读心术我也能问出我想知道的吧。可是再问下去这蛇人却不能这般流利地回答了问来问去无非是些“你的”“我是”之类。这个蛇人看样子也不是作伪实在并不会说很多话。 问了半天也不得头绪我叹了口气。看样子问是绝对问不出什么来的现在郑昭已经施完了读心术么? 我道:“来人把这蛇人抬出去。 我长叹了一口气。这般叹气我也不是全然做作郑昭能不能读出那蛇人的心思也是个未知数但我自己问它也毫无用处希望郑昭能有所收获。 把那蛇人抬出去人也走空了。金千石在走时还叹了声气大概他觉得我冒险出城费尽心机捉了个蛇人回来结果一点用也没有很有些为我不值吧。 全走完后我撩开那隔间的帘子。郑昭正盘腿坐在白薇她们睡过的地铺上一脸惊愕看样子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我道:“郑先生你读到什么了?” 郑昭道:“统领蛇人的想法我读不出来。” 我没想到居然是这种回答简直有点气急败坏地道:“什么!一个字也听不懂么?” “差不多吧。那蛇人想的我一点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我被搞得一头雾水道:“可我看你刚才那样子好象很吃惊一样。” “因为”他一手撑地坐了起来“这蛇人想事的方法跟一个人非常相似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我道:“是用另一种语言么?” 郑昭叹了口气大概是对我这等不懂装懂的人的嘲笑。他道:“人想东西时主要不是用文字那是说不清的。我刚才对这蛇人用读心术也并不麻烦。只是这蛇人想的和我以见过的一个人在想时的情景毫无二致。” 他说得还算平静但不异于一个焦雷。和蛇人想事时几乎一模一样那么这人一定与蛇人极有渊源。而郑昭也说过他有三个人的心思读不出来其中一个正是高铁冲。 我皱起了眉道:“是高参军?” “对!”他的左拳猛在在右掌中一击“正是这个人!” 我的身上一阵阵凉意。伍克清那天告诉我他正在怀疑一个人是内奸只是没有证据。难道他也怀疑是高铁冲么?可是为渊驱鱼虽是文侯定下的大战略但具体实施的四将合围之计却是高铁冲做出的。如果他是内奸为什么又不遗余力地帮助帝国军破城? 也许蛇人和共和军的确没有关系蛇人更希望看到帝国军和共和军的双败俱伤吧。可是蛇人取胜后高铁冲又有什么把握断定胜利后的蛇人不会对他不利? 我想得头昏脑胀嘴里犹自说道:“那可能是因为高参军和蛇人的母语是同一种吧。蛇人会说帝国话肯定是学来的说不定最早学的却不是帝国话而是另一族的语言。” 郑昭道:“楚将军我跟你说过不管人想的是什么用读心术大多都读得懂。一个人不会是只用文字来想的你难道想什么事时想到的都是一个个字么?” 我有点怔怔。这种事实在太过玄妙不过想想也对想和文字确实没什么关系。不识字的人难道不会想么?和语言也没关系天生的聋哑人也一样可以想。那么郑昭说的“读不懂”又是什么意思?读不出还能说是因为那人意志太强可读不懂难道 我已不敢再往下想了。我隐隐觉得郑昭也很为读不懂这种事觉得苦恼因为他从来没碰到过这种事吧。如果读不懂说明的也就是想的方式和人完全不同所以才会读不懂。可想的方式和人完全不同难道高铁冲是蛇人么? 我记得高铁冲虽然常坐在轮椅上可也走下地来过。我第一次杀死那个蛇人把尸体拖到武侯帐外时便是高铁冲来看过。那时我见过他走到那蛇人尸体边绝对是两条腿。 我已没法再想下去了。这时听得郑昭有些胆怯地说:“楚将军我可以走了么?” 我想了想道:“郑先生好吧。对了你能肯定蛇人和那人思考的方法是一样的么?” “是那个高参军?”他想了想“不能说完全一样但他们的想的方法非常接近一定是有某种关联的。好比” 他有点说不太清似乎想打个比方顿了顿他忽然道:“对了楚将军你看见那些树么?” 城中的树树皮多半被剥光了那是共和军绝粮后的成绩看过去只是一连串的奇形怪状的木柱。我道:“怎么了?” “那些树样子完全不一样但你不管看到哪一棵再看另一棵就知道那是棵树。蛇人和高参军心里想的方式也象那样子。” 我冷笑了笑没有回答。现在我手头没有一点证据当然不能证明高铁冲是内奸就算拉着郑昭去禀报武侯他也绝不会信。我虽然现在虽很受武侯重用但接连发生的几件事肯定让我在武侯心目中的地位大减绝对比不中军中第一谋士高铁冲的。 可是他一定会有所行动的。 我走出营帐郑昭也跟了出来。我看着难得放松一下的龙鳞军心头不觉沉重。 龙鳞军现在实行由吴万龄制定的军规纪律已好了许多。因为年纪都很轻精力旺盛几乎没有停的时候。 在这些人中过些年也许会出现武侯的后继者吧。不管怎么说为人为己现在的首要任务其实是把这内奸挖出来。 如果内奸真是高铁冲我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不遗余力地献计献策。他所献计策都相当有成效如果我是武侯也一定不信他会是内奸的。 天已近黄昏。南疆的黄昏祥和宁静。碧蓝的天际夕霏半敛明天怕又是个好天。这在雨季是很难得的不过也只是难得的晴天。蛇人已经有两天没有攻城了仍在城外调度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打算但不去看它们倒有种太平盛世的错觉。 城中的尸臭味因为下过雨已被冲淡了。那也是从古传下的规矩焚烧死尸时的味道虽然不好闻但尸首一旦腐烂会产生瘴气那时便不是一点味道难闻的小事了。大帝得国时最后在攻打西疆伽洛国时伽洛国国都石虎城被围两月正值酷暑城中死人无算破城时才知道战死的只是小部大部份都染上时疫病死以至于大帝也不敢入城显赫一时的名城就此败落直到百年后石虎城才重新恢复生机。 石虎城所处雨水还不多但高鹫城地处南疆雨水极多如果不是不停焚烧尸首我们甚至都不敢入城了。事实上即使我们不再攻城共和军也已守不了一个月了。进入雨季后他们也没有人手去焚烧尸首肯定会爆发一场大疫。武侯也是不愿让高鹫城就此成为死城才要赶在雨季前攻入城中。 郑昭跟在我身后道:“楚将军那我要走了。” 我点点头道:“好吧多谢你。” 的确郑昭帮我很多忙了。我道:“见到白薇代我问个好。” 虽然她们曾是俘虏但我好象从来没把她们当作俘虏。说到白薇时我的心头又是一疼。 雪白的手指泉水铮淙般的琵琶声。她依然在武侯帐中作为俘虏中精选出来的女乐班师后要献给帝君的。 我不禁伸手掩住胸口。每次想到她我都会有一种心痛。 也许她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 郑昭也看见我的样子道:“楚将军你怎么了?” 在他心目中我大概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军人一定猜不到我在想什么。我道:“你不许对我施读心术了。” “当然。”他笑了笑“今天我恐怕也用不出读心术了。” 我叹了口气。郑昭也许也曾参加过共和军但此时他却在帮助帝国军了。对于他来说共和也罢帝制也罢都不关他的事吧。我道:“可你这读心术不用于战争实在太可惜了。” “如果没有战争那不是更好么?” 他的笑意里有些苦涩我也苦笑了一下。 如果没有战争我能干些什么?叶台可以去开医馆薛文亦是个高超的木匠张龙友也可配出奇奇怪怪的丹药来那种火药用于狩猎、开山都很有效的他们说不定还能够发财。可是我呢?我除了战争还能干些什么?我识字也许可以开个蒙童馆教小孩识字为业吧。如果她也在每天当我教完孩子回家她给我准备好一些朴素而不失美味的饭菜又有什么不好? 可是现在只是战争。 我笑了。尽管也只有苦笑。 这时一个传令兵过来在龙鳞军营盘门口大声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速到中军岳将军召。” 岳国华叫我去么?我对郑昭道:“郑先生告辞了。祝你好运。” 岳国华的中军是新搭起的一个营帐。我到门口跳下马时一个护兵大声道:“龙鳞军楚休红统领到。” 我看了看四周。周围并没有另外将领的座骑。难道岳国华只召见我一个么? 这时新任中军官胡珍迎出来道:“楚将军你来了岳将军正在等你。” 他们都是从中军过来的。右军这次减员不算多但失去的高级将领却是最多的。我想起了以前的中军田威来了。胡珍和田威完全是两种人 我走进了营帐时岳国华正背着手在看壁上的一张地图。 那是城中左军驻防各部的分布图岳国华正看得入神周围一个人也没有。我跪下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参见岳将军。” 岳国华转起身道:“楚将军你来了请坐。” 我坐了下来他也坐到我对面。岳国华在中军时便以平易近人著称到了右军仍然这样。我道:“岳将军不知召见我有什么事?” 岳国华沉吟了一下道:“楚将军有件事得靠你用心了。” “什么事?” 他站起身叹了口气道:“军中余粮已只够维持十日。” 这我也已有所闻。在武侯当初的班师会议上德洋说过那时军粮便只够维持一月。北门撤军遭袭后军伤亡惨重辎重也损失了近一半到现在也该只能维持十天左右了。 我道:“君侯不是从五羊城调粮了么?明天就该回来了。这批粮一到我们大概便可以顺利班师。” 只有十天余粮即使能顺利班师一路上就算偶有补充也得有一半人饿死在路上不可。 他苦笑了一下道:“五羊城调粮军使今日已回五羊城主拒绝调粮。” “什么?”我大吃一惊“五羊城主不怕我们扫平他那五羊城么?” 他只是苦笑:“青黄不接余粮已尽总之五羊城主尽是些堂皇的理由。我想五羊城的余粮一定也不多了我们南征以来五羊城的人口也将近多了一倍南征时路过五羊城已调走他一大半余粮现在恐怕也的确调不出余粮来了。军使刚回君侯怕动摇军心命我单独通知右军各部将领。今天的口粮发放恐怕也要减少楚将军若士兵鼓噪你可要弹压下去。此事万分机密万不可泄漏风声。” 我有点茫然。大军至今无法班师可在高鹫城里过得一天余粮便少似一天。再过得几日一旦粮尽那大溃败已在所难免。到得那时只怕城中还剩的九万大军一个也剩不下来便是逃命也未必能够。 我都不知怎么走出中军帐的。在路上昏昏沉沉的恍如梦寐满脑子想的都是吃的。 在帝都时我虽然也吃不到什么好的但一日三餐饱食总有。现在想想以前实在没什么可抱怨的能吃饱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回到龙鳞军营中郑昭已经不在了。他大概已经离开军队去五羊城找白薇去了。到了营中天也黑了下来我们今天轮休我倒头便睡睡梦中依然尽是吃食。 当我醒来时天还没亮外面已是一片争吵。我推开身上盖着的毯子爬起来外面正值分发食物。现在是一天一人三张饼。三张饼对于一般人来说已经不太够了对于精挑细选身强力壮的龙鳞军士兵来说更是不够。我走进营中那些士兵边啃着干饼边骂骂咧咧。金千石和几个士兵正和分发干饼的粮官理论那粮官正大声辩解手底下仍是一人三张一个也多不了。 金千石一见我过来便大声道:“楚将军昨天还一人四张今天就成了三张这粮官一定是克扣了我们的口粮。统领我们去向岳将军禀报。” 那粮官道:“金将军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这是向君侯请示过的。” 金千石愤道:“今天不是从五羊城调的粮食要到么?为什么还要降低口粮?” “五羊城调来的口粮也不是太多若现在吃光了日后班师时怎么办?” 那粮官说得振振有辞倒也自圆其说恐怕他也不知道调粮失败的事。我道:“金将军谅他也没胆克扣我们的口粮。反正调来的粮食一到这些天总还不愁咬咬牙熬过去吧。今天的操练就暂停一天别人见了还要以为我们的口粮比别人多要心生妒忌的。” 金千石这时也心平下来道:“统领说得是。***这两天我也饿得惨了再过些天只怕人肉也吃得下去。” 说到“人肉”二字时他忽然舔舔嘴唇。我吓了一跳道:“金将军你要做什么?真要吃人肉么?” 他笑了:“楚统领取笑。人肉我吃不下去蛇人肉总可以吃吧。南边人平常也爱吃蛇肉的常说‘秋风起三蛇肥’。现在是春天蛇不是太肥肉总还有的。” 我这才想起抓来的那个蛇人心头不由一动。如果能把蛇人当口粮倒也不失为一方。只是蛇人是吃人为生的一想到要吃蛇人我就想起了在那蛇人肚子中看到的那些残肢和人头不由一阵恶心。我道:“那蛇人你们放哪儿了?” 金千石道:“关在一个空帐篷里。统领你已经没用了吧?” 看他那样子跃跃欲试似乎随时都要动手。我道:“还没到那时候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什么来的。” 这话也是敷衍了。金千石亲眼见我问了半天也问不出什么他也不知道连郑昭用读心术也读不通那蛇人在想什么关在那儿充其量也只是饿死它而已。只是我总觉得就算是吃蛇人也有些象在吃人肉。我不让他们动手仅仅是点莫名其妙的恻隐之心吧。 他也有些颓唐这时城中突然又传来了一阵欢呼。听声音也是从东门传来的。 “那是什么?” 我想翘首望去可什么也看不清。这时虞代道:“我上去看看。”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那放置望远镜的箭楼。忽然他欢呼起来:“是粮车!粮车到了!” 金千石也一阵欢呼道:“有几辆?” “好象有二十辆。” 一辆大车足有七八千斤米可装二十辆的话那起码也有十五万斤米。虽然对于帝国军来说也仍是杯水车薪按人头算一人只分得到一斤多。掺些别的做成干饼最多也不过一人分到七八个而已。但毕竟让人鼓舞起来。可是我却知道那绝对不是粮食就连这一点希望也不过是假象而已。 岳国华和我说过五羊城没能调来一粒粮食这大概也是武侯为了不堕军心设下的计策吧。可这样做不啻饮鸩一旦事情败露军心只怕便不可收拾了。 我正想着只听得雷鼓的声音又在营帐外响起:“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听令。” 我抢出营去雷鼓勒着马道:“楚统领火速至君侯帐中召开紧急会议。” 我对金千石道:“金将军这里由你负责我开完会就来。” 跳上马打马向中军奔去我不知武侯到底又有什么事要吩咐。 一进中军才下马便有人将我的座骑牵去我走进帐中跪下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听令。” 帐中的人已有不少最惹眼的是苍月公也坐在最前边。他的位置和陆经渔他们一排。但罗经纬没来坐在他位置上的是后军中军胡仕安。 等到齐后武侯道:“列位将军先有个不好的消息要告诉大家后军主将罗经纬将军因伤重不治于凌晨过世。” 罗经纬死了?我倒也没什么震惊大概是听到这类消息太多了也有些麻木居然还在想着现在后军最高级的三个将领都已阵亡比右军阵亡得还多了。 武侯道:“罗将军灵柩暂与沈将军放到一处班师后再归葬帝都丧礼从简各军皆下半旗以示哀悼。” 那也是个讽刺吧罗经纬生前与沈西平最为不睦死了后居然亲亲热热地放在一起如果他们死后有灵也许也会哭笑不得 我正想着武侯忽然又道:“今日从五羊城所调二十万斤粮食已到今日起已可班师。不知哪位将军愿意开路?” 那才是武侯的真意吧。现在我们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再守下去必死无疑武侯也要行险退兵了。只是军中无粮他不是已命各级单独传达下来了么?为什么还要当场骗人? 我正想着这时苍月公忽然站起来道:“武侯大人苍月既与贵军联手开路之责苍月莫辞。” 原来如此!武侯是为了让苍月公担起此责来所以才召开这会的吧。这也明显是个圈套是为了让苍月和蛇人火拼可苍月难道不明其意硬往里跳么? 武侯道:“苍月公能建此功某班师归帝都贵部安危皆在下之责苍月公放心。” 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苍月公自告奋勇要求开路到底是什么用意?而武侯又为什么又会同意?难道他不怕苍月公反啮么?让他开路如果苍月公反而掉头攻击我们那如何是好? 苍月公也只是淡淡一笑道:“君侯一诺重逾千钧还望君侯归去后向帝君解释南疆苦衷轻徭役罢征伐南疆七百余万民众当尽颂君侯之德。” 我轻轻地叹了口气。苍月公大概也是希望用自己最后的功劳来换一点好处。可是他说的“轻徭役罢征伐”六字却也深得我心。苍月谋反多半是帝国加在南疆的徭役太重为重修北疆长城帝君曾发民夫二十万人北上数千里。结果劳民伤财二十万民夫修成后回乡的只剩了十一万近一半埋骨他乡。这当中就有数万南疆民夫。苍月公有此语他也不是个普通人吧。而苍月公所说的“南疆七百夫万众”那也多半是战前统计的数字了现在绝对没那么多。单是破高鹫城一役城中近八十万人口便死了七十多万。在破其他小城池时死亡的更是不计其数现在我想南疆三行省的人口最多也不过三四百万了。转战两千里伏尸数百万说起来倒是威风可要是这数百万里包括自己那便是好杀如柴胜相也肯定不会愿的。 不管苍月心里到底想什么这等堂皇的话说来自是很能得人心。怪不得南疆叛乱前期苍月公大旗到处所向披靡极少有城池为效忠帝国的。 武侯这时笑了笑道:“苍月公世事如棋这些事还是等以后再说吧。诸军马上准备下半夜出城由中军先行后军与辎重营继后再依次是右军陆将军的左军断后。” 这一次的退兵次序和上次不同了。武侯走在最前还是怕苍月公反水吧。中军比罗经纬的后军自是不知要强多少加上配备的火雷弹就算遇上苍月公真的掉头相向五千人也绝不是中军的对手不至于不可收拾。可这样也已没了退路一旦中军遇袭群龙无首之下哪里还能支持? 岳国华这时站立起来道:“君侯城中尚有城民近两万该如何是好?” 武侯道:“开东门让他们自寻生路吧各安天命。” 城中的城民已散去大半了但还是有不少妇孺挤在东门出不去。现在东门检查也一定不会太严了自顾不暇谁还会去想搜出点珠宝来?武侯没有下令屠杀剩余的城民大概也是因为苍月公在座。 岳国华道:“可东门城民争道撤军岂不是要慢很多?” 武侯笑了笑道:“我们是从南门撤退。” 什么?如果说武侯以前的话都合情合理那现在我都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我看了看在座诸将一个个都有点张口结舌。 南门是最早出现蛇人的在那里龙鳞军第一次遭到重创也是在那里蛇人那种强悍的野战能力让所有人都心惊。而且从东门撤退后虽然要绕道五羊城才回北上要远一些可毕竟这条道还是比较安全。从南门撤走后那要绕一个大圈才能北归了。可武侯竟然要从最不可能的南门强行撤军到底是什么主意? 岳国华还没说话柴胜相已经先叫了起来:“君侯南门撤走从西边转向北要越过大雪山那绝不可能。从东边绕过的话也要多走好几百里路这条路上若蛇人来袭又该如何抵御?” 武侯道:“陆路难行那么便走水路!” 水路!我又吃了一惊。的确向南走一百余里便已是大海。靠海那里有个小城夜波城。夜波城除了出产鱼虾极少谷物也因为路途太过遥远帝都人都知之不详。夜波城自然有船但一个只有一万余人的小城又能有多少船只? 别人一定也有我的疑问武侯已微微一笑道:“五羊城主已答应调出大船十艘中船二十艘小船五十艘三日前便已出发等我们赶到夜波城船队定已到达。” 这的确是个好计便也未免行险。那等大船可坐员两千中船一千余小船三百多人。按这个数字船队一共可坐员五万五千。扣除船上原来的水手只怕也只运得一半。那么逃走一半后蛇人若是追击而至以夜波城那等小城如何抵御? 此时岳国华已又问道:“君侯若蛇人追到夜波城那又如何是好?何况若夜波城主闭门不纳我们岂不是腹背受敌?” 夜波城不知有没有卷入苍月公的叛乱但既然也处南方自然脱不了干系。这个主意恐怕是苍月公的意思但苍月公只是两天前才到这主意恐怕是早已定好的。 苍月公的主意又岂能如此相信?可是现在除了相信他我也看不到还有什么路可走。可是以武侯之能难道真的就这么轻信么? 武侯道:“主意已定各部回去速做准备。” 我们齐齐站立道:“遵命。” 正待散会武侯忽然道:“前锋营路将军龙鳞军楚将军两位留步。” 我正要出营听得武侯这般说不由一怔。等帐中诸将散去我们跪下道:“君侯还有什么吩咐?” 武侯坐座椅上站了起来道:“你们火速调集本部军马到南门城头集合。” 我心头一热。武侯这么说自是要我们做他的侍卫整顿班师时的秩序。那么说来武侯毕竟还是信任我的。路恭行也许觉不出什么我却大生知遇之感道:“君侯有命末将粉身不辞。” 武侯的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之色。他离座而下一边的大鹰小鹰给他披上了一件斗篷他走出了营帐。走过我身边时拍了拍我的肩道:“陆经渔帐下那个人已经告诉我你的事了放心吧你不必再多心。” 那是指郑昭说我没有谋反之心吧。我的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等武侯一走我道:“路将军我先去了。” 终于到了班师的时候。前途莫测武侯把我叫到身边那也是把我当成亲信的意思。困守高鹫城就十多天来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我甚至以为自己已失去武侯的信任。可是刚才他对我的命令却明白告诉我武侯仍然相信我。 我也根本不顾没好全的伤口在隐隐作痛打马向龙鳞军驻地飞奔而去。 一到龙鳞军门口我大喝道:“龙鳞军的弟兄武侯有令速速集合。” 吴万龄来了没几天但他与金千石合作练兵大有成效。龙鳞军士兵本来还懒懒散散地或坐或行我这般一叫已极快地排好队依序上马跑出营来。这等军纪便是陆经渔的铁骑也不过如此了。 等他们集合完毕金千石带马过来道:“统领发生什么事了?” 我道:“全军班师武侯命我们去南门侍卫。马上出发。” 西门到南门相距足有一里多路。一路打马过去金千石跟在我身边道:“统领真要班师了?怎么这么急?” 我不由怔了怔。的确武侯一惯谋定而后动上一次准备班师也是先让后军先驻防城外然后再撤走辎重营。这次却如此急法虽然辎重营除了急用之物都已装车待发可也不至于这么急法。难道是他乱了方寸么? 我道:“武侯自有策略定已安排妥当我们照做就是。” 也许武侯是在害怕那个内奸又透露消息吧。这次这么急是要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全军全部从南门冲出山都那支蛇人多半挡不住可这一战也必定极为艰苦武侯才要我们侍卫在他身边。只是这些倒也不必和金千石说了。 一到南门前锋营已列队在城下。我道:“路将军君侯在哪里?” 路恭行打马出来道:“君侯在城头命你率龙鳞军上城护卫。” 他们都没有下马。大概前锋营人多武侯是让他们呆在城下。我跳下马来道:“弟兄们大家上城。” 我们上了城头我一眼便见武侯站在城门正上方正注视着下面。我抢上前去道:“君侯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来听命。” 武侯转过头道:“你们来了?护门之任便由龙鳞军承担。” 现在还要护门么?可我也不敢多问道:“是。” 他身边只侍立着一个护兵也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站在武侯身边动也不动。我站起身道:“弟兄们随我来。” 这时武侯忽然眉一扬向天上望去。我也抬头看着天空却见一只什么鸟正向南飞去。这鸟飞得很高一般箭矢也射不到的。 难道这里还有鸟么?自攻破高鹫城以来城中便看不到鸟了连老鼠也没有一只。共和军守城三月罗掘已尽而破城后偶尔有鸟飞过也早被城中吃厌干饼的帝国军射下来烤着吃了。这鸟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时江在轩上前道:“统领我把它射下来。” 那说不定是那内奸放出的。我记得劳国基献火攻之计时蛇人便是放出火鸟来破了我们的风筝。我点了点头正待说好武侯忽然道:“不得动手。” 他话音刚落已有两支箭从城上射上。那大概是两个馋得急了的帝国军士兵射上但这鸟飞得极高又飞得急那两支箭根本连边也碰不到。如果让我用贯日弓来射虽然高度能达到但准头多半不行可江在轩那一级的神射手说不定可以射中的。 我跪下道:“君侯那只鸟说不定是内奸放出的” 武侯笑了笑道:“我知道。” 他没有再答话只是看着那只鸟。 那鸟向南飞去到了蛇人阵营上方忽然落了下去。如果不是有人训练过绝不会这样的。我道:“武侯” 武侯没有答话只是看着蛇人的阵营。蛇人阵营移近后距城也不过一里多紧贴树林。远远地望去只见那里起了一阵骚动也不知发生什么事了。 如果那只鸟真是内奸放出的那么蛇人一定知道了我们是从南门撤军的消息了。我有点着急不顾一切道:“君侯若蛇人知道我们的策略那我们这番撤军多半仍会遭袭的君侯三思啊。” 武侯没有看我只是道:“楚将军你别的不用多管只消守住城门听我将令。” 我无法再向武侯进谏有点灰溜溜地退到一边。控制吊桥的两个中军士兵让开了让我站到前面。 这时有个人急匆匆地跑上城来正是武侯的另一个护兵也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武侯道:“大鹰事情如何?” 原来刚才侍立在武侯身边的是小鹰。他们两个是孪生子长得一模一样穿得甲胄也是一个样子的。如果天天见说不定还能找出衣着上的细微不同但我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武侯取这兄弟俩当护兵倒也有意思。 大鹰走到武侯跟前跪下来道:“君侯果然是他。” “现在他在何处?” “他已回到自己营帐我已命亲兵队在外守着。 武侯哼了一声道:“先不要打草惊蛇等这儿的事一了我要好好审问。” 我听得一头雾水但也不敢问。听意思武侯似乎已经发现了什么可疑人可为什么不马上将他擒下还要什么“等这儿的事一了”? 我想得头痛也想不出来。此时我不禁十分羡慕郑昭。虽然他说他读不出武侯的心思可是至少别人都能读出来。 忽然我的脑中象有闪电闪过。如果郑昭真读不出武侯的心思即使有陆经渔在一边竭力鼓吹武侯会相信么? 武侯也是信奉眼见为实的人。郑昭如果真读不出武侯的心思只怕马上会被他当成骗子哪里还会让他来读我们的心看哪个人真要跟随栾鹏谋反。那么郑昭是在骗我了?所谓的读不出武侯的心思只是一句假话?换而言之读不出苍月公的心思那也是一句假话? 他为什么要在这两个人身上骗我?只是因为我问他武侯想什么么?而且武侯已经知道了他有这样的本领就算陆经渔答应郑昭随时离去武侯也肯定不会放他走的。郑昭能顺利离开军队一定也得到了武侯的默许。 我的头有些痛。郑昭已经离去了只怕现在已经在去五羊城的路上。到底是什么原因我可能再也无从知晓。我看了看肃立在雉堞边的武侯心头一寒。 在这个绝世名将心里到底有什么心思? 这时城里发出了一阵呼喝。一支兵马正向南门开来那正是苍月公的五千兵马。 苍月公带来的五千多人马被安排在中军附近。这样明着可显示出武侯对苍月联手生的推诚布公暗里也是让中军监视着苍月。我只是在东门看到随陆经渔过来时的苍月公一次那次他穿着土黄色的长袍看上去垂垂老矣现在身上披着战甲倒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将。 他们开始列队出城苍月公一马当先出得城来在护城河边向武侯拱了拱手道:“君侯开路之职由我军任之请贵军速速跟上必要让妖孽无存身之地。” 武侯笑了笑道:“苍月公小心了。” 他的话很是和缓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定听不出他们不久前还是势不两立的对手。 五千兵马很有秩序。苍月公的骑兵不多大约只有一千多其他都是步兵兵器也有不少破损但是士气很是高昂。如果不是我多心那几乎有种悲壮的气概。 对于共和军来说以前的信念是消灭帝国重建一番新天地。可造化弄人现在却不得不以帮助帝国军以求立功来谋得存身之地那些起事时豪气万丈的共和军将领一定也在痛苦不堪吧。 五千共和军走得很快不过一会儿共和军先头部队已在距城三百步外扎下阵势最后一批也已出了城 可是远远的蛇人的营帐中已起了一片骚动是从西面而来的。那是西城外的蛇人来增援南门蛇人的吧。看来那只鸟的确是内奸传出的消息。 我正待向武侯禀报武侯忽然道:“拉吊桥关城门!” 共和军已在城外而蛇人眼看也要攻击。现在我们人数占优何况目的是南奔即使会有一番苦战但总还能大部安全撤离的。可武侯这道命令却无异于将城外的共和军弃之不顾那可是背信弃义的行为。 我只道听错武侯又喝道:“拉吊桥!关城门!你们听到没有!” 他的吼声很响亮我一惊和几个龙鳞军士兵拼命转动辘轳。 不要怪我。看着刚出城的共和军后军纷纷转过头惊愕地望着城上我心头一阵痛苦。 吊桥已拉了起来城门也关上了。现在只有五千共和军在城外面对着蓄势待发的蛇人军。 正文 第十五章一切苦厄 蛇人已经开始集结。从城头望去一里外的蛇人阵营里尘土飞扬。下过一场雨按理不太会扬起尘土来了可有那么多灰尘扬起来只怕集结的蛇人已汇聚了西北两门的蛇人军了。 我再也按捺不住等把拉吊桥的绳索绑好我冲到武侯跟前跪下道:“君侯” 他看了看我喝道:“楚将军起来!你腰间刀名叫什么?” “刀名百辟。” “刀名百辟当辟一切情。你是军人在战场上就只能无情无义。” 我被武侯喝得有些抬不起头。慢慢站起来只见远处的蛇人已经开始向城下进发。 武侯是为了消灭苍月公才有意让那内奸放出消息吧?可是这样做实在太背信弃义了。在会议上武侯还曾信誓旦旦说是安危皆在武侯身上转眼间便要将苍月公全军扔给蛇人。即使苍月公罪大不赦我仍是不忍。 武侯这时声音也平和了一些道:“楚将军你去守好自己的岗位。要知道战阵上绝容不得心软的。” 我刚回到自己那一边这时城外一骑向城门飞驰而来。那正是苍月公他原先在队营最前方大约共和军后军报告了他消息他马上赶过来的吧。到了护城河边他一把勒住座骑叫道:“唐生泰!你这是什么意思?” 武侯是叫唐生泰么?我甚至从不知道。帝国军上下一律称他为君侯谁敢叫他名字?也许在武侯自己心中这名字也已淡忘了。他在城头探出半个身子道:“苍月你作法自毙还要嘴硬么?” 苍月公在马上浑身一震道:“我怎么作法自毙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武侯仰天一笑道:“你早有死志想以五千人马借开路之名将蛇人引入城中妄图使我全军覆没你道你瞒得很好么?却不知在你一来向我献此计时便有人告知了我的底细。” 撤军路线多半是苍月公提议那我们多半猜得到。可苍月公实际想的竟是这个主意么?我浑身一抖看了看站在我身边的金千石他们他们也都一凛。 如果苍月公确有此意那么他在蛇人攻来时只消用这五千兵堵住城门让我们拉不起吊桥关不上城门蛇人便会如潮水般涌入。那时城中哪里还守得住? 我越想越怕只待不信却见城下的苍月公面色一下转得煞白竟是哑口无言。 那是真的! 武侯还在道:“你这条舍身苦肉计瞒得过陆经渔却瞒不过我。你也不必想会如何泄漏这消息世界万事总没有不透风的墙。” 这时共和军中有两个军官忽然甩蹬离鞍跪在护城河边向城上叫道:“君侯大人那是苍月叛贼的主意我们根本不知。君侯大人你放我们进城吧我们愿加入帝国军为帝国效死力。” 他们不停说着但我知道那绝不会有什么用的。武侯道:“苍月你自是瞒着自己的部下。你创共和号称一切为民将这五千人送死可也是为了他们么?借异类之力来杀同族这也叫一切为民?哼哼这五千人马可都是你害的。” 苍月公垂下头一言不发。 忽然一骑从营中直冲过来。这人手中拿着一把斩马刀一刀苍月公身边喝道:“反贼!” 他的吼声极是响亮只是现在也不知喊谁的。他到了苍月公身边一刀挥起刀光一闪而过那两个跪着的共和军士兵登时身首异处。长刀掠过两道血柱直喷上来洒了一地。 这人道:“大公!我们愿为大公死战到底求大公发令我等攻城!” 他们回身攻城的话自然不可能攻得上来的。但蛇人正在冲杀过来只怕我们这趟守城会极为艰苦而这五千共和军更是腹背受敌转眼必死。我正有点惴惴只听得雷鼓的声音又在城头响起:“叛匪攻城诸军准备不得有误!” 这时苍月公忽然抬起头扬声道:“我军听令。有愿逃生者马上绕城逃生不得攻城。” 他是要和蛇人决一死战了?这当然不是想侥幸击退蛇人来邀功就算他能击退蛇人武侯同样会发军将城外的余部斩杀。他这么做也许也只是不愿再同类相残了吧。共和军中静了静忽然爆发出一阵巨吼:“愿为大公效死!” 武侯这时又道:“苍月愿你死得象个大丈夫的样子我来为你壮行。”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支铁笛吹起了那支充满了杀气的马上横戈。笛声嘹亮遏云如一柄长剑直插天际。苍月公拱了拱手道:“唐生泰今日我战死沙场他日你必也当死于刀剑之下。” 武侯没有回答他只是吹着那支马上横戈。就算只是听着也觉金戈铁马剑气纵横。苍月喝道:“共和国的好男儿随我上!” 他拍马向前冲去共和军的掌旗官也紧跟在他身后。不知是共和军中哪个人大声唱起了共和军的那支葬歌: 豪情冲霄上 登高望 江山万里何苍莽 好男儿 岂惧青山葬。 登时五千共和军几乎人人都在放声歌唱歌声响彻云霄已将武侯的笛声淹没了。我眼底一酸不自觉的眼眶也有些湿润。 那又是我的婆婆妈妈吧?可是我却有点惊愕地发现武侯将铁笛移开唇边右手也轻轻地抹了抹眼眶。 不论苍月公有什么打算他最后这般视死如归也不失气概。 这时共和军的先头部队已在离城四百步外和蛇人开始了接战。杀声震天那些共和军多半也好久没吃饱了也许是必死的决心才爆发出这等力量一时间两支军队交缠在一处尘烟滚滚几乎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子。 蛇人还在不停地从营中冲出。那大概已是另外诸门的蛇人军赶来增援。过得没有多久那支共和军的葬歌已渐渐弱了下来但那面共和军的大旗还在烟土中翻舞不曾倒下。 地上血流成河甚至流过了数百步有一些流入护城河里。 这五千共和军已是全军覆没了吧? 武侯仍是铁柱一般站着一手扶着雉堞。这时一个传令官道:“君侯陆将军求见!” 武侯抬起头陆经渔已是抢上城来。他一定是火急赶来的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到武侯跟前便一下跪倒道:“君侯为何不救苍月公?” 武侯看了看他叹了口气道:“经渔你还是心肠太软。” 陆经渔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什么只让共和军在城外与蛇人交战?” 武侯没再看他他身边的一个护兵道:“陆将军苍月妄图以己军为饵诱蛇人攻入城中。他的计谋被君侯看破此时已走投无路只得独自接战。” 陆经渔象木偶一般跪着似也被这话惊呆了。武侯道:“经渔你空有异人却还是轻信。此病不除你终生难成名将。” 陆经渔忽然哽咽道:“君侯经渔万死此事尚不知然否请君侯从长计议不要偏听一面之辞。” 武侯喝道:“经渔你还执迷不悟么?起来!擅离职守可是大罪。” 他看着正在与蛇人作最后死战的共和军叹道:“此事传出只怕南疆永远宁日。苍月你当真了得便是死了还要收买人心。” 我又是一凛。苍月不攻城而攻蛇人军难道并不是因为他不忍同类相残而是以自己的死来给共和军收买民心么?的确若他真的是愿与我们联手共抗蛇人就不该定这等苦肉计了。他恐怕自知必死若是反攻城池而死最多得到几分称赞而死于蛇人却能让南疆万众归心。南疆人闻此讯多半更会同情共和军。到时只怕更要兵连祸结我们要扫清共和军残部也更加困难了。 可是听着那边正在渐渐稀疏的歌声我除了知道苍月公的真正用心后对他那种深谋远虑的佩服更多的却只是惊惶却仍然无法痛恨苍月公。此时即使明知逃得一个便是将来平定南疆多一分困难我也只是希望能多逃出几个共和军去。 苍月公的死也仍是一条苦肉计啊。只是他大概把帝国军想得也太强了我们到了今天能否回到京都还仍是个未知数要平定南疆大概也是句遥不可及的空话。 此时那面共和军的大旗终于倒了下来灰尘也渐渐散去。远远望去尸横遍野到处是共和军的人马尸首。我们尽管置身事外也仍然看得惊心动魄有一些帝国军士兵甚至在低声哼着那支共和军的葬歌。 武侯的脸上也似老了许多。陆经渔跪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此时便是武侯回心转意也没用了。我在一边看着直直跪着的陆经渔心里却有更多的疑云暗自整理着思绪。 郑昭到底是个什么角色?听武侯的话他准是向武侯密告过苍月公的诡计。可他是陆经渔带来的为什么不对陆经渔说呢?若陆经渔不把苍月带回来岂不是不会节外生枝了? 他到底是什么人?我身上也不禁更有寒意。他绝不会是自称的只是寻找白薇的下落那么简单而且他自称是共和军中一个下级军官而白薇却是七天将之一段海若的女儿如果他真是个下级军官又怎么会认识白薇? 我越想疑点越多可是现在他已经不在了只怕将来也再见不到这个人。我不禁一阵后悔当初实在不该将他如此轻易地放走。 这时武侯道:“经渔你速回防区准备着班师吧。” 陆经渔抬起头道:“君侯” 他象是有满腹话要说可一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了。武侯长叹一声道:“回去吧明日再商议班师之事。” 陆经渔站起身身上的战甲也发出了一阵轻响。他向武侯行了一礼走下城去。 即使知道他中了苍月的苦肉计可在他走过我们时我们仍然默默地向他行了一礼。 苍月最后的战死让我们都不由得产生了几分敬意。陆经渔的中计也让他的神人光辉散去了不少可我们却更尊敬他了。 英雄生在这个动荡的时代是一种幸运。可是在这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那些无辜的百姓难道不是太不幸了么?时势由英雄主掌在攻守杀伐间那些平民只能成为英雄么建功立业的基石甚至连个人都不能算了。苍月在定下这苦肉计时想过他那五千人马都会成为他的殉葬么?而武侯为了破他的苦肉计同样把这五千人当作随时可以抹去的灰尘。 也是一个不是英难的陆经渔更是这个时代所要的吧。 看着陆经渔的背影我一阵茫然。 这时武侯喝道:“楚将军!” 我猛地一惊走到他跟前跪下道:“末将在。” “你随我去中军。” 这儿难道不用守了么?还有什么事比抵御蛇人更要紧的?我也不敢问只是道:“末将遵命。” 武侯走了下去。我挥了挥手带着龙鳞军跟在他身后。下了城武侯骑上座骑对已在武侯座骑边下马施礼的路恭行道:“前锋营路将军此处由你全权负责若蛇人敢攻城务要将其击溃。” 武侯分派了守城诸将扭头对我道:“楚将军快上马。” 武侯到底有什么事要做?我看着武侯在马上的背影心中也更是茫然。我不知道武侯到底想要做什么但他所定下的策略多半也不会错。不管怎么说苍月已真正战死一场隐患也已消于无形现在的首要之事便是如何撤退。可蛇人便在城外眼见便又要发动进攻武侯又为什么不亲临前线指挥?这是很反常的事。 武侯的马在最前身后只有他的那个形影不离的亲兵大鹰小鹰紧跟在后。我突然才意识到武侯的亲兵队并不曾全带在跟前。 武侯的亲兵虽然不象大鹰小鹰一样紧跟着武侯但武侯外出也必定跟随其前后这次亲兵军带出来的好象不到百人而武侯的亲兵队从南征以来只阵亡过两个照理还有近百人才对。 可是跟在武侯身边的大约只有七八十人。 快近中军时武侯身边的那个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的亲兵忽然拍马加快了步子追上武侯道:“君侯好象有些不对。” 武侯转过头道:“有什么不对?” “血腥气很重。” 血腥气?我嗅了嗅空中可什么也闻不到。正想着是不是那个大鹰还是小鹰是不是有点太过敏了武侯道:“小鹰你闻得对么?” “没有错血腥气很新鲜是刚才死的。” 武侯扭头对我们道:“大家要万分小心只怕情况有变。” 我有点莫名其妙不知武侯说的小心是什么意思。这时已到了武侯的营帐可是武侯没有下马只是对守帐的两个亲兵道:“有什么人走过?” 那两个亲兵正伏在地上行大礼听得武侯询问一个抬起头道:“君侯没有人啊。” “一个人也没从门口走过?” 那个亲兵道:“没有。” 武侯跳下马回头道:“刀枪都出鞘小心那内奸便在中军!” 我猛地惊醒过来。武侯原来是来捉拿那内奸的!怪不得在城头大鹰曾来禀报说什么“果然是他”的话。这内奸在中军营盘中难道真是高铁冲么?他们这批参军都不上第一线的。可如果要捉拿他要那么大阵势做什么? 我跳上马抢上前道:“君侯我们要捉谁?” 武侯哼了一声道:“高铁冲!” 我的身子不由地一震。尽管我已经在怀疑他了可从武侯嘴里说出来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震惊。我道:“君侯会不会弄错了?高参军怎么会是内奸?” “我本也不信但大鹰已亲眼见他放那只鸟飞走他不是内奸还会有谁?” 武侯大踏步向前走着前面是十几个武侯的亲兵守在一座帐篷外。看见武侯过来他们都跪了下来道:“君侯。” “他没出去么?” 一个亲兵道:“没人出去过。” 武侯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向那帐中喝道:“高铁冲快出来见我。” 帐中没有回答。我带着龙鳞军围住那帐篷心中不由对武侯佩服之至。苍月想用苦肉计来引蛇人进城没想到他的计策从头至尾已在武侯掌握中最终只得与蛇人拼到死。而武侯却借用他来使这一箭双雕之计即除去了苍月公又借这假消息瞒过了高铁冲逼得高铁冲白天就去放鸟传消息以至于自己也身份败露。 高铁冲是内奸的话只怕他已经有好几次向蛇人传消息了。黑夜中放出鸟去既看不清别人也不知道是谁放的。可是这一次中军全在城头又说走就走高铁冲要报告消息那也只能白天将那鸟放出来。 武侯的策略一环扣一环让人根本没有反应的余地。高铁冲败在武侯手里也不冤吧? 我正想着不知是大鹰还是小鹰已在冲着那帐篷道:“高参军你快出来。”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武侯向我点了点头我忙迎上去道:“末将听候吩咐。” “你去将高铁冲捉出来死活都行。” “是。” 我跳下马道:“随我过来。” 金千石带着的龙鳞军中哨一直紧跟在我身后他们也纷纷跳下马我从马上取下长枪道:“高参军你快出来。” 里面没有声音。我伸过长枪一下挑开帐门金千石他们也手绰长枪成半圆形围住了帐篷门。这等如临大敌的架式好象帐篷里藏着蛇人一般。 难道高铁冲真藏着个蛇人么?恐怕不会。在中军营盘里他藏得再好也马上会被发现的。 帐门一开只见一个头上戴着大帽的人坐在床沿上胸口插着一柄短刀竟已是死去多时了。 那是高铁冲么?我慢慢靠近道:“高参军是你么?” 高铁冲足智多谋我也知道的。若他自知难逃若是设下这个自尽的局来作最后的抵抗那我首当其冲贸然逼近可是不智。 我慢慢地靠近枪头不离他上身若高铁冲一旦暴起我便一枪刺中他肩头。武昭在教我们枪术时说这叫懒龙舒爪枪枪尖靠近人三尺后不管那人动作有多快也闪不开枪头的威力了。 枪尖慢慢地移近高铁冲那大帽刚碰到帽沿我手腕一压手臂发力那顶帽子轻轻巧巧地挑了起来。 里面是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死了很久了赫然是高铁冲的那个护兵。 高铁冲走了?我正自一惊金千石忽然和另一个龙鳞军猛地冲上来我一时还不知他们要做什么只觉头顶一股厉风扑下。我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人猛地冲下如同疾风一般一把如人手肘般长的短刀正劈下我头顶。 受到偷袭也不是第一次了可这人的袭击无声无息我刚才一点感觉也没有现在哪里还闪得开?我也不由吓得怔住了。 这时金千石和另一个龙鳞军的长枪已从我背后刺来我只来得及一低头只听“当”一声脖子后一阵凉意待抬起头来只见那个偷袭者几乎同落下来时同样的速度又退了回去刚才那一刀被金千石他们两枝枪挡了回去。 难道这也是个蛇人?但是帐篷中虽然暗我还是看得清那是个有两条腿的人比较矮小看样子正是高铁冲。我将枪向后一缩喝道:“中!” 枪向着那人猛地射出。 我的投枪虽然比不上沈西平但也不会太弱。这一枪一旦出手枪尖破空之声发出一声尖利的啸鸣。眼看马上要把那人射个对穿那人轻轻巧巧地让开长枪穿透帐篷飞了出去根本没碰到他。 好本事。我也不由赞叹。只是现在他已走投无路本领再高也不会是这三百多龙鳞军的对手。 金千石在边上塞给我一把长枪我接枪在手道:“是高参军吧?你现在弃械投降还是上策不然定是死无葬身之地。” 在帐篷顶上高铁冲的脸也看不清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忽然我发现他手中有亮光一闪接着只听得小鹰大叫道:“他要用火雷弹!” 在那一刻我不知道该想什么。张龙友的火雷弹威力我也看得清楚可没想到高铁冲也有。或是他以此攻击武侯那又如何是好?而若是扔下来那我们这堆挤在帐篷里的人是死定了。 我叫道:“快投枪!”话音未落我一枪又已投出。这一次几乎帐篷里所有人都将长枪投了出去。那帐篷本就没有多少高这么多长枪同时投上便是一只虫子也逃不过了。只见高铁冲手中的火雷弹一亮借这亮光我已看见足有五六枝长枪刺中了他的身体转瞬间便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登时尘土飞扬一个帐篷猛地塌下来。 我从腰间拔出百辟刀人猛地向帐篷壁冲去。人还没碰到帐篷壁刀子已快了半分刀尖触到了那种厚布。我猛地一挥帐篷上登时出现一条长长缺口我的身体一个滚翻从这缺口里翻了出去。 而此时帐篷已一下倒了下来。那帐篷本是用桐油刷过的被火雷弹一炸一下子便已着了起来金千石带的中哨十来人一股脑地全罩在那帐篷里了。我不顾一切叫道:“快救人!” 但是桐油烧起来极快那张帐篷一旦着火压下来时就象一座火山一般我能逃出去也是仗着有百辟刀吧。只见帐篷下还有一些人形在蠕动但眼前一旦看不见哪里还冲得出来? 我拉起地上的一角还未烧起的帐篷叫道:“快拉起来!” 这也是唯一的方法了。现在帐篷只是面上的桐油在烧还是能拉着的。吴万龄和另一个龙鳞军士兵已拍马冲了过来我道:“一人拉一边!”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懂将百辟刀锋刃向上挑起帐篷布人猛地向前冲去。 谢天谢地吴万龄已明白我的用意了我向前冲去那帐篷布在我面前一段裂开分向两边。那自是吴万龄他们正在向两边拉的结果他在那一刹那间便知道我要做什么也当真能干。也许他也想到了这个主意吧。 我向前冲了七八步那帐篷已被撕开了一半眼前一下出现一堆黑乎乎的人当头一个正是金千石。我叫道:“快出来!” 金千石也已晕头转向了听得我的叫声猛地冲了出来。我也不知道金千石带进来的有几个人道:“金将军你看看还有人在里面没有?” 金千石还没回答我吴万龄在身后道:“连金将军在内共有九人统领。” 我刚才每冲出一个便数了一下数到现在分明逃出八个那么还有一个在里面了。我正待再冲向前去金千石猛地抱住我道:“统领不能再向前了!” 高铁冲的火雷弹是在帐篷顶炸开的而帐篷落下来时中心处本来就是最厚又是先烧起来我撕开了半条帐篷只因为帐篷下半只是布上的桐油在燃。在中心处已烧得穿了根本没办法破开来就算我能冲进去吴万龄他们也没办法再将帐篷布拉开来。我明明知道这些可看着火烧得越来越旺心头如刀绞一般疼痛。 为了捉拿高铁冲又死了一个人了! 如果能抓到高铁冲我一定会把他碎尸万段的。可是连高铁冲自己只怕也已经连块完整的肉都找不出来了。看着那堆火越烧越大我只觉象有泪水涌出。 并不全是为了那个被烧死的弟兄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在这种残酷的杀戮中一个人的生命太微不足道了。 我只希望再不要有一个人死。可是现在正是战争。 我收刀回鞘转身看了看站立在一边的武侯。 火势越来越猛好在搭帐篷时便也想到防火还不会漫延到别处去。透过被火烧得蒸腾起来的空气武侯的样子凛凛然有如天神。我站立起来走到武侯身边跪下道:“禀君侯末将万死未能捉回高铁冲。” 武侯只是点了点头道:“起来吧。”他转头道:“小鹰你去看看那是高铁冲么?” 小鹰跳下马向前走去。他到了那堆火细细闻了闻又到武侯跟前单腿跪下道:“禀君侯火势太大分不清了。不过确有高铁冲的痕迹。” 武侯垂下头忽然又看着我道:“楚将军你可看见高铁冲的真实样子?” 真实样子?我回忆起来。刚才高铁冲在帐篷顶上由于是背光从下看上去根本看不清但在高铁冲点燃火雷弹时我曾在一瞬间见到了高铁冲的样子。 我努力想着道:“他的样子么很瘦瘦小得吓人腮上紧缩回去象没一点肉。而且两个耳朵也是圆圆的还有一些短胡子” 高铁冲的样子根本和“威武”沾不上边。事实上他的样子甚至有些可笑就好象只什么小兽一般。也许高铁冲自知自己的样子长得太难看才会常戴着那个四周有青纱的大帽子。其实样子如何毫无关系高铁冲长得再难看可笑他仍然是个了不起的军师。 武侯打断了我道:“是不是象只老鼠?” 就算我现在万分不能笑武侯的话几乎让我笑出来。金千石他们虽然刚从火堆里逃生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忍住笑道:“武侯明鉴正是。” 老鼠和鼠虎长得非常相似有人说鼠虎就是巨大的老鼠这当然有道理。高铁冲长得象老鼠而不象鼠虎只是因为他的样子关系。高铁冲的样子也根本没有一点鼠虎的威武更象一只老鼠让人看了想笑尽管他大概比鼠虎危险百倍。 武侯喃喃道:“那没有错了正是他。” 那堆帐篷现在已全部着了起来里面起码有三具尸首被火烧得正发出一股焦臭味。武侯跳下马象是跟我们说又象是喃喃自语道:“高铁冲十多年前投军时就有个奇怪的要求要求一年四季常戴那大帽子不管是谁都不能让他摘下来。” 武侯也一定是趁他不注意时偷偷看到一眼的吧。人长得丑当然不是罪过高铁冲是个男人难道这么爱美法么?可看他的所作所为又不太象。 武侯道:“楚将军走吧回城头去。” 他跳上马走前又对小鹰道:“小鹰你带二十个人速将这里收拾好此事万不能传出若有人问起便说高参军住到东门去了。” 小鹰跪在地上道:“是。” 高铁冲是内奸的消息一旦传出对士气的只怕也会有一定打击。此次南征一路出谋划策高铁冲功劳不少。如果军中知道以往的军机大多由一个内奸参与制定大概会觉得出师以来全已在敌人掌握中那时军心一散便更难办了。 我也跳上马看看一边的金千石他脸上也都是些灰尘脸上、战甲上也全是黑糊糊的。看了看逃出来的另七个人大多如此而我也恐怕好不到哪里去。我伸手抹了把脸跟着武侯向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忽然我只觉额上一凉。抬头一看又开始下雨了。 现在已是雨季但这两天雨还不多前些日子只下了一场接下来是接连两个好天。可是今天又开始下雨了抬头看去只见万条银线都似来自虚空正不时向我眼前奔涌而来。 我让脸上接了些雨水又伸手抹了一把。 回到南门雨已下得很大了武侯一骑当先雨水打在他的斗篷上勾勒出一个雄伟的剪影。他刚到城下路恭行已从城头跑下道:“禀君侯蛇人似乎要有所行动了。” 武侯掉下马飞快地向城头跑去我们也跟在他身后冲上城。现在南门城头的人已有很多中军本来人就是最多另三军各有两万中军足有四万现在也约略有三万五六千有一半已在城头。 望过去在雨中蛇人阵形正是慢慢磨动。武侯道:“一直都在这般么?” 路恭行脸上很是凝重道:“是。看样子蛇人正在调度似乎想要发动一次空前的攻击。” 武侯看着那里忽然道:“楚将军听说你们那儿有一个望远镜?” 我吓了一跳。武侯连这也知道也许又是哪个参军报告的。我跪在他跟前道:“禀君侯是有。那是右军薛工正做的能够看远只是不够清楚只能看个影影绰绰的大概。” 武侯道:“若他能将这望远镜做得能看清楚在军中可是大好事。楚将军你来看看蛇人在做什么?” 我走上前去仔细看了看。可是蛇人只是蛇人在一里地外慢慢地磨动现在因为下雨灰尘已经散去也可以看到蛇人已经一字排开看样子足有两万以上。那是山都的部队么?可看过去虽然看不清什么蛇人身上的短甲颜色却正好分成两种。正中是绿色左边的褐色。那绿色的大概就是山都所率的一军而褐色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多大概是刚从西门调过来的。看样子蛇人大概是要在南门与我进行决战了。 我道:“蛇人好象把主力放到了这里。” 武侯冷笑了一下道:“是主力么?” 他盯着那队蛇人道:“北门的最精锐部队根本没调过来它们是师法我们围高鹫城的故智想要困死我们。” 我吓了一跳。围城的惨状我们也看得多了蛇人竟然也想象我们围高鹫城一样来个第二次包围么?我们围了三个月但现在高鹫城已残破不堪只怕蛇人也不必再围三个月就能事半功倍了。这时我听得武侯喃喃道:“坐收渔利怪不是要献这四将合围之计原来从头到尾都是个圈套。哼哼唐生泰你戎马一生到头来中了这等野兽的圈套了。” 我默然无语。这等圈套实在非人力所能避免我们在刚攻城高鹫城时也根本没想到会有蛇人出现。这时路恭行道:“君侯我们实不必在城中与它们纠缠趁东门尚无敌情马上班师在东门打它们个措手不及。” 武侯眼睛一亮似是为路恭行的话说动又颓然坐倒道:“万一蛇人已经在东门外埋伏了呢?” 东门外的埋伏我敢说铁定会有。蛇人故意放一条生路让我们疑神疑鬼若贸然从东门出去肯定会中埋伏的。 路恭行道:“君侯若坐以待毙岂不更是毫无生机?东门外纵有埋伏我们步步为营以张先生的火雷弹开道燃火断后蛇人现在也难以将我们一举击灭。或困守城中粮草将尽那时便更难出去了。” 武侯看着南门外的蛇人阵营眉头也皱到了一起。路恭行的话不无道理但武侯的话却是关系到全军安危一旦决策错误那就追悔莫及了。他盯着城外迟迟也下不了决心。 现在正下着雨燃火断后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火势也烧不了太大。可是现在也的确是个冲出城去的良机蛇人至少有许多调到了防守最严的南门若声东击西我们从东门冲出真能冲出重围也未可知。 武侯想了一会猛地站了起来。我看着他的身影不知他要下什么决定。正待听武侯颁布命令从东面传来了一阵疾呼。武侯猛地走到城墙东面向那里望去。 雨中只是一两百步外便模模糊糊看不清了。南门和东门相距两里自然不是一眼看得到的。 这时从雨中冲出一骑快马这马打得如一阵疾风直到城墙下马上的人也来不及下鞍便已在大叫:“君侯!东门告急!” 武侯大吃一惊道:“什么?” “东门突现蛇人为数足有上万现在正在猛攻城门陆将军正在全力抵御。” 东门也有蛇人了!我大吃一惊可却又似意料中事。蛇人决不会只攻三面把东面完全空着的。 武侯道:“现在战状如何?” 那传令兵勒着马那匹马跑得太急现在还在团团打转。他大声道:“我军伤亡惨重情势极是危急。” 武侯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左军向来是全军的精锐陆经渔带兵有方左兵的攻击力和防御力都很强。但蛇人连番攻城偏留着东门不攻左军这次还是初次抵御蛇人只怕也要吃亏。 武侯道:“路将军楚将军你们率本部骑军速去增援。雷鼓你马上去向岳将军和胡将军传令小心蛇人的攻击!” 我和路恭行答应了一声马上冲下城去。下城时龙鳞军井井有条竟似比前锋营更有秩序。吴万龄整顿军纪也初见成效啊。 我想着跳上了马路恭行道:“楚将军你们先走。” 龙鳞军只有三百多人比一千多人的前锋营要好带得多。我一声喝令龙鳞军已全部上马我对路恭行道:“路将军我先走了。”拍马向东门冲去。 在马上虽然颠簸之极我却有些微微的得意。武侯现在经常命令我和前锋营一起行动龙鳞军的地位也已约略和前锋营相等了。 这时吴万龄冲上来道:“楚将军不要赶得太急后面有兄弟跟不上了。” 我回头一看三百人的龙鳞军已拖得很长毕竟我的座骑是万里挑一的好马以前那匹被蛇人杀了后新换的这匹也是好马可那些士兵的马却没有这么好何况料草不足不少都掉了膘。 我放慢了速度道:“有多少人跟不上?叫他们无论如何也要加紧。” 东门的战事不知如何了万一左军顶不住那可大事去矣。虽觉万分不该可我不由自主地有些幸灾乐祸。左军若不是是曾有一半人抽调到南门助守曾有与蛇人战斗过的经验只怕初遇之下连冰海之龙陆经渔也要乱了方寸敌不过蛇人了。可再想想我这么幸灾乐祸于己又有何好处?东门失守那时便不是左军一军的事情了。现在全军如一道万里长堤只消有一个地方崩溃另外的地方势必也连带着崩溃。 只是蛇人在这时攻击到底是什么意思?它们已埋伏了那么久又为什么突然间出现?难道它们认为我们已不再会在东门撤退了么? 它们也在用我们的四将合围战术! 正文 第十六章饿鬼道 金千石在我身边也有些惊恐道:“统领怎么办?” 我心乱如麻也不知如何是好。刚才被我们一轮攻击搞得有些慌乱的蛇人此时重整整旗鼓又要向冲进城来我咬了咬牙道:“分一半人守住那洞口。”可是我也知道这事难办蛇人有石炮万一再打出几块巨石来将城墙再打出几个洞我们哪里还能防备?何况我们这坚壁阵也不过是逞一时之气一旦蛇人全军压上到时别说什么两人护着身前一个便是自何也难了。可是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疾呼夹杂在当中的是蒲安礼那响亮的叫声:“前面的快让开!” 前锋营到了。虽然心定了定可是我多少有些不快。前锋营也是骑兵怎么来得这么晚?何况就算前锋营到了又能有什么作为?我回头看了看只见蒲安礼一马当先已冲到了我跟前。 他们推着三辆用大布蒙着的车。那些车并不大是辎重营常见的平常运东西的四轮小车上面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蒙着油布。三辆车并排推着正好将路全堵上。蒲安礼一马当先给这三辆车开道车到处将龙鳞军的坚壁阵也冲开我们只得站到路两边。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对金千石道:“快回去。” 我们冲在最前面的几排人秩序井然地退去这时蒲安礼已在我跟前忽然大声笑道:“楚将军原来你一进龙鳞军连马也不要了。” 我有点没好气道:“蒲将军蛇人已经要攻击来了你还说什么风凉话。” 蒲安礼道:“正是因为这。”他大声向着还在城门口缠斗的几个左军士兵道:“快闪开当中由前锋营负责。” 前锋营要在城门口顶住蛇人么?我喝道:“这儿有我们你快到那洞口去。” 蒲安礼听得我的喊声笑道:“楚将军你不必去添乱了路统制已经在那里了。弟兄们放!” 他最后几个字当然不是对我说的。他手下的几个前锋营点燃了那车上的一根火线猛地向前冲去。我大吃一惊道:“蒲将军你要做什么?” 车上肯定又是火雷弹一类。蒲安礼让他手上冲上前去那是要舍身炸死蛇人么?可是这么一车火药炸开的话威力只怕太大半堵墙也会被炸塌的。蒲安礼也没有理我大声叫道:“点火!” 城门口还有几个左军的士兵在和蛇人缠斗不过他们也肯定马上会被蛇人杀的。可无论如何在此时来个玉石俱焚总是太残忍了我叫道:“等” 还没等我叫出声来从一辆车上一下飞出了数十支着火的箭矢直向城门口飞去。 那是什么?我差点惊叫起来。边上一辆车上又飞出数十支火箭。这些箭密密麻麻前面的蛇人夹杂着一两个尚未战死的左军士兵一起被飞箭射中。 在雨中箭上的火势虽然没什么真正的威胁但这等势头却将正要冲进城门来的蛇人也惊呆了。它们准也从来没见过这等武器那几乎是数十把贯日弓同时射出的力量几乎相当于数十个谭青、江在轩这类一流箭术好手同时射箭的威力而力量却更大。蒲安礼带来的三辆车上飞出的箭足有上百支。这上百支箭密密麻麻地射出所到之处几无空隙哪里还有什么人能闪开?城门口一下子躺倒了一片尸首有帝国军的士兵也有蛇人。 蒲安礼叫道:“好!快关城门!”他踢了一下座骑猛地冲上去。 此时蛇人正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惊呆了在城门口的大多倒下侥幸还没死的也纷纷退缩。我对身边的金千石道:“快关城门!”说罢便冲了上去。身后的龙鳞军和前锋营也冲了上来蒲安礼已到了门边正要关城门门外的几个蛇人如梦方醒一声吼叫又要冲进来这时我和金千石也已冲到。 这一场战斗虽然艰苦但我们占了地利而且刚才蒲安礼那一排火箭之威大大鼓舞了士气冲进城来的几个蛇人很快便被逐了出去也顺利地关上了城门。 等门随着轰然一声关上时我把枪支在地上。我身上似乎没受什么伤但肩头已溅满了血也不知是蛇人的还是我们自己人的甚至是我自己的。左军已在紧急修补城墙上那个破洞蛇人的石炮威力之大令所有人都胆寒但是蒲安礼的那三辆发火箭的车多少给我们一些安慰。 蒲安礼这一次功劳最大可是我总是想起他在放出火箭时还在城门口与蛇人缠斗的那几个左军士兵。我不能说蒲安礼做得不对可在蒲安礼下令点火时我也没有看出他脸上的一点迟疑。 我带着三个哨长向城头走去。刚才情势太过紧急我一来便参加护城还没去见过陆经渔。事情一了自然得去拜见他了。 一走上城头便见左军的人都在欢呼我不禁苦笑。这和那一次在北门击退蛇人时的样子差不多。那一次后军伤亡惨重蛇人退去后后军上下还是欢呼声雀跃也许庆幸自己活下来多过庆幸取得守城胜利吧。在拾级而上时我小声对一边的吴万龄道:“吴将军你点过我们的伤亡没有?” 吴万龄道:“七个弟兄受了些伤有两个比较严重已先送医营治疗了没有阵亡的。” 在战斗中龙鳞军也越来越强啊。 我不禁生起了一些信心。蛇人的确也在变强但我们本身更在变强。只是我们变强也无法改变困守城中的劣势。 刚上城只见何中满面笑容迎上前来道:“楚将军你们这龙锋双将真是名不虚传啊。” 我有点莫名其妙道:“什么?龙锋双将?” “你不知道么?你和前锋营路将军现在并称为龙锋双将大家都在说日后你们将是君侯的接班人。” 我有些哭笑不得可也有点颓唐。陆经渔刚回来时就有如神人人人都觉得有陆经渔坐镇胜利唾手可得。现在陆经渔新败马上便又起了这等称呼大概用不了多久我和路恭行又要被传说成能够带领全军取得胜利的人了。可是胜利在哪里?如果按真实想法我大概该算是全军中最悲观的人。 我道:“取笑了什么龙锋双将尽一分心力而已。何将军陆将军在么?” 记得第一次和何中见面时我还在前锋营那次是奉武侯之命来捉拿陆经渔的。过了这十几天事情已经有了那么多变化连我自己都想不到。 “爵爷在城头正和路将军商议我带你去吧。” 何中现在对我几乎有点殷勤过份了。我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走。想起以前他那种为陆经渔不愤威胁我的情景已是判若两人。那也意味着陆经渔的声望在不断下滑吧?我不由得心头有些痛楚。 我实在不希望我最尊敬的陆经渔落得这等下场。 陆经渔的临时阵营就设在城头。一上城头只见城头也是一片狼藉大概蛇人也曾攻上城来又被击退了。何中一撩开帐帘道:“爵爷龙鳞军楚将军来了。” 我对金千石他们道:“你们等等我。”便走了进去高声道:“龙鳞军楚休红参见陆将军。”说着便要跪下陆经渔一把扶住我道:“楚将军请起。” 我站直了看了看他。和那天在武侯帐中相比他的样子又苍老了几分。也许他还在为苍月公的事自责吧因为若不是武侯看破苍月公的计划那他就是帝国军全军覆没的罪魁祸首了。 我又向站在一边的路恭行道:“路将军好。”他朝我点点头又对陆经渔道:“爵爷蛇人不惯爬城但野战极其凌厉日后再碰到蛇人攻城定要先将城门关好。” 陆经渔脸上也一阵颓唐道:“路将军教训得极是我谨记了。” 路恭行道:“末将不敢。不过爵爷今日在蛇人已至城下还不曾关上城门不知出了什么事了?” 陆经渔脸上一阵痛楚道:“听得蛇人攻来的消息先前放出城去的城民忽然又蜂拥而至向城里涌来。眼看蛇人便要赶上我实在不忍将他们关在城外便命人等城民尽数入城后再关城门。哪知蛇人来得太快等要关城门时已有蛇人斩关攻入。今日若非两位将军助阵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我想起刚才蛇人抛出的那块把城墙也打塌了一个洞的巨石心头也不禁惴惴不安道:“东门的蛇人甚至有石炮” 陆经渔道:“那是并排的五架石炮同时发出的。我在城头见蛇人排出五架石炮时便有些奇怪后来发现他们竟然搬来一块如此巨大的石头实在有些胆战心惊。” 的确谁看了这么大的一块石头被抛在空中都会胆战心惊的。我道:“那后来为什么不发了?” 陆经渔微笑了一下道:“那些怪物的攻城器械用得不得法那块石头也失败了好几次才总算发出不过它们后来也没再运这么大的石头来了这块巨石大概也压坏了两三辆发石车。” 我恍然大悟有禁有些脸红。我也有些把蛇人想得太厉害了蛇人力气虽然比人大得多但这块巨石实在太过巨大运到这里又岂是容易的?若蛇人有本事将数百块这等巨石运到这里那早就能攻进来了。我讪讪一笑道:“是啊。” 路恭行道:“那缺口能马上补好么?现在可不太容易啊要防备蛇人发动第二次攻击。” 陆经渔道:“加紧施工半天便能补好。只是以后蛇人再用同样办法的话我实在有些担心。” 我忽然叫道:“路将军你们那种能发火箭的车威力好大能给诸军配备几辆么?有那个必能逼得蛇人迫不近来。” 路恭行面色凝重道:“你说的那是张先生新做出来的天火飞龙箭只是”他顿了顿看看我充满希望的面孔道:“只是火药已经用完一共也只做了三十辆。据张先生说一辆车有三十六支火箭大约要用十个火雷弹的火药。而且这准备用于班师的今天迫不得已用出来恐怕蛇人又会马上有破解的方法。” 我也一阵默然不知该说什么好。张龙友的东西固然威力强大可是总是要很多火药。我道:“是因为琉黄没有了?” 琉黄出产在城北的火云洞中。在南门刚出现蛇人时我们曾取回了许多回来。但现在北门已有蛇人驻扎哪里还能出城去取? “是。而且听后军的人说蛇人已经将火云洞封了。就算我们冲到那里也取不出来了。” 那又是高铁冲干的好事吧。幸好现在已经除去这个最大的祸根了。 这时何中忽然又撩开帐帘进来禀报道:“爵爷有个逃进城来的城民要向爵爷进言爵爷要见他么?” 陆经渔抬起头道:“有何要事?” “他说是有关蛇人的。” 陆经渔眉毛一扬道:“让他进来吧。” 不知那人是怎么知道蛇人的分布的但听听总比不听好。 进来的人是个衣衫褴褛的汉子衣服也破得不象样了。困在城中的城民多半是衣衫破旧但也没有他这等破法的。他身材魁梧只是身体衰弱得很走进来时还脚步虚浮。一进来他向陆经渔鞠了一躬何中喝道:“快跪下!”把那人吓了一跳作势要跪陆经渔走上前扶住他道:“不用了。你有什么话要说么?” 这人看了看陆经渔咬了咬牙道:“将军本来我不愿意帮助帝国可是你们既然能开城放我们进来那么有些话我也想告诉你们知道。” 陆经渔道:“是什么事?” 那人又看了看我们道:“在南门外还有五万南疆百姓。” 我们都一阵愕然。南门外明明是蛇人的阵营说什么五万百姓?这人要骗我们也不至于用这等拙劣的谎话。他见我们都有不信的神色道:“真的我就是其中一个。只不过我们在蛇人的阵营中哈哈是被当作口粮的。” 他居然还干笑了两声但说到最后一句已是充满了痛恨。我也想起了在那个蛇人尸体中发现的那个人头浑身不由抖了一下道:“是那个叫山都的营中?” 这人道:“正是叫山都。南门外是蛇人的辎重营它们捉了我们七万人一路驱赶过来我们原先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后来才发现我们” 说到最后时他的声音也低了似乎再说不下去。陆经渔道:“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这人咬了咬牙道:“我们本来已经商量好明天就要发动暴动。一样是死与其死了还被那些怪物吃掉不如拼一拼。” 路恭行抢着道:“你们都商量好了么?” 这人一阵颓然道:“前天夜里我们几百个身体还强壮的人被那些怪物赶到了北门。一开始我们只道走漏风声了那些怪物也会说人话不知从哪里听来要暴乱的消息。可是它们把我们赶到了高鹫城东门今天突然又赶我们进城。此时我们才知道原来是拿我们当先头部队来赚开你们城门的。” 路恭行看了看我都是一阵心惊。那才是蛇人的真正主意吧东门一直不围而当我们要放出城民时又发动攻击把逃出城的城民赶回来。来来去去也许觉得城里的粮草已消耗得差不多了才从东门发动攻击。今天若不是高铁冲中计把西北两门的蛇人调走了许多到南门若蛇人在东门全线攻上恐怕已经东门也已被攻破了。可是从蛇人攻势来说今天这一轮攻击恐怕也是以试探居多。 现在蛇人合围之势已成也许下一次就是四门共同攻击了吧?蛇人张驰有序深中兵法大概也是高铁冲一类的人在给它们出谋划策。他们为什么要帮助蛇人?难道他们和帝国与共和军都有不共戴天之仇非要赶尽杀绝不可么? 想到高铁冲宁死也不落入我们手中我不由得又是一颤。 陆经渔沉思了一下道:“那你们商量好的暴乱还会不会发生?”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前天我们被分开了西门和北门也都有一批今天那些怪物在西门北门发动攻击了么?” 我道:“没有。” 的确西门和北门的蛇人并没有攻来。粗一想似乎很奇怪细想想却并不难理解。这条计策我都能嗅到高铁冲的味道那只怕也是高铁冲设下专门针对陆经渔的。高铁冲对城中诸将了如指掌也知道在西门和北门用这条计是行不通的只有东门利用陆经渔的恻隐之心此计方能得售。 今天蛇人的攻击是主要的用意是为了打破陆经渔的神话吧。陆经渔回到军中全军上下士气为之一振连与左军不和的右军也颇有欢欣鼓舞之意。高铁冲也一定看到了这点所以要给陆经渔打一个下马威将我们军中的士气重新打下去。 他已经死了但是他的计策似乎仍然一条条地实现。如果不是武侯终于逼得他现身我真不知以后我们这仗还怎么打。    “还有这一支意想不到的人马啊。” 武侯听了我们的禀报沉吟了半晌。 这个情报可信程度相当高。那些蛇人的俘虏虽然战斗力不会强但在蛇人内部一旦能够里应外合那真的可能一举取胜的。武侯听了我们的禀报后在帐中也踱来踱去似是拿不定主意。 班师一天比一天难。苍月公说的那个主意若是属实倒也未必不可行。但现在我们好象除了死守就没有别的办法。武侯身经百战到现在也一定没了主意。 路恭行道:“君侯若能与蛇人阵中的俘虏取得联系那也是一条良策。请武侯三思明日我愿带本部军马冲锋纵然这是蛇人诱敌之计我部都是骑兵也足以退入城来。这总好过坐以待毙。” 武侯又踱了几步忽然站定了。 他是打定了主意了吧?我看看跪在我边上的路恭行他也一脸期待。 武侯道:“两位将军你们起来吧。” 等我们站起来武侯大声道:“大鹰你去通知雷鼓让各军速速前来商议军机。” 商议的结果是明日若是晴天一等蛇人有动静立刻出击用剩下的一半天龙飞龙箭攻击。若是雨天则此议不行马上派传令兵飞驰回京中求援。 这个决议多少让我有点失望。说心里话我也同意路恭行的主意。蛇人那批俘虏一旦起事蛇人必定会焦头烂额我们趁势奇袭胜算很大。武侯想的也一定是晴天能用张龙友做出的那些火器。有这些火器胜算便多了几分而雨天的话即使蛇人阵中的那帮乌合之众有所行动我们也难有胜算。而回帝都求援那也几同梦呓。在蛇人的重重包围中不知有谁能逃出去? 我们实在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一下士气了。从蛇人围城开始我们甚至连一场胜利也没有伤亡已逾万蛇人却只留下几百具尸首而已。按这个比例算下去文侯起码得派上一百万大军来才行。 会议散后走出武侯营帐我和路恭行告辞。天正下着雨春寒料峭雨打在身上也寒意逼人。在杀伐时感觉不出现在只觉衣服湿了后人也冷得发抖。我看了看路恭行他只是看着天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天命所属人力难回。唉。” 这一场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 第二天一早我把龙鳞军带到南门待命但雨一直在下武侯一直没有下令攻击。远远的我也看到了南门外的蛇人起了一阵骚动。只是那一阵骚动也马上平息了只怕起事的俘虏转眼间便已被消灭。 我呆坐在雉堞上看着雨中的大地。雨下得几十步外便看不出来了。灰蒙蒙的一片。南疆的雨季要延续一个多月听说雨水最多的一年一连下了四十多天雨。 即使有张龙友的火器在这一片雨水中我们还能坚持几天?何况粮食也只能坚持十天了。 “豪雨大至攻击取消各部解散归队。” 雷鼓又飞奔过来向立在城头的诸军喊着。听到他的话我只觉心头一沉一口气几乎喘不上来。 身上的衣服被雨打得湿透了战甲里内衣湿了后都贴在了身上极为难受但我也似乎感觉不到了。 寒冷的雨水不时打在我身上。在下城头归队时我又看了一眼外面。 蛇人的阵营因为离城只剩一里了在城上都可以看得到那里的大门。远远的看着蛇人营中又归平静我心头不禁一酸。 也许这已是最后一个反败为胜的契机了。从现在起我们能做的只是死守向帝都要求援军。 求援的信使即使能够顺利到的话最好的打算也要一个月后才能开来援军。可是我也想不出帝国还能不能派出一支比武侯所统的十万大军更强的部队了。文侯嫡系当然不会输给武侯但文侯的兵力一共只有一万人其中两千还被武侯借到中军。就算文侯再拼凑出一支十万人的军队到得南疆难道能击败蛇人么? 武侯不会不知道这个事实。他此时也再想不到什么切实可行的计策了吧。    五天过去了。信使飞马而去如果昼夜不息跑得再快也得七天才能到帝都。而在帝都调兵保障辎重一个月后能到那也是个奇迹。武侯把这消息封锁得很紧口粮虽然还是每人每天三张干饼但这个数字我想也已支持不了几天。 吃着辎重营来发来的干粮时我第一次发现原来干饼竟也如此美味。我拼命咀嚼着饼把每一口渣都吞进去。还好城中水源充足让我不至于噎死。 吞咽的时候我的头痛得象是要裂开。从那天开始我就总是觉得有些头晕今天更严重了今天咀嚼干饼也几乎象是种刑罚根本没有那种饱食的快意。这场雨也连着下了五天我们每天都在担心受怕生怕蛇人不知什么时候会来攻击。可恨的是那些蛇人几乎每天都会来攻一次每次都是一攻即走摆明着是来骚扰的。可是每一次我们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天知道哪一次蛇人发动的是真的总攻。 那一天也马上会来了只是每个人都不敢说出口。 雨还在下着营帐上不时发出雨声很是嘈杂。我吃完了一张饼揉了揉头准备把另两张放进口袋金千石带了几个士兵进了我的营帐。一进帐来他们一下跪倒道:“统领我等向统领请令。” 我喝了口水把嘴里的一点饼渣吞下去道:“怎么了?” 训练早就暂停了。当吃都吃不饱时哪里还能有什么劲训练?蛇人一般隔一天来攻击一次我们的伤亡也渐渐少了但那并不是我们强到哪里去而是蛇人的攻击都是一攻即走。 金千石道:“统领我们要把那俘获的蛇人杀了。” “什么?” 那个捉来的蛇人一直绑着关在一座空营帐中。蛇人的耐饥实在惊人那蛇人我们从不给它吃的它也没什么变化。开始也去拷问几次但问了也是白问那蛇人一直都只是结结巴巴地说几句话语无伦次的我也有两天没去管它了。 “统领”金千石挺起胸道“弟兄们饿得不行了那个蛇人反正已无用处我们想杀了它吃肉。” 好些天前金千石就有这个提议但我一想起蛇人肚子里的那个人头就觉得恶心。我道:“可它们是吃人的 “可那身上还有一百多斤鲜肉呢。” 我跟前又有些晕道:“随便吧。” 他面露喜色道:“多谢统领。” 他站起身回头道:“统领已经答应我们去动手吧。”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不禁想起了当初我们围城的共和军。那时的共和军在围城两月后便开始杀城民而食。开始有一段时间城中的守备更严了但只过了几天士气便更加低落。 人毕竟不是野兽。当你吃着与你同样的人身上的肉时那种恐惧只怕还在对死的恐惧之上。在城下看到城头的共和军就在城头杀人割肉烤食只觉那与野兽无异在恶心中更多的是厌恶。可那些正在吃人的共和军心里只怕比我们更害怕吧。 而我们今天开始吃蛇人的肉那么再过一些时候说不定也会要沦落到当初共和军的地步。 风水轮流转。想到这句话我也只有苦笑。 等金千石他们走出后不久我听得院中发出了一阵惨叫但那并不是人的叫声。我抓起边上的一把伞走了出去。 在那个关着蛇人的空帐篷里一个龙鳞军士兵笑嘻嘻地拿着一截蛇人的尾巴出来手上也都是血。看见我他笑了笑道:“统领您也来一块肉吧?” 我摇了摇头道:“我不要。” 走到那帐篷门口才向里一张望我不禁有些骇然。金千石把袖子捋起了正拿着一把刀往那蛇人身上割肉。那蛇人的头下约略相当于人的脖子处已被割断了血积在一个钵中微微地有些热气看上去和人的血也没什么不同。 蛇人的血虽然没有人的血那么热总还是血吧。我的头一阵眩晕更是茫然脚下一浮一脚踏了个空伞仍到了一边人也摔倒在雨水里了。 金千石回过头惊叫道:“统领你怎么了?” 他手上还是血淋淋的在外面的积水中洗了洗伸手来摸摸我的头叫道:“统领你额上烧得很。” 有人扶着我起来我道:“不要紧送我回去。” 眼前象是许多彩色的灯火亮起而我也象置身于火焰之中。四周烈火熊熊而我找不到一条路。在一阵呻吟中一只柔软的手抚上我的脸在一片清凉中又带着些暖意。 是她么?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象有千斤重睁也睁不开躺着也象在空中飞行忽起忽落的根本没一刻休止。昏沉沉地我又睡过去了也不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依稀仿佛是在一片茫茫的旷野上时而有野火烧来而我无望地奔跑着也只看着身后的火势越来越大。在浑身的灼热里一些人的影子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等我醒过来时依然是在那种迷茫里一时也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睁开眼待看见上面的帐篷顶才知道自己仍是在龙鳞军营帐中。我侧过头床边放了个小案案上一盏油灯亮着一个女子正背对着我坐在那里。在她身边一只小炭炉上正炖着一锅什么一股米香散出来好闻之极她正用一只小勺在锅里搅着。 我呻吟了一声她转过头一脸惊喜道:“将军你醒了?” 我道:“我躺了几天了?你是谁?” 她脸上带着些惶恐道:“将军你已经睡了两夜一天了。” 我挣扎着想要坐起她忙不迭扶着我。我坐起来道:“你到底是谁?” 这个女子并不象她和白薇倒有些相似。不过她的下巴更是尖尖的容色也更是憔悴也许一直吃不饱。她道:“我是金将军的侍妾现在金将军将我送给将军让我来服侍您的。” 是金千石的俘虏的女子吧?我记得他送我白薇紫蓼姐妹俩时跟我说他还有五个侍妾。虽然攻破高鹫城大多中高级军官都俘虏了一两个女子连祈烈也俘来一个但象他那么多的倒也少有。我不禁有些苦笑金千石这人倒也不算什么坏人只是太喜欢送侍妾了。大概他也养得太多现在哪里还养得活?送出去倒还做个人情。 也许他也对生还的信心不大了吧。 我道:“你叫什么?” 她道:“我叫苏纹月。” 苏纹月?我这时才想起白薇紫蓼告诉我名字时也没跟我说过她们姓什么。那时她们就想瞒着她们是段海若女儿的事实吧。不过苍月公的七天将里没有姓苏的苏纹月多半不会又是什么名将的女儿。 我道:“你父亲可是共和军中的什么军官?” 她眼里闪过一丝泪光道:“禀将军家父是民生学堂的教习不是军中的。” 民生学堂是共和国的最高学府原先在南疆叫南都书院苍月公叛乱后才改的这名。以前帝国全境北方军校多南方文校多苏纹月的父亲在南都书院当教习地位也不会太低了。只是那和军中毫无关系高鹫城被围连带着他们也是玉石俱焚。 我淡淡道:“是南都书院吧。战事一起还有人么?” 苏纹月脸一变道:“下女该死是南都书院。战事起时书院中教习到学生有一半都从军了。” 我仍是淡淡地道:“南都书院也罢民生学堂也罢还是一个地方你也不必在意。” 她有些惶恐也不知我说这是什么意思。这时只听得一阵响那炉子里升起一股灰来却是那锅煮着的粥滚得潽了出来。她又慌慌张张地道:“下女该死。”伸手将炉上的锅子端开。锅耳烧得火烫锅子放到一边后她双手捏住了耳朵嘴里拼命呼着气。 看着她的样子我笑了起来。她的样子一下子又充满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可爱让我想起了在军校时的那个“军校之花”那个“军校之花”其实是一家开在军校边的小酒店店主的女儿每到军校放假小酒店里就挤得人满为患。我们并不是贪杯到这样子那时的酒也贵得要命所谓喝酒不如说是咂酒每次都只有一小杯。但我们其实也不是为了去喝酒其实是为了那个长得很甜的女子。每当她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时就是我们这批又穷又疯的军校生的节日。还记得有一次她把一锅火烫的肉块油豆腐端出来时一放下锅子便也烫得伸手捏住耳朵和现在的她的依稀有些相象。 她见我的笑容有点怔住了很惶惑地说:“下女该死求将军责罚。” 不知为什么我有些心烦只是说:“不都不该死的。” 我这句话也不知她听懂没有苏纹月只是拿过一个碗来道:“将军吃点粥吧。” 我道:“哪里来的米?” “君侯大人亲自派人送来的。只有一斤多些唉只够煮不多一点的。” 我接过碗道:“你吃过了么?” 她有点局促道:“我吃过了” 她的脸有点绯红。真是连谎也不会说啊。我道:“你去拿个碗我们分分吧。” 她吓了一跳道:“将军下女不敢。” 我道:“有什么敢不敢的吃吧。” 她的眼里又有些泪光可是恍惚中我才记起那些话我和白薇紫蓼也说过。过去了没有多少天却已如同隔世。 苏纹月拿过一个碗稍微盛了一些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我道:“多吃点吧反正我也吃不下。” 她脸上一红可还是不紧不慢地吃着。我也一口口地喝着粥只觉身上有了几分暖意。 现在武侯能拿出的最好的奖赏大概也只有这点白米了。 喝了两口忽然觉得嘴里有些异样的鲜美。我把粥碗里凑到灯前道:“粥里有些什么?” 她放下碗“啊”了一声道:“是金将军拿来的一块肉。我剁碎了熬在粥里了。” 是那个蛇人身上割下的肉吧。想到那个蛇人肚里的东西我有点不舒服但嘴里剩下的鲜美滋味让我产生不了半点恶心的感觉。我叹了口气又喝了一口。 喝完了碗苏纹月又打了些开水把锅子洗得干干净净连这水也喝光了我觉得身上有了些饱食后的舒服。摸了摸头也好多了。正要起身苏纹月已扶着我给我穿上了软甲和外衣。我笑道:“这两天是你服侍的我么?谢谢你。” 她脸一红大概我大小便也要她服侍的。她小声道:“将军你病得可不轻啊老是说胡话。” 我笑了:“我说过什么胡话?” “都是琵琶什么的。将军你会弹琵琶么?” 我的脸也僵住了。我自己一点也不记得自己在发烧时说过什么话我有点讪讪地道:“我喜欢听琵琶。对了你几岁了?” 我这么岔开话头她也根本没注意只是老老实实地道:“十九了。” 我叹了口气。她的容貌品性也算是当初的一个名媛了。本来她会一帆风顺地过下去嫁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才俊相夫教子只到老去。可是战争打破了她的一切也许那样的路已不属于她了。 我把脚套进鞋里道:“你歇歇吧我出去走走。” 她轻叫了一声道:“外面还在下雨我给将军您打伞。” 我和她并排走出帐篷雨下得正大有几个龙鳞军从在外面一个雨棚下避雨一见我出来一下立定道:“统领你大好了。” 我点了点头道:“金将军他们么?” 一个龙鳞军士兵道:“他们去打猎去了。” 打猎?我有点听不懂那个龙鳞军笑道:“今天蛇人又来攻击过留下了十来具尸首要是去得晚了怕分不到好肉的。” 即使我自己也吃过了蛇人的肉还是一阵恶心。现在蛇人也算风水轮流转这些以人为食的怪物如果知道自己居然会成为我们的食物不知会怎么想。我道:“君侯可有什么命令?” “君侯道文侯已在帝都调兵我们只消坚守下去。” 君侯也彻底放弃了退军的打算吧。我不知道那该是庆幸还是沮丧。在生病那几日有时稍微清醒一些我就害怕睁开眼后一个人也见不到却见到几个正盯着我看的蛇人。如果真的班师那我一个病人肯定会被弃之不顾的。 “使者有消息了么?” 那个龙鳞军的脸色也沉了下来道:“我们也不知道。” 不知道的同义词就是没有消息。也许那个求援的信使没能逃过蛇人的封锁可能文侯在京中还以为我们正在班师途中准备着为凯旋的武侯庆功呢。 雨敲在雨棚上“噼啪”作响。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号角有人在叫着“蛇人来了!” 我吃了一惊哪知那几个等着的龙鳞军面露喜色叫道:“太好了!”其中一个对我道:“统领你歇着我们去打退了蛇人再来。”一下冲了出去。我看了看身上只穿了一件软甲四肢也酸软无力这样子上阵也只能添乱。可要我干等着实在也呆不下去。 我踏出雨棚追了上去。可他们跑得很快在地上踩得水花四溅我跟了一段便有点气喘吁吁。只听得前面发出了一阵阵呐喊声音越来越急又马上轻了下去。 我有点心急火燎地追了上去可还没上城墙那声音便轻了下来。 难道蛇人的攻击那么快就结束了?这简直有些不可思议。我加快了步子跑上了城头。 城头上挤了很多人都簇拥在雉堞边大呼小叫哪里象刚打过一仗。我刚要走过去只听得一边有人呻吟了一声。 那是一个叫姚世征的龙鳞军。这人是中哨的老兵老跟着金千石我也记得他的名字。他腿上有个血肉模糊的伤口大概是中了一枪。雨水落下来他身边的积水都变红了可却没有人理睬他。 我走到他身边蹲了下来道:“姚世征怎么回事?” 他呻吟道:“统领啊他们在打猎”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痛得呻吟起来。我扶着他走到一边淋不到雨的地方道:“你们把打仗叫打猎?” 这时在那一批人里忽然有人叫道:“呸!这块肉明明是我看好的你还要脸不要?” 我这时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在分打死的蛇人肉怪不得说成是“打猎”还那么高兴。打一次仗能弄点肉那也的确和打猎差不多了。 这时听得有个人喝道:“这蛇人可是老子一刀砍死的老子要这块肉还不成么?” 这正是金千石的声音。那些围在一起的人一下分开有人道:“这可不是你们龙鳞军防区要肉就手底下见个真章吧。”边上还有人起哄地叫了起来那个正和金千石争吵的右军士兵大声道:“你道你们龙鳞军很了不起么?老子也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怕你个王八蛋!” 金千石一把拔出刀来吼道:“好吧!那我来试试你的本事!” 我一看不妙叫道:“金将军!” 金千石转过头又惊又喜道:“统领!你身体好了?” 我走了过去道:“你们是要分蛇人肉么?” 刚走到边上我不禁一阵恶心。那蛇人被剖开了肚子里面是一个小个子的尸首。这尸首也有一半消化了只有一半的身体还看得出来。可他们却象对这熟视无睹那个蛇人身上也被砍下了好多块肉一大半身体都已只剩了骨架。 金千石道:“楚统领这个蛇人是我今天打死的正要送块肉给你呢。这小子竟然还如此无礼。” 我只觉肚子里有些恶心吃下去的那碗粥好象也有了怪味了。耳边只听得那几个右军正交头接耳地道:“原来他就是和路将军并称的龙锋双将啊”、“不是怎么高大的样子”之类的话。也许我的名字在全军中也近乎一个传奇了可是我却更有点颓然。 从武侯开始后来是陆经渔一个个都被想象成战无不胜的神似的人物。当事实打破这种幻想时连我和路恭行也被抬了出来。要是我们战死了大概到全军覆没以前总会有人被自发地抬出来的。 我道:“金将军大家都是弟兄说什么你的我的走吧。” 那个和金千石争着的右军士兵忙道:“楚将军是我的不是请你不要往心里去。金将军你也不要怪罪。” 我笑了笑道:“金将军姚世征受伤了得扶他去看医官快去吧别耽搁了。” 金千石看了看坐在边上的姚世安拣起地上的几块肉对边上一个龙鳞军道:“你们送小姚去吧我马上送统领回营。” 正下阶梯时我道:“金将军你和右军的人争什么要是岳将军知道了那准要怪我们了。” 金千石手里还抓着两块血淋淋的肉被雨冲着已冲得干净了一些。他道:“统领你知不知道从昨天开始每天只发一张过了。” 这一天到底来了啊。我不禁默然无语。不知能说些什么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文 第十七章虎尾哗变 我病好后的第十天帝国军真正面临了困境。 现在只能按每两个人一天发一张过了。事实上我们也只能把发下的饼汇聚在一起和偶尔才能弄到的蛇人肉混在一起煮成一大锅汤再灌进肚子里。每天吃那么一锅汤汤水水虽然刚吃过也有些饱食的快意但连走动时好象都可以听到肚子里发出的声音。 坐在帐篷里听着雨打在帐篷上的声音我喝了一碗吴万龄送来的这种汤擦去额头冒出几点汗珠。汤煮得火烫可我喝下去时好象根本感觉不出来了。还好城里至少水源不缺。南疆本来多雨城里也到处都有井这总还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喝了一碗后我道:“苏纹月这一碗你喝吧。” 龙鳞军每人每天两碗汤吴万龄给我的两碗大概是特意是最后盛的比较厚肉末和面粉糊在一起一碗似乎并不比以前的一张大饼少多少我这两碗起码也有一张半大饼在里面。尽管我和吴万龄说过我要和龙鳞军上下同甘共苦但看着苏纹月日益清瘦的样子我实在无法拒绝吴万龄的好意。 苏纹月正缝着龙鳞军上下的破衣服听到我叫到她回过头来淡淡笑了笑道:“将军你先吃吧。” “我吃饱了你吃吧。” 我虽然这么说但看着这一碗冒着热气的汤实在很想再吃一点。苏纹月道:“我吃不了那么多将军你多吃一些吧。” 我迟疑了一下道:“那我再吃一点吧。” 我把那只碗里的东西倒了些到我刚吃完的碗里。因为怕搁得久了汤里的东西都沉下去在倒以前我晃了晃。但这么一倒才发现我倒得有点太多了几乎倒走了一半。我想了想把自己碗里的东西又倒回去一些一口把倒出来的喝光了道:“好了你吃吧。”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走到桌前看了看碗道:“将军你真不要了?我还有点吃不下。” 我心头一疼。她话虽如此说但看着这一碗烫眼里放光实在不象吃不下的样子。我道:“快吃吧吃干净些不然凉了。” 我倒了碗水把自己碗里的一些残渣也吃了个精光。她这时端起碗不紧不慢地喝了起来。 她在喝时一点声音也没有很是有趣。我看着她喝汤心头又是隐隐作痛。 她在城中受了多少苦?大概从我们围城以来她就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共和军在绝粮后以人为食首先是杀老弱后来杀妇孺。如果我们再围下去只怕不用破城城里自己也要相互吃光了。 她喝了两口放下碗呼了口气对我笑了笑道:“真好吃。” 好吃么?那种东西如果在和平时期大概连喂狗都不会吃的。我把腿盘起来道:“当初共和军守城时你们吃什么?” 她的脸色沉了下来眼角也滴下泪水。我看着她有点后悔问她这个她忽然道:“开始我们吃陈米后来吃树皮草根还有士兵的马匹。再后来实在没东西吃了到处有士兵冲到人家里找东西吃实在没有就杀人我们躲在家里一步也不敢出去。” 我嘴角抽动了一下。共和军标榜什么“民权为重”到了最后关头恐怕也没人会再想起这个。我道:“那你们吃什么?” 她的脸微微一红道:“我有个未婚夫在共和军里做军官他还偶尔送一点吃的来我和爹妈靠这才支撑到最后。” “后来呢?” 她茫然地望着天空。外面还在下雨在帐篷里只看得到帐篷壁。她好象在看着极远的地方眼里的泪水淌在脸上。 “那天城破了到处都是混乱。我们一家人躲在屋里不敢出来直到你们你们的人冲进屋来。” 我没再说什么。高鹫城里象她这样遭遇的人可以说比比皆是。我叹了口气道:“如果没有战争那该多好。” 苏纹月看了看我有点胆怯似乎不知我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许象我这种盼着没有战争的军人实在太少见了也让她不相信。我又道:“你吃吧至少我在这里时你总可以不要害怕。” 她低下头又喝了一口道:“将军你要带我回帝都么?” 我不禁苦笑。现在有可能回到帝都么?我们已是在城里死撑了我甚至怀疑我们还能不能撑到文侯的援军来到的那一天。我道:“别想这些了战争结束后你想去哪里我就送你去。还有亲戚么?” 她的面色一阵黯然道:“已经什么也没有了。” 她的未婚夫八成已死在战场中了。我又叹了口气道:“不要想那么远以后你愿跟着我便嫁给我吧。” 她手里的碗一下失手落到案上还好碗里所剩无几倒没晃出来。她道:“将军你说什么?” “我说你愿意的话以后嫁给我吧。” 她眼里一下又涌出泪水来低下头拼命喝着那碗剩下点碗底的汤。我笑了笑道:“别呛着了慢慢喝吧。” 她抬起头又看了我一眼。一接触到她的目光我心头不由一颤。那是怎样的一种目光啊带着感激和痛楚可是我却看不出有什么爱意。 象苏纹月这样的女子在和平时期即使不是名媛也是很让人爱慕的小家碧玉。如果那时我带着这种近手怜悯的口吻说要让她嫁给我只怕会被她嗤之以鼻。可现在说来她听在耳中大概和恩赐一样。 只是因为战争。 我站起身道:“你吃吧吃好后收拾一下别干得太累了。” 我走出门去苏纹月这时已喝完了放下碗道:“将楚将军你要去哪里?” “我去看看生病的弟兄。” 我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也许只是愧对她那种感激的眼神吧。在帐外我淡淡地想。 雨还在下着雨水打在我的战甲上发出轻轻的声响。南疆雨季中期雨总是下得细细密密好象什么东西都潮透了很不舒服。 这时虞代从一个帐篷里走了出来一见我道:“统领天正在下雨快进来吧。” 我走了过去道:“生病的弟兄们现在怎样?” 蛇人每天必来攻击一次但一击即走都是在佯攻。可这种攻击法我们也疲于奔命尽管知道蛇人明明在佯攻可每一次都不敢大意。 虞代道:“不是很好体温还不曾退下去最严重的一个已经有三天不退了。” 这十几天来龙鳞军中也有近十个人生了病病症和我差不多。如果能得到好好调养那多半马上会痊愈的。可是我还有武侯特别赐下的白米熬粥喝他们有什么可吃的?无非喝的汤稍多一些罢了。我道:“请医官来看过了么?” 虞代道:“叶医官看过了他说他营里有些草药让我今天去拿吃了后会好些。” 我道:“我去吧你看着他们。” 叶台的医术很高明但现在这样可能四门的帝国军都有生病的他未必还能管得过来。我让一个小军带过战马来道:“虞将军你和金将军、吴将军在这里守好别出差子。” 虞代答应一声我拍马出了营盘。 西门的守军士气还算高昂。尽管经历了沈西平战死栾鹏兵谏这些事但岳国华继任以来对右军颇采取了些怀柔之策那些曾因栾鹏兵谏受牵连的军官都没再有什么追究而柴胜相也仍是万夫长故军心尚定。 走出了营盘雨下得更密了些。我回头看了看连绵的营房眼前有一阵模糊。    刚走近医营便听得一阵呻吟声。 我跳下马一个士兵迎上来道:“楚将军你也来了。” 那是辎重营的一个士兵。辎重营从上次北门撤退遇伏以来也是元气大伤好在他们现在事情不多没什么影响。我道:“你们德大人呢?” “他在里面换药呢。” 我把马拴好走了进去那个士兵从一边拿过一块毛巾道:“楚将军你擦擦。” 我擦了擦被雨水淋湿了的脸看着营中。医营已坐满了人倒有一半身上并没有伤。那种病已经在全军中漫延开来了我有点忧心忡忡地想。这时只听得有个人叫道:“楚将军!” 那正是德洋。他身上倒没穿战甲战袍解开了露出半边身子一个医官正给他换包扎的纱布。我走过去道:“德大人你好。” “好什么”他呲牙咧嘴道“那些怪物好狠我都十几天了这伤还没好全。” 我笑了笑。他的体格远没我好我只消七天便差不多痊愈了他的伤和我差不多但看样子伤口才开始愈合。我道:“你放心吧叶医官医道高明很快便会好。对了叶医官呢?” 这时德洋的绷带已经绑好了他把战袍披上身道:“刚才还在这儿那不是在给人包扎呢。真是见鬼屋漏偏逢连宵雨现在军中到处都有生病的若这般下去只怕全军会失去战斗力。” 龙鳞军的比例三十个里有一个生病那么全军大约九万人有三千人生病吧。这个比例倒还不算大可若是生病的人再多起来的确会影响军中战斗力的。我自己一场大病两天里人事不知那些士兵的病未必有我那么重但在病中肯定也无法执械上阵了。 我看着那些生病的士兵道:“德大人军中还剩多少余粮了?” 我不过是顺口一问德洋却似听到什么恐怖之极的话一样小声道:“楚将军别说啊。” 我才猛地一惊。现在军中缺粮再说这些只怕有不少人会丧失斗志。我道:“好吧。我去找叶医官德大人你先坐着。” 德洋道:“楚将军你那旧部祈烈可还挺想你啊你不去看看么?” 我笑了笑道:“他现在如何?好些日子不见了。” “他在帐中养了个女俘两人倒是恩恩爱爱。这小子只怕也是色字当头把你这老长官也忘了。” 我不禁菀尔。德洋不曾见苏纹月若他见了苏纹月不知又会有什么话了。我辞别了德洋向正在给一个前锋营士兵包伤的叶台走去。 还不曾走近他忽然我跟前有个士兵猛地站起来道:“医官我等了半天了怎么还不轮到我?” 正在包扎的士兵道:“你有什么大碍?我的伤可比你重。” 那个前锋营士兵大概是新来的我并不认识。他的胸前有条长长的刀伤这人倒也硬朗之极叶台撕开沾满血的旧纱布时他眉头也不皱一皱。和他争执的士兵道:“呸前锋营有什么了不起我们虎尾营在战场上哪点落后了***吃的你们分得多连医营里还要抢先。” 那前锋营士兵这时已包好了站起身来道:“虎尾营的人每次战阵上你们还不是躲在我们身后居然还有脸来争什么功。哪天你们也如前锋营一般能建下大功那你们便吃得多吧前锋营定无一句怨言。” 这些话依稀有点象蒲安礼的口吻。我听得有些不快正待说什么那虎尾营士兵已暴跳起来道:“妈的你们前锋营有什么臭屁的老子当兵时你小子只怕还在吃奶。” 虎尾营建功自没有前锋营多前锋营是武侯的亲兵一路上冲锋陷阵都是前锋营打头立下的功劳有近一半在前锋营。那个虎尾营士兵说起功劳也没什么话好再说便拿年纪做文章了吧。他比那前锋营士兵大了近十岁说吃奶云云自是胡扯但这话一出口前锋营的士兵也有点怒气道:“妈的你又算什么货色?” 他们一吵医营中的伤病员几乎都开始对骂起来。中军大概仍不象右军那样平均发放口粮前锋营和锐步营要稍多一些。以前前锋营和锐步营出击次数多多发点别人也无怨言。如今都是在城中守备这样只怕有不少人在心底不满了。医营中登时乱成一片以前诸营的矛盾都爆发出来一片乱嚷中有人在骂着路恭行有人在骂虎尾营统领朱天畏甚至有个人在骂前锋营时连带我也骂了两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知诸营中的矛盾竟已到这等地步。我待维持一下秩序但此时人人都在气头上我喊了两声哪里有人听得到?这时忽然那个虎尾营士兵“呛”一声抽出腰刀。 在医营里虽然没人带长兵器进来但腰刀还大多带在身边。他一抽出腰刀登时有不少人也抽出刀来看样子竟是马上便要火拼。我心中一急大声哼道:“住手!” 我的声音不太大但也让他们怔了怔这时门口也传来了一声大喝:“住手!” 一个四十来岁长得很高大的军官大踏步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队亲兵。这人正是虎尾营统制朱天畏。 中军五营人数虽则不一都是精锐。虎尾营虽比不上前锋锐步两营但身处中军岂有弱者?朱天畏当初也是前锋营中出来的从下级军官做起因战功一直做到虎尾营一向也有智勇双全之称。他一进来那些虎尾营的士兵都垂下头刀也不自觉地收回了鞘中。 朱天畏走到那个首先争吵的士兵跟前猛地一个耳光。“啪”一声那士兵半边脸登时红肿起来。这时门口又传来路恭行的声音:“快住手!” 他也前脚后脚地冲了进来。一进门见我和朱天畏都在里面他怔了怔又大声道:“兵刃一律入鞘不得妄动!” 他走到朱天畏跟前行了一礼道:“朱将军我的部下太过失礼请朱将军原谅。” 朱天畏露出一丝嘲讽之色道:“路将军客气了虎尾营的人岂敢与你们前锋营争执我定要重重办他。” 他的话里隐隐的也含着对前锋营的不满。路恭行道:“朱将军如今全军正值多事之时万万不可自相火拼朱将军还望你原谅我营中这等无知之徒的无礼。” 他的话很是诚恳客气朱天畏脸上抽了抽似乎也不无所感道:“路将军我将我营中的弟兄带去了。” 他来得快去得也快向叶台告辞后将几个争吵的虎尾营士兵带了便走。等他走后路恭行也命人将刚才与虎尾营争吵的那士兵押回营去才向我道:“楚将军你也在这里啊。” 此时我已问叶台要了草药来道:“路将军现在中军五营的矛盾如此之大么?” 路恭行点了点头和我一起走出营去道:“是啊。五营中前一阵子前锋营和锐步营的待遇最好便很受另几营嫉妒。现在虽然待遇一样了但另三营的不忿之气未消很易摩擦。” 我叹了口气。离开前锋营不过也十几天吧没想到中军已成了这样。我道:“现在君侯还有什么策略么?” “东门也被封死插翅难飞了。唉我真的担心我们只怕支撑不到文侯的援兵。” 我道:“对了信使已经回来了?” 他也长叹一口气道:“若是回来了那还好一点。可是到今天为止仍是渺无音信。说不准那些信使根本没能回到帝都半路便已被蛇人捉住了文侯在京在还在盼着我们班师后庆功呢。”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如果信使未能到达帝都那我们便真的是在等死了。现在进也进不得退又退不得武侯一世英名难道真要毁在这里么? 路恭行这时道:“楚将军我要回营了。你也回去么?” 我道:“是啊。龙鳞军里现在有不少人都生病了我是来向叶医官取草药的。” “都一样啊。”路恭行有点颓唐他望着在风雨中的箭楼那里几个士兵有点无精打采地注视着城外。“军中瘴疫横行若再这样下去文侯的援兵便是来了只怕也要来不及。” 这种想法我也有但是从路恭行嘴里也听到这等想法更是让我觉得心寒。路恭行虽然一向是未料胜先料败很是持重但却向来不曾丧失信心。可现在他好象也已没什么全身而退的信心了。 如果我要死在城中那该如何呢?以前在战场上偶尔也想到过死但那时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没什么亲人了便是战死无非让辎重营在纪录簿上添上一个战死的有功之臣大概连抚恤也不用。如今想想依然如此。 但是我心底已有了些牵挂。 不是因为白薇紫蓼也不是苏纹月而是她。 如果我要战死我死前最想看到的还是她。 雨打在我额头上让我微笑着摇了摇头。随着我摇头头发上的雨水被甩开了额头也一阵冰凉。我道:“路将军你也对叶医官的医术也太没信心了吧。” “不是没信心”他淡淡地道“记得我们刚碰到蛇人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么?” 我道:“记得你跟我说过若共和军驯养了一队蛇人我们不知该如何应付。” 他点了点头道:“正是。那时只是对城中零星出现的蛇人觉得奇怪只以为那是些共和军驯化未成的野兽。但如今看来蛇人绝非是被人驯养的那些蛇人如此聪明和人几乎没什么两样共和军绝没这个本事来驯化它们。那么蛇人只怕并没有什么背后的人物而是自己出现的。” 我道:“那又如何?” 他这时反倒笑了笑道:“楚将军你的勇猛我也一向佩服。但为将之道需有智有勇你勇则有余智未免不足。” 他突然说起这些来我也笑了笑道:“是吧。” “蛇人若有什么人驯化那么那背后之人必是要击败我们也最多是将我们赶尽杀绝而已。若是自行出现的那么它们击败我们后又会有什么目的?” 他的话让我猛地一震我喃喃道:“是啊难道它们是要把所有人都杀尽了?” 共和军纵然想消灭我们但我们若投降后也能有一条生路的。可蛇人如果是想要把所有人都杀光那么投降后也无非是死路一条。而一旦我们败亡那么蛇人趁胜出击世间会是如何一副景象? 我打个了寒战都不敢再想了。这是路恭行道:“楚将军我先走了。” 我道:“好吧再见。” 我跳上马向城西走去想的却仍是路恭行的话。    我病好后的第十四天。 这一天是难得的阴天偶尔还有点阳光照下。我仍是去医营取一批草药。叶台的医术当真高明那些草药虽然煮出来又臭又苦又难吃却很是有效。 当我拎了两大包草药刚走出医营想要上马哪知那两包药太大挂在马鞍上便很难再上去。我正想让什么人来帮一下手一支兵马正从路上走来我一眼便看见那队兵马带头的正是巡官苑可祥大声道:“苑将军麻烦你帮一下手。” 苑可祥扭过头看见了我笑道:“楚将军是你啊好久不见。你来取药么?” 我点了点头道:“来帮我递一递。” 他跳下马我把药交给他自己跳上马他又把药递给我我挂到鞍上道:“苑将军多谢你了。”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他跳上马忽对身边的几个士兵道:“弟兄们这位将军便是与前锋营路将军并称为‘龙锋双将’的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将军你们看看吧。” 我苦笑了一下。这个名声倒好象缠着我了连苑可祥也知道。苑可祥这般一说他的手下齐齐行了一个礼道:“楚将军。” 他们的喊声整齐划一尽管那些士兵都面有菜色但士气还是很高龙鳞军虽在吴万龄整顿之下颇见长进便比起苑可祥这一小队人马来说军容还是松懈了些。我在马上回了一礼道:“苑将军你们今天轮直么?” 他道:“是啊。铜城营现在该换岗了朱将军命我先去通知一声。” 我看了看他的队伍不由赞叹道:“苑将军你是怎么带兵的?带得很有章法啊。” 他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无常规。将兵者当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我咀嚼着他这段话的意思叹道:“苑将军你这话很有道理啊。” 他笑了笑道:“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我从小读惯的一部胜兵策的话。” “胜兵策?”我回想着军校中有谁提过这部书不过好象谁也没提过。“这部书是谁写的?” “不知。那是我家传的半部兵书看目录有七章不过传到我家只剩三章了。文字很古奥也不知是哪一朝的将领传下来的。” 我道:“那庭天行军七要中也有类似的话说‘为将之道令行禁止。’不过你那部兵书中说得更细一些那书在身边么?我想看看。” 苑可祥道:“这部书在我家中没带在身边。不过我背得熟了什么时候我写给你吧。” 我喜不自胜道:“多谢苑将军了。那兵书中还有什么话?” 苑可祥淡然道:“倒也没什么惊人之处不过有些话倒切中当今军中之敝。象书中说:‘夫欲战胜者定谋则贵决行军则贵速议事则贵密兵权则贵一。’现在我军中上下各军编制不一有以伍为基也有以什为基令出多头上有命下多有不从颇有混乱唉。” 他最后的一声长叹叹得很是怆然。苑可祥年岁不大官阶也低在等级森严的中军只怕也受够了气。我想起了当初在前锋营中两千人的前锋中各百夫长很有些勋臣后人连路恭行也不太能指挥得动象蒲安礼、邢铁风这等人如果是我当前锋营统制只怕别想让他们听我指挥。苑可祥说的那一连串“贵”字说到底便是那“兵权贵一”而军中便是君侯也无法完全指挥住下面不然当初也不会明令沈西平不得擅自行动了。 这时已到了岔路口。我在马上拱了拱手道:“苑将军我得告辞了麻烦你马上写一段出来晚上我便来取可好?” 他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楚将军你以统领的身份来向我一个连军校也不曾上过的小小巡官讨教传出去岂不是惹人耻笑?” 我正色道:“苑将军能者为师岂在人言。” 他脸上抽了抽也向我拱了拱手道:“多谢楚将军。今晚我便将第一章先默写出来奉上楚将军。” 他说完加了一鞭向南门跑去。他手下那三十来个士兵虽然都是步卒却仍是跑得整整齐齐。 我也加了一鞭向龙鳞军营中跑去。那庭天的行军七要是军校中的必读书我读得也多了但那庭天的书中偏向于讲述攻守之道这一类领兵方略讲得很简略而当初十二名将里治军最严的骆浩却没有兵书传世若能得到苑可祥这部兵书以做补充当真可取长补短。 走了一半路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那正是火雷弹的响声。现在火雷弹所剩无几每军中的火雷弹都明令非到紧急关头不可使用南门用上了火雷弹难道蛇人又攻来了?我吃了一惊加鞭向营中跑去。 一近西门却见仍是一派平静。我冲进营帐虞代已在等着我。他拿下草药我道:“虞将军蛇人刚才有没有攻来?” 虞代摇摇头道:“没有啊。” 难道南门出了什么事了? 我道:“去那望远镜前看看去。” 到了箭楼上我将望远镜对准了南门望去。看过去南门倒没什么异样只是人很多几面旗子招展隔得太远了也看不清是谁的旗号。我放下望远镜跟着我上来的虞代有点担心地问道:“将军出了什么事么?” 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希望没事吧。” 这时一骑马飞驰而来冲进营中。我吃了一惊道:“虞将军快去看看。” 进来的是一个传令兵倒不是雷鼓。他没有雷鼓那么大的嗓门一进营房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右军上下注意加强戒备。” 我跑下箭楼道:“出什么事了?” “虎尾哗变冲出城去了!” 他刚说得一句又跑了出去大概去通知后军去了。我大吃一惊有点不想信自己的耳朵。 朱天畏虽不是一线大将但他也是统中军一营之众武侯一手提拔上来独挡一面的大将了。要说他也和高铁冲一般是蛇人的内奸那我可死也不信。可他的虎尾营为什么会突然哗变? 我满腹疑团虞代这时凑上来道:“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我道:“上城吧叫个人去南门打听一下我们去防范蛇人攻城。” 蛇人倒没有异动。我们守到天黑才由右军接手。下得城来那个去打探消息的龙鳞军也回来了。听他说今天下午在铜城营和虎尾营换岗之时朱天畏忽然派骑军劫夺了一库余粮又抢夺了一架天火飞龙车开道要开城出去。铜城营不敢阻拦被朱天畏抢出城去等武侯得知消息命路恭行的前锋营冲出来时虎尾营七千余人已冲出南门在冲出一里地后被埋伏的蛇人尽数歼灭路恭行也只来得及关上城门没让蛇人趁势攻入城来。听说朱天畏留书一封给武侯说他“多谋寡断似勇实怯”诸军在武侯指挥下战无胜机守必自绝他的虎尾营要自寻出路。 自寻出路的虎尾营败亡得比在城中诸军更快。现在只怕没人会再象朱天畏那样自以为可以杀开一条血路冲出蛇人的重围但朱天畏一军败亡使得中军元气大伤。如今中军兵力已不到三万而且粮食也更少了。 苑可祥也夹在虎尾营中没于战阵。    朱天畏败亡后又过了三天。 失去了铜城营连另外诸军的守备也显得更吃力了。以前前锋营进常可以收到诸门助守但自朱天畏死后中军自顾不暇只抽出数千人助守损失最大的北门对东西两门再难照顾了。 击走了一批蛇人的攻击我只觉浑身酸痛。现在每天都有种精疲力尽之感好象过了今天便不知道明天。 刚退入营中正好碰上雷鼓过来传来。武侯紧急招集诸将议事这一次只招诸军的最高军官而我是武侯特许要我参加的。 向中军走去时我没有一点重获武侯重视的欣喜。一路上残垣断壁间时不时可见一两具死尸。城民自放出城后城中所剩无几的人也时有饿毙的。此时辎重营也再没精力去搬运死尸焚烧若不是城民总数已不到两三千只怕现在已经引起一场瘟疫了。 看着那些断墙我的战马也步履沉重。 一天天仿佛看得到末日逼近全军上下开始弥漫着一股绝望之气。向文侯告急的特使仍然没来据说后军和右军有人偷偷趁夜去斩杀城中很少的一些城民来充饥这等骇人听闻的事虽没被证实但我看到好几具尸首都身体不全只怕这传闻也不全然是假。 到了武侯的中军帐帐门口的传令兵也有点无力地喊道:“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到。” 帐中坐的已是各军的主帅和万夫长我是官级最低的。我看了看参军里只有张龙友和伍克清在座。我进去后向武侯行了一礼坐到路恭行身边。 武侯苍老了许多他面前居然还放着一杯酒。他啜饮了一口等后军的胡仕安也来了他才放下杯子道:“诸位将军先请辎重营德洋大人说个坏消息。” 德洋站起身道:“君侯到今天为止军中只剩干饼两千张。” 营中一片哗然。现在全军还有近八万人若只有两千张饼岂不是要四十人才分得到一张?这等如不分。柴胜相跳出起来叫道:“怎的到今天才说?” 路恭行小声道:“早说岂不是早乱军心。” 他的话不错也只有柴胜相这等莽夫会那么乱叫。武侯也没有理他道:“向帝都求援的特使仍无回音如今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无论如何我们总还要再坚守一个月。不知哪位将军有妙计献上?” 我看了看路恭行他没在看我只顾低着头沉思。这时柴胜相站起来道:“君侯柴胜相有话说。” 武侯看了看他道:“柴将军你有何妙计?” 柴胜相道:“共和军被我们困在城中时守了三个月。那时城中的人数比现在还多连共和军也能守上三个月我们又如何守不到的?” 有人道:“当初高鹫城里存粮充足足够五万共和军一年之粮才能让八十万人坚守三个月的。” 柴胜相哼了一声道:“五万人之粮按理只能够八十万人吃上二十几天但他们守到三月后来吃的是什么?” 我浑身一颤象是被浸到冰水里一样。那个反驳柴胜相的将领也象被吓着了道:“柴将军难道” 柴胜相伸出舌头道:“不错那些城民虽然还剩一两千但每个人多的还有五六十斤肉少也有二三十斤算一千个大概还有四万斤肉。八万余人够吃上两三天了。” 我打了个寒战只觉一股恶心。柴胜相这般说来倒好象是杀猪杀羊那么轻易。我正要反对那刚才反驳的军官又道:“可城民吃完了又如何是好?” 听口气他竟然是同意柴胜相吃人之议了。 柴胜相道:“现在关着的工匠也有一两千” 我怒不可遏猛地站了起来道:“君侯柴将军一派胡言请君侯下令斩此妄人。” 我的话一定也让人吃了一惊我听得有人在交头接耳地问道:“他是谁?”又有人小声道:“他是龙锋双将之一的楚休红。” 这时我已不顾一切大声道:“君侯我军王者之师堂堂正正纵然败亡也要死得顶天立地。若杀城民、杀工匠食人肉求生后人口中将置我军于何地?” 柴胜相冷笑道:“楚将军你好大度若饿死后被蛇人吃进肚里难道也是顶天立地么?” 我叫道:“我是人不是野兽若要吃人活下去毋宁当场杀出城去便是死在蛇人刀枪之下还无愧于心。” 柴胜相道:“楚将军既然反对我的提议不知可有何妙计?” 我道:“军中马匹尚多而守城时马匹用得不多可将马匹斩杀。一匹马取肉也比一个人多得太多。” 柴胜相道:“楚将军真出的好主意!如今各军的病弱马匹早已斩杀剩下的马匹哪里还称得上‘尚多’?而斩杀了马匹骑军无所用其长军中战斗力必然大损而各门紧急征调时难道你让诸军走着去么?” 我道:“那总好过吃人维生。” 柴胜相正要说什么武侯喝道:“放肆!在中军帐中大声喧哗两位将军难道不知军令么?” 我低下头柴胜相也同时和我道:“末将知罪。” 我坐下时狠狠瞪了柴胜相一眼柴胜相也狠狠瞪了我一眼。我看看路恭行他仍是垂着头一言不发。 这时陆经渔忽然站了起来道:“君侯末将有言禀告。” 武侯看了看他道:“经渔你有何话说?” 陆经渔道:“楚将军说得有理为人处世当求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我心头一安觉得脚下踩的仍是对实的大地。陆经渔还是支持我的否则我真要以为自己身处鬼域不知所措了。正放下心来却听得陆经渔又道:“然古语有云事缓从恒事急从权。如今诸军粮草已绝当务之急便是活下去此时便只能从权”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有点不祥的预感。 “然工匠实为有用之人诸军将校多有取女俘入帐多也在数千人之众。此等人实是无用之身不妨先取其性命以充军粮庶几可解燃眉” 陆经渔还在说着。我此时才听清他原来是要先杀女子。 他竟然同意柴胜相! 我只觉头顶象爆了个焦雷。这难道是陆经渔么?是因为动了恻隐之心连苍月公也放走了的陆经渔么?他还在侃侃而谈舌辩滔滔说的还是从恒从权之理可是在我耳中却连一点也听不下去。我无助地看了看周围只盼有谁能支持我但放眼望去几乎每个人都在微微颌首同意陆经渔之言。 我站起身来叫道:“陆经渔工匠是人女子也是人你们也一般是人杀食同类又与禽兽何异?” 陆经渔微微一笑道:“楚将军此便是事急从权了。斩杀那些女子时还望君侯本好生之德尽量不使其痛苦。” 我还要叫嚷武侯忽然哼了一声道:“既然争执不下便投票决定。小鹰你去取些酒筹来再拿出那箱子。” 他身边的一个护兵拿了两盒酒筹和一个木箱出来那木箱放在正中酒筹每人分了两支。等分好了武侯哼了一声道:“这酒筹有红黑二色你们每人各取两枚依官阶投筹入箱。同意斩杀女子投红筹同意斩马的投黑筹。每人限投一枚可有异意?” 我们道:“明白。” 武侯道:“明白就好。”他一手取一支酒筹来目光忽然扫视了我和柴胜相一眼站起身走到当中将红筹扔进了木箱。 我一阵晕眩不知如何是好。武侯是用自己的行动来支持柴胜相之议难道我还要硬顶着么? 我呆呆坐着这时路恭行推了推我道:“楚将军该你了。” 我木然看着那个木箱子。虽然看不到里面的东西而那些将领塞进酒筹时都用用挡着我也不知他们塞进的是什么颜色但我知道里面肯定绝大部份是红筹。我站起身将右手的黑筹扔了进去。 我已是最后一个。我投入后武侯道:“小鹰开箱。” 小鹰打开了箱子数着里面的酒筹。一开箱我便看到那里面一片的红色洒在案上象淌了一地的血。我眼前模糊成一片尽算坐着也觉得身体晃了晃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时小鹰道:“禀君侯帐中投票的共有十七位将军共有酒筹十七枚。其中红筹十五枚黑筹两枚。” 还有一人在支持我!我看了看周围的人。也许那是路恭行吧?可是我们只是毫无意义地反对而已。 我已听不清武侯在说什么。我想要大吼一声对帐中所有人都一顿臭骂但身体也软软的一个字说不上来只是象木偶一样夹在诸将中向武侯请安然后散去。 正文 第十八章无常火 走出武侯营帐时我只觉心头象冻成了寒冰。 春天已经来了。南疆的冬天远没有帝都的冷春天也同样要早在武侯帐外的两株不知名的树已结了满树白花风也开始有了些暖意。雨季远没有结束但今天天空里只是些雨丝风吹上脸时带着点痒痒的甜味。那两株树若不是树皮太过粗硬根本无法入口只怕也早被人剥个精光。 象她的气息。 “楚将军。” 我跳上马听得有人叫我回过头来看了看。叫我的是张龙友好久没见了他的一张脸比以前更黑瘦了些。我笑了笑道:“张先生好。要去哪儿?” 他道:“我想去城西再找点原料和你一起过去吧。” 他也骑在马上走到我身边忽然有些迟疑地道:“楚将军那也是迫不得已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苦笑了一下道:“有什么事不是迫不得已可人命总不能连马都不如吧。算了我也不去想了。张先生你现在又做出什么来了?” 他也苦笑一下道:“想试试没有琉黄能不能做火药可是漫无头绪。” “火雷弹还剩多少?” 他叹了口气道:“大概只有一百来个吧。别的已用得一点不剩。” 我没有说什么。火药早已一点不剩了张龙友再有天大的本事也变不出新的武器出来。这也是天意吧想起路恭行第一次见到张龙友时曾经很感慨地说:“说不定这一场战争的胜负将会系于他一身。”他的话只能说一半是对了靠他的火药我们守到了现在。可是张龙友再关键没有原料便同一个普通士兵没什么不同了。 我看了看天空蒙蒙的雨丝洒在我脸上细细密密。我的战甲上也凝了些水珠显得亮闪闪的。苏纹月虽然吃不饱但每次我一脱下战甲她就帮我擦拭得干干净净。现在全军中大概除了武侯的战甲就数我的最闪亮了。 “我们南征只为平叛自然叛军全是些凶残暴戾的人。可是现在我们又如何去指责他们?” 张龙友没说什么垂下头去。他的上清丹鼎派也信奉清净无为他大概也在想着自己这个教派的信条吧。我们两人信马由缰慢慢地走着。半晌走过一间颓圮的屋子时张龙友长长地叹了口气。 “楚将军。”他叫了我一声我也没有抬头只是道:“什么?” “人的性命和马的性命相比哪一个更贵重些?” “当然是人的性命。” “可是在攻入高鹫城后抓到一个人便马上斩杀抓到一匹马却要好好地喂养起来。如果人的性命更贵重些为什么轻人重马?” “那是局势如此”说到这儿我一下哑口无言。张龙友说得的确很难反驳我反对会上的决议唯一的替代办法也只是杀马。可是在战场上如果能杀死对手我也从来不会再杀对方的马。照这样的想法我现在独持异议倒象是有点矫情。 张龙友又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家师虽与清虚吐纳派不睦持论倒也和他们差不多他常跟我说法统的人都要清净无为不可卷入世俗。一入世俗很多事就迫不得已有亏良心了。” 我有点吃惊地看了看他简直不信这还是以前在辎重营里见到的那个有点傻乎乎差点被德洋杀掉的张龙友。我道:“那张反对票也是你投的吧?” 他点了点头道:“是。君侯于我有知遇之恩但此时有违天理纵然只手难回狂澜我也只能反对。” 我本以为那张反对票是陆经渔投的没想到是张龙友。我的心头一阵痛楚为自己也为那个一直在我心目中有如天人的陆经渔。 在最后关头陆经渔还是屈膝了。可是我却不敢责怪他此时我才发现与其说是我反对武侯的决议不如说我的真实想法是为了她也为了苏纹月。 我也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高尚啊。 回到西门和张龙友分手后我没有回营帐先上了城头。城头上金千石正带领一些龙鳞军在抢修刚被砸坏的雉堞。现在蛇人大概知道我们要吃掉它们的尸体也学乖了大多用石炮发动攻击不再攻上城头来。那些石炮没有我第一次在东门见过一炮便可以在城墙上打出一个洞来的那么巨大但也比帝国军中用的大多了。同时蛇人的阵营又向前推进了几百步现在在护城河外五百步处便已是蛇人的营帐了。 蛇人的总攻已迫在眉睫了吧。我刚走到龙鳞军的阵地金千石一见我忙过来道:“统领你回来了。君侯又有何命令?” 我叹了口气道:“君侯下令明日将诸军中所有的女子集中起来。” 金千石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那还不如先把肚子的事解决掉君侯还想着为帝君选美的事么?” 我苦笑了一下道:“金将军你也太想得太简单了。” 他忽然睁大了眼身上也是一抖道:“难道难道” 我低声道:“不是难道是真的。”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惧色又平静了居然也笑了笑道:“这样也好省得操心。只是统领你帐中的那个苏纹月也保不住了没让统领早用几天真对不住您了。” 我哼了一声道:“我不会把她送出去的。” 金千石脸色一变道:“统领若抗命那只是犯斩罪的。” 我看了看外面的蛇人阵营又哼了一声道:“斩就斩吧反正也支撑不了几天的。总之我绝不会将她送出去。” 金千石急道:“统领你忘了栾鹏了?栾鹏没干什么事情便败露了虽然陆将军也为他讲情君侯照样将他斩了。” 我说出那话来其实也是一时冲动可是此时却觉得我应该如此。只是我没办法去护住她虽然她这一次准能逃过一劫但照此下去最终还是难逃的。如果是她还不是苏纹月大概我会甘之贻的吧。 想到这里我突然间也觉得无地自容。我自以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可是听了张龙友的话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为了那两个女子现在才意识到说到底我只是害怕她也会落得这种下场如果允许她们两个保留一个我说不定会将苏纹月献出去的。 我也并不没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尚啊。 可是话已出口也不能收回了。我只是道:“我意已定。” 金千石有些目瞪口呆地看着我。我逃过他的视线道:“你们在这儿看着吧我困得不行。” 昨日夜里蛇人曾经来夜袭忙乱了一整夜才发现原来那是佯攻。蛇人现在行动来去如风每次攻击都绝不拖泥带水说走就走不象最早时那样死斗不休看来蛇人也在变强啊。它们的佯攻让我已一整天没合过眼了现在也的确有些困。 回到自己的营帐苏纹月正给我补着一件内衣。她一见我脸上带着笑意站起来道:“将军你回来了。” 我颓然坐倒道:“你不要离开我记着绝不要离开。” 她有点不知所措道:“出什么事了?” 我喝道:“你什么也不要问总之绝不能离开我身边。” 她吓了一跳也许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发这么大的火。这些天来我一向对她和颜悦色她也已露出少见的笑容了。我这般一声喝斥她脸上又有些惶恐。我看得有些心疼道:“反正你不要一个人出去就是了。” “可将军你要是集合” 我一阵心烦喝道:“不用你管。” 这时门口有人道:“统领。” 那时金千石的声音。我道:“金将军进来吧。” 他抱了个坛子一手还拎了一大块肉进来。苏纹月一见他脸色变了变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颊上有些沱红。我看了看他手里的肉那是一条腿不过绝对不是人腿也不会是蛇人的肉。我道:“这是什么肉?” 金千石露齿一笑道:“将军我把飞羽杀了。” 飞羽是他的座骑。那可是龙鳞军的第一匹好马脚力极快我到龙鳞军后给我的座骑够好了可和他的座骑比起来还差一筹。前些日子这马前腿上中了一枪因为吃得太差一直没好。武侯要各营斩杀病弱马匹时金千石却死活不肯杀掉飞羽。这个金千石侍妾可以送我马却看得比谁还重他竟然把飞羽杀了那其实也是为了做给我看的吧。 我不知是感激他好也是怨恨他好。飞羽这等好马好好调理还能复原的杀了连我都觉得可惜。可是他为了劝我连爱马也可以杀掉我也实在有几分感激他。 他把坛子放在案上道:“统领这是最后一坛酒了今天一醉方休。” 我虽然没什么酒瘾但一闻到酒香也不禁有些心动。他将那一只马腿也放在桌上拔出腰刀割下一块后放到炉上去烤一边道:“统领今日我的来意想必不说统领也明白。” 我点了点头道:“这哪有不知道的。但我意已决金将军不必多说。” 我也割下一条放在炉上烤着叹道:“就象你的飞羽你今日杀掉它时不心疼么?” 我在说话时偷偷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苏纹月。她也许以为我在说马匹的事脸上也平静得很。 “统领我说过不谈这些只是一醉方休。” 马肉在火上烤得热香四溢。我把烤好的一条放到碗里道:“苏纹月你吃吧。” 那倒也不是在金千石面前故作姿态我分开的吃食一向和苏纹月平分。她接了过去道:“谢谢将军。” 金千石看着她脸上浮出一丝微笑对我道:“来干杯。” 我喝了一口只觉这酒醇厚得非同寻常有几分当初张龙友在城头浇下去的两桶那种样子。金千石将他烤好的马肉割下一半道:“统领请。” 马肉的味道很是粗糙但是在饥饿时吃来却是无尚的美味。我咬了一口正想说什么金千石已给我倒上了酒道:“统领再干吧。” 这一天我不知喝了多少只觉越喝头便越醒可看出去却越来越模糊。终于在喝下一碗后再支持不住倒了下来。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人喊了我一声我也没答应。 醒过来时我头痛欲裂周围已是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我也知道那不过是睡起时的暂时失明的正常现象也不用担心只是努力睁开眼让自己适应这一片黑暗。 此时眼前也渐渐能看到东西了帐中没有灯外面的一枝火把燃着把一团不停跳动的光投射到营帐壁上。 帐篷里暗得象什么也没有。在一片黑暗中忽然一个柔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我的身上两朵将要开放的蓓蕾压在我的胸前柔软而又不象真实。 我吓了一跳但醉意却让我无法动弹。马上两条手臂围住了我的脖子。在黑暗中苏纹月轻轻地说:“阿红你醒了。” 她从来没有那么温柔地叫过我。这十七天来虽然她名义上是我的侍妾却一直只象以前的白薇和紫蓼一样只给我洗衣服擦拭战甲恭恭敬敬地称我为“将军”这么叫我也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听到。 我有点局促不安。这样的肌肤相亲我也是第一次。我道:“你是你”“是我。”她轻声说着“天还没亮现在还是夜里。” 她紧紧地抱住我双手按在我的背上让我觉得有种很舒适的刺痛。也许是她的指甲刺入了我的皮肤但是这种刺痛却让我有种想忘却一切的冲动。 “天还没亮睡吧。”她喃喃地说着象是梦呓。也许这也真的是场噩梦吧一梦醒来什么蛇人什么共和军全都不在了而我还在军校里等着明天和同学去那军校之花的酒店里喝上一小杯。可是我左臂上那还没有彻底好的伤口不时传来一丝丝刺痛却告诉我那不是个梦。 那不是梦即使我宁可那是个梦。 我抱紧了她无声无息地吻上她的嘴唇。在我嘴里的一片酒气中她的嘴唇象枝头过早开放的花瓣一样带着一股清新的芬芳。她扑到我的身上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坠入了一个深深的幽谷。 象是忘记了一切时的一失足沉没在一片蔚蓝色的天空中穿过白云那些絮状的烟气从我身边从肋下从指缝里不断划过任是绝望地挣扎依然是一片空虚。 只是那绝望也是美丽的。 雨还在下着但已小了许多现在打在帐篷上的是些温柔的碎响细细密密的象一张用无数小珠子穿成的珠帘被风吹得起了波纹。 她低低地呻吟着外面的火把透过帐篷我也只能看到她的一个淡淡的影子在动更象一个虚像而不是真实。 我再也忍不住用两条无力的双臂一把搂住她让她伏在我身上低声地抽泣起来。 她紧紧地抱住我象要融合在我身体里一样只是喃喃地说着:“夜还长睡吧这是我生命里最长的一个夜。” 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知道拼命地抱紧她象是生怕她会象一片羽毛一般飘然远去。可是醉意让我的手臂象不属于自己一般我都感觉不出自己怀里的那个人。 她抚摸着我的头发喃喃地说着:“这一切有你这样一个人的话那也已不枉这一世了吧。” 我没有说什么只觉得她的身体又开始发热象一块渐渐融化的冰块。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 我忽然抬起头看着她的脸道:“你听到什么了?” 她的眼里满是泪水象一朵已将要凋零的花已不胜一涓滴晨露。 久久无语。雨洒在帐篷上沙沙的把透进来的火把的光也逼得暗淡了许多。 醉意又开始一阵阵袭来。 等我醒过来时天已大亮。床上只有我一个人。一根红色的发带缠在我手腕上象是血。看着这发带我感到一阵茫然象是从心底抽去了什么连站都站不稳了。我穿好衣服走出营帐。 金千石站在门口背对着我。我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小声道:“是你跟她说的?” 金千石看了看我又躲闪着我的目光也没回答我。我拍了拍他的肩头叹道:“那不能怪你我只觉得我是个卑鄙的人。” 金千石抬起头道:“统领你别这么说” 我不敢再看他只是抬头看着天空。今天是阴天也许过一阵仍然要下雨灰云堆满了天空。我背起手道:“金将军我只以为自己算是个正直的人可是事到临头才知道不是我只是个卑鄙的小人。” 他叹了口气道:“统领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儿女情长你可不要怪我” 他还没说完我忽然抽出了百辟刀。他脸色一变还不等再说什么我已在自己的左臂上割了一刀。 血象泉水一般喷涌而出。 金千石惊道:“统领你做什么?”他一把夺掉我的刀从衣服上撕下一条布条绑住了我的伤口。我没有说话好象那条手臂并不长在我身上一样。 血流下手臂手腕上那条发带现在隐没在一片血痕中也看不清了。我看着天空再也忍不住泪水滚滚而出。 我并不是不知道醉了后就会人事不知但我还是醉了。那也只是因为想借一场酒醉来逃避那个责任吧。可是现在我除了自责以外又能有什么?知道自己并不象自己想的那么高尚倒更有了种自暴自弃的快意。那种对苏纹月的内疚和对自己的痛恨交织在一处只怕现在血流光了我也不会在意的。 天空中云越来越厚。云层后恍惚又听到了第一次看见苏纹月时她胆怯的声音和我一块儿喝粥时的少有的快活以及昨夜她那幽幽的叹息。这一切都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象一堆火一样来灼痛我的记忆。 如果我能有记忆的话。    信使派出后的第二十三天依然没有消息。武侯已派出五批信使按理最后一批出发的也该回来了可是一个也没有。 坐在城头我捧着一碗刚端上来的肉汤喝下去。那是仅剩的一点马肉女子被杀得只剩了武侯营中那几个准备班师后献给帝君的女乐了现在已开始斩杀一些工匠。记得在军校里听高年级同学讲讲起过在大帝得国时的围困伽洛城之役那时围城两月大帝的部队也对伽洛国的坚守始料未及在四十天上粮草耗尽城却仍然未能攻下那时帝国军便曾杀俘而食。那时听这故事时便觉得太过残忍曾经想过日后我若有这一天也绝不吃人。我现在吃的也是我的座骑尽管那匹马其实还很强壮武侯也下过令说各级指挥官可以保留坐骑但我还是杀了它把肉分给龙鳞军上下。 那也算对武侯那个决议的一个抗议吧。能让我的部下少吃一点人肉总也是好的。 我刚喝完肉汤城头上又有人叫道:“蛇人来了!蛇人来了!” 蛇人这些天的攻势越来越急但也很注意分寸从来不硬攻。如果是单场战斗比以前那么场场恶战要容易应付多了。但是蛇人的攻击已经相当有组织那种频率让我们疲于奔命。 也许不知道哪一次便是蛇人的总攻了。 在让蛇人伤亡了七八个后它们终于退却了。但我们的损失是十七个人可怕的是城头剩余的士兵在看那些死者时眼里冒出的简直是食欲。 现在蛇人和我们好象倒了一个个了。我有些想要冷笑但也笑不出来。 攻城斧在我手上重得几乎提不住。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的事但现在出手了一次还是累得我气喘吁吁。我把攻城斧放到墙边坐了下来。吴万龄走了过来道:“统领。” 我看了看他道:“怎么了?” “再不吃东西统领你要支持不下去的。” 我站起身努力让自己已经有点脱力的身体站直道:“吴将军想必你也知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是要靠吃人才能保得性命但即使活下去了还有什么意义?都不如朱天畏。” 吴万龄垂下头不敢再看着我。这些天发的口粮就是女人尸肉。就连这些残忍的食粮也已经很少了工匠没有多少人已被斩杀了一半。 几千个女子也不过让城中坚持了六天而已。当女子和工匠都吃光了接下去吃什么?吃那些伤兵和战死者么?以前即使在蛇人面前节节败退我仍然有种莫名其妙的骄傲觉得人毕竟是人而蛇人不过是些吃人生番是些野兽。可如今看来我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骄傲实在不过象是种对自己的欺骗。 吴万龄没说什么话。他的身体也在发抖腿也慢慢地弯下去忽然他猛地呕吐起来。的确只消是一个人知道自己吃下去的东西竟然在几天前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一定会呕吐的。 看着他呕吐我不再说什么只是抬起头望向天空。天很阴沉可能又要下雨。南疆的雨季要持续一个月现在已快到了尾声。蛇人如果要趁雨季发动总攻的话大概也不会太久了。 这时从城下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很是急促。这时候把马打得那么快已是很少见了。我正要看看是什么人却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龙鳞军的楚将军在吗?” 声音是从城下传来的正是路恭行的声音。我拍了拍吴万龄没再说什么走了下去。 应该很坚实的台阶我在走着时也觉得象是踩着柔软的棉絮。好容易下了城只见路恭行骑在马上也不下马一脸惶急道:“楚将军祈烈出事了!” “什么?” 我象是被针扎了一下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惊道:“怎么了?” “他被人告发藏着一个女俘却不肯交出。现在君侯已命锐步营捉拿他他带着那个女子逃到了张先生的营帐绑了张先生还用一辆天火飞龙车来威胁君侯。” 我只觉象被当头打了一棒头嗡嗡地响不禁一阵晕眩。祈烈在破城时也找了个女子我也知道的当初我还见过一次。可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来那不正是我想做而不敢做的么? “现在呢?我去我马上去。” 我语无伦次地看着周围。龙鳞军的马匹现在一匹也没有了难道我走着去么?我正在茫然路恭行道:“楚将军你上来和我合乘一骑吧。” 我看了看他他的马倒还不是太虚弱坐两人走上一两里路总行的。我点点头道:“好吧。” 我走到他的马上以前觉得很简单的上马动作我也做得惊险万分摇摇欲坠。在刚要跳上马背时我一晃差点摔下来路恭行一把拉住我才免得让我摔个四脚朝天。 跳上路恭行的马我扭头对坐在一边的金千石道:“金将军这里由你负责万不可出差错。” 这些天的蛇人攻势越来越凶我有点害怕我不在时恰好有蛇人攻来。万一有什么闪失那后果不堪设想——其实也不用设想。真要出了这样的事那也可以说一切都完了用不着武侯责罚蛇人一定可以把所有人全部消灭干净的。 路恭行在马上仍是很稳健。他虽然已经瘦了一圈但驭马之术却丝毫未减当初之精。我坐在他身后都觉不出有什么颠簸。我道:“路将军小烈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帐中有个女子藏着他将那女子打扮成亲兵模样还不叫她出来。哪知昨天被人告发君侯大怒之下要将他擒下。哪知他竟然持刀反抗你也知道前锋营的人都不想搅进去。” 我心中更是有如火烧。路恭行带着我拐了几个弯从一条小路拐了进去。我道:“那是去哪里?” “那是张龙友的营帐。君侯专门划出这一块地来的由五百兵守卫给张先生试火器。小烈不知怎么知道的这里逃了进来捉住了张先生。楚将军君侯已怒不可遏只怕” 他的话没再说下去这时也已到了。 里面是很大一块空地空地中有几座营帐都是用些零零碎碎的篱笆这类拦了拦。那是张龙友呆的地方了吧?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和别的参军一样都是住在武侯边上的呢看来武侯对他也是另眼相看了。 但这时也不是想这些时候。现在足有五六百士兵围着当中的帐篷在最前面的一个军官手持长枪作势要冲而在这支队伍后面坐在一张大椅上的正是武侯。我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跳下了马跌跌撞撞地冲上去前叫道:“君侯!君侯!” 一到武侯跟前我猛地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君侯大人请请君侯准我去说服那人。” 武侯看了看我道:“他是继你为前锋五营百夫长的人么?” “君侯明鉴。” 他哼了一声道:“我给你一柱香的时间。若你也不出来但也视同叛逆一般格杀。楚将军你可要仔细。” 我一阵气苦道:“末将领会得。” 武侯搞这么大阵势也是为了杀鸡给猴子看。军中不少人将女子藏在帐中不交武侯对这些人手段极狠若有真凭实据那女子当场斩杀本人也要痛责五十棍后降为普通士兵。但即使是这等铁腕手段仍有不少人隐慝女俘不肯交出。如果照此惯例祈烈是必死无疑了。 我站起身向那帐篷走去。 张龙友的帐篷尤为高大。我站到门帘前高声道:“小烈!小烈!你在里面么?” 祈烈哽咽地声音传了出来:“将军!真的是你?” 我道:“当然是我。我能进来么?” 我正要进去却忽然听得祈烈叫道:“将军快出去!”我一愕道:“我只有一个人没有别人进来小烈你不信我了么?” 我挑开帘子走了进去。 里面堆满了瓶瓶罐罐那是张龙友常用的东西吧。祈烈手持长刀眼上都是泪水用刀指着坐在一边的张龙友。一个女子站在他身边脸上也满是惊恐不安张龙友倒是神定气闲在不紧不慢地喝着水见我进来还向我点头示意。 一见我进来祈烈似乎想要说什么却还是把刀对准了我。 我道:“小烈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把刀对着我可是手却在不停颤抖。好半晌他“哇”一声哭了出来叫道:“将军他们要杀了阿菁。将军你帮帮我帮帮我让我们逃出去吧我不要打仗了我只想好好地过过日子。” 阿菁就是那个女子吧。我看了看那个女子心头隐隐地一痛。那个阿菁依稀也有些象是苏纹月的样子年纪外貌都差不多。祈烈满心希望地看着我大概盼望着我能想出什么妙计。他对我有种不切实际的崇敬好象我什么都办得到。 我叹了口气道:“小烈你想过没有你这样除了赔上自己的性命外又有什么用?” 他一定没想到我会说出这种话看了看那女子忽然哭道:“我不管!反正我不能把阿菁交出去。” 我一咬牙道:“小烈!你是个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你难道忘了么?” “可是将军你自己也说过每个人都有活着的权力也说过军令如山同样乱命有所不从所以你一直看不惯我们屠城。难道现在这般杀人食肉的惨事你反倒看得过去?” 我皱起了眉几乎不敢回答他的话。我该如何对他说呢?告诉他我其实也是胆怯的人就算反对最终仍然只得照做。可这么说出口祈烈一定也不要听的。 “小烈现在城中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若不如此定会全军覆没。何况”我迟疑了一下几乎有点不敢再说下去但还是滔滔不绝地说了:“何况你也并不是看不惯这等惨事才做这事只不过因为要把你喜欢的女子夺走才一时冲动。” 这些话象也在揭我心口的疮疤。现在我的心也在滴血吧? 祈烈也有点呆了。他一时冲动一定也有种近于殉道的自豪感。可是我的话却把他这点自豪也打掉了现在他只是呆呆地看着我。 “还有张先生以前外面的那么多士兵。若你真的放出了那天火飞龙车岂不是救了一人又害了那么多人?那又有什么意义?” 祈烈的手一松刀落了下来人也跪倒在地。这时门帘一下被挑开锐步营的人冲了进来祈烈却象没有反应一样。锐步营的人上前一把扭住祈烈另有人一把拖住那个女子马上又退出营帐。 他们在做这些事时我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对祈烈说的话同样刺痛了我的心甚至让我更加地痛苦刚才我都在害怕自己会连话也说不完便不支倒地。 调匀了呼吸我刚迈得一步眼里已泪水涌出。张龙友在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我向他漠然行了个礼也走了出去。 祈烈和那女子已被揪着跪在武侯跟前。我走过去跪在地上头也不抬。武侯笑了笑道:“楚将军你治军如铁令下如山真有古大将之风。” 我仍没有抬头道:“君侯末将不敢。末将只求君侯一件事。” “什么事?” “祈烈做出这等事是我以前教导无方罪责难逃。我愿承担祈烈应受之责望君侯恩准。” 武侯没说什么。那也没有先例而且万一祈烈要被杀的话难道我也要被杀么?我说这话的意思也明知武侯不会真的责罚我不过是以退为进让他不至于斩杀祈烈。 祈烈忽然猛地跳了起来边上的锐步营惊叫一声大鹰小鹰也抽刀在手踏上一步只道祈烈会冲上前来。但祈烈却从腰间抽出一柄小腰刀一刀刺向那个女子的背心。那女子没说什么话马上软软地躺下。 武侯微微一笑道:“祈将军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本来你该受重责但现在正是用人之际从权” 不等武侯说出从权如何祈烈凄然一笑道:“不必了。” 他的小腰刀一刀拔出那女子背心还带着血痕便一下刺入自己心口。我惊叫道:“小烈”刚要起身但哪里来得及。等我扑到他身边时他已软软倒下嘴角带着点淡淡的笑意。 我叫道:“小烈你怎么这么傻?” 祈烈的眼睛已然无神茫茫然道:“将军你说过的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的话也没说完人已仆倒在那女子的身上。两人身上的血不断涌出在地上合成一滩缓缓地向低处流去。 我不知道我站了多久。半晌有人扶住了我道:“楚将军楚将军!” 那是路恭行。听到他的声音我才醒悟到自己是在什么地方。我凄然一笑道:“路将军大概我根本算不上什么大丈夫吧。” 路恭行也没有回答我此时也已没什么话可以说。 又开始下雨了细细的雨丝飘上我的脸来冷得象是许多根冰做的小针。祈烈和那个女子死去的地方还留着点血迹已经有些干了。雨丝打在上面象一块宝石般闪闪发亮又象在燃烧。 正文 尾声 空中纷飞着羽箭和投枪几乎每走一步都要用巨盾护着身体。蛇人的准头尽管很差但这么近的距离瞎子也可以射得中的。 我左手拿着一面大盾右手的长枪不断出击。但蛇人已根本不再顾忌象是宁可全军覆没也不再退却了一个倒下去另一个便已冲了上来火把光在不断跳动似乎也被这杀气逼得黯淡了。这时吴万龄冲到到我跟前道:“统领我们快顶不住了。” 我看了他一眼。在城头上已经铺满了死尸。三百余龙鳞军几乎已经阵亡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已精疲力尽。我咬了咬牙冲着正在城头上浴血奋战的龙鳞军将士吼道:“生死一线这时谁敢退后斩连我也不例外!” 我的吼声让龙鳞军精神一振打了个反扑已经冲上城来的蛇人又被我逼下去了。但这些蛇人象是充满了弹性刚逼退它们另一批又冒出头来。 此时在箭楼上放箭的江在轩惊叫道:“统领我们没箭了!” 火雷弹和天火飞龙车开始曾经发挥了威力但谁也没想到这次蛇人已经疯狂般地冲了上来再不顾伤亡。现在不要说是火器连掷下去的石块都已经没有了。 而天却在这时暗了下来。 蛇人出现至今已是四十天也正好是雨季结束的一天。 这时一个蛇人一下从墙边探出头来我一抢向它刺去这蛇人手中是一把大刀见我的枪刺来大刀左右一分“砰”一声响震得我的虎口也一阵麻。我枪一紧借势一抖枪尖画了个圈这正是武昭教我的一招中平枪。这招中平枪若是武昭使来枪头一瞬间可以画三个圈在军校时武昭示范给我们能一下从一块半寸厚的木板上剜下一块圆形木板下来。我没有武昭那么神乎其技但这个圆画得刚劲有力武昭能看到的话也会高兴的。 那蛇人根本防不到我的枪能被它的大刀格开后还有这等威力这个圈一下画在它的脸上把它两眼也划瞎了。它大吼一声身体猛地窜了上来左臂一下夹住我的枪杆顺着枪杆右手的刀猛地滑过来。我猛地放开手人也退后一步这一刀在我身前不过一尺许猛地划了着弧。 如果慢得一步我的身体大概被裂成两半的。我不等那蛇人再有动作一弯腰操起了放在一边的攻城斧扬起手臂一斧照蛇人头顶砍下。那蛇人又发出了一声惨叫一个长长的身体从城头上掉了下去。我正待舒一口气忽然在右边的右军阵中发出了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声音有人叫道:“城破了!蛇人攻进来了!攻进来了!” 沉重的城门被一块巨石彻底砸烂了。城里城外都发出了呼叫。不过一个是欢呼而另一个却是充满了绝望。 我把巨斧扔到地上大地也仿佛震颤了一下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这斧头不过几十斤重不至于这么重可是我的心底只是说不出的空虚。金千石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叫道:“统领杀生王顶不住逃了我们怎么办?” 也不用我命令了城门被攻破后守城门的右军首当其冲已在四散溃逃。蛇人象一首深绿色的浊流一样涌入城来它们已完全不怕火了不少蛇人甚至举着火把所到之处血肉横飞。我们这些靠吃人肉支撑到今天的人已经再没有余力来发动反击了。 彻底完了!我一阵茫然却听得岳国华叫道:“龙鳞军!龙鳞军快过来!” 他的临时阵营正在城门上面冲进城来的第一批蛇人已经将他的营帐围住了他手持长刀只摆了个架式便有十几个蛇人猛地冲过去。而这时已经有蛇人向我们这儿冲过来了。 我道:“快退!退进民宅中准备巷战!” 现在也只能巷战了。可是很具讽刺的是那些坚固的民宅多半是我们入城后的屠城时烧毁的现在剩下的多半是些残垣断壁我们要巷战也得找地方大多数地方最多不过是一片瓦砾场。 金千石答应一声叫道:“快走!” 由吴万龄整顿过的军纪果然非同凡响就算到了这种时候仍然丝毫不乱。右军在溃逃时已毫无秩序倒有一半在逃下城时摔倒后被蛇人追人斩杀甚至我们自己踩死的也有;而一百来个龙鳞军退走井井有条仍摆着坚壁阵的阵势。 我看了看龙鳞军残军不见虞代吴万龄满脸是血地走在阵中。虞代大约已经战死了吧不过还好金千石还在。 退上城后右军已经散光了但他们多半无头苍蝇一样乱钻马上便撞到蛇人反而死得更早。 在龙鳞军中一边退我一边对吴万龄道:“除了西门其它几门如何?” 吴万龄道:“北门也已被攻破胡将军刚才还派人来求援过的。东门和南门不知统领要去东门还是南门?” 我咬着嘴唇。现在我的决定已是能决定龙鳞军的命运了若是选错那自然万动悄复。我咬了咬牙道:“去东门!” 象是应答我的决定雷鼓的声音猛地不知从哪里响起来:“全军火速到南门集结君侯告急啊”最后那声惨叫也响彻云霄他准也遇到蛇人的袭击已战死了。 吴万龄已是一阵茫然道:“统领怎么办?” 东门一定还能坚守一阵陆经渔即使中过高铁冲的计但左军的战斗力有目共睹而且左军向有善守的风评。可是现在武侯已然告急我到底要去什么地方? 吴万龄正在看着我金千石已从一边冲过来叫道:“统领蛇人已经攻占国民广场了!” 国民广场在城的中心要绕过国家广场去东门那也只能去南门了。我舒了口气想不到这样倒让我容易做出决定。我道:“全军向南。” 金千石大声道:“右军的弟兄们听得全军向南去与君侯合兵一处!” 右军的溃兵总还有万人左右金千石的喊声在平常自无人听此时一呼之下人流登时向南。在溃兵心中只消有人站出来指挥那不管这是谁都会听的。 靠南的蛇人不多在人流之下已冲开了一条口子但我们也留下了好几百具尸首等龙鳞军到时几乎是踩着尸首走过去的。 刚向南走了一两百步但听得前面一阵嘈杂听声音也是一支溃兵了只是漆黑一片也看不清。我大吃一惊道:“是君侯的中军败下来了?” 吴万龄伸颈望去道:“看不真。不过确是有支部队好象是铁壁营。” 我带着吴万龄和金千石走上前去叫道:“这里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前面是哪位将军军的部队?” 来的人叫道:“铁壁营统制傅明臣南门已失君侯在我军中命尔等速向东门退去。” 南门也失了?尽管早有预料但我的心还是一沉。没想到南门被攻破也这样快法现在只能逃向东门也只有强行通过国民广场了。可国民广场这么一大片空地已被蛇人占据若强行攻击那等如送死。我道:“君侯在何处?我要面见君侯。” 那傅明臣回头看了看没有回答我。现在已是一片混乱武侯的大旗在队伍正中离这儿还有一段当中也挤满了人我只怕也找不到他到底在哪里。我对傅明臣道:“傅将军蛇人攻击极为凌厉柴胜相将军不支溃去现在西门已被蛇人得去它们已与北门的蛇人合在一处国民广场也已被蛇人占领。若要去东门只能从南绕过去了。” 也就是在这时西南两门处又传来一阵吼叫那是蛇人的欢呼吧。如同潮水一般蛇人已蜂拥而至。傅明臣面色一变道:“锐步营快要顶不住了!他娘的这时候还要带着女乐真是不要命么。” 他后面一句话也不知什么意思我也不敢问他。这里和中军阵地已很近但中军也不过是些帐篷无坚可守比这儿的一片瓦砾中好不了多少。现在中军和右军的残余加起来也只有三万多而且这三万多人挤在一处若再和蛇人正面交战那已是送死。 这时西北面又是一阵惨叫那里多半是右军的溃兵大概是西门和北门的蛇人已经合到一处开始向我们攻击了。傅明臣的脸上已是煞白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 北门的蛇人器械精良而且进退合宜它们攻击的正是柴胜相率领的几千败兵。我情知大事不好对金千石道:“快结坚壁阵不能让他们冲散了中军的阵势!” 锐步营正在南边结着坚壁阵拼死抵御从南边来的蛇人。锐步营总还有一两千加上前锋营人数比我们多好几十倍。我们这一百来号人的坚壁阵要是拼挡五六百的部队可能还行可现在蛇人已似下坡疾流哪里还能挡得住?那也不过是聊尽人事而已。 我看了看身周的龙鳞军士兵他们脸上也都挂上了一股悲壮。这时却听得小鹰的声音在暮色中传来:“铁壁营转向西北方铜城营居中左右接应全军退入阵营。” 我一直以为那大鹰小鹰不过是个武侯侍卫只是一勇之夫没想到也深通兵法命令得井井有条。他的命令也发布得正及时傅明臣高声叫道:“傅明臣得令!”他刚才还有点六神无主小鹰的声音一传来脸上也马上重新露出坚毅的神色。 中军诸营也真的无一弱者虽然铁壁营已经伤亡惨重但与龙鳞军站到一处仍是威风八面。 从西北面溃逃下来的兵马到了我们跟前傅明臣喝道:“铁壁营傅明臣与龙鳞军楚休红在此来者何人?” 他把我和他相提并论虽然现在实在不是得意的时候我还是有几分得意。 溃兵当先一骑正是柴胜相。柴胜相在乘胜追击时常常冲在最前溃败时倒也不改此风。他冲到我们跟前见我们根本没有让开的意思猛地一勒马叫道:“两位将军快逃吧蛇人追过来了!” 傅明臣道:“柴将军现在你再扰乱军心我当按军律斩将军于阵前。” 柴胜相一怔火把光照射下他的脸也变得通红叫道:“姓傅的你少来胡扯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耍什么威风快让开!” 傅明臣看了看我我走上前一步道:“柴将军三门已破当今之计当合力冲向东门。若乱跑一气那绝无幸理柴将军三思。” 这时他身后的士兵又发出了一阵惨叫他叫道:“火烧眉毛了你们还扯什么幸不幸有秩序难道逃得掉么?” 傅明臣怒道:“柴将军你当初大言不惭号称只消一个万人队便能扫平蛇人。现在你那股豪气哪里去了?便要死也要死得象杀生王的样子。” 柴胜相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也不知想些什么。忽然他回头吼道:“右军的兄弟们我们拼了!” 他拨马向后冲去。跟在他身边的亲兵此时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该不该和他一起向后冲去。傅明臣道:“楚将军你速去保护君侯我带本部人马去助杀生王一臂之力。” 柴胜相是一勇之夫攻击力很强但刚极易折他的攻击一旦无法扩大战果便会成为大败。如果是一支生力军他的冲锋可能还有些效果可现在他本部人马逃了半天军心也散了这般冲锋和送死没什么两样。若不是铁壁营及时赶来只怕一时半刻他都支持不住。 金千石忽然道:“统领今天我们都要死了吧?” 我只是淡淡一笑道:“金将军我们走吧一切都由上天去决定。” 傅明臣的铁壁营真的名不虚传。我虽然也是前锋营出身当初自以为天下强兵前锋营第一但铁壁营步步为营且战且退绝不会比前锋营弱多少柴胜相的右军夹杂在铁壁营中也已立稳阵脚。 可是不管柴胜相和傅明臣如何善战蛇人的攻击一浪高过一浪这两支军马在这等势同疯狂的攻击中已如被巨浪打得岌岌可危的礁石只怕也支撑不了多久了。我不敢回头看带着这一百余龙鳞军向中军奔去。小鹰虽然命令铜城营居中接应但铜城营已大多到了南边大概前锋营和锐步营已是吃紧。 武侯的大旗已插到了中军营盘了大概武侯已退了进去但诸营却仍然在外死战。刚冲到中军营盘的大门口只觉南边忽然一亮吴万龄忽然声嘶力竭地道:“统领锐步营已经不行了!” 我吃了一惊扭头向南边望去。在一片乱兵中一面大旗已着了火火光中正是“锐步”两字。我惊道:“快去接应君侯。” 武侯现在是军中的军心所在我们仍能坚持到现在也只是因为有武侯在。尽管武侯的声誉已大是受损可是只消看到武侯的所在总还能放下心。也许很多人到现在还觉得只消有武侯在那我们总能反败为胜。 前面乱哄哄的一片正是武侯的亲兵队小鹰骑在马上来回喝斥大鹰也不知在哪里。可是那些亲兵已似没头苍蝇一般乱撞根本静不下来。 连武侯的亲兵队也已无法约束了。我不禁一阵心寒难道我们真的是在劫难逃么? 我大声道:“龙鳞军楚休红。君侯可安全么?” 小鹰听到了我在黑暗中的叫声大声道:“楚将军” 他刚叫了一声突然前面的铜城营象一道被分开的潮水纷纷闪开几十个蛇人冲破铜城营的阵势直向武侯的所在扑来。 我惊叫道:“弟兄们快上!” 这几十个蛇人用的都是长柄刀几个亲兵刚上前拦阻一个特别高大的蛇人手中长柄刀猛地挥过甩了个花三个亲兵竟然被它一刀拦腰砍断。 金千石怒喝一声猛地冲了上去。他用的也是长柄刀由他训练过的几个龙鳞军士兵跟着他冲上前去。他也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竟比我还要快。这时那些蛇人已直取武侯的大旗那个特别高大的蛇人冲在最前离大旗只有十几步了。 武侯是在旗下吧。我猛地向前冲去可是饿了几天的身体却着实不听使唤我脚一扭人也摔倒在地只听得吴万龄惊叫道:“统领!”等他扶着我起来金千石已和其余的龙鳞军在和那些蛇人缠斗了。 金千石身上已溅满了血兀自死战不退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如何会有这等力量的。尽管龙鳞军还有百人上下蛇人只有五六十个但那些蛇人已占尽了上风那几十个蛇人反而已将龙鳞军穿插交错地分开了。他们杀得太过惨烈一边武侯的亲兵和铜城营的士兵竟一时冲不进去。突然听得大鹰在一个营帐中叫道:“来人!快来人!” 他叫得极是急迫武侯的亲兵已冲进了那营帐但里面不时传来凄厉的惨叫。 已经有蛇人攻入武侯营帐了! 我一下忘了脚上的疼痛猛地冲了过去吴万龄跟在我身边。在冲到武侯营帐时正好听到金千石正发出一阵惊天动地地厉叫一个蛇人的刀砍在他背上他手中的大刀仍在挥舞血也象雨一样甩出来。 金千石阵亡了!我猛地咬着牙不让自己惊叫出声。此时已冲到武侯的营帐前我已等不及再从门口进去长枪交到左手右手拔出百辟刀在帐篷壁上猛地一刀划去人也借势扑去。“嚓”地一声破口一下裂开我的身体也滚了进去。 一进营帐刚站起身便看见了两个蛇人正与十余个亲兵在搏杀地上已躲了许多亲兵的尸身这两个蛇人真个厉害手中的大刀齐上齐落一如闪电下击当者披靡亲兵手中多半是些短兵根本不是对手不时有人战死。大鹰正手持一柄长枪在和那两个蛇人激战也已是左支右绌随时都有危险。我们一冲进营帐他不由自主地向我们这边看了看一个蛇人一刀劈下他猛地向后一跳这一刀还是一下砍落了他的左臂。 站在武侯背后的赫然正是她! 那六个女乐正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抱着乐器。傅明臣说的“女乐”是指她们吧?武侯到此时仍然不放弃她们我想那多半是为了逃回帝都后能让帝君不追究败北之罪。 不管武侯有什么主意我心中一热身上也不知涌上了多少力量猛地向那两个蛇人冲去。 大鹰单臂还在乱舞着长枪死也不退。我冲到那蛇人跟前时一个蛇人忽然回过头来嘴角一抽象是很诡秘地一笑刀在它手上一转“呼”地一声便砍向我的脖子。 那正是沈西平败亡时割下他首级的那个蛇人!尽管我也根本看不出蛇人的样子有什么不同但那笑意我还没有从别的蛇人脸上见到过。这一定就是那个蛇人! 它这一刀来得极快我低喝一声紧盯着落下的刀柄左手一下伸出猛地抓住脚下一滑身体也一下挂到了它的刀上。 蛇人的力量根本不是我能阻挡的如果我硬用左手去顶住它的刀只怕臂骨会立折而刀也仍然会将我砍成两半。但这般毫不用力地坠在刀柄上它一定也没想到刀的份量一下重了许多刀头猛地砍到了地面上“砰”一声我借着它这股力理百辟刀一送刺向它的胸口。这蛇人也披着软甲但这一刀已是聚了我和它共同的力量百辟刀吹毛立断已透甲而入齐柄送入它的胸口。这蛇人哼也没哼一声便向后倒去我乘势拔出刀来它的伤口中血已直喷而出。 另一个蛇人一刀正要劈向大鹰边上这蛇人的倒地却让它一惊大鹰怒吼一声人猛地向前冲来蛇人的长刀猛地砍到他左肩几乎将他砍成两半可他的一枪也已刺入了蛇人的肩头。那蛇人也吼叫了一声伸手要去拔枪我已猛冲而上人一跃而起一刀砍向这蛇人的头顶。 这一刀快得有如电闪雷鸣我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达到这等速度那蛇人只来得一闪头百辟刀削去了它的半边面颊。它又是惨叫一声伸手要去拔起长刀但那刀吃在大鹰体内一时竟然挥不起来。这时本站在大鹰身后的亲兵已冲了上来五六把刀齐齐落下将它的头也砍开了。 蛇人的血飞溅而出即使稍有点暖意却仍是寒冷的。有一滴血溅到了我嘴角我舔了舔看了看站在上面的武侯道:“君侯事已紧急请大人马上离开以图再举。” 武侯顿了顿刀脸上浮起了一丝苦笑道:“以图再举?不可能了。我害了十万大军若不死又如何对得住这些英魂?” 他看了看周围的亲兵叹息了一声道:“唐生泰无能弟兄们若要骂我便骂吧。” 我眼角不禁有些湿润。英雄末路武侯也在深深悔恨吧。他也是为名将的声名所累以至于此。可是要我恨他也实在没法子去恨。 这时小鹰猛地冲进来大叫道:“君侯快走!锐步营已经崩溃蛇人马上便要突破铜城营再不走便来不及了。” 武侯抬起头忽然长啸一声。 啸声直冲云霄大概正在交战的双方全都听到了一时间象是定住了似的震天般的厮杀声也极短地顿了顿。 武侯叫道:“把我的马带来唐生泰当如苍月所言必要死于刀剑之下。” 小鹰忽然失声痛哭武侯顿了顿足道:“小鹰哭什么快去!” 他走下座位到了我身边我不由自主地单腿跪了下来武侯将手拍了拍我的肩看看我手里的刀长叹了一声道:“楚将军不仁者天诛之必致杀身可惜唐生泰知道得太晚了。” 我哽咽道:“君侯” 和武侯也有过好几次的冲突武侯对我也有过信任有过怀疑但此时这一切都好象如同轻风吹过心头也只是一片空白眼前也只有这个末路英雄的叹息。 小鹰带着马来到门口道:“君侯。” 武侯把手从我肩头拿下看了看道:“小鹰楚休红你二人出去传令命各人逃生去吧。” 我惊道:“难道不去东门了?那里陆经渔还在苦战” 武侯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道:“经渔已逃不过此劫了。” 我不敢问什么跟着他出去。刚出门武侯喝道:“快走!此时逃出一个便是一个不要再无谓牺牲了!” 小鹰大哭道:“君侯小鹰愿陪你共向黄泉!” 我刚想也说这句话心里忽然象被什么猛刺了一下眼前闪过了那个影子想说的话也一下咽在喉头。武侯已叹了口气拍马厉声喝道:“唐生泰在此敢一战的随我来!” 小鹰也跳上马追随他冲入战阵此时我便是想追也追不上了。那些士兵本已在四散奔逃听得武侯的声音有一些重又返身杀入战团蛇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攻势一下弱了下来。 我转身吴万龄茫然道:“楚将军怎么办?” 武侯的亲兵已跟着武侯冲了出去先前那几十个蛇人已总算被斩杀干净但龙鳞军也已差不多全灭了。现在在营帐中只剩了我和他两个另外便是那六个女子。此时我也根本想不出什么办法但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我看了看帐中那六个女乐还站在那里。其他几个女子多半吓得不知所措她却仍是怀抱琵琶似是毫不在意。 我道:“快走带上她们我们上城去!” 吴万龄在一边道:“带她们?” 我喝道:“不仁者天诛之。吴将军!” 这话吼出来我心头却不免有些隐隐作痛。我这么喊着只是因为她在里面吧?我不过是为自己内心深处的私心找到了一个堂皇的理由而已。 从城上缒城而下倒还不难但难在一上旷野我们便要面对蛇人的攻击了。在野战时便是沈西平也一战败亡不用说别人。 吴万龄苦着脸道:“现在到处都是蛇人我们怎么才出得去?唉除非要飞出去。” 我心中猛地一闪叫道:“对了!飞!” 城头上到处都是死者幸运的是竟然没有蛇人。 蛇人在城处围了一长条专门斩杀那些逃出城去的士兵。帝国军便是身强力壮时若单打独斗也绝斗不过蛇人的不用说这时了。蛇人这么做是想把我们斩尽杀绝啊。 中军阵营去西门不算近。刚走了一段吴万龄低声道:“统领前面有人!” 我看了看前面中军阵营已着火了那是帝国军残兵最后的防线吧。借着火光依稀看得到是有两个人影正慌慌张张地在我们前面走。我道:“是我们的人。” 前面的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忽然向边上一闪我止住了别人低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时只听得有人惊呼道:“楚将军!” 那是两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我反而听不出是谁了。我道:“是什么人啊?” “张龙友和伍克清。” 他们已从黑暗中闪出来伍克清小声道:“听得你们的声音我们只道是蛇人追来了。” 我扭头看了看正在厮杀的战场心头一痛。不管如何分辩我现在已是个逃兵了。但现在若不逃的话也只有战死。 我道:“你们要去哪儿?” 伍克清叹了口气道:“慌不择路君侯将我们这批参军打发出来说是让我们自寻生路我们也只得向暗处走。楚将军你们要去哪儿?” 伍克清曾经来龙鳞军卧底他大概还能厮杀一番但张龙友却一直都是辎重营里大概连马都不会骑。 我道:“飞出城去。” 张龙友看了看我身后的那六个女子似乎想问什么又不敢问只是道:“用你以前用的那种风筝?” 他的脑子倒的确很灵。我点了点头道:“快走吧。” 伍克清叹道:“君侯一世英名没想到竟然会败得如此惨法。唉只怕蛇人将成浩劫帝国有难了。” 我有点心烦意乱道:“快走吧别说了。”    向城西的城头上不时踢到一两具尸首有一次踩到一段圆滚滚的身体时我几乎惊叫起来幸亏发现原来是具蛇人的尸首。一路上坑坑凹凹墙头也不时有缺口有一个女子一时失足落入缺口没听到声音多半摔死了。我们也不敢去找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向城西奔去。 如果在右军营中中有蛇人的话那么一切都完了。走进空荡荡的右军营盘时我不禁想着。但里面象死了一般只有几支还没燃尽的火把在烧着另外便是一地的尸首了。 蛇人在攻入右军营中时杀得血流成河我只望不要破坏那个东西。可是我们现在有九个人怎么个坐法? 我在右军阵营中找来找去。记得薛文亦的营帐便在当初栾鹏的边上可是夜里看来多半一模一样。我找了半天忽然听得有人低声叫道:“是楚将军么?” 这正是薛文亦的声音!我大喜过望道:“薛工正是我!你在哪里?” 从一边的地上几具尸首中有个人动了动我拔起在一个帐篷边剩着的半枝火把跑了过去却见薛文亦躺在几个右军士兵的尸首中。他的肚子上中了一刀伤势很重。我扶着他伸刀从尸首身上割下一条布给他包好道:“你没事吧?”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蛇人攻进来时我还在做那飞行机结果吃了一刀。楚将军我会死了么?” 他流血很多人很虚弱但如果是我的话休养一段时间总会好的。我道:“会好的会好的。那个飞行机你做了多少?放哪儿了?” 他咳了一声道:“我已经做了十个了。你想用那个么?” 十个!我心头一宽但马上又冷了下来。薛文亦这副样子绝对坐不了飞行机而那几个女子肯定也不行的。难道刚看到希望便又要破灭么? 薛文亦道:“你们有几个人?” “九个五个是女子。” 薛文亦一笑道:“那五架就够了。” 原来一架飞行机可以坐两个人!我心底又是一宽。薛文亦又道:“看来天不绝我我只道自己是死定了没想到楚将军你还会回来。君侯人呢?” 我脸一沉。武侯现在不知如何了我眼前似乎出现武侯在马上作最后的殊死战。我道:“君侯让我们逃生去逃得一个是一个。” 薛文亦费力地抬起身道:“那么南门也失守了?天哪。” 我没有跟他说陆经渔的东门现在也九成已经失守。我道:“你那飞行机到底在哪里?我没看见。” 他笑了笑道:“在我营帐中还没装呢。亏得我没装不然准要被蛇人砸烂不可。” 薛文亦的飞行机是分成三部份的组件。这十个堆了一整帐篷连他睡觉的地方也只是一小块了。我们按薛文亦的话组装起来堆了一地又听他说了架驶的要点我和吴万龄抬起一架放到了架子上我道:“薛工正怎么飞出去?” 他突然一惊道:“天啊现在还有马么?” 我象被当头打了一棒道:“什么?要马来拉的?” “要马拉一下飞行机才能起飞的。” 我晃了晃不知该说什么好。千辛万苦居然会是这么个结果。我道:“还有什么办法么?” 薛文亦想了想道:“办法是有一个不过我没试过。” 他忽然猛地咳了起来几乎要断气。我急得如火烧一般道:“薛工正还有什么办法?” 他伸手指着一边似乎想说什么话可越急越说不出来。忽然他眼一翻人晕了过去。 我急得晃了晃他叫道:“薛工正!薛工正!”可是他却没回答我。刚才他指点我们装好飞行机已耗尽了他的力气现在虽然还没死但醒过来也不是一时半会的事。 只能靠自己了。我走到他指的地方那儿是一堆破损的攻守器具想必是让他修理的有一辆冲车一具石炮还有一架断成三折的云梯。 冲车绝对没用难道是云梯?突然吴万龄叫道:“用石炮!” 我眼前一亮。那石炮的网兜已经破了轮子也断一个可是扳机和弹簧都是完好的。如果有一根绳子那么石炮的力量一定比一匹健马更大。我道:“对了!快帮我搬过来!” 远远的还在传来厮杀声但已经弱了不少。如果帝国军彻底失败的时候那蛇人一定会回来的。我和吴万龄手忙脚乱地忙着拼命将那石炮弄好。等把一根绳子勾上飞行机前面的一个钩子上时吴万龄道:“统领我先来试试吧。” 我拍了拍他的肩不知该说什么。这个东西我们也不知到底有效没有但如今也只能一试。 他坐进了飞行机里另一个女子也胆战心惊地坐好吴万龄道:“将军来吧。” 厮杀声已经近了些。也许是蛇人在追杀四散逃跑的帝国军已经马上要来这里了。我一咬牙道:“吴将军如果不成功你不要怪我。” 吴万龄喝道:“楚将军你怎么婆婆妈妈的快点!” 我一把扳下石炮的扳机石炮的有力地弹起那架飞行机轻盈地滑出架子象一只飞鸟般疾射向夜空中。由于飞行机头上的钩子是向后开口的飞行机飞行绳子便正好滑出落在地上。 成功了! 我一阵欣喜道:“快张先生你先来。” 张龙友有点慌乱地坐了进去他带的是薛文亦也很顺利地飞了出去。 连着两架都很顺利我也胆大了些。等伍克清和一个女子坐进后我一扳扳机忽然那飞行机一歪竟然从架子上斜着飞了出去。 夜空中还留着刚才伍克清的一声惨叫。我看着得新放上的一架飞行机心头一阵寒意。薛文亦做的飞行机还不是十全十美的刚才伍克清和那女子象弹矢一般飞出城去的样子我也不禁心寒。看了看剩下的三个女子心头不觉一阵踌躇。 我走时当然要带她去的。可是另两个呢?她们怎么办?她们还有胆量再试试么? 突然她象是知道我的心思道:“将军我来试试吧。” 也只有如此了 她抱着琵琶仍是声色不动好象不远处的厮杀也根本不存在。我点了点头道:“好吧。” 我扶着她抱起她的双腿让她坐进飞行机里。看她把琵琶放在身边我小声道:“小心。” 她看了看我明亮的眼睛里依稀有点泪光。我不敢再看道:“准备好了么?” 她点了点头。这时另一个女子尖声叫道:“将军那些怪物来了!” 我喝道:“别吵!”闭上眼扳起了扳机。在那一刻我的心也悬在了空中。如果她出事我也不想再走了便是死在蛇人阵中也要好过日后想到她的惨状。 “嚓”一声她坐的那架飞行机已轻盈地飞了出去。这时我听得营外有人叫道:“什么的那是?飞的。” 那种腔调一听便是蛇人的。蛇人来了?我低声对那个有点发呆地女子道:“快帮我把飞行机放上去。” 刚把她放好我去扣好那石炮时便听得营外有个声音叫道:“在这里!来呀!”那个女子猛地尖叫起来道:“你怎么扳?怎么扳开?” 蛇人已象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我拣起地上的一杆长枪喝道:“闭嘴。”冲到架子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便已坐了进去道:“坐稳了!” 这时一个蛇人一声吼叫一枪投了过来。这一枪破空之声极厉我不敢再回头凝神定气对准那石炮的扳机投去。 这我本来就已想好。如果是江在轩那等箭手在身后自然十拿九稳但现在我也只能赌赌了。 这一枪正好击中扳机可是刚扔出长枪手不禁一软那长枪只碰了碰扳机石炮没动! 这时蛇人投来的长枪从我身边擦过“呼”一声一下没入暗中。虽然没碰到我可是我身上已是冷汗淋漓。现在没机会再取枪试一次了我不禁后悔刚才没有用绳子绑住那枪不然还会有一次机会。 如今机会已逝现在是我的死期到了吧。 我闭上了眼。 刚闭上眼忽然只觉身体一震只觉眼前一花周围飞快地倒退睁开眼我已飞入了夜空中。 是那蛇人的一枪触动了机关!我一阵狂喜向下看了看却见地面上蛇人已蜂拥而至却一个个张大了嘴似是不知怎么回事。 逃出来了!我恨不得欢呼一声扭头看看坐在身后的女子她大概还没从惊吓中醒过来也仍是张开了嘴。 我控制着飞行机的机关让飞行机顺着气流在空中飞行。薛文亦告诉我们说如果运气好气流强那么这飞行机可以永远都在天空中飞的飞到帝都都有可能。我想我肯定没那么好的运气但飞出十余里路大概还行。 试了几圈已约略控制住了飞行机。我顺着气流盘旋了几周越盘越高头顶的星空也似近了许多在眼前好象可以摘下来。 这时从下面忽然传来一阵凄厉的笛声伴随着笛声是一些沙哑的喉咙在唱着: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当中一个高亢而苍老的声音正是武侯。武侯也已到了最后关头吧我的泪水已在眼眶中汹涌而出。高鹫城中已是四处火起即使在空中也仍听得到帝国军的惨呼和蛇人的吼声。 这时坐在我身后的女子忽然象魇着了似地叫道:“不要!不要杀我!” 我抹去了泪水喝道:“不要叫!” 尽管我这样冲她吼着其实在我心里也想这样大吼大叫也想把郁积在心中的一切都发泄个干净。 我抬起头月色凄迷。惨白的月色象水一般洒在我脸上仿佛要将我周身都融化掉。 “走吧我们走吧。” 我低声地说着又耳语般地说:“我会回来的。” 飞行机随着东南海上吹来的风盘旋着向北方飞去身后那在烈火中燃烧的城池已渐渐变小渐渐地象一颗微不足道的星再看不清了。 (天行健第一部烈火之城终) 正文 第一章逃亡之路 山势莽莽苍苍风吹过远远地便传来一阵呼啸。 距我们逃离高鹫城已经是第五天了。没有马要赶到帝都起码也得一个半月。薛文亦的伤势一直很严重两天前又有两个女子开始发烧祸不单行的是我的病也复发了。我病好后一直没能好好调理加上破城时一番苦战今天早上起来我便觉得浑身不适有些发烧今天在山中只行进了几里路便已累得气喘吁吁只得停下来休息一下。 高鹫城破后南征的十万帝国军全军覆没只怕逃不出多少人来。虽然我们乘飞行机飞出了三四十里路可如果城里有人逃出的话也该追上我们了。但我们赶了五天路上还不曾碰上过一个逃出的帝国军。而我也病倒后一行四男四女八人中只有吴万龄、张龙友和两个女子算身强力壮的。八个人里病倒一半如果能回到帝都那真算得上是个奇迹吧。 我拉开一根树枝看着被雾气笼罩的山谷。这里大约是天水省的地界天水省向有“群山绵延不绝民风悍勇好斗”之称本来人口有一千余万在帝国诸行省中是人口最多的一个是帝国中部最为重要的一个省天水总督也是节制中西四省的首席总督。苍月公叛乱后天水总督李湍投入了叛军原来驻扎在天水省北部的西府兵却仍效忠帝君两方将天水省分成南北两半兵连祸结争斗不休。武侯跨江南征第一战便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西府兵攻破了天水省首府符敦斩杀前总督李湍使得十二名城中名列第七的符敦城率先重归帝国麾下。不过西府兵和总督府的府兵攻守连年天水省一千万人口死了三分之二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一带地方根本已看不到人烟了。没有人烟后那些树木倒长得出奇地茂盛将这条山路也湮没了一半。 在围攻高鹫城一役中我们便已几乎杀了近八十万兵民如果算一算南征以来一路斩杀的人众想想都有点害怕。 我放下手上抓着的树枝那根树枝“呼”一声又弹了回去。虽然烽烟遍地但春天还是来了那根树枝上发出了新芽抓在手上似乎也感觉得到在树皮下流动着的新鲜的汁液。 可是人不是树枝。死去的人便再不能复生了。 我有点颓唐地想着头也一阵晕重新走回宿营的地方。一个女子更用清水给薛文亦洗着伤口另两个女子躺在地上神情很是委顿。她们的病比我还重我走路还有点摇晃她们连走都难以走动了。 张龙友正在砸着两块石头听得我过来站起身道:“楚将军你歇一歇吧。” 我拣了块石头坐下来道:“做什么呢?” “我想找到燧石好生火。” “找到了么?” 他把两块石头一扔脸上一阵颓唐道:“不行。要是现在有点火药没有燧石也能生火只要砸出点火星就行了。” 我不由一阵苦笑。逃出高鹫城时哪里还会带个火雷弹?在那最后一战中能用的武器全都用上了。我道:“别灰心再想想吧。” 这时西边的树丛里发出一阵响。我转过头正见吴万龄抱了一堆野果过来。张龙友唉了一声没有说话不过我也知道他的意思。 吃了几天的野果肚子里也直冒酸水。初春时的果子又多半又酸又涩实在称不上好吃。 吴万龄把那堆野果放在地上道:“统领吃点东西吧。” “和你一起去的那个女子呢? 吴万龄抓起几个果子向那两个躺着女子走过去嘴里道:“她还在摘一些下来马上过来了。” 张龙友也过来抓起两个果子坐到我身边道:“楚将军你现在觉得好些了么?” 我咬了一口果子只觉得头也重得象灌满了铅水几乎抬不起来但嘴上还是道:“现在好些明天再接着赶路吧。” 为了带薛文亦走我们用木头做了个拖床本来是由我和吴万龄轮流拖着薛文亦现在我自己也行走困难别说要拖个薛文亦了。另两个女子病得也很是严重虽然还不至于无法行走但也走了一小段便气喘吁吁一天只怕最多只能走个十里路。相比较开始时的一天大约六十里相差只在太远。如果按这个速度回到帝都真得要走上大半年。 吴万龄有些不安地道:“统领你还能走么?” 是啊我还能走么?虽然嘴上说是“好些”但我也觉得自己更加无力。我道:“唉要是叶台在这里就好了。” 吴万龄道:“张先生你不也懂些医道么?” 张龙友抓抓头苦笑了一下道:“医道我虽也懂点但是我学的都是些石药之术非得水火相济才行叶医官那种草药我可不懂。” 其实我也知道自己不算什么太严重的病如果能吃饱休息好那么不用几天薛文亦的伤也能好。我看看躺在一边的薛文亦他一张脸本来已经惨白少血色因为发烧颊上有两块不正常的红晕。那个女子正把一个野果剥去皮喂给他吃。薛文亦因为太过虚弱眼半开半闭地吃个野果也费力之极。我道:“这些都不用说的。张先生还有别的办法可以取火么?” 逃出高鹫城时谁也没想到要取火所以谁也没带火镰。在城中到处都有火一出城却因为生不了火吴万龄打到的几只小兽也没办法吃。如果能生火烧上一锅热汤那比药还管用。 张龙友咬着一个野果出神地想着忽然一拍大腿叫道:“对了钻木!” 我被他吓了一跳他已站起身道:“我读过一部书说钻木可以取火!” 钻木怎么能取火?张龙友也许也有点食古不化。但看他兴高采烈的样子也不好去扫他的兴。 张龙友说干就干野果也不吃了拔出腰刀砍下一根直直的树枝又拣了段枯树干对剖成两半半片树干放在地上然后将树枝削尖了顶在那片树干上两手拼命地地搓动。随着他的搓动这树枝象个钻头一样在那半片木头上钻了个洞边上还出现了一点焦痕。 居然真的有效。我直了直身体盯着张龙友手上。他的手搓得更快了但只是稍稍冒出点青烟却连火星也没有一个。 张龙友搓了一阵放下了那树枝甩着手道:“不行不够快要是能再快一点还行。” 这时躺在一边的薛文亦忽然轻声道:“做一个弓” 他话没说完忽然咳了起来。那个女子帮薛文亦敲着背张龙友道:“做什么?做什么?” 薛文亦咳了一阵道:“钻木用的钻头是用” 刚说了两个字他又咳个不停。张龙友扶起他的身子敲敲他的背道:“薛先生你慢慢说。” 薛文亦做的东西很有鬼神莫测之机他做的望远镜、飞行机都是我闻所未闻的由他帮忙也许真能生起火来吧?吴万龄也走到薛文亦身边扶住他的另半边身子道:“薛工正慢慢说。” 薛文亦咳了几声道:“你们见过我用的钻头么?” 我们都面面相觑摇了摇头。他在拖床上折下一根小树枝道:“我画给你们看。” 张龙友喜道:“正是正是。薛先生你小心点。”他伸脚在地上拨拉出一小块空地道:“在这儿画吧。” 薛文亦手中的树枝刚碰到地面从西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女子的惊呼。那是她的声音! 我的心猛地抽搐起来不知哪里来的力量猛地站起身手按住了腰间的百辟刀。吴万龄的脸色也是一变道:“出什么事了?” 我道:“你在这儿守着我去看看。” 不等吴万龄反驳我已冲了出去。此时我只觉浑身都如火烧根本没有一点疲惫之感。 声音是从西面传来的。本来吴万龄和她就在边上不远处可是我沿着路跑出一小段却不见半个人影。 难道我找错方向了? 仿佛一阵寒意袭来我突然觉得浑身无力。那不仅是因为生病的缘故我知道更多是因为我对她的关切。 树枝上明显有折断过的痕恋我沿着路又跑出十几步心急如焚忽然从茂密的树叶丛中传来了一阵野兽的吼叫。 这是鼠虎! 我差点惊叫起来。鼠虎是现在最为凶猛的野兽虽然论凶猛实际比不上真虎但数量比真虎多得太多样子又远较真虎丑陋吼声也象是老鼠的叫声放大了几十倍。她是碰到了鼠虎了? 鼠虎分布极广帝国疆域辽阔南北东西几乎所有地方都有鼠虎分布。她一个人碰到鼠虎的话 我不敢往下想了大声叫道:“喂!你在哪儿?” 嘴里喊着心里忽然有一阵痛楚。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那四个女子都从来没有跟我们说过她们的名字我也从来不去问她们。也许在我心底我是故意用对她们的冷淡来掩饰自己的想法吧。我从来都觉得作为一个军人实在不该有什么儿女私情。在攻破高鹫城时看到那个女子坠城身亡的时候心底最多也只是怜悯。而白薇在离去时给我的一吻也不过让我觉得有点异样而已。即使是而对我答应要娶她的苏纹月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有那种公子哥儿常挂在嘴边的“爱”可是对这个我一直不知名姓的女子从那一天在武侯帐中听到她弹乱的那声琵琶起我就发现自己总是在想念着她。 刻骨铭心地。 每次的生死关头我想起的也总是她。 也许对她我才有真正的爱情吧? 我狠狠地摇了摇头。额头火烫我只觉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我都不知道如果她出了事我是不是还会有勇气活下去。 我的声音在树林里大概也传不了多远我的嗓门起码也比雷鼓要轻上两倍。我听不到她的声音也有可能她喊的声音我听不清了。而这时那鼠虎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这回鼠虎的吼声近了许多。 没找错! 我心头一阵欣喜顺着声音的来路撩开了一丛树枝冲上前去。 前面的树稀了很多走过这一段我已经依稀看到了有一个淡黄色的身影。我加紧了步子猛地冲了过去。 树林到了山崖边突然断了一截在这个山崖前空出一块足有五六丈的空地。我一冲出树林不由得倒吸了口凉气。 她已站到了崖边身后一丈许是一头很大的鼠虎。 那头鼠虎大约不曾见过人吧小心翼翼地正在向她逼近而她已站在了山崖前一两尺的地方仿佛一阵风都能将她吹下去。 她身上还穿着那件淡黄的绸衫。山风吹过那件绸衫被吹得贴紧了身体勾勒出美好的身影。在这些天的逃亡生涯中她一直保持着极好的整洁。我一直不敢问她们的来历但我也猜得到她一定出身于一个相当有教养的家庭。在和那只丑陋已极的鼠虎站在一起时她依然没有慌乱。 她没有回到我们宿营的地方那是为了把鼠虎引开吧。 我心头一阵冲动猛地抽出百辟刀喝道:“畜生!过来!” 山崖边没什么树我的声音倒显得很是响亮。那头鼠虎被我的喊声一惊顿住了步子扭过头来。 我将刀紧紧地握着只觉掌心的汗水已沁湿了刀柄使得一柄刀都有些凉凉的。我慢慢地走上前紧紧地盯着那头鼠虎。 鼠虎的习性与真虎不同。真虎在对猎物发动攻击时往往一跃而起将猎物扑住而鼠虎却是慢慢欺近突然间窜上来咬住猎物。这头鼠虎身长比我还要长如果被它咬住那恐怕一口便能咬断我的腿的。 我慢慢地向前走去大概因为没碰到过这样的猎物那鼠虎甚至退了退。 现在我已靠近它只有一丈多了。我有意慢慢地转向另一个方向好将这鼠虎引开所以这时正好形成了一条直线我和她都离那鼠虎一丈左右。 我不敢再靠近了。鼠虎的动作极快如果是一丈以内我都不知道能不能反应过来说不定等那鼠虎一口咬住我我才会知道。 我站住了。猛地我的脚在地上一顿。 地上本有不少碎石子我的脚一顿一块石子已被我踢了起来直向那鼠虎飞去。那头鼠虎猛地一闪石子正好击中它的颊部。 石子刚击中它我便觉眼前一花只听得她突然间惊叫起来:“小心!” 那头鼠虎的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我猛地向后一跳已跳后了几尺那头鼠虎的牙咬了个空简直是擦着我的裤子过去的我腿上都感觉得到一股热气。 好险。 但不容我庆幸鼠虎又已冲了过来。而这时我脚还不曾立稳便觉身前已是一股腥臭袭来。 我咬了咬牙人猛地向前倾去。因为本来不曾站稳人向前一倾正好倒在鼠虎的背上。鼠虎的毛又粗又硬倒在上面也实在不舒服但也是这么一倒我的脚抬了起来正好又闪开了鼠虎的一咬。 虽然又逃过一劫但我的身体成了横在鼠虎背上了。我心知再不反击那真成了鼠虎嘴边的一块肉。好在虽然险象环生但我手上还握着百辟刀。我挥起一刀猛地向鼠虎背上砍落“嚓”一声一丛鼠虎的毛被我砍落刀锋也吃进了皮肉里足有半寸。 百辟刀吹毛断发连蛇人的头也能一刀砍落但是鼠虎的皮向来以坚实著称军中的软甲大多便是由鼠虎皮制成我能砍进皮肉里有半寸已算是难能可贵。看来南征十多个月大小数十战我的臂力、刀术都有进步。可现在哪里是开心的时候?那头鼠虎被我一刀砍伤登时负痛大吼了一声头也抬了起来两条前爪离开了地面。 我本来便是象根扁担一样搁在鼠虎背上鼠虎这么一立起来身体马上便要从鼠虎背上滑落。我心知一旦落地这鼠虎负痛之下肯定是一通乱咬那时我大概连一块肉都回不了帝都了。可现在实在没有别的办法我心一横左手一把揪住了鼠虎的左耳。 鼠虎的耳朵比较尖而长我握在手中还卷了卷将它的耳朵缠在了手上。这么卷一卷一定让它感觉到了痛它猛地一甩头便要来咬我。我再没办法可想右手一下松开了还砍在鼠虎身上的百辟刀一把揪住它的右耳。它是向右边甩过头来而我就这么挂在它的耳朵上身体被它象一根木棒一样甩向左边百辟刀也一下掉落下地从它背上的伤口处血猛地喷了出来浇了我一身。 这个伤口不是致命的我这一刀只怕更惹动了鼠虎的凶性它咬不到我一个头左右猛地甩了起来。我只觉身体简直已不属于自己一般被它甩得不停地打着它的背脑子里天旋地转连上下左右都分不清了好象自己被绑在风车上正以极快的速度在转动。我咬着牙两手紧紧地揪住了它的耳朵死也不敢放手。 又被它甩了两下忽然我的左手一松人一下失去了平衡挂到了鼠虎的右边去了耳边只听得那鼠虎又是一声巨吼。我已将它的左耳拧了下来! 幸好鼠虎负痛之余只顾着惨吼没有趁这时来咬我。我左臂一弓一把搂住了那头鼠虎的脖子心头也狂跳起来。 如果这鼠虎再又跳又甩铁定要把我甩下背来的。现在我该怎么办? 尽管现在似乎我还占了点上风但我知道我这点上风实在太过靠不住了只怕这鼠虎疼痛之余凶性更大我马上便要被它撕成碎片了吧。 我抬起头看了看站在两丈开外的她叫道:“快逃吧!” 如果我死后她能逃出生天那也算值得的吧。 哪知她没有走开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 “笨蛋!” 我嘴里大骂着可心里却莫名其妙地一甜。而这时我才发现我竟然在想着如果我要死在这鼠虎嘴下最好她也逃不出去。 那头鼠虎猛地一跳竟然跳向了她。我大吃一惊左臂一用力试图用在军校里学的格斗术来对付鼠虎。这一招是勒颈闭气如果是个人我这么用力一定会让他喘不过气来的。可鼠虎大概和人不一样我已用出浑身的力气它却毫无异样又是一跳。好在我正紧紧地勒着它的脖子倒不曾被它甩下去。 但这么一来离她只有几尺远了。 我已看清了她的面色。现在我们相距也不过几尺许如果不是当中隔着这个丑陋之极的鼠虎倒也是件美事。我大声道:“快!快把刀给我!” 她身子一震人向边上一闪跑了过去。 我的百辟刀掉在了近两丈外的地方了。她去拣过来这一段功夫我想我还能撑得住。可是她拿到刀后怎么交给我?我现在两只手根本不敢松开一旦松开哪里还制得住这头几近发狂的鼠虎?但此时哪里还由得我多想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 鼠虎还有乱动。这头鼠虎的身体跟我也差不多长但力气却足有两三个人那么大。如果不是我先前揪住它的耳朵我哪里能斗不过这头野兽?即使如此它在拼命挣扎时我仍然没一点反抗的余地只能由着它乱动。 “怎么给你?” 我听到身后传来了她的声音。她到这时话音仍是冷冷地好象我不是处在生死一线的紧急关头一样。我叫道:“你扔过来!” 我的话一定让她吓了一跳。但要把刀交给我也实在没别的办法了。我听得她道:“那我扔过来了。你小心。” 最后这三个字已没有了刚才的平静即使我正晕头转向也听得她话中的颤音。 她也毕竟没有表现的那么刚强啊。 尽管知道实在不是时机我仍然暗自笑了笑。 刀“砰”一声被扔到了我身边。 她扔得很准这刀扔得离我不过一尺多远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跳了跳。这时那鼠虎正好带着我猛地甩过来我一咬牙右手猛地松开了它的耳朵一把抓向百辟刀的刀柄。 这是在赌命了。如果我一抓不中那也就是我和她的死期到了。 我的手指一下碰到了一个圆圆的硬物那正是摸惯了百辟刀刀柄。谢天谢天我不由默念了一声手一翻刀已握在掌中。此时鼠虎耳朵失了控制登时转过头来要咬向我我左臂一用力大吼一声:“畜生!”右手的百辟刀一送刀尖一下插入了鼠虎耳后。 在军校中教暗杀的老师跟我说过人的头骨极为坚硬要劈开头骨那要花极大的力气。但是人的耳后却是头骨的空隙处从耳后下刀刀一下便能入脑当场便能让对手毙命。人是如此我想野兽也差不了太多。 果然刀尖在鼠虎耳后如中败腐半柄刀一下没入了这鼠虎脑中可又马上象被东西夹住一般刺不进去了。 那是耳后的空隙没有百辟刀的刀身宽吧刀子卡在这鼠虎的脑骨中了。可这已足以致这鼠虎于死地了它正咬向我的大嘴里忽然哼了一下吐出了一阵腥臭慢慢地瘫倒在地。 直到这时我总算松了口气。我本来跨在鼠虎背上鼠虎一倒下我也浑身脱力坐到了它身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真的以一人之力杀死了一头鼠虎? 心还在猛烈地跳动我都有点不敢相信。 她忽然道:“你没事吧?” 她的声音又显得那么平和好象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但我知道刚才她带着颤音对我说“你小心”时已经让她暴露出真实心思了。现在她的语气尽管冷冷地但我也听得出她话语里的关切。我笑了笑道:“好象死的不是我。” 我想要站起来人却一软差点摔倒。这时我倒发现我的内衣凉飕飕的象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是从鼠虎身上喷出的血打湿的么? 我看了看胸口。胸口鼠虎的血已经快干了而我手臂上因为刚才的搏斗也弄得满是伤痕许多伤口都在渗出血来不过都是些皮外伤。 我解开软甲想看看身上有没有伤。哪知刚解开却见胸口一阵蒸气散出来。刚才的搏斗中我自己一点也感觉不到但浑身的汗水却已将我的内衣已湿透了。 “小心容易着凉的。” 她的声音仍是那么冷冷地。我不由抬起头对她笑了笑道:“谢谢关心。” 我的话让她有点局促不安。我不敢再看她将软甲系好道:“快回去吧。” 在要走时我又回头看了看倒在山崖上的鼠虎不禁打了个寒战。刚才能杀死这鼠虎差不多全靠运气而且有她的帮助。 看样子我到底勇力远不及武侯啊。听说武侯打死鼠虎时也是我这样的年纪而且他是单枪匹马赤手空拳打的。这么比比我实在要差得远。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点沮丧。转过头她已在向前走了。我追上几步道:“走到我身后去。” 她一怔没说什么。我走在她前面也一言不发。 山中看样子鼠虎也不算多回去总算平安。走过刚才她采野果的地方时她道:“这里还有几个果子。” 当她把野果抱在怀里走过来时我忽然道:“以后不要一个人落单了。” 她抬起头看了看我一双大大的眼睛明亮之极似乎要说出话来。我避开她的目光又向前走去。 快到宿营地时我忽然闻到一股焦味传来。这味道也不算浓当中夹着些甜香倒很是好闻。 那是火的味道啊。我心头一阵狂喜看样子张龙友终于生起火来了。我回头道:“快有火了!” 果然当我拨开树枝走到宿营地前在薛文亦那拖床边已生起了一堆火。地上已挖了个坑坑里一些树枝正在烧着火星不停地爆出来张龙友和吴万龄一人拿了个树枝上面串着些野果和剥去皮的飞鸟正在火上烤着那股香味正是从这里传来了。 吴万龄一见我猛地站起身道:“统领!你怎么了?” 我看了看胸前大概我前胸的软甲都是血吓着他了。我笑了笑道:“没事快点烤我馋死了。” 吴万龄看了看手上笑道:“多亏张先生和薛工正两人我们才算生着了火。统领这鸟肉熟了你先吃。” 我也实在馋得不行拿过来就是一口。吴万龄烤肉的本事倒也不坏那野果本来又酸又涩烤过后倒正好给那鸟肉当调味料鸟肉也有一股清香。这鸟也不知是什么鸟很是肥嫩咬在嘴里那股香鲜的滚味几乎让我把舌头都吞下去了。吃了两口我忽然将那鸟撕下一条腿来递给走过来的她道:“来吃吧。” 她接过半片鸟肉小口小口地吃着很是斯文。我笑了笑以一种饿死鬼投胎的样子狠吃着。一会儿我把这半只啃得一点不剩她却还有许多。 我舔了舔指上的油道:“好吃好吃。” 吴万龄笑了道:“统领你身子也好了?” 听他一说我也猛地惊省过来。这一身大汗一出我的病也爽然若失现在精神百倍刚才和鼠虎搏斗得精疲力竭吃下这半只鸟肉好象浑身力量全回来了。我道:“真是啊那只鼠虎连我的病也治好了。” “鼠虎!” 张龙友和吴万龄同时叫了起来在一边正由一个女子喂着鸟肉的薛文亦也睁大了眼看着我。我道:“是啊刚才我杀掉了一只。怎么了?” 吴万龄看看远处道:“这山里只怕还会有吧?” “别多想了鼠虎总比蛇人好对付。” 我说着身上又打了个寒战。想起蛇人如烈火燎原的攻势以及覆没在高鹫城里的十万大军任谁也不敢说不怕的。 张龙友和吴万龄也想起了守城时的情景了吧他们都有点茫然。我叫道:“别多响了吴兄你打来的什么鸟?很肥啊。” 吴万龄也向从梦中惊醒一样笑道:“那是竹鸡。山中到处都是多得很简直跟拣的一样。要不是张先生和薛工正生起火来那么多好吃的我们可吃不上。” 我道:“多弄几只吧要是能煮锅汤那就更美了。” 我和吴万龄说着张龙友也被带动了笑着道:“对了我去找找陶土这山里肯定有。做出形状来烧一下就是很好的锅了。” 我们说笑着一时也忘了现在的处境。我在说笑时眼角不时瞟着她心头不由一阵痛。 如果能到帝都她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说我都不能把她去送给帝君的。 张龙友的运气很好第二天就找到了陶土。 因为找到陶土我们兴奋地不肯走了马上找了个地方宿营用昨天带着的火种生起了火看着张龙友做锅子。 张龙友的手艺不太好他虽然说得轻易说找到陶土就能做出很好的锅可他做出来的坯子全是七歪八倒的用那样的锅煮东西只怕煮熟了也倒不出来。幸好有个女子手很巧做出了相当漂亮的带耳的烧锅出来还做出了几个稍嫌笨重的勺子。 当天色暗下来时第一锅鸡汤也出锅了。我们用那种大笨勺舀起了汤几乎眨眼间第一锅汤便被我和张龙友、吴万龄三个大男人抢光了连薛文亦也只来得及喝上一勺。 吃过了煮出来的肉汤那两个女子的病况马上好了起来薛文亦的伤势也有了好转的迹象本来他一天到晚大部份时间都昏迷不醒现在已经有力气说话了。看样子大概在路上便也可以好转。 吃完了东西每个人的心情都好了许多。张龙友和吴万龄在和两个女子聊天薛文亦也半躺在拖床上和那个常照顾他的女子说话。在刚逃出城时她们总多少对我们有些敌意。 也真是巧啊刚好是四男四女。我想着不由得看了看坐在火边的她。 在火堆边她正调试着那面琵琶。即使逃出高鹫城她也没有丢掉这面琵琶。随着调试她不时拨出几个不成曲调的音符。 如果能和她找一个无人到过的地方隐居那也不错吧。 发现自己居然有这种念头我不禁哑然失笑。她的样子仍是冷若冰霜那几个女子已经和我们混熟了她们告诉我们她们的真名武侯给这六个女乐都取过花花草草的名字她们的真名倒也比武侯取的要好听。在问她时她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叫我枫吧。” 枫是武侯给她取的名字。不管她叫什么她总是她。我想着没有再看她心底默默地想着。 吃的东西解决后我们行进的速度一下快了许多。帝国本土以大江为界有南九北十共十九个行省天水省是疆域第一的行省南北足有七百余里而且因为气候变幻莫测山势极为险峻民风又极为骠悍号称“天无晴地无平人无宁。”首府符敦城依山傍水而建在大帝得国时是首屈一指的坚城大帝攻符敦死伤数十伤围了三年多才算攻下。后来大帝鉴于天水省的人民太过勇悍下令凡是天水省的城池地墙一律不许超过五丈。可天水省里即使是不超过五丈的城池防御力也不比另外地方十几二十丈高的城池弱多少。 我们是第五天进入天水省的第九天在一片暴雨中我们到了符敦府辖的文当县。 文当县有一条大河是大江的支流。以支流而论这条河比主干还要宽些。大帝得国时因为符敦城坚不可摧故先剪除东西南北羽翼最后而围困符敦城的。最后之战便是在文当县建造船厂建楼般五十艘从这里出发的。我们沿着路过来正好来到了这造船厂的遗址。 在江边上还矗立着一些工棚不过都剩了些梁柱了。这条铁水河蓄积了四周几十条小河的水量一旦到春夏雨季便水势大涨现在那些横七竖八的梁柱都竖在了水中仿佛一些巨兽的骨架。年代太过久远连木头也变黑了暴雨中每根直直的柱子都黑得发亮象是坚铁所铸。大雨倾盆而下空中不时滚过惊雷那是春天第一阵的雷声。 我们撑着在薛文亦指点下做成的雨伞狼狈不堪地找着在雨水中看不清的路。符敦城是我们能赶到的第一个大城。武侯南征以前天水省本就已经自行交战了近一年人口极少我们这九天来连一个人也没见过倒是经过不少被屠戮已尽的村落里面堆着乱七八糟的尸首真有如在鬼域中穿行。 那些有的是趁乱而起的山贼们干的有些大概也是我们干的。南征后为了一路取粮武侯曾下令那些坚守不降的城池周围两百里以内一律斩杀一个不留。这文当县不知以前有多少人口在厮杀最为惨烈的天水省里大概现在全县连一个人也没有了也是可能的。 薛文亦因为不能自己动手那几把雨伞做得很是粗糙如果是些小雨还好办在这样的暴雨中根本顶不了什么用。当伞面的芭蕉叶已被风雨撕扯开了雨不停地打下来。天水省号称“天无晴”省名又叫“天水”其实就是因为雨多而得名。我们南征时经过天水省正好是旱季还不曾领教过天候的这等威势。在路上被这一场雨打得晕头转向我可想找一个可以暂时落脚的地方。可是在大河边树林多半很稀而长得大的树又是孤零零的。在军校时我们早就被教过野外行军如遇雷雨孤木之下不可扎营不然天雷下击很可能打中大树的。 我撑着一把伞但这伞已经被打得没什么大用了我撑着它只是为了护住由我提着的一罐火种。尽管这火种罐也用芭蕉叶盖着可我实在怕会被雨打灭只是用那把破伞拼命挡着。 吴万龄拖着薛文亦在我身边走着。他大声道:“统领你快看!” 随着一道闪电我看见在前面一个坡上有一幢木屋。我道:“谢天谢地。吴将军你要当心我先过去看看。” 我把火种罐交给另一边的张龙友正要向前走去忽然耳边只听一个女子的尖叫声。我扭头一看却见一个女子滑入了边上的一个沟渠中正挣扎着要爬上来可是雨把泥土打松了她哪里抓得住? 这沟中积水已和路面相平那女子大概没有注意失足滑进去的。 还好不是她。 我刚转过这个念头忽然身上一阵寒意。我大声道:“撑住!”不等别人说什么我一下跳了下去。 沟中积水已经深可齐胸当然是齐我的胸那个女子大约是齐颈了而她又惊慌失措地挣扎已经吞了两口水马上便要沉下去了。 水流得很急一跳进沟里我便觉得身体象被一个人大力推着站都站不稳。我深吸了一口气向那女子走去。此时她已经失去平衡一下沉了下去只剩下一头长发还漂在水面上。我看准了一把揪住她的头发拉了过来。 一抓住她张龙友已经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根树枝向我伸过来。我左后抓住树枝右手松了松搂住了那个女子的腰。好在在水里她的体重轻了许多不然我根本抱不住她。 拉着那根树枝我单手抱着那个女子将她推上岸去。把她送上去后我也爬上岸来道:“她没事吧?” 张龙友拖上那女子后在她背上敲了敲她“哇”一声呕出了一滩水神情很是委顿不过看样子没有什么大碍。 张龙友喃喃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微微一笑。这个女子是和张龙友很谈得拢的那个大概张龙友也喜欢她吧。我身上一身的泥水很是不舒服道:“大家一块儿过去吧。” 吴万龄道:“统领全过去么?”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听天由命吧要是那屋里有蛇人那我们也逃不掉了。” 我这么说着忽然看到了她的目光。她在看着我时没有那么冷漠了仿佛有些温柔之意。看见我在看她她低下头似乎带着些娇羞。她一向都冷若冰霜让人觉得不可接近此时在雨中被淋得浑身湿透倒更平易近人一些。 我们走近了那屋子。屋子里也没灯光不知到底有没有人。到了屋前吴万龄道:“大家小心点我和统领先进去看看。” 他说完看了看我我点了点头。此时我们八个人中有一战之力的只有我和吴万龄两个如果真有什么埋伏那逃也逃不掉。 我和吴万龄走到门前。我抽出百辟刀左手便要去敲门。在那一瞬间突然间好象回到了在高鹫城里的情景了。 第一次见到蛇人时也和现在差不多。那回我手下有祈烈和十个百夫长对付那个蛇人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一想到这些我的手也顿住了实在不敢敲下去。 吴万龄倒没有我这种顾虑他在一边见我不动了道:“统领怎么了?” 我伸手抹了把头发上的雨水道:“没什么。你把刀拔出来小心点。” 他点点头。我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几人终于重重地敲了下去。 门在我敲叩下发出了清越的声音这种年代久远的木头敲后几乎有点象金属在雨中显得空落落的。可是随着我一敲这门一下被我推开了一条缝。 这门没有闩上! 我猛地向后一跳吴万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也猛地向后跳去。不过他跳得没我远这么一来他反而在我身前了。 一跳离屋檐下雨水登时浇到我头顶我脑子里一阵凉。这时我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不禁哑然失笑。 我实在有点多疑了。 门开了一条缝里面仍是黑糊糊的。我伸出百辟刀顶住了门用力一推门一下洞开。因为窗子全部关着里面仍是黑黑的但可以依稀看到里面的桌子椅子却没有人影。我小心地走上前去道:“有人么?” 吴万龄也走了过来。他从张龙友那里把那罐火种抱了过来。我道:“快看看火种灭了没有?” 他拉开盖看了看道:“还好里面的炭还燃着。” 那是张龙友想的办法。用干柴煨成木炭后放在罐子里这罐子底下有个小孔木炭燃尽后的灰能漏出去而空气也可以进去使炭火不至灭掉。我们从生了火后就这么保存着。他从怀里摸出一根用干树叶卷成的小棍在炭火里扎了扎登时头上着了。他用力一吹马上跳出了一朵火苗来。 那也是张龙友想的办法。他这人很有些奇奇怪怪的办法而且相当实用。本来干树叶很难卷他是拣些肥厚的新鲜树叶细细卷好后在火堆边烤得干透象是火绒一般。这样的火头用力一吹便可以吹出火来的。 一有了火屋里的东西象是一下子跳出来一样显现在我们面前。屋子很小里面只有一张破竹榻和两张破椅子看样子总也有许多天没人来过了。我小心地检查了一下屋里也注意地看了看顶上还是一个人影也不见。 “进来吧。” 我对外面几人这样说时他们登时欢呼起来。 正文 第二章神之剑 这木屋虽然不大挤八个人倒还绰绰有余。等大家在火堆边烤干了衣服把住的地方安顿好我道:“你们休息吧我来守夜。” 吴万龄道:“统领还是我来吧” 我笑了笑道:“别争了。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我们加紧点就可以到达符敦城。” 另外几个都去睡下了。吴万龄坐到我身边道:“统领你身体吃得消么?” 我弯了弯胳膊道:“这点总还扛得住。你早些休息吧明天你来守夜。” 吴万龄往火堆里添了段柴道:“还睡不着。” “怎么了?没吃饱么?” 现在吃得倒不算差。一路上因为有火和在高鹫城里时相比真的是有天壤之别。我伸手烤了烤火让身上更暖和些不由得开了句玩笑。 吴万龄倒没心思和我开玩笑道:“统领你觉得到了西府军驻地我们能安全么?” 我一时还不明白他的意思道:“怎么了?你怕西府军也会反叛么?” “倒不是担心这个”他看了看窗子。窗外还在下雨雨打在木板窗上发出了如同击鼓一般的声音雨水从缝隙里淌进来。屋子正中那堆火堆里都成了炭了没有烟红红的炭火让人感到一阵温暖空气里还留着刚才吃过的东西的香味。 “西府军自成体系也是自视极高他们与李湍互有胜负没能取胜。君侯一来便已将李湍击溃那时我便觉得西府军很是不服。如今我们败退回来就算他们相信我们不是逃兵会不会借机对我们不利?” 我身上不由一凛说不出话来。的确吴万龄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当初随武侯攻破符敦城后我便看得到西府军很有些不服他们大概觉得自己与李湍浴血苦战反倒是武侯来取一鼓而胜之名。我们全线溃败西府军会不会借机发泄一下内心的不满?如果推己及人按沈西平右军的风格只怕会这么做。 西府军久处边陲他们的最大军源是军户也就是世代从军的人家全军总是保持着五万人的编制李湍当政时在天水省最多时能调动二十万大军但这二十万大军和西府军五万人相持不下也可见西府军的战斗力了。不过我听路恭行说起过西府军虽不能说他们是妄自尊大不过他们的战斗力却只能在天水省这等山岭极多的地区发挥一到平原水乡地带便要打个折扣了。西府军的马也是天水省特产的山马个头不大跑动也不速却很有长力适合在山道上行进。若是在平地上山马却是大大不如帝国军常用的宛马因此武候点兵时不曾点他们。事实上当时西府军与李湍的军队作战也根本无力分兵外出。 那时西府军大概就已经对帝国军心存芥蒂了吧。 我沉吟道:“是啊这也不能不防。吴将军你的意思如何?” 他道:“我也实不在知道。依靠自己的力量要回到帝都实在难上加难最好还能得到西府军的帮助。唉希望那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 我看了看睡在一边的几个人。这屋子里原先也有一堆干草大概也是用来喂马用的我们摊开后她们四个女子躺在一个角上张龙友和薛文亦躺在一个角上正睡得香甜。在这儿睡当然不舒服不过和一路上的颠沛流离相比却不知好多少了。 我被吴万龄说得一阵心烦叹道:“好吧还是由我独自去和西府军打交道万一西府军对我不利你们可以自行逃走。” 吴万龄道:“统领这怎么行” “不用说了”我挥了挥手喝道“吴将军张先生、薛工正和那四个女子得靠你护着去帝都要是西府军不肯帮我们犯不着两人都断送到那儿去。就这么办了你去休息吧。不过想法西府军的统帅不至于那样小气。” 吴万龄一时也说不出话来他向我行了一礼默默地躺到了张龙友边上。 我往火里又加了些柴趁这时脱掉身上的软甲。先前那几个女子在烤干衣服时我命张龙友和吴万龄都背对着她们薛文亦动也不能动在他那角度又看不到倒不怕他去偷看——虽然我也很想看看她换衣服时的样子。 我脱下软甲内衣已经粘在了皮肉上。这么多天来我都没脱下过软甲这时解开身上才有一股轻松的快意。我把拉开门走了出去。 雨水打在身上每一颗雨点都象石子一样沉重。我身上那些汗渍、血污以及干了的泥印都被洗了下去。我脱下内衣在雨中洗了洗重又穿回身上。毕竟屋里有四个女子要我光着身子烤火万一她们看到只怕会尖叫起来。 穿好内衣我又洗了下软甲。这软甲倒不穿到身上了我想把它放在离火堆远一点的地方晾一晾。软甲不能烤不知明天干不干得了。 洗完了这些我又抽出百辟刀来。百辟刀在雨水中象一块寒冰似乎连雨点都被逼开。我看着雪亮的刀刃不知为什么在外面昏暗一片中刀柄上的那八个字铭文倒更清楚了。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钢刀切金断玉不论如何使用人心依然要一如以往不能为刀所役。那就是刀上铭文的意思吧。 我洗着刀心头越来越沉重。武侯曾说我有妇人之仁路恭行也说我不够决断那些都没有错。也许在本质上我就不适合从军吧。 可是现在成了一个军人那又能如何? 我洗净了刀甩了甩刀上的水珠推门进去。到火边坐下来这时才觉得身上有些冷。病虽然好了但一坐下来还是感到寒意。我围着火让热气蒸干身上的水气。火光映得我身上发红外面雨仍是无休无止地下着吴万龄和张龙友的鼾声此起彼伏混杂在雨声中成了种奇怪的曲调。不知不觉地我抱着刀眼皮不由自主地合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正半睡半醒着忽然依稀听得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这声音虽然很是轻微但在我听来却如同在耳边炸响我猛地睁开眼。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半掩的门外一缕月光正照进来象一柄长剑一般横在地上。坑里的火已经很少了上面积了一堆白灰。我无声无息地站了起来百辟刀已紧紧握在手中。 衣服也已干了但软甲还很潮湿。我站在门前从门缝里漏进的月光也如一柄长剑正横在我身上。 那阵脚步声正在慢慢地靠近。在雨后四周更是岑寂这脚步声便更显得响了。可是这声音却也相当奇怪一步步非常干脆清晰。 此时地上满是积水要是我在外面走肯定得拖泥带水的会有一阵阵的水声。可是这个脚步声却象是在干硬的地上才能踩出的一般而且一步接一步全无滞涩就算那人是专门拣干地在走那总要停停顿顿也没有走得那么流畅的。 那到底是个什么人? 我小心地推开门人闪了出去。 月光下远远地有一个人正走过来。因为他背着月光看不清长相只知道那人头上戴了个很大的斗笠身上穿着长衫。这副打扮有些象是法统的人我走上一步低声道:“来者是什么人?” 那人一定也没料到会有人听得我的声音一下便站住了。半晌他道:“你又是什么人?” 这个人的声音很是奇怪我听不出他的年纪来。他的斗笠象把伞一样遮住了脸我也看不到他的样子。我道:“我是过路人请问你可是西府军的人么?” 我们刚进到这屋子里便猜测过这屋子的主人是谁。吴万龄说可能是西府军的巡逻兵在外暂住的房子因为他在屋里收着的柴堆上见到刀子劈过的痕迹那刀子正是西府军常用的大钩刀。这人虽然穿的不是军服也可能是法统在西府军中的人但也可能是李湍在天水省留下的残部。在这个时候独自在这种山野间行走的绝不会是普通人。我正因为不敢断定所以也不敢说自己是帝国军。 他沉吟了一下道:“是过路人么?” 他的语气已满是不信。我有点不安实在摸不清他的底细硬着头皮道:“是啊。” “从南面来的?” 我道:“是啊。因为打仗。” 我要是说从北向南只怕弄巧成拙。帝国军南征以来百姓只有向东向北逃亡只有高鹫城南面的百姓才会向南浮海而逃若说天水省一带的人向南而逃谁都不会信。 他站直了象是在想什么。现在我和他隔着五六尺远但不知怎么我觉得他似乎离我极远。 天空中月色凄迷如水在月下望去一滩滩积水都在闪闪发亮好象地上也有无数个月亮。 他忽然笑道:“不是平民是帝国军残兵吧?” 武侯的南征军崩溃的消息已经传到这儿了么?我微微一惊道:“你知道的?” “没想到帝国军还有这等人物能逃出城来。”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由抓紧刀柄没有说话。他这话里也听不出是什么立场但好象对帝国军并无好感。难道真被吴万龄说中了西府军是对武侯南征军的败亡持了个幸灾乐祸的态度? 我道:“我还不知您是哪一位。” 他背起手大笑道:“你们人类也真是不幸以前天帝选择你们做主人实在是个错误。”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的头被他搞得一阵糊涂但嘴里马上喝道:“什么叫‘你们人类’?你难道不是人么?” “当然不是。” “那你是什么东西?” 他直直地站着忽然抬了抬头道:“我是神。” 月光下他的斗笠几乎盖住他半个身子也不见得有什么神的样子反而有些猥琐。那大概是个疯子吧?我抱着刀笑道:“如果天帝选择你这样的神做主人那天帝这错误就更大。” 我这话一出口突然间周围的空气好象一下子冷了下来似乎要凝结一般。我吃了一惊却见他的眼睛开始发亮。 那种目光带着危险的杀气简直不象个人应有的。 我吃了一惊手紧紧地抓住了刀全神贯注地盯着他生怕他会有什么举动。这人直直地站着慢吞吞地道:“你如果马上把自己的舌头割下来那还可饶你一命。” 我哼了一声道:“罢了你不割舌头我也无意取你的性命。” 我这话一出口只听得他一声呼斥眼前便见星星点点也不知出现了什么。我吃了一惊伸手将刀挥刀哪知刀刚举起肩头便觉一痛。 那人手上出现了一柄细细的长剑剑尖正刺在我左肩! 这人的剑这等快法我都被吓住了。但让我任人宰割却也不愿明知不会是他的对手但我还是要拼一拼。我一咬牙将刀在面前挥了个花人急退了一步。此时他的剑尖还插在我的肩头我后退一步他的剑刃脱出了我的身体我都能听到剑刮着我的肩骨发出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一股钻心的疼痛。 我大口地喘着气眼角看着左肩伤口里流下的血一声也说不出。本来我自以为自己就算不敌也不至于会如此不济事可真的交手却发现我的确不堪一击。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的剑术与我见过的都完全不同甚至在军校里教我们刀剑术的钟展羽老师与他相比也是大为不及。不过他这种剑术过于花哨虽然神出鬼没但力量也不是太大我一下便能脱出他的剑刺自是他刺得不太深。这样的剑术大概也只适于步下相斗如果在马上和我的长枪相比他恐怕毫无用武之地。 只是现在是在步下。 左肩伤口还在流血但也已经有些干了从伤口里流出的血只剩了细细一条。我这件刚洗净烘干的内衣胸口又染上了一大滩血算是白洗了。我看着他只觉心头剧烈地跳动 “还可以居然闪开了我这一剑。” 他咧开嘴笑了笑。我把刀放在胸前封住门户道:“我是绝不割自己舌头的你还要杀我么?” 他抬起头似乎看了我一眼。在那大斗笠下我看不清他的面貌但也觉得从斗笠下传来一股杀气耳边刚好听到他道:“也许!” 这两个字出口剑光有如白虹经天已到了我面前。我本已全神戒备但他这一剑还是让我手忙脚乱我只来得及用将刀举到颌下但他的剑已透过百辟刀舞动的缝隙刺到了我面前几乎触到我的睫毛。 如果是刚才被刺中的那一剑我还可以说措手不及但这次我是全神贯注地注视着他的剑却依然没有一点还手之力。如果他这一剑再进一寸那便要刺瞎我一只眼了。他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收手那就是说他还是没出全力。 这么快的剑术即使力量不太大我仍然是没有一点还手之力。百辟刀只来得及举到胸口眼里却被他这一剑的剑风弄得又酸又痛流出泪水来。我怔怔地站着也不知自己该怎么办。 “帝国军也不过如此啊。” 他低声笑了笑笑声里的讥讽味道更重了。我又是气又是愧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舌头。” 在大斗笠他的声音象是从井里发出的一般。我叫道:“去你的!”左脚在地上一蹬人猛地倒跃出四五尺。 在这一刻我已想了好多反击的主意但好象没一个可行。可到了这种时候我当然绝不会服软真去割自己的舌头就是九死一生的机会我也得试试。 我这一跳他肯定也没想到。我刚跳出时他这剑已刺上前来我两脚还不曾落地便已觉得左臂上又是一疼我知道定是臂上又吃了一剑。他本来大概是想杀我的但没料到我还会向后跃去这一剑刺得偏了。 虽然吃了一剑但我的信心却长了几分。他剑术虽强但到底还不曾到可以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地步这一次出手没刺中我的要害。可是如果我贸然反击的话只怕也无异送死。 我站在路中心左边十几丈外便是那条大河右边是一片树林。 难道真的只能逃么? 我心中转过了十七八个念头却也自知没一个有用。此时最好的办法也是逃了。我如果能逃进树林里他抓我就不容易在树林里要出剑他也不会那么容易了。 他踏上了一步手中长剑闪闪看样子又要出手。我不等他有所动作人向边上一闪便要逃向右边。哪知我身体刚向右一侧那一片剑光忽然间大盛象是在我右边筑起了一座银墙。 他真的是要取我性命啊。我吸了口凉气本来人已有些向右侧了右脚猛地踢起在地上一蹬身体便向左边窜出。 不管是左是右能躲过他那柄神出鬼没的剑便是大幸了。 我刚冲向左边那片剑光忽然间也向左边逼来。 看样子他也是要逼我下河。可是现在哪里还有另外的办法可想?我一咬牙人也只有接着向左边冲去。 左边是一个土坡刚才一场暴雨将地表的浮土全冲掉了我刚踩上那土坡便觉脚下一滑。这时哪里还站得稳人已翻了下去。这一跤跌得七荤八素我是滑下那土坡弄得一身全是湿泥。 脚刚踩在实地上我将百辟刀往地上一支挣扎着站稳。借着月光只见他也向土坡下冲来。 他的样子当然不会象我一样狼狈冲下来时轻轻巧巧的步子也很稳。但是他冲下来的动作却并不快似乎有点小心翼翼看样子地上那么滑连他也得小心一些。我哪里能由得他这么容易下来大喝一声双足一蹬人一跃而起百辟刀迎着他的来势劈去。 他要取我性命我当然也不用跟他客气。 他正往下走来我这一刀劈下时正对准了他的肩头。这一刀我已用尽全力刀才劈出我不禁有些后悔。如果一刀劈中只怕他身体也会被我砍开。但现在一刀出手哪里收得回来?    这一刀只怕他也吓了一跳他万没想到我此时还敢如此反击此时百辟刀已逼近他的面门他闪也闪不开了。我正有点后悔却见他的身体忽然缩成一团向后翻出。他的身材本来也不甚高大这么一缩更是象个球一样了百辟刀方到他面门“嚓”一声正斫中了他那个斗笠而他把斗笠抛下身体接连翻了三四个空心跟斗跳出了足有一丈开外正跳上了那个土坡。 这回他已不能象来时那样神定气闲每一步正踩在干土上了。他两脚刚落地恰好踩在一个水洼里登时水花四溅泥水甚至都溅到了我身上大概他也一身都是泥水很是狼狈。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右手紧紧地握着百辟刀。这一刀我占了上风已不再有刚才那种心惊胆战的感觉了。他虽然剑术诡秘莫测可我也未必不是没有胜机。我叫道:“来吧!” 我本无意杀人甚至不想和他打斗可这人欺人太甚我也不禁恼怒。如果刚才我出手缓一缓只怕已被他一剑穿心而过了。我握住了刀已决心好好与他斗一斗。 哪知我刚喊出一句才一抬头眼角看见了他的样子不由一呆忽然放声大笑起来。 他本来一身长衫飘飘欲仙现在浑身溅湿了衣服粘在身上很见狼狈不过这些都没什么古怪好笑是他的样子。他尖嘴猴腮一脸的短胡子两颗大门牙正龇在外面眼里还是一副凶相。只是配着这一副猥琐的样子他那种凶狠平添了几分可笑。 怪不得他要用斗笠来遮住吧。他的样子不能算很丑可怎么看都怎么好笑根本不象个武士。我明知实在不该这么大笑可看着他的样子实在好笑。 他本来正凶狠地看着我作势要扑过来一见我这么大笑忽地一怔忙不迭地用左手掩住脸但马上又放了下来。想必他也知道我已经看见了他的样子要遮也遮不住了。 我正笑得肚子痛忽然见他身影一闪眼前又是一花脸上感到有点寒意。我吃了一惊此时笑也笑不出来了。尽管他样子长得那么可笑可他的剑术却的确不是玩的我全神贯注也未必能挡得住他的一剑不用说现在笑得都站不起来。 我甚至不曾看得一眼百辟刀已在面前舞了个刀花人疾退一步。他居高临下即使力量不及我但有高度的优势我也不能小看他这一剑的力量。 刚退得一步却听得刀身上象被暴雨打中一般“噼噼啪啪”地连响了十几响。百辟刀本挡住了我的面门有这种声音那自是他的剑尖击在百辟刀上的声音。我也知道他的剑术高超之极可没想到高超到这等地步。本来我以为自己纵然与他相比有所不及现在却又开始隐隐地害怕。 这一连串的攻势极快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剑势只能凭本能将百辟刀舞在面前。大概他对我恨之入骨非要一剑刺中我的舌头不可所以剑剑都对着我头部刺来。如果他刺的是我前胸我不知道我能闪开他几剑。 我边挡边退心中暗暗叫苦。刚才觉得他的相貌可笑现在哪里还笑得出来。可是每退一步他的剑势却丝毫不减好象粘在我身上一样跟了过来。过了五六步只觉脚下已更加软了忽然脚一崴脚尖象绊在一根木头上人一下摔倒。 我是退到了河边了吧。河水得雨水之助水势大涨河面已阔了两倍。这河滩本来就是又烂又软如今被雨水一泡更是立不住人了。我摔倒的同时他的剑终于透过百辟刀的防御一剑透刀光而入正从我耳边刺过。 如过不是恰好我摔倒这一剑便正好刺穿我的头颅了。 我又惊又怕心知他是必定要取我性命。虽然这一剑我凭运气闪过但现在我正摔倒在地若他再发一剑我哪里还闪得掉?可地上又是烂泥我想爬起来也困难。我伸手一按只觉泥里象是有一段粗糙之极的烂木头。 天无绝人之路啊我正要按着那木头翻身跃起他已将剑收回忽然嘴角略略一抽动似乎冷笑了笑一剑又向我刺来。这时我刚支撑起半个身子哪里来得及。 我是完了么? 河边支着不少巨木。这些是几百年前造船厂工棚的柱子了经过这几百年风吹雨打已变成坚如磐石。将我绊得那段粗糙的烂木大概也是段倒伏的柱子。当年大帝在文当县造船出发这里也曾发生过战斗那些开国的士卒也有不少丧生于此。我死在这儿也算死得其所吧。 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只觉左手下有一股大力传来那根烂木头忽然从泥里抬了起来。那副样子仿佛烂泥下有个巨人突然间要破土而出。我还不知怎么一回事只觉身体一轻人一下被抛了起来。 是地震么? 我听人说过每七代帝君时帝国五省土地大震。那次地震死人三万清虚吐纳派的祖庭凌虚宫便是那次被彻底摧毁。不过我记得当初听说地震时“地动山摇日月无光”这回倒没有这等异象周围还是月白风清。 这一抛的力量相当大不过好在我本来便是准备跳起来所以人不曾失去平衡。只是没想到有这等大力我被抛得离地足有七八尺正向河中飞去。 我的水性不算很强掉进水里虽然也不至于会淹死爬上岸后体力却肯定要打个折扣。我看得清楚我正向一根立在水中的柱子飞去一到那柱子边上我伸出左手向柱子顶端抓去。手掌刚碰到冰冷粗糙的木头登时一用力人一下贴在柱子两腿一下盘住。 当初为了夺取沈西平首级我潜入蛇人营中对着那么多蛇人依靠旗杆的地形之利我仍是稳占上风。如今这柱子是在水中我更是处于有利地形了。我心神一定右手也抽回来一直抓在手里的百辟刀也终于插进刀鞘。 在这柱子顶上到底怎么才能逃开现在我也不去多想了。至少目前我没有了性命之忧。 刚定了定神正好听得那人道:“好本事!” 他的话音里也有点惊愕。我不由有点好笑他大概以为是我自己能跳那么高吧。 哪知他话音刚落却听得河岸的烂泥里一阵怪吼一个黑糊糊的影子忽然从泥中跳了出来。 蛇人! 尽管知道蛇人军还远但我还是浑身一凛冷汗直冒。 那是个长长的影子但我马上知道那不是蛇人了。那比蛇人短了很多蛇人一般总有一丈三四尺长而这个影子只有六尺多比蛇人要短一半。而且蛇人没有脚而这影子除了一根尾巴以外还有两只脚。 那是鼍龙。 真的龙谁也没见过但鼍龙听说江海边上常有只是还不曾见过有这般长大的。即使离那鼍龙已有两丈余远我还是一阵心悸。 刚才绊倒我的并不是烂木头竟然是这条鼍龙。这鼍龙在泥里大概正睡得香被我又踩又按醒了过来了。 那人准也吓了一大跳。鼍龙的样子本来就可怖之极加上从泥水里钻出来更是怪异莫名。他甚至有点呆呆地站着动也不动忽然“呼”地一声他大叫一声人已一跃而起。 他跳得没我高只有四五尺。但那是泥地里他也是完全以自身的力量跳起来的。他刚跳起那条鼍龙的尾巴已扫过他刚才站立的地上正砸在泥地上砸出一大片水花。 刚才鼍龙的尾巴如果砸中他只怕他要脑浆崩裂了。他的本领的确极其出色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我能在他剑下左支右绌地坚持了半天一半是我运气好另一半是他没出全力吧。 他跃在空中手中的剑一闪而过却见那条鼍龙发出了一声吼叫头上冒出血来。这人一剑砍开了那鼍龙的外皮了。 鼍龙的皮极其坚硬我曾见过军中陈列的鼍龙盾坚硬得不逊于铁石。这人一剑能将鼍龙的皮砍开实在是了不起。我即使是在离他两三丈远的柱子顶上还是不禁打了个寒战。 照这样子我即使能逃脱他的剑下也不知怎么能逃出这条鼍龙。 这条鼍龙受伤之下在泥水里猛地一滚。近岸的河水几乎象煮沸了一般泥水四处飞溅。那人在一片泥水中已借了这一剑之力人向岸上跃去。 谁知他还在半空中时忽然在泥水中又跳出了一个长长的影子。 又是一条鼍龙! 这条鼍龙没有方才的大却更加灵活从泥水中一跃而起已一口咬住了他。我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惨叫那把剑也直直地飞起身体已被那条鼍龙拖进了泥水里那声惨叫也只叫出一半。 “当”一声剑落在了河岸的硬地上。刚才还很平静的河滩登时血水滚滚两条鼍龙在泥水中翻翻滚滚将河水也搅得浑浊一片。这个人在这两条鼍龙的争抢中只怕连块肉渣也剩不下来。 说也奇怪在和那人舍生忘死地搏斗时他的死活根本不是我会想的。可现在见他这样死法我不禁一阵心酸。 此人本领之高如果投身帝国军官职一定在我之上。这样一个人却连名字也没留下甚至连一点痕迹也留不下来就在世界上消失了。 我盘在柱子下大气都不敢出。那两条鼍龙在泥水打斗一番后终于停了下来河水也终于渐渐平息。 月光静静地洒下而河水汤汤而流水中映着一轮月影远远望去似乎就在眼前又似乎远得无穷无尽。 我紧紧地抱着柱子生怕睡梦中会滑下来。好在那柱子很是粗糙倒还不至于出这种事。终于我闭上了眼就这么抱着柱子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依稀听得有人在喊我。我睁开眼却觉阳光象千万柄小刀刺入眼来我都睁不开。醒过来时我都忘了我是在什么地方了这时正听得吴万龄在大声道:“统领!楚将军!你在哪儿?” 我伸长脖子叫道:“我在这儿!” 听声音他们并不远。昨晚一番打斗其实离那小屋也不远。我刚喊出但听得有人急匆匆地奔过来马上吴万龄和张龙友的身影出现在那个坡上。 吴万龄一见我大声道:“谢天谢地!楚将军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 他说罢便要过来我大声道:“站住!别过来!河里有鼍龙!” 象是证明我的话一条鼍龙正从河里一跃而起将一只水鸟拖入水中。吴万龄吓了一大跳道:“怎么回事?统领你怎么上去的?”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张龙友道:“吴将军别说这些了快把楚将军救回来。” 吴万龄看了看我道:“楚将军我去拿绳子。” 那卷绳子也是一路上用树皮之类卷的捆捆东西还行要让我用绳子滑过来可不行。我正想说吴万龄已经走了。过了没多久他挽着那一卷绳子拿着一把弓过来了。 吴万龄将绳子绑在一枝箭上道:“楚将军小心了。” 这箭也是做起来的箭头只是将竹枝削尖。吴万龄那枝箭已确断了箭头对准我一箭射来。他射得不快射术也不高好在距离甚近一箭我捞不到便拉回去再射。射到第三箭上我终于一把抓住了那箭。 我拉过那根绳子拉了拉道:“不行这绳子不够牢要是用双股又不够长了。” 吴万龄笑道:“楚将军这绳子不行老藤总行了吧。你等我一下我去砍根老藤来。” 那种老藤在树林中很多我们也砍过几段当绳子用足有手臂般粗相当坚韧。如果是上百年的风干老藤那和棍子没什么两样了。我拍了拍头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 张龙友抓着那绳子另一头道:“楚将军你放心吧。” 吴万龄砍了一大卷老藤回来了。那藤很是沉重这三四丈长的藤压得他都快站不稳。他将老藤绑在绳子一头我一点点拉过来将那老藤在柱子上绑了好几圈试了试道:“你们拉住。” 吴万龄道:“放心吧。” 我双手双脚都勾住了这老藤从一头滑下来。滑过来实在有些心惊胆战若是从泥水中再跳出那条鼍龙我实在是必死无疑。 总算谢天谢地我安然落地。一踩到地上我只觉得两脚一软差点摔倒。大概是在柱子上我拼命勾住柱子将力气都用完了。吴万龄扶住我道:“将军你怎么会跑那儿去了?我们醒来不见你都吓了一大跳。” 我摇了摇头道:“一言难尽。” 把昨晚的事刚说了一遍听得他们都有些张口结舌。正说到两条鼍龙将那人拖入泥水中时我心有余悸看了看河滩上。早上却平平静静什么也看不出来了。 张龙友道:“楚将军这真是你碰到的么?会不会” 我有点生气道:“张先生你道我会骗你么?” 可是看着那平静的河滩连自己也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做梦。可不管怎么说早上我是在那柱子顶上这总是事实。 吴万龄忽然道:“楚将军说的全是事实。” 他弯下腰在一个水洼里摸了摸摸出一柄剑来。 张龙友惊叫道:“真的!” 他伸手接过剑来看了看。我道:“那人的剑术非常奇诡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吴万龄道:“统领你也别太看不起自己了。以统领你的本领绝不会斗不过他的至少现在你好端端的而他已经死了。” 一听他说“好端端的”我才想起我左肩左臂分别中过一剑。我看了看肩头幸好血都已止住了。我苦笑道:“我这左肩已经连着被刺中两回了。那帮人怎么老爱刺我左肩。” 张龙友忽然道:“楚将军那个人真的自称是‘神’么?” 我道:“是啊。怎么了?” 张龙友忽然脸色一变喃喃道:“难道难道” 我道:“到底怎么了?别吞吞吐吐的。” 张龙友又看了看剑道:“楚将军那人只怕是上清丹鼎派旁支的弟子” 我心头倒是一沉。那人虽不是我杀的但也间接死在我手上。如果他和张龙友份属同门我倒有些难以面对张龙友了。张龙友也猜到我的想法道:“楚将军你别往心里去那其实不算我的同门了。” 我道:“是么?那是什么?” “上清丹鼎派一百多年前是剑丹双修本来练剑不过为强身健体但当时有一支一味练剑不愿在丹鼎上下功夫。那时上清丹鼎派在朝中势大本以丹鼎得帝君信任若一味练剑有违我派主旨。因此当时上清丹鼎派法师真归子老师的太师祖泰右真人将这一派逐出了上清丹鼎派。” “后来呢?” “后来谁知道”张龙友又看了看那柄剑道“反正这一支本来人数就少逐出上清丹鼎派后就更销声匿迹了。只是他们用的剑上清丹鼎派里也用你看。” 他将那剑放到我眼前指着剑柄上的一个花纹。那是个圆当中一根弯曲的线将圆分成两半一半白一半黑白的当中却又有个黑点黑的一半里有个白点。我道:“这不是你们上清丹鼎派的标志么?” 张龙友点了点头道:“清虚吐纳派和上清丹鼎派同出一源都用的这个太极图。不过两派用的正好相反我们黑的在左白的在右而清虚吐纳派白的在左黑的在右。这种剑也只有法统的人才用因为不适用马上击刺军中根本不用的。” 我道:“是啊军中的剑都是双手剑比这种剑要大而重得多。” 张龙友把剑给我道:“楚将军你可要小心点。这种剑术在马上没多大用处可在步下家师曾说精于这种剑术不会逊于军中万夫不挡的大将。” 的确。我想起那人如同电闪雷鸣般的剑术。我在那种剑术下根本没一点还手之力若不是那鼍龙突然冒出来我绝逃不过那人剑下的。我接过剑看了看道:“张先生这把剑还是你带着吧。” 张龙友道:“可是没剑鞘啊我也不好带。” 吴万龄笑道:“张先生有薛工正在你怕什么?他虽然没多大力气做个剑鞘那是容易之极的事。” 回到小屋中一见我进来薛文亦和几个女子都露出笑意。 这些天相濡以沫我们也更接近了。我看见她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欣慰心头一阵温暖几乎有点想落泪。 正文 第三章西府军 文当县与符敦城之间只隔着押龙河。押龙河虽是大江支流却比大江还要宽我到现在也才知道为什么会以“押龙”命名这条大河。路是沿河盘山而行一路上都能看见这条大河。 在路上走着看着河中浊浪滔滔不时有鼍龙在浪涛中出没我仍是心有余悸。 吴万龄对中西四省的地形还算略有所知但他也只知道去府敦的路。我们从高鹫城出发向西北而行已穿过了成昧、秉德两省。那两省因为本来就没有名城战乱过后更是渺无人烟。我们也曾路过两三个小城里面却是白骨累累一个活人也没有。我记得有一个城是我们来时路过的那时我还曾和祈烈他们一起去屠城。那个只有两三万人的小城我们只用了半日便已屠尽。那时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安现在重来心头却不禁一阵痛楚。 天水省以前是十九行省中人口最多的一个据说极盛时每隔百里就有一个小村镇。符敦城在十二名城中虽然也只是名列中游但天水省的小城却是诸行省中最多的。可是拥有一千万人口的天水省如今只剩了三十余万人口天水省要恢复元气那也不知何年何月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总还是渐渐看到人迹。在成昧、秉德两省的大道上路也差不多全被草木湮没可是从我们到文当县后也逐渐见到了些马蹄印和足迹路也好走多了。 我走在最前面和吴万龄拖着拖床。现在薛文亦虽然还不能自己走动但已能坐了起来。 我想到了符敦城即使西府军不帮忙我们大概也能顺利回去。只是希望吴万龄担心的事不要变成事实。 文当县紧贴着符敦城我们昨夜歇息的地方离城大约还有三十几里。下了一场暴雨今天居然是个难得的好天。在路上走着看着路边泥土里钻出的草芽心头也少有的欣喜。 这时吴万龄小声道:“统领昨天你碰到的那个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 我扭过头看看他道:“你还担心这个?” “我想万一那是西府军的人我们最好当作不知道张先生的那把剑最好别拿出来给人看省得多事。” 的确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西府军的人那可真要节外生枝。我沉吟道:“说得也是。不过我见他那副样子长得好丑不太象西府军的人。” 吴万龄小声笑了笑道:“统领你可真会说笑话长得丑又不是不能参军。比方说” 他看了看张龙友张龙友正抱着个火种坛子走在身后身上挂着那把拣来的长剑也不知我们正在谈论他的美丑问题。剑鞘做得虽然很简单但并不粗糙只是挂在他身上怎么看怎么不象。张龙友当然不丑他的长相甚至可以说得上俊朗只是看上去实在不象个当兵的真不知当初怎么让他混进武侯的南征大军去的。我不由得笑了道:“可是那个人实在很丑简直可笑。” 吴万龄忍住笑道:“到底怎么个丑法?”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一怔道:“那个人的样子我只看到了一眼不过好象好象我以前见过。” “你认识?” 尽管天气晴朗阳光灿烂可是我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喃喃道:“是啊我好象认识他。可是可是” 我想不起我哪里见到过那个人而那个人分明也并不认识我。也许是我在南征途中偶尔见过一面吧只是我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正想着忽然张龙友叫道:“快看!那里有烟!” 远远的一缕细烟袅袅升起。雨后空气也象洗净了能看得很远那一缕烟大约也在十几里外了。 那是炊烟啊。我一阵狂喜也不再和吴万龄说别的了叫道:“吴将军那儿便是符敦城么?” “很可能便是。” 吴万龄手搭凉篷看了看又道:“统领我们歇一歇商议一下吧。” “好吧”我想了想道“最好是我先去探探路。” 吴万龄还要说什么我道:“吴将军你也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如果不回来你们就马上走不要等我。” 吴万龄沉吟了一下道:“统领你当心点。” 我苦笑了笑道:“希望西府军没你想的那么坏。你们等我消息吧。” 辞别了他们我一个人向前走去。 这条路人迹渐多路上还可以看到车辙印。那些车辙印很深昨天下了那么大一场雨仍没有冲掉。看着这些直直的车辙印也感到的确回到了人群中。 越往前走人迹也就越多。我走得有些累在路边拣了块石头坐下来。 符敦城就在前面。越走近城池我反而更加惊慌。 刚坐了一会忽然听得前面传来一阵马蹄声。这阵声音很急远远听到似是有数十匹马奔来一般。我站起身向前方望去。 这道山道曲曲弯弯盘在山中到处都是转弯还看不到半个人影。不过听声音已经很近了。听着这马蹄声我也不知自己该是高兴还是担心。 来的八成是西府军的人。 我等了没多久忽然前面百步外出现了十几个人影。百步外正是个拐角他们跑得很急一转过那拐角便出现在我眼前。 他们也一定看见了我疾驰的马也一下勒住跑在前头的一个勒得太急马都人立起来。 我伸出双手挥了挥示意我没有敌意一边向前走去。 不管怎么说我心头还是有些欣喜。 哪知我刚走了几步那些骑士忽然从马上摘下长枪在路面上排开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被吴万龄说中了么? 我心一沉但脸上还挂着笑意叫道:“诸位将军我是” 我话未说完有一个骑士拍马上前叫道:“站住!不许再向前走!” 我一下站定。看过去有两个骑士甚至已将弓拿下来搭上了箭看样子我再上前他们便要放箭了。 我叫道:“别误会我是帝国军龙鳞军统领楚休红请问你们是西府军的将军么?” 那个上前来的骑士打马上来道:“你说你是什么人?” 他仍用长枪指着我。我有点不快但脸上仍然带着笑容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 “龙鳞军?”他看了看我忽然喝道:“胡说!龙鳞军是沈西平将军亲自统领哪里会冒出你这个统领来!” 看他那样子似乎马上会一枪向我扎过来。我叫道:“沈大人已经阵亡我是君侯亲自提拔的。” 他看了看我哼了一声道:“你是逃兵?” 我道:“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我是逃出来的。” 我说得很平静情知他们也未必会信。吴万龄担心的另一个原因也是这个吧。西府军不见得会相信我们但我的话一出口他们都是一震。有一个失声道:“难道是真的?” 我吃了一惊道:“你们知道了?” 那个领头的骑士道:“去见过周陶两位都督再说吧。小朱你和他合乘一匹先回去我们再巡视一下。” 西府军的正都督叫周诺副都督叫陶守拙我也知道的。那个小朱的马是最大的过来让我坐到他身后。我坐上马道:“请问将军贵姓?” 这人道:“我是西府第三军队官杜禀楚将军。” 他说出最后这三个字时我只觉心底一下松了下来。他这么叫我那已是相信我了。我道:“杜将军我还有几个同伴在后面其中还有伤员请杜将军把他们也带来。” 杜禀笑了笑淡淡道:“好吧。” 我本来已经很放下心来了但一见他的笑容我不禁一阵发毛。他这笑意也并不是如何阴险可是我看着总觉得好象内含深意。我有点后悔把吴万龄他们的行迹都告诉了他可话已出口后悔也来不及了。 小朱和另两个骑士跟我一块儿回城。那两个多半是监视我的我倒也不以为忤。那个小朱倒是个很多嘴的人一等杜禀他们走远他便道:“楚将军南征军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颓然道:“是。” “真的是那种象蛇一样的人么?” 我一惊:“你们怎么知道的?这消息这么快?” 小朱哈哈地笑了笑道:“有人已经把你们的消息传来了你们也算快前脚后脚的就到。” “有人传来消息了?”我吃了一惊“是南征军的残部么?” 他摇了摇头道:“不知。只知道是个头戴大斗笠的人。那人剑术当真了得我们周都督本以为他是李湍残部是来乱我们军心的又见他不肯拿下斗笠连长什么样都不给人看藏头露尾的样子便下令拿下他。哪知这人剑术极强一把细剑抵挡住了十余人进攻也不伤一人只告诉我们说要当心怪兽来袭说是象蛇一般的人说完便飘然而去。你们真的已全军覆没了?” 我一阵哑然。小朱说的那个人分别就是与我相斗死在鼍龙口里的那个人。没想到他居然是给西府军报信的那么应该是我们这一方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 “那种怪兽真的那么厉害么?” 也许是我多心可是从小朱的脸上我看不出有多少同情反而有些幸灾乐祸的表情。 我的心一沉道:“是那种怪兽很厉害。” 他撇了撇嘴。也许在他心目中一定也有武侯统兵失误以至兵溃的想法。可能他正在想道“若是西府军为主力那种溃败就不可能”之类的想法吧。我也没有多说只是道:“现在西府军有多少兵力?” 一说起这小朱登时红光满面道:“自逆贼李湍败亡后我军已恢复旧制现在仍有五万大军。可惜你们南征时我们没能同行不然武侯也不会有不测了。” 如果西府军共行说不定我们败得更惨吧。多了几万人指挥不灵粮草消耗却要更多实在并没有太多必要。事实上我们在军事上并不曾败蛇人尽管攻击力强得惊人如果我们能保障后勤辎重的话未必不能坚守下去。只是说这些好象也只是败军之将的嘴硬我只是淡淡地说:“也许吧。” 马匹前行在山中曲曲弯弯地走了半日。虽然符敦城就在眼前隔着一条大河似乎伸手可及可是走来却仍要半日。我道:“还有多少路啊?” 小朱笑道:“看山跑死马楚将军走得倦了吧?快到了。” 的确又转了几个弯前面出现了一座行营。营门口有卫兵守着远远的有人叫道:“小朱你们先回来了?老杜去哪里了?” 小朱回头道:“到渡口了下马吧。” 我跳下马他也下了马叫道:“阿昌我们带回了南征败军的楚休红将军回来了。” 行营里一阵喧哗大概他们也都吃了一惊。我们走进行营时门口已有一些人聚着了我刚进门便被他们围在当中。有人大声道:“你是从南征军中逃回来的么?南征军真的败了?” 我道:“是。” “说来听听。” 自承失败也许不好受但那也是事实。可是要我这么说如何败的实在没心情。小朱大概也觉察了我的样子道:“让楚将军歇息一下吧。阿昌馒头还有么?” 那个叫阿昌的士兵道:“有有刚出锅呢我去拿。” 小朱对我道:“楚将军你先在这里歇一下吧等杜将军回来再渡河向两位都督禀报。” 行营很是简陋但是风餐露宿惯了坐在床铺上也实在是一种享受。我刚坐了一会那个阿昌端了一盆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过来道:“楚将军请用。” 我们现在吃得虽然不算太差不过那些淡而无味的肉也吃得有点腻了我抓过一个馒头道:“多谢。”三口并作两口便吞了下去。 热气腾腾的馒头吃下去实在有如无尚的美味。我一连吃了三个才算停手。看看他们都有点目瞪口呆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失礼了。” 小朱长吁一口气道:“你真能吃。” 我不禁苦笑。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品评我我道:“已经有大半年没好好吃过一顿了。” 小朱道:“楚将军你说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全军覆没的?” 这时有不少行营里的士兵也挤过来听。我刚想说阿昌递过了一杯水道:“楚将军喝口水慢慢说。” 杯中满盛着碧绿的茶水。天水省雨水多茶树长得很好在帝国腹地以产茶出名。这杯碧绿茶水喝下去口齿生香。我喝了一口后道:“那时我们攻破高鹫城后的事了” 我向他们简要地说了一遍当然最后决议吃人的事没有说只是说绝粮后还坚守了许多日子听得他们长吁短叹的。虽然我的口才不甚佳但是说起管弘的力战苍月公最后的计谋也是很让他们感叹。正说到最后我们坐着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城时却听得外面有人喝道:“人都到哪里去了?快出来!” 正是杜禀的声音。他们都跑了出去我也走出行帐却见杜禀和那几个巡视的人都回来了好几个人合乘一马吴万龄他们也回来了。没想到山马貌不惊人长力却一强如此。 杜禀一见我点了点头道:“楚将军你的同伴都带回来了我们马上向周陶两位都督禀报去。” 他跳下马带着我们向河边走去。这个行营驻在一座断圮的桥头原先这座石桥横跨押龙河由于李湍反叛桥已经被破坏了设这个行营是为了摆渡吧。 我们坐上了一座大船杜禀道:“小朱你要严加盘查若有异动马上报告。” 现在蛇人的动向不知如何可能得胜后的蛇人正调兵遣将不知什么时候会攻来杜禀的话中也有种忧虑。 船开动了我看着河中的流水突然一阵怆然。 河水汤汤水面还带着些落叶枯枝。远远望去符敦城下的壅泥也是暗红色的。上一次来时那些暗红还是鲜红色的过了几个月红色成了暗紫也许不用多久就会成为黑泥了。 那是在府敦城下攻守士兵流出的血啊。帝国经此浩劫有多少城池的泥土也变成了红色?我看着在正午阳光下的符敦城心中涌动的却是一股莫名的悲苦。 我们进入的是府敦城的南门。 押龙河是从西南向东北向流入大河两条大河间行成一个夹角符敦城就建筑在这个角上因此南北两门都是水门东门外则是一片滩涂。听说许多年前东门外那个两河边的夹角之城是一片沃野粮草年年丰收因为每到夏季河水上涨将这一片滩涂淹没后留下来的土地极是肥沃种稻一年两熟单是这一片田地出产的粮食就足以让符敦城自给有余。但是不知哪一年押龙河中的鼍龙滋生渐多在大河和押龙河的夹角处筑下巢穴地域年年扩大以至于田亩年年缩小现在东门外只有两百多亩了。好在符敦城外沃土甚多对城中也没什么大影响。西府军与李湍相抗时李湍虽然尽是些乌合之众但粮草充足西府军也一直没办法将他彻底击败。武侯南征时也调出许多粮草但西府军得胜后仍然毫无缺粮之虞可见天水省产粮之盛了。 船刚驶入南门外的渡口一队士兵已守在渡口上一个领头的道:“杜将军有何紧急之事要禀报么?” 杜禀在船头大声道:“武侯南征军全军覆没此信属实我带回南征军余部要面见都督。” 那人吃了一惊道:“真有此事?看来那人不是妖言惹众了。杜将军你们先在城外将息我马上去禀报都督。”    西府军的都督府便是原来李湍的总督府。天水都督节制中西四省成昧、秉德、朗月三省的总督当初也要听李湍调遣因此这总督府相当豪华。我倒有点不知李湍怎么想的他虽然爵位仅仅是个司辰伯比苍月公要低两级但实力实与苍月公不相上下。不知为什么放着帝国的一镇诸侯不干却要投靠苍月公。 到了都督府门口杜禀下马道:“我先去禀报楚将军请你们稍候。” 我看了看和我一起来的张龙友他也看了看我。我把吴万龄留在安置我们的地方是怕万一情况有变张龙友一个人在那里难以收拾。可是就算留吴万龄在那里其实也没什么大用。我点了点头道:“请杜将军费心。” 都督府门口的卫兵也好奇地看着我们他们大概也听说了这件事。我和张龙友两人衣着褴褛我还有件软甲张龙友的衣服却破得很多虽不至象要饭的也相去无几了。我苦笑一下小声道:“希望周陶两位都督别把我们当逃兵看。” 等得没多久杜禀出来道:“都督传你们进去。” 一听到他的话我的心不禁一沉。杜禀遇到我开始虽然不见得如何客气但还有点礼貌。他准是那种喜怒形于色的人现在一下对我如此不客气只怕情况有点不妙。但到了此时也没退路了只望西府军的都督不至于翻脸无情。 我跟着杜禀进去心中惴惴不安。张龙友跟在我身后他大概也觉察有点不对劲不时看看我。 都督府造得很是高大我只道都督在中堂见我哪知到了中堂却一个人也没有。我道:“两位都督呢?” 杜禀道:“周都督在里面与人练刀。” 在练刀的地方见我么?我心头又是一阵跳。西府军正都督周诺出身军人世家历代在西府军中。他有高祖和祖父都做过西府军都督其余在西府军任中高级军官的也有许多几乎象世袭的一样。对于周氏一族向来有“不苟言笑”的风评周诺的祖父当都督时因为一生从来不笑所以有“铁面都督”之称。周诺虽没这等评价但也有不近人情之称。上一次武侯与西府军联手攻入符敦城因为西府军中有不少人家属都在城中所以没有屠城。但那一次周诺为制止沈西平部下在城中施暴与沈西平差点火拼起来大概他也听得杜禀报告说我是龙鳞军统领有意要怠慢我吧。 如果仅仅如此那还好一点。无论如何我要忍下来。其实从内心来说我也觉得那一次沈西平有些过份。只是右军军纪一向太成问题那时沈西平也是骑虎难下倒也不可深责。 走过中堂是一个大院子。在院子有左边一排房子里不时传出木棒相击的声音。那是周诺的练刀房吧?上一次匆匆而过而那时我只是前锋营百夫长根本没资格进都督府来也没来过这里。 到了练刀房门口杜禀在门口跪下大声道:“周都督南征军楚休红将军求见。” 我也跟着他跪了下来。无论如何周诺的官职远在我之上我也决定就算周诺要啐我两口我也认了更不消说只是跪一跪。 张龙友也跪在我身边只听得里面传来一个声音:“让他进来。” 杜禀对我道:“进去吧。”他先跨了进去我跟在他身后也走进练刀房里。 这练刀房很大地上铺着地板磨得相当光致涂过一层生漆年代也有点久了漆色有些发暗。一个身穿短甲的中年汉子手中持着一把木刀正在和四个人周旋。 他就是周诺吧?上次匆匆一面我只是远远地见过他一次。这回才算看得清了。 周诺一脸虬髯身材也相当高大手中握的是一把大号木刀。木刀是帝国武校中练习用的虽然比真刀要少些危险但他这把木刀比一般的要大一号若是用力击中人的话只怕连骨头都会打折。 和他对战的四个人也相当高大其中一个甚至比周诺还高出一头。四个人围着周诺作势欲上却总有点畏缩的样子。边上已有两个人坐在地上大概是被周诺打倒的以至这四个人都有点害怕。 这也难怪和周诺对战要是击中他的话要获罪可被周诺击中又要受点伤他们当然都要畏缩不前了。 周诺持着木刀突然大喝一声一刀劈向那个特别高大的人。那人是个左撇子周诺的吼声叫得他浑身一抖提刀来架“啪”一声周诺的木刀正击在他的刀背上震得地板也是一颤。 周诺竟然用这么大的劲!这一刀要是劈中只怕那人头骨也会劈开的。我吃了一惊这哪里还象在练习简直是以生死相搏。 周诺的木刀在那人的木刀上一提轻轻一挑木刀又弹了起来。他回头喝道:“你们是饭没吃饱么?” 被他一喝另三个人都是一震一起攻上。这三柄木刀劈得相当快要是周诺被劈中只怕他也会受伤。周诺的脚步一错木刀在身周划了个圈那三柄木刀象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几乎是同时被格开也只有一声响。 好刀法!即使是那几个人不敢真的跟周诺动手但他这等刀法也的确可称神妙二字。 那个高个子忽然抢上一步一刀向周诺劈来。刚才周诺的进攻被他挡住了此时周诺对着另三个人对着他的是右半个身子他这一刀又是横着劈过来的周诺若要格开他的刀势必要将刀竖起来而这姿势相当别扭他这一刀来势又极快周诺恐怕也未必能格住。 边上的人都发出了惊呼。如果周诺被伤了那人只怕也要获罪。只是他攻上来时大概也没想过这时我只看见他抿着嘴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刀已近身。 刀的防御大约以离身两尺到三尺间。如果敌方的刀攻入二尺以内那便是败局已定。这汉子的刀术也当真不凡也许周诺会中这一招了。 别人的惊呼还不曾平息却见周诺忽然退后一步手一松木刀直射向这汉子又极快地踏上一步双手又以掌心相对猛地合起两掌象钳子一般夹住了那汉子的刀身。这一退一进闪过了那高个子的一刀再加反击而另三个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也就是他夹住刀的同时他掷出的木刀重重地击中了那个汉子那个高个汉子如遭雷殛人大退了两步一张脸登时涨得通红象是憋住什么可是刚定了定却不由自主地又退了一步嘴里“哇”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也正是此时又是“啪”一声响另三个人左手握着右手腕手中的木刀落到了地上周诺提着刀神定气闲地退后一步道:“今天就到这里吧。” 那几个汉子跪了下来那吐血的汉子也跪下嘴里仍在滴下血来。周诺掷出的木刀力量很大只怕已击断了他的肋骨。如果那是把钢刀准得穿胸而过了。 周诺先对着那高个子道:“阮强你很有进步加俸五百。” 阮强尽管还在吐出血来脸上却露出喜色道:“谢都督。” 周诺微微一笑又对着另三个道:“你们还要多练先保持原样吧。” 这三个也就是最后被周诺一刀扫过三把木刀齐落那三个人。他们的手腕大约也受了点伤但不会太重因为还能双手撑地齐声道:“谢都督。” 周诺又转向另两个。这两个大概是最先被打倒的打得也相当惨一个的眼角下一大片乌青若是那一刀稍微上一点只怕眼都要瞎了。另一个更惨肩头的衣服被撕开一条大缝上半身差不多赤身裸体了肩上高高地肿起一声又青又紫。 这两个人大概会被罚俸吧。 我正想着周诺喝道:“拖出去每人责打二十革去官职罚俸三百。” 这两个人跪了个头却也没什么不满之色走了出去。反倒是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周诺竟然如此严厉。 仅仅是练刀落败夺去官位罚俸还不算居然还要责打。虽然与我无关但也不禁暗暗撇了撇嘴。周诺治军看来只是以铁腕。这样治军可能极有成效但总有隐患的。 那几个人都出去了周诺用木刀指了指我道:“你是南征军败回来的楚休红么?” 他的话极不客气简直毫无礼貌可言我不由一肚子气但还是跪了下来道:“末将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参见周都督。” “你们南征军还有剩的么?” 他的话仍是那么不客气。我忍住恼怒道:“禀周都督南征军攻破高鹫城后反被一支不知来历的蛇人大军包围。武侯突围失败守城四十日后城池失守全军覆没。得以逃脱的只怕百无其一。” “百无其一?”他象是捉摸着这几个字静了一会忽然喝道:“胡说!若百无其一你为何还有带女子逃出城?明明是贪生怕死临阵脱逃!” 我没有抬头只是道:“都督明察我们是乘坐军中工正薛文亦的飞行机逃出。此人也已在符敦城中都督可向他询问。那四个女子本是君侯选来敬献帝君的末将受君侯之命携其脱身绝非脱逃。” 又是一阵静默。过了一阵却听周诺道:“你呢?你也是龙鳞军的?” 他问的是张龙友。张龙友也跪在我身边听他问起道:“卑职是君侯帐中参军张龙友。” “你是参军?”周诺忽然又发现了一阵大笑。张龙友也不太象是军人就算参军也不太象。他走到张龙友身边道:“你也带剑?” 我只觉头里嗡地一声响差点晕过去。张龙友那把剑的原主人准是来报信的那个人小朱跟我说起过那人剑术极强周诺曾命人捉下他这人一把细剑抵住十几人那么这把剑一定给人印象很深的。我以前只担心那人会不会是西府军的人才让薛文亦做了个剑鞘这剑鞘做得也很大别人定以为里面是把双手重剑有谁知道其实是把细剑。可周诺若是认出这把剑以为张龙友就是那个人那可糟了连我的话也成了造谣。 我道:“周都督张龙友是君侯一手提拔上来的参军他不擅枪马。” 嘴里说着心里却一阵阵发毛。这件事也是我考虑不周我听小朱说那人不是西府军的便认为不要紧了没有想得深一层也不曾跟吴万龄说。不然以吴万龄的缜密心思他一定能看出毛病了。 可是错也错了现在再后悔也没用了。 周诺倒没再去注意张龙友的佩剑转向我道:“那么楚将军一定弓马娴熟深通兵法了?” 我道:“末将不敢说弓马娴熟深通兵法然弓马兵法纪皆有可取之处。” 周诺笑了笑道:“你倒是不谦虚。” 我正想着他这话的意思却突然听他喝道:“起来!” 我浑身一激凛却听得一股劲风扑来周诺将手中的木刀向我掷了过来。我一下跳起双手一伸接住了木刀。他这木刀是平平掷来我也两手齐接看上去一定相当巧妙似乎我们两人练熟的一般边上几个人都叫了声好。 可是我的双手虎口处却一阵痛。周诺这一刀掷得力量相当大如果我接不住这一刀一定打在我头顶。虽然木刀无尖无刃但那个阮强被周诺一刀掷中胸口至于吐血我被打中的会是头顶心大概会昏死过去的。 周诺难道真的不把别人的性命当一回事么? 我又急又怒但脸上还是不露声色道:“谢周都督。” 先前周诺用来掷中阮强的那把大木刀还在地上他走了过去拣了起来道:“楚将军既然你自承弓马颇有可取但待本督来取一取吧。接着!” 他左手拇指食指拈住木刀的刀背右手手腕一抖木刀“呼”一声劈向我的头顶。这一刀仍是大力劈杀用这么大的力纵是木刀我也受不了的。 我向后一跳闪过这一刀道:“周都督末将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他喝了一声“西府军上下将佐一个个都是从刀枪上谋出身难道名满天下的龙鳞军反而不如么?” 他将长刀舞了个花“啪”一声一个抱刀式站定了又道:“楚将军你先准备一下吧。” 我看了看张龙友。他已站了起来一脸张惶边上杜禀仍是木无表情但眼神有点怪怪的好象有点怨恨我的意思。另外两人看样子是周诺的护兵贴墙站着脸上还带些淡淡的笑意。也许在他们看来周诺这等做法平常之极没什么可惊诧的。 我垂下头道:“周都督刀法过人末将瞠乎过后定不是都督对手。” 哪知我越是退让周诺却更是咄咄逼人。他踏上一步喝道:“楚将军不必多言你若没什么本领岂有位居龙鳞军统领之理来吧。” 他把刀在身前极快地交叉着划了两道发出了“呼呼”两声那一刻他的身影也一下模糊起来。 这倒是一种神奇的刀法。 我正想着边上他的一个护兵喝彩道:“都督好一个斩影刀!” 那就是斩影刀么?我记得别人也传说周诺一族有两种超乎寻常的本领这大概就是一种。那护兵的马屁也拍得恰到好处周诺脸上露出微笑道:“楚将军小心了。” 他手一扬木刀又是“呼”地一声象是弹出来的一般击向我脑门。他这等招式每一招都象是要我的命虽然木刀不至于会致命但总会受伤。我心头不由一阵恼怒向后一跳又闪过了这一刀脸上还是带着诚惶诚恐之色道:“都督末将不过是败军之将何足言勇都督刀法如神末将万万不是对手。” 周诺喝道:“哪来那么多废话!” 他跟着踏上一步木刀又是左右划了个叉人影一下模糊起来。我只觉一股厉风扑来心知不妙正待后退哪知脚后跟一重踢到了板壁。 我连退两步此时到了墙边。 危险! 我本来是右脚在后踢到板壁的趁势用力一蹬人一矮在地上翻了个身到了周诺脚下。尽管身体蜷曲着但现在看得更清楚周诺双手握刀正向我背心处劈来。 周诺一定没料到我会如此反应如果我此时将木刀前掠那正好砍在他胫骨上。周诺尽管人很壮实但我不相信他的胫骨能有铁一般硬我又借着这一蹬之力如果用足力气只怕用木刀也能打断他的腿。不过打断他的腿的话我的性命张龙友的还是吴万龄他们的性命也准是到头了。可是如果被周诺的木刀击我背心那我大概也要被他打得吐血。 那只是一瞬间但我脑中好象闪过了许多事。我咬了咬牙反手将刀后掠自下而上砍上周诺正在下击的木刀。 周诺的木刀比我的要沉重长大而且我是反手肯定格不住他的。我这么做无非是让他这一刀的力量减小一点我被击中时不至于受太重的伤。 “啪”一声。可是没有想象中那力逾千钧的巨力周诺的刀好象停在了空中。我的刀反手掠去反而成了我去砍他的刀。两把木刀相交发出了一声响我借着这力量在地上又是一滚翻出了他脚下。 周诺没有动脸上那种讥讪的笑意淡了许多。 看来我出乎意料的强悍让周诺也小小地吃了一惊。他大概以为我这种败军之将一定不堪一击他想用击败我来显示一下他的武勇吧。可是刚才我虽然没有反击但这种极快的反应也让他明白我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现在我该怎么办? 拿出本领和周诺大斗一场不论胜负都是下策。如果我显得不堪一击那周诺一定知道我是在故意让他只怕适得其反也是下策。最好的办法是与他对上几刀用很微弱的劣势败下来那才是上策。可要做到这一点却着实不易除非我的刀术远在周诺之上。事实上周诺的刀术绝对是高手中的高手我用尽全力也不见得赢他更不用说是放水了。 周诺又将木刀舞了个花转过身又踏上一步。木刀虽然又硬又长可是在他使来几乎象是柔软的刀影绕着他的身体象是将他全身都包围起来。他在我面前欲进不进可是我却觉得似乎有一股极大的压力压在我身上我几乎无法动弹。 他的斩影刀是利用极快的刀势劈开空气使得空气波动有异从而使得我看不清他的样子吧。如果是一个瞎子我敢说他这斩影刀绝无用处。 难道我要闭上眼睛么? 周诺的刀法实在很是神奇不过这种刀法也只有步下一对一时才有用如果在战场上那并没什么用处。可是现在不是指摘他刀法不对的时候我却得想办法正面应付他这种刀法。也许我不能击败他的话周诺会把我当成平常的败将也许会把我算成逃兵就此拿下也说不准。 周诺的刀势越来越强。他每出一刀我根本无法看清他出刀的来龙去脉。我咬了咬牙只待硬着头皮上这时忽然听得有人叫道:“周都督!等等!” 我舒了口气。是有人来为我求情么? 周诺的刀势一下减弱了他笑道:“陶都督你怎么有空过来?” 那是西府军的副都督陶守拙来了? 周诺和陶守拙我都不曾面对面见过但陶守拙的声音听起来便是忠厚长者之声。周诺的无礼让我敢怒不敢言也许陶守拙能通人性一些。 周诺已收起了木刀我正想把木刀也守起来忽然脚下一软人跌跌撞撞地冲上一步膝盖一软竟然半跪在周诺的跟前。周诺微微一笑道:“楚将军不必多礼在我斩影刀刀势下能支持这么长时间你还是第一个。” 我不禁哭笑不得可心里也不由得一阵佩服。周诺的斩影刀似乎绝不止隐去刀势那么简单他并没有攻击却已让我象激战一场一般疲惫如果真的攻上来我也不知自己能抵得他几刀。可是他再强这等无礼之举却让我恼怒偏生他又误以为我是在向他行礼还让我不必多礼我不由得胸口象堵了团东西一样纵然一肚子气却说不出话来。 这时听得陶守拙笑道:“周都督听说你强要龙鳞军的统领比刀那可唐突得很不是待客之道啊。” 随着这话语声陶守拙走进了门。 正文 第四章归乡之路 陶守拙的声音很响亮但人却不太高面白无须也象个士人。从他样子来看似乎该是个宽厚的人不过也未必。沈西平的样子也很清雅看到沈西平的人绝想不到他会是个好杀的人陶守拙约略有些沈西平的样子我也不知他是不是也和沈西平相似。 他走进练刀房时身后跟着两个随从。一进门陶守拙便对我笑道:“这位便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将军吧?” 我还不曾站起身来趁势也半跪在地上向他行了一礼道:“陶都督末将正是楚休红。” 他眯起眼打量了我一下道:“楚将军远来辛苦请去歇息吧。你是要回帝都么?” “是望两位都督施以援手。” 陶守拙笑了笑道:“好我与周都督商议一下明日送你们回帝都。” 周诺似乎要说些什么陶守拙道:“唐开。” 他身后的一个随从躬身行礼道:“唐开在。” “你陪楚将军去来仪馆歇息吧我还有事与周都督商议。” 唐开道:“是。”转向我道:“楚将军随我来吧。” 我站起身来又向周诺和陶守拙行了一礼道:“二位都督末将告退。” 告退是告退了但手里的木刀一时还不好放杜禀过来接了过去。在他接刀时我见他眼中带着些笑意也不知有什么开心事和刚才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判若两人。我道:“多谢。”和张龙友两人跟着唐开走了出去。 杜禀原先将我们安置在城门口行营边的一间屋内唐开引着我们到了来仪馆。这来仪馆是家客栈门口挂了块很大的匾额上面便是“来仪馆”三字。我正要走进馆门却听得身后薛文亦惊道:“是鲁晰子的手笔啊!”我也不知鲁晰子是什么人我只道出了什么事转头道:“怎么了?” 薛文亦半躺在担架上指着那匾额道:“统领你看这三个字是鲁晰子所凿!”他脸上满是兴奋之色虽然人还很是委顿一根食指却在指指点点似乎正在捉摸这三个字运凿的方位法度。唐开本走在最前听得薛文亦的叫声转头道:“这位先生眼光不坏这三个字正是鲁公于天佑五年巡游至此时所凿。” 我道:“鲁晰子是什么人啊?” 薛文亦道:“统领你不知鲁公是何人么?唉。”他这一声长叹叹得一波三折似乎我不知鲁晰子是何人这一生是白活了一般。我道:“我是不知好象没有一个名将姓鲁啊。” 薛文亦道:“鲁公是百余年前天下第一名匠有‘鬼工’之称。他本也在军中为工正因斧凿锯刨之技天下无双先帝将他提拔入工部任侍郎之职监修郊天塔。” 郊天塔是帝都名胜位于帝都西郊华表山上建造已逾百年本是当时的帝君突发奇想要在华表山造一个全帝国最高的建筑物祭祀天神和历朝历代的将士。华表山风很大国殇碑高达五丈本已似非人力所能而郊天塔却达三十六层连塔尖共二十九丈七尺建成时这一代帝君的御制诗中有“浮云未敢凌其上天下名山孰与齐”之句。 华表山不算高算上这二十九丈七尺高塔也不见得是天下至高。我听说帝国西南边陲人迹罕至之地有连绵不尽的群山每一座山峰都高耸入云便是一百个郊天塔那么高也有帝君诗中的“已无山与齐”的话自然是吹牛而已。不过帝都一带方圆百里的确再没一座山能比建在华表山头的郊天塔更高了。登上郊天塔顶端周遭百里尽收眼底也的确有唯我独尊之势。不过郊天塔实在太高听说到了顶端会觉得连塔也被风吹撼摇动所以不太有人敢登上顶去。郊天塔初成时朝中刑、兵、吏、工四部尚书就同时上书劝谏帝君珍惜万金之体不可以身犯险那一代帝君大概也觉得登顶太累也太怕人了祭过一回便不再登塔祭天这座郊天塔也成了名不副实。 当时帝君起意筑塔召天下良工于帝都但却没人敢监工督造。当时工部尚书甚至以“此塔非人力可成”为由力辞任命。于是有人举荐当时任军中工正的鲁晰子监工帝君便抱着让他试试看的心思破格提拔鲁晰子为工部侍郎督造郊天塔。 三十六层郊天塔那是前所未有的大工程。鲁晰子受命于天佑元年冬花了一月功夫走遍华表山选定了北侧第三峰为造塔之地只用了七个月于天佑二年夏季来历时此塔落成。如此雄伟的建筑却用了短短七个月便已建成旁人多有微词觉得这塔定然不能长久众议汹汹以至于帝君也觉得鲁晰子多半在偷工减料将他下狱。恰好这年夏天华表山起蛟狂风大作飞砂走石华表山上合抱粗的大树多被连根拔起。众人只道郊天塔定会夷为平地哪知风过后郊天塔完好无损周围多有大树倒伏塔上却连个瓦片都不曾掉。于是京中大哗鲁晰子当场释放先前对鲁晰子攻劾最力的工部尚书下狱。帝君本有意命鲁晰子任工部尚书但鲁晰子以年事已高身体不佳不由辞官就此周游天下。 安排好住房后我听着薛文亦如数家珍地说着鲁晰子的事迹不禁有点唏嘘。鲁晰子最终辞官大概也是对宦海绝望了吧。当时的帝君还有从善如流之名但如果不是一场大风鲁晰子也要不明不白地含冤死于牢狱。看破了朝中的结党营私鲁晰子就此跳出是非倒也不失为上策。 薛文亦讲到鲁晰子最后云游天下时脸上已是难得的红光满面。他比鲁晰子要晚百多年但巧的是他也在做鲁晰子当年做过的官职。在薛文亦这等工匠眼中鲁晰子就好比我们眼里的那庭天已经成为他们的神话了。 说完了薛文亦有些气喘我到桌上给他倒了杯水道:“薛工正你歇歇吧别说了。” 薛文亦道:“鲁公遗迹如吉光片羽良可珍贵。你看他凿出的三个字每一凿都切合木纹肌理绝不拖泥带水。” 我也看不出这三个字有什么特别的道:“有什么特别么?我也看不出来。” 薛文亦摇了摇头道:“统领你不谙刀锯自然不太知道此中奥妙。凡是木板皆有纹理而纹理不一。若是将纹理切断那这块木板强度大减断处年深日久便会断折所以凡是旧匾你若细看上面的字多半有些变形。鲁公凿此三字每一凿皆沿着木纹是故这块匾额虽历百年而字犹如新。” 我摇了摇头笑道:“我可看不出来。” 薛文亦叹道:“唉鲁公神技一精至斯。吾辈虽浸淫此道安可梦见。若他年我能有鲁公万一我薛文亦亦可称名匠而无愧矣。” 他忽然说得象个士人我又笑了起来道:“好了好了你歇歇吧我去看看吴万龄他们。” 薛文亦忽然脸一红道:“统领还有那个” 我道:“是秦艳春吧?她们四个住在一块儿没事。” 秦艳春就是那个一路上负责照料薛文亦的女子原先武侯选了六个女乐给她的名字叫“橘”后来她们和我们算熟了秦艳春也不喜这名字还是用的本名。我虽然不太关心她们但也看得出秦艳春对薛文亦很是关心而薛文亦也似很喜欢她。薛文亦年纪不过三十左右人也很谈得英俊跟秦艳春站在一起时很是般配。我想我们回到帝都他们多半会成婚而张龙友、吴万龄也都有一个很接近的女子恐怕也会成为一双。 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 照这么想她也该和我成为一对吧?我虽然没有怎么表现出来可他们也一定看得出我很喜欢她。那次她采野果不归遇到鼠虎我尽管有病在身还是去找她了。回到帝都她也许会嫁给我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南征败绩于我个人倒没什么坏处了。 我正胡思乱想道忽然听得薛文亦叹息了一声道:“唉我要是伤好了只怕也还得从军。” 我身上一凛那等胡思乱想也被打断了。的确我们回到帝都后我只怕还只能再次从军。如果我战死在沙场上那让她怎么办?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我听得吴万龄道:“统领你在么?” 我拉开门吴万龄走了进来。我道:“吴将军你怎么不换洗一下?” 陶守拙倒是想得很周到。我们一路上衣衫破损他把我们安置到来仪馆后还备好了一人一套换洗衣物。 吴万龄道:“张先生去洗了让我来叫你们一下。楚统领那个带我们来的唐开走了么?” 我道:“他回去复命了。怎么了?” 吴万龄道:“统领你有意在西府军当指挥使么?” 我道:“怎么想起问这个?我有意人家也不要我当。” 西府军的军制是都督分统五路军。其中正都督统一、二、三三路副都督统四、五两路。每路军的指挥官叫指挥使等同于帝国军的一路军主将。我记得苑可祥曾品评帝国军中的几个弊端有一条是“各军编制不一”正是说到这种情况。称呼虽然看似小事平常没甚大碍但诸军合兵时因为称呼不一下级军官甚至不知该向哪个报告。 吴万龄皱了皱眉道:“我在营中听那个杜禀的口风似乎周都督有留你在军中任第三路指挥使之意。这第三路重编成军未久他一直物色不好人选担当指挥使还空缺着呢。” 我不禁恍然大悟怪不得杜禀先前对我还算客气见过周诺后忽然对我极为冷淡。也许他本也是争这第三路指挥使的有力人选因为听说周诺有提拔我当指挥使的意思大为不满。所以听到陶守拙说要送我回帝都去他就马上又变了副脸色了。 想通了这点我不禁失笑。周诺也算个自行其事的人也许在他眼里只要刀法好便可以当指挥使的他倒没想到我根本不属西府军就算当了指挥使第三路的士兵哪里会服我?何况我也根本不想留在这里。 我道:“原来如此这事反对的人很多副都督陶守拙看样子是坚决反对的事情铁定泡汤。不过这样也好我们也可以早点回去。” 吴万龄叹了口气道:“其实留在西府军也不见得不好”我道:“留在这里那四个女子怎么办?” 吴万龄脸一红道:“要是留在这里我们就在这里开枝散叶吧。凑得也巧我们四个人她们也是四个” 我不禁笑了。这四个女子是武侯搜来要献给帝君的但如今我们也不必在意这事了。我道:“回到帝都我们当然不会把她们献出去了。我也不想靠她们升官不然何以面对九原下的君侯?” 一说起武侯我们都不禁沉默了。十万大军现在大概也大多已战死在最后一战中了。那么多曾朝夕相处的袍泽现在也许已是高鹫城中的一堆枯骨了吧? 吴万龄被我说中了心事脸又是一红也不再说什么了。他年纪和我相近平常比较沉默寡言但知慕少艾之心倒也没什么异样。便是在辎重营中被叫成呆子的张龙友他岂不也会喜欢一个女子?就算一直躺在拖床上的薛文亦我笑道:“你害什么臊便是薛工正伤重躺着也没少跟那个秦艳春眉来眼去。” 薛文亦虽然伤还没好依然躺着听我这么一说也不由得笑了道:“楚将军正会说笑话。” 正说着有人敲了敲门听得那个秦艳春在门外道:“薛先生可以进来么?” 我笑了笑道:“薛工正不打扰你们情话绵绵了。吴将军我们去洗澡吧。”    来仪馆依着一个温泉而建在屋后有一个巨大的澡堂当中用石头砌出了一个浴池里面是一池温泉水。听说这也是鲁晰子的设计温泉水一头进来一头出去浴池中的水总是保持流动所以一直很干净。 我们来洗时张龙友正在里面洗着。浴池居然是男女混浴的那些女子大概也都是些有钱人的侍妾。洗完了穿起了新衣服吴万龄忽然道:“楚将军她们怎么不来洗?” 我笑骂道:“你真是饱暖思淫欲。” 吴万龄被我骂了一句也不禁笑了笑。 洗过热水澡我舒展了一下身体只觉舒服得如坐春风道:“薛工正大概还得鬼混一阵我们出去逛逛吧看看符敦城。” 吴万龄道:“好啊我也想再看看这儿。听说兵乱以前符敦城中平常便有百万人口是中西四省中的第一大城古迹也很有不少。” 张龙友道:“是法统共有三十六洞天天水省便有霍林上玄、太乙总玄、洞虚咏真、太玄司真、宝玄洞真、朝真太虚、大酉华妙七个洞天其中太乙总玄、太玄司真、宝玄洞真便在符敦城一带通称为三玄洞天。” 吴万龄道:“张先生你这些倒背得熟。” 张龙友道:“这等名目我从小便背得熟了只是一处也没去过。除了三十六洞天还有什么九山二十四治、三界七十二福地我都背得很熟的。” 他还待再说下去听他的意思好象要把那九山二十四治三界七十二福地全背上一遍我忙打断他道:“行了以后再说吧。我们去看看外面。” 我们刚走到来仪馆门口有个人走到我们跟前道:“三位将军你们要出去么?” 我道:“是。你是什么人?” 这人道:“我是来仪馆的司馆我叫梁德叫我阿德便可。唐开将军关照我三位将军若要出门由我陪同几位出去。” 这是监视我们吧?我也没有多说什么。有他带路也好反正我们也不是什么细作有什么要瞒人的。我道:“好吧。” 在符敦城里走了一圈已是黄昏。城中尽管处处疮痍但也显示出一派欣欣向荣。符敦城一向易守难攻城中又粮草充足若无内乱城中一向安定所以天水省虽然僻处一隅人口却是十九行省中最多的。现在兵祸已息城中虽然人口大减仍不失繁华到处都有做生意的人。听梁德说现在府敦城又有了五十万人口了。西府军总营原先在天水省北部迁入城中后驻地的居民有不少也跟了过来。看样子用不了二十年符敦城又会回复百万人口的洋洋大观。 绕过一圈后夕阳在天。我们站在城南的望江阁上看着押龙河。河中波光粼粼夕阳把河水也映得通红河心时而有鼍龙翻起波浪远远地望去只是说不出地祥和。 不知如何我心头一痛似乎要落下泪来。这时听得张龙友叹了口气道:“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做战场。” 这两句是天机法师在皇舆周行记中的诗。皇舆周行记我不曾看过但这首诗却流传甚广。天机法师当初随太子周游天下经过成昧省首府石虎城时在城外的江滩上见到一片白骨怆然吟就的。 “岭表长风咽夕阳涛声淘洗旧刀枪。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作战场。” 我默默地念着这首诗。这首诗只是天机法师口占而成我也无法体味出里面有什么高妙但那种隐隐的悲天悯人的情怀数十年后依然如在目前。 帝国军和共和军都只是人而已。记得我和路恭行在助守北门时路恭行对那老琵琶师这么说过。可是没什么不同的两军成为势不两立的敌手如果说士兵本身根本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说到底只是为了帝君和苍月公两个人的名份而已。可是苍生何辜为了英雄们的事业他们就该如蝼蚁一般死去么? 长风吹来涛声一阵接着一阵依稀似有千军万马又似呜咽之声。    陶守拙没有食言第二天我们一起来唐开已在门外等候。我刚走出去他向我拱拱手道:“楚将军周陶两位都督已为诸位将军备好车马由我护送将军入帝都。” 我倒小小吃了一惊陶守拙好象迫不及待地要让我走似的。我本以为他最多给我一辆车几匹马没想到他还派人来护送。我道:“两位都督错爱楚某实在感激涕零。” 唐开道:“本来两位都督有意请楚将军盘桓数日要向楚将军打听一下战况只是为帝君贺寿的贡使马上就要出发不可误了行程。” 原来如此。我道:“我去向两位都督拜谢辞行请唐将军带路吧。” 我跟着唐开到了都督府。没想到周诺居然还在练刀房看样子昨天在练刀房见我也不是他故意折辱我而是他习惯如此。我向他跪谢后他也只是不冷不淡地说了两句“一路平安”之类的话不知陶守拙跟他说了些什么以至于他对我一下毫无兴趣了。 陶守拙倒很是热情跟我寒喧了一阵还对我不能留在西府军大表了一番惋惜。若非我知道内情只怕要以为是他力主让我留下而周诺不同意了。我一向对这等两面三刀的人物不甚相能也只是嘴上客气了几句心里只是暗笑。 辞别了周诺和陶守拙出了北门由西府军在渡口的卫兵送我们渡江。贡使一行有五十余人十辆大车我们则是两辆车两匹马。我和吴万龄骑马她和两个女子一辆车张龙友和薛文亦、秦艳春一辆车。 一上大江北岸距帝都还有一千余里。车每日可行百里十余日也可抵达。也只有这时才真真切切地感到帝都已近在眼前了。    帝君的寿辰是三月二十三日还有近一个月按理这贡使走得再慢一个月也能到达帝都了不至于要那么急法。陶守拙迫不及待地要送我走也许是怕我留在符敦城会夜长梦多吧。不管怎么说他没有把我按上个逃兵的罪名总还算是忠厚我还得感激他。 唐开也充任贡使他部下中有个叫夜摩大武的很是健谈因为他是走在队伍最后和我相并一路跟我聊个不停我向他打听了很多天水省的物产风俗。 天水省因为雨水多盛产茶叶和蚕丝。北地太冷养不好蚕所以蚕一向出在大江以南但养蚕的桑树却不知为何只有在天水省长得最好。以前和平时期每年一到秋季天水省便挤满了四处来收取蚕丝以及绸缎的商人。但自苍月公叛乱以来兵荒马乱五羊城的商人被阻断了路途而符敦城的蚕户也无心再养蚕去年的蚕茧收成很差。西府军入主天水省后鉴于民生凋敝便大力发展蚕桑听说今年的蚕茧又会有很大产量。 茶叶是天水省另一项收入来源。天水省的茶叶与帝国东部的之江出产的齐名每年足可生产数十万担鲜叶炒干后的数量仍很可观。茶叶不喜水也怕日光天水省雨水甚多所以茶叶嫌味淡一些品质与之江省相比有所不及。不过之江省人口少从茶叶的产量来说比天水省要少得多。除了这两宗以外天水省还盛产山马。山马个头较矮跑得虽不快长力却极好这次贡使也选出八匹个头较大的山马进贡。这几匹不同于一般的山马长力和速度都好完全可与军中常用的宛马中的良驹相比。 听着夜摩大武滔滔不绝地说着天水省的物产便是坐在马上也眉飞色舞若是站着的话恐怕要手舞足蹈了。我笑道:“夜摩兄你对乡土可很是自豪啊。” 夜摩大武道:“自然生于斯长于斯这块土地就是我们的生身父母。” 夜摩大武只怕也是个士人出身说话也很是文雅但他这句话却令我大起同感。这块土地生我育我但正如天机法师所说的“只与英雄作战场”只是一片杀戮之地而已。 我不想再想这些了笑道:“夜摩兄你这姓氏可真少见我还不曾碰到过有你这个姓的。” 夜摩大武道:“楚将军你弄错了这不是我的姓是‘氏’我的名字叫大武德拉旺堆孔巴是夜摩族的人你们华族可没有‘夜摩’这个姓我原来名字不太好叫所以才被人这么叫法。西府军中我的族人不少你只消看到有姓夜摩的全是。呵呵蛮族之人。” 我叹道:“民族只是民族大武兄谈吐不俗说什么蛮族。我虽是华族与大武兄相比真是望尘莫及。” 夜摩大武道:“楚将军谬赞大武实在愧不敢当。对了楚将军你们带来的这四个女子是从高鹫城掳来的么?” 夜摩大武这个“掳”字说得很难听但这也是事实。我道:“是。”正想说一下现在她们不是俘虏之类的话却听得走在前面的唐开喝道:“夜摩大武过来一下。” 夜摩大武答应一声催马上前。大概唐开听到了他的话怕我尴尬吧。其实我倒没有什么好觉得尴尬的事实就是事实。 我扭头看了看吴万龄骑马走在她乘的那辆车边大概是护着她们。 回到帝都我们大概会同时成家吧。可是突然间我想起了苏纹月。 她是我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可是现在她的魂灵在哪里了?会不会怪我? 我心头一阵阵搐动地痛楚。苏纹月的一颦一笑好象如在目前。 这是夜摩大武又带马过来了仍是走在我边上。我道:“大武兄有什么事么?” 夜摩大武道:“要过乙支省境了。唐将军让我们小心点。” 我想问问到底有什么事看他的样子好象一下子不敢多说也许唐开是警告过他让他不得跟我多说什么吧。想起在符敦城里我们出去一趟还得有一个梁德跟着我们西府军对于我们仍是很不相信啊。陶守拙在劝说周诺打消让我进入西府军的主意时大概也对他说“来历未明未可置于身边”之类吧。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 这一晚车队歇在一个山坳里第二天一大早重又出发。天水省一带山岭崎岖大江在群山中蜿蜒穿折奔流向东。乙支省和天水省相邻过大江向北再走一百余里翻过一带山脉便是乙支省境。乙支省远没有天水省繁华人口极盛时全省也不过两百万经过兵乱只怕更少了。 走了一程绕过一个山口唐开突然带马向回跑来大声道:“要过鬼啸林了大伙儿当心刀枪都拿出来。” 他沿着车队跑了一圈押送车子的西府军都取出了军器。我有些茫然道:“大武兄怎么了?” 夜摩大武道:“鬼啸林现在有一批盗匪啸集于此遮断要道经过这儿时得当心点。楚将军你没兵器么?” 我的武器只有一把百辟刀。百辟刀虽然锋利却只是腰刀在马上没什么用。我看了看吴万龄他在我身后也有点茫茫然。夜摩大武催马到一辆车前从车上抽出两枝长枪。这长枪原先被绑在贡品边上当成加固的木棍的大概也是非曲直物两用吧。他把长枪交给我们道:“若真碰到了那盗匪你们小心点。” 我接过长枪掂了掂。天水省的人普遍较矮这长枪也比我惯用的轻好些但他们的战斗力却并不见得弱。我把枪舞了个花熟熟手搁到马身上道:“那盗匪很厉害么?” 夜摩大武道:“他们原是李湍的卫队共有百余人为首的原是李湍的贴身侍卫名叫曾望谷自称‘鬼头曾’这支匪兵也自称为‘鬼军’。鬼啸林方圆有两百多里他们来去无迹专门掩杀西府军的人我们曾派大军扫荡却根本找不到他们。 夜摩大武说完这些又马上闭上了嘴大概想起唐开的告诫。 怪不得要两百多人来保护贡使吧。听夜摩大武所说曾望谷专门掩杀西府军那也是为李湍报仇的意思。这地方正值西府军到帝都的要冲曾望谷守在这里西府军也防不胜防。 鬼啸林里是一片高耸入云的巨树高的有十余丈矮的也有五六丈地上的落叶积得厚厚的也不知有多少年了而树叶也长得茂密已极风吹过满树叶子被吹得一阵阵响真有如鬼哭。现在正是大白天阳光却只有从树叶的缝隙间偶尔漏下一些里面仍是一派阴森。 这里也实在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如果是蛇人的话在这种树林里更能显其长只怕有十来个蛇人便可将两百多士兵斩杀干净了。曾望谷的手下不知战斗力如何肯定不及蛇人善战。但他原先是李湍的贴身侍卫那绝非弱者。 我不禁忧心忡忡带了带马走到吴万龄边上小声道:“吴将军我们要小心点防着他们从后面攻上来。” 曾望谷的人没有唐开人多他们兵分两路前后夹击的可能性并不大但也不可不防。吴万龄也有点担忧地看看四周道:“楚将军在这里骑军可无所展其长啊。” 那些大树虽然间隔不太窄但马匹总不能如平原地带一样飞奔的。唐开的人全是骑在马上一旦中伏马匹反而成了累赘。这问题我也想到了但一旦下马车队行进的速度更加缓慢只怕更会遭人伏击了。如果正面相对曾望谷的队伍没什么可惧的现在却不得不防。 我到了薛文亦所乘的车边拉开了车帘。因为有个张龙友在里面三个人倒是正襟危坐。一见我张龙友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有乱军可能要伏击你们要当心点。” 张龙友摸了摸腰间的剑道:“要不要帮忙?” 我不禁失笑。张龙友的胆子倒也不小只是他的本领绝不在刀剑上要他帮忙也是越帮越忙。我道:“你在里面吧护着薛先生就行了。” 我到了车的另一边和吴万龄一人一边守着。 鬼啸林正如其名听着头顶的风声也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渐渐地已入林中的腹地唐开他们脸上越发凝重已是战战兢兢了。 正走着忽然前面发出了一阵响听声音是陷入了陷坑随即从四周传来了一阵巨响倒似有一队锣鼓同时炸响。这声音突如其来我的座骑也人立起来。我一把拉住缰绳眼见拉着车的两匹马也有要惊的样子我一拍马冲了过去拉住了马缰。但这也是多此一举赶车的马夫驭马之术很是高明那两匹马一有惊的意思他已拉住缰绳将两匹马收住。这时我听得唐开在大声道:“全体下马准备接战!” 西府军士兵丝毫不乱整齐划一地跳下了马。看过去在最前面有人摔进了一个坑中。那坑不太深摔下去的人身手矫健已翻身跃出。 怪不得不下马啊。唐开大概已料到了这一手一旦马惊了那就自乱阵脚。现在人人都在马上那些马也都被带住曾望谷这计策便落空了。 我也跳下马来。马匹刚才被突如其来的锣鼓声一惊现在还在踢打着地面。我在马脖子上抚了两把马也定了下来。 哪知还不等我庆幸忽然破空之声疾传而至一支羽箭“铮”一声钉在她坐的车门上。 这箭是从路左边射来的正是我现在所在的一边我大吃一惊右手将长枪在地上一撑左手在腰间一拍百辟刀已离鞘在手人也踩在了车边的踏板上。 在踏板上我已看得到里面了。她们三个女子都有点惊慌她虽然不至于手足无措也有些脸色变幻不定。我道:“低下头把座垫堵住窗口!” 车板虽不是很厚也有半寸许要射穿起码得有以前帝国军中的神臂弓不然就算我用过的贯日弓也许很近才胡射透那些乱军的箭肯定射不穿的。只消她们把窗子堵上不让飞箭从窗隙里飞进来就不会有危险。她点了点头抽出一个座垫按在窗子上。我刚要跳下去一支箭正射过来看样子正是飞向窗子的。我飞起刀落将这刀斩为两段叫道:“吴将军小心!” 吴万龄将马拉在车边道:“统领这边还没人。” 箭都是从左边射出来的准头并不很佳而且也稀稀疏疏的不少箭落地时甚至离人还很远。看箭势都是从树梢飞来的那些乱军只怕是躲在树冠中。但就算准头不佳两百多人挤在车边仍有一些被箭射中。 这时唐开道:“左翼兄弟随我冲右翼的分两列护住车队!” 我们带的箭并不多盾牌也带得不多唐开也知道若是单以箭反击的话恐怕会吃亏因此分了一半人冲入树丛中。他带的这批人都是西府军精锐一冲过去乱军便不再射箭只听得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簌簌”之声大概是这批乱军正在逃跑。 唐开一追出去剩下的人登时便松懈下来。夜摩大武正在我边上他将手中的枪靠在车上伸手擦了擦头上的汗对我道:“楚将军鬼军其实是些叛军的残部乌合之众刚才还真吓了我们一跳。这回非给他们来个干脆不可。” 他的话已很是轻松唐开一走他的话又多了起来。但我却没有他那等乐观道:“大武兄现在不能太轻敌。” 曾望谷用陷阱阻路然后用箭来伏击相当有章法我实在有些怕那些人的逃跑也是条计策。 这时吴万龄走了过来他手绰长枪仍是不敢怠慢眼盯着两边一到我跟前他便道:“统领这些人走时声息一点不乱我怕其中有诈!”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 唐开追出去时我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唐开带人一冲那些乱军几乎是同时停止射箭按理起码还得再射几箭的。而他们退走时的声音也井然有序一定是早有准备。 那么我们是中了曾望谷的圈套了?不过唐开分出一半去追敌剩下还有一百来人曾望谷也不会有那么多人的我们仍不用怕。 我正这么想着忽然间从左边树丛里又是一阵箭羽。这批箭与刚才大不相同又急又密如同下了场暴雨一般几匹马被射中痛得“唏律律”地长嘶在地上乱蹦。 留守的西府军被这一阵箭射得阵脚大乱夜摩大武也向车队右边退去。我脑中一亮叫道:“当心右边!” 我的喊声很大西府军本来有不少躲到了车队右边有弓箭的正向着左边的树林中反击听得我的喊声不少人扭头一看。但也就是我喊出声的同时右边也是一阵如暴雨般的飞箭射来。 好一个声东击西的疑兵之计啊。即使是曾望谷正在对敌我仍对这个还不曾见过的对手起了三分赞叹。他定是对西府军知之甚详西府军押送贡品兵器带得不少但盾和弓箭这一类东西因为带着太重一用消耗也太多带来的并不多。他用箭来主攻正击中我们的要害。而且他以疑兵调走了一半人马现在留下的人和我们人数相差不远。这一轮箭比刚才射来的更急看来曾望谷是把主力放在路右边直到现在才发动。 这一阵箭雨射来西府军总有十多人受伤登时乱作一团。唐开带着人去追杀了虽然并不太远但要回来也得有一会这儿是群龙无首被曾望谷打了个措手不及。 我看着在箭雨下不知所措的西府军心头也是一凛。两边都有箭射来其实箭并不太密曾望谷的人最多也不过百人左右和西府军剩在这里的差不多。只是西府军阵脚已乱而曾望谷的人居高临下若不马上稳住军心不等唐开赶回这儿的百人只怕会被曾望谷全歼也说不定。那时势力此消彼长唐开回来后也必将一败涂地。 好个曾望谷。我看了一眼吴万龄吴万龄也有些惊慌我道:“吴将军你稳住这儿。”提起长枪向路边冲去。 曾望谷多半躲在路右的树上。就算是在左边我若能将右边的乱军击散曾望谷也不能有什么作为了。我听得吴万龄沉声道:“全体镇定贴在车右不要慌。” 吴万龄整军实在有他的一套我也放下了心。有吴万龄在西府军自保有余我只消去冲杀便是。此时我已冲到了一株树前刚一停步便觉一股厉风射来我头一偏一支箭正从我耳边射过钉在了地上。我也顾不上别的人一跃而起长枪猛地刺出。但这一跃之力枪头“噗”一声尽没入树干中只听得周围一阵惊呼其中大概也有乱军的声音。 武昭在示范给我们时他的全力一击可以将合抱粗的大树击穿。我力量不及他但用力的巧妙之处已颇得他枪法的三昧这一枪定给所有人很深的印象。 这枪刺在离地有七尺余的地方我挂在枪尾把枪也扳得弯成一张弓也似借着一弹之力人象离弦之箭猛地弹向空中。 这树枝杈很多我用枪身弯曲之力弹起时正射向一根很粗大的树枝。我的右手抽出了百辟刀来看准那树枝左手一探抓住了枝干。也正是这时头顶的树叶发出一片“簌簌”之声。 这是有人在树上向我发箭。由于这支箭几乎是笔直射下的他不一定能看到我的人只是凭感觉射下也几乎是射过了一大团树叶。此时我正在翻身上去人也是头上脚下心知用百辟刀去格定是格不住而脚正在踢人心一横趁势一脚扫去。这一脚也不知扫动了多少根树枝只听“哗”一声一大堆树叶被我扫得雪片一般坠落。在树叶中一支箭也斜斜落下。 此时我已翻身跃上了树枝正好看见有个人坐距我头顶还有四五尺远的地方正有些惊惶失措地拉着一张弓准备搭上箭。我哪里还由得他动手脚一蹬人已跳起左手抓住了他坐的那根树枝右手的百辟刀直取他前胸。这时他哪里还坐得住?人在树枝上站了起来作势要逃但我的刀已如影随形到了他胸前这么近的距离我都能看清他剧变的脸色了。 他本不该逃的这么近的距离哪里还逃得掉?本来他在上我在下他占了有利位置但这人大概经历的战阵也不多这般任由我攻击自是让我占尽了上风。 我的刀几乎贴到了他的胸口他手一推将弓向我推来大概试图用弓来挡我一挡但百辟刀吹毛可断他的弓弦一碰到刀锋便一下断开绷得紧紧的弓“嘣”一声弹开这使得他更站立不稳我一声断喝百辟刀没入了他的胸口他眉头一皱登时摔了下去“砰砰”连声一路也不知撞折了几根树枝。 我站在还起伏不定的树枝上调匀着呼吸。刚才我实在有些轻敌若不是这人箭术太差以至于箭未至声先出我哪里还有命在?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如果是谭青、江在轩这路箭术好手箭比声先至我有九条命也得丢了。 这人的身体这时“砰”一声摔在地上。他坐在离地两丈多高的地方从这儿掉下去并不至于丢命但他中我一刀在先这般摔下去怕也活不了。我正想看看这人忽然面前的树叶又是一阵抖动一支箭已穿过树叶正射在我面前的一根横枝上将这枝条射成两半箭势仍在向前。我心一凛百辟刀猛地在面前划了个圈“啪”一声一支箭正被百辟刀格开。 真是说到就到我刚想着箭术好手能箭在声先马上便出来一个好手了。我一阵心悸心知这人再向我发箭的话恐怕不能再有这般好的运气了人向边上一闪躲到了树干后面。也几乎同时又是“啪”一声一支箭正射在我面前的树干上。 这好手并看不见我吧那他是凭感觉在向我射来的?我心头又是一寒。却听得路对面有人道:“那里的人你是谁?” 一听这人的声音我又是一惊。这人声音尖脆听声音似乎才十五六岁的样子。我靠在树干上不敢出声心知这人定是要借我的声音来确定我的位置我要一出声只怕眨眼间便会吃上一箭了。 这人不见我回话恨恨道:“不管你是谁你杀了我一个弟兄我曾望谷定要取你性命!” 我有点默然。比起他的威胁来知道他是曾望谷那更令我吃惊。我一直想不到曾望谷居然会是个半大的孩子。此时我再忍不住喝道:“在下龙鳞军楚体红” 我话不曾说完眼前的树叶又是一阵抖动。我本来就已全神戒备猛地伏下身去“哧”一声一支箭从我背上穿过。若慢得一慢这一箭便要射在我身上了。 曾望谷一箭落空又喝道:“快走!” 这时唐开带着百余人已回来了。曾望谷刚才没能一下击溃我们若再不走便要落于腹背受敌之境。随着他的喊声我周围发出了一片“簌簌”之声从树叶的缝隙间望去有一群人影在树顶上穿梭跳跃有若猿猴但人数并不会太多。只这他们刚才这一阵乱箭使得守在车边的西府军没敢有所动作。 唐开此时已经冲回车队他喝道:“曾望谷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 他手绰长枪便要冲上前去。刚踏上一步忽然从前面一箭飞来唐开手中长枪一轮但这一箭如电光石火他哪里拨打得到?透过他的枪影正中他的头盔。唐开的头盔是熟铜打制这一箭也透不进去只发出了“当”一声响。但这一箭也骇得他退了一步不敢再追。 正文 第五章莫非王臣 曾望谷虽然败走但他的人伤亡很少只有一个被我击落树下其余的只是些轻伤;而西府军中阵亡三人重伤两人轻伤十二人好在贡使的车车壁很厚躲在车里一点事也没有。 夜摩大武从怀里摸出一本本子点过了名报上了伤亡唐开将长枪狠狠扎在地上怒道:“***曾望谷等我入贡回来定要向都督请令把这帮虫豸斩杀干净。” 他越说越怒忽然挥掌在枪杆上一掠而过。我本以为这枪会被击倒哪知他单掌掠过长枪居然象被利刀砍过一般一挥而断。 枪杆是用很坚韧的木料制成用刀砍也未必能有这般干脆利落地砍断。随着他这一掌我也猛然一惊。 没想到唐开居然有这等好的本事!怪不得他能托大去追击曾望谷吧。 这时唐开已在吼道:“将阵亡的三个兄弟就地掩埋伤者视伤势轻重上车。” 夜摩大武把那本本子放进怀里走了回来。等他走过来我道:“大武兄曾望谷到底是什么人?听声音好象非常年轻。” “没人见过他只听说他以前是李湍跟前非常得宠的人还有人传说他是李湍的娈童。” 我皱了皱眉。曾望谷是李湍的娈童?我也根本无法把那个斩钉截铁的声音跟“娈童”两个字联系起来。不过听曾望谷的声音也很是尖脆想必他的长相相当俊美。李湍有这种嗜好我倒也不知道。 夜摩大武看着正在指挥士兵整理插满箭枝的唐开喃喃道:“这人已经在鬼啸林盘踞了五六个月我们几次想要围歼他都被他安然脱身而且他的人也不见少当真有他的本事。” 的确曾望谷的箭术绝对是谭青、江在轩那一级的高手而且他指挥部下进退有据定也深通兵法。虽然他手下尽是些乌合之众却也很具威胁。如果这人也能收入龙鳞军中的话 我不禁有点想笑。到这时我还想着龙鳞军。也许现在龙鳞军从上到下只剩了我和吴万龄两个了吧? 这时唐开在那边大声道:“夜摩大武宗洋也已阵亡你给他记上一笔吧。***曾望谷这四条人命我要你身上四块肉来换。” 他在那儿污言秽语地骂个不停夜摩大武答应一声从怀里摸出了一本书翻了开来。我顺口道:“大武兄我见你有本书啊。” 夜摩大武道:“那是本名册。楚将军也看过书么?”他从怀里又摸出一支黑黑的小棒翻开那本名册在“宗洋”的名字下写了个日期。 我摸了摸怀里在高鹫城中拿到的两本还有一本在我身边。我摸出来道:“你这名册上能写字么?试试这儿能不能写?” 夜摩大武接了过来在封面上划了一条但是他那根小棒在名册上记得容容易易在我这本书上却只是划了条黑痕轻轻一抹就抹掉了。他诧道:“楚将军你这本书是什么做的?好象不是牛羊皮啊。” 帝国的书本高级的用牛羊皮切成方块磨薄后再砑光然后在上面写字本本书价值不菲而便宜的用竹简刻字后上色一本书有数十斤重携带大是不便。我拿到那两本书时便对制成这书本的材料很是不解曾经切下一小条烧着试试但这东西入火即融变成黑黑地一小团还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做的。我见夜摩大武的名册与这有些象一样薄如树叶本以为是同一种东西没想到居然完全不同。我道:“你的名册是哪里来的?” 夜摩大武道:“那是茧纸好象跟你的大不相同。” 这名字还是第一次听到我一下勾起了好奇心道:“茧纸?那是什么?” “那是煮茧的水沉淀在竹筛上形成的一种东西不是易得的平常不是太薄就是有破洞这一本名册我是千挑万选才找齐别小看这小小一本足有几十页呢。” 他的那本子大小和我的书差不多但我的书足有两百多页他那一张张的茧纸还是比我的书页要厚得多。可如果跟羊皮书相比茧纸又轻便得多了。只是茧纸如此难得好象也不是很好弄到。这时唐开已在指挥士兵启程我也不再去多问了。 鬼啸林有二十里方圆下面的行程倒没有什么波折曾望谷大概也知道一次伏击不成便不会再有机会。 此人当真非同凡响。走出鬼啸林我回头又望了一眼。那一片树林中还传来阵阵呼啸仿佛是攫人不得的鬼物在啜泣。我打了个寒战对吴万龄道:“吴将军此去帝都尚有千里之遥如果再有五六个地方有曾望谷这等人物只怕前途叵测啊唉。” 吴万龄看了看四周道:“楚将军我有句话想说不知楚将军听不听得进?” 我不知他要说什么看了看他道:“怎么了?” “楚将军在高鹫城中纵然我们被蛇人攻得左支右绌你从不曾丧失过信心。可是从我们逃出城来你好象一下子颓丧了很多。” 象是兜头被浇下一桶凉水我浑身都一凛。的确在高鹫城中即使面对蛇人我也从来没有畏惧过甚至能到蛇人营中将沈西平的头也盗出来。可是也许最后的那场破城之战让我经受了过大的刺激我好象一下子没什么信心了。曾望谷即使再厉害能有蛇人厉害么?他的队伍人数也不算多实在并不算怎么样可我好象连曾望谷也有几份惧意。如果在守城时我也是象现在这副样子恐怕早就死在阵中了。 我一带马马长嘶一声把前面的西府军也惊动了。他们纷纷扭头看过来不知出了什么事。我提着马绕着她的车转了一圈又回到吴万龄边上道:“吴将军你说得对。” 我绝不会让你再经受什么惊吓。 看着她坐的那辆大车我默默地想着。    穿过乙支、祈连两省便进入方阳省境内。乙支、祈连两省向来萧条残破乙支省的府治在帝国最多只能排到五十名以后祈连省的府治甚至排不上号还不及几个富省的小城两省人口以前加起来也不及天水一省的人口多。但天水省因为迭遭兵殛许多原先散居在天水省的居民越江而逃这两省的人口也有所增加我们一路不时见到一些聚居的村落。因为聚居未久帝国的官员尚无暇顾及那些人在这些贫瘠的土地上休养生息倒也自得其乐。 车队路过那些村落时一些孩子大呼小叫地跑出来跟着我们。就象原野上的杂草即使被野火烧成一片灰烬春天来临的时候仍然会长得满山都是这些孩子也一代一代地生长。他们也许并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在他们眼里我们这些骑着马手持兵器的武士实在是一道值得赞叹的风景。 过上十几年这些孩子可能也会手执兵器去进行杀戮。那时他们会知道战争的可怖了吧。 进入方阳省周围的一切也象是换了副景象。方阳省靠近帝都府治北宁城与帝都雾云城相距不过两百里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向来有“帝都之门”之称这里驻有一万多兵力守将是方阳省总督长安伯屠方。屠方虽不是什么名将但他一家三代都很得帝君宠信他自己也是先帝驸马算是外戚帝君让他拱卫京师自也是放心。 拜见过屠方后我们在北宁城休整了一日便重又出发。现在距帝都最多只有两天的路程了到这时已可说不必再担心什么。一路上一直战战兢兢的唐开也露出了笑颜想必这一趟入贡顺利他回去后也会得以升迁。 北宁城位于两山之间夹山而建正象是一把锁住大门的巨锁。过了北宁城便是一马平川这二百里通衢走得很快。一路上官道两边也已长出了茂密的杂草如野火般漫过原野无边无际一如大海。 我和吴万龄骑马走在最后心情也渐渐轻松起来。薛文亦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他撩开车帘看着外面不时和秦艳春说几句体己话坐在一边的张龙友却尴尬得很我在外面见了也不觉好笑。只是她所坐的那辆车却一直没有拉开窗帘来。 这次西府军入贡算是相当隆重的贡使也分文武二人唐开是武贡使那个文官一直躲在车里大概现在还没从曾望谷的袭击带来的后怕中摆脱出来很少外出我都没见过几次。 又行了一日前面有人忽然喧哗起来我道:“怎么了?” 从车中张龙友叫道:“帝都!楚将军雾云城到了!” 他在车中站着指着前面大呼小叫一脸的喜色。我伸长脖子望去远远的在一带青山间一个塔尖半隐半露上面正放出金色的光芒。 那正是华表山上的郊天塔。华表山在雾云城西郊能见到效天塔雾云城也只有十几二十里路了。我一阵欣喜道:“正是!吴将军我们回来了!” 吴万龄也欣喜万分道:“是啊统领我们回来了!” 西府军大概从来没见过这么高的建筑我听得他们一个个都在发出惊叹。夜摩大武离我们最近他正张着嘴似乎不信自己的眼睛。我拍了拍马走上前道:“大武兄帝都到了!” 夜摩大武转过头道:“楚将军我只在书上见人写这郊天塔高耸入云原也只道无非和府敦城里的望江阁差不多高没想到居然有这等高法!” 我微微一笑。以前见惯了郊天塔也并不觉得如何高可听薛文亦说了鲁晰子的事后便觉得这座塔确实是高。我道:“帝都的建筑有不少雄伟壮观的大武兄有空我带你去游览一番。”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道:“楚将军雾云城是不是有个祥云观?” 那是和张龙友很好的那个女子的声音这流光观准也是张龙友跟她说的。我转过头笑道:“是啊那是天机法师的清修之城每月初一十五开观让人入内进香。听说这观有九十九间半是除禁宫以外最大的房子了。” 她正坐在那个说话的女子边上也在望着远处的郊天塔。听得我说她转过眼光向我微微一笑那笑容直如春花绽放明艳不可方物我心头涌起一股暖意又道:“祥云观是法统的地方张先生一定很熟的” 我话还未说完前面忽然有人叫道:“是野猪!是野猪啊!”在一片混乱中路边传来一阵响动一头野猪在草丛里直窜出来几个西府军拨马在追这头野猪慌不择路竟然向她这辆车冲了过来。我从摘下长枪一打马拦住了那头野猪凝神定气一枪刺向那头野猪。 野猪如果长老了凶猛程度不逊于鼠虎。但这头野猪只怕才一岁多一点身上的皮毛还是很松散的不象老野猪那样经常被树脂砂土粘得几同铠甲。我看准了这野猪的来路一枪刺下枪尖正扎入野脖脖子处。枪一入体这野猪发出一阵惨叫拼命挣扎但它已被我的长枪扎穿了哪里还挣得脱?它垂死之下力量倒也很大我带着马原地转了几圈猛地一挑野猪被我挑得飞起两三尺高滑出了枪尖倒在地上也没气了。 一个西府军跑得很快已到了这野猪边上他从马上一下弯下腰将野猪抓了起来笑道:“楚将军好本领今天我们有得吃烤猪肉了。” 我也笑道:“到了帝都哪里还在乎这一头野猪酒肆里好吃的多着呢。” 这野猪也有六七十斤他一手抓起行若无事力气当真不小。他抓着野猪搁在马背上“咦”了一声道:“怎么原来这畜生已经中箭了?” 这野猪后臀上中了一枝箭怪不得会乱跑跑到我们队列中来。只是这箭刺得并不深这野猪再跑一阵只怕箭会自己脱落。那人一把拔出箭来看了看道:“好漂亮的箭谁射的?” 正在说着忽然从前面有人高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东西竟然敢抢我们少爷的猎物?” 我们都站住了。喊话的是个身穿短衣的年轻人好象是个随从。他说话很是粗鲁我听了也一阵不舒服。唐开拍马上前道:“这位兄台我等是天水省西府军的贡使前来向帝君入贡的。” 这人撇了撇了嘴道:“是天水那地方啊?你是官么?怎么这般没教养?” 离他不远处还有五六个人驻马而立当中一个是衣着相当华丽的少年看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大概是哪一家的公子哥外出春狩。我才恍然大悟那头野猪只怕是中了那少年的箭才会乱跑的被我拣了个便宜。只是这少年一箭却不能致野猪于死地若不是我拉着这头野猪他们哪里追得上? 唐开也有些生气道:“兄台我们委实不知那头野猪是贵公子的猎物。卫越豪将猎物还给这位兄台吧。” 那个叫卫越豪的西府军拍马上前道:“兄台实在抱歉我们不知你们这只野猪跑来了。喏给你。” 他的话里本已再刺说完便将野猪向那人扔去。卫越豪臂力惊人这猪也有六七十斤那人哪里有他的神力?见那野猪扔过来还不识好歹地要接这野猪一下砸在他的马背上马登时惊得人立起来那人身形一晃从马上摔了下来。 西府军中的士兵都发出一了阵嘻笑。论个子卫越豪也不算高那人见他单手抓着野猪行若无事也只道这野猪没什么份量这下子吃了个大亏一张脸也涨得通红翻身上马那野猪也不要了抓过马鞭向卫越豪抽来。卫越豪根本没防备一鞭正抽在他脸上脸颊边登时红肿起一条。他也脸色一变喝道:“做什么打人?” 那人怒道:“我打死你们这帮西府军的烂胚!”说罢又是一鞭。他的力气远没有卫越豪大但是一根马鞭使得倒是神出鬼没卫越豪想闪也闪不开这一鞭又打在他脸上又是打出一条红印。 卫越豪怒吼一声从马上摘下了枪喝道:“混蛋!老子一枪搠你个透明窟窿!” 他的枪没举起来唐开忽然也抽出长枪一把压住卫越豪的枪喝道:“卫越豪休得无礼!” 卫越豪很是委屈道:“唐将军你看他” 唐开没理他陪笑道:“兄台我这个兄弟粗鲁了些请兄台别见怪。不知兄台的公子是哪一位?” 这人大概自觉得了便宜仰起脸得意地道:“问我家公子么告诉你你认识这个么?” 他从怀里摸出了一块圆圆的铁片给唐开看了看唐开脸色一变将枪扎在地上滚鞍下马道:“原来是公子啊末将西府军侍卫官唐开请陈管家海涵。” 那块圆铁片大概是证明这个人的身份的吧。这人见唐开如此恭敬得意洋洋地道:“原来西府军也不尽是瞎子。唐将军您贵姓?” 唐开明明已报了名了他却还要问他贵姓那是成心挑碴了。唐开却也不发作毕恭毕敬道:“末将姓唐是西府军周都督的侍卫官此番押送贡品来京请陈官家报上贵公子。” 那陈管家笑道:“好说好说。”他在马上弯下腰一把将野猪也拉了上来搁在了马背上。原来他的力量也并不很小只是这般一动便有些气喘了。放好野猪他又道:“唐将军果然识时务在下告辞。” 他拍马要走一眼看见了一边的卫越豪又怒道:“你睁那两只牛眼做甚?还是欠揍么?” 卫越豪大声喘着粗气一只手五指分开合拢似乎随时会抽枪出击。唐开喝道:“卫越豪!”他看了看唐开一张脸也涨得喷血一般红咬着牙想说什么却还没有说。那个陈管家却是得理不饶人指着卫越豪骂道:“你这混帐竟然还要动粗么?看来你白长这一个个子这双招子也是不想要了吧?” 他说着手中忽然闪过一道黑光“啪”一声卫越豪一声惨叫双手捧着脸从马上摔了下来。 突然生变西府军的士兵本已站定了看着他们这时都发出了一声惊呼却见卫越豪手捧着脸在地上翻来滚去看样子那陈管家一鞭竟是照着他的眼睛打的。 以一根细鞭打瞎人的眼睛这种本领必定是好的陈管家拍了后马靠进些后道:“小子以后叫你对人尊重些。”说罢便举起了鞭子看样子又要一鞭打下。我再也忍耐不住了两脚一磕马肚子猛地冲了出去喝道:“这野猪是我刺死的不关他的事!” 这时陈管家手里的鞭子已经挥出我手向前一挥长枪带着风声挡在他面前他这一鞭正好打下来一下缠在枪杆上我又猛地一收手陈管家的力量跟我也颇有不如鞭子一下便被我夺了过来。 我这般突然出现他也骇了一跳喝道:“你这畜生要找死么?” 我将枪收回了道:“我是龙鳞军统领楚休红陈管家请自重。” 他看了看我突然喝道:“冒充军官你可知是犯了死罪么?” 我道:“龙领军原统领忠义伯沈西平在高鹫城下战死我是君侯提拔上来的。” “那武侯呢?难道他让你投入西府军了么?” “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我们是逃出来的。” 陈管家有点愕然地看着我有点将信将疑。的确如果要说谎也没有说得如此离谱的。他道:“你真是南征军么?难道真的只有你逃出来了?” 我正待回答忽然马前响起一道尖啸我吃了一惊拉了拉马但这也是多余的一支响箭插在马上三尺外的地方。这箭华丽之极用金粉漆得闪亮雪白的毛羽插在地上时还在不住抖动。只听得有人道:“陈超航你跟他说什么。” 这声音还带着点稚气正是那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他正带马过来那五六个随从紧紧跟着他。他到了我跟前道:“你真是龙鳞军统领么?” 帝都除了二侯和十三伯中的九家还有十几家宗室外戚那些公子哥也不少再加上高官子弟这等贵公子也更多了。这人大概是哪家的贵介公子说话也很是无礼。我在马上将枪架好了行了一礼道:“公子末将正是。” “听说龙鳞军是天下第一强兵那你的本领一定好得不得了了?” 他说这话时撇了撇嘴我不由一阵苦笑。前锋营也自认天下第一强兵不过没有龙鳞军那么经常挂在嘴边。这贵公子要是知道我原先是前锋营的百夫长只怕更要撇嘴了。我道:“不敢。” “那好你就来试试我的枪吧。” 他从马上摘下了枪。他这枪也华丽之极一杆长枪用金水刷过几遍金光耀眼枪尖下一个血红的缨子垂下来好看之极。不过他一摘枪我就知道他这把枪枪头还不到我以前所用的三分之一这种枪无非是公子春狩时打打麋鹿野猪之类真要上阵只怕一碰就折。 他将枪取下那陈管家已惊道:“公子您万金之体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么?万一你大爷知道的话” 这少年也有点迟疑。不知陈超航嘴里的“大爷”是谁他多少也有点忌惮。但他刚才话说得大要他收回也不太容易。我心底暗笑心知道等公子哥捧捧他就是了犯不着真与他放对道:“公子出枪一见便是行家末将不敢和公子比试。” 我自觉自己不太会溜须拍马但这几句话说得也不算太离谱这少年正要顺势收枪忽然他眼睛一直呆呆地看着我。我只道自己脸上有什么不对伸手摸了摸脸却见他的目光浮移不定原来也不是看着我而是在看我背后。我扭过头看了看却见那辆车的车帘拉开了在赶车的车夫背后她们三人正向外张望着看着我和这少年。她坐在三个人的当中另两个女子也算千里挑一的美女却丝毫也掩不去她的美丽。我不由得向她们笑了笑让我高兴万分的是她嘴角也浮出一丝笑意。 那种笑意一如春花般灿烂。 忽然我听得这少年喝道:“小子你受死吧!” 我年纪比他大好几岁他反倒叫我小子。这般突然翻脸只怕是因为在她们面前这个少年很想表现一番。他提枪向我当胸刺开那血红的缨子也翻出一个花。 真个上阵时这缨子只能碍事只有在仪仗时才装饰一下。这少年大概连这道理也不知道出枪的手法倒也不弱明显是经过名家指点只怕也是我的枪术老师武昭指点的。这一枪花哨之极陈超航在一边喝彩道:“公子好枪法!”说着向我横了一眼。 这意思我自然知道我当然也不能真的去和这少年大打出手。那少年一枪刺出时我便打定了主意让他占点上风后认输。这少年到底不比周诺让他自以为凭自己本领取胜我自认游刃有余。我道:“真是好枪法!”摘下枪只用三分力气却装得很费力的样子让他的枪在我胸前还有半尺远时才一个蹬时藏身连消带打用枪挡开他的枪。 如果走上几个回合我可以认输了吧。为了好看点我可以装着摔下马来。好在这些山马个头不高地上又是绿草如茵摔下来也没事。只消给他点面子不至于和卫越豪为难便是。 哪知我刚侧身枪正要崩开那少年的枪他忽然大喝一声枪尖一下缩了回去。 二段寸手枪! 这正是武昭老师的绝技他虽然在军校当老师这二段寸手枪却很少有人能学会。这一枪使出接连两枪第一枪只是虚招第二枪才是实招第一枪缩回后第二枪突然发出有如飞电惊雷力量也要大一倍。我的马上枪术不算最高明在武昭当年教的这一批学生中却也是难得的学会这路枪法的十几个学生中的一个。此时见他突然使出这路枪来我不由大吃一惊。 本来这寸手枪使出若是能在第一段发枪时便将他的枪崩出不让他使出第二段来这枪便不破而破了。不然便只有以枪对枪以同归于尽之势迫对方收枪。但现在我刚才太过托大装着用尽挡开他时也装得太过份枪已磕空中门大开就算能和他同归于尽此时只怕也收不回枪来了。 我心头一凛若是对手是以前蒲安礼那等级数的好手我是必死无疑。但眼前这少年枪法稚嫩虽然这一枪大是高明第一段出枪速度虽快但收回二段出枪时当中已有滞涩速度大减。我正待趁势落马但身体情急之下竟然鬼使神差地猛然直立起来甚至不等我转过念头来左手已一把抓住他那枪尖下的枪竿右手的枪“呼”一声抡了过去。 “糟糕!”这一枪刚抡出我心头便已痛悔不已。我也算身经百战身体的反应比脑子竟然更快这少年本领再强一点只怕我心知不敌便已趁势落马。但他的本领说高不高说低不低让我抓住这反击的时机却连脑子都不用过。 这一枪抡到我已用了一半力道那少年只怕会被我打落马来手臂说不定都要打折。此时我们两匹马已是马头碰马头他正从我马匹左边冲过我的枪成后手抡出之势也根本收不回来。此时我们两人都是脸色煞白只怕我的脸色更要白些。 这时忽然一道人影疾闪而入一把抓住我的枪头正是陈超航。他本就离我们最近这一下冲入硬生生地挡住我的枪。我借这力量两手同时松开了枪。但我抡出这一枪虽然只用了一半力量但陈超航在马上只有单手之力枪竿仍是在那少年身上一磕他连这点力量也已受不了了人登时摔下马来。 他一落马我耳边只听得一阵呼斥五支枪同时对准了我。这五个随从动作极快已呈半圆形围住了我封住我每一个死角。此时我的枪被陈超航抓着枪头夺去他一只头用力太过也被枪头割得鲜血淋漓那少年的枪也被我扔在地上本能地伸手到腰间要去拔刀手一碰百辟刀刀环才猛然醒悟过来不由怔住了。 那少年已从地上爬了起来。刚才一磕的力量本也不大他倒没什么大碍只是他一脸惶急翻身起来便怒喝道:“***!快宰了他!宰了他!” 陈超航将我的枪扔在地上伸手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包住伤口跳下马走到那少年跟前道:“公子你没事吧?” 此时唐开也已下马冲到那少年跟前一下跪在他跟前道:“公子请您恕罪。” 这少年浑身也没受伤无非落马后一身华服沾了点春草上带露水的泥土。他站直了又恢复了刚才的雍容华贵喝道:“你是西府军唐开么?” “正是末将。” “你难道没教过这人道理么?” 这少年也算不讲道理的我心头怒意升起但也不敢多嘴翻身下马也跪在那少年跟前道:“末将失礼公子的枪法实在太高明迫得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了请公子恕罪。” 说他“枪法高明”倒也没错他的枪法的确高明只是出枪力道速度远为不足根本算不得厉害便是这么说我也只觉有点脸红。这等言不由衷的话实在不肯出口此时也不得不说了。 唐开在一边道:“公子楚将军是龙鳞军统领正是万军阵中杀出来的请公子看在他万里护送前来朝贡的份上恕他失礼” 这少年听得唐开的话倒也露出笑意道:“好吧我饶你一次吧。”他打了个呼哨那五个随从一下收枪在手整齐划一不论哪一个都比这公子的本领高得太多。 陈超航用左手扶着那少年上马道:“公子可要将他送大理寺么?” 刑部、督察院、大理寺合称三法司分典刑狱都是会审重刑犯的地方。陈超航说什么要送我去大理寺那是要把我当罪犯的意思我不由心一寒。这少年能送人去三法司不要是刑部尚书的公子么? 那少年还没有答话这时从前面传来了一阵喧哗他脸色一变陈超航道:“大爷来了!” 这少年瞪了我一眼道:“快!你们快点站好谁也不许说刚才的事!” 卫越豪也已被人扶上了马。他的一只眼睛被陈超航抽中肿得象个胡桃也不知有没有事。我也翻身上马夜摩大武已过去刚我的枪捡起递给我道:“楚将军小心点!” 来的那“大爷”会是什么人?我不禁一阵诧异。这少年无疑是个纨绔子弟他口中的“大爷”多半是他的哥哥而他的哥哥多半也是个纨绔子弟要再是那么个不讲理的那真是要头大了。 我本以为也只有十几个人哪知过来的竟是黑压压一大片足有一百来人。这些人极有秩序象潮水一般分开当中涌出一辆大车。这辆车也不知有多少匹马拉的走得不快我一见这车只觉脑子里“嗡”一声人都差点晕了。 帝国之制帝君出巡为十二匹高头大马拉的御辇一品王公是八匹文武二侯是是六匹以下都只能乘驷车也就是四马拉的车一般庶民的马车最多由两匹马拉。但这人所坐的马车竟然有十匹之多。能有那么多马拉的车只有帝君妃和东宫太子! 我打的竟然是帝君的小王子! 这也难怪这一代帝君妃子太多恐怕自己也不见得知道自己有多少儿子那些小王子并不如何值钱但太子只有一个这个小王子只怕是和太子是一母同胞而现在也正是春狩之时大概是他们一同出来打猎的我背上一阵阵发凉有点不知所措。 太子的车慢慢过驶过来。马太多了车子反而驶不快。当车驶到我们跟前时陈超航转过头小声对我们道:“跪下!跪下!”唐开反应倒快已是一挥手身后的西府军同时跪了下来。我夹杂在人群中也跪倒在地。 车门开了从里面走出了一个年轻人。 这年轻人年纪与我也相差不太远衣着反而没有小王子那么华丽只是态度雍容之极几同天人。他背着手走下车看了我们一眼挥了挥手道:“都起来吧。” 小王子头一个站起来道:“大哥你来得这么快?” 太子大概是与他同时出发的落后那么多当然不能算快。只是在小王子心目中自由自在的日子总是多得一刻便是一刻。太子微微一笑道:“你没惹事吧?” 他本来是看着小王子的忽然脸上一怔。我有点诧异偷偷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刚瞟了一眼我的心又一下抽紧了。 他看的正是她坐的那辆车。她们的车帘还没放下三个人坐在一处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们。不知怎么我突然感到心底有点酸酸的尽管太子的样子英挺俊朗可在我眼里他这样子怎么看就怎么不顺眼。 似乎在内心深处我希望她只能让我一个人看到一样。 “你们是” 太子忽然向着我们问道。他的声音也平和清雅很是动听可一样的我听着仍是一股不舒服。唐开已忙不迭地道:“微臣西府军侍卫官唐开会同焦文裕大人奉周陶两位都督之命为庆帝君四旬大寿贡上寿礼礼单在此请太子过目。” 焦文裕此时也已出了车从怀里摸出一卷帛书。太子接了过来拉开了一头看了看又看了看我们的这车辆道:“真是费心了。” 那焦文裕此时已回复平常了朗声道:“太子殿下吾等忠于王事不惜肝脑涂地。”他这两句话中气十足慷慨激昂任谁听了也不会想到从曾望谷伏击后吓得镇日躲在车里不敢出来的也是他。 太子只是微微笑了笑右手五指灵巧地卷动帛书左手则放开一目十行地看过去。西府军也不知献些什么礼品但既然是贡品总不会差。 当帛书卷到最后太子突然眉毛一扬脸上露出了笑意。我看见唐开和焦文裕对视了一眼脸上也都微微有点笑容大概是他们投太子所好送的贡品恰到好处现在不禁得意起来。 太子将帛书重又卷好道:“唐卿焦卿远来辛苦你们办得很好。将贡品送入内务府后来东宫领赏吧。另外那四个女乐便直接送到我宫中来不必到内务府报号了。” 他的话依然温和轻柔但却象个晴天霹雳我都怀疑是不是我听错了。 他最后说是是“四个女乐”! 西府军并不曾有什么女乐那么这四个女乐就是她们了。这时陶守拙那古怪的笑意又闪现在我脑海中。 周诺本来是要把我留在西府军但后来突然改变主意大概也是听从了陶守拙的劝告。但是我一直以为陶守拙只是跟周诺说些我是远来之人不能重用之类的话根本没想到他出的会是这种主意。 将这四个女子也当成贡品献给帝君西府军自也早就知道帝君和太子的嗜好这笔礼物那当然妙不可言于贡品实有锦上添花之妙只怕在太子眼中那十车贡品也没有她们四人好。 这时我越想越怒身子一长便要走上前去告诉太子说她四人不是贡品哪知刚走上一步却觉得身后一紧我扭头看时竟是夜摩大武和一个人站在我身后手搭在我背后看样子他们手中握着短刀。 我一阵气苦。一路上夜摩大武跟我也比较投机虽然唐开注意的时候他和我说话不多但时不时还说几句话我只以为跟他情味相投以后也能做个朋友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样看样子他只怕早就是唐开安排好来稳住我的。他没有在符敦城把我们斩尽杀绝也算是心尚存一丝忠厚。 我越想越是心痛也没再回头只是低声道:“夜摩大武你好!”夜摩大武没有说话但我觉得顶着我背心的刀尖有点抖动。我看了看边上吴万龄他背后也有两个人正虎视眈眈地看着他手搭在刀柄上只怕吴万龄一有异动他们便会将他斩杀。吴万龄的手握着拳整个身体也在颤抖。他看了看我眼中已透出了绝望。 到了这时候难道我们再去向太子说她们四个并不是献给他的贡品么? 焦文裕还在向太子说着什么大概仍是在表示些“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之类的话激昂慷慨地太子听得也微微颌首根本没人在注意我。 吴万龄的一只脚已深深地插入泥土中而他握成拳的右手中指甲也插入掌心血正一滴滴地滴下来落入泥土他脚边的泥土已是布满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我咬了咬牙猛地抬起头叫道:“太子殿下!” 当我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人已猛地跃起以左脚为轴人疾向右转右脚闪电般扫过。夜摩大武本站在我右边我这一脚他首当其冲正踢中他的手腕“当”一声他手中的短刀已然落地。但随即我只觉腿肚子一疼人也一歪倒了下来。 站在夜摩大武身边的那个西府军手起一刀已刺入我右腿腿肚。虽然插得并不深但我也疼得站立不住了。我奋起余力右脚一屈猛地蹬在他腰上他被我蹬得一个身体也直飞起来。 此时我已摔倒在上已看见随着我这一脚伤口的血被甩了出来。耳边已听得唐开在叫道:“护驾!擒拿反贼!”我心知不妙现在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伤人不然满身是嘴也说不清了。人本已摔倒在地便瞬即一个翻身将受伤的右腿跪地人跪在了地上叫道:“太子殿下!” 哪知我刚喊出一声又有两个西府军冲了上来另一排挡在了我和太子中间。他们都没有长兵但这二十几个人就算赤手空拳我也应付不了。我正待再喊叫一声一个西府军一刀向我当头斫来。我低头闪过看准他的刀势来路左臂屈起一把夹住他的手臂不等他用手腕用力来削我右手一拳打在他肘处登时将他的刀打落。 这是要我的命啊。打翻了这一个人我不敢放手只是夹着他那把落地的刀也不敢拾只是叫道:“我有话说!”但此时围了一大堆西府军在周围太子也不知能不能听清我的喊声也许他突然间发现西府军中大乱怕都来不及哪里还会来听我喊什么。 好阴毒的计谋啊。我本以为陶守拙没有在符敦城杀我们是心尚存忠厚但他明显不是这种人。他只怕知道我们与她们四个相濡以沫同舟并济要是明明白白杀了我们只怕会鸡飞蛋打连将她们当成贡品的打算也不行了。而将我们骗到帝都才将事情抖出如果我们没什么反应这事也就顺水推舟自然而然了说不定我们还会得到些赏赐。如果我有所举动那到此时杀我上可以瞒住太子下也可以将她们瞒住说我是因为谋刺太子才受死的这比在府敦城将我们不知要好多少。直到这一刻我才算明白了陶守拙的真正用意。 真没想到我们千辛万苦逃到帝都竟然会落得这么个下场。 西府军已将我层层围在中间我看见吴万龄也已被两个西府军用刀逼着。和太子之间此时至少已站了五六排六七十个西府军了我根本看不到太子。 竟然不曾死在阵中不曾死在高鹫城破城居然会死在这种地方。造化弄人啊到此时我反而有种好笑的感觉。透过身后那些西府军的人缝我看见她们正向外张望着也许她们还不知道到底突然间发生了什么事。 正文 第六章夺嫡之争 西府军已将我团团围住我听得唐开喝道:“速将反贼格毙不得有误!” 他是想要将我灭口。我又惊又怒也说不出地害怕。我都不知道刚才怎么会如此不顾一切地站出来现在到了这等地步我也不知道还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我把手放在百辟刀上只待拔出刀来但一只手却似千斤般重动也动不得分毫。 我要是拔出刀来那反叛之名更是座实了唐开杀我便更是理直气壮。而张龙友、吴万龄、薛文亦他们也将受我的牵连说不定也会被当场作为我的同党杀死。 陶守拙你好狠。 我默默地说着正待大声叫屈有两个西府军已扑了上来我手中还抓着那个西府军拉着他左挡右闪那两人反投鼠忌器刀一时也碰不到我。我大声道:“太子殿下我不是刺客!”但喊得纵响哪里盖得住西府军的一片喧哗。一片忙乱中只听唐开喝道:“不必顾忌斩杀刺客者赏百金!” 这时围着我的西府军忽然分开了我听得有个尖尖的声音叫道:“快闪开!” 那正是小王子的声音。这时听到他的声音我倒有种蒙恩大赦之感。随着他的叫声西府军闪开了一条道小王子走了过来身边跟着他的那几个随从。我一见他便叫道:“殿下请你明鉴我不是刺客!” 向这么个半大少年求饶我也不知到底有用没用但这时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小王子看了我一眼道:“是你么?你为何要刺杀太子?” 我手上还抓着那西府军他被我勒得气都喘不过来。我压着他让他也跪在地上道:“殿下我不是刺客啊。” “那你为何还要抓着人?” 我的心倒是一宽。小王子此时倒是异乎他年龄的镇定说不定我真能说清也是说不定。我放开了那个西府军跪下来道:“殿下刚才我是想对太子殿下说那四个女乐不是贡品。” 小王子看了看我似乎在盘算着我话中的真伪。唐开走过来道:“殿下此人在颠倒黑白。这四个女子本是武侯大人在高鹫城选来献给陛下的此人虽是武侯旧部却觊觎这四个女子的美色素有染指之意将她们私自挟带逃跑故不肯吐实请殿下明察。” 我一阵哑然。她们原先的确是武侯俘来要献给帝君的一班女乐但武侯最后阵亡前是让我将她们带出去也不曾说是仍要我送到帝君处。那时高鹫城中人人自身难保他这般一句话只怕也只是不想看到这几个美丽女子死在面前的一句托辞吧他也一定想不到我真的能将她们带出四个来。而逃出高鹫城后不用说我张龙友吴万龄他们也已不把她们当俘虏看了谁也没想还要将她们送给帝君。唐开突然说出底细来我倒没办法反驳。只是在符敦城时我们也不曾告诉别人她们是女乐陶守拙到底是如何知道的么? 小王子脸色沉了下来。他尽管年纪不大但脸色沉下来时有种不象他年纪的成熟。他对我喝道:“唐将军所言可是属实?” 我心知不妙。本以为自己占理但唐开这般一说好象我反倒成了早有不轨之心一般。唐开还说什么我“素有染指之意”说实话这一路上如果真要染指早就染了用不着等到入了帝都才起这个心。我磕了个头道:“殿下唐将军所言只是一面之辞此四人高鹫城民间女子武侯将她们收为女乐后来赏赐于我末将四人一路北行与她们已有连理之约愿殿下体谅。”我心想武侯一定已死了他们也不能找他对证。何况武侯最后命我带她们逃走也可以说那是将她们赏赐给我的意思我也不是信口胡说。 小王子看了看她们忽然摇了摇头道:“她们长得这般好看跟你不配的不过喜欢她们也难怪。” 他刚才都是一本正经的突然说出这么句稚气的话来我都有点好笑。西府军士兵本如临大敌听得他这话有两个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小王子这话其实是在说他自己喜欢这几个女子吧他这话里似乎是对我有点嫉妒的意思所以说我长得难看。他年纪不大居然也很有点好色了。 唐开道:“公子这人狼子野心还在胡说留不得还是及早杀却免生后患。” 小王子有点迟疑两个西府军走过来长枪对准我只怕这时小王子说一声“杀了”他们便要手起枪落。我一阵茫然也不知该如何说是好。 这时太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等一等。” 围着我和太子的西府军又闪开了一条道露出了太子。太子带着几个随从正向这里走来小王子听得太子的声音看了唐开一眼道:“唐将军太子要问问他问了再杀也不迟。” 我心里也不知什么滋味。太子一出现我便觉得他很不入眼可偏偏是他下令不杀我。不管怎么说在太子面前我至少可以为自己分辩了。 太子这般发话唐开也不敢再说什么垂手道:“遵殿下之命。”他退了两步又对站在一边的夜摩大武道:“将他佩刀卸了不能让他伤着殿下。” 夜摩大武走了过来伸手解下我的佩刀我看了他一眼也不说话夜摩大武不敢抬头看我只是默默拿掉了我的佩刀。刚要退回去太子道:“将他的刀拿过来。” 夜摩大武将我的百辟刀双手呈给太子太子接过抽出刀来看了看道:“是李思进将军的百辟刀啊。看来你真是武侯的部将了武侯将这把刀也给了你。” 我已被带到了太子跟前跪下听得太子这般说我抬起头道:“禀殿下末将本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楚休红忠义伯沈西平将军阵亡后君侯提拔我为龙鳞军统领。” 太子的手一震道:“沈西平阵亡了?” 我才猛省过来我还不曾向太子说过南征军已全军覆没的消息。我道:“殿下南征军在高鹫城中扫荡叛军已得全功但突然有一支妖兽之军来袭我军已是强弩之末全军覆没君侯也已阵亡。” 这消息也让太子惊得呆了。他将我的百辟刀向我一指喝道:“你所言可是属实?” 我磕了个头道:“句句属实。” 这时唐开在一边也跪下来道:“殿下此人所言未必是实殿下明察。” “要说谎不至于说得这样吧。”太子看着百辟刀伸指在刀身上弹了一下刀“嗡嗡”作响余音袅袅不绝。他把玩着我的刀突然道:“这四个女子本是武侯选来入贡的么?” 这时候他居然还会问这等话我也实在始料未及。但此时我也不能硬着头皮说不是只好道:“是。可是殿下” “你垂涎她们的美色想和你那几个同伴私吞吧?” 我心底冒起一阵寒意。太子虽然说得温和但这话是什么意思?也许下一句便是说要将我们全部斩首吧。知道南征军全军覆没他却还跟我扯来扯去她们是不是贡品的事这等太子也实在确确实实是帝君生的。我咬了咬牙道:“此事是我一人所为那三人是军中同伴但他们无此意。” 要杀的话杀我一个人好了我不想让吴万龄他们也被我牵连。在我心底也只是因为她而已。如果太子把她赏给我那秦艳春她们我也不在乎是不是要献入宫中张龙友他们伤心失望终究不是我的事。但此时看太子之意绝不会将她给我的我把事情揽到自己身上只是因为对自己这种想法有些内疚吧。 太子笑了笑道:“你是叫叫楚休红是吧?楚将军你倒很义气。” 我垂下头道:“末将不敢。只是太子南征军全军覆没那些妖兽极为强悍霸道此事万分紧急” 太子忽然仰天大笑起来。他这般大笑我倒摸不透他的心思了。我抬起头看着他。此时太子并不正对着我我只能看到他的侧面他笑得酣畅淋漓好象有什么开心之极的事一张白玉一般的脸跟我这张因为战火和烽烟变得粗糙的脸也实在不可同日而语。 他停住了笑又看了看我。只是这时他的眼中忽然放出了一丝凶光。我只觉一颗心一下沉了下去人也好象一脚踩空落不到底。 他是要杀我了。 这种表情我在武侯脸上也见过。武侯和文侯都是太子少师当年都教过太子大概太子这表情就是向武侯学的。而武侯有这种表情便是在下令杀栾鹏之时。 我不由得回过头看了看她的车。她们的车帘被拉下了隔得有些路她也一定听不到我们的话她准不知道我马上就要死了。 我叹息了一声转过头正好看见太子将手举起来。这个动作也正是武侯下令杀人时有的。太子跟这个老师学的倒不是一招半式。只是不知太子带兵是不是也跟武侯一样不然当蛇人杀到帝都时大概他也得步武侯的后尘。我情知只消这只手落下便是一声“杀了”然后是一阵乱枪或一阵乱刀。 我刚闭上眼准备受死这时从北边突然传来了一阵闷闷的吹角声。这声音两长两短响得两响便嘎然而止而尾音却袅袅不绝。我抬起头只见太子手举在半空不动象是吃了一惊。小王子在一边过来道:“太子这是通天犀角号啊。” 通天犀角号是禁军中的一件宝物声可入云向来是帝君出巡时开道用的。但这般两长两短却是帝君发出的紧急召集令。太子的眉头皱了皱道:“出了什么事了弄到要吹通天犀角号?” 那号角声又响了起来仍是两长两短。帝君不太理朝政听说不少奏折都是在禁宫中有帝君最受宠爱的江妃代批的几年前京中的名诗人闵维丘被流放便是因为他酒后写了两句诗说“日暮黄门分奏疏汗青犹觉带脂香”对这事开了开玩笑。本来也没什么大不了但这首诗传到江妃耳中她却觉得闵维丘口齿轻薄硬是让帝君下诏将闵维丘发配关外。帝君在位也有十多年了只有在十多年前翰罗海贼南下来犯打到雾云城下时才用通天犀角吹过一次召集令。那时我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刚被送以军校却读书被那一次召集令还吓得哭了。时隔那么多年却突然又听到了这声音。 小王子道:“太子快去吧好象出了大事。” 太子还不曾说话这时从北边又响起了一阵马蹄声。这马蹄声到近前有人叫道:“太子殿下可在此么?” 太子眉一扬道:“阿川。” 他边上一个随从弯弯腰一催马喝道:“你们快让开!” 他是冲着西府军喊的。西府军的车本已拉到了路边被他一喝唐开道:“让开让开!”那个阿川又大声道:“殿下在此。来者何人?” 有人叫道:“哎呀谢天谢地真是太子殿下。” 一骑马穿过人群一到太子跟前马上的骑者轻飘飘落下地来跪下道:“殿下臣甄砺之叩见殿下。” 这个甄砺之相貌很是平凡个子不高微微有些胖虽然穿着软甲但看上去还是象个士人。他大概跑得急了有点喘息。不知怎么我总觉这个人好生熟悉该是见过的只是不知在哪里看到过。只是他一个人急匆匆跑来说是传令兵吧衣着华贵了些人也不太象。可说是什么高官似乎又不该一个人外出的。 太子道:“甄卿请平身你以前是我老师不必行这大礼。怎么要你亲自来?” 他是太子的老师?我脑子里一阵茫然。太子少保有五六个每个都在朝中位居高官这甄砺之不知是何许人也。 甄砺之站起身道:“殿下陛下已命人吹动通天犀角号定是有急事了臣恭请殿下速速归朝此人暂且押入天牢以后处置吧。” 甄砺之大概看见我跪在太子跟前太子的几个随从将刀枪对着我大概以为我是因为什么过错触犯了太子。太子道:“甄卿你来得正好此人自称是龙鳞军统领。” 甄砺之皱了皱眉道:“龙鳞军?龙鳞军统领不是沈西平将军么?这人的谎话也不会说。” “他说沈西平已阵亡岂但如此他还说南征军已全军覆没武侯也已阵亡。你说好不好笑?居然扯这等弥天大谎。” 太子的话轻描淡写看来他一直不信我的话。但他这话一出口甄砺之却面色大变一下冲到我跟前抓着我双肩喝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他抓得浑身一抖。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甄砺之腕力相当之强我道:“末将楚休红原是前锋五营百夫长沈西平将军阵亡后武侯命我任龙鳞军统领。” 他喝道:“你以前是前锋营的?前锋营统制是什么人?” “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他是路兵部之子。” 太子在一边有点诧异道:“甄卿你信他的话么?这人也不一定真是龙鳞军统领他想私自吞没武侯贡上的四个女乐这些话实不甚可信。” 他还对我说的她们不是贡品这句话耿耿于怀我心头猛地一阵怒火冲上但是一句话也不敢多嘴。甄砺之抓着我时是半弯着腰的此时直起身道:“殿下这次召集令便是因为此事。刚才东平城守将邵风观派来加急使随同带来的五个人中便有前锋营统领路恭行。” 路恭行也脱身了?我一阵欣喜。东平城位于帝国东部大江下游南岸现在的守将邵风观原是文侯的部将。大江将帝国划作南北两部中部的门户是符敦城而东部的门户就是东平城。路恭行他们大概是从东门逃出一路由东北而来。他们的路较我们要远得多但他们走得快居然比我还早一些到了帝都。只是听甄砺之说只有五个人前锋营只怕也没什么人剩下了。 太子也有点吃惊道:“难道是真的?” 甄砺之叹了口气道:“殿下你可知这召集令是谁向帝君进言的么?” 太子道:“什么人?” 甄砺之道:“是二太子!你若再不加紧回朝只怕事情便要节外生枝了。” 不知怎么太子脸上露出一股张惶之色道:“是他?甄卿你可要帮我啊不能让他夺嫡。甄卿你别忘了你可是太子少保。” 我心中已是雪亮。二太子与太子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二太子的母亲便是现在最为得宠的江妃。前年已听到风声说江妃有意废太子改立二太子。只是听说二太子人颇为精明强干帝君虽然象头种马人却不糊涂而这太子实在是个绣花枕头江妃此议只怕也不是全无来由的。太子直到此时也才知道此事的严重性。 甄砺之道:“放心。本来我见殿下你一直不归心急如焚只道事已无救没想到殿下你吉人天相看来此事大有转圜余地。” 太子道:“甄卿你有计了?太好了我知道有你辅佐什么难关都渡得过的。” 甄砺之苦笑道:“我不是神仙殿下你也别把我想得太神了我定了个为渊驱鱼只怕便是这条计反倒断送了南征军。只是我既是殿下之臣自当全力辅佐殿下。殿下我到你车上再与你细说。” 太子道:“好的好的甄卿你快上车吧。” 甄砺之转过头道:“楚将军请你也随我来吧到殿下车中我们有事与你商议。” 太子吃了一惊道:“他也要上车?” 甄砺之看着太子的随从还对我如临大敌苦笑道:“你们放心吧有我在太子身边此人又手无寸铁还要担心什么?” 我如同梦境之中站起身来跟在他们身后耳中似乎还回荡着甄砺之的那句话:“我定了个为渊驱鱼只怕便是这条计反倒断送了南征军。” 为渊驱鱼那是文侯定下的啊。这个貌不惊人的甄砺之难道 难道就是文侯?    皇城位于雾云城中心共有大小房间一千间。从皇城南门经过禁军严厉盘查连太子的军器也被暂扣在城门处我们才被放进去。 皇城建立至今已有数百年之久了。百余年前鲁晰子曾受命整修帝宫经他修整后帝宫焕然一新更增壮观。 一进皇城便是一条帝都皇道。这条皇道宽有十丈都是一尺见方的黄砖铺成。这种黄砖都是从祈连省的官窑中烧制平整如镜洗得一尘不染听说在铺路时是将浮土夯得极实然后用上等糯米灌浆所以才能平整如此。能在这条道上行车的除了帝君就只有太子、宗室王和后妃聊聊数人而已。禁军们站在大道两侧直如石人。禁军三万都是千中选一的大汉武侯南征时曾有意在禁军中抽调数千入伍帝君别的言听计从对抽调禁军却坚持己意武侯一个也没能抽出去。 如果只看皇城中仍是一片肃穆一片的升平景象。 太子的马车到了大殿前一个传话太监放开嗓子道:“太子殿下到!”他虽是个阉人嗓音之大倒可和雷鼓媲美。 太子走在最前我和文侯跟在他身后拾级而上。九十九级台阶虽然并不算高但因为造得精致看上去一座帝宫几乎是在半天里直如在云霄上。 走进大殿时我不禁身上抖了抖。 我是第一次到大殿来。以我这等小军官以前做梦也不会梦到进殿来晋见帝君的。文侯大概也看到了我的神色他小声道:“楚将军你别忘了我跟你说的话。” 在车中文侯已向我说了他的主意。太子今天因为和小王子出来春狩被二太子抢了先文侯要太子向帝君解释他是找到了我因为在向我盘问底细才来得晚了。这般一来纵然没能抢在二太子前头也可以说明太子并不是不理朝政仍是个兢兢业业的储君了。 如果不是文侯赶到那时我的头也要被太子砍了吧。在心底我只是苦笑。这太子虽然长相漂亮却实在是个草包。帝君虽然不算明君后宫佳丽多到离谱但帝君如果听到我说南征军败亡这等消息一定不会连问都不问仔细就要杀我的。 走完了九十九级阶梯终于到了大殿门口。我定了定神跟在太子身后走了进去。    我们被文侯安排在文侯的官邸。当我铁青着脸走进房里时张龙友已急不可耐迎上来道:“楚将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被带走后他们已先被带到了这里。我抿着嘴象噎着了似的一句也说不出来。吴万龄道:“张先生先别去吵统领让他静一静吧。” 我坐了下来吴万龄给我倒了杯水也不说话。我端起杯子来一饮而尽只觉心头一阵阵刀绞似的痛苦。 “统领没出事吧?” 吴万龄有点战战兢兢地说道。他大概已猜到了一些了眼里有着一种渺茫的希望。我叹了口气道:“她们被收入后宫了。” 吴万龄倒是吁了口气道:“那么你自己没事吧?” 他对那女子倒并不是很关心。我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几乎要痛骂他一顿可也说不出来。我能让他如何?难道让他也大闹一场然后被太子斩首么?就算是我到头来也根本不敢有什么举动即便如此我也是靠文侯的说情才算保了下来。 张龙友突然“啊”了一声颓然坐倒。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倒有种同病相怜之感道:“这件事都是西府军陶守拙在捣鬼。你们谁跟他说过她们是君侯收来的女乐?” 吴万龄嚅嚅道:“统领那时我不知” 他话未说完我已猛扑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一个耳光扇了上去。“啪”一声他被我扇得半边脸也肿了。张龙友一把拉住我道:“楚将军不要这样!” 我伸手摸着腰间摸了个空才省悟到百辟刀已在入宫时被留下了出来的时候也没给我而吴万龄他们的刀也已被收缴掉我摸不到武器伸手抓起桌上的杯子便要向吴万龄头上砸去。张龙友一把抓住我的手道:“楚将军你别这样!” 吴万龄道:“统领你若要杀我吴万龄不敢皱一皱眉头。但我想跟你说我现在心里绝不会比你好受。” 他的话象一把刀一样扎在我心口我看着他也不动了。我的力气比张龙友大得多只消一挣便能挣脱但就算挣脱了我想我也无法再出手了。 我长长地吁了口气将杯子放在桌上道:“大概是吧。” 远处暮鼓响了。一声声鼓声敲过好象一个球在空中滚动越来越远。我走出门看着天空。武侯派来的几个士兵守在门口他们不知我们发生了什么事一个人道:“将军文侯有令不得外出。” 我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天空。 天空中暮云四合太阳下山了将西边的一带浮云染得血一般紫。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她的样子。 高鹫城的武侯阵营中那一袭淡黄的轻衫雪白的手指以及珠子一般的琵琶声。 从此她即使和我同在帝都也再看不到了。    在御前会议上我见到了归来的路恭行。他和我一样满面风霜神情委顿。在高鹫城破之战当南门被攻破前锋营保着武侯向中军退却但不等退入中军担当断后的前锋营就被蛇人的先锋切断一千余前锋营全军覆没。他带着几十个残军且战且退但蛇人实在太多根本靠不进中军他们反而被迫向东门。 那场大战中北门最先被破其次是西门而陆经渔的东门在南门被破后依然坚守了相当长时间。路恭行带着几十个残军退到东门时陆经渔还在指挥手下守御城门东门的蛇人居然无法越雷池一步。但当攻入城中的蛇人由内而外攻来时左军纵然强如精铁也再抵挡不住终于崩溃。路恭行夹在左军溃兵中夺路而逃近万左军得以从东门逃脱的只剩下了他们十来个连陆经渔也未能逃出来。 他们这一路奔逃比我更加慌张。从东门出去必要经过五羊城但一路上既有蛇人又有先前从高鹫城中逃散的溃兵。到了五羊城时五羊城主竟然闭门不纳只给了他们一些粮草。五羊城是离高鹫城最近的大城连五羊城也无法进入他们只得日以继夜北逃。蛇人在身后追击一路上共和军的残部还不时出现终于来到邵风观守卫的东平城时他们一行十来个人只剩下最后五个了。而此时蛇人挟破南征军的余威兵锋所指所向披靡一直紧紧跟在他们身后。这一路上路恭行几乎是听着蛇人的厮杀声逃来的。他们进入东平城时蛇人已在身后三百余里的地方扫荡村落也不知又杀了多少人。现在也许蛇人已正在围攻东平城了邵风观让他们来另一项任务便是向帝都告急。 相比较他们而言我这一路实在几乎可以说是天堂。北门多山后军一个也没能逃出来因此蛇人几乎没有向北进发我们一路过来有惊无险。到了帝都尽管在太子跟前出了点事但太子不曾将此事禀报帝君只说我将武侯所选的四个女乐安全护送到帝都。 “楚将军忠君之心可昭天日。” 太子这般说时也根本看不出他不久前就要杀我。当她们四个女子被带进来时整个大殿的文武几乎同时忘了呼吸鸦鹊无声。这四个女子的美丽便是在帝君后宫中也是难觅其匹的。太子虽然曾有心将她们瞒下来但文侯开导之下太子还是觉得储君的诱惑远过于美人。 只是谁知道那时我的心也几乎在滴血。 现在帝君正在会同几个重要大臣正在谈论向东平城增派援兵的事。自从苍月公叛乱以后帝君对国事已大为关心不象以往只知躲在后宫玩乐了。而明天说不定我这个向帝君贡献美人的有功之臣也要加入所点兵马去增援东平城了。 张龙友和吴万龄惴惴不安地站在我身后不知我在想些什么。半晌吴万龄才有些胆怯地道:“统领你”我转过身道:“吴将军对不起我失态了。” 吴万龄道:“统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当今之计该想想破敌之策。” 我苦笑了一下。破敌之策?谈何容易。而在我心中隐隐的还有另一个念头。 这个帝国就让它亡了吧。 只是这个念头当然不能出口。我点了点头道:“吴将军说的正是。” 张龙友见我们一言一语渐归平静他叹了一口气道:“命中所无必定不能强求。愿她能好一些吧。” 他也已绝望了吧?现在她们已纳入后宫我们除了绝望还能怎么办? 这时大门口忽然有一阵喧哗。我们这房子虽然对着大门但天已黑了下来看不清什么。正在迟疑只听得文侯的声音响了起来:“四位将军在么?” 随着他的喊声文侯大踏步走了过来满面春风不知有什么好事。我们一起跪了下来道:“文侯大人末将有礼。” 文侯走到我们跟前道:“来来接旨。” 帝君给我们下旨了?大概是升官吧。我心头又是一阵痛楚低下头道:“末将接旨。” 文侯拿过边上一个随从手捧的帛书大声道:“天保帝诏曰:察龙鳞军统领楚休红工正薛文亦参军张龙友公忠体国舍生忘死万里来归故加封楚休红为下将军帝国军校教席以教诲后进听用;薛文亦、张龙友皆为工部员外郎钦此。” 文侯读完了我不由一怔。等他收好圣旨我道:“文侯大人我们还有一位吴万龄将军怎么不见说起?” 文侯道:“吴将军官职太卑故圣旨中未提他也入军校中充任教席。” 吴万龄原先在后军只是个小校是十三级武官的最后一级到龙鳞军也是个哨长属十一级。我看了看吴万龄他倒没什么不悦之色只是诚惶诚恐道:“谢大人。” 薛文亦和张龙友入工部升为员外郎都只是升了一级也不算升得快。但我的下将军虽然是五级军阶在有名号的将军中是最低一级但我当百夫长时才十一级升为统领也才九级现在可说连跳了四级原先只是下级军官现在却一下成了上级军官了。这等升法大概是帝君看到她们的面上吧。 如果不是因为她我该是很高兴的只怕要叩谢不绝了。但此时我却不知有什么滋味好象吃了一口变质的食物吐也吐不出来。不过让我到军校当教师不免有点意外。等文侯收拾好圣旨我道:“大人东平援军之事有无商议停当?” 文侯道:“东平援军由二太子亲自统兵两万前锋营统制路恭行为偏将军明日便要出发。” 路恭行那升得比我还要高一级了。不过他本来是前锋营统制相当于万夫长的身份本来比我的龙鳞军统领还要高三级从六级升到四级只升了两级。恐怕只是因为他没有带四个美女回来。 文侯道:“楚将军今夜你陪我对饮一晚吧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 我又跪下来道:“遵大人命。” 对文侯我也不知该感激还是该怨恨。如果不是文侯我已被太子杀了。可如果被太子杀了那我也不必象现在这般痛苦。 文侯道:“好吧。晚上我叫人来带你今晚去醉枫楼一醉方休太子殿下也要来的。”    醉枫楼是帝都最豪华的酒楼楼里的美酒正是高鹫城来的木谷子酒。 酒香醇甜美但是我也不懂品尝。文侯一系的军官有不少来和我打招呼我是酒到必干象喝水一样听人大赞了一通“楚将军豪爽”、“楚将军英武”之类的话也不知喝酒和豪爽英武有什么相干。原本喝上一坛头便要晕但此时我好象越喝越是清醒。 木谷子酒不知还有谁能酿了。 文侯和太子坐在一起不知说些什么。酒楼里的歌姬歌舞不休也有弹琵琶的但那琵琶声也象刀子一般刺得我心头生疼。 文侯忽然道:“楚将军你可说说那些妖兽是什么样的?” 我被文侯一喊忙不迭站起身来他招招手道:“坐下说坐下说。” 我坐了下来道:“那是年初攻破高鹫城后的事” 我说得滔滔不绝从高鹫城中屠城发现蛇人开始直到蛇人出现沈西平战死劳国基献计以火药进攻失败发现参军高铁冲本是内奸陆经渔和苍月公归来以及苍月公计谋被看穿身死于蛇人阵中直到最后城中绝粮杀人为食最后城被攻破南征的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这些话大概路恭行也又在帝君跟前说过一遍了我口才不及路恭行但说得也还算清楚。说到杀人为食时我看见太子有种想吐的意思不觉暗自有点快意。 等我说完却没有一个人发话。他们听得都有些震惊。半晌文侯才叹道:“想不到武侯大人最终是这个下场。” 太子道:“甄卿别说这些了还是看舞吧。” 文侯道:“是是砺之不该扫兴。这醉枫楼新来的一个歌姬叫花月春虽然人长得不是十分人才但那歌喉婉转动听的是妙品。” 那个花月春上来了。她长得不算如何美人不过平平而已一展歌喉却真个有绕梁三日之妙。她身后的一班细乐本也弹奏得很是动听但她只一吐字便觉那等乐声不过如草虫之鸣而已。 一曲甫了文侯鼓掌道:“真是妙曲。可惜这细乐不免失色殿那个公子你深通音律不妨按节奏上一曲让我等一聆公子妙技岂非韵事?” 太子微微一笑道:“甄卿既然如此我便来奏上一曲吧。” 他从怀里摸出一支黑黝黝的短笛。一见到这笛子我便想起了武侯那枝铁笛了。这花月容珠圆玉润声音既响又脆只怕只有武侯的铁笛才盖得住她的声音太子要给她伴奏岂不是自找没趣? 太子道:“下一支曲子是什么?” 花月春大概也没想到太子居然会真的要吹奏一曲她有点惶惶然道:“公子下一支是月映春江。” 月映春江! 我的心头猛地一跳。这曲子不正是我第一次在武侯帐中看见她时她所弹的一曲么?难道太子知道底细了故意要花月春唱这支曲子来气我的?我偷偷看看太子他面含微笑根本没在意我。我不禁有点苦笑心知只是自己胡思乱想。这支月映春江很是流行我从小便听得熟了这花月春要唱自不稀奇。而我在太子心目中只怕连个虫豸都比不上他才懒得来气我。幸好我这等自做多情也没人发现我端起一杯酒又喝了一口。 酒方到唇边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串笛音。这笛声响遏行云却又连每一个音调都清晰可辩听入耳中说不出的妥帖舒服。我几乎把一口酒都喷了出来心知不能如此失礼强自忍住。 太子坐在座上面色端庄。他本来便英俊不凡此时更直如天人。花月春面上也露出喜色她一定也没想到太子竟然有如此神妙的笛技。 这时前奏已毕细乐又奏出一段和弦花月春的歌声响了起来: 月映春江静无波江上青山落花多。 连山明月春浩渺夹岸垂杨影婆娑。 江上何人行又止绕船明月愁无已。 茫茫江水送归舟一棹春波人千里。 唱到这里花月春停了停乐班奏了个间奏当中太子的笛声如一水长流绵延不绝夹在筝琶箫鼓中既卓尔不群又似和那些别的乐声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时太子抬了抬手笛声本是宫调一下又换到了商声花月春又唱道: 人隔云山万千重天风吹下玉丁冬。 影落波心逐江水人在白云第几峰。 水流水在濯锦鳞人去人来草如茵。 此水已非去年水此身犹是去年人。 这歌词也不知是谁做的充满了一股叹老伤怀的感伤气息当花月春唱到“此水已非去年水此身犹是去年人”时我也只觉心头一酸似乎要落下泪来。 去年。去年我不曾认识她时还是个前锋营里的百夫长攻城略地杀人如麻刀枪上饱饮敌人的鲜血。也仅仅是一年我似乎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还说什么“此身犹是去年人”么? 太子的笛声在高处转了两个弯忽然又如飞流直下重新转回宫调变得婉转柔靡。花月春又唱到: 人世兴衰纷如缕百年几见花如雨。 江流日夜变古今昨日红尘今黄土。 云破月来江水平轻波未掩落花声。 但愿人生长如此春江万里月长明。 唱到“明”字时她的声音如一条长线渐渐轻微但总是不绝便如一条长线无休无止地绕过去。乐班的乐声都渐渐停止唯有太子的笛声也如长线一般追随着花月春的歌声不曾断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得文侯高声道:“歌声曼妙无双笛曲神乎其技其是相得益彰两美并兼啊。” 歌唱完了么?此时我才发现周围鸦鹊无声花月春正看着太子她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光彩。她长得并不如何美貌但此时却大有神采倒似个美人了。而太子居然也微笑着看着她脸上有种莫名的兴奋。文侯道:“花小姐听说闵维丘出都后曾得一闻花小姐妙曲有题壁一首说:‘自幸身由天眷顾出都犹得阅清歌’不知是否属实?” 花月春抿嘴一笑道:“大爷真是取笑闵先生不过是对月春的溢美之词而已。” 太子这时喃喃道:“难怪难怪闵先生得闻此歌确当不以出都远流为苦了。便是宫中何曾听得此等妙曲?” 文侯忽然诡秘地一笑道:“公子花小姐闺中今夜尚少个相和之伴公子不知是否有幸入幕唱和一番?” 我心头猛地一阵泄气。这是文侯么?简直就是妓院里拉皮条的。我不曾去过妓院但在军校时和几个同学外出晚归路过那些妓院便曾看见那些拉皮条的拉住路过的公子哥的马匹嘴里酸溜溜地说些什么“公子春宵不可无伴”之类。那个运筹帷幄曾火烧苍月公战船又定下为渊驱鱼之策将共和军逼上绝路文侯跟眼前这甄砺之难道真的是一个人? 太子看了看四周道:“这个么” 文侯拍了拍胸口道:“放心今天我给公子押阵便在这儿与几位痛饮一宵公子你就放心吧。” 太子微微一笑道:“只不知花小姐是否首肯?” 文侯笑道:“公子你不曾见花小姐那一张小脸已笑得花朵也似得遇公子这等良人那也是花小姐前世修来的福份。花小姐我给你做得这个好媒你几时要谢我?” 花月春“哟”了一声跑了进去。文侯笑道:“公子你还不进去。” 太子答应一声便跑了进去。他本来一脸清雅从容此时跑得急了连鞋子也掉下一只。等他跑进去文侯笑着对那班乐队道:“来人拿赏钱。你们姑娘今天找到个如意郎君你们自己回去吧明天再来接便是。” 那班乐队答谢了纷纷离去。在他们走时我心头一阵阵地气恼。 我根本想不到文侯竟然会猥琐至此。便是太子带来的太监也不会这等样子。可我也不敢多嘴只怕一说便说漏了嘴说不定会触怒文侯。文侯对太子既软且媚对我这样的人只怕也和武侯差不太远。 正想着忽然听得文侯又道:“诸公现在已无乱耳之人且说正事。” 这几句话说得平和端正若非我听得是文侯的声音定想不到会是刚才这文侯说出来的。我有点惊愕地抬起头。 正文 第七章雷霆震怒 我站在教官队列中看着文侯在台上不紧不慢地说着心里却只是想着刚才文侯的一席话。 文侯现在说的无非是年年对新学生的训话。军校名义上的正祭酒是太子但实际负责的全是身任副祭酒的文侯我记得我在刚入军校时那时祭酒还由帝君亲自担任在我入学时帝君也哼哼哈哈地说了没几句。后来帝君大概觉得每年都要有两次来军校训话实在太累才把这副担子扔给了太子和文侯的吧。 文侯口才相当好侃侃而谈声音响亮军校里教官和学生共有一千余人人人都听得清楚。只是他的话实在也没什么惊人之处而昨夜太子去和花月春共度春宵后文侯说的其实也并没有什么不过和我们讨论了一下东平城战守之策。文侯昨夜说得并不是太多大多时候只听着部将们的发话偶尔才说上一两句似乎他宁可让人觉得他只不过是个弄臣一类的角色。但是文侯纵然掩藏得甚好在太子起身时他突然说出的那一句话还是让我窥见了他的真实面目。 文侯绝不是个弄臣。 一片掌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原来文侯已讲完了。每年军校放完春假和暑假后开学都要由太子和文侯来训话的。虽然是老生常谈文侯所说的也无非是“军人当以‘忠义勇决’为本”之类的话帝君也会说更不用说文侯了但文侯说来倒总有些新鲜之感。 会议散了。会场上所有的教官和学生都向文侯和太子跪下行了一礼然后很有秩序地散去。军校五年每个年级都有八个班每班一律是五十人一共也就是两千人。这些学生绝大多数都是世家子弟也许是因为世家子弟越来越不愿从军因此在我入学前几年才开始招收平民子弟当时每年只招一个班现在已经有两个班了其中一个平民班正是由我教导枪马。 难道文侯真的是要我终老于教官之位么?    每天在轮到我上枪马课时我便带着全班五十个学生在操场上练枪。这班学生都是平民出身要负担学费也不容易学得相当刻苦尽管考进来时有不少人连马都不会骑但五天过后全班的人都会骑马了让我很是吃惊。我当初入军校算是成绩较好的也还不及他们学得如此之快。 这一天我授完课回到自己住处已是一身臭汗。在井台前洗了个澡我搬了个藤椅躺在晒台上看看书。 这房子是文侯给我们这批单身的教官准备的并不太大不过只有一个人住这间屋子也显得有点空空荡荡了。 我半躺着翻着那本从高鹫城拿回来的书。书里的内容依然看不懂但一拿着这本书眼前又好象出现了在城中那些烽火和刀光。 不可一世的南征军难道真的只逃出我们几个了么? 路恭行昨天已经和二太子出发增援东平城了。他走之前我去路府见了他一回听他说南征军没有多少人逃出但肯定还有一些只是可能走的道不对北归的道路已被蛇人遮断直到现在他们还未能回帝都。不过就算都逃回来人数也不会超过两千了。 十万人逃脱的已不超过两千。路恭行在说起时也不胜唏嘘。这是帝国军征战史上从未有过的大败仗以前虽也有失败的但从来不至于会全军覆没这次阵亡之众也是帝国有史以来最多的一次。 不仁者天诛之。 眼睛看着书页我的眼角却已有泪水滑落。 这时忽然听得有人道:“楚将军在么?” 那是吴万龄的声音。我皱了皱眉抹去眼角的泪水道:“吴将军我在上面。” 到军校后吴万龄教导他们队列就在我所教的枪马课上一节但这几天我还没有和吴万龄说过一句话直到现在还是没有忘了他向陶守拙泄密的事。不过他来看我面子上的礼貌总得有。 吴万龄走了上来。他现在虽与我同是教官但官职比我小得多见了我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有礼。” 我道:“你坐吧。” 吴万龄坐了下来脸上也有点局促不安我也没有再说什么只顾半躺着不和他说话。半晌忽听得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我知道你还在怪我。” 我把书拿下来道:“吴将军现在我们是同僚请你不要说这等话我可担不起。” 他站起来道:“统领。” 他突然又叫我为“统领”我不禁心也猛地一跳放下了书。他直挺挺地跪了下来脸上已是满面羞惭。我扶起他道:“吴将军你别这样。” 他擦了把泪道:“统领我自以为心思缜密当时又一心想着要留在西府军以至于大错铸成统领吴万龄实是罪该万死。” 他说话一向沉着从容但此时也说得断断续续我听了半天才算明白。 在西府军我去拜见周诺时陶守拙来见过吴万龄这件事吴万龄当时便告诉过我。当时陶守拙告诉他周诺有意留我在西府军让我任第三指挥使吴万龄他们也编入三路军。吴万龄当时已想到过一旦回到帝都她们的事可能会节外生枝也有意留在西府军因此把我们的事全盘托出。后来的事却是在他意料之外了。 陶守拙早在听说我们到府敦城就打定了主意不让我留在那儿吧。即使吴万龄不说他一定还会有什么别的主意的。我走到晒台边看着西边的山岭。太阳已落到山头华表山上的郊天塔正好将夕阳分成了两半边上一些云也映得血一般红。春暮黄昏时还有些寒意风吹来时我身上也不由得有些发抖。只是这寒意已如冰水一般浸到了心底。 我一向只是在军中很少碰到过这等勾心斗角的事在高鹫城时苍月公的舍身之计已让我惊愕得目瞪口呆不用说高铁冲这等躲藏得极好的内奸了。而直到此时才发现论枪马我未必会输于任何大将但如果论谋略我实在还不算什么。 上将斗智下将斗力。我默默地背着行军七要里这两句话。行军七要是军校的必读书以前也以为里面不少都是些空洞的套话现在想想却另是一番滋味。 我扭过头长长叹了口气道向吴万龄伸出手道:“吴将军我们曾一同出生入死应该算生死之交吧?” 吴万龄有些茫然地看着我我道:“吴将军你曾经帮助我渡过许多难关希望我们能开诚布公不要再自相猜忌了。” 吴万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统领你原谅我了?” “我从来没有怪过你。” 他精神一振伸手握住了我的手道:“统领你的知遇之恩吴万龄时时铭记在心你放心吧!” 我抓着他的手摇了摇只是心底隐隐地总是一丝痛楚。 怪吴万龄是没什么用可是她从此和我已行同陌路只怕我再不能见到她了。 放开吴万龄的手我又转过身看了看西边的华表山隐约中好象眼前又飘过了她的身影淡黄的轻衫如白玉般的手指我强忍着才不让泪水落下来。 吴万龄大概得到我的原谅很有些兴奋道:“统领你觉得文侯这人怎样?他懂兵法么?” 我道:“怎么了?突然想起说这个了。文侯怎么会不懂兵法?他虽是士人出身但一向也带兵当初苍月公攻到大江南边若不是文侯火烧战船只怕叛军早攻破帝都了我们今天哪儿还能这般安稳地在这里。” 吴万龄道:“我听说太子和二太子向来不睦两人为了储君之位以前斗得不亦乐乎太子若不是有文侯坐镇只怕早被二太子掘下来了。” 我道:“咦这些宫闱秘史你倒知道得清楚哪儿听来的?” “这也不用如何费力帝都几乎人人都知道啊你晚上去茶馆坐坐一听便知道了。” 茶馆?我皱了皱眉。帝都的茶馆流行时间不长也不过这几年在军校时有些同学就常去泡茶馆据说其乐无穷不过我从来没去过。我道:“茶馆里说这些么?” “是啊什么都说反正谁也不知道谁。统领你没去过么?” 我想了想道:“晚上你带我去看看吧。” “好说。”他也有点兴奋了又道:“统领这回文侯让二太子做援军大将不免失策。如今太子和二太子两人之间的实力只在伯仲之间如果二太子凯旋归来那太子的风头便要被二太子压住对他保住储君之位大是不力如果我是文侯定要力争带兵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般轻易放弃。” 吴万龄的话让我也不由一凛。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些只是觉得谁带兵都是一样。现在听得吴万龄这等分析我才发现此事大是蹊跷。 东平城是之江省首府十二名城之一北临大江和对岸的东阳城夹江对峙正如一道锁扣锁住大江下游。东阳城虽然城池只有东平城的一半大但也不算是小城了。正因为有东阳城做后援东平城不必担心敌人由后攻来。而东平城不落敌人绝不敢强渡大江去直取东阳城的。因此从某种意义上说东平、东阳两城结为一体后可以说是无法攻取的但如果两个城池分开后刚两城都变得岌岌可危因此有人说虽然东平城名列十二名城东阳城根本排不上号但实际上两座城应该是一个整体。在苍月公叛乱时东平城守将在苍月公大举陈兵南岸时也献城投降但东阳城当时是由文侯手下的风将邵风观把守在苍月公的水军发动第一次进攻被他用奇计击退几乎全军覆没后东平城就门户大开无法再组织攻击了以至于苍月公只得在南岸造船准备大举进攻。这也使得文侯有了可乘之机趁机烧尽苍月公的战船大破共和军三十万才能有武侯随后势如破竹的南征之役。可以说苍月公败北的转折点正是源于邵风观的东阳城之战。 邵风观和劳国基是同一年的军校生。那一年军校生中成绩最好的四个学生被称为“地、火、水、风”四将因为劳国基是第一名他的名字中恰好有个属“地”的“土”字。而邵风观那一年是第四名在这四将中排名最末水将邓沧澜和火将毕炜一直跟随文侯身边邵风观则以文侯部将的身份出守东阳城。交战以来曾经被寄以厚望的劳国基在前锋营中一直没什么起色最后只是以性命换来了军功——只是这军功也没人记了。反倒是邵风观东阳城一战后名声大噪由帝君钦点升为东平城守将节制东阳城。 他虽然是文侯的部将但是那天在百香楼里文侯根本没提到过他连与邵风观齐名的“水”、“火”二将也没提起过他好象邵风观只是个外人。而路恭行北归时正是邵风观送来的本来该送到文侯处可是路恭行却是二太子带着。 这些事吴万龄不知道所以他搞不清了而我以前对这事根本不曾想过听吴万龄这般一说那么无疑邵风观定然已与文侯反目了。 如果由太子带兵文侯必要随同一起去而如此一来便要和邵风观面对面。不知邵风观会如何想两军不和之下只怕太子反而要吃个大败仗连东平城都要保不住。权衡之下文侯才让二太子带援军吧。 如果事实真是如此那文侯真是个顾全大局的人。我不禁喃喃道:“不错不争为上策。” 吴万龄在一边被我这句话弄得莫明其妙道:“统领你觉得不争才是上策么?” 我道:“这事文侯定是成竹在胸不会错的我们不必多管。”我看了看天夕阳已有一半没入山后了道:“我们还是快点去茶馆看看吧。”    茶馆有不少远多于酒楼但战事一起茶叶供应不足日见凋敝。但自从李湍败亡与天水省的交通恢复后京中的茶馆便又纷纷重开此时京中据说有两百家茶馆了。 我和吴万龄换了便装去了一家较近的茶馆。这家茶馆因为靠近军校有不少军校的教官也来喝茶聊天听吴万龄说着实能听到不少小道消息。 如果要成为一个名将那一定要学会敏锐的判断。 刚这般一想心里不禁失笑。我还是没有忘掉当一个名将的志向啊。在沈西平的灵柩前我曾经发过这个誓但直到现在我才算有时间想想了。 在茶馆里坐到打二更我们便回来了。帝都每到三更便要禁夜如果三更不回去那便要在茶馆留宿。虽然留宿也并不太贵但我们只是两个没拿过薪水的军校教官实在没办法拿一个月薪水的十分之一去茶馆住一宿。 和吴万龄走出茶馆分手后我独自回自己住处。点着蜡烛我从水缸里舀了些水洗洗脚准备睡下了。从高鹫城回到帝都脚上打起的水泡仍不曾消褪冰冷的水洗着脚时有种刺痛。在周围的一片死寂中我突然心头一疼眼前仿佛又看到了她的面容。 忘了吧全都忘掉。 我摇了摇头苦笑着。烛火忽明忽暗我躺在床上吹灭了蜡烛坐在黑暗中我只觉得忧伤一阵阵袭来。    军校的生活十分单纯兵法还轮不到我教我只能教枪马。第二天我带着本班学生在操场上操练马上枪法正跑了几趟却听得身后一阵马蹄声这班学生个个都心不在焉的全看着一边。 因为这一班学生都是刚入学的最大的不过十五岁最小的才十三岁都只是些半大的小孩。五年后这批人都将进入军队做上各级军官。天知道他们中会不会出现武侯的后继者可是现在毕竟都只是些孩子而已。 我有点生气正想说两声却听得那些学生惊叫道:“好厉害!” 那边是一批五年级学生在操练枪法。那些高班学生都穿戴着盔甲是在实战预演场中十来个人正团团围着一个大圈攻击这圆圈中的一个教官。这些高年级生的枪法都大有可观完全可以上得战阵了可是当中那个有一部花白须髯的教官却出奇地厉害手中去了头的长枪舞动如风那班学生攻上去却连一枪也碰不到他而每次他攻击却总有学生落马。 是武昭老师啊。 我心头一热好象又回到了我在军校中的生活了。武昭今年六十多了一向有“军中第一枪”之称。据人说他的枪术是近百年来的第一人便是军圣那庭天复生也未必能占得武昭上风。如果单以枪法而论这话我也不觉得是溢美之词。那庭天被人尊为军圣主要是因为他神鬼莫测的兵法论枪术当时的十二名将中还有两三个足以与那庭天颉颃不象武昭是军中上下公认的第一。比枪术的话说不定那庭天真的不及武昭。只是武昭年轻时正值承平时期一手枪术只能在军中比武时才得以显露便是翰罗海贼进犯时他也已经五十多岁了不曾随武侯讨伐。武侯南征曾有人提议起用武昭但他年纪实在太大了比武侯还要大两岁最终此议还是付诸东流。 以他身负“军中第一枪”的盛誉一生不曾上过一回战阵这也算造化弄人吧。 武昭教的都是高年级生的枪术我带的这一班学生连骑马都是刚会现在才开始练马上枪当然没份由武昭来教的。他们看着武昭在人群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一个个都如醉如痴大概忘了现在正在上课。我咳了一声道:“大家快回来上课了。” 我这般一喊大多数人都重回队列却还有一个学生带转马头看着武昭的动作。我道:“那位同学快点过来不用眼热好好学日后你也完全可以有这等身手的。” 这学生虽然一脸稚气长得却十分高大几乎和我差不多了。听得我的喝声他才慢吞吞地带过马来嘴里嘟囔着:“由你教能教出什么样来。” 他说得虽轻我还是听到了。我按了按心头怒火道:“你觉得我不配教你么?” 这学生抬起头看了看我道:“老师我不敢。” 我喝道:“为将之道令行禁止。你们日后都将是帝国军中的军官这一条必须从现在就做好!”我的声音有些大那边的预演也一下停住了一骑马越众而出向我这儿走来正是武昭。还有十来步武昭道:“是新来的楚休红将军吧?” 我催了催马迎上前去在马上向武昭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末将楚休红向老师问安。” 他眯起眼微笑道:“你也是我的学生么?” 我道:“五年前末将曾得以聆听老师教诲时刻不忘。老师近来可好?” 他捋了捋须髯笑道:“听文侯大人说起你说是你勇冠三军路尚书的公子在廷对时也对你颇加赞誉啊。” 是路恭行在帝君询问时赞扬我吧。那天虽然他站在二太子一边而我站在太子一边他却对我颇为称许。那天武昭大概也在班中我倒没有注意。我道:“老师取笑了。” 他看了看我的学生又微微一笑道:“育木易育人难。楚将军你的学生好象不太服你吧。” 我脸不由一红。我从来不曾当过教官也不知如何才能让他们服帖。这帮小鬼头出身贫寒更有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意思。我道:“末将还要向老师请教。” 他摘下枪道:“楚将军你和我玩两手吧。” 我吓了一跳道:“老师这个” 他象看透我的心思道:“楚将军怕伤着我么?放心吧老朽对自己的枪术还有几分自信来吧。” 我吓了一跳道:“老师这个” 他象看透我的心思道:“楚将军怕伤着我么?放心吧老朽对自己的枪术还有几分自信来吧。” 他已将枪举了起来我却仍有些迟疑。武昭带的这一班学生在练习击刺之术所以枪头都是去掉了包着棉花和布帛而我在教的这一班因为程度太低尚不能对练所以只用练习枪。练习枪的枪头都是木头制的虽然不是真枪头但以我的力量如果木枪头击中武昭以他的年纪也不一定能受得了。武昭虽然说对自己的枪术自信可是我不论从资历、官职来说和武昭相差得太远实在不敢和他在马上对战。 武昭想必也察觉了我的顾虑笑道:“楚将军若是怕意外那我们用白垩枪吧。” 所谓白垩枪是马上品评胜负时用的东西其实也就是用细布包了一包极细的白垩裹在枪杆头上刺在哪里就是一个白点不会伤人岁考时用的就是这个东西。两人对战完毕后以身上的白点多少、位置来决定胜负。不过这种白垩枪多半是两个实力相差不远的人对练时才用我仍有些迟疑道:“武昭老师这个” 武昭道:“楚将军不必多想了全当是玩玩吧。来把白垩拿来。” 武昭教的那一班中有个人答应一声便跑了出去。这东西在操场的库房里有不少一会儿他拿了两包来缠好了两枝枪武昭抓过一支却向我扔了过来。 此时我再不能推托了将那柄练习枪扔到一边向武昭行了一礼道:“老师有僭了。” 武昭也将白垩枪托在手中我们带的两班学生登时带马转到一边把当中的地方让出来武昭的学生看着我不少人脸上露出不屑。我刚才教学生的只是些最基本的枪术他们看来那也是简单之极准认为我和武昭比武那是必输无疑的。 我带着马走到操场的另一边心里却不由得有些茫然。武昭到底吃错了什么药非要和我比武?也许他因为久负盛名也有些自大了吧。 枪术一道原不仅仅是枪术精奇就能取胜的那庭天在行军七要中也有一段论及枪术决胜负的精义。那里说:“夫枪者百兵之王须以力运枪借以马力如臂使指方能取胜。侈谈击刺之术而未及人马之力终如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殆矣。”武昭的枪术绝对是当世第一但单单有精奇的枪术到底不是全部。我从军以来已是身经百战驭马之术肯定在武昭之上加上年轻力壮那庭天所论的人力、枪法、马术三方面我倒有两样占优武昭和我对敌实在是胜不足喜不胜为笑。 忽然我脑子里一亮。武昭说他是听路恭行讲起我恐怕他是属于二太子一方的人吧? 想到了这一点我身上不由一凛。如果真如我所想武昭是二太子一方的人那只怕是要故意来折辱我的。我因为和路恭行几乎是同时到达帝都一来便分属了太子和二太子两个阵营同时带来蛇人的消息而路恭行因为父亲的缘故一回帝都便大受重用而我虽及不上路恭行也连升了好多级大概在不知不觉间二太子一方的人便把我当成了文侯有意起用的人选有意要让武昭来差辱我一番让我在学生跟前威信扫地吧。 我回头看了看武昭。他在向另一方走出此时我们已快到了正式比武时要相距的二十丈距离了。从他的背影看武昭极是沉稳我也不知他会不会对我痛下杀手。 走一步算一步吧最好是我多心。我叹了口气把马转过来立在起步线上。 正式比武时当然也没有枪头但也没有这白垩枪头两人相距二十丈后由正中之人发令两人同时冲锋以将对手击落马上判别胜负。如果两个对手实力相差无几两匹马打个照面后有可能用缠斗半日。用白垩枪练习除了危险性比正式比武时小了许多其它都一样。而我们现在虽然用白垩枪但也无疑是在比试而不是练习了。 正中一个学生一扬手我两腿一用力脚轻轻一磕马的侧身这匹马如箭一般射出。这匹马名叫“飞羽”是匹良种宛马起步极快我在马上也只觉一股厉风扑面而来对面的武昭的身影也越来越大。 三丈两丈一丈 我们的白垩枪头已差不多要碰到了我盯着他的身形却有点踌躇。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要形成对攻之势武昭个子与我相差不多枪身的长度上并不占优势这般硬碰硬地对攻万一我一个失手将他击落马来那岂不是糟糕? 我正在想着此时两马马头相距已不过三尺我是冲向武昭的右侧的这般一分心只听得武昭喝道:“破!” 他的话音刚落我只觉一股劲飞扑而来一个白晃晃的白垩枪头正刺向我面门。我大吃一惊人猛地伏低身体一下贴在马背上。现在只顾着闪他的枪哪里还能还击? “呼”一声武昭的白垩枪从我头顶飞过随着枪带起的风声一些细细的白粉纷纷扬扬地洒下来这枪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根过去的。 好险啊。闪过这一枪明明知道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我还是有种虎口余生之感。武昭的枪术实在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境界即使我年轻力壮驭马之术也高过他但是想在枪法击败武昭那也几乎是不可能的。 周围的学生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一枪我闪得太过惊险若是我慢得一慢那定要被涂得满脸都是白垩那时我的学生更不会看得起我了。也由这一枪我敢断定武昭定是二太子一方的人这回定是来让我出丑的。 马已交错而过这一个照面我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大落下风武昭的学生看来自是天经地义我的那些学生居然也会欢呼大概他们觉得我这个教官实在是个不成材的教官。我咬了咬牙将手里的白垩枪抓紧了左手一带马准备第二次冲锋。 武昭的枪术有所谓的“交牙十二金枪术”有人说那是指他的枪法有十二种也有人说那是他的一种最强的枪术名称不过他教我们的只有五六种。刚才他用的这路枪法也曾教过我所以我还能应付。 武昭的马也带了回来现在我们重又面对面了。我左手拉住马缰绳看着数十步外的武昭只觉心也狂跳不已。尽管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场比试也可以说是为了我的前途。如果我败得很难看那这批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鬼再不会服我我也别想再在军校担当教官了。 武昭也把马带定了他在那一头一踢马肚又向我冲来我催了催马迎了上去。 若是与武昭正面相敌我的枪术实在远及不上他原来想好的利用体力利用驭马术来压倒对手也实在不太行得通。看来我的胜机只能是出奇兵了。 两匹马越来越近我盯着他的枪尖上的白垩袋子等两马相接的瞬间武昭一枪刚刺出时我忽然将身体向马右侧一倒左手松开了马缰右手枪交到左手一把枪横着搁在马鞍上人钻到了马腹以下。 这一下武昭大概也没料到我刚钻到了马腹下武昭的枪已闪电般缩回重又发出。这正是二段寸手枪但他使出与小王子使出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和他相比小王子那一枪慢得如蜗牛爬。 如果我在马上绝对闪不开这一枪了。只是此时我已抢先伏到马的右侧他这一枪再快也不可能隔着马匹刺中我而我已从马腹下钻了过去。 马正在疾走之中我这般钻过去脚已碰到了地面若是马术不精之人这样一定会掉下马来了。但我自从去年初随武侯南征以来几乎天天是在马背上度过的枪术我不敢说比武昭高但马术不是武昭这样只是授课时才骑骑马的人可比的脚在地上一点右手已先从马腹下搭上了马鞍人登时钻出来。 此时武昭这二段寸手枪正发出第二段我钻出马腹来时两匹马正好是平行的时候我已见他一脸地惊愕只怕武昭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知道实战有这等战法。我的右手一碰到马鞍登时一用力左脚踢起套上了马蹬人也猛地跳上了马背。 那些学生几乎同时发出了惊呼他们大概也和武昭一样从没想到还有这等攻击法。我不等在马鞍上坐稳左手已甩上来一把抓住横在马背上的枪一枪向武昭心口刺去。 此时武昭的枪已刺出在外要收回去也不是轻轻易易的我一见他的枪在抽回右手一把抓住他的枪左手那一枪仍是速度不减直刺武昭心口。 这一枪已是万无一失了武昭的枪刺出后已是收不回去而我的一枪却丝毫不慢还借着马力力量更大了。 武昭老师恕我狂妄了。 我心头默默地念着。武昭被我击败的话他的名声准也会一落千丈大概有人会觉得他欺世盗名以前不过以几个花架子唬人但现在我自己也是如在悬崖不是同情人的时候。 我本以为这一枪十拿九稳哪里手上一紧却见武昭放开了他自己的枪两手同时抓住了我的枪。 马还在前冲加上这马力我掌心一疼心知准是抓不住这枪了当机立断将自己的枪一把放开。手甫一松我的枪已被武昭夺去。 此时两匹马已相互错开。我和武昭经过两个照面尚未分出胜负但兵器却相互交换在比试时这等事也极为少见那些学生都发出了一阵惊呼大概他们根本也想到会出这等事我看见几个高年级的学生在交头接耳有人对我指指点点。我出人意料的强悍一定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把马带住人也坐坐好掂了掂从武昭手里夺来的枪。两杆白垩枪轻重长短都一模一样倒也没什么不顺手的此时我心中已是大定因为刚才两枪相交时我听到武昭的喘息声变重了他毕竟已是个年纪偌大的老者和我这般硬碰硬地两轮攻击力量大大衰竭。看来我的马术不见得能占得上风但力量是绝对占上风的。 只消我能顶住武昭神出鬼没的枪术再以力量消耗他的体力未始不能取胜。现在我的自信心空前高涨只怕让我去冲蛇人的阵营也不会有所畏惧了。 武昭已带转马来远远地望去只见他在马上有些疲态。我的力量虽然比不上蒲安礼这等一等一的力士也远比一般人为大武昭和我对了这几枪一定有些勉为其难。照这样子只消我再顶住五六个回合恐怕武昭这军中第一枪的威名真要毁在我手里也说不定。 两匹马又相向而立我将枪对准了武昭。刚才两个回合我都是在应付武昭的出枪也实在太过危险这回我决定先发制人不能再任由他先行出手了。 马匹奔驰渐近我把枪攥在手中座骑每踏出一步我的手就握紧一分。 我要用二段寸手枪。这尽管是武昭的绝技我也要让他看看我这个学生有无学到这路枪法的真谛。 两匹马已只剩了一丈许距得近了我突然发现武昭这次握枪姿势极怪他右手抓住枪杆的中段左手已抓到了距枪尖只有一尺许的地方一枝枪大半反在身后。这种握枪法我从来不曾见过一般七尺枪的握法是右手握在距枪尾一尺的地方左手在右手前一尺半到二尺之间所以七尺枪起码有四尺是在身前的二段寸手枪为了二段发枪握枪时两手间距比一般要近半尺这般第二段枪发出时力量更大这枪法的命名也正是极言两手握枪之近。可是象武昭这样象是倒握长枪身前这点长度又如何伤敌?可是武昭这般握法定是有他的道理在只是此时容不得我再多想我盯着武昭的左手一旦他的手有异动我也好立刻反应过来。 两匹马已几乎碰到了我大吼一声右手一送枪杆向前刺了半尺许后突然缩了回来右手重又用力枪猛地第二次刺出。 二段寸手枪的巧妙全在于用力之上要让对手看不出你第一招是虚招当他要来抵挡你的枪时你的枪却已收回重新发出恰好抢在他旧力已绝新力未生之际这等枪法用得好时实是称得上神出鬼没。我不知我的枪术已到了什么地步但以前在与共和军的战将交锋时使出这一招来还从未失手过。 我的第一枪刺出时武昭的枪也已出手了。他的枪本握得很短大半还在身后但这一枪刺出不知为何我眼前好象看到了一大圈的枪尖眨眼间便已到了身前他根本不理我的一段二段这枪中宫直进一出手便似已到了我面门。 此时我正在发出第二段按理他挡了我第一枪那我这第二枪正好趁虚而入但现在武昭竟然全然不守只是一味攻击我这第二段枪反而比他要慢了一拍。幸好我本来但全神贯注他的左手第二段枪刚发出武昭这一枪已到我也无从多想一枪刺向他这一圈枪尖的当中。 “当”一声响我只觉胸口被什么东西一撞人几乎要掉下马来手掌也一阵麻木。定睛一看却见两把白垩枪同时折断不过武昭的枪头此时已到了我胸前在我胸甲上点上了两个白点刚才撞在我胸口的正是这白垩枪头。 还是败了!我一阵颓然。这般苦战我仍然落败论枪术我还是不及武昭甚多啊。 我把断枪扔下地向武昭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您老当益壮实在让末将欣佩。” 武昭脸上却是一片愕然连周围看的那些人也一阵静默。他喃喃道:“怎么会?怎么会?” 我掸掉胸甲上的白垩心中却按捺不住的好奇不知武昭到底在想什么此一战我的败象人人都看得到他这一枪在我胸甲了点了两个点我这一枪却只在他肩头留下一个白点。 我拨转马正要回归自己带的这班级武昭突然带马过来道:“楚将军你真是我的学生么?” 我回过头道:“五年前老师你曾来带我们这一班这招二段寸手枪更是你那个时候教我的。” 武昭摇摇头道:“唉老了真是老了。” 他的话中满是颓唐之意。武昭本已须发花白此时看来更是显得苍老不堪我正想说两句安慰的话还不等我说出口操场门口突然冲进一骑马来还不等站定那人便高声道:“各班速速集合太子殿下与文侯大人到!” 太子和文侯来了?我也顾不上再和武昭说话道:“武昭老师我得走了再见。”说罢便回到本队点齐了这一班几十个学生立马站在一边。 刚站好我听得身后一个学生小声道:“楚将军你好厉害!” 话里没有刚才那种不服气的不逊听声音这学生说得诚恳之极。看来他们见我能和武昭周旋那么久大概对我的印象已大为改观我不由得一阵苦笑道:“别说话大人们来了。” 操场上现在有五六个班在操练另外几班也都被叫来。军校上下一共两千多人排成整整齐的一个长方阵。我带着自己的这个班是新生班排在最后面了边上几个班的学生不时看看我还交头接耳一番大概我和武昭比试的事一下便已传了过来我这个新来的教官竟然能与武昭斗得旗鼓相当令他们也大为吃惊吧。 太子和文侯进来了。首先进来的便是太子那十马所拉的大车文侯跟在他太子车后。军校正副祭酒同时突然来到人们也有些不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当教官还没几天文侯虽然常来军校转转可太子却是很少会来的。 太子的车一停下有人撩起太子车上的车帘操场上的人齐齐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太子在车上倒是显得温文尔雅。他扬了扬手示意大家起来。 这时文侯带马到了太子车边大声道:“今日殿下来此是因为工部刚呈上新制弓弩。” 新制弓弩?我不禁有点诧异。造出把新的弓弩不至于要如此兴师动众。文侯到底想什么? 这时文侯和太子低语了两句又抬起头大声道:“请工部木府员外郎薛文亦。” 薛文亦也来了?我心头一喜。我到军校后薛文亦和张龙友到了工部这几天也太忙根本看不到他们。 薛文亦坐的是一个轮椅这轮椅很是精巧还是全新的大概也是他自己设计的。他现在是工部木府员外郎做这些自是很方便。他坐着这轮椅倒有几分以前高铁冲的意思了。 他到了太子和文侯跟前行了一礼道:“卑职薛文亦见过殿下。” 太子道:“薛卿吧?你造的弓弩呢?” 薛文亦回过头道:“来把雷霆弩呈上殿下一观。” 两个穿着工部服装的手下过来推着一辆两轮车这车做得也很是精致漆得发亮说是车子其实是一把装着两个轮子的大弩。 一般的弩都不大弩不必拉弦准头比弓要好但为了牢固弩机都用铁铸由于太过沉重弦力不够不能够及远。所以弩只能用于近战最远的弩也不过射百步远一般只有三四十步无非为了防身而用。薛文亦将这弩做得那么大不知如何扳起来。 太子看了看弩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道:“薛卿你来演示一番吧。”他对这等军器大概全无兴趣因为文侯让他来才只能到一到吧。太子名义上是军校祭酒但与弓马娴熟的二太子相比实是有天壤之别。 薛文亦道:“我想请一位将军帮个忙。” 文侯笑道:“你随便叫个人吧。” 薛文亦转过头道:“楚将军请你来一下。” 我把马缰交给边上人走了过去。走到薛文亦跟前他朝我笑了笑道:“楚将军你试试这雷霆弩。” 我走到那辆弩车边上手试了试弩机只觉沉重非常根本扳不动。我用足力气还是将弩机扳开一半却再扳不上去了。力量用得大了呼吸也急了起来。我不禁诧道:“这么重?” 以前的贯日弓已是强弓了这弩机的力量比贯日弓还要强四五倍一般人根本扳不上就算我能扳开一次也铁定扳不开第二次了。 薛文亦笑道:“楚将军这雷霆弩力道太大得以足帮忙的你试试吧。” 我看了看果然弩车下有一个踏板我一脚踩上手上再一用力这回加上我的体重扳得轻易多了。我叹道:“薛先生你可真能想啊。” 文侯在一边道:“薛员外现在试试箭吧。” 薛文亦道:“是。”他又对边上一个人道:“你去将靶子放到八百步处。” 他话音刚出口周围的人都一阵惊呼。薛文亦倒也没多说什么等靶子放好他又从车下摸出一个木匣道:“楚将军这是箭匣你放在弩车上这个凹槽内便行了。” 我把弩车推到了空处将这箭匣放了上去。在平常弩车的箭槽位置这雷霆弩上是一个大凹槽正好放箭匣我一放上去严丝合缝动也不动。 刚一放好薛文亦到我跟前指指点点道:“楚将军你看这儿这个扳手扳到上面是单发扳下来便是连发对准后再扳一下这儿便可发箭了。” 我将那扳机扳下来道:“现在可以发了么?”薛文亦点了点头我对准了千步以外的靶子手一扣扳机弩车一震耳边只听得箭矢破空之声几枝箭如闪电一般疾射而出。 竟然这般快法! 此时操场上鸦雀无声人人都为这雷霆弩的威势所惊。只见那几枝箭远远射去已是看都看不清了也不知有没有射中靶子。好半天才听得文侯道:“来人去看看!” 正文 第八章帝都平 “一千步!” 当报靶的报出步数时所有的人同时发出了惊呼。帝国军常用的强弓多半是五个力的我以前用的贯日弓是超强弓有八个力已不是平常人能用的了。军中有一把十个力的震天弓是当年十二名将中力量最大的闵超所用据说武侯年轻时曾拉开过。力量越大弓越不好控制射箭不止是力量大能拉开就算数九个力的弓射出箭后弓弦崩直之力就很难控制一不当心连自己的手指都有可能崩掉当年军中有个大力士陈开道据说有伏牛之力与人打赌说能拉开震天弓结果箭是射出了他的拇指也被震天弓的反弹之力崩掉。可是就算震天弓拉满了也最多射到五百步远薛文亦做的这雷霆弩轻轻易易便能射到一千步开外岂不是有二十个力之巨?而这雷霆弩连一个寻常的士兵也能用可以说雷霆弩一出将大大提升军中的攻击力。 文侯眉毛一扬道:“一千步?没有错么?” 那个报靶的道:“不会有错我数得仔细共一千零十七步共发五箭两箭中靶。” 人的步子有大有小可不管如何雷霆弩射得如此之远实是骇人听闻。文侯转身向太子一拱手道:“恭喜殿下有此利器帝国大军如虎添翼破敌更增几番把握了。” 太子喃喃道:“一千步很远么?”他到现在也还没意识到这一千步到底有什么意义仍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我们为什么如此惊叹。文侯道:“这雷霆弩使得弓箭射程增强数倍给军中装备好好等如等如我们已有利刃在手而敌方却仍是赤手空拳。” 文侯这个比喻倒很易懂太子脸上也露出笑容道:“真的么?这般说来那还不快点做一批出来。薛卿你一个月能做多少出来?” 薛文亦推动轮椅到太子跟前行了一礼道:“殿下这雷霆弩制作精细现在木府中人大多去赶制战船臣纠工日夜赶制大概每天只可制二十张。” 文侯捻了捻须微笑道:“还有二十余天那么可以做四五百张可能组成一支弩军了。”他面色一正道:“毕炜!” 在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将领出来道:“末将在。” “你与薛员外合作日夜操练你部五百人务必要人人将这雷霆弩操练精熟。” 毕炜抬起头大声道:“末将得令!” 他的声音极是响亮在操场上似滚过一个焦雷。他年纪虽不大却长了一脸虬髯加上这般响亮的声音更是威武操场上不管是教官还是学生都受他的感染意气风发。我站在我带的那一批学生中也只觉心头一热。 南征军全军覆没的消息给帝国一个沉重的打击尽管这些天我都在军校里也感得到帝国上下弥漫的一股惶惶不可终日之感二太子的援军出发已有近十天了据说初战不利已派密使回来告急更让谣言四起说什么东平城在蛇人猛攻下岌岌可危势若累卵蛇人即将攻破东平城渡海北上。有些想象力丰富的还说什么这是苍月公将自己出卖给妖魔请来的援兵。他们谁也没见过蛇人可添油加醋一番说出来的蛇人形貌居然也八九不离十。自然这些都是谣言攻到东平城的蛇人只是一支先头部队人数并不多邵风观在城中原先就有兵力两万加上二太子和路恭行所统的二万援兵绝不至于败得这么快。 可是当蛇人的大部攻来时我也知道以东平这区区四万守军肯定不能有什么大的作为的最多仅能自保。天长日久若东平城失守那京师门户大开蛇人便能大举北上了。文侯看上去好象对一切都无所谓可是他其实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反击的事他的深谋远虑实是远在旁人之上。 看来武侯号称名将如果比试用兵之术只怕连武侯也比不上文侯的。我看着神采飞扬的武侯心头也一阵激动。    薛文亦拿来的是四十张雷霆弩正好一个班一张文侯让每个班都拿了一张。命令日夜操练。 太子和文侯走后薛文亦让几个工部的工匠给我们讲解雷霆弩的用法。这雷霆弩的威力让所有人都震惊所有人都挤作一堆仔细听着讲解。雷霆弩虽然也叫“弩”但与以前的弩已完全不同这箭匣的想法便与以前大相径庭每发一次不必再一支支装箭大大提升了发射效率。 我正和本班的学生看着雷霆弩这时薛文亦坐着轮椅过来我迎上去道:“薛先生你造出这雷霆弩可是立下大功了。” 如果驯练一支弩兵队这等威力便如几百个谭青、江在轩这般的神射手聚在一起只消弩箭足够蛇人也不足为惧。如果在高鹫城里薛文亦就能造出来只怕蛇人未必能破城了。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唉这也是天意在城中我已起意要造这弩但是弩机实在难造也只有到工部有金府和火府帮忙才能造出来。而且这雷霆弩利远不利近若是被敌人迫得近了威力便难以发挥。” 雷霆弩太重装在小车上运送也不太方便。我道:“你先不必想得太多慢慢改进便是。对了张先生呢?” 他笑了笑道:“张先生现在在土府听说也在加紧制造新武器只怕也在这几日了。楚将军你现在可好?” 我的脸沉了下来。此时太子和文侯还未出门我道:“你听得么她们已被帝君收入后宫。” 薛文亦怔了怔一时还想不到我说的是谁半晌才道:“这也是命啊。” 他看了看远处的帝宫天际间帝宫巍峨壮观不可向迩。他叹了口气道:“对她来说这也未必不是个好的归宿吧。算了楚将军好男儿志在千里岂能因妇人还不顾大局。” 我心头一阵阵疼痛。薛文亦说的并没错可是要让我忘了她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可忘不了的话又能如何?她与我已如同隔世。 薛文亦大概也不想再想到秦艳春道:“楚将军听说二太子在东平城接战大力前两天吃了一个大败仗损了几千兵丁战船也损了一半。” 我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薛文亦道:“我们木府接到通知加紧赶制战船听说便是二太子以羽书告急。” 帝都到大江有一条运河从帝都造船可以从内陆直接去东平城。而东平城一面背水战船亦属主力。一半战船损失那水上战力也损失一半东平城的守耳更加吃力了。我沉吟了一下道:“这消息确实么?” “十之八九。楚将军说不定你很快就得重披战袍了。” 我长吁了一口气摸了摸腰间的百辟刀道:“若国家要用我自然万死不辞。这回有你这雷霆弩希望还有几分胜机。” 想起高鹫城里蛇人那种潮涌般的攻势我不禁打了个寒战看看薛文亦他也眼睛发直大概也想起了蛇人的可怖了。    消息来得很快十天以后二太子的急使正式来了。 十天以前蛇人发动了一次突袭。原先邵风观水陆相济守御极严蛇人在岸上攻击往往还遭到水军的箭袭大概也吃到了苦头这一次先佯攻城池等水军离岸较近发动攻击时突然全军转而攻击水军。因为战船离岸较近蛇人又天生会水水军遭到重创两百艘战船被击沉一半五千水军也损兵三分之一东平城的水军统领伏昌力战阵亡。 “当是时刀枪并举杀声震天战船或遭击沉或为火焚零肢碎体漂于江面一时满江俱红。臣鞭长莫及徒切齿耳。” 二太子的告急文书中也透出一股气急败坏的样子。可是我却被这段话里的“或为火焚”一句震惊不已。 在高鹫城里蛇人还是畏火的所以开始我们曾设想以火墙隔挡蛇人但来攻东平城时蛇人居然也会用火攻了那么现在的蛇人一定已不怕火了。 短短数月间真有如天翻地覆啊。 告急文书虽然不曾公诸于世但帝都也不知哪儿得来的消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尽管蛇人离帝都还远可是人们一个个都惊慌失措好象蛇人已经兵临城下一般。军校里因为管束甚严倒还好一些。 每天我都带着学生操练。这一班学生很能吃苦雷霆弩大多已能运用自如了只是准头还差。 这一天又轮到我带学生去操练雷霆弩。因为一个班只有一把射出箭后还得将箭拣回来因为雷霆弩射得太远让报靶的跑来跑去也太累因此我让一个学生在靶子处挖了个工事在那儿举旗报靶黑旗为中的白旗为脱靶。射了半天只见白旗举个不停黑旗举得不多。吴万龄带的一班也在我们边上练弩他的学生和我的差不太多也是脱靶的多。 我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个个练习想着心事忽然听得他们一阵喧哗也不知出了什么事。 我带的这一班军纪比吴万龄那一班还要好平常不得如此喧哗。听他们一阵叫我也一阵不快道:“做什么?” 一个学生转过头道:“老师你看!” 他指的是吴万龄那一边。我看过去却见他那儿一个学生正在练弩几乎每发一弩黑旗便不停地探出来。我算了算他射了五箭居然有四箭中的。 这人真是个神箭手了。我吃了一惊道:“你们先练着。”便走了过去。吴万龄一见我拉过一张椅子道:“楚将军请坐。” 现在正换了个学生在射这学生虽然大不及刚才那个却也有两箭中的。相比较而言我的学生五箭里大多连一箭也射不中实在远为不如。我奇道:“吴将军你怎么练的怎么一下能射那么准?” 吴万龄笑了笑道:“有个学生做了个瞄准器我让他试试一旦有用便去禀报文侯大人。看样子这小鬼头也当真聪明这东西很有用。” “是哪个学生?” 他指了指一个学生道:“喏他叫苑可珍。苑可珍过来见过楚将军。” “苑可珍”这三个字象钉子一样打入我的耳朵。他的名字和苑可祥如此象法难道是苑可祥的弟弟么?那个学生已抬起头看着我我打量着他他只有十五六岁脸上却带着超出年纪的老成模样也有两三分苑可祥的影子。 “你叫苑可珍?” 见这少年点了点头我追问了一句道:“你有哥哥么?” 他抬起眼似乎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来道:“是啊我哥哥也是军人我上军校便是他坚持的。他随武侯南征尚未回来。” “他是叫苑可祥么?” 苑可珍可点了点头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你真是苑可祥的弟弟啊?” 苑可珍有点呆了大概他以为苑可祥在军中犯了什么事吧以至于我如此追问一时脸也变得煞白道:“我哥哥走了后就再没看到他了。他怎么了?犯了什么事么?” 我倒说不出话来只是道:“你哥哥已经阵亡了他很英勇。”苑可祥在朱天畏带虎尾营哗变时卷在军中出城没于战阵逃生的机会微乎其微我也不知他作战是不是很英勇。看到他让我又想起苑可祥来了不由得百感交集。 苑可珍听得哥哥并没犯事长舒一口气道:“那就好。为国捐躯本是军人的职责。” 他这话也不太象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了我苦笑了一下道:“是你要以你哥哥为荣他是个英雄。” 吴万龄在一边听得有点莫名其妙等苑可珍退入队中他小声道:“楚将军苑可祥是谁?” 我道:“没什么那只是虎尾营的一个巡官我认识的。” 苑可祥与吴万龄其实很相象只是他一直在虎尾营中一直没有出头之日空有一腔抱负。我还记得苑可祥说过他有一部兵书本来他要默出来给我但那天因为朱天畏携众哗变使得这件事落空了。 我看了看退到队中的苑可珍道:“吴将军下课后你让苑可珍来找我我还有些事问他。对了这瞄准器很有用把这瞄准器也带来吧我去跟薛工正说说。” 苑可珍在队列中也泯然众人。苑可祥没有上过军校以至于他在军中也没法得到升迁所以他才一定要让苑可珍上军校吧。只是苑可珍身子看上去有些单薄恐怕不适合从军苑可祥也有些一厢情愿了。 苑兄不管怎么说我一定会让你弟弟出人头地的。我默默地说着好象苑可祥就站在身前一样。可是我的保证又有什么用?说到出人头地连我自己也还早着。 我叹了口气看了看天。现在已经是春暮了天气也没有因为帝君的寿辰快要到来就转好一直是个阴天似乎要下雨却又偏生不下。 放学后我专门走得晚了些。苑可珍来找我把他做的那瞄准器也拿来了。拿下来后我才发现这瞄准器其实简单之极只是两个同样大小的竹筒锯成的圆圈边上对穿了一个洞用一根细长的竹棒穿过也就象个“中”字一样竹筒圈可以沿竹棒上下滑动。棒上都用颜色等分成很多小格涂成不同颜色。 我看着这两个东西实在有点不想信这东西居然能如此有用。我道:“用这个可以瞄准么?怎么弄的?” 苑可珍听我问他突然间神采奕奕道:“老师这个要从头讲起。老师你知道一支箭飞出如何才能射得最远?” 要让弩射得最远我自然知道。我的箭术虽然未至一流境地但也下过一番苦功。射术有谓“射高不射低”指射远处不能瞄准那目标本身必须得瞄得高一些。要瞄得多高就得按弓力和目标的距离来定具体多少便要看射箭之人运用之妙了。我以前用贯日弓试过一般平射能三四百步如果瞄准得高一些便能射得更远恰好在箭水平和垂直的正中箭飞出的距离最长。我道:“要抬得高一点啊。” “那老师你知道平射能射两百步的话最远能射多少? 我一阵哑然。这我真的并不知道苑可珍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道:“你看若是同一人射箭平射能射二百步喏”他从口袋里摸出一串算筹算了一阵道:“最远可以射到三百七十七步将近一倍长。人拉弓时力量有大有小不好控制但弩箭一般每回射出的距离都相差无几所以只消能知道目标的精确位置便能百发百中这两个瞄准器便可以测出目标位置以及弩箭应抬起的方便我算过测出来的距离一般只相差一两步已相当有用了。” 苑可珍指着一桌子的算筹说得眉飞色舞。他当士兵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也许一辈子也没有出息但他有这等一手实在令我吃惊。这瞄准器当然有用我亲眼见到了。我拍拍他的肩道:“苑可珍你这手本领是哪儿学来的?” 苑可珍道:“我家里有两本书一本便是讲这些的上面说这叫作‘数学’。” “数学”这个词我闻所未闻我也不管这叫什么道:“另一本书恐怕就是胜兵策吧?” 苑可珍眉头一扬:“老师你也知道?” 我突然心头一酸又想起了死得没半点价值的苑可祥。武侯命我重组龙鳞军时我也曾起意要把苑可祥调到龙鳞军来只是有了吴万龄后再调苑可祥来便有些重复因此这事那时就搁下了。如果苑可祥也到龙鳞军来恐怕也会和我一起逃出高鹫城吧? 我不禁有些内疚岔开话头道:“我们马上去工部吧。苑可祥你能把你家里的胜兵策借我抄录一份么?” 苑可祥道:“这个自然明天我便拿来给你。” 我拿起他放在桌上的瞄准器道:“我们走。”    工部分五府每府设侍郎一人员外郎五人其中以土府为首。但由于现在在赶制战船木府属于紧要地方薛文亦伤势未愈不能在船上爬上爬下便让他留在府中这几天偌大一个木府只有薛文亦一个人。 我和苑可珍走进木府时薛文亦正在指挥匠人做雷霆弩他正在量着削好的弩弓。一见我进来他放下手头的尺叫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快步迎上去道:“薛先生你不用过来我带来个孩子他给你的雷霆弩可是如虎添翼了。” 我把瞄准器的事一说但我实在不知底细说得也不得要领薛文亦听得一头雾水。我见我说不清干脆让苑可珍去说。苑可珍说得几句薛文亦脸上已露出惊诧之意不等他说完薛文亦叫道:“这事我也想过!只是我实在算不出准确数字来若是弄得不好反而是画蛇添足所以最后还是没装。既然如此那我把所有的雷霆弩都装上瞄准器。” 他兴奋莫名和苑可珍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把我也扔在一边。我听着他们的话还是在探讨做这瞄准器的事好在薛文亦做雷霆弓时命人将所有的弩都造得一式一样连弓形状也差不多这瞄准器只消稍调一样便可以适用了。另外薛文亦说以竹圈来做瞄准器不好竹圈不一定是一样大他说还是规定瞄准器的尺寸全部以木头做这样便可以让所有的瞄准器都通用。 我听得百无聊赖在一边看着薛文亦做的一些小东西。他有时得闲就用木头雕一些小玩意在案前排成一排看上去倒精致得很有一个是骑马的武将周身披着软甲看上去很象是武侯雕得很精巧似乎连甲上的线头都能看出来。另一个女子的像雕得很模糊似乎没完工可看刀法又不象没雕完的样子也不知薛文亦是什么用意。 等他们谈得告一段落我在一边插了一句道:“薛先生土部他们现在去哪儿了?弄得一个工部好象只有你一个人。” 薛文亦还兴致勃勃地要与苑可珍探讨听我问起他道:“张先生被文侯带到北山猎场听说要造什么东西严禁他人造访我这些天也不见他。另外的金部火部水部都在造船厂。” 张龙友大概又要他造火雷弹吧。只是以前造船只需木部和水部如今连火部金部也带去了我有点莫名其妙道:“金部和火部也去么?” 薛文亦“啊”了一声道:“是啊。”他又在和苑可珍说着。好容易才等他们总算象两个一见如故的忘年交一般分手。 离开木府时薛文亦送我出来到门口时他道:“楚将军你说我向文侯大人要求让这个孩子来工部他会同意么?” 我道:“薛先生你也太看不起自己了。你现在可是工部员外郎这点事自己就能作主文侯哪会不同意。只是你问问苑可珍看他自己愿不愿意。” 薛文亦看了看苑可珍笑道:“楚将军你大概没听我和他说话吧我早问过他了他本来对军校不甚感兴趣也有意来工部。” 这时我和苑可珍已到了门口我拱了拱手道:“薛先生不必远送了我就此告辞。” 和薛文亦辞别时天也快黑了。我道:“苑可珍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苑可珍道:“不远隔三条街便到。老师你到我家去拿那本胜兵策吧。” 我道:“也好。”我也实在很想看看那部胜兵策。那庭天的行军七要固是兵法圭臬但主要侧重讲述战术听苑可祥所说胜失策讲的主要是带兵的方略与行军七要恰是相辅相承。 苑可珍的家离工部也不远。他住的地方大多是贫民一条街也冷冷清清。从他家里拿了书出来街上也昏暗一片。因为大多是贫民大概很多人连蜡烛也用不起一家卖吃食的小铺子倒还挂着灯笼里面人声鼎沸都是些做苦力的汉子在吃晚饭。帝君寿诞将至他们也忙了起来。 走在渐渐昏暗的街让我的脚步声空落落地响起说不出地孤寂。突然我站定了。 薛文亦那个模糊的女子像那正是秦艳春啊。 薛文亦对我说些男儿不应有儿女私情他好象也把秦艳春都忘了可其实在他心底也依然在思念着那个一路共患难的女子。 我有些迷惘地看着天空。西边太阳已经下山那儿还有些亮光但头顶已是一片宝蓝的夜空看得到几颗星在闪烁。 在这个夜里她在做什么呢?也许她已是帝君后宫中那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再也没有机会到外面来了吧。 我的心象被什么啮咬一样一阵地疼痛。 我正想得出神突然暮色中发出了一声巨响几乎大地也在震动。这巨响来得太突然我也吓了一大跳一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响声是北面传来的。 这条街上本来也只有那一家小铺子还有人声随着这一声巨响象是一座大坝崩塌四周一下传来了妇人儿童的哭叫声从小铺子里也一下冲出了不少汉子一个个惊惶失措有一个还在叫道:“怪物攻城了!怪物攻城了!” 听得他的叫声我几乎也以为是蛇人攻来了但马上意识到这不可能。蛇人要攻到帝都绝不可能会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而且这声音听着很耳熟北边的天空也一下亮了起来那多半是火药发出的爆炸声。而薛文亦说过张龙友正是在北山猎场难道会是张龙友做的火药失事了? 这念头让我一身的冷汗。火药的威力我也见过一个小小的火雷弹便可以把蛇人炸得粉碎这回有这么大的声音若是张龙友在当中那还不是炸得如同齑粉?一瞬间我只觉背上冷汗直流连她的样子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一条街上一下象烧开了水一样沸腾起来两边的人家几乎全冲出门来当中很有一些衣冠不整的有些人在叫道:“死了死了快逃啊!”他们的叫声使得人群更增恐慌混乱中大概有孩子被挤着了发出了大哭更显得一片慌乱我周围也有一下出现了好多人他们在我身边挤来挤去无头苍蝇一样乱钻。 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马蹄声只听得有个人就在我身后叫道:“不要乱!执金吾在此不许乱动!” 这禁军中的执金吾来了。禁军三万一万是守皇城的近卫军一万五千为守在外城的五大营还有五千就是维持帝都秩序的执金吾。这些执金吾大概就是管这一片的现在没到禁夜之时他们也许也正在玩乐的时候发生了这等事所以马上赶来了。 执金吾尽管喊得响但是大街上一片混乱他的声音虽大虽淹没在一片哭叫声中他的声音也只传到边上几个人耳朵里。可即使这儿一片人听了喊声立住不动也马上被边上的人挤开了。此时街上人越来越多执金吾尽管都是骑在马上也要被人流挤散了。 我回过头看了看那个执金吾的队官尽管顶盔贯甲一张脸上也显出慌乱。他手里提着马鞭忽然伸起手叫道:“再有乱动的格杀勿论!” 我吓了一跳。执金吾的名声一向不太好民众说他们飞扬跋扈但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会要杀人。扰乱秩序格杀勿论这种命令在军中倒也不新鲜但这是在帝都的大街上啊那些人只是些平民并不是军人难道真的要杀几个平民才能整肃秩序么? 有两个执金吾手中持着长矛已冲了过来看样子正要杀一两个人了。我心下大急不敢怠慢手一搭身边一个汉子的肩头人一跃而起此时那两支长矛正好向这边的人群砸过来。 他们也没有真的要杀人吧不然直刺过来我夹在人群中不免也要受无妄之灾。只是他们这么砸下只怕也会砸坏几个人。我这时已站在那汉子的肩头咬了咬牙看准长矛的来势两手伸探一把抓住了长矛的柄。尽管明知他们长矛下砸之力甚大但此时也只好硬顶一下了。 一抓住两柄长矛只觉身上一震却根本没有想象中那般大力。不过我踩着的那汉子却吃不消了在我脚下发出了一声叫我忙跳下他的肩头两手仍不敢放开那两柄长矛。 那人喊得也够响的大概所有人都听到了但这么一来街上的人流倒一下停住了也登时静了下来。这时刚才那喊话的执金吾又道:“马上回家不许出来没有事的。再有乱叫的立斩!” 这回一条街上的人都听到了。他们出来得急回去得却也快马上街上空空荡荡的。这时那执金吾喝道:“你是什么人?还不放开?” 我这才省悟到我还抓着那两柄长矛那两个马上执金吾正用力在夺长矛脸也憋得通红但他们哪里夺得过去?我一阵失望放开了长矛那两人在马上也向后一仰若不是骑在马上的只怕会摔下来。 禁军养尊处优虽然一个个长得高大体面却实在是不堪一击啊。我努力让自己脸上不露出轻蔑之色躬身道:“我是下将军楚休红刚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请两位将军海涵。” 那个执金吾打量了我一下似乎要看出我是不是在说谎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从腰间取下腰牌递过去道:“这是我的腰牌请看。” 他接过来看了看还回我道:“楚下将军请你立刻回住处不要乱走。” 他说得倒也没错若是城中乱成一片蛇人没来自己反而弄得一片混乱那才真是笑话。我点了点头道:“遵命。” 我的下将军属第五级虽然是上级军官的最下一级不过执金吾的长官也不过是个偏将军只比我高一级这人最多也只和我平级我说得这么客气他倒也语气和缓了许多又道:“下将军职责所在请你勿怪。” 我道:“将军所言都是正道楚某自当从命。不过百姓不是军人总不能杀人立威吧。” 他脸一红道:“下将军有所不知此间百姓刁猾之极寻常言语他们听都不听的。” 我也不想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道:“此人被我踩伤了让我先送他回去吧。” 刚才被我踩着的那人大概被我踩得肩骨伤了正倒在地上哼着那执金吾道:“不妨我来送他吧。” 我在怀里摸了摸摸到了几个金币。文侯曾多次建言军校要不分贵贱一例招生教官待遇从优让他们一心育人帝君也准奏了所以军校教官的待遇相当不错。我把那几个金币放在那人手里道:“抱歉你没事吧?这几个钱你拿去看看医生吧。” 他只是些皮肉之伤抓着这几金币倒是有点不好意思道:“将军我” 我止住了他的话对那执金吾道:“几位将军请你们送他回去了我立刻回住处去。” 回到军校里面也已一片乱。不过军校里的乱和大街让的乱不一样仍是按班级分开。我一进门吴万龄斜刺里过来道:“楚将军你总算来了文侯刚才派人下令命我们整装待发我已帮你把班里的学生叫齐了。” 我道:“出什么事了?连军校的学生也要叫起来。” 吴万龄皱了皱眉道:“听说是倭庄反乱冲击猎场禁军难以收拾残局文侯命军校出动。真不知那些岛夷是不是因为春天来发疯真是找死。” 倭庄住的本是东海倭岛的岛夷几十年前倭岛岛夷进犯东北藩属句罗岛句罗岛藩王向前代帝君求救帝国发兵二十万尽诛来犯岛夷将岛夷在句罗岛近海一个小岛殖民的一千许男女尽数俘来以绝后患。本来朝中有人建议说岛夷狼子野心当斩尽先帝仁厚将他们安置在北山猎场边命他们管理猎场称为倭庄。为了杜绝不测先帝下令倭庄不得行使铁器连铁锅都不行所以倭庄都是用的砂锅。那些倭人休养生息现在有两千多人了无聊之下在倭庄开些饭庄称为“砂锅居”别有风味倒也生意兴隆帝国不少有钱人专程去倭庄吃他们的野味砂锅。没想到他们居然会造反真是嫌命长么?倭庄虽有人口两千许但精壮只怕一千都不到连城中的执金吾也比他们多了五倍。这回造反倭庄定要被连根拔除杀个鸡犬不留了。 我刚到自己一班那些小鬼已经站在一处见我过来叫道:“老师出什么事了?” 我沉下脸道:“万事听命令便是。” 命令下得也很快来的是文侯的部下命全校师生全副武装火速赶到北山猎场。 听到这命令我不禁有些异样。执金吾的实力我也见到了确实不高但就算不高也不至于连军校这批学生也要叫去帮忙啊文侯虽然不握军权但他位居列侯本部府兵也有一万人虽然其中两千人在武侯南征时借去充实中军了手头也有八千军。这八千军绝对可与当初南征军的中军相提并论文侯部下的水火二将也是军中后起之秀的佼佼者要说这八千人会敌不住一千岛夷那实在是滑天下之稽。 也许文侯调军校的用意是让那些学生观摩一下实战吧。军校祭酒名义上是太子文侯只是副祭酒但实际上全是文侯一个人在管。文侯相当看重军校认为这是下一代军官的培养地。文侯反对空谈军校自他接手后对兵法和实战都相当看重现在一定趁这个难得的主意让军校学生练兵。 军校中每人都有马匹。我骑在飞羽上带着他们出发。这一班因为是新生已是在队尾了我后面也只有吴万龄那一边。 北山猎场在北门外十七里的地方属帝君专用的猎场不过帝君不爱行猎每年只是来应个景猎场显得颇为荒凉。远远望去猎场中一片火光人影绰绰杀声震天听声音都是帝国语根本听不出岛夷的话在里面。 看样子我猜得不错。 一到猎场门口我便看见文侯搬着一张大椅子坐在阵中两边都是盔甲鲜明的文侯府兵。我们四十个班的教师过去齐齐向文侯行礼。刚站起来文侯向我们点了点头道:“你们来了此番岛夷不知死活列位要努力争先这回斩草除根不论妇孺不留活口!” 文侯的样子在火光中显得极其威严我几乎吓了一跳。他本来貌不惊人此时却似换了个人一般。 这时身后有人高声道:“甄卿!甄卿!” 文侯站起身道:“殿下臣在此反贼已尽数被困。” 太子的十马大车慢吞吞过来了。他的马车马匹太多那马夫将马解开几匹只用了四匹拉车另六匹拴在一边总算是快了一些可到底有六匹马牵制还是比一般的四马拉车要慢许多和我们这批骑军更是不能比了。文侯没让我们跟随太子齐来也是怕我们来得太晚要误事吧。 太子一到跟前跳下大车军校里所有人都滚鞍下马跪下行礼但文侯的府军却只是举着手中武器向太子致意算是行礼。我们四十个教官又跪下行了一回礼站起来时只见太子气喘吁吁不知他坐在车里怎么也会象自己跑过来的一样。他道:“甄卿你打得过他们么?不会出事吧?” 文侯道:“殿下臣罪该万死驻在此地的一千禁军被岛夷击溃火药厂遭焚现在禁军死两百零七人伤三百十一人工部驻此地人员死七人伤两人尚无人被俘。我已命禁军回去由我府兵攻击。臣未能虑及此望太子降罪。” 文侯的声音尽管沉着但我也听得出有三分惊恐。他虽然号称足智多谋但这番没料到倭庄会在庄里反乱吃这么个大亏定让他气恼异常。他惋惜的绝不是这一千形同虚设的禁军被击溃而是工部死了的七人吧。 我的心猛地一凛。张龙友也在这儿他会不会也在死的七人里?我一心想问但现在文侯正在和太子说话我也不敢插嘴。 太子道:“能打败他们就好。甄卿听说岛夷的女子肤如凝脂笑靥如花这个” 文侯正色道:“殿下若不斩草除根终难免后患。若纳岛夷妇人入宫殿下千金之体不可以身涉险。” 他说得正经但那“以身涉险”四字还是让我想笑。文侯这种话也有弦外之意只是太子也根本没去管那些只是道:“若是有一个也是好的甄卿大不了过几天赐死她们便是。” 文侯叹了口气道:“好吧。”他转身对身边两将道:“沧澜阿炜有顷攻入女子不得斩杀定要生俘。” 那两个是文侯的爱将水将邓沧澜和火将毕炜。他们我原先在醉枫楼里也见过文侯来试验雷霆弩时也见过一次。火光中只见毕炜虬髯如怒而邓沧澜却是一张极秀气的脸。 他们一躬身道:“末将遵命。” 文侯看了他们一眼道:“现在军校学生已来你们定要给他们看看帝国最强之军当如何。” 果然是让我们来观摩啊。我看了一眼邓沧澜和毕炜他们已经在点自己的人马了。他们各统领支八百人队合在一处有一千六绝无败北之虞。 这时猎场中忽然有一骑冲来火光中只见那人穿着一身不合身的甲胄大概是从禁军身上剥来的。他一到门口便大叫道:“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文侯面沉似水喝道:“不准!” 那人叫道:“我们上当了!大人我们愿做牛做马绝不敢再起二心” 他话音未落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火光中只见一道电光射过却是有箭飞出那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扑倒在地身上插了四五支箭。那正是毕炜队中射出的雷霆弩。此时相距不过三百余地雷霆弩之威更是骇人这四五支箭全部透胸而过箭头从他背后伸出来。 毕炜手下到底是强兵军校生与他的部下虽然练雷霆弩的时日相同却远不及他。何况他手下的雷霆弩还是全不带瞄准器的。 猎场中火光熊熊只见那里聚集着一些人影也在乱动只听得有人在说些我听不懂的话。那是岛夷的方言吧虽然听不懂但我也听得出他们的慌乱。 突然间从当中传出了女子的尖声惨叫。我不由得纳闷看了看文侯他仍是面色不动。我看看边上几个教官他们也一阵茫然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邓沧澜和毕炜端坐马上动也不动。这时太子叫道:“甄卿他们在杀妇孺了怎么还不攻进去?” 文侯道:“殿下岛夷是要孤注一掷此时进去枉自损折我方兵力。” 岛夷是在自杀妇孺!也许岛夷是知道绝无幸理绝望之下先杀妇孺再来血战至死吧。我不禁暗笑文侯定是早算准了这一点所以才会给太子做个空头人情。不过看不出文侯之狠竟然远在武侯之上! 妇孺的哭声弱了下来这时只听得一阵鬼哭狼嚎之声一片人影冲了出来。只是看过去很少见刀光那些冲出来的岛夷用的全是些木棒之类偶尔有人用些刀枪大概也是从禁军手里抢过来的。禁军的刀枪实在是中看不中用武侯以前未被准许抽调禁军其实也是件好事吧不然我们在高鹫城只怕败得更快。 毕炜这时突然道:“邓兄我们还是给后辈们看看不要用雷霆弩吧。” 的确猎场已被围岛夷也只有从大门冲出来若是此时发射雷霆弩满目平坦别无遮挡别说只有一千岛夷就算有一万也会被尽数射杀。 邓沧澜点了点头回头道:“太子、大人在上弟兄们吾辈努力!” 他说话很文雅但话语音也有一股豪气。这一千六百人齐齐冲出抵住冲上来的岛夷。登时场中杀声震天鲜血四溅。 水火二将的部下名不虚传前年苍月公在大江南岸陈兵欲渡正是这二人的部队强渡成攻使得苍月公一败涂地。他们训练既精又有实战经验而那些岛夷又大多是岛夷在此地生的第二代久不动军器更是不堪一击哪里抵得住水火二将的精兵?场中鲜血喷涌残肢四飞哪里是战斗简直就是一场屠杀。 仅仅是一杯茶的功夫猎场门口已是一片狼藉。一千岛夷已被尽数斩尽毕炜的部队用的大多是长刀被他们斩杀的岛夷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场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空气也几乎要凝结。水火二将还在场中试探那些尸首看看有没有没死透的不时传来零星的一两声岛夷的惨叫。 正文 第九章狼兵初现 这等屠戮场面实在太过残忍我看见我带的这一班里有不少人都脸色发白似乎想吐。我小声道:“撑着点别让大人笑话。” 哪知学生还没吐太子忽然“呕”地一声吐了起来。文侯站起身扶着太子道:“殿下快进车里坐吧不要伤了身子。” 太子吐了一阵扶着文侯道:“甄卿你实在不该叫我来的。” 文侯笑了笑道:“此役全凭殿下睿智一场大祸才能消弭无形。殿下你在此役之功纵然二太子得胜回京亦不能过矣。” 太子眼前一亮道:“甄卿原来你打的是个主意啊。” 我听得心头不禁有些寒意。文侯乍一看似乎等同闲人后来知道他心机极富此时看来简直深谋远虑到令人胆寒。二太子有文侯当敌手那实在是他运气糟透了。文侯虽然不是神没料到倭庄会反乱但他借此事反而使得太子借机立功实在想人不敢想。 这时邓沧澜和毕炜回来了。他们两人也正如其名邓沧澜一身银甲仍是如水般闪亮毕炜却象从血盆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是暗红的血迹。他们在文侯跟前跪下道:“大人末将缴令。此役斩级八百七十七无一漏网我军只有五人轻伤。” 文侯扫了他们一眼道:“好。你们退下吧。” 邓沧澜和毕炜退到一边后文侯道:“军校上下听令。” 我们又跪了下来。那些学生哪里见过这等阵势不少人都在发抖武昭就在我身前我见他身体也有些颤抖。他一生没经过实战恐怕连杀人也没见过吧。 文侯道:“倭庄叛乱事关帝都安危。幸有太子殿下英武睿智将士赴死用命平乱于指顾间。诸位日后都将是帝国军中栋梁当以前辈为楷模戮力为国。” 我也不觉好笑。太子自始自终无非是到了到场文侯将功劳全加到了他身上太子居然受之不疑脸皮倒也够厚。 文侯道:“事情已毕恭请太子回宫军校上下掩埋尸骸清点人数不得让一人漏网。” 他忽然转向我道:“楚休红将军!” 我没想到文侯会突然叫到我忙走上前跪下到:“末将楚休红听令。” “清理完毕马上来我府中向我报告。” 我大声道:“得令!”心里却有些诧异。军校教官中我只是个新手论官职也有五六个教官军阶比我还高文侯让我报告我也不知到底是什么用意。也许文侯是借此向大家表明我是属于文侯一方的人吧。如果我算文侯一方的人也不知该高兴还是害怕以文侯的智谋我以后想要升迁只消办事得力这只怕也不难。可文侯的性情却又让我说不出的害怕此时我见到文侯的影子惧意便油然而生。 太子走后邓沧澜和毕炜也行了一礼领军走了。他们这一千六百人秩序井然退去时我只见大多人衣甲带血不少人连脸上也溅着血。文侯上了马在随从簇拥下也回去了。我伏在地上看着文侯的背影不禁打了个寒战。 要清扫战场其实并不太困难把死尸拖出来按男女点齐后堆成一堆烧掉。这些事在我们攻入高鹫城后辎重营做过不少文侯让军校生干这些正是让他们体会一下实战吧。只是他们大概平生第一次见到这等沙场一看到地上乱七八糟的肢体那些满沾血污和尘土的头颅许多学生甚至有几个教官都开始吐了起来其中居然也有武昭。 我走到武昭跟前扶住了他道:“老师您在一边歇歇吧这些事由我来干。” 武昭年纪大了这般一吐哪里还有平时的矍铄。他擦了下嘴角抬起头看看我脸也变得煞白道:“楚将军有劳你了。” 我道:“老师你叫我名字便可学生不敢。” 我扶着他到一边坐下。我的那一班学生还站在那儿一个个神情闪烁似乎都觉得害怕。我扫了他们一眼道:“大家跟我去打扫战场。” 他们面面相觑一个学生壮着胆道:“老师我们怕鬼!” 我喝道:“什么鬼怪妖异你见过么?即使世上有鬼鬼若不能杀人有何可怕鬼能杀人你做鬼后那鬼难道不怕么?” 这学生被我说得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来。我挥了挥手道:“去拣些木棒用用省得脏了手去吧。” 我带着他们向里走去这时吴万龄那一班也走过去了。我们带的班是军校中最低的班我们一出去那些高年级的哪里还坐得住纷纷出列。人一多哪里还有人怕地上那些呲牙咧嘴的尸首也同些木石相差无几。 猎场甚大倭庄是在猎场西南角的一个山坳里这山坳也甚大只有一个出口三面都是千丈绝壁守住出口便插翅难飞。文侯把工部土府的人带到这里也不知做些什么本来大概是想让倭庄的岛夷服侍工部匠人的起居吧可是没想到倭庄竟然叛乱。我到此时也实在不明白倭庄到底是怎么回事竟然疯到叛乱也许是他们见了担当守卫的禁军如此不济误以为能一以当十吧。可他们这一千余精壮再厉害也成不了气候就算禁军再差总还有三万除了禁军万不得已驻守在二百里外北宁城的长安伯屠方也可以入京拱卫。屠方的兵虽然只有一万但那也是一支精兵和中看不中用的禁军全然不是一回事。照我看岛夷叛乱唯一一条路就是胁持帝君令别人投鼠忌器才有一线生机。可他们就算能胁持帝君又能如何?难道要回远隔重洋的倭岛去么? 我怎么也想不通。也许倭庄的岛夷叛乱有他们不得不然的苦衷吧。我把几具尸首推到了一起依稀又想起了南征途中我们屠灭的那九座坚守不守的城池。那时每当屠灭一城也象现在这样将遍地尸首堆到一处点火燃烧。那股血腥和焦臭让我也做过好几次恶梦没想到在帝都又重温了一遍那时的情景。 将死尸燃得很久。几千具死尸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不论是岛夷还是禁军现在都化作一堆黑灰再也分不开了。尽管在火中有些死尸象活了一样扭动情形极是可怖但那些学生看着这堆大火时脸上渐渐褪去了刚才的惊恐不安都平静下来。 再看过这样几次他们就不再去害怕死尸了吧。人也真是奇怪总是不怕活人反而会害怕死人。 看着火烧有人走到我跟前道:“楚将军。” 我转过头那是武昭过来向我打招呼。他带的是高年级学生不用他费多少心倒比我清闲些。我把手里一根木棒扔到一边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你好。” 他把脸侧到一边似乎不敢看火光中好些张牙舞爪的死尸小声道:“楚将军你的枪术真是我教的?” 我点了点头道:“老师你大概忘了吧你教我那一年有十几个学会二段寸手枪我就是其中一个。战场上我用这路枪击败了不少敌军。” 武昭摸了摸花白的胡子道:“唉大概我是老了有负小王子之托呵呵。” 他这话让我有点莫名其妙了不知关小王子什么事。我道:“什么?” 武昭道:“小王子被你从马上打下来很不服气他磨着我要我给你点教训。看来我没让你打下马来已是楚将军手下留情。”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那天我把小王打下马来实在也是意外他的枪术也有点出乎意料地高明却又不曾高明到让我无法对付。我道:“那天我对小殿下确是太过失礼明天我马上去向小殿下请罪。” “这倒不必了小王子对你倒是佩服得紧他说你是他所见除老朽之外枪术最好的人他的二段寸手枪在你手下不堪一击。你别看不起他小王子虽然年幼枪术之精拿到军校来也是数一数二的今年这批只有五六个学会二段寸手枪却没人比得上他五六年后等他长成了你就不是那么容易对付他了。唉真是英雄出年少老朽真的不行了少年时还想立功沙场可造化弄人空有个军中第一的虚名却寸功未建只后怕也只能在军校里教教孩子。” 武昭的感慨我也不觉得如何。他没上过战阵以他的年纪现在再到战场上恐怕也空有一身本领用都用不出来。我道:“武昭老师你是我们的恩师我们在战场上立下的每一分功劳都有老师的教诲在内老师也不必有未上疆场之叹了。” 武昭笑了笑道:“算了这一批学生要提前毕业我还是好好调教一下小王子吧。若他在十七岁那年能在以枪术高手的身份入伍那老朽死亦瞑目了。” 我不由一哂。小王子枪术不错但离“高手”的境界还很远他十七岁成年只怕也不过一两年的事了一两年里武昭要想将他调教得一鸣惊人也很难。但武昭信心十足我也只好顺着他道:“好吧一两年后希望能与小殿下在军中并肩作战。” 武昭一楞又笑道:“早着呢。他倒是长得高大可今年才十二岁。” 十二岁!我一呆。小王子长得有十五六岁孩子那么高没想到今年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小孩居然已经学会了二段寸手枪那他真是个枪术天才了。说不定过五年他十七岁成人时真的能与我一战。 没想到宗室中除了二太子居然还有这等人材。虽然小王子还小可等他长大了也许会给现在死气沉沉的皇室一族带来新的气息吧。 这时火堆已灭了只剩了些余烬未燃尽的人骨也只是焦黑一片。我们把这一堆骨灰弄些泥土盖好便看不出来了。用不了多久这一块地方就会长出草树也会开花结实年复一年以后谁会知道这儿曾经死过那么多人? 打扫完后天也快亮了。屠尽岛夷没花多少时间我们扫扫倒花了大半夜。曙色中四十个班列队回校我带着自己这一班排在最后看着前面的的班级一个个回去。 我快到猎场门口时身边的一个学生突然转过头道:“咦老师你看那是谁?” 曙色中在猎场门口站着一个人。他穿着一件灰白色的长衫腰下配着剑长身站着看上去却似重病初愈一般。 这正是张龙友! 我喜出望外跳下马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肩叫道:“张先生!你没事啊太好了。” 张龙友咧开嘴笑了笑他的笑容实在比哭还要难看。他被我抓着肩身体也是一晃慢慢道:“我一根汗毛也没碰到。” “你没事就好。刚才我就在担心怕你要出什么事。你晚上在哪儿啊?” 张龙友看着猎场中。原先那儿有倭庄的房子还有工部在这儿划出的一块场地现在却什么都没了只剩一片焦土。他眼中有种茫然也有种恐惧。 “昨夜文侯大人要看看我新近的成果把我叫去了。” 我长吁一口气:“还好你算是上天保佑逃得一条性命。只是你在做什么?只怕这成果全付诸一炬了吧。” 张龙友道:“这倒没什么。只是唉。”他欲言又止又长叹了一口气。看他的样子似乎并不愿谈他在做什么可能他正做的东西必须极端保密所以文侯才会把他和另几个人安排在这里来。我也不再追问道:“张先生你现在住都没地方住了吧?” “文侯大人命我暂住他府中刚才趁早我才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你怎么过来的?我去给你叫辆车来。” 张龙友止住我道:“不用了我还是走着回去吧。楚将军你能陪我走走么?” 我道:“好吧我送你回去。”我转头对自己这班的班长交待了几句牵着自己的马和张龙友并肩走着。 帝都很大从文侯官邸到猎场骑马也得好一会走路那得走上大半天了。我走在张龙友身边现在天已放亮一路上不时见到早起的乡农挑着菜进城来卖。他们走过我们身边时都有些诧异地看我们一眼。我们两人一个身着军服一个身穿工部的号衣我还牵着一匹马看上去也的确让人感到有些古怪。张龙友也一声不吭只顾低着头走。 看着那些乡农不时看过来我也有些如芒在背正自不安张龙友忽道:“楚将军你杀过多少人?” 我被他一问倒是一怔。我从不杀降人平民但当初功劳簿上也已记了我有“斩级二十三”的纪录了。杀了二十三个敌军当然算相当厉害的不过和当初的“杀生王”柴胜相相比并不算如何。据说把柴胜相杀的人头堆在一处可以堆满一间大房子。虽然柴胜相杀的倒有一大半是平民和降俘不过就算是他战场上所杀也要比我多。 战士比的也仅仅是杀人多少吧。我道:“有二十几个了吧。你难道也杀过人么?” 张龙友摇了摇头道:“楚将军我跟你说过我参加君侯南征军当初想的只是到南边诸省去找丹砂所以我加入的是辎重营。我从小连鸡都不敢杀师父也告诉我我们上清丹鼎派清净无为求的是通过服食丹药来冲举飞升那时我想得太简单以为跟在大队人马后面我自炼我的丹。可是哼哼在高鹫城里就因丹炉失火爆炸若不是你求情差点在那儿就被德洋大人斩了。好容易回到帝都却依然要我做这些杀人利器。楚将军难道杀人真的有什么义正辞严的理由是不得不杀么?天下人和和睦睦你不要管我想什么我也不来管你想什么岂不是太平无事?” 我叹了口气道:“有些事不是我们能操心的我们要做的只是听从命令吧。铲除叛逆敉平战乱那天下自然太平。到那时你就可以安心炼你的丹药了。哈哈你要炼成了分我两颗吧我不想冲举飞升活得长一些倒也是想的。” 张龙友却没有被我说的笑话逗笑抬起头看了看天。旭日初升天边也一片鲜红象是一个巨大的伤口流出的血。 送张龙友到文侯府后他向我告别。文侯去朝中商议事情了不曾回来我也便向他告辞。从门口看进去文侯就让他住在我们第一次暂居文侯府住过的那间偏房透过掩映的树影我看见文侯府正厅的那块匾额。上面“文以载道”四个笔力遒劲的大字隔了那么远依然很清楚。 回到学校天已经大亮了。昨夜紧急出动今天休息半天。我刚把马归入马厩便听得苑可珍在叫我。他昨天睡在家里也不曾随全班出去所以不知今天上午放假的事。我让他暂且回家明天直接到工部找薛文亦便是。等他走后我突然想起那本胜兵策还在我怀里现在首要之事是把这书抄录下来。 帝都有几家抄书店不过收费都相当高昂我根本出不起。好在我自己识字可以自己抄只消去抄书店买些打磨好后的空白羊皮就行了。 雾云城虽然贵为帝都但读书的人并不多抄书店只有城西有一家。我雇了辆车到了城西那家卖笔墨羊皮的“荣宝斋”刚一进门便听得里面有人道:“这么贵啊?便宜些行么?” 那正是吴万龄的声音。我有些诧异走了进去却见站在柜台前看着一叠羊皮纸的正是吴万龄。我道:“吴将军你也在么?” 吴万龄一看我不知怎么有些局促支支唔唔地道:“楚将军你也来买羊皮纸么?” 我道:“是啊我要抄本书。你要抄什么?” 吴万龄看了看左右道:“随便看看。楚将军你挑吧我先得走了。” 他向我行了一礼便走出去那店里的伙计叫道:“将军你还买不买了?”可吴万龄已经出门逃也似地走了。 大概是因为羊皮纸太贵吧。吴万龄级别比我低得多待遇也比我要差好多我想起那回他带我去百香楼喝茶时也摸了半天才摸出钱来。也许他是要写什么东西但买不起羊皮纸了觉得被我看见很丢面子才会如此。我看了看他刚才看的羊皮纸道:“他刚才挑的是哪些?” 那伙计倒很是殷勤把不少羊皮纸拿出来道:“将军请看吧。” 羊皮要写字那些羊皮都得硝过后再细细打磨磨得没半分羊膻味每一张都白将光润。更兼要裁得一般大小所以价格不低。吴万龄刚才挑的是最上等的羊皮纸价钱让我也有些咋舌。我翻了几张道:“能便宜些么?帛书是不是便宜些?” 那伙计道:“将军有所不知原先帛书是比羊皮纸便宜些不过帝君万寿节在即宫中把帛几乎买空了这些天帛的价钱比羊皮纸贵好些。” 我翻了翻叹了口气道:“这些也太贵了怪不得书也没人买得起。你还是给我买些中档的吧牢一点就行不用太高级的。” 那伙计又翻出一盒中档的羊皮纸来。这些比刚才那高档的便要差许多高档的白而软没一点瑕疵这中档的就发黄发暗不过也是羊皮很是坚韧。看着羊皮纸我忽然想起夜摩大武的茧纸来了。茧纸几乎可与最上等的羊皮纸相媲美其实把茧弄来单做茧纸的话大概价钱会比羊皮纸便宜些。只是帝都不产茧要是在符敦城那倒可以试试。我拣了几张估计着可以抄下那本胜兵策了掏出钱买了下来。那伙计正要把拣过的都放进去我忽然道:“把刚才那位将军挑好的也给我吧我买了。” 那几张上等羊皮纸买得我很是心疼但想想为了她们的事我曾和吴万龄大大翻过一回脸直至现在我们总也没能回到在高鹫城里同甘共苦时那样的状态我就觉得有些对他不住。买两张羊皮纸送他大概也可以算我向他陪不是吧。 带了一盒羊皮纸回到住处时近中午了。在军校里吃罢饭我带着那一盒上等羊皮纸到吴万龄住处。敲了敲门便听得他在里面道:“谁呀?” 我道:“吴将军是我。” 里面的桌椅“嚓啦”地一阵响听得吴万龄道:“楚将军啊。”大概他急着来开门把椅子也拖到了一边。门一开我把那盒羊皮纸道:“吴将军实在冒昧我多买了点羊皮纸来问问你要不要。” 他脸一红。我一眼看见他桌上放着一批木简边上的笔墨也堆得很乱大概正在写东西。木简太过沉重每条一般写十个字一两万字的文章写在木简上有好几十斤重串起来进也麻烦。吴万龄大概也没办法了才退而求其次。他接过我手里的羊皮纸又推还给我道:“楚将军这太不好意思吧。” 我把羊皮纸放在他手里道:“客气什么。你在写什么东西?”我怕他再推托走到他桌前看了看。吴万龄过来道:“在乱写些东西楚将军见笑了。” 头一片木简上用圆润的字体写着“兵制九进疏”这个题目就很让我感兴趣我看了几条更是大吃一惊。吴万龄说的竟然和以前在高鹫城中苑可祥跟我说的一样是对帝国军中的兵制提出改进。苑可祥和我只是提纲挈领地说了说吴万龄说的却是分门别类将现在兵制中的九种不合理方面细细讲来。我越看越感兴趣叫道:“吴将军你在写这个啊!”吴万龄有些不好意思道:“楚将军你别笑我以卑职妄论军务我只是随便写写。” 木简不好翻但我一条条看下去只觉每一条都深得我心。象吴万龄说的军中官职名称杂乱无序上情不能有效下达而将领带兵令不逾己部一旦形势突变一部的将领根本指挥不动另一部这些都深中帝国军弊病。我翻完了叹道:“吴将军你将这疏快点写完这里说的相当实用啊。对了我这儿有本书你也可以参考一下。” 我从怀里摸出那半本胜兵策道:“这是我借来的你快点看啊我还要抄录一本呢。” 吴万龄接过来翻了翻面露喜色叫道:“楚将军你哪里搞来这么好的书太妙了我也要抄一部。楚将军我帮你抄吧抄好了给你。” 吴万龄的字比我的字漂亮得多他要帮我抄比我自己抄要好得多。我大为欣喜道:“好啊。”我从怀里摸出那盒中档羊皮纸道:“你就抄到这儿吧。” 吴万龄接过来眼中有些闪烁似乎泪水即将流出。我实在不敢看大男人落泪拍拍他的肩道:“吴将军以前的事我们都忘了吧。” 吴万龄嘴张了张似乎要说什么话但还是闭上了。他为人太过内敛我也是知道的。我又拍拍他的肩道:“吴将军我们是一起出生入死过的我有时也太过失礼吴将军你也别往心里去。” 吴万龄脸又是一红也不知我说的这话又触动了他什么。我走出他的住所掩上门长吁了一口气。 下午又带着手下的学生在操场操练。经过昨晚的事这批学生都好象成长了许多尽管枪法稚嫩但练习得都很认真。亲眼看到过杀人对他们也是个极大的触动。想要在战场上不被杀那只有先把自己的本领练好。这个浅显道理说得太多也不及亲眼目睹效果好。 下课后我独自一人到街上走走想去看看薛文亦。虽然和他说好把苑可珍调到工部现在还没有结果我想问问他事情如何了。苑可珍志不在军旅到工部更能一展他的所学对于他来说这大概是更好的发展。 今天是三月初八街上比前一阵已热闹了许多。二太子兵败的消息虽然一般平民也约略知道但并不曾公布所以开始时的恐慌过去后蛇人的消息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过遥远了。而帝君的寿诞在即也许帝君也不想让恐慌扰乱了他的寿庆。帝君是十年一大庆五年一小庆今年这四旬大庆自然要搞得隆重些共和军叛乱蛇人攻击对于帝君的天寿节来说也不过是疥癣小疾而已。也因为还有十几天就是天寿节连武侯的悼仪也押后了听说得等到四月四日春祭日再祭奠南征的十万大军亡魂。在帝君眼里十万条性命也比不上他的生日重要吧。 我走到工部和门口两个护兵打过招呼刚一进门苑可珍正好出来一见我便迎过来道:“老师你来了啊。” 我点了点头道:“在这儿住得惯么?” 苑可珍手里抓着一块木板上面画着一些圆圈他脸上也满是兴奋之色道:“很好薛大人很照顾我。文侯大人刚才来过要我们赶制几个明天试给他看一旦有效就要给所有的雷霆弩都装上去。” “薛先生呢?” 苑可珍指了指后院道:“他在督工做什么飞行机啊。老师那飞行机真能飞么?怎么飞的?” 他还不脱少年心性喜欢这类新鲜东西。我苦笑了笑道:“飞是能飞不过降下来很难。”那回我们虽然借飞行机逃脱但是降下来时却大为困难有两个女子在降落后还磕伤了腿。薛文亦要是不把这解决那飞行机终究没有什么太大用处。 我和苑可珍两人一起向后院走去。工部占地很大因为金水火三府不是水就是火所以工场并不设在工部工部里只设了木土二府的工场。工部五府其实也是一个整体象造支箭箭头本是金府的本职但造熔炉要土府箭杆属木府生火又归火府的人负责平常做事五府的人都在一处分成五府只不过便于管理而已。 一到后院便听得小王子在大声道:“薛先生什么时候能试试?” 小王子也在?我倒小小地吃了一惊。其实也难怪小孩子对这些新奇的东西最感兴趣他比苑可珍还小得很多听得有飞行机这东西不来看看才怪呢。只是他让武昭来教训我恐怕会对我不满。我正有点迟疑苑可珍在一边叫道:“薛大人楚老师来了。” 薛文亦正坐在轮椅上指挥几个工匠刨木板小王子就站在边上他那几个侍卫则跟在身后其中一个正是那陈超航他手上还缠着白布。一听苑可珍的声音他们都抬起了头我心一沉忙不迭上前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殿下末将楚休红有礼。” 正不知小王子会如何收拾我我心头惴惴却听得小王子叫道:“楚将军啊你快过来。你用过这飞行机的吧?” 他的话音根本没半分敌意倒有几分崇敬之意。我心一宽道:“禀殿下我便是坐这飞行机逃出高鹫城的。” “真的能飞么?” “飞是能飞” 我刚想说这飞行机还不太安全小王子已欢呼雀跃道:“好极了我要跟太子哥哥说我也要给帝君的天寿节撒花去。” 这飞行机有这个用处么?我在回来那天也在朝中向诸人说过逃出的情景帝君记性倒不坏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想到飞行机有这个用途。我忙道:“这飞行机不太好控制殿下您千金之体只怕还不能坐。” 小王子道:“你们不说不行么?” 薛文亦在一边道:“殿下这实在是不行的微臣不敢做这个主你听楚将军也这么说的。”我这才发现他已是满头大汗大概小王子在这里非要坐飞行机把他吓了个惨。 小王子看了看我道:“楚将军我真的不能坐么?” 陈超航在一边跪下道:“公子你听楚将军也这么说不信你再去问问武昭老师他一定也说你不能坐的。” 小王子脸沉了下来看了看两个木匠正刨着的飞行机抓了抓头道:“唉都说我不能坐其实我也不小了。陈超航我们还是去放那小飞行机吧。” 陈超航和薛文亦长吁了口气薛文亦道:“殿下等过几年我必定向太子进言让殿下坐坐这飞行机。” 陈超航当初为了抓我的枪被我的枪头割伤了手现在看向我的目光却有了几分感激。小王子走时居然还向我行了一礼慌得我忙不迭还礼。等他们走后薛文亦道:“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真说不过这小王子。” 我道:“他非要坐飞行机吧?” “是啊。这飞行机还太危险小王子胡乱坐上要是出点什么事我可担当不起。楚将军还好他还算服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让他服气?” 小王子让武昭来教训我但武昭也没能让我丢脸这事武昭大概向他说过了。这小王子虽然有些不讲理但他一旦听说我居然能和武昭斗个旗鼓相当就马上对我颇为尊敬但很有几分可爱。我笑了笑道:“也没什么。你做这飞行机可是帝君的意思么?” 薛文亦道:“这是太子的意思。怎么了?” 是太子的意思啊我不禁微微一笑。这只怕也是文侯出的主意。二太子一心要立军功来压倒太子但他没想到帝君心目中能在天寿节上博得他的欢心只怕比在战场上立功更令帝君看重。 文侯当真不放一事空啊。以前我就很佩服文侯心计现在更是敬佩不已。 一个名将要有勇有谋武侯如此陆经渔也如此。如果我要成为名将的话那文侯就是最好的老师了。 和薛文亦谈了一阵薛文亦留我在工部吃了顿饭说起瞄准器的事薛文亦说文侯相当看重苑可珍也已破格调入工部成为工部的正式成员。以他一个半大少年就进入工部那也是没有前例的。说到明天试验瞄准器时我对薛文亦说一旦试验成功便禀报文侯说这本是吴万龄发现的。 吃过晚饭我向薛文亦告辞出了工部。工部座落在地方在帝都算是很不繁华的但现在也有几分喜庆的气氛。帝君的天寿节也算一个与民同乐的节日连这儿的那些贫民也都有点过节的意思这也算帝君的一项德政吧。 我正走着突然听到有人叫道:“楚将军!”我把起头不知是谁在叫我看去却见两个穿着便服的人在人群中向我招手其中一个是前锋七营的百夫长钱文义。 钱文义在前锋营时和我关系很好我们都是平民出身的小军官又是同僚。后来我离开前锋营后也很少见到他路恭行回来时他并不是五人中的一个我只道他已没于战阵没想到竟然能在这里看到他。我欣喜若狂挤开人群走到他边上一边抓住他的肩道:“钱文义!你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钱文义却没有我这种欢喜只是道:“我们昨天才回到帝都一行只剩了两百人了。” 他脸上满是风尘之色一路上不知受过多少苦。我道:“前锋营还有人回来么?” “蒲安礼和邢铁风他们也回来了我们这一批百夫长逃回了七个。” 前锋营二十个百夫长除了在高鹫城中战死的本来在城破时还有十四个能逃回一半已算很了不起了。我叹了口气道:“别去想他了。知道么蛇人的先头部队已经攻到了东平城了。” 钱文义道:“我是从西北一条路上来的没过东平城。本来想找到西府军可是走错了路居然差到了朗月省。幸亏碰到朗月省的王镇总督给我们几匹马不然我们就算侥幸逃过战火也要死在路上。” 朗月省是最西的一个省份地界很大但人口只有七十万当得上“地广人稀”那儿的总督也是帝国十九行省中最无关紧要的一个帝国西疆其实还是靠成昧省总督褚闻中的两万狼兵守备。听说朗月省连一个大城也没有因为土地太过贫瘠连强盗也不大有所以朗月省根本没有驻军王镇只带了两百多个随身的护兵只是为看管流放到那里的罪犯而设立的而王镇这个总督自己也是因为忤了文侯才被派到那里当总督近于半流放性质。那里地处高原马匹并不太多最多的是一种长毛牛王镇能给他们两百匹马实在是竭尽全力帮助他们了。 如果我那时没有到西府军驻地也差到朗月省的话大概她们不至于会被送进宫里吧。我一想到她心头又是一阵疼痛。 钱文义大概发现我脸色有异道:“楚将军你也别多想了。我们今天去国殇碑前祭奠君侯你和我们一起去吧。” 因为天寿节祭仪全都押后这些天民间连出殡都不许但我们自己趁夜去祭总没关系吧。我有些脸红回到帝都这么多天我从来没想过要去祭奠一下死去的弟兄么。我道:“好吧我们叫辆车再买点酒去。” 华表山在帝都城西郊。华表山孤峰兀立顶上有郊天塔塔下又有国殇碑以前每隔两年的驻守在帝都的三万禁军和外围的十二万驻军都要到国殇碑下进行祭祀。帝国征战数百年国殇碑上刻着的阵亡将士名字就已经有数十万了更不用说在连年征战中死去的无名士卒有多少。 我们到国殇碑下时天已是黄昏。山衔落日映得半天俱红连树叶也变成了紫色。我和钱文义他们在国殇碑下燃起一堆火钱文义倒了几碗酒我们一人端了一碗钱文义对着石碑道:“君侯您英灵不远愿来世再为名将保家卫国。” 他把酒洒在碑前我们在他身后也把酒洒在地上。我在洒酒时小声地道:“死去的弟兄们你们也喝一口酒吧。” 酒洒在地上把泥土也湿了一块。一阵风吹来扬起了落叶尘土也似有阴魂在侧。+有个弟兄在一边低声唱起了那支葬歌我们也应和着。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我们都不是什么善歌之人唱得也似狼嚎。第一段唱完远远地从山下传来了一些人的歌声: “身既殁矣归葬山阿。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何。魂兮归来以瞻山河。” 这支葬歌共有三段第二段更为悲壮山下那些沙哑的嗓子唱出来更是一片苍茫在黄昏中如一阵阵闷雷滚过。我们都站直了一起唱起了第三段。 “身既没矣归葬山麓。天何高高风何肃肃。执干戈兮灵旗矗。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这第三段改用了入韵和一般葬歌的绵长大为不同没什么凄婉却浑然是一派激壮唱到最后的“永守亲族”四字时山下那队人已到了华表山脚一时间山上山下的歌声混成一片直上云霄几至满山俱响已压过了渐紧的风声。 那庭天写的这首葬歌最后却没有写“以卫家国”、“以卫君王”之类的话一直为人垢病因此平常在军中也唱第一段。这次把三段一起唱完我只觉心头一阵酸楚。最后的“永守亲族”四字以前从来也看不出有多大意思现在突然间让我感到这短短四字中有那么多不尽之意。 那庭天一生行伍他生前有三子这三子从他出征有“将门三星”之目但先后在战争中阵亡这对那庭天的打击一定很大他老来也拒绝大帝赐与他的美姬独自在府中度过余生写了一部行军七要。在行军七要中尽管讲了许多战阵的攻守之策但夹在里面的更多是“以不战屈人之兵”“不杀为上”之类的话。 暮年的那庭天也许也在悔恨上半天的杀伐吧。如果也许他在想着与其在战场上建立不世功业不如与妻儿老小相聚一堂平平安安又平庸无足道地过此一生。只是这世界如一道洪流奔涌向前再不容你回头。我几乎能从这四字里听到那庭天那无尽的悔恨。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懂得那庭天写这葬歌的真意耳中只是回绕着“永守亲族”四字眼前好象又出现了我已逝的父母战死的朋友还有就是她。 如果有朝一日我也能到达那庭天的地位我会不会也如此悔恨?我实在不知道。 这时从山上有人高声叫道:“山上的弟兄你们是哪一军的?” 钱文义伸掌在嘴边高声道:“我们是南征回来的士兵你们是哪儿的?” 钱文义一语出口山下一阵乱有个人尖声叫道:“你们也逃回来了?我等是南征残军陆将军部下。” 陆经渔的残部?我浑身都是一凛高声道:“陆将军可安全?” 山下一下静了下来过了一会有人才高声叫道:“陆将军魂兮归来我们回帝都了!” 陆经渔死了?这时山下已是一片哭声。刚才这些人还在唱着那支悲壮的葬歌现在却已判若两人。我心中一冷钱文义道:“楚将军我们下去看看吧。” 我点了点头。这批人大约有五六千今天才到恐怕以后再没有人能逃回来了。南征军十万逃出的只剩这五六千这一场战败之惨实令人心寒。 我们走下山那批人还在山脚。一到山下我才发现有些异样这五六千人大多是神情木然只有队伍头上一两百人在抱头痛哭。我们一走过去有个军官拍马过来大声喝道:“几位将军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盔甲鲜明神情有些高傲怎么看也不象是南征败回来的。我和钱文义互相看了一眼我道:“末将是下将军楚休红这位是前锋营百夫长钱文义将军。请问将军你们是哪一部份的?” 这人听得我是下将军倒收起了几分高傲之色在马上向我行了一礼道:“禀楚将军末将是褚爵爷麾下狼军左营都统解瑄统本营四千奉文侯大人火急征调令日夜兼程入都听令失陪了。” 他转身要走我急道:“解将军他们不是说是陆将军麾下么?” 解瑄撇了撇嘴道:“这一百二十七人为附在我营中的南征军残兵楚将军请你带这些人向文侯大人听令吧。” 他一挥手道:“弟兄们我们走。” 永宁伯褚闻中镇守成昧省首府石虎城。石虎城当年是西疆伽洛国国都地处大江上游南岸和处于大江中游南岸的符敦城、下游南岸的东平城合称为大江的三道门户。在大帝得国时石虎城曾被屠成一座死城几年前苍月公起事时又攻破了一次两万守军被活埋于城下。因为石虎城太过重要虽然成昧省以西还有朗月省但朗月省地势太过险恶土地也太过贫瘠无法驻扎大军因此石虎城这座帝国本土境内最西的大城就成为帝国西部屏障。以往石虎城依附于符敦城受天水省节制帝都对此也有些鞭长莫及所以在被夺回来后文侯怕此城再度有失特意调攻破石虎城的永宁伯褚闻中为成昧守将。褚闻中原来被指派到乙支省开荒屯田因为帝都位于三池、昌都、方阳三省交界处昌都有青月公的七万军驻守同样紧贴帝都的方阳省却只有长安伯屠方的一万兵驻守中央一路出北宁城向南直到大江都不再有驻军未免太过单薄文侯当初便倡议在乙支省筑城由褚闻中在此屯田开府这样便和符敦城的李湍府军、西府军、北宁城屠方守军守望相助连成一个整体不论敌人从南还是从北攻来这四支军队都能互相接应。这本是个好计划可惜李湍附和苍月公叛乱将文侯这全盘计划打乱而石虎城被攻回后势必要有一支强兵驻扎才能保障西部的安全权衡之下褚闻中便又被调往石虎城了。 褚闻中这支军队因为辗转于数地兵源很杂前期军纪也很坏被人称为“狼兵”褚闻中对这支队伍大加约束整编后战斗力令人刮目相看他自己倒很喜欢这个称谓反正将“狼兵”作为他这两万人的正式绰号。武侯南征前他受命夺回石虎城苍月公攻破石虎城后转战向东进发在这里留下了两万兵褚闻中同样两万人但他攻城时简直如摧枯拉朽五天急行军八百里又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攻下石虎城。那次褚闻中报捷的消息传来武侯还在帝都选南征军听得褚闻中如此快便取得胜利他大为后悔说本该调褚闻中这两万人为后军那南征的四支军队每一支都能独当一面了。 帝国的本有驻军十二万分驻帝都四周武侯的十万南征军便是从这十二万人中选的。剩下的二万军在我和路恭行回来后就随二太子出征了现在虽然也有一些补充但帝都驻军只剩了一万多真可以说守备空虚。如果全部征用新兵那战力实在不能保证我记得武昭说过要让军校的毕业班提前毕业那大概也是为了补充下级军官的不足吧。而解瑄这四千营只怕也是武侯紧急调来勤王的恐怕西面的青月公、东北的红月公也将分兵回帝都助阵。红月公距帝都最远青月公驻军的西靖城其实比石虎城离帝都还近反是狼军先来。 这时解瑄已带人走远了远远望去长长一条火把光象河水般流动丝毫不乱只这么一会功夫便已在一里外了。 狼兵真是快啊。我不禁叹了口气以前在前锋营以为天下强兵前锋营为最后来到龙鳞军发现龙鳞军其实并不弱于前锋营现在看看狼军实在也强悍得令人吃惊。以前我也实在是坐井观天未睹天下英雄。 那些残兵此时已止住了哭声列成一队。他们是陆经渔带出来的兵自非弱者但狼军一路急行军恐怕也觉得他们是个累赘。我问了问他们发现他们都是些下级军官和士兵。主次南征军一败高级军官几乎尽数战死逃出来的人中路恭行算是官职最高的了对帝国军的打击实在不仅仅是一军的战败而已。    顺便把架构的帝国十九行省和各省驻军写在这里帮我注意我有什么驴唇不对马嘴的地方吧写得多了不自觉就会忘记。 南九北十十九行省: 南九: 中西四省:天水(符敦城原一千万现人口三百万西府军驻兵五万原还有李湍驻军六万)、成昧(石虎城褚闻中居城人口一百二十万驻兵两万)、秉德(人口九十万无兵)、朗月(人口七十万总督王镇无兵) 东南五省:海靖(东部大岛入道城孙琢之居城人口六十万驻兵两万)、广阳(五羊城人口原二百万现二百五十万五羊城主私兵两万)、南宁(高鹫城苍月公居城原有五百万人口七十万无兵)、闽榕(南安城人口原一百二十万现一百万无兵)、之江(东平城人口原一百万现九十万驻兵四万)、 北十: 西北三省:昌都(西靖城青月公居城人口九十万驻兵七万)、乙支(人口二十万)、汲昂(人口二十万) 北部三省:方阳(北宁城人口八十万屠方居城驻兵一万)、祈连(人口十三万)、扶龙(人口十九万) 东北四省:铁当(神威城红月公居城人口一百七十万驻兵七万)、三池(雄关城人口八十万常驻兵一万原为帝都外围军驻地)、乐浪(人口二十万)、建徐(人口十三万) 首都:雾云城地处三池、昌都、方阳三省交界处人口五十万禁军三万外围驻军十二万南征军主力现余二万。 帝国境内原有人口二千八百七十五万现有人口一千七百六十万。 总兵力: 原:禁军三万外围驻军十二万屠方一万孙琢之两万褚闻中两万。青月公兵力七万红月公兵力七万苍月公八万西府军五万李湍六万东平城四万雄关城一万共五十八万五羊城不计 现:禁军三万外围驻军两万屠方一万孙琢之两万褚闻中两万。青月公兵力七万红月公兵力七万西府军五万东平城四万雄关城一万共三十四万五羊城不计 正文 第十章尔虞我诈 带着败军回到城里天已黑了。到了文侯府门口正好看见解瑄从里面走出来。我向他打了声招呼他爱理不理地向我点点头道:“我跟文侯大人说起你们了你进去吧。” 他这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实在让我不舒服。狼兵虽然厉害我也不信他们能比以前的前锋营或龙鳞军强多少。帝国的军队不论是哪一支好象都有些唯我独尊看不起旁人。 我带着这支败兵中军阶最高的一个军官进去求见文侯。文侯见我们后也安慰了那军官几句说起临时营房已经给新近回来的士卒住满了他给我写了道手谕让我给军校管杂务的官员今晚把他们暂且按排在军校的空闲房屋里等明天再集结。他这几天忙忙碌碌眼里也布满血丝大概又要准备天寿节又要费劲心机招募新兵实在忙得不可开交。 我刚要出去时文侯忽然叫住我道:“楚将军你举荐的那个做瞄准器的学生真的有用么?” 我跪下来道:“禀大人此人是我同僚吴万龄将军发现的。那瞄准器确有用处我亲眼所见用过瞄准器后准头大大提高。” 文侯想了想道:“明天我自己去看一看若真个有效现在用人之际那人就算年纪小也不妨破格升迁。” 我一阵欢喜道:“文侯知人善任末将敬佩不已。” 我这个马屁拍得虽然有些生硬文侯倒也受了。他捋了捋胡须又道:“楚将军你不藏人善倒也难得。好好回去休息吧明天和他们一起到军校集合我还要见两个人。楚将军你们现在还能上阵么?” 我道:“禀大人国家用我末将万死不辞。” 那军官在一边也行了一礼道:“末将等虽经此败犹能效铅刀一割之用君侯有什么差遣末将等赴汤蹈火绝不退缩。” 文侯笑了笑道:“向东平城增兵之举就在这几日了。两位将军现在帝都士卒只剩了些新兵只能由你们这些老行伍挑起这个担子帝国存亡在此一举我代帝君多谢几位。” 他说得很是动情我们正容道:“大人放心。” 看来文侯早算定二太子增援东平城不足以击退蛇人也快要我们出发了吧。只是这次会不会让太子领兵?帝都现在的长驻兵只剩下一万多这一万多里又有八千是文侯嫡系文侯多半不会亲自统军那么可调用的兵最多不超过一万所以文侯在紧集调集部队。离天寿节还有十五天要等天寿节后再出发大概会误了军机那么说不定增援军会在天寿节之前出发。也就是说如果我加入二路援军时出发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了。 文侯看了看我们忽然有些感慨地道:“唉可惜明臣没能回来不然” 他也没说不然什么这时一个文侯府府兵的军官走了进来看见我们在内有点迟疑。我知道只怕有些机密事要禀报行了一礼道:“大人若无别事恕末将告退。” 文侯笑了笑道:“也好。这几日好好歇息吧上几堂兵法课把操练课排少些养精蓄锐。” 那真的是要用我了。我心头一阵莫名的感激只是道:“多谢大人。” 我们走出了议事厅门刚掩上我听得那军官在急匆匆道:“大人两位来使不愿在此地久留说向大人禀报后马上便要出发如何是好?”这话只说了半截门一掩上也听不到了也不知是什么来使。 跟我进去谒见文侯的那军官名叫曹闻道原是陆经渔手下的校尉。走出门时他忽然道:“楚将军听文侯大人的意思似乎我们马上又要出发?” 我道:“也不会太急吧总会休整几日。现在蛇人的先头部队已在攻打东平城军情相当紧急曹将军当此非常之秋便是累也只好累一些了。” 曹闻道道:“我不是嫌累文侯大人真的不在乎我们是败军么?” 我站住了看了看他。暮色将临在暮色中我看见曹闻道眼中闪烁着一些泪光。也许对于他来说高鹫城的战败实在是一场奇耻大辱能够让他重新披挂上阵那比什么奖赏都要好。 军心仍然可用。 我心头也是一热。这批败归的士卒虽然人数并不多但一个个都是从高鹫那等地方杀开血路冲回来的可以说每个人都必有过人之处。能和他们一起投入战斗说不定这回真的能洗雪前耻。我站定了小声道:“曹将军你放心吧文侯大人深谋远虑赏罚分明不要以常人之心测度他。” 曹闻道怔了怔小声道:“好。”他只说得这一个字但只这一个字我已听出他对文侯的感恩之心也有将与蛇人决一死战的决心。我伸出手他也握住我的手仍是小声道:“楚将军你当初便与前锋营路将军并称为龙锋双将你的名次还在路将军之上以后文侯大人只怕会让你来统领我们。楚将军能与你并肩杀敌曹闻道死而无憾。” 他的手坚实有力我握了握他的手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他和我也有一样的想法。龙鳞军和前锋营虽然已经瓦解成为了过去但有这批身经百战从死人堆里冲出来的将士那一定会是一支比龙鳞军和前锋营更为强悍的部队。 我们刚要走出门忽然一个人急匆匆地从我们身边冲过一到门外便跳上马绝尘而去。 他正是那刚才向文侯府禀报的那个军官。文侯的府军原有一万武侯南征借去了两千作为中军铁壁营的骨干。铁壁营统制傅明臣最后是与柴胜相一同战死的两千文侯府府兵大概一个也没能回来现在文侯麾下只剩了八千人。但这八千人都是文侯百里挑一挑出的精兵强将又是他亲自训练素有“第二铁刃山”的称号到底有多强由傅明臣便可想而知。可是这个军官走得急急忙忙大失文侯府军的水准。难道出了什么大事么?等这军官一出门我不禁回头看了看议事厅厅上那块“文以载道”的匾额还依稀能看清里面却没有什么乱的。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隐隐约约有些不安。这时曹闻道已经走到了我前面他见我没跟上来便回头道:“楚将军怎么了?” 我加了两步跟上他道:“没什么走吧你们跟我先住到军校里。” 钱文义他们和那一百多个残兵还等在门外一见我们出来他们便迎上来道:“如何了?”钱文义问我也不过是泛泛而言那些残兵问曹闻道却是急迫之极。曹闻道道:“文侯大人有命让我们去军校暂住将要编入军中增援正受蛇人围困的东平城。” 他这话不无添油加醋但我也觉得文侯定是此意。那些残兵闻言一阵欢呼这声音太响了我见文侯府议事厅门外正走过来的几个人也向门口看过来以至于文侯府的司阍过来道:“你们快走不许在此喧哗!”那些残兵也不理他簇拥着曹闻道还在问。曹闻道道:“回去说了别在大人府邸前喧哗丢了陆爵爷的名头。” 一说起陆经渔那些士兵一下静了下来。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士兵马上排成了四列曹闻道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本部已整装待命请楚将军带路。” 他们军服大多破损说“整装”那是说不上。但这支本来狼狈之极的小股部队此时如脱胎换骨一下变得坚强如铁。我点了点头道:“好吧请随我来。” 我们都没有马得一路走回去。临走时我又向文侯府中看了一眼那个司阍还铁板着脸只怕仍在怕我们会大声喧哗议事厅的门则开了那几个人正走进去。那几人想必就是那军官口中所说的“来使”隔得远了又有树影掩映也不知是什么人只是我在一瞟之下似乎觉得其中有两人似是我认识的可又想不起来那是什么人。 那是哪里的来使?为什么我会觉得认识他们?这问题不由我想清楚曹闻道他们已在开拔了我也只好跟着走一边走一边只是在想着。 那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其实也和我差不多矮的却比我要矮大半个头虽然从背影上看都有些熟悉但我实在想不起来只怕就算我真和他们认识那也并不算熟。我几乎想破了头仍然想不出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和我有一面之交的人太多了。 军校里有一排校舍还空着。因为文侯有心在明年把军校扩招一倍多招一些平民出身的学生现在这批校舍已经造好一切就绪连每间房里木板床都已经弄好了。曹闻道带着那批士兵住进去其中有一半家就住在雾云城中已是回家看望父母报平安去了钱文义他们本在帝都有家也早已回去了现在住到军校里的只有五十几人。 一切安排好把那个一脸不高兴的军校杂务送走我道:“曹将军你们先委屈一晚吧。只怕你们住不了几天马上又要出发了。” 曹闻道道:“现在帝都还有多少兵马?” “原先连文武二侯的府兵帝都驻军共有十三万二太子带走两万增援东平城后城中就只剩了一万多了。” “加上勤王军只怕能用的也只有三万人啊。”曹闻道叹了一声我也知道他叹的是什么。现在城中的驻军其实已是两回挑选后剩下来的战斗力可想而知。文侯从别处调来的兵马固然强悍但驻在西靖城青月公和驻在铁当城的红月公两人只怕也只能各派一万人出来加上解瑄的四千狼兵再扣除留守帝都的士兵只怕我们最多也只能再带三万人出去。 东平城富庶人口却并不太多整个之江省原先也只有一百万人受战火冲击现在大约有个七八十万吧其中有一半是在东平城中的多我们这几万人对他们存粮来说影响倒不会太大。到东平城去倒不会有绝粮之虞。我慢慢道:“好在粮草应该没问题。” 我刚开口曹闻道笑道:“楚将军你象知道我心思一般我刚想说这句呢。在高鹫城被逼着吃人我一想起来就恶心。” 我实在不想再说起高鹫城中吃人的事也一直没和文侯说过那回向帝君禀报时路恭行一样也没说。不管是谁尽管在为了活下去时只能吃人但这无论如何都是让人感到心痛的事。我打岔道:“你们早点休息吧我也得早点休息了。” 走出他们的住处我向自己住所走去。一路上不知怎么我总是想着曹闻道那句话。刚才他说出口时我便觉眼前似乎一亮让我想起什么可又想不出到底是让我想起什么来了。 一边走一边想头也有些痛。我叹了口气也不想再想了。可这事不想却不自觉地又想起刚才在文侯府见到的那两个人来了。那两个人到底会是谁? 这时我脑中忽然象有一道闪电划过人猛地站定了。 我想起了那个高个子是谁了! 怪不得曹闻道说“你象知道我心思一般”这句话时我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原来那高个子正是会读心术的郑昭! 郑昭居然会是使者! 我浑身有些发抖。郑昭也许没什么别的本事但他这读心术却实在太厉害了。他充当使者那也一定是由于他有这本事的缘故。 无论如何我都要提醒文侯。 想到此处我转身折向马厩拼命敲了敲马厩的门好半天一个揉着眼的养官杂役走出来一见我道:“什么事么?这么晚还叫门。” 我也没和他多说把腰牌给他一看已冲到我的座骑边解开缰绳便往外拉。他急道:“将军这么晚了你还要出去么?” 我道:“事关紧急你不用问。” 马一牵出门我跳上去便加鞭向文侯府奔去。 当初郑昭跟我说他找到白薇后他就要隐居了。这话现在我才知道只是骗骗我的那么这人的身份也大成问题。郑昭作为一个“使者”那一定是件极重要的事说不定便与增援东平城有关万一这是来设个圈套让文侯钻文侯即使再深谋远虑算无遗筹但他不知道郑昭的这本领恐怕也会上当。 如果当中有什么阴谋那后果实在会是不堪设想。我还记得苍月公那个舍身的苦肉计就是因为郑昭向武侯密告才会识破的我实在不愿看到我也落得这么个下场。    天已黑了因为天寿节马上要到这些日子还有人在加紧张灯结彩我在大街人纵马疾行不少人都对我侧目而视。 到了文侯府我向门口的司阍递上腰牌。那司阍还狐疑地看了看我道:“等我去禀报。”现在是文侯休息的时候了我这时候只是一句“有要事求见”也实在令人生疑。我正担心文侯会以一句“有事明天再禀”回绝我那司阍出来道:“楚将军大人请你进去。” 文侯正在议事厅里点着蜡烛我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时见他皱了皱眉。我在这个时候还来禀报大概他也有些不高兴。他把手里一根引火的小木棒吹熄了道:“楚将军有什么事么?” 我跑得急了大口喘着气。一调匀呼吸我大声道:“大人刚才那两个使者有一个可是郑昭?” 文侯听得我的话转过头道:“你认识他么?” 我道:“大人他在哪儿?” 这话也有些冒失文侯觉下脸道:“楚将军你和他和什么恩怨我不管。但这时候你来见我若只有这一点事那也太过无礼了。” 我心知文侯是误解了正在说明偏生赶得太急了一口气喘不过来话也说不出口涨红了脸只怕更让文侯觉得我是有些后悔。他张嘴正要说什么我大声道:“大人那郑昭能知道你的心思他的话很不可信!” 文侯手里还拿着那木棒听了我的话他手中的木棒一下掉落在地上看着我急道:“你细细说来说得快一些。” 他见我还中喘息从案头拿过一杯水给我。我端起来一饮而尽原原本本地说了和郑昭相识的事。这些话在我心中已转过了好多遍说出来也有条有理。刚说到一半文侯止住我说:“行了我明白了。怪不得我觉得他的话句句都打入我心中只道五羊城主竟有此等人才竟与我的策略不谋而合。” 郑昭是五羊城主的使者!这又让我大感意外。这时郑昭当初和我说的话在我脑中转来转去漫无头绪。郑昭五羊城主共和军还有白薇紫蓼姐妹她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文侯背着手在议事厅时踱着步忽然他站定了从身边取出一支令牌道:“楚将军我有一件要事要让你去办。” 我一下跪倒在地接过令牌道:“末将听大人吩咐。” “你火速回军校把刚才那批陆经渔的残部带到城西务必将郑昭捉拿回来死活勿论。” 我道:“怎么去城西?他们是从南门来的吧。” 文侯有点恼怒地说:“东门和南门我都已派了人了这两人若真有读心术那他们一定不会再从东南两门走。” 我道:“得令。”站起身刚要走他道:“楚将军记住不要让他们乱说话。若他们多嘴那就”下面没有说了只是用手在脖子处划了一下。 听得文侯的话我心头也是一寒。去五羊城从西门走那是绕了一个大圈子要多走数千里一般自不会从那儿走文侯所以只在东南两门派了人手本来就有不让他们回去的打算了。文侯这人看上去比武侯宽厚得多其实他远较武侯阴沉武侯的心计与他也是不能相比的。现在他委我以重任那是对我信任了但谁知道哪一天在他的笑容背后会不会有灭我口的心思。 走出文侯府我只觉背上一阵阵寒意。回头看去议事厅里的烛火还亮着门口那“文以载道”四字阴森森的。    曹闻道被我叫起来时还大吃一惊一边穿着衣服一边道:“出什么事了?” 我道:“不要多说马上点齐你这儿最强的人跟我出西门去别的话路上再说。” 天也黑了这时候出去实在让他莫名其妙。他叫了二十几个身手好的我带他们到马厩里拉了马出来马上冲了出去。军校本在城西从这儿出西门很近一路上曹闻道道:“楚将军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我道:“文侯命我们抓两个人别的话你就不用问了。” 东门南门恐怕分别由邓沧澜和毕炜守着了因为郑昭执意马上要走所以刚才我和曹闻道去向文侯禀报时那个军官那么急着出门。就算郑昭只是一个有要事禀报的来使恐怕也没办法活着回五羊城。文侯不知道郑昭有读心术布置出现漏洞那不能算文侯失策。 一到西门我把令牌交给门丁。那门丁刚把门关上有点不情不愿地开门我道:“兄弟你刚才可见有人出城?” 那门丁道:“走了还没多久四五个人也不知奔丧还是什么急得要命。” 那就是郑昭吧。他知道了文侯有杀他们之心也火速逃走。我回头道:“快追!” 曹闻道也知道了一些追上来道:“楚将军那些人犯了什么事?” 我也没回头只是盯着前面道:“不知道我是受文侯大人之命。” 他没再说什么。这五十几人大多是原先陆经渔那一千铁骑军中的人物驭马术都相当强快马加鞭之下郑照肯定不会比我们快。又追了一程曹闻道忽然道:“楚将军你看前面有灯火。” 路上距我们约摸一里外果然有几点灯火。这儿根本没有人家那灯火必是有人夜行很可能就是郑昭他们。我道:“快!见了他们马上动手除了两个领头的其实的当场斩杀。” 说着这些话我心头也不禁一颤。唯刀百辟唯心不易。我到现在也好象感到李思进在刀上刻这八字铭文时的痛苦了。我现在不也在一步步地违心而行到了我老来恐怕也只能用“唯心不易”来安慰自己。 前面那些人只怕也已发现有人追赶忽然那几点灯火灭了。曹闻道低声道:“楚将军现在怎么办?” 我没有带住马道:“先上去让弟兄们把距离拉开每人相隔两丈左右。” 五十多人每人相隔两丈那便拉开了一道长达近半里的长队了。我不相信郑昭能比我们快他很可能是歇了灯后躲在边上的树丛间。这么暗的天没有灯火他一定没办法走快的我们到了刚才发现他们的地方再下马搜索便能将他们搜出来。 这一里路快马用不了一会我们赶到那里时路上自已见不到一个人影。我命令每人都扎个火把分一半人下马由曹闻道率领向南边成半圆形搜索我站在路上和剩下这二十多人守着等那些人禀报。 天已很暗了尽管这里就是华表山的山脚下但现在什么都看不清。这一段路上因为站了我们这一排人照得明晃晃的路南边有一大块空地北边刚是长得不太高的树木。春天了那些树都很茂盛如果郑昭他们躲在树上那的确很难找。 这时曹闻道忽然从树丛中出来人还在路边的草地上便大声道:“楚将军这边山谷边上找到几匹马还有下谷去的痕迹似是那些人下山谷逃了。” 掉落山谷了?我皱了皱眉道:“我去看看。” 曹闻道对我身后那些士兵道:“你们都过来。” 我正待对曹闻道说还是留一半人在路上守着却见曹闻道向我做了个眼色我心中一动也大声道:“过来吧。” 这二十几人走下了马走了过来。曹闻道走到我跟前小声道:“楚将军这痕迹做得很是生硬这一段时间肯定不会从那儿走的只那些人是躲在路北边这里是故布疑阵。” 我见他的眼色时已明白了大半听得他这么说我点点头也小声道:“留十来个带弓箭的把火把灭了跟在我们身边其他人让他们到我们身后随时听候命令。” 曹闻道点点头。在这等夜里要搜出郑昭他们几个人来虽不见得不可能但也极是困难最好的办法便是诱他们出来。我故意大声道:“留下个人给马吃点夜草我们准备下谷去追。” 我和曹闻道向南走了一程曹闻道已低声点了十来个人把火把交给别人我们重又回到路边。 这条路走的人也并不太多路面上不时有几处长出长长的草来。晚风吹拂也有些寒意。我睁大了眼盯着路上。 郑昭弃马而行本来也算是个高明的主意但他未必经历过多少实战跟曹闻道这些身经百战的老兵相比他这些伎俩自然瞒不过去的。 郑昭不管你有什么目的都别怪我。我揪着面前的几根新长出来的草默默地想着。和郑昭不过只见过一面谈不上交情但是我也仍不想当面看着他被格杀。 路上一下静了下来耳边只听得右边马匹的鼻息。路对面的树丛里也仍是无声无息。忽然有一棵树轻轻摇了摇发出了一声轻响在一片黑暗中我依稀看见有几个人影从树上无声无息地落了下来。 他们没有上路只是在路北的树丛里走动。可是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向西边去反而转到东边来了。我看了看曹闻道曹闻道此时从怀里摸出一把短小的弓把一支箭搭上了上去。我轻轻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郑昭已经弃马现在只怕有夺我们马匹的主意。他夺得马匹后再把剩余的马匹赶散那我们一时便追他不上。 这几个人走上路来看样子共有五个人。他们走得很轻但正是对着我们放马的地方过来的。那个管马的士兵并不知道我们就在他身边他还骑在一匹马上看着天也根本不知有五个人正向他过来。 那五个人快到了马匹边上忽然有一个猛地站住了。也正是这时我喝道:“动手!” 我们伏在这里的这十个人同时放箭十支箭突如其来那五个人中有两个走在边上离我们最近这两人忽然一跳象是跳什么舞一般倒了下来自是被射中要害当场毙命但其中一个忽然手中一亮只听得箭杆被削断之声不绝另外的箭竟然全被他挡开了。 好厉害的剑术!这一刻我仿佛又见到了在天水省所见的那个奇怪的剑士。也只有这时我猛地想了起来那另一个让我觉得很眼熟的身影正是和我见过的那剑士一模一样。 我已跳出了埋伏的地方喝道:“动手!” 他们只剩三个了我们却已有十来个人就在他身边另外的人闻声也已追来就算郑昭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这回也在劫难逃了。 我们分兵两路我带着几人向东边冲去另五人则上了路拦住他们的去路。我冲在最前一下冲到他们跟前五六步以外这三人眼见退路已断其中一个个子很矮的忽然飞身跃起手中的剑光象倾下了千万点寒星迎面向我刺来。 好厉害的剑术!我心底一寒硬生生地站住手中的刀在面前一挡耳中只听得“叮叮”的声音不断。我边挡边退只觉那剑光象是有形有质的一整片又无孔不入尽管那人跃起在空中时只是短短一刻但这短短一刻间他刺出了足足二三十剑我本来想一股作气冲上前但被他这一阵狂风骤雨般的一阵攻击登时锐气大挫连退了五六步明知他的剑不能及远现在攻不到我跟前但心头还是一阵狂跳象是刚从极高处下来一般。 这个剑手的剑法和我在天水省所见的那个一模一样啊。直到此时我才想到原先我见这个矮个子眼熟原来是因为他与那个奇怪的剑手的背影很象。这人个子比我矮大半个头人也比我小一圈但他的剑术却实在让人心悸。 我刚退后几个士兵已冲了过去。本来他们本来跟在我身后此时已抢在我跟前。这些人都带着长枪我叫道:“当心点!” 话未说完那个矮个子又飞身跃起一眨眼间一个士兵“啊”地惨叫一声人瘫倒在地。他们三个人齐齐上前一个人倒地另两个却毫不退缩手中长枪一动两支长枪交叉在一处正夹住那人持剑的右手。 好枪法!我暗自赞叹这时一支箭急射而至是曹闻道在一边发出的。这一箭本就是在近距离发出那剑士右手被锁住人象是挂在那长枪上一般一脚却已飞踢而出那箭虽快也被他一脚踢中箭矢转向正射在他身后另一人身上。他在半空中右手一抖剑已交到左手右手抓着那两枝长枪的交叉处人贴着长枪扑了过来剑尖直指一个士兵的面门。 长枪及远不能及近一旦被他近身那这两个士兵就危险了。我这时已然站稳咬了咬牙也不顾心头犹存惧意猛地又冲了上去百辟刀重新出手“叮”的一声那人的剑被我挡开一边。 这时他双足不曾着地又是在千钧一发之时出手我才能挡开他的这一剑不然只怕这一剑我挡不住自己反而会受伤。可现在不管我心底有多怕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也由不得我退后了。我一咬牙人又进了两步百辟刀直劈而下。 这种剑术我已经领教过一次我也知道这种剑术手法极是高明但以前那剑士力量大为不足刀剑相交他的剑一下便被我击得偏向一处只能趁隙攻击现在这人剑术与那人一模一样力量也一样不大在他风驰电掣的剑术下我要守御那是极难唯一的取胜之极就是以攻为守必要让他采取守势。 那人已放开了抓着的长枪人落到地上又向后跳了一步。我不等他站稳人已紧追而上百辟刀左右斜劈。本以为这两刀至少也能让他迫退几步但那人剑一抖剑尖忽然透过刀势刺入又极快地缩了回去我的刀碰都没碰到他的剑便觉肩头一疼他的剑已在我右肩上刺了一下。 在押龙河边与那个神秘剑士一战我也曾被那人刺中肩头但剑入肉不深只是皮肉之伤这人剑术与他一般无二力量也相差无几更兼剑还在他左手中这一剑与当初被蛇人刺中的一枪实在不可同日而语只不过近于被针一刺而已对我出刀的力量影响不大。我也无暇顾及伤势百辟刀仍是一刀横劈。 我的刀他却不敢硬挡大概他也知道他的力量比我差得太远人又是一跃而起闪过我的刀势剑交到了右手。 他再出手那就算力量不足但剑法之精已非我能挡了。可现在我已冲到他跟前绝不能再退缩我狠狠一咬牙百辟刀在身前舞了个花刀刃劈风发出了一阵阵尖啸。 就算两败俱伤我也要把他击败! 现在这人已跃在空中四尺许没想到他这么个矮矮的个子能跳那么高。一片黑暗中我只觉眼前一花他一剑又向我面门刺来。此时我连退都来不及只是拼命盯着他的剑尖百辟刀舞得水泄不通。 但是没有听到预料中的刀剑相击之声我心头一凉只道他那一剑又透过我刀法的破绽刺了进来但定了定神却见有两柄长枪又分从我左右刺来重又交叉在一起净那人推得后退几步。那人还待挣扎先前从路上赶过来的五个人已经冲过来两个赶得快的手中长枪一抖同样两枪交叉四柄长枪象一具枷一般枷住那人的身子让他动不得分毫我耳边也听得身后人声不断先前让他们去山谷边假装要下谷探查的那些士兵也回来了。 我心头一定却听得曹闻道惊叫道:“楚将军小心!”眼前又是一黑抬眼一看只见那人不知如何脱出了那两柄长枪的掌握人冲天而已。 好厉害的剑术啊。我不禁一阵惊叹。现在我仍是距他最近这人一到空中跳得比我头顶还高仍是一剑下击我双足一蹬人也猛地跃起。我虽没他跳得高但也足可离地三四尺百辟刀从下而上猛地向上挡去。 那人想必没料到在这等情势下我也会硬碰硬刀剑相交“当”一声响我也只觉手臂一酸。这一剑他是凌空下击已加上了体重虽仍不算如何但比在平地上刺来已大了许多。但他的剑却不及我的百辟刀这等大力相交他的剑已被百辟刀从中砍断。 现在路上火把多了我已能看清那人的面孔。这人的脸上也是尖嘴猴腮皮肤色泽很深样子甚是难看倒象是我见过那个剑手的兄弟。 其实他们和高铁冲也似是有五六分相象啊。 我一分手却听得周围又是一阵惊叫那人半截断剑仍是出手刺来。剑虽然只剩了一半更象把匕首但出手却因此更重了。此时他已呈下落之势但我还在向上跃起百辟刀砍断他的剑刀势已在外一时收不回来这人的断剑我挡无可挡。 这时又听得一声弓响这人忽然深身一震一支箭正中他面门透骨而入他这一剑自已刺不出来人被这箭带得向后翻出重重地摔在地上。他一落地足有七八个士兵同时上前长枪齐齐压在他身上就算他中箭后还有反击余地现在也用不出来了。 我也落下地来只觉心头一阵悸动。这人的剑术实在惊人我虽是第二次面对但仍然难以应付。不过和在押龙河上遇到那回相比这次我虽然仍处在下风但也算是有攻有守好得多了。 曹闻道手中还拿着那把短弓过来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我按了按肩头肩头中的那一剑入肉不过一两分深也只是流了一些血不算如何。我道:“没事。” 这曹闻道的箭术果然了得啊。记得当初谭青跟我说过军中有不少人箭术都相当厉害这曹闻道与谭青、龙鳞军的江在轩、还有当初栾鹏的亲兵小九一样都是顶尖的箭术好手。 还有从天水省回来时碰到的曾望谷。他也是个箭术的绝顶好手。不知为什么我突然间又想起了鬼啸林中那个箭不虚发声音稚嫩的“鬼头曾”来了。 这时我听得郑昭尖声道:“楚楚将军是你啊!”他的声音很是惶急却是赶过来的士兵已将他围在一起刀枪齐对似是马上要将他砍为肉泥。 我还不曾开口曹闻道忽然惊叫道:“郑先生是你!” 郑昭此时才看清站在一边的曹闻道他不住口地叫道:“曹将军你也在啊快让他们走开点。” 我和曹闻道走了过去。他们一行五人在最先的一轮箭袭中有两个死了另一个刚才被那剑士踢飞的箭射死现在活着的只剩郑昭一个我们这一趟是大获全胜。 我看了看天今天是三月初八离二十三日天寿节还有半个月。这半轮月亮不是很亮象一把薄薄的小刀粘在天幕上。 我走了过去冷笑道:“郑先生别来无恙。你可是在隐居么?” 郑昭在高鹫城中跟我说他找到白薇后将要隐居这自然是在骗我。郑昭于我虽然没什么交情他在高鹫城也算帮了我一个大忙但他这个人实在太神秘了我根本不知道他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郑昭看着我脸上乍白乍红从腰间解下腰刀双手捧着到我跟前我哼了一声一个士兵上前拿过腰刀我道:“郑先生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昭看了看曹闻道。当初他随陆经渔回来和曹闻道大概有一面之交但现在曹闻道抿着嘴一声不吭象是又不认识他了。郑昭脸上白了又红道:“楚你想把我怎么样?”忽然他惊叫道:“别把我带到文侯边上求求你了!” 他又在对我用读心术!我有点恼怒恨不得立刻下令将他杀死。若是他知道我对她这个帝君现在的宠妃有恋慕之情只怕 我刚想到这儿便知不妙但越想让自己不想却偏偏想个不停郑昭这时脸色平静了些倒是微微露出些笑意大概我想的他又都知道了。我恼羞成怒张口便要说“杀了他”这时曹闻道忽然道:“楚将军此人知道不少内情先问问他吧。” 他的语气有些怪异我有点奇怪不由看了看他却见他一张脸也平平板板毫无表情。我心头一动只怕曹闻道真的知道郑昭有什么内情转头对郑昭道:“郑先生你可愿意实说么?” 如果他说的真是很重要的内情那也不要杀他了。毕竟他帮过我那么大的忙。我刚这么想便听得郑昭道:“楚将军我一定把我知道的倾囊以告你相信我吧。” 他又在对我用读心术!我狠狠瞪了他一眼他缩起脖子看了看四周道:“楚将军是不是我们去那边我单独跟你说?” 我看了看周围这五十多个士兵现在已都在此处谅他也逃不走。我点了点头道:“好吧。” 曹闻道忽然又道:“楚将军你骑马去。” 我不知曹闻道为什么要让我骑马但见他一张脸仍是平平板板毫无表情如临大敌的样子只怕这郑昭真的要有什么脱身之计。我骑在马上自是如虎添翼以防万一吧。 一个士兵牵过我的马来我跳了上去道:“走吧。” 郑昭点了点头看了看曹闻道道:“曹将军多谢你。” 我和郑昭沿路而行走了一两百步路已有一个转折我停住了道:“郑先生这儿可以了么?” 郑昭看看前面道:“转过去吧。” 我心下疑云大起道:“这儿他们已听不到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若有不实之言我就在此地斩了你。” 郑昭忽然露齿一笑道:“楚将军你就算装得如此凶狠我还是知道你心里是在厌恶战争。” 他这话让我有点象被剥光了一样尴尬。我的确就算想杀他但他这般毫不还手也实在让我下不去手。郑昭好象没什么别的本领但他看准了我这点我反而束手束脚地无法动手。 我叹了口气道:“郑先生你实说吧你到底是什么人?” 郑昭也正色道:“楚将军以前我并没骗你不过有些话不曾对你说。我是五羊城主三士之一的‘说士’郑昭但我也和你一样厌恶战争。” 五羊城主的三士?我皱了皱眉郑昭这回倒没用读心术道:“五羊城主一向独立于帝国之中五羊城向有‘私兵两万不及六人’之说这六人里我也算其中一个。” 郑昭竟然还有这等身份!我脑中已是乱成一片千头万绪也不知有多少问题要向他问来。我道:“当初你随陆经渔来高鹫城可是五羊城主之计?那个跟你一起来的剑士又是什么来历?还有白薇紫蓼可已脱险?” 我问得急郑昭却只是微微笑着听到我问题白薇时他的脸色一肃道:“楚将军你放心她们很好。那个剑士么自是和我并称为‘三士’之一的剑士了。” 听得白薇紫蓼她们安然无恙我心中一宽正想再问些什么忽然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响好象有人照我脑后重重地敲了一记。但我是骑在马上的自信就算有人要偷袭也没那能容易。 正不知所以我看见郑昭脸上已是如临大敌汗水从额头不断滚下嘴里还念念有词。随着他的声音我又觉得好象有人在照我脑后狠狠打来。 是郑昭在搞鬼! 我伸手到腰间去摸百辟刀但指尖一碰到刀柄便只觉身上一麻一个身体象不归我所有一般指尖虽然已经贴到了刀柄却无法再弯曲起来。 我愕然地看着郑昭郑昭紧盯着我头上的汗水更多了从鬓边流下汇到颌下又滴落在地地上也湿了一小滩。看来他虽然身体不动分毫却也已用全力。那些士兵远远看来大概只以为我们在谈什么机密要事却不知我们两人实是在这等相抗。 我的身体虽不能动但却依然能想。我咬紧牙关拼命与那无形的巨力相抗但这股力道象是不停打来直如狂潮怒涛我的手指刚弯得一弯便又动不了了。 我的手指一点点弯拢已半握住刀柄但此时忽然象有一个滔天大浪涌来我呼吸一滞那握住刀柄的手猛地一松本来人在这巨力下如遭重压但一下子身体轻飘飘的象是一道烟气。 郑昭失败了么?但马上我便知道自己想错了。刚才身上象有重压但手脚至少还是我的。现在这重压没了但手脚却完全象是身外之物我都感不到它们的存在。 郑昭本来已是神色隶穆现在轻松下来小声道:“楚将军没想到你的意念比在高鹫城里又强了许多我也差点失手。” 我瞪着他。现在我周身上下除了心中所想便只有眼睛还归自己。郑昭倒是一怔看看我道:“奇怪中了我的摄心术你居然还能神智清明楚将军你当真了不起。” 不管我有多了不起现在我是彻底败了。和那个剑士相抗我虽落下风却也有攻有守没想到这郑昭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竟有这等异术这一场不动声色的比试我是败得一塌糊涂。 郑昭的手指向我点了点我看见自己从马上跳下。这等感觉当真十分怪异我从马上下来居然是从眼里看见而不是感觉到的。 一下马郑昭走到我身边抽出了我的百辟刀眼里忽然冒出了几分杀气。 他是要杀我吧。即使这时我仍是毫无惧意怒视着他。我一时大意也心软了软让郑昭得手但我绝不会向他求饶的。 郑昭抓着我的百辟刀看着我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重又把百辟刀放回我的刀鞘内。我正有些不明所以郑昭小声道:“楚将军你是个好人我实在不忍杀你你所过的摄心术也马上便会好你不必担心。有朝一日我们也许真会成为对手还望那一天你能念今日之情对我网开一面。顺便对文侯大人对我对他所言句句是实不必因噎废食。” 现在明明是我为俎上鱼肉他随时都可杀我但他这般放过我说的倒象是告饶的话我也不知他的话中有什么深意。 郑昭跳上了我的马忽然一加鞭我的马长嘶一声绝尘而去。我这匹马是军校中的良马郑昭大概刀枪击刺之术不精但骑马术却相当高明一带马人象粘在马背上一般眨眼便不见了。我听得身后已有了马蹄声想必那些人见情形有异追上来看。但这时我只如石像般一动不动那几个士兵一到我身后大声道:“楚将军曹将军好象突然生病了一动也不能动。” 他们见我没回答头也不回有一个带马到我跟前大声道:“楚将军!” 我的身体也不知有多少重仍是一动不能动。那士兵有点慌了跳下马来走到我跟前叫道:“楚将军你出什么事了?怎么和曹将军一样?” 他看了看我周身上下大概见我只有肩头有一处小伤另外分毫无损才大声道:“快过来楚将军也生了病了!” 快去追!我心底叫着但却说不出一个字。可是在心底我却也隐隐地有些不忍让人追上郑昭。郑昭不管如何这次本可杀掉我但他还是对我是手下留情了我也不得不领他的情。 希望我们不要成为敌手吧。我虽然不能说话但心底默默地说着。 这时我忽然觉得身体一重本来一个人象轻飘飘地浮在空中这时却一下又踩到地上。也正是这时我听得曹闻道大叫道:“哇!这是怎么回事?我在哪儿?” 我的手脚已能动手。看来曹闻道也中了郑昭的摄心术刚才他对我说的话其实都是郑昭要他说的怪不得我见他神色怪怪的。郑昭这种本领实在是神秘莫测。 那士兵见我已能动弹了又惊又喜道:“楚将军你好了!到底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放他走?” 我摇了摇头道:“先回去再说吧。” 一走回去曹闻道便走过来大声道:“楚将军到底出什么事了?刚才我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摇了摇头道:“郑昭跑了。算了我们回去复命吧。” 曹闻道惊叫道:“跑了?” 他看了看那些士兵那些士兵忽然齐齐跪下道:“禀将军此人夺路而逃我们追之不及若大人责罚是我等之罪。” 我不禁一阵苦笑。这些士兵大概见我和曹闻道都认识郑昭有故意放走他之心。郑昭这等神奇的本领大概曹闻道也不知道只有我才知其底细。我也不想多作解释只是道:“曹将军郑先生深藏不露身手极强我的马匹也被他夺走这责由我来负。” 曹闻道看了看我道:“这怎么行不要这么说只说他夺马而逃追之不及就是了我想文侯大人不会多加责罚的。” 不管如何也只能暂且用此话来回禀吧。 我换了匹马。先前郑昭他们弃下五匹马我们都夺来了又割了四个人的首级转而西归。此时月已西沉回头望去只见月光下一道大路白得耀眼郑昭也不知已逃出了多远。 正文 第十一章风行水 “什么?”文侯猛地站了起来“让那人跑了?” 我低下头道:“末将死罪此人居然有摄心术我中了他的术法让他夺马逃走了。” 文侯站着动也不动也不知想些什么。我又道:“他逃走前还让我告诉大人一句话说他的话全都属实请大人不要因噎废食。” 文侯转过身背着手走到窗前。窗纸上已是一片曙色他看了一会道:“楚将军此人真的有读心术么?” “千真万确。” 文侯叹了口气道:“这是天意吧。算了楚将军一路辛苦你回去歇息。” 他也没说要奖赏我之类的话大概心底有些恼怒。我也没再说什么和曹闻道又行了一礼站起来缴了令出去。刚走出门文侯忽然又道:“楚将军还有一件事。” 我转过身行了一礼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今日你回去准备一下明天把你带的那个班上的事务跟人交接我已命旁人接替你了。” 我心头一凉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道:“遵命。” 文侯忽然笑了笑道:“别多想你另有大用这不是对你的责罚。” 我脸上也有些泛红。我这种喜怒形于色的毛病以前祈烈也笑过我。他说我是“肚子里藏不住事”刚才我这种大失所望的样子一定也让文侯窃笑了。我又行了一礼道:“末将马上就去办。” 一走出门却见邓沧澜和毕炜两人匆匆忙忙地过来。他们官衔官职都高过我我和曹闻道站在一边向他们行了一礼让他们过去。看他们的样子身上也都是些露水痕迹大概在野地里埋伏了一夜了只是他们等了个空。如果是他们追上了郑昭肯定二话不说先把那五个人的头砍下来再说郑昭肯定没有脱身之计的。 也许一切冥冥中都有天意。文侯本想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几人干掉他的计谋本来也天衣无缝但阴差阳错之下反而弄巧成拙。 世界上没有常胜将军也没有料事百发百中的智者。成与败也许只决定于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时曹闻道小声道:“楚将军文侯到底为什么要杀了郑先生他们?” 我抓了抓头没说什么。五羊城在帝国的地位相当特殊可以说是国中之国。这个原因还要追溯到当初大帝得国之时。当时大帝南征在南方骑军大为不利战事受挫。此时得到五羊城主大力协助使南方一举平定大帝欣喜之下要册封五羊城主为公但五羊城主不愿为官只求大帝能让五羊城自治每年进贡。大帝计算过让五羊城主自治收取的朝贡竟比将五羊城收为直辖收取的赋税还多五羊一城已几乎相当东南几个中等省份的赋税。而五羊城主也有私兵四万具有相当实力。权衡之下便同意此议将五羊城开为一个商埠由五羊城主自治但私兵只能维持在两万。这数百年来历代城主都相当忠心以前苍月公叛乱五羊城保持中立苍月公也不敢在后方对其用兵。 自武侯南征军覆灭后五羊城已成为孤悬在南方的一个大城。以前五羊城主不论周围有何战事总是保持中立现在周围尽是些蛇人想必城主惯用的见风使舵之技也不灵了所以才会派郑昭出使与文侯取得联系。 可是文侯到底为什么要灭他们的口?他们商量的到底是什么事?文侯当然不会对我这个尚不属他密切亲信的将领说这些的要我想那自是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这一天出了那么多事我也只觉得累得要命。回到住处头一捱枕头便睡着了。等醒过来天已大亮我匆匆忙忙穿好赶到班里。 我已经迟到了一些那些学生都已经坐得端端正正了。今天是上兵法课军校的兵法课是以那庭天的行军七要为课本我教的是低年级很多连字都不太识所以我的任务主要是照本宣科把行军七要的内容念一下。 上完第一堂课正让那些学生课间休息忽然校门口又是一阵号角却是文侯来视察了。他说过今天是要来看一下那瞄准器在雷霆弩上的实际效能再要检阅一下从高鹫城溃逃回来的败兵。武侯统领的十万大军能回到帝都的已不到两千人。由于武侯一直命令军官要身先士卒所以逃回来的中高级军官很少路恭行已是官阶最高的了另外也只有两个千夫长也逃了回来。军校上下所有人都出来迎接我带着本班也来到操场上。 在那队败兵中我又看到了蒲安礼和邢铁风。前锋营的百夫长共逃回六个另外还有前锋四营的杨易以及一个我不认识的百夫长那个大概是我离开前锋营后才提拔起来的。 瞄准器的效果相当明显毕炜的手下本来就已练得相当纯熟一装上瞄准器后命中率大为提高。改用雷霆怒后每个士兵都可以当得一个能使用强弓的神箭手这等远程攻击力当能大大增强。 毕炜一轮弩射罢我看见文侯那张有些疲惫的脸上也露出了些笑意。本来他一直站着的这时忽然站了起来场上所有人一下鸦雀无声全都跪了下来。 文侯扫视了我们一眼大声道:“帝国的勇士们你们或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或是尚不曾上过战场但是你们都是帝国的好男儿都将是保家卫国的栋梁之材。” 他的声音很响亮与他平时那种文绉绉的语气不同现在说的都是俗语连那些一字不识的士兵也都听得懂。他的话似乎有一股直入人心的魔力听着的人一个个都抬起头脸上发亮。 武侯的话不多说到后来场上所有的人都开始应和他的话呼喊操场上空也象了起了一阵阵雷。等他训完话由毕炜的部队试验那瞄准器。毕炜的人名不虚传装上瞄准器后准头又提高了不少文侯当众宣布将苑可珍破格录入工部木府吴万龄举荐有功也得到赏赐。我看到吴万龄走上前时都有些惶惑他大概没想到我会把功劳全放在他身上。 等这件事完后便是高年级班的提前毕业礼。毕业班本来有四百人其中有中途退学的实际毕业有三百八十七人。这三百八十七人将安插到各部中按成绩分别授以什长或百夫长之职。现在帝国的正规部队只剩了一万多人了加上从各部调来的部队恐怕一共才三万多一些低级军官似乎用不了那么多。但事态紧急恐怕那些什长或百夫长也无法带满足部队。 毕业生被授予佩刀后齐齐跪下高声道:“谢大人。末将等必当忠君报国粉身不辞。”这话是军校的仪式我也说过。现在想想这句话却多少有些可笑。忠君报国原不是一句话说说的说过这句话的人也可能会对帝君一点不忠对国家也不想报效。 事情结束后那些毕业生都调到军营开始他们的正式生涯。我听文侯要我把这一班移交给别人本以为文侯会做我带领这批毕业生但一直等到人都散掉也没听到文侯有这个任命。 正在这时有个人走了过来到我跟前后先行了一礼道:“请问阁下可是楚休红将军?” 这人穿了一件新的军服年纪也不大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道:“末将正是。请问你是” 他拿出一支令牌来道:“小将是文侯府府军队官胡滔文侯大人命我来接替楚将军之职。” 我接了过来向他道:“得令。胡将军这里便是我带的一年七班现有学生五十人。” 胡滔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辛苦。日后楚将军高升可别忘了回来看看哈哈。” 刚才他一本正经现在也讲话风趣了。这胡滔在文侯府当队官那自不是无能之辈我也行了一礼道:“胡将军客气了。” 我们在一言一语说着那班学生却已在一边看着我忽然一个学生失声道:“楚老师你不教我们了?” 我转过头看了看他们。这批学生我教了也没多少天我教他们的主要是枪马大概我和武昭的比试给他们留下了极好的印象都不想让我走吧。其实对这批庶民子弟的军校生我也很有好感在他们身上我依稀看到了自己的影子。我道:“同学们文侯大人另有用我之处从今天起你们便要受胡老师指导。” 听我一说他们又望向胡滔。也许胡滔这人风神俊朗也很让人折服我看见他们也没有如何对我依依不舍之意。 毕竟我也没教他们几天吧。我不禁有些苦笑。 胡滔带着他们回去了我带着令牌去文侯府缴令。正走到门口忽然听得身后有人叫道:“楚老师!” 这人叫得很急我转过头一看刚才那个问我不教的学生。我站住了等他跑到我跟前我道:“你怎么跑出来了?现在该是上课去。” 那学生道:“楚老师我和胡老师请了个假来送送你。楚老师你是不是要上阵前去了?” 他这话不禁让我有些感动。这个少年长相俊美清秀让我几乎感到嫉妒。我在他的那个年纪可是标准的貌不出众啊。我笑了笑道:“大概吧。我是个军人别的也干不了。” “楚老师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可以吗?” 阳光下他那头乌发泛出铜色的光泽光洁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求知的渴望。我站直了道:“是什么话?” “我父亲是一个老兵他希望我当一个百战百胜的名将可是楚老师你跟我们说过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保护人的生命只要这个目的达到那胜负并不是关键的。楚老师你说一个将领要是能保护民众的生命却老打不胜仗那也是名将么?” 是这个问题啊。我不禁抬起头看了看天。在课堂上我在讲“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句话时曾经这么说过。 “军队的职责就是保家卫国。牺牲在所难免但是必须要把牺牲降到最小的程度。若能够以兵威使得敌人屈服那是兵家的至高境界那样不止是名将而是军神了。只是这一点我们都做不到能做到的就是保卫这国家保卫这国家的人民不受侵犯。以此而论一两场战役的胜负就不是关键了。战争的最终目的便是消灭战争只要能做到这点你说是不是名将?” 这少年似懂非懂地看着我又道:“那么说来一个将领百战百胜一路屠城灭国那并不算是名将了?” 我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帝国军中一向以尊崇勇力相信勇力能解决一切。尽管也是为了结束战争但以前我被老师传授时但是说为了摧毁敌人抗战的意志便是屠灭城池也是对的。在一般人看来名将就是由打胜仗和斩级的多寡决定的。可是随武侯南征一路上见到的连番屠城的惨象我实在无法认同这样的说法。武侯为了摧毁共和军的战意而屠城共和军为了抵抗帝国军动员无数平民参战从根本上说都一样的残忍都是将本来无辜的平民当成了工具来使用。可是在真的面对战争时我也实在不知道应该怎样才算是更好的办法。 “我也不知道。”我叹了口气拍了拍这少年的肩“真是可笑我这个老师也实在教不了你一切。不过军队的职责是结束战争保护人民如果军队反而屠杀人民或者要人民也投入战斗那这指挥官就已经失败了绝算不得名将。” 我这话好象是在指责武侯了如果武侯还在世的话说不定会大发雷霆又要斥骂我这种妇人之仁。可是在他战死前说的那句无可奈何的“不仁者天诛之”似乎还在我耳边回响。也许武侯有灵也会觉得我说的不无道理吧——尽管我这话在军中会被看成有碍军心的异端。 这少年看着我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懂我说的话。忽然他站直了向我行了个军礼。他的军礼还行得不是很规范我也站直了向他行了一礼。他道:“楚老师请你早日凯旋而归。” 这个小小的少年象是一下长大了许多。只是凯旋是否我也实在不知道。国家有难匹夫有责就算我战死沙场那也是我的本份。我只是淡淡地道:“我尽力吧。对了你叫什么?” 他正转身回去听得我的问话回过头向我招招手道:“我叫柳风舞楚老师。” 文侯府中已是一片混乱。今天已是三月初九三月二十三的天寿节马上就要到了文侯既要准备援兵又要准备天寿节一定焦头烂额怪不得今天来军校试雷霆弩他也是匆匆忙忙。 到了那挂着“文以载道”匾额的议事厅前我大声道:“末将楚休红前来缴令。” 和我想象的不同文侯并没有在指手划脚地指挥手下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什么。一听我的声音他抬起头道:“楚将军啊进来吧。” 我缴了令后道:“文侯大人你让我离开军校可是要我加入二路援军?” 文侯点点头道:“好象也没别的事要用你了吧。你有什么要说么?” 我跪了下来低头道:“国家用我末将万死不辞。” 文侯扶起我微微一笑道:“这些天我和不少南征军回来的人说过他们说楚将军智勇双全才堪大用只让你去教一批孩子实在太可惜了。” 我不禁一阵感动也有些脸红。我的智勇双全不知说什么?说勇可能还有一些说智大概只能算从蛇人营中盗回沈西平的头颅以及用飞行机逃出来的事了。武侯并不能智出名但他的智谋已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在以机智出名的文侯面前我这点智只怕不值一哂。 “禀大人末将若不得部下士卒效命实百无一用。” 文侯笑了笑道:“是啊我现在看的这个上书也这般说:‘人尽其材物尽其用三军始可言战。’对了这个吴万龄当初就是你的部下吧?” 这是吴万龄写的那段里的话啊。这时我才注意到文侯面前那本书其实正是我买的那些羊皮纸。我道:“禀大人正是。此人虽枪马无过人之处然调度兵员整顿秩序此人不作第二人想。” 其实苑可祥在这方面也不比吴万龄逊色。只是他到死也只是中军一个小小巡官这方面的本事根本没机会用过。 文侯站了起来又踱到窗前看着外面喃喃道:“此人职卑人微但这上书不乏灼见当初我真是看走眼了。他所说的‘夫欲战胜者定谋则贵决行军则贵速议事则贵密兵权则贵一。’这一段颇为切中军中之敝。帝国军便是军制混乱兵权不一而定谋又优柔寡断各人有各人的见解除了帝君没一个能最终定下来的。” 这一段话正是我借给吴万龄的胜兵策中的话他也抄了上去了。我道:“此话不假。南征军中各军的官职也不一样当诸军间互相调度时常有搞不清哪个人军衔较高而生混乱。而军中有军也使得上情不能下达徒增其乱。” 文侯猛地一拍桌子道:“正是这吴万龄也说了此点。”他转过身忽然脸上露出一丝痛苦之色道:“可惜我不曾早点看到这篇上书虽有此心却一直不曾动手。如今二路援军出发迫在眉睫也没办法了。” 我道:“大人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征来的新兵若革除旧弊精心加以训练事未必不可为。” 文侯走到我跟前将手搭在我肩上道:“楚将军你是从南征军里回来的对军中之弊自是深知。如今的二路援军又是以四路军拼起这数弊更是积重难返而练新军又不是一时半刻便行的事你们肩上的担子可不轻啊。” 我抬起头大声道:“为将之道令行禁止。大人若用末将自当效命。” 文侯可说对我有救命之恩若非文侯求情我早就被太子斩了。不管文侯当初救我是何用意我终究对他深怀感恩之情。 文侯眼里也闪烁着异光一时竟连他也象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拍拍我的肩头道:“你先回去吧。明日一早马上到校场明日是二路援军点兵之期。” 明天就要出发!我吃了一惊差点叫出来。看来东平城局势大为不妙了。我跪着行了一礼道:“是。”站起来便要走。刚要移动我又转过头来道:“大人末将还有一事不明请大人明示。” 文侯似乎已在想自己的事听得我的话后道:“说吧。” “昨日郑昭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我的话一出口便有点后悔因为文侯的脸一下沉了下来。他本来和颜悦色但马上就变得阴沉了。他看了看我道:“楚将军此事事关机密你不必打听也不可外传。” 我吓了一跳忙又跪下来道:“遵命。” 郑昭是五羊城主的人现在南边诸省都已遍布蛇人但郑昭还能出来说明五羊城尚不曾陷落。以蛇人那等凶残怎么会留下一个五羊城不攻的?其中只怕有一个秘密但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 五羊城主一向以惯于见风使舵著称手头也有相当强大的实力尤其是五羊城水军据说实力比帝国的水军团还要强。以前共和军起五羊城主与共和军达成互不侵犯协议也许也曾供给共和军辎重。当南征军势如破竹击破共和军时五羊城主马上转向帝国军了。现在蛇人势力如此嚣张难道他又和蛇人达成协议了?这难道有可能么?郑昭来的事到底是什么?文侯为什么又要杀他们灭口? 走出文侯的议事厅我也只觉得疲惫不堪几乎比大战过后还要劳累。 帝都的东门外三里外有一个鼎湖。鼎湖是两条相互垂直的大河交汇处一条南北向的大河是通到东平城的另一条东西向的直通到海是条运河。这条运河是当年某一代帝君突发奇想要去海上看看命十万民夫花费三年掘成的。在掘运河时也曾惹来怨声一片但挖成后那一代帝君却很被人歌颂因为他让帝都有了一条直通到海的水路从五羊城来的商船可以沿海岸北上直达帝都较之陆路成本大为降低。从那条运河挖成五羊城的各种物品就可以一船船运到帝都帝都居民也可以享受到万里外的奇异物品而那些商人同样得到了数倍之利于是以前私下一片的抱怨声马上又异口同声地转成了赞美。 工部的水府就设在河口的鼎湖边。鼎湖有七里方圆自从挖了这条运河原本偏僻的湖岸边一下多了许多住户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村落。 三月初十文侯带着我们一批下将军以上的军官到了水府。此时红月公和青月公抽来的各一万人已经先期到达了鼎湖边加上解瑄带的四千人和从帝都剩余军队中编出的六千人三个万人队浩浩荡荡地列成一大片。 这三万人可以说是帝都最后一次能派出的部队了。尽管这些部队都称得上精锐但是其实这三万人中集合了四支部队象是给胜兵策中的“兵权贵一”做个反注这三万人会有四个指挥官不知道能如何相互配合。 水府已在湖边搭了一个高台我们到了距水府数百步外已经看到了湖面上的连云樯橹。一走近有人不禁发出了惊叹。 工部这次造船时间虽紧但几乎是全力以赴这些天已造出了一大批战舰其中最大的庞然大物竟然长达二十余丈。 这么大的船一艘大概都可以载员五六百人了吧。尽管只有一艘也让人叹为观止。其余的艨舯斗舰密密麻麻在排在湖边其中有不少是用民船改装的。现在五羊城与帝都已经联系中断那些民船也都被征为军用了吧。那些船只大的可以载两百多人最小的也可以载一百多两百多艘船只围在一起时着实壮观。 我夹在文侯的一批亲信将领走进水府时一个人迎上来道:“大人卑职工部左侍郎崔阳率水府员外郎黄孝、金府员外郎丘慕节、火府员外郎洪广恭迎大人。” 工部尚书以下以左右二侍郎全权负责。水府此番造船崔阳一直驻在水府说明文侯对此事极为看重。以前帝国的十三万驻军只有六千水军不过聊备一格水府平常管得更多的倒是田亩灌溉、河流改道一类的事与军中关系不大在工部五府中可以说是与军中关系最远的现在文侯大力造船看来以后水府的地位会大幅提升。 文侯看着那艘大船忽然叹道:“好大的船啊!崔侍郎造此船的是谁?” 崔阳躬身道:“此船为木府小吏叶飞鹄献图所制费了一千余工时直到前天才算正式完工。” 这船实在太大了七里方圆的鼎湖原本也不算小但此船在岸边却一下显得鼎湖小了许多。文侯笑了笑道:“这叶飞鹄在么?我要见见他。” 崔阳忽然迟疑道:“这个么” 文侯有些不悦道:“怎么了?此人能设这等巨舰是个有用之才难道不在此地么?” 崔阳忙道:“禀大人这叶飞鹄果是奇才但此人恃才傲物对上全无礼数此时也正在这船上检点各处卑职命他下来迎接大人他也不肯。惹硬把他叫来卑职怕他冲撞了大人。” 文侯道:“恃才放旷原是常事叫他来吧。” 崔阳被逼得没法转头跟一个随从说道:“你去把叶飞鹄叫来。”那人转身向那大船上走去文侯倒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船小声对一边的邓沧澜道:“沧澜你说这船还有何不足之处?” 邓沧澜看了一周道:“禀大人末将见此船中规中矩造得也严丝合缝的是好船只是不知开起来如何。” 崔阳在一边道:“邓将军不必担心此船在湖中试过航足员后一个时辰可驶近二十里且极是平稳横穿鼎湖不过转瞬之间的事。” 邓沧澜的脸上放出光来道:“崔大人此船有名字么?” 崔阳笑了笑道:“那叶飞鹄一定要叫作飞鹄号不过眼下尚未有正名。” 文侯在边上忽然笑道:“飞鹄号很不错啊就叫这个名字好了。诸位将军我们上去看看。” 这时有两个人飞马过来到了文侯跟前两人几乎同时跪了下来道:“文侯大人末将青月公偏将王长青、红月公偏将沈洪叩见大人。” 他们的名字单听也没什么古怪连到一块儿听听却有种奇怪的巧合毕炜站在文侯身边不由笑出声来文侯也笑了笑道:“两位将军辛苦这几日住得惯么?你们随我一起上船看看吧。” 王长青和沈洪两人也没说什么站起来站到一边。虽然名字巧得象是故事的可这两人一脸精悍看样子也是两个能征惯战的勇将。他们都是昨天傍晚才到算是赶在文侯三月十日之期前赶到的。在各自军中他们都是万夫长军衔也都是偏将军在这次二路援军中他们两人是主力了二路援军的主帅自然会是文侯直系但副帅只怕会由他们中的一个担当。 文侯带着我们在甲板上走着。这船很新还带着股刨花香用生漆漆得发亮不过有工部的杂役在一边拴绳系缆一见文侯走过来他们纷纷跪下行礼。 走到船头忽然崔阳叫道:“叶飞鹄文侯大人在此快下来见礼!” 他叫的是个正跨坐在桅杆横木上人。这叶飞鹄穿着一件松松的工部制服一手在桅杆上敲着钉这姿势大为不恭文侯走过去的话只怕是要走在他胯下了。 叶飞鹄敲了两敲忽然手一松象是摔下来的一般文侯边上的众将都不由一声惊呼。他坐的地方足有三人多高我们只道叶飞鹄摔下来至少摔个半死哪知他摔到半中央忽然腰一折人轻轻巧巧地站住了单腿跪地正在文侯面前五六步远大声道:“文侯大人工部木府小吏叶飞鹄见过大人。” 这叶飞鹄的年纪出乎意料的轻大概只和张龙友差不多年纪。不过张龙友已经是个土府的员外郎了而他只是个小吏却这般大剌剌地和文侯说话邓沧澜鼻子里哼了一下文侯却抢在他前面道:“叶飞鹄么?你起来吧站着说好了。” 文侯这话很客气崔阳本要斥责叶飞鹄几句这般一来他反倒没话说了。叶飞鹄抬起头大概也没料到文侯竟会如此平易近人。他直视着文侯道:“小吏叶飞鹄失礼望大人恕罪。” 文侯笑道:“何罪之有你造出这等巨舰实有大功。叶飞鹄本官升你为员外郎加紧造船。” 叶飞鹄有点怔住了也没起来反倒双腿跪下道:“谢大人青眼有加。” 文侯道:“这船你取名叫飞鹄号么?很不错的名字啊。” 叶飞鹄此时站了起来他听得文侯这般说脸上却一红道:“大人取笑此船至今尚无正式之名。” “叫飞鹄号挺好命金部马上打上一对‘飞鹄号’的铜字钉到船头。” 崔阳也有点呆了只怕他也没想到文侯居然会如此看得起叶飞鹄。他一躬身道:“卑职马上去办。” 我正随着文侯在船上看了一圈这时水府的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只见一辆车分开人群开了过来远远望去正是那辆十马所拉的大车。 这是太子来了?我正想着文侯已走下这飞鹄号迎了过去。太子的大车停了下来文侯跪到车前道:“太子殿下臣甄砺之恭请殿下前来吩咐诸军。”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我尽管心中只是万千不情愿也只能跪在人群中。太子从车里钻了出来他今天穿了一件很是豪华的明黄长衫看了看跪成一片的大军他道:“甄卿去哪儿?” 文侯道:“殿下请随我来。”他领着太子走上了高台几个随从捧着一大堆盒子跟在他后边也走了上去。此时三万人的大军已经在台下集结完毕连人带辎重已经密密麻麻地站在一大片鸦雀无声只怕不少人都在想着这盒子里是什么东西。文侯扫视了我们一眼忽然大声道:“毕炜听令!” 是毕炜?我吃了一惊。我原以为这次从水路增援东平城多半会是让水将邓沧澜带队没想到头一个叫的却是毕炜。 毕炜走上高台跪到文侯跟前脸上却没有什么异样想必他已早就知道了。文侯从腰间取下佩刀大声道:“毕将军此番出征在即本官现命你为增援军主帅暂领本官的赤城刀。军中若有不服你者不论军阶一律可先斩后奏。” 文侯的话一出口我发现王长青和沈洪都有点变色。毕炜也是个偏将军与他们并级但听文侯的意思他们若不遵号令毕炜竟然可以将他们斩了。在他们心中大概正有点不忿吧。 太子从身边一个随从手里接过一个盒子道:“毕将军此役事关帝国气运这里是一套明光铠现赐于毕将军望毕将军以国事为重能马到功成早奏凯歌。” 毕炜接过了那盒明光铠道:“谢殿下。”他一手还拿着那把赤城刀此时将刀佩到腰间大声道:“末将身担此任当血战沙场以报殿下大恩。” 他说得有力但我听了却多少觉得好笑。太子对我们有什么恩?他曾想杀我对我就更没有恩了。 想到这里我又只觉得心头有些隐隐作痛想起了她。一入深宫我只怕已永远见不到她的面容了。 这时文侯向我们这边看来又大声道:“王长青沈洪解瑄蒲安礼听令!” 一听到最后一个名字我不由得浑身都是一震。没想到蒲安礼也在这儿而且他是与王长青他们并列难道说他是要和王长青他们一样做统兵大将么? 原先在前锋营里我和蒲安礼是同级但我回帝都要早他回来我也只是从钱文义嘴里听到消息。我和路恭行是同一批回来的那一批人都或多或少受过加封连两个士兵也升到什长了后来回来的便没有这个待遇了。我本以为我可能会被文侯任命为一个指挥官但这个位置被蒲安礼抢走了难道要我到蒲安礼部下受他管辖么?不算我以前和蒲安礼在前锋营时的矛盾单说现在我的官职已高过了蒲安礼要我再听从蒲安礼号令不由一阵地难受。 蒲安礼从队伍中走了出来。他那一批都是南征残军钱文义他们也在那儿一共不过千人上下虽然都换上了新号服但已和军中调出的那五千部队大为不同。蒲安礼和另三人跪到文侯跟前文侯大声道:“尔等四人为四军主将当同心协力共赴国难。” “遵命!” 他们四人很整齐地答了一声太子又向他们一人赐了一套明光铠他们才重站起来。刚站直了文侯从怀里摸出一个很精致的腰牌盒又道:“蒲将军你出生入死重归帝都殿下闻得蒲将军之名大为欣喜故为你请命越级提你为下将军之职。” 蒲安礼原先只是个百夫长一下子连跳那么多急我本以为我升得算快的没想到他比我还快。从外地调来的援军不知道蒲安礼原先是什么而钱文义他们却不禁发出了一阵轻呼。我看到钱文义他脸都几乎气白了。钱文义和蒲安礼是同一批逃回来的原先平级可现在他原封不动蒲安礼却一步登天自然让他很不好受。 蒲安礼接过那腰牌脸上一呆忽然跪下道:“殿下文侯大人蒲安礼建功甚微受恩匪浅必当粉身报国。” 他的话也有些颤动也许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升得那么快。突然我看到文侯的脸上略微有些古怪的笑意我脑中象有闪电闪过猛地醒悟过来。 蒲安礼的父亲开显伯蒲峙身居工部尚书之职是当朝重臣蒲安礼能升那么快恐怕是拜他父亲所赐。当朝重臣随了太师和文侯便要属刑、兵、户、工四部尚书了。现在帝君的宠妃希望自己亲生的二太子能成为储君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朝中四部尚书里路恭行的父亲兵部尚书路翔因为与二太子的母亲江妃为中表之亲自然铁定是二太子一党刑、户两部尚书则属太子一党。此等状况下蒲峙的立场就相当微妙若他能加入二太子一党那么四大臣恰恰分成两派权力最重的兵部尚书和帝君身边最为亲密的江妃组成的势力就能远超过文侯的太子一党了。可蒲峙一旦归到太子阵营那么太子党又能占些上风。首次增援时因为路翔全力推举二太子文侯没有力争只怕也知道不管他如何争也争不过路翔的。此番二路援兵马上便要出发身为兵部尚书的路翔大概也知道这批军马都是文侯的人连这出师大会都不来。 这等看来文侯在大会上当众加封蒲安礼那也是招旁敲侧击实是为了蒲峙吧。 我一向也只知在战场上拼杀自南征军全军覆没以后我想得多了起来。也只有到这时我才懂得了这种不见刀光剑影的勾心斗角实在也不比真正的战斗逊色。 文侯绝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在他心中只怕无时无刻不在思索策划。不过以他这样算度也不曾算到前些天倭庄的叛乱以至于会措手不及吧。 一想起倭庄我突然又想起那天晚上邓沧澜和毕炜斩尽倭庄岛夷前一个倭人骑马出来说“我们上当了”那回事。那个倭人这句话又有什么含意? 我看着脸上浮起神秘莫测笑容的文侯心头不知不觉地有一阵寒意。屠灭倭庄后张龙友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文侯对倭庄施展的斩草除根都让我有点猜疑。以前只是约略想了想但现在看到文侯这样的笑容我又猜到了几分。 但愿文侯不要来猜忌我吧我默默地想着。这时蒲安礼还在说什么什么语气慷慨激昂说完了后下面又是一阵欢呼只怕那些豪言壮语也打动了听者的心。但我连一个字也听不下去了对文侯的敬意和惧意现在同时又增了几分。 等他们欢呼完了文侯又大声道:“楚休红钱文义杨易邢铁风听令。” 我心头一凛看了看边上。我站得离钱文义他们不远杨易原先是前锋四营的百夫长这回文侯叫的四个人都曾是前锋营百夫长。 难道文侯是要让我和他们并列么?就算让我重新做百夫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如果要听从蒲安礼号令那我实在不好受。 我们走上台去文侯道:“四位将军你们原先都是前锋营中的勇将如今前锋营全军尽墨但你们还在。”他扫了我们一眼忽然大声道:“听令!” 我们一下跪了下来文侯道:“南征军残部如今还有一千三百余。这一千三百多位勇士都是在妖兽刀枪下血战过来的当不堕百战百胜的前锋营威名。楚将军我命你将这一千三百人重新组建成前锋营你为前锋营统制钱、杨、邢三位将军为新前锋营三统领定要让这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强兵重现于世。” 他说完了太子在一边道:“楚楚将军钱将军杨将军邢将军这里是四套黑月铠望四位将军披此战甲率前锋营在战场上所向无敌。” 所向无敌?我不禁一阵苦笑。虽然名称也叫前锋营但这支由残兵败将组成的前锋营哪里及得上当初的前锋营?那时的前锋营都是从各军中精挑细选又经过长时训练的现在二十百夫长连我也只剩下了四个要和以前的前锋营一样谈何容易何况就算是以前的前锋营也仍挡不住蛇人的兵锋。 我们跪在地上谢过了恩。帝国铠分四等明光铠华丽轻巧坚实是头一等铠甲黑月铠的防护力和明光铠相差无几但甲板上因为有擦不掉的斑点所以全身都涂成了黑色比明光铠已低了一等了。太子赐给毕炜和蒲安礼他们这四军主将的都是明光铠赐到我们头上却成了黑月铠了。这自不是工部连几套明光铠也拿不出来只是为了分成级别吧。 我还是比蒲安礼低上一级啊。走下去的时候我看着手捧甲胄站在队中的蒲安礼心头又是一阵乱。 还好我不曾直接受他指使这也算不幸中的大幸吧。 太子象是个大发善心一样又赐了一些四军中的中级军官到后来赐给他们的已是一把腰刀。这腰刀虽然也价值不菲但已是不能和明光铠、黑月铠比的。不管怎么说我成了能号令以前同僚的前锋营统制那也说明文侯并不能对我失望吧。 中级军官的赏赐结束后由四军主将来大发一通豪言壮语。这只怕也是文侯的主意吧以前武侯出师时不曾有这等事过。等一切都弄好船只上辎重粮草也已装齐终于在月上中天时这新点出来的三万人援军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我们这支新前锋营分到的是十艘载重百余人的小型船。幸好掌舵的都由工部水府安排妥当我们上了船的也只消分派一批人去操桨就是了。随着一声令下战船冲破了夜幕开始了征程。 此时正是三月初十的午夜大概已经交三月十一日的凌晨了离天寿节还有十二天。在这个夜里这支几乎是拼凑起来的援军分乘到两百六十八艘战船围着那艘巨舰劈波斩浪向南而行。那巨舰船头刚钉上去的“飞鹄号”三个大字在月光下闪闪发亮。 也许此番征战会成为南征军第二吧。我已经逃过一劫了第二次还能不能逃过呢? 想着这些不吉利的事我在船头打开刚受赐的那件黑月铠穿起来。把厚厚的外套脱掉后船头起了阵河风吹起我的战袍。三月的风仍带着些寒意虽然也软了许多但这阵风中好象仍是有着无数的锋刃吹到身上有点刺痛。 江山如画犹无奈只与英雄作战场。 虽然眼前也看不到路上的风景但我还是一下想起了当初天机法师的这两句话。这大好河山不知还要经历几年战火涂炭才能恢复如画的美景? 我把黑月铠穿好将百辟刀挂到甲外不禁长叹了一口气。脚下只听得流水汨汨轻浪丛生绵延数里的船队向南驶去。 正文 第十二章河上死斗 从帝都到东平城的大河长达两千余里若是快马加鞭沿河而行约略三四天便能到在水上就得要七天左右了。不过象我们这般三万大军出发若从陆路上走十天也未必能到反不如走水路更快。 流水汤汤擦过船底传来的声音几乎有一种柔美。 因为是连夜出发的船上的桨手轮班休息。这次出发我们这支由南征军残部组成的前锋营走在最前随后是解瑄的狼兵。解瑄虽然也被称作是统兵主将但这次一共才三万人只能组成三个万人队他的狼兵被整编到蒲安礼麾下。因为褚闻中也只是个伯爵不同于青月公、红月公这种在外开府统兵的大公解瑄自己的官职较蒲安礼、王长青、沈洪三人也少得多他倒没有什么怨言。狼兵之后则是蒲安礼带的五千军王长青和沈洪的两万人紧随在后。由于帝国的水军本来就很少这次抽编出来的水军也不过是六分之一大多分散到各船上充任舵手。 从船队头上向后看去庞大的飞鹄号象是水面突兀而起的一座高山即使隔着数十艘战船仍然能看得清楚。 我摘下头盔捋了把头发不由叹了口气。 从回到帝都那一天起我还不曾有过真正高兴的一天。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更多的只是高鹫城那些恶梦一般的日子。这些天来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帝都可睡梦中却总是梦见那些狰狞的蛇人以及在蛇人刀枪下无望搏杀的士兵。有时被子压得重了我都梦见自己好象被蛇人缠着喘不过气来。 武侯死了号称一龙一虎的陆经渔和沈西平也已战死从四军万夫长以下南征军的覆灭几乎让帝国军来了个彻底灭绝。可是那些名将的死我并没有多少感叹让我时常想起的反倒是祈烈、金千石他们的死。他们就是死在我眼前的可是现在只怕他们的尸骨也已找不到了吧。 我垂下头看着河水。月光淡淡的在河面上被扯成了千万道银丝不住地跳动。我一手摸了摸腰间的百辟刀心头说不出地迷惘。 “统制你不去休息么?” 说话是曹闻道。我这船上主要便是他们这支一百多人的残军。因为前锋营三统领全是以前前锋营的人因为我把原先中军和前锋营的人都排在了他们麾下曹闻道这一百多人便作为我的亲兵队了。 我把盔戴到头上转过头笑了笑道:“曹将军我睡不着。你怎么不去休息?” 曹闻道走到我边上看着岸边叹了口气道:“回到帝都屁股还没坐热又要出发了。不知这一趟我还有没有好命能逃回来。” “你有点怕么?” 曹闻道转过头苦笑了一下:“统制要说不怕那是假的。不过曹某也知道既然人入行伍那就只能拼命向前死而后已怕也没用。毕竟这回我们要保护的是我们的父老亲族就算战死沙场也是死得其所。” 他的话我听着总觉得有些怪他好象在说我们以前南征共和军不值一样。我默然无语也不去多说。其实有时我也想着南征共和军实在想不出什么意义。那时我们屠杀的岂不也都是和我一样的人?有些共和军将领当初还是我在军校里的同学这让我更加不安。 蛇人的出现也许倒可以让我少了许多自责吧。 曹闻道见我没说话又转过身看着岸边道:“统制我和你认识也没几天有些话大概也有些冒昧只是统制你既然已是我的上司那我也想问问你。统制你说文侯命我们组成前锋营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一怔道:“什么意思?如今帝都守备空虚新兵尚不能用那我们这批老兵自然要重新披挂上阵了。” “可是文侯大人为什么命我们为前锋呢?我们都不是水军一旦在河上遭到伏击只怕这支一千多人的新组建起来的前锋营又要全军覆没了。按理大人该派水军在前开路的。” 我眉头一皱道:“曹将军你此言何意?” 曹闻道又苦笑一下道:“统制我想你多半也要问我个妄言之罪。只是将军这话我实在憋不住文侯好象是最不把我们当一回事你看那批今年刚从军校出来的学生官一个也没配到我们这支前锋营来。” 我不由一阵茫然。曹闻道说的也没错这次毕业的三百八十七个学生大多分到了蒲安礼麾下充任下级军官。自然可以说王长青和沈洪所统的万人队原先就是职官齐全而南征军的残部中下级军官不在少数不必补充可连一个也没来这是否也表明了在文侯心目中我们这支前锋营原本就是一支可以牺牲掉的部队? 我打了个寒战喝道:“曹将军我们都是军人军人以服从为天职文侯大人的分派肯定有其道理你不要再胡乱猜疑。” 曹闻道没想到我会如此严厉吧他一愕站直了道:“末将无礼请统制不必理会我的小人之心。” 小人之心么?其实我何尝没有这等想法。我又是一阵茫然正想温言安慰他几句这时从一边的河面上传来了一个声音道:“前锋营楚统制可是在此船上?” 这声音很陌生我向船边探出身去大声道:“楚休红在此。请问是哪一位?” 黑暗中有人高声道:“下官参军甄以宁奉毕将军将令请楚统制去中军议事。” 这人声音很年轻恐怕正是一个刚毕业的军校生吧。我道:“好请甄先生靠过来。” 甄以宁的小船靠到了船边黑暗中只见一个矫健的身影一跃上船。我坐的这船是艘载员一百五十人的小船不过和甄以宁所乘的小舟相比也是个庞然大物了他一跃就上了数尺高的甲板这身手当然了得。看来这批参军和武侯帐中那些多半不擅枪马的参军大不一样。 我拍了拍曹闻道的肩也不说话向甄以宁迎了上去。走到他跟前我才发现我猜得多半没错这甄以宁只有十八九岁就算不是刚毕业的军校生也是入伍没多久的新兵。 甄以宁向我行了一礼双手将将令递给我道:“请楚统制随我来吧。” 他说完又跳下小舟。我跟着他跳下去时甄以宁却有些吃惊地看了看我。因为他跳下船时小船还不由晃了晃但我跳下去时这船却动也没动。在黑暗中我看见甄以宁露齿一笑道:“久闻楚将军勇冠三军身轻似燕今日一见名不虚传啊。” 他这么一说我倒有些局促。刚才跳下去我也并不是要故意炫耀自己的本领听他这般一说倒好象我是故意要盖过他一样。我道:“甄先生取笑了末将不过上下马惯了。甄先生身为参军也有这身手当真令人钦佩。” 我这话也并不都是拍马这甄以宁如此年轻文武皆能我在他这年纪时实在比不上他。甄以宁听得我这般说也只是笑了笑对划桨的士兵道:“开船吧送楚将军上飞鹄号。” 小船贴着水面划过这两个士兵只怕是从水军中来的船划得极是高明既快又稳从一艘艘战舰缝隙中穿过碰都不碰一下。到了飞鹄号船边小船停了下来甄以宁道:“楚统制请上船吧。” 飞鹄号船头已钉了这三个铜字看来金府的手脚也快得惊人。这三个字因为铸出来还不到半天在月光下也金光灿灿很是耀眼。不过飞鹄号太高了以这高度我当然不能一跃而上。我抓着舷梯攀了上去刚上甲板甄以宁也已跟着我上来了。他道:“楚统制请随我来。” 飞鹄号是毕炜的座船上面的兵清一色的是从帝都军抽出来的有不少很年轻想必便是军校的那批毕业生。毕炜的座舱在正中间我走进去时把将令交给毕炜的亲兵向他行了一礼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前来报到。” 毕炜站起来也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请坐沈洪将军马上就到。” 毕炜的座舱很大最显眼的便是搁在壁边正中刀架上那把赤城刀。我坐了下来过了一会沈洪带着他军中的两个千夫长慢吞吞过来了。虽然我这个统制也算千夫长一级不过由于青红公和红月公的府军都不设万夫长沈洪麾下的千夫长一个便要带五千兵只不过没有“五千夫长”一说所以他们也仍算是千夫长。想想帝国军的军制也的确有些错乱原先千夫长以上便是万夫长但从一百到一千差了九百人从一千到一万却差了足足九千人了吴万龄曾对我说过他提议在废千夫长而在万夫长之下设一档统四五千人的官职这样可以保征上情下达不然万夫长之命要下达给十个千夫长实在太过吃力。看样子两个镇边大公也已看到了军制中的这点不足已经变通实行了。沈洪想必是红月公手下的得力将领他的军衔也与毕炜并级大约对毕炜成为主帅有些不服。他的座船与王长青的位置大致相当但王长青比我来得来早他却珊珊来迟也许是故意的。 沈洪坐了下来后毕炜站了起来道:“诸位将军既已到齐请先起立向大人的赤城刀行礼。大人虽不曾与我等同来但此刀如大人亲临。” 这就是“兵权贵一”吧。我不由暗笑毕炜一脸大胡子看上去很是粗豪和以前的杀生王柴胜相差不多不过他说话却比柴胜相精细好多这番话冠冕堂皇无懈可击而王长青、沈洪他们一起立行礼便等如承认此刀的威权以后毕炜借这刀下令他们便再无法借故推卸了。想必他跟随文侯久了文侯好用心机权术他也学了几分。 毕炜的话一出口我们都站了起来。此时也没人敢不起立的我们都向搁在壁边的赤城刀行了一礼才又坐了下来。这回才算坐得稳当了点。 毕炜看了我们一眼又慢慢道:“诸位将军此次赴援东平城实是背水一战若各行其事事有闪失我等便是千古罪人将有累千千万万父老乡亲岂止一身殁于王事而已请诸位将军恕毕某言语间失礼与我齐心协力共赴国难。” 我只觉身上一凛原先觉得毕炜借文侯之命来压制住我们现在听来他的话开诚布公实是无可指责。我们都是怔了一怔这时王长青猛地站起来大声道:“毕将军王长青纵然对毕将军有不逊之处但战阵之上我军当以毕将军马首是瞻死而后已。” 他人虽然莽撞了些但这话却说得大是动情沈洪也站了起来道:“末将与王将军一般愿服从毕将军号令。” 蒲安礼原本就是受毕炜节制的我和解瑄也一样此时沈洪和王长青与如此说了我们也站了起来大声道:“毕将军末将愿效死力。” 此时座舱里所有的将官都已站了起来虽然说得都并不一样却是同一个意思。我看得毕炜眼里闪动一丝泪光忽然他深深一躬道:“末将深知自己年轻德薄实不足当此重任但行军之道须令行禁止毕炜在此先谢谢诸位将军。此番上阵末将当与众位将军共进退若我有退缩之意天人共诛之!而若有何人临阵退缩赤城刀下末将亦不轻饶!” 他的话越来越响但此时我也不觉得他的话有什么让我不舒服了只觉胸口象有一团火在燃烧。众人齐声道:“遵令!”这话说得却是坦诚之极只怕也没有违心之言便是先前颇有些不服的沈洪说得也一样响亮。 毕炜微微一笑道:“诸位将军请坐。来人将地势图拿上来。” 他的一个亲兵拿着个很大的帛书卷轴过来毕炜指了指赤城刀边上的船壁道:“挂在这儿。” 那卷轴一拉开露出一张地势图。毕炜指着图上道:“诸位将军我军沿河南下此河全长两千三百里按我军速度每日可行两百余里约略十天能到。眼前是三月十一日凌晨我军只怕要到三月二十一日方能赶到东平城。东平城中二太子与邵风观日夜翘首盼望我军来援按此速度不免要误事。” 他看了我们一眼王长青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末将倒有一言我问过把舵的兄弟他说一等快船在此顺风顺水之下每个时辰足可行驶四十里这般算来快船一日可行四百八十里约摸五日便可到达。我也问过他我军中这等快船虽多是载员百人上下的小船倒有两百余艘之多。这些小船多载兵员末将以为不如分出三千尖兵先行出发后军再加紧跟随便可解东平城燃眉之急。” 他的话一出口我便吃了一惊。王长青貌不惊人没想到此人如此精细竟已将这些细微之事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和他一比我坐上船后便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 看来我虽然号称身经百战但以前都是受命冲锋实在也可以说是和柴胜相一般的一勇之夫。现在想想文侯夸我是“智勇双全”实在是让我汗颜。 智并不仅仅是屡出奇计象王长青这般心细如发的将领也可称为智将吧。我看着他的后影默默地想着。 沈洪也站起来道:“王将军所言不错只是其间尚有不周全之处。若三千军先行辎重未随这三千人的粮草如何跟上?东平城受困已一月有余若再要城中解决只怕是反添其乱。” 王长青忽然笑了笑道:“沈将军此事我亦已想过。士卒身边总带三日之粮便让他们多带两日的粮食。东平城向称富庶大江北岸又有一个规模几与东平城相埒的东阳城可守望相助守将邵风观当初是文侯大人手下爱将善能用兵粮草补给定然无虞。我军三千人纵然要东平阳助粮草也并不甚多不会有什么乱子。何况我军重兵最多不过落后五日” 邵风观比我早几年军校毕业那一年有四个成绩最为出色的学生被称为“地火水风”四将邵风观便是其中的风将。他原先也跟随在文侯身边后来才驻守东平城。王长青赞誉此人暗里也在赞了毕炜一句。 不知王长青用兵如何但只看他这一席话他也不会是弱者相比较而言沈洪便要大为逊色了。 沈洪低下头想了想忽道:“王将军所言有理是我不曾想周全。毕将军我愿充任此职请毕将军成全。” 他虽然脑筋不及王长青但从善如流有一是一有二是二我先前见他迟到微微有点看不起他但此时又大为改观。他看来也并不是柴胜相这等纯粹的一勇之夫。自毕炜以下一个个都甚有可取之处我心中对此趟赴援东平城又多了几分信心。可是看看一边的蒲安礼我心头不免又是微微一沉。 蒲安礼现在虽然也已是下将军军衔与我相等但军职比我还高一级。攻破高鹫城时那个跳城墙自尽的女子可说是死在他手上的。那个女子我至今也不知她的名姓却时而让我记起来。我本来就与他不睦因为那个女子可以说令我对他有点痛恨。尽管也亲眼见他在高鹫城中舍身力战颇建战功可是仍然没法让我与他相得。这次出兵还好没把我直接派到他手下可是我见到他时仍是装着没看见至今也不曾和他说过一句话。 这时毕炜微微一笑道:“沈将军你这一军远来辛苦此功还是让与他人吧。解瑄楚休红听令!” 我听得他叫我的名字抬起头行了一礼道:“末将在。” 毕炜道:“解将军你所统一军已久居石虎城甚谙水军由解将军在你军中分成两千人付楚将军统辖充任先锋。” 解瑄看了看我忽然道:“毕将军不妨由我军充任先锋末将定能首战告捷。” 毕炜道:“解将军你求战之心我也知道。但此役非同小可先锋只是偏师解将军尚需在中军坐镇。” 他这般说了解瑄也有点失望但他仍是大声道:“遵令。” 毕炜又对我道:“楚将军你所统前锋营本与那些妖物厮杀过此番先行小心为上若遇敌人不可恋战以助战为第一你可明白?” 他年纪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但这般说来直如一个长者在教询晚辈。不过他的话不卑不亢也不让人觉得他是居高临下我一躬身道:“末将遵令。” 毕炜又看了我们一眼道:“既然已定议诸位将军请回船准备。楚将军有劳你了望你能一击破敌首立奇功我等期待好音。” 他这般说是希望我说两句豪言壮语鼓鼓士气吧。可是我只是淡淡道:“末将明白请毕将军放心。” 蛇人的攻击力我是最清楚的毕炜说什么“一击破敌首立奇功”我也知道那绝没有可能不然二太子也不会心急火燎地来再次请援了。 可是这一次我也绝不会让蛇人轻易就击溃我们。 走出毕炜的座舵黑暗中忽然走出了甄以宁他迎到我跟前道:“楚将军毕将军有什么吩咐么?” 我道:“啊毕将军命我率三千人先行出发。” 甄以宁眼前忽然一亮道:“楚将军请你稍等。”他转身进了毕炜的座舱。我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他要干什么。他是带我来的自然也该带我回我自己船上去这般把我扔到一边算什么意思?还好没多久甄以宁出来道:“楚将军走吧。” 下了小船又出发了。驶过解瑄的船队时听得他大声道:“陶昌时刘石仙你二人速速集合本部。” 他叫了两个人的名字那想必是两个千夫长。褚闻中部下听说是在千夫长以上不设万夫长而是设了五个四千户每人统带四个千夫长和青月公和红月公的军制稍有不同。不管怎么说他也发现万夫长以下设十个千夫长不免有点太多了。 也许文侯现在在帝都练的新军有可能会将军制有所改变。如果这真能实现吴万龄上书之功倒也不小啊。我不由按了按怀里在临出发前吴万龄把他抄的这一部给了我原本还给了苑可珍了。我虽然还不曾细看但这本书也似乎给了我勇气好象这本书里已经聚集了那无名兵法家以及苑氏兄弟、吴万龄他们的力量。 回到自己座船上我正想对甄以宁道谢哪知他跟前我上船转身把小船招呼走了。我正有点不明所以甄以宁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卑职参军甄以宁向毕将军请命获准暂入前锋营请楚将军多多关照。” 他也要去?我不由一怔但马上微微一笑道:“甄先生好吧多谢你了。” 参军本来都是中军帐中为主将出谋画策的甄以宁年纪轻轻我在他身上也感到一股按耐不住的活力依稀好象几年前刚从军校毕业的自己。 甄以宁也微微一笑道:“楚将军你不必那么客气叫我甄以宁便是。楚将军请你给我个地方睡睡吧我已经两天没合眼趁这最后的机会先好好休息一下。” 我道:“那你先睡到我房里去吧。” 他有些吃惊道:“楚将军那你呢?” “随武侯南征时我两三天不睡也是常事平常站着也能睡着惯了。甄以宁你去吧。” 我虽然是客气倒也不算假话。那时在高鹫城中当蛇人攻得急时我时常会两三天不睡靠着城墙合上一会眼又可以在城头拼杀一阵。回到帝都来虽然安全了但每一天好象仍能在梦中听到厮杀之声每天也只睡一两个时辰倒也不觉如何困倦。何况马上要出发我还得命人传令去。 甄以宁打了个哈欠也不客气了道:“多谢楚将军那我睡了明天早点叫我起来吧。” 他转身向我的座舱走去。这等小船座舱很少只是一个统舱连曹闻道也和士兵睡在一起。等他一走在船上一直等着我的曹闻道忽然开口道:“好一个小伙子真不错。” 他自己虽然比我大一些却也是个小伙子。这般老气横秋地称甄以宁是小伙子我不觉笑了:“曹将军你也不老啊。毕将军命我等先行你马上去通知钱文义他们去。” 曹闻道道:“让我们先走?”他眉头又有点皱起我知道他大概又在想是不是文侯的主意是把我们当作可以牺牲掉的部队拍拍他的肩道:“这次狼兵有一半跟我们一起走你也不要老是疑神疑鬼了。” 他倒没有再说什么命人放下小船便去通知去了。他刚走又有一艘小船靠到我的座船边两个人跳上船来到我跟前一个道:“请问是前锋营的楚休红统领么?” 我道:“是啊。你们是解瑄将军麾下的陶昌时和刘石仙两位将军么?” 他们面面相觑似乎有点诧异我能脱口叫出他们的名字又跪下来道:“末将等正是。我们受解都统之命暂入前锋营请楚将军吩咐。” 我忙把他们扶起来道:“两位将军末将需两位将军协力请不必拘礼。两位将军此番上阵末将当与两位将军共进退若两位将军太过客气只怕我要汗颜无地了。” 说了这番话我倒真有点汗颜。这几句几乎是现搬现卖毕炜的原话他们又是一怔齐声道:“楚将军放心我等当听从楚将军之命绝无不从。”    他们的话很是诚恳我不禁又是有一点不安。要是他们也参加那个会议听到过毕炜说这话只怕不会说那么诚恳了吧。不过我这一番话倒也不纯是照搬权术此番赴援东平城我可以说是最为了解蛇人实力的。要是只靠这一千多人打头阵只怕真是要有去无回。我道:“陶将军你率本部在我营左侧刘将军在右侧保持队伍不可错乱。” 刘石仙道:“楚将军我们马上回去安排请楚将军用灯语示意便是。” 我不由一怔都不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又不好问什么只是含糊道:“好的。” 等他们刚走有一艘船从后面加快速度驶来。这艘船比我的座船稍小靠得近了从那船上放下一艘小船过来。我不知那是什么人正待问一声听见那小船上有个人跳上甲板道:“楚统制在么?” 我走过去道:“我是。” 那人听得我的声音标枪一般直直站住向我行了一礼道:“末将是毕将军麾下百夫长任吉率弩手六十人雷霆弩三十具受命暂入前锋营听用请楚将军指示。” 那是毕炜手下的雷霆弩手?我一阵欣喜。毕炜这八百人专练雷霆弩他拨六十个给我看来也是希望我们一战成功定不是曹闻道想得那样把我们看成无足轻重。我道:“任将军辛苦请你们这艘船与我的座船保持并行。哈有你们的雷霆弩蛇人这番定要吃个大苦头。” 任吉脸上倒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向我行了一礼道:“遵命。”他年纪甚轻一张脸也白净无须看上去却极是稳重。等他回去这时曹闻道又走了过来道:“楚将军该出发了吧?” 我一见他道:“曹将军你来得正好我听那刘石仙说要我发灯语示意你知道那是什么?” 曹闻道道:“这是水军的信号白天以黑白二旗示意晚上用红黄二灯。听说这是文侯所定有几十种不同信号我也不会不过船上掌舵的一定会我去叫他发信便是。” 原来如此啊我不由一阵苦笑。在陆上也有以旗号示意的只是简单几种哪里有水军那么复杂还好我没露怯不然刘石仙若知道我连灯语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怕要看不起我的那我从毕炜那儿学来的一套话只怕成了白说。看来该学的东西实在不少。 每艘船上都分派了两个水军士兵掌舵我专门跟着曹闻道过去看了看只见一个士兵爬上桅杆把上面挂着的两盏灯点亮了划了几下立刻一批快船从加快了速度离船队而出。 此时天色已近曙这批快船一加快速度较之大队已快了许多不过是一小会便离得甚远。回头看去只见身后隐隐的是一片灯火而前方却黑暗一片。照这速度五天定能赶到东平城的。    帝国大河大多是由西流向东的偏生这条大河是从北而南实是异数。有人曾说这河也是人工挖出的运河但想想也未免有点不可思议。从帝都挖一条出海的运河已是如此困难要挖这条南北向大河不知要运用多少民夫了。 我看了一阵坐在船边打了个盹。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觉有人轻轻推我睁眼看时却只觉眼前明晃晃一片差点睁不开眼来。 是天亮了。等眼睛适应了强光我才看见甄以宁正站在我身边脸上一片惶恐。他一见我睁眼便道:“统制卑职该死让统制在甲板上睡着了。” 我站起来道:“你没什么错啊我本来也惯了。睡得好么?” 甄以宁脸上还是惶恐不安道:“楚将军卑职实在太无礼了今晚我睡到大舱里便是。” 我笑了笑道:“军中不论大小皆是兄弟。你大概入伍还不很久吧?” 甄以宁脸一红道:“是啊我今年刚毕业。楚将军你也是军校毕业的?” “是啊好些年了。” 说了这话我不禁叹了口气。其实也没几年只是经过南征一役已恍若再世为人军校中学习的情景真的好象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甄以宁咬了咬牙道:“那就是。今晚我睡到大舱去楚将军你好好休息吧。” 我道:“你若睡不惯在我舱里搭个铺便是。”我见他举止谈吐颇有教养只怕也是个世家子弟要他和那一班老兵住到一起只怕是不会惯的。他没半点寻常世家子弟的骄奢之气对他我倒很有好感。哪知甄以宁道:“楚将军不必费心了现在不惯总要习惯的。楚将军你先回舱休息去吧。” 这少年倒没一点纨绔子弟的样子我微笑着看着他道:“甄以宁令尊大人尊讳如何啊?” 他听得我的话脸上却是一红道:“家父只是一个小官不过他一向教导我人生在世首先要吃得起苦方能有成。这话卑职时刻铭记在心不敢有违。”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令尊大人真是教子有方。” 在甲板上打了个盹也实在仍有些困倦。此时河面上船只已在全速前进千帆竞渡两岸的树木花草也似极快地向后退去。 我还能不能看到这样的景色了?摇了摇头把这不吉利的想法抛开我回到自己座舱中倒在床上。 甄以宁起床后收拾得很是干净。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睡了说是惯了到底还是觉得困。头一碰到枕头倒呼呼睡去。等甄以宁来叫我吃饭时天已黑了下来。我走出座舱却见甄以宁毕恭毕敬地站在座舱门口我也有点脸红。象我睡得那么死只怕也有失一军统制的身份他倒好象没这么想仍是很恭敬地道:“楚将军是把饭菜送上来么?” 我道:“还有饭菜么?”这船不大一共也不过一百来人我本以为和以前军中一样发些难以下咽的干饼做干粮没想到船上居然还能做饭菜。 吃过了饭我到了船头。吃饱喝足后周身也象充满了力量。正起东北风周围数十只快船扯足了帆驶得正快。我看着前面道:“甄以宁还有几天能到?” 甄以宁道:“禀统制此番顺风顺水船行极速今日是三月十二照这速度十四日晚间便能到达东平城了。” 那么还有两天了?我扫视了一下左右。前锋营的十来艘船紧贴左右再远一点的地方便是陶昌时和刘石仙的船队。我道:“这两天好好休息到了东平城只怕想睡都没得睡了。” 甄以宁道:“统制你随武侯南征与那些蛇人面对时可发现他们有什么不同?” 我沉吟了一下道:“蛇人力量极大动作也非常快寻常野战时五六个人对一个蛇人也不敢说稳操胜券。这种怪物实是天生的妖孽也不知哪儿来的。” 甄以宁想了一下道:“难道它们便没有弱点么?” “我只发现它们不擅用弓箭准头极差二三十步外它们便射不中你了。可惜它们身上也有厚鳞寻常弓箭也同样伤不了它们。” 甄以宁皱起了眉喃喃道:“有这么厉害么?” 我心中突然起了一阵豪气道:“你也不用太担心当时武侯被它们围在高鹫城中前后也守了四十天。若非绝粮再守一百天也不在话下。蛇人虽然厉害它们去不太会攻城的。” 正和甄以宁说着这时曹闻道忽然过来道:“统制方才探路的两艘小船现在还没回来。” 这三千多人在河上行进我派了四个人驾着两艘小快船在前探路每天轮班今天派出去的四人到现在还没回来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事可若是因为这么点小事把全军慢下来不免有些草木皆兵了。我想了想道:“再派两艘小船到前面去看看全军仍按原速前进。说不定他们的小船是缠到什么水草上了。” 河上因为船只行得甚少现在又是春天水草很茂盛。象我们这些能载百人的船只水草也缠不住派出去探路的小船要是被水草缠住却是件很头痛的事。曹闻道答应一声便去安排人手。 夕阳西下浮云也被染成一片通红。我正看着天空忽然听得前头传来一阵水鸟鸣叫极目望去只见数百个黑点远远地向我们飞来。 我没有在意却听得甄以宁在一边道:“统制那是什么?” 我笑了笑道:“蛇人总不至于会飞不然那就是天要绝我了。” 那些自然不会是蛇人明显是些水鸟。我们一路南行河里的水鸟也越来越多原先偶尔只能看到一两只越往南就越多不过这么一大群我们也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时那片水鸟直冲着我们飞来从头顶掠过在船队后面才纷纷落下水面。甄以宁这时才放松了一点道:“这么多鸟啊我还没见过呢。” 他的话也只是随便一说可是却让我象被火灼了一样。我猛地站直了回头道:“曹闻道。” 曹闻道闻声跑了过来道:“统制怎么了?” “重新派出的四个人已经出发了?” 曹闻道道:“还不曾出发。怎么了?” 我看着前面的天空道:“刚才那阵水鸟是怎么回事?” 曹闻道道:“大概是被先前那四个士兵惊起的吧。” “四个人两艘小船能惊起那么多水鸟么?” 曹闻道脸色也沉了下来他还不曾说话这时一个士兵跑到我跟前道:“统制陶将军船上发出旗语要我们小心以防有变。” 陶昌时也发现这阵水鸟有点异样吧。我道:“曹将军你传令下去让诸军放慢速度再把任吉的雷霆弩调到中间去。” 曹闻道应声道:“遵命。”他转身向后跑去甄以宁道:“楚将军难道前面会有埋伏?” 我苦笑了一下淡淡道:“谁知道那些怪物会有什么惊人之举我只是不敢大意。” 蛇人的行踪极是怪异当初在高鹫城中我们原本以为它们只是些异兽可是它们进退之间深合兵法就算老于用兵的名将也不过如此谁知道蛇人会不会来这一手。现在命令减速也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命令发下去各帆都降了帆船速登时减到了一半左右。此时江上仍是分成三大列前锋营居中狼兵的两千人分列左右稍稍落后一些船队约略成个箭头形状。 随后派出的小船已经出发了。这时曹闻道又过来道:“统制命令都下去了。” 我看着河面道:“好让所有人备好兵器注意前方。” 曹闻道看着那两艘小船脸上也有了点忧色道:“统制真的会有埋伏么?” “小心为上。” 我刚说出这几个字那两艘小船突然一顿停了下来。这两艘小船因为轻快在水面上本来象飞一般划过离我们已有三四百步之遥了从这里看过去已经只是两个黑点。远远望去只见他们正在拼命地掉头我心中一凛挥手道:“马上让所有船只停下来!” 还好我本就已经下令让诸军注意了这么疾停也没有出什么大乱子。船还没停稳却突然听得前面的河水象是开锅了似的乱翻那两艘小船在河面上打着转突然从河中冲起两条黑黑影子象两条极粗的巨绳一样缠住小船船头小船上那两个士兵突然间发出了惊叫望去只见他们正手忙脚乱地提刀挥舞但只听得“当当”几响他们一下被击倒在水里。 甄以宁吓得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叫道:“统制那是什么?” 真的是蛇人!河里真的有蛇人埋伏!我的心也似一下跳出喉咙大声叫道:“全军准备蛇人攻来了!” 这里的三千人中当中的一千多前锋营都曾直接和蛇人交战过冲在最前的几艘船也已看见了这景像登时有一大片士兵冲上船头手中持着刀枪。 蛇人竟然在河上设埋伏!我不禁一阵心悸。看样子我们还不曾冲进它们的埋伏圈里总算是尚可一战。如果让蛇人在水中发动袭击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对应它们。 曹闻道手持两杆长枪过来把一杆交给我后道:“楚将军怎么办?” 我看了看周围道:“让陶刘两位将军把队伍散开些船只之间不要靠得太近前锋营退后十丈。” 蛇人在水中不知战力如何但我也清楚记得蛇人在高鹫城外游过护城河时的情景。我让两翼上前这正是那庭天行军八阵中的鹤翼阵。在陆上摆这鹤翼阵蛇人攻击力如此之强只怕会一冲即溃但是在水上由船队摆出这个最能发挥弓箭威力的阵势可以收到取长补短之效。可话如此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有用。 河面上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大片蛇人的头颅象是突然间长出了一大片黑色菡萏沿着水面疾行。另一艘小船见机得早两个士兵手中木桨起起落落小船也几乎要飞起来可是那些蛇人虽然追不上却跟得紧紧的两者之间距离丝毫不曾拉大。 这时那艘小船已冲进了我们阵势之中但此时有一个蛇人追得极快猛冲从水中冲起如同一道长虹一般尾部还在水中两手已搭到船尾。它手中执着一柄短刀一碰到小船船速一下减慢那两个士兵距我们已经很近再加一把力便能逃出但是功专职一篑他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惊叫。 此时我若冲上前去也未必能救出他们来而这阵势却要打乱了。可是眼见这两人已是命悬一丝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蛇人乱刀分尸也实在难以安心。我咬了咬牙正待命人冲上去接应忽然见到那小船上的两个士兵猛地势掉木桨站了起来其中一个大喝道:“怪物老子和你拼了!” 他们也已知道定无幸理已经要以死相搏了吧。我眼角有些湿润已见河面上的蛇人又冲出了好几个最后那个已盘在船尾那小船一下子载重大增在河面上摇摇晃晃转眼便要翻倒。一个士兵猛地跳了起来在半空中一刀劈向那蛇人大叫道:“统制快放箭!”但他的话未说完那个蛇人已将尾部甩了起来一把卷住他的身体手中的短刀一掠而过将他斩作两段。 血象红色的雨洒在河面上一丈方圆的河面一下子出现了无数个红点在水中慢慢渗开这一个大圈子的河水也都成了粉红色。此时另一个士兵也发出了惨叫两个蛇人的刀已同时砍在他左右肩上将他两臂都砍了下来他还没死却连惨叫的力气也没了。 我再忍不住吼道:“放箭!” 话音甫落从左右两翼的狼兵阵中箭如雨下。此番南征每人随身携箭二十支我们这三千多人共有六万多支箭这阵箭只是狼兵的一小半在发也有一两百支了。他们同时对准了中间那小船上的蛇人和两个士兵的尸身上都一下扎满了箭。那个被确落两臂的士兵固然又是惨叫一声便是那些蛇人也发出了一阵惨叫。 不论是蛇还是人当箭透肤而入时都会觉得疼痛吧。 这一阵箭射过河面上原本密密麻麻的蛇人头颅一下子尽没入水水面上只留下许多水纹。曹闻道在一边道:“统制怎么办?” 蛇人的反应也极快啊。以前它们攻城前仆后继那等强攻虽然骇人但毕竟还可以抵挡可现在的蛇人好象一下子变得聪明多了象现在这样一受攻击马上就相应变化较之帝国军的精兵也诚不多让。 看来蛇人也在变强。我心中不禁更增不安看看身后前锋营已按鹤翼阵的列好阵势一艘艘船交错排开随时都可穿插而上。我道:“命各队各自后退两丈仔细察看本船附近水面蛇人在水下也不能呆多久定会重新露出来的。” 蛇人不是鱼自然不会水下呼吸。这时我倒有点庆幸没有蛇人一样的鱼人不然我们这三千多人真如俎上鱼肉任由宰割了。 曹闻道忽然皱起了眉道:“那两个水军弟兄都去把舵了我去叫一个出来发旗语。” 这时甄以宁忽道:“曹将军让我来吧我也懂旗语。” 他说话便又向船上的了望台跑去。我又惊又喜曹闻道道:“统制你也上去发号施令。这批怪物今天非要报一下高鹫城全军覆没之仇。” 也不知道最后如何呢。我暗自想着但嘴上却没有说这丧气话只是道:“好船头上由你一力承担。” 我冲上了船顶。这种船载员不过百多人了望台也不是太高我站在船顶时甄以宁已站在了望台里挥舞黑白二旗向各船打着旗语。他打旗语竟然比那两个水军士兵更为熟练双旗挥舞一黑一白两面旗帜迎风招展。 旗语发出后全军应令而动。鹤翼阵的阵势其实就是一个倒置的三角形各船交错排列可进可退。我们只是拼凑出来的队伍前锋营更从未水战过但两翼的狼军却是水陆皆能石虎城本就是位于大江上游南岸狼军娴于水战他们这两翼的阵势丝毫不乱前锋营虽然差一些不过掌舵的因为是水军士兵也还看得过去。各退两丈后每两船的距离加大当中围成的区域也大了一圈。 这时我只见江心突然间水花直冒正是前锋营前方十余丈之地当即喝道:“前锋营听令弓箭准备蛇人一出来便放箭注意节省箭矢。”    甄以宁在我身后又呼呼地打了几下旗语前锋营的十余艘战船交错排开箭在弦上。我以前一直都是充当冲锋在前的角色在军校中兵法虽学得也算不错但也从来没指挥过这回成了发号施令之人不免有些担心生怕号令发下下面做的却不是那回事。可是眼见甄以宁发出旗语后诸队都应令而动心中也不由多了几分信心。 江心的水象开了一样这时一下冒出了一大片蛇人的头颅。它们刚露出水面又是一阵箭下它们本就挤作一堆何况前锋营水战虽不在行箭术却都相当不错这一阵箭雨射过蛇人又发出了一阵惨叫河面象是开了锅一般翻腾一条条遍生鳞甲的蛇人身躯在水中翻滚血花飞溅。 这一阵箭总又杀了数十个蛇人了。前锋营较各军对蛇人多了一分仇恨那些箭也都射得又准又狠一箭过后诸船之上发出了一阵欢呼。那些蛇人马上又没下水去却还有人向水中发箭。我道:“传令下去不要放箭分一半士卒执长兵准备接舷战。” 蛇人在水下能行数丈之遥它们首攻的定也是我这个位于鹤翼阵底部的中军战船。看过去这支埋伏在水中的蛇人已是倾阵而出数量总在一千上下。它们居然能一下发现我这战船是主将所在也当真不凡。 绝不能只把蛇人当成妖兽了。现在必须把它们看作是深通兵法的强兵。] 我看着水面忽然举手喝道:“传令下去命陶昌时、刘仙石两部前锋向中心聚拢全军转为方圆阵。” 蛇人主攻的是我这边的中军两翼虽也有蛇人攻去但明显只是拦阻之意不让我们守望相助。鹤翼阵最能发挥箭矢之威但蛇人已冲到阵中心两翼前端已然落空而蛇人也已靠到了船前箭矢已难再用现在也该是到了变阵之时。 甄以宁刚把令传出去忽然整船猛地一震甲板上发出了一阵惊呼有人叫道:“船底漏了!蛇人要从水下攻上来了!” 蛇人竟然凿船攻上来!我只觉胸口一闷几乎要吐血。我一味想着与蛇人在水上战斗没想到水战不比陆战蛇人会从下攻上而我的战船又是冲在前列的蛇人认准了我这船那可如何是好?一时间我只觉心头一沉人也茫然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 这时甄以宁又挥舞了两下旗帜高声叫道:“蛇人一时半刻凿不通船只不必惊慌严阵以待。船上分半数之兵入舱守御。” 我心头猛地一亮。的确这些战船是工部监造虽然从民船改装而来的要弱一些但我的座船却是以坚木造成哪里是一时半刻凿得通的?我镇定下来喝道:“不要惊慌蛇人在水下呆不了多久。” 果然船只震了震便不动了两舷却传来了一阵喊杀之声。蛇人要凿船只怕也并不熟练在水下凿了两下憋不住气纷纷冒出头来。但是曹闻道已率军列在两侧蛇人一冒头长枪所及便以枪攻枪不能及便以箭射只听得两边都是蛇人的惨叫和前锋营的喊杀声一时嘶喊如沸声欲震天。 这一轮攻击打退后我已见战船两边浮起了一条条蛇人的尸首几乎已要将船只拥起来。入眼之下不由骇然。如果不是我们有备在先措手不及之下恐怕败的就是我们了。 哪知还不曾放下心来左侧有一条船上忽然发出了一阵惊呼。这船猛地一侧倒向一边虽不曾翻倒但已岌岌可危。这船是民船改装船板较新造的战船要薄许多那艘船大概已被凿通水已涌入船舱了。 正文 第十三章星汉灿烂 那艘船是钱文义麾下我也看见钱文义出现在另一艘船上气急败坏地大叫什么。 现在该怎么办?那艘船此时倒平稳了些但入水却深了许多准是舱中进水船正在下沉。这船都是木头的本来不至于沉下去但上面有一百多人加上这份量只怕这破船是吃不住力。 我正待命边上的船只过去接应忽然甄以宁在身后道:“统制任吉将军请战。” 任吉那六十个雷霆弩兵就靠在我边上刚才蛇人攻来都是在水中的任吉的雷霆弩威力极大却不能及下在射河中的蛇人时他们的雷霆弩也根本没什么大用。不过他的船上因为载员少倒可以再分出一些。我点了点头道:“准令命邢铁风与杨易掩护他靠近。” 甄以宁道:“得令。”他又将黑白二旗挥舞了一阵邢铁风和杨易那两队让出一条道夹着任吉的船向那艘破船靠拢。 那艘船大概是船底被凿通此时蛇人几乎全聚到了那里不断地从舱中冲出来。船上的一百来个士兵正死守舱口但蛇人与人一对面帝国军实在远不是对手亏得舱口甚小蛇人不能一拥而出只能一个个冲出来还能应付但即使是二十几个士兵面对舱口那一两个蛇人士兵仍是节节败退。虽然也斩杀了几个蛇人但士兵也已阵亡了五六个了。 任吉的船一靠近那只船从他的船上忽然探出几块跳板搭在那破船上任吉在船头喝道:“前锋营的弟兄不要恋战马上退过来。” 那几块跳板拼成了一块足有五六尺宽的大道那船上有个小队官高声喝道:“大家不要乱让伤者先退其余人随我来挡住这些怪物!” 从我的船上望过去这人也看不清面目。我看了看南边陶昌时和刘石仙两部正在聚拢这方圆阵马上便要布成。我道:“甄以宁让前锋营准备一旦这些士兵接回马上命前锋营后退五丈以这艘破船为中心布方圆阵。” 甄以宁答应道:“是!”他伸手又猛挥了几下旗帜。此时只见那艘破船上的士兵已约略退走了一半经任吉的船又散到其余船上先前那个小队官带着些人且战且走但蛇人从舱中冲出的越来越多现在船上几乎是蛇人与帝国军士兵数量相等了他们更是抵挡不住。冲到跳板边时一个蛇人忽然猛地冲上来一刀正砍近那小队官腿上他惨叫一声摔倒在地。 随着他的叫声剩下的士兵再无斗志此时他们纷纷向跳板冲去。我心中一寒心知不妙。此时蛇人已到了船甲板上若它们攻占到任吉船上以此为基础向四周攻击那就如一场野火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喝道:“马上命前锋营支援任吉绝不能让蛇人冲上任吉的船去!” 我和任吉的船相距也不过五六丈远此时船上活着的士兵几乎都已散去。蛇人的攻击力当真骇人一船百余名士兵几乎有三分之一已经战死其余的都已逃开还有五六个落在后面。最后的一个踏上跳板时忽然脚一滑人摔倒在地两个蛇人已同时冲上双刀齐落那个士兵连声音也没发出一声便被砍成了数段。 但这时活着的士兵都已逃出了那艘破船了。河中的一千来个蛇人几乎有一半都上了这破船其余的蛇人也正在向这里游来。它们一定也要借这个缺口攻破我们的阵势。我喝道:“快让我们的船也上前助攻!” 我的话刚说完蛇人冲得快的已经上了跳板其余有几个蛇人死死地按住那几条跳板不让任吉抽掉。它们也学乖了怕我们射箭每个蛇人都抓着着从船上砍下来的木板防身。正在此时从任吉的船上发出了一阵弦响冲在最前两个的蛇人惨叫连连数十支箭从它们身上穿胸而过仰起的身体也几乎被穿得烂了。那一排箭余势未尽穿过这几个冲在最前的蛇人后仍向后射去。后面那些蛇人正聚作一团它们也害怕我们射箭所以把木板围得水泄不通但雷霆弩威力太大弩箭之下这些木板等若无物一下便穿透了。它们聚得这么近那些箭每一支都几乎要射杀一个蛇人。 只这一排箭便已将蛇人打得晕头转向。有几支箭落空了甚至越过船只向陶昌时、刘石仙他们的船队飞去也不知有没有误伤人。现在方圆阵已经将近布成若再放雷霆弩反而会伤到自己。我道:“甄以宁让任吉快退开不要放箭了。” 雷霆弩的威力实在太大了。以前我就知道这兵器定然大有用处用到实战中威力更是超乎想象。 这时任吉船上有人挥了两下旗帜甄以宁忽然道:“统制任将军要我问你这船还要不要?” 那船上也有些辎重但并不太多。任吉难道能一举将那船毁掉么?我道:“告诉他如果不伤到另外的船只那他有什么本事就用出来不然就快点退开。” 甄以宁挥了两下后道:“任将军说他马上退开。” 任吉的船正在倒退他们将好就暇地将那几块跳板也仍抽回来。我不禁一阵惊骇也不知任吉到底空说豪言还是真有办法毁掉这船只是因为怕伤及其余战船才不用。 这时方圆阵已然布成那些蛇人本想通过这船来攻击其余船只但作法自毙它们聚在这一只船上反而被我们包围。那艘船还在慢慢下沉周围的水面上仍探出一批密密麻麻的蛇人头颅我也不知它们在想什么大概此时它们也尝到了当初我们在高鹫城中尝到过的绝望的滋味。 我第一次指挥作战看来是大获全胜了吧。 甄以宁道:“统制现在要当心蛇人孤注一掷四散出击。” 我点了点头道:“是。让诸军当心慢慢缩小包围一旦进入弓箭射程便以箭攻击不让它们攻上船来。” 蛇人这一番战死的比我们要多得多。它们在水中又不能射箭几乎是我们压着它们在打。只消别让它们再凿破船只那我们可说已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时那艘破船的甲板已到了贴水面相平的地方了。有个蛇人忽然游上那破船顶舱大声叫了起来。 “伏羲大神!” 它叫的是帝国语字正腔圆如果我闭上眼睛只怕真不相信那是蛇人的声音。以前那个蛇人山都就能说一口流利的帝国语这个蛇人看来说话也不逊于它。 这一声喊出以那只破船为中心所有的蛇人忽然猛地下水向四周游来河里也一下翻腾起来。每个蛇人都有三个人那么长剩下的也总有七八百个蛇人一里多宽的河面上似乎都容纳不下那么多怪物了。这些蛇人本来各自为战这回却象合成了一个有无数巨臂的怪兽。 蛇人是孤注一掷了。也不等我发令迎着它们的两艘船上同时发箭。这了阵箭雨射下简直不用瞄准但那些蛇人却浑若不觉仍是劈波斩浪奋勇向前这气势简直无坚不摧。 正对着的是邢铁风的船队我的船紧接其后。蛇人这番攻击仍是冲着我来的吧我以前在前锋营中与邢铁风相处得并不太好这回却要他来替我抵住第一轮攻击。我不禁苦笑道:“缩小阵势将蛇人彻底打垮!” 方圆阵本就利守不利攻而蛇人这般不要命地攻击力量虽大但也难以守御了。如果这一轮攻击撼不动我们的防守那蛇人就再无他法。 “轰”的一声邢铁风的座船忽然一侧周围的士卒也发出了惊呼。蛇人这一轮攻击仍不可小视他的船首当其冲被一击凿破。但是这回他周围都有船只守护他的座船受创另两艘船马上过来夹持着他的船退开其余的船仍然迫近来蛇人要攻到我跟前拖得一刻便更难一分。 当三艘船只受创退下终于方圆阵已经合拢将剩于的蛇人围在一个只有二十丈方圆的小地方。现在这儿四周都有箭矢对着蛇人只要冒出头来便有五六支箭同时射下那些蛇人东奔西突哪里还冲得出去?随着它们一个个被射杀此销彼长之下已成了我们对蛇人的围歼。一时间当中的河面上到处浮着蛇人的尸首有时船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连蛇人的尸首浮上来也是一阵箭矢每条蛇人的尸首上至少都有七八支箭了。 这么用法我们的箭只怕没到东平城便会用光。但此时诸军都已不管我先前要节省箭矢的命令只是拼命射着。河面上不过翻起水花而河水也已成了暗红色。 现在围歼已到了尾声。这一千个蛇人可能一个也没能逃掉河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蛇人尸首。我走下顶舱到了船头曹闻道还在指挥士卒寻找冒出水面的蛇人但现在要找到一个活的蛇人也难了那些蛇人尸首几乎已挤满了河面。 我道:“曹将军行了让诸军暂时歇手吧。” 此时天也已快黑了暮色罩在河面上但帝国军中却一个个兴奋异常尤其是前锋营士兵。这回我们虽也有伤亡但比较蛇人的伤亡实是不足挂齿。杀了一千余蛇人自是个不小的胜利但是这个胜利对士气的鼓舞也是不可限量的我也不禁有种想要欢呼的欲望。 曹闻道听得我的声音转过头来猛地不由分说一把抱住我边上几个士兵也过来抓住我把我抬了起来。我被他们抛到空中耳中只听得他们的欢呼似乎不如此便无法表达自己的狂喜。一时间所有的船上都发出了欢呼声。 不过除了我这条船上是在喊我的名字别的船上喊的都是“帝国万岁”之类。 这时甄以宁跑过来道:“快把统制放下来几位将军都过来了。” 曹闻道他们刚把我放下来陶昌时和刘石仙当先向我走来身后跟着钱文义、杨易和邢铁风。他们到我跟前忽然齐齐跪倒道:“楚将军此役得胜统制已立首功。” 我慌忙也跪了下来道:“大家请起。若无诸将精诚团结哪会如此轻易取胜。” 钱文义笑道:“楚将军此役我军伤亡不到百人却斩杀数千蛇人楚将军单凭此役便已厕身名将之列矣。” 我不由苦笑了一下。这些蛇人最多不过一千钱文义足尺加码地说有几千这个牛皮可别吹得太大了让人觉得蛇人不堪一击生了轻敌之心。我道:“此役任吉将军立功甚伟首功实该让与他的。” 我倒也不算谦虚蛇人攻破钱文义麾下那艘战船时我本已乱了阵脚若非任吉的雷霆弩稳住军心只怕现在庆祝胜利的要是蛇人了。 我一说起任吉邢铁风转头道:“对啊任吉在哪儿去了?” 他一向对我爱理不理这回让他做我的手下一定让他很不高兴不过这回连他脸上也露出笑意来了。 杨易也转过头去忽道:“他们在捞取箭矢啊。” 我心头一亮道:“对还是任将军老谋深算快把箭捞回来能捞多少便捞多少。” 这些箭大多还漂在河面上这次围歼蛇人主要是靠弓箭之力。我们这六万支箭经此一役只怕消耗了一半还多实是该取回来了。钱文义道:“是啊是啊快去谁捞得多谁先得。” 雷霆弩的箭也不是特制的就是平常的箭。以前在平地上战后打扫战场总会把箭收回来可这回在河上搏杀又是个对蛇人以来未曾有过的胜仗谁也没想去收回箭来了。 陶昌时他们向我行了一礼纷纷回去。我对曹闻道道:“走我们也去吧。” 甄以宁在一边道:“统制三艘船受损伤者医治这些善后的事不做了么?” 我挥挥手道:“甄以宁你不是参军么?这些事便由你负责。” 他还想说什么我已和曹闻道去放下小船了。甄以宁虽然年轻但经此役我知道他实是个精干之人大有可为这战得胜我不想面对自己一方的损失来折了我难得的这股锐气。 河上已漂满了蛇人的尸首没射中的箭也漂得满河都是。我和曹闻道合乘一船让一个士兵操桨我们不时把箭从蛇人尸身上拔下来。 收了一阵河面上的箭已不多了曹闻道看看那艘破船道:“统制我们去船上把战死的兄弟收回来吧。” 那艘船上的一百多人战死了三十几个尸身横七竖八地躺在甲板上。甲板已经和水面平齐那些几乎没有一个是完整的尸身被河水浸泡着甲板也流淌着血水。我点了点头道:“好吧不过这船破得太多了让十个人上去收回阵亡弟兄的尸身。” 这条船上的士兵都是南征残部有一个我还认得是当初前锋五营里的我也曾带过。他们对战死沙场早有准备可是也许没人想过经历千辛万苦逃回帝都只这么几天仍然会死在蛇人手里。 曹闻道在边上指挥士兵收着战死者的尸首有一具尸首我们怎么也找不到他的手臂了。那个人大概是曹闻道认识的他骂骂咧咧地在甲板上转着到处看脚下那些血水也被踢起来。我看了看四周这三十多具尸首都已搬空舱中能用的一点辎重也搬走了便道:“曹将军回去吧真找不到也只能算了。” 曹闻道道:“***一定是这些怪物吃下去了。这些东西”他两眼血红几乎要滴下血来忽然走到一个蛇人身边拔刀向一个蛇人尸首上砍去。只是两三刀他砍下了一大块蛇人的尸肉他割下一条塞进嘴里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骂道:“别以为你们吃人老子也吃过你!” 我一样也吃过蛇人的肉不过那是煮过的哪儿象曹闻道这么生吃?这块蛇肉白里带着血丝外面还有鳞片看上去也让人恶心。我打了个寒战也说不出话却听得边上纷纷发出了刀砍之声甲板上另外的士兵也学着曹闻道的样子在蛇人尸身上砍下肉来生吃。 象是会传染的一样前锋营的人几乎都开始割蛇人肉来吃了另外船上的人一个个都看得目瞪口呆任吉手下的士兵在与蛇人厮杀时勇不可挡现在也好象是吓着了。 我们这些经历过南征之败的人在别人看来几乎就是些生番了吧。我不禁暗自苦笑但也不敢多说。他们心头的气憋得太久了实在该发泄出来。可是我心里的气呢?好象我从来都不会这样不顾一切过。 也许我已经是个想得太多的人了。 我抬起头喝道:“传令下去前锋营中军官一律随我上岸将这些士兵埋了。” 曹闻道道:“是啊。来人给我拿个碗来。” 我不知曹闻道要碗来做什么这时有个士兵已从船上去取了个碗来曹闻道拿着这碗走到一个还在微微动弹的蛇人边上一刀刺入它的头下割了条大口从那口子里流出一些血来他又割了几个积了大半碗交给一个士兵后道:“统制军中无酒就用蛇人的血来祭一祭这些战死的兄弟。” 我有些茫然在看着他。记得我们知道蛇人吃人时都有些害怕而蛇人看我们在吃它们会不会也觉得害怕?若许我们和蛇人也没有本质的不同吧。 将三十多具尸首运到岸边前锋营的百夫长以上的军官都来了陶昌时、刘石仙和任吉也上岸站到我身后。我拣了个干燥的高地和人掘了三十多个坑把阵亡者埋好曹闻道把那碗蛇人的血递了过来。 血被风一吹有点凝结了。蛇人的血和人血不一样没有热气但看上去也是一样时间久了也一样会干会凝结的。我按过血只闻到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曹闻道和几个士兵在这些坟群前生了一堆火把几条蛇人的尸肉扔进去烧烧得一股焦臭。我端着那碗血面前的篝火也不时把火星喷到我面前我忽然心头一疼把血浇进了火堆。 火堆发出“嘶”的一声象是浇上的是油一样火舌喷高了数尺。我嘶声道:“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喊出这八个字我将那碗扔到一边双膝一软跪到了坟群前。随着我跪倒身后“扑通扑通”地人们纷纷跪倒他们也都大声道:“魂兮归来永守亲族!” 我不知道在这刹那间为什么我没有说是“以瞻家邦”、“以瞻山河”喊出的却是向不为人看重的第三段中的话。可是我好象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些视死如归的士兵他们舍生战斗其实并不是为了空泛的家邦或者山河心中所想只是为了守护自己的父母亲属吧。 天已黑了火舌不停地把火星喷向天空天空中半圆的月亮已升到中天象是把一切都结上了一层薄冰有风吹来其声咽然卷过树林传来了一阵阵苍茫无际的呼啸象是应和我们那一阵阵几欲泫然的呼号又阵阵远去。 蛇人的袭击使得船队行程耽搁了半天。等我们修好伤船重新整队出发时天已快亮了。 站在船头一边啃着干粮一边看着天空中的半圆的明月我觉得自己又困顿不堪。指挥诸军作战尽管自己不曾冲锋陷阵但是却好象比自己去厮杀更让人疲惫。但是蛇人这番袭击不免令人担心。我们现在的位置是在这条河下游距大江还有六百余里大致再两天一夜就能抵达东平城。可是我实在想不通蛇人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发动伏击和诸将战后商议时他们也说不出什么道理来。 从兵法上看这地方水面开阔实非发动偷袭地方我们的船队可进可退得以从容布阵而蛇人纯是从水面发动攻击毫无地形之利可以说从一开始蛇人就已处于败势。说它们仍然是些生番并不懂兵法吧可是它们来偷袭我们的船队又实在是很高明的用兵方略。我怎么也想不通指挥蛇人的那个首脑有时显得高明异常有时又显得蠢笨不堪。在守高鹫城时也一样蛇人先是不顾一切地攻城即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也不管后来却又法度谨严轮番攻城进退有序实在让我摸不透。 我让曹闻道注意周围不能大意自己再也支持不住回座舱休息一会。哪知头刚一捱到枕头却听得外面有一阵喧哗。我揉了揉眼走出座舱只见不少士兵正在船头看着什么。我走过去道:“出什么事了?” 甄以宁也挤在士兵中他听得我的声音转过头来道:“统制你看那儿有人在造堤。” 两岸原本也有些居民但现在兵乱一起这些居民全都北迁了只剩下一片片的荒地怎么还会有人来造堤?最大的可能便是蛇人干的了。听得这话我的倦意一扫而空走到船边看去。 这两条用石块和泥土组成的河堤由岸伸向河心造得很粗疏两边都只造了十余丈而已当中还有七八十丈的空行船也没什么妨碍。我道:“这有什么用?” 甄以宁看着这两条堤忽然道:“看土色很新只怕是新造的。统领是那些蛇人造的么?它们是不是想用这个来打仗?” 我心头一乱也不知怎么回答。这条河大多有一里余宽这一段特别窄些只有一百丈左右。也许蛇人是想在这儿造两条河堤然后在这堤上设寨拦截我们?的确如果它们把这河堤再造长些当中的空隙只留二十丈的话我们就不能在水面设阵了最多只能两艘并行。如此一来蛇人就能占地形之利它们一千人只怕真能挡住我们三万大军了。怪不得蛇人伏击我们时我发现它们的工具很不顺手凿子什么的并没有手上拿的全是些刀枪之类。 一定是这样的。我只觉心头一阵发冷脸也有点发白。这一个胜利来得也实在太侥幸了如果不是王长青献策要我们先行大队几天后才到那时蛇人这个工事筑成了那我们真的大概连东平城也到不了。而蛇人一旦在这儿建起工事那么从后方运到前钱的辎重也势必不能象现在一样安然抵达城中了。 蛇人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甄以宁在一边大概看我如此不安小声道:“统领蛇人真会那么做么?” 我点了点头道:“这些怪物很聪明好象在不断地变强很有这个可能的。唉也许它们看我们也是怪物吧。” 我记得在符敦城外遇到那个奇怪剑手时他曾很奇怪地说什么“以前天帝选择你们做主人实在是个错误”云云。照那说法天帝现在是选择蛇人做主人了? 我看了看天。天色很好时已近曙但东边微微有点发亮头顶上却仍是一片夜空。在这无垠的天空中繁星点点。 万千年前和万千年后的星空都是一样的吧。明亮的黯淡的每一颗星都晶莹如泪如孩童的渴望父母的企盼。 就算上天真要是选择了蛇人我也绝不退让。我暗暗咬了咬牙看着星空默默地想着。 甄以宁见我一直看着天大概以为有什么异样他也仰头看着天空。我低下头来时他忽然道:“好漂亮的星星啊。” 我笑道:“你难道是第一次见星星么?”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以前从来没注意。统领你说我们这一趟赴援胜算有多少?” 我想了想尽管不太愿意承认但我还是说:“最多只有三成。” “三成?”他的眉毛也拧起来了“统领你也太悲观了吧我们三千多人就能杀光这一千蛇人东平城外的蛇人最多也不过两三万我们前后却已经有七万大军要到了就算不能胜得象现在一样轻易五成胜算总有的。” 我叹了口气道:“这儿的一千蛇人我有点怀疑它们根本不是来伏击我们的。我们的速度比大队快了足足一倍有余我觉得它们好象是在河上修筑工事想借工事来挡住我们没想到我们会来得那么快只怕受到伏击的反而是这一千蛇人。你可曾发现蛇人攻打我们时拿的全是陆上用的兵器好象并没有凿船的工具。” 我们去回收箭矢时也曾把蛇人的兵器拿了一些回来但是那些武器多半只是些刀枪之类倒是锯子斧头倒有一些。甄以宁回过头看看身后漂满河面的蛇人尸首叹道:“蛇人真会有这般厉害啊。” “这些怪物绝对不能轻敌的。” 我低声说着象是对甄以宁说又象是告诫自己。头顶星空灿烂万千点星光正闪烁在黑暗的天幕上。黎明前的天空是一夜间最黑暗的这时的星光却显得比往常更亮。 帝国有一个传说说每个人在天上都有一颗星对应只是有大有小。可就算再小的星也会有自己的光亮。 我的星会是哪一颗?帝君自诩为太阳可是为什么我不能是太阳? 象是一下子看见什么诡异的东西我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呆了。我看着天空中星海浩瀚越到东边就越稀。太阳已经快出来了那些微弱的星光都已被地平线上射出的阳光吞没已看不清而东边的天幕上晨光熹微那一轮太阳正隐隐地要喷薄而出就象一团燃尽一切的大火连钢铁也转瞬间会被熔化。 还是当一颗星吧。我不禁有些想笑。想当太阳的人当然不会只有一个帝君可是太阳只有一个就足够了。 尽管因为蛇人的伏击我们耽搁了大半夜但是这回船行得很快看样子明天晚间仍然可以赶到。 在船上站到天大亮我再支撑不住去小睡了一会。今天是三月十三我们是十一号凌晨离开大队的看样子竟然四天便能赶到东平城。水路固然本身是一直线比陆路近许多但我们能达到这等速度也实在足以自豪。 走出座舱我正好看见甄以宁也从统舱里出来。他大概没休息好一张脸也没什么血色。睡在士兵当中那当然得习惯了才睡得着的不然那一片鼾声就足以让人一夜不眠。他看见我行了一礼道:“统领好。” “没睡好吧?要不你还是住到我舱中来吧让人再搭个铺。” 他摇摇头道:“总要习惯的统领谢谢你了不过我还是住在下面吧。” 他的脾气倒是有种异于他外表的倔强我不觉有些惭愧。从进入军队以来我就颇负勇名可是我也一向爱清静以前最难受的就是让我住在士兵当中所以攻破高鹫城后我宁可独自住在外面。和甄以宁一比我这个出身贫寒的平民子弟反倒自愧不如了。我讪笑了笑道:“甄以宁这也是令尊教导你的吧?令尊大人当真了不起。” 他也笑了笑道:“统领取笑了。”他似乎不想再把话题扯到他父亲身上看着河面道:“楚将军不知东平城战况如何了。” 自从经过这次与蛇人交锋后我已不敢有丝毫懈怠以前只派了四人两船探路这次我派了十二人探路四人一组。上一次那两艘没有回来的探路小船定是神不知鬼不觉地被蛇人干掉了这回分成三组一旦情况有变我们也马上便能知道。不过蛇人似乎没有再放第二层埋伏今天一直很平静。 天黑了下来。今天异乎寻常的平静似乎也预示着接下来更为激烈的大战诸军上下都有些躁动不安。也不知有谁提议有艘船在船头烤肉吃香气随风吹来一下子有不少船只有样学样曹闻道也过来向我提议说让士兵在船头烤肉吃吃。 到了东平城新鲜肉食只怕也只能被煮成一大锅大家分着吃了所以这些士兵要趁这机会最后享受一下吧。在船头烤肉是把铁炉搬上甲板而甲板上铺上一层沙土不会失火的。我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现在士气正旺不能让士兵折了这股锐气。也许我们这三千人的先头部队对东平城的守御没什么实际的大用处但如果我们能在东平城外打个胜仗对城中守军的士气却是个不小的鼓舞。 天黑了下来船头上都跳动着一团团火光风过处肉香四溢四处都是士卒的笑声。杀掉了这批伏击的蛇人不论是前锋营还是狼兵自信心都空前高涨风中到处都是士兵的欢呼当中夹杂着南腔北调的小曲也不知唱些什么。 我在船边看着周围一切甄以宁跑了过来手里用一支细木棍插了块烤好的肉道:“统制你怎么不去?这块给你吧。” 他毕竟还小吧。我不禁有些莞尔。他的年纪大概只比祈烈小一岁平常他沉着稳重这时却和同年纪的人一样了。 我接过肉来心里却不禁一痛。祈烈当我的护兵时也曾经这样拿块烤肉来给我只是这好象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咬了两口烤肉只觉得眼前也有些模糊。我转过身趁甄以宁不注意抹去了眼里的泪水。 三月十三日也安全过了。十四日早晨天色不太好浓云密布看样子又要下雨。现在雨季虽然已经过了但每隔五六天就要下一场雨的我们十日晚出发以来遇到的一直是好天已算很难得的。 如果雨天遇到蛇人伏击那该怎么办?这场欲来的春雨让我多了几分忧虑但看着士兵们的士气依然很高昂我也不想自折锐气只是让甄以宁发旗语要各船小心防备。 雨还没来风却更大了船队速度一下又快了许多。照此看来天不黑我们便能到达东平城了。 船队风帆都扯足了桨手也都满足在划。每个人都知道马上就要正面面对蛇人了狼兵还没什么但是一路上一直很激昂的前锋营却一下静了许多。前锋营由南征军残部组成对于他们来说又要面对这批曾经让南征军全军覆没的怪兽无论如何都不会行若无事的。 岂止他们船每向南行进一程我心里也更增惊恐。此番受命增援东平城我虽然也算一军统制却实在没一点信心。 时过正午风更大天也越发昏暗了。河面上这数十艘战舰都拉满了帆船几乎象贴着水面在飞。我在船头看着前面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弟兄们都已准备好了。” 也许现在东平守军正在浴血奋战说不定我们一赶到城里马上就要投入战斗。我看了看周围现在那些没有下船操桨的士兵都站在甲板上刀枪俱已备齐。我点了点头道:“传令下去保持速度不要乱了阵型。” 原本我们一直保持着锋矢阵前进我在吴万龄抄写的那半本胜兵策中也读到“兵无常形却忌无形。”行军时即使不能保持严谨的阵形也必要有一个阵形之势这样一旦受到攻击便可以以最快的速度布阵不至于混乱成一片。现在船速极快要保持严整的锋矢阵那准是不行不过这个阵势却一定不曾散开。邢铁风的座船被蛇人击破后换了一艘新造的战船当座船。他和蒲安礼约略有些相象虽然对我一直不甚服帖但他却能愈战愈勇那次被蛇人攻破座船他指挥部下丝毫不乱伤亡极小这也是他的长处。 当初的前锋营真个是百炼之师啊。如果邢铁风能和曹闻道一样听从命令只怕现在这支前锋营未必便逊于路恭行时的前锋营了。想到这儿我不禁有点想苦笑。现在的前锋营虽然还不能说是乌合之众但毕竟是零零碎碎拼凑起来的。这些士兵都是从蛇人重重包围中杀出来每个人的个人战斗力自然可以说是出类拔萃的可是指挥却是大成问题尤其是前锋营三统领都是老的前锋营中的百夫长而士兵当初却是其他部队中的象曹闻道他对我颇为服从但假如把他调到邢铁风麾下邢铁风就未必能指挥如意了。 这支前锋营虽然首战立功但要成为强兵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天越来越暗了。现在按理离天黑还有好些时间可是因为天空中密布阴云几乎已同黄昏来临。邢铁风的前军去势很猛现在船队已经到了最高速度船只之间速度的差别也体现出来了新船大多在前面而一些由老船改装而成的战舰却拖在后面整个阵形也被拉长。 我回头却甄以宁道:“甄以宁你发信号让邢将军注意后面的船只不要行得太快了。” 甄以宁答应一声上高处去发信号。因为天色越来越暗他也改用了灯语。看他把红黄二灯挥舞了几下后忽然从最前面邢铁风座船上也发了一串灯语。 那串灯语打得很急我没在高处也看到了。 难道又出现事情了?我心中一凛三步并作两步上了船顶。这时甄以宁正在四处张望一见我上前他叫道:“统制邢将军说据探路士兵报告前面有厮杀声。” 我们离东平城大约不过百余里了但如果是东平城的厮杀声绝对不可能传到一百多里地以外。我心头一沉道:“让他加紧防备。再让陶刘两位将军注意两翼将阵势变成方圆阵任吉将军的船调到我们前面去。” 如果按最坏的情形东平城正于此时失望溃兵正在从水路逃来那我们势必就要担挡起阻挡蛇人追击之责了。任吉的雷霆弩威力很大但不利近战一旦蛇人靠近雷霆弩的威力便无从发挥因此我把他们调到前面由任吉担挡第一轮攻击而后再借方圆阵利守之势在近战中阻住蛇人。 甄以宁点了点头又打了两下灯语。我走下船头刚踏上甲板曹闻道手持长枪走过来道:“统制蛇人又要攻来了?” 我道:“还不清楚小心吧。” 变为方圆阵后船队速度减慢了。各船上都发出了一阵喧哗他们也已知道情形有点异样了吧不过倒没有惊慌。 河上风已越来越大此时渐已起雾看样子一场暴雨就在眼前。虽然取得了一次胜利但我仍是惴惴不安。蛇人的大举进攻我也见到过前一次胜利与其说我用兵有方不如说是雷霆弩初发于硎打了蛇人一个措手不及那次胜利倒有八分靠的是运气。这一次单凭三十具雷霆弩能不能击破蛇人的攻势实在是个未知数。而且我也听说过雷霆弩因为设计精巧一旦弓弦受水威力便会大减如果战事一起雨偏偏在这时起来恐怕雷霆弩就只成为摆设了。当初在高鹫城中也是因为雨季城中的弓箭威力大为减弱往往十几箭命中还是射不死一个蛇人。 船队虽然减速但速度依然很快。又行了一程此时已经可以隐隐听得前面的厮杀声了。 此时我们恐怕已经接近了大江与这条河的交界口。东平城就在河的入江口上游约摸一百里的地方按速度我们再有四个时辰便能到达东平城。可是这阵厮杀声只怕就是从交界口传来的难道真的是最坏的预计发生了? 曹闻道脸色也有点发白小声道:“楚将军会不会是” 我斩钉截铁地道:“东平城有四万大军要真是全军撤退声音不会这么轻的。听这声音最多不过万人只怕是和小股蛇人发生的冲突。” 话是这么说但我却对自己这番推论也不敢如何相信。蛇人的攻击力我们都是有切身体会的当初拥兵十万的南征军最后得以生还的只有现在前锋营的一千三百余人那么东平城被破后逃出一万人也已是奇迹了。 这时从前面突然又传来了几下灯语象是被针刺了一下我几乎要跳起来扭头道:“甄以宁!甄以宁!” 甄以宁不知什么时候已站到我身后他看着灯语面色凝重低声道:“统领邢将军已要接战了他要我们让开路让人退下。” “他说是什么人么?” 甄以宁面有难色道:“统领这个用灯语可说不了的。” 一共也只有二十几种符号用灯语只怕也只能发布一些靠左靠右之类的意思吧。我道:“好吧你马上发令让所有人准备战斗。” 邢铁风的船已经减慢后面的船只正不断靠拢此时喊杀声越发响亮直上云霄邢铁风一定已开始接战了。我看看周围这里正是河流的入江口特别宽大在这儿倒是一个绝佳的水上战场。 没想到还没到达东平城我们便要碰到两场硬仗了。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时从前方突然爆发出一阵呼喊我被这阵声浪一惊甄以宁在边上也一下变了脸色道:“统领这是怎么了?” 我看着前面。前面便是大江了江上雾气比河上还大隔个四五十丈便已看不清。我道:“这声音并不惊慌不是坏事。放宽心吧反正生死都是百年的事不过早晚而已甄以宁你怕么?” 甄以宁一咬牙道:“怕也要顶上。” 尽管心里很沉重我不禁又有了些笑意。曹闻道在我问他这问题时也说怕的甄以宁倒也是说实话的我第一次上战阵也没人问我怕不怕我也从来没跟别人说过但是直到今天每次上阵我心底总还有些恐惧生怕这次不能生还。不过当战斗正酣时这些事自然也不会多想了。甄以宁说的也是现在就算怕也要顶上。现在已经不是为了自己的生死而是为了我们的父老为了千千万万的人在战斗了。 那阵呼喊声已渐渐轻下去突然间头顶一道闪电划过象是一下将江雾也划破了一角借着这光我看见前面邢铁风的几艘船左右一分空隙里露出两艘比我们的快船大一些的船。这两艘真可说残破不堪能在水面上漂着也是奇迹了看旗号正是东平城的船。我心头猛地一沉喝道:“快全军上前接应。” 难道那就是东平城最后剩下的人马了?这两艘船虽然比我们的船大一些但也恐怕每艘只坐得两百人只剩两艘难道邵风观守军和二太子的援军共四万人现在只剩这四百人?可是现在已由不得我多想了首要之事便是将这两艘船救出来。 这时又是一个闷雷响过雨倾盆而下。我们这三十几艘船的阵形已经布成了下一步便要看到底挡不挡得住蛇人的攻击。我正想让诸军攻击曹闻道忽然叫道:“统制你看!” 他指的是前面邢铁风的座船。邢铁风冲在最前面他让过那两艘破船自己的船已在这阵势的最前方此时他的船上忽然发出了一阵大呼整艘船也象搁浅了似地一动不动。 那自然不是搁浅在他的船周围水面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蛇人的头。那些蛇人只有头冒出水面手中也是些刀枪正不断地向邢铁风船上攀来看上去这船就象一只爬满了黑黑虫子的长形水果。 这副景象与其说是恐怖不如说是恶心。我沉声道:“冲上去解救邢将军!” 邢铁风的船是在最前面的蛇人这船猛攻那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啊。雨正下得大船的两边胸墙上因为尚满了雨水又是艘新船很是光滑蛇人爬得很是困难但它们似乎根本不在乎一个个以手中的刀枪拼命砍凿又借力向上爬。邢铁风这次的船是艘新船蛇人看来一时三刻也根本击不破船板但是有几个蛇人已经爬上了甲板正在甲板上和士兵死战如果不能及时将它们打退那么势必会有越来越多的蛇人爬上来到时只怕这艘船便要被蛇人夺去了。 这和上次蛇人的战略如出一辙啊。它们都是首攻一点单个击破再借此为基础向周围进攻。看着那些在邢铁风船帮上爬得到得都是的蛇人我不由浑身发毛但心中却也更增了一份信心。 看来蛇人虽然会水却并不惯水战它们也是要和我们正面交手时才能占得上风的。我们已经胜过一仗了这次的蛇人看上去虽多但它们主攻邢铁风一船总数只怕比上回还少倒也不用如何害怕。只是蛇人已经紧贴在船上任吉的雷霆弩措手不及却没办法再用了。我回头道:“甄以宁让任吉在外围等候其余船只靠上去接应邢铁风将他们船上的伤兵替下来务必要将攻上来的蛇人全歼。” 甄以宁答应一声又奔上了望台去发信号曹闻道递给我一支长枪道:“统领这回你还是上去指挥吧。” 我看了看天天空里雨正倾盆而下我摇了摇头道:“不必了现在天气这样灯语别的船也未必看得清我们不如接舷一点给别的船做做表率。” 曹闻道怔了怔又大笑道:“楚将军你果然不负龙锋双将之名。好我姓曹的就把性命托付给你。”他转头大声叫道:“前锋营的兄弟们统制身先士卒大伙儿也上吧别给统制丢脸!” 他的声音嘶哑但也很是响亮。随着他的喊声周围突然爆发出一阵吼叫象雷声一样一波波地滚过去此时只怕连狼军也在为我们叫好了。 天空中又打了个焦雷仿佛此时天公也来我军助威。我只觉心头象有一团火燃起忍不住仰起头大吼道:“冲啊!”我们的船本来就距邢铁风的船不远不过一转眼已靠近了邢铁风的座船。两船相接眼看便要相撞我大吃一惊只道这回弄巧成拙反而会使两船互撞但我们的船却突然间船头一侧紧紧贴着邢铁风的船擦过两船接近处只怕不到一丈现在我在船边都能看到爬在邢铁风船帮上那些蛇人的眼鼻了。 两船已近几个人在向邢铁风的船铺设跳板那些蛇人只怕也知道一旦我们两船相连那它们在邢铁风船上这点优势便不存在了忽然同时转过身几个离跳板跳近的蛇人齐齐用力“哗”一声我们的跳板刚搭上对船便被它们推落在水。曹闻道怒道:“***再铺!” 每艘船都有六七块跳板邢铁风的船上只怕现在腾不出手来铺跳板两船虽近却也有一丈多远根本跳不过去的。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它们这般各个击破么? 我心头一急眼角瞟去脚边正有一卷缆绳堆在船顶上。刚才降速前近把几张副帆下了这卷缆绳本是拴副帆的此时却已松着。我一把捞起那卷缆绳扭头叫道:“甄以宁一旦我回不来你传令前锋营由钱文义将军负责。” 不等他回话我将这卷缆绳套在臂上枪交左手人猛地向船边跳去。 正文 第十四章兵行诡道 两艘船相隔不过一丈多一些我从船顶跳下吊在缆绳上人登时直荡过去。刚荡离座船曹闻道正指挥士兵在铺第二块跳板我从他身边掠过时把他吓了一跳叫道:“统制” 他话还没说完我一脚在船身上一蹬人已猛地向邢铁风的座船荡去。因为加了这一把力去势很急只觉风声急掠过耳边只是一眨眼间便已到了邢铁风的船上空。只是我的船比邢铁风的要大一些而缆绳又缠在臂下一时也放不开离地竟然有四五尺高。 这时曹闻道正指挥士兵放第二块跳板邢铁风船上的士兵也在协助他们摁住那一头可是那些蛇人拼命要把这块跳板弄开。这一回曹闻道也学了乖两头都有士兵拼命摁住跳板那些蛇人一时也弄不翻。可是蛇人的力量远较我们大只消再来几个蛇人那曹闻道除非把全船一百来个士兵全叫来摁住跳板不然肯定挡不住它们这般大力的。 邢铁风正指挥麾下死战而此时我的上升之势已竭正停在空中马上又要荡回自己船上去了。这回荡回去只怕正一头撞在自己船的船帮上一头撞死的可能也有。情急生智我的右手猛地一松人便一下直直落下。 空中四五尺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右手一松之下缆绳登时脱出我的手臂将我的右臂也磨得一股火烫身体便掉了下去。 这缆绳一脱开我的手臂马上便又荡了回去。现在我就想回去也已没办法了要么就是和邢铁风他们一块儿战死要么就是击退蛇人化险为夷。这时候我倒突然觉得有些好笑。邢铁风一直很讨厌我要是我们并肩作战一起战死的话不知他会怎么想。 人正下落曹闻道搭过来的那块跳板正在甲板上乱动蛇人的力量毕竟比我们要大邢铁风船上的士兵既要与正向船上冲来的蛇人战斗又要压住这跳板到底挡不住蛇人的大力眼看这块跳板马上又要翻了。我也没多想大喝道:“闪开!”左手的枪一转枪尖冲下两手抓住枪杆猛地向跳板上扎去。 这是武昭老师所授懒龙舒爪枪的一个变化使用。武昭老师示范给我们看时他把力量用到极处能一枪刺穿一棵合抱粗的大树。这一枪的巧妙之处在于力量与技巧的集合我虽然不及武昭老师这一枪也因周遭情势所限使得很笨但力量却是借了下坠之势而手法我也自信与武昭老师相去无几。“砰”一声这船虽是用很坚硬的木头制成的但我这一枪还是穿过近两寸厚的跳板连甲板也扎透了枪尖直没而下一支枪竟有三分之一多没了下去便如给这跳板钉了个巨钉。 这回蛇人除非力量大到足以将枪杆弄断不然便根本弄不翻跳板了。我借力落到了甲板上只觉心头也一阵狂跳。 这一枪绝对已超出了我的能力。看来人情急之下也能有这等巨大的力量啊这一枪要是对着蛇人我想它们力量再大也是挡不住的。 一落到甲板上我只听得对面曹闻道他们发出了一阵欢呼。这回一块跳板已经搭成几乎同时紧靠这板跳板又搭上了一块曹闻道领着几个士兵已当先冲了过来。 看来这一仗我又赢了。 我不禁有些得意却听得曹闻道惊叫道:“楚将军小心!” 那些攀在船壁上的蛇人见已阻不了我们铺设跳板一时间全力向船上杀来。它们一定要抢在我们能来这船上增援以前攻占甲板了。一个蛇人攀得最快有半个身体探了出来它一手抓着一把短柄大刀舞得象车轮一样另一手抓住栏杆下半个身体猛地甩起来已经缠绕在栏杆上这一刀平平砍来正是对着我的。 它的刀是南疆特有的大砍刀背厚刃薄光是刀刃便有四尺长连刀柄便有五尺重量可以达到四五十斤。这一把刀也只有军中那些大高个才能用蛇人身长虽然大多在一丈五到两丈之间不过由于身体较细用这种刀看上去不免有些头重脚轻可是实际上它们却用得得心应手虽然也没什么手法但在它们这一身可怖的力量下刀势一如惊涛骇浪势不可挡。 我的右手往腰间一搭脚也猛地一蹬人如闪电般退后了两步只觉背后一疼浑身也是一震想必人退到了船舱壁边了蛇人的这柄刀几乎是擦着我的身体掠过。 如果船舱再大一些我只怕会被这刀拦腰斩断的吧。我不由一阵心悸还不等我庆幸只听得右边有人一声惨叫两个士兵退后不及被这一刀砍中。这刀去势太急一个士兵被拦腰砍成了两截另一个士兵在他右边刀子也划破了他的肚子。那个被斩成两段的士兵当即毙命血也直喷出来另一个不曾死惨叫声只怕是他发出的但是他现在的身体也只有背后连着肚子上这一道伤口之大连肠子也流了出来定也无救了。 血洒在我的脸上也洒在栏杆上那个蛇人首当其冲整个身体都象是刚从血里捞出来的。这两个士兵死得如此惨法但旁人却似乎看都没看到那蛇人一刀刚过马上又有两人直冲过去。他们用的是长枪其中一个冲来正挡在我面前。两枪齐出而蛇人正缠在栏上哪里闪得开?那把刀用得力量也太大了一时收不回来两支长枪同时刺入它人身体这蛇人也惨叫一声刀势已回一刀直落“嚓”一声将我面前的士兵穿胸刺穿。 这一刀虽然是那蛇人情急挥出但力量仍是大到骇人那士兵手中的长枪还扎在蛇人身上自己的身体却已被蛇人这一刀当胸刺入透背而出几乎从中切成两半了。 又是一阵血喷出。 我再也忍耐不住吼道:“怪物受死!” 地上血象水一样积了起来甚至那战死的三个士兵的内脏也落在上面但我冲上前时浑若不知脚下一错闪过面前那士兵的尸身手中百辟刀已疾起疾落。百辟刀利可吹毛那蛇人的大刀还没在那士兵体内这回哪里还闪得开?一刀正砍断了它持刀的手臂而它的身体又被两支长枪钉在栏杆上躲也躲不开我一刀得手顿也不顿刀尖一挑这刀划了个弧线便掠向那蛇人的胸口。 这个蛇人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我本可以一刀便切断它的喉咙但它太过凶残我也要让它尝尝开膛破肚的滋味。哪知我的刀刚要出手只觉眼前一黑一个长长的影子象一条虹一下翻过那个蛇人头顶猛地出现在面前我大为惊骇手中百辟刀却丝毫不慢手腕一催力已一横一竖地划过两刀。 这手十字刀是军校中刀法老师教我的高招两刀因为用得极快方向却是垂直的敌人格得住横向一刀多半格不住竖向一刀了。眼前这个蛇人平平地跳过来那是个活靶子一横一竖两刀同时得手那个蛇人这般横着翻过来等如是一送死虽然身上鳞甲遍布但以百辟刀之利就算它身上的鳞甲是铁铸的一样能砍开的。 这两刀虽然不长但因为是呈十字形那个蛇人胸前象是一面被割破的鼓一样打开。伤口虽然不大可是里面的内脏却一下挤了出来在伤口处形成一个大包。我正觉奇怪却听得那个先上来的蛇人大叫道:“阿格!”后上来的蛇人却猛地一撞一段栏杆被一下撞塌那个蛇人直掉下船去。 它在做什么? 一时间我不由怔住了但马上意识到它是为了要救那个蛇人啊。 它也许叫阿格?我知道蛇人是有名字的我到蛇人营中去夺沈西平头颅时那一队蛇人的首领叫山都后来抓来的那个蛇人俘虏自称叫“西查”如果不去想它们那等奇怪的形状只听这些名字蛇人也与蛮族没什么两样。而这个叫“阿格”的蛇人为了救另一个蛇人不惜牺牲自己性命那和心地高尚的人类也没什么异样啊。 我握着百辟刀怔怔地看着那个蛇人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现在那蛇人正在地上翻动我只消补上一刀便可将它刺死但我好象面对一个人一样下不去手。 这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嚓”一声一把大刀下落这个大概叫阿格的蛇人的头被刀砍落我听得曹闻道叫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抬起头只见曹闻道带领的几个士兵已经冲到了邢铁风的船上。风狂雨骤他们要走过这般只有一块的跳板也不是很容易我抬起头时正好看见有一个士兵脚下一滑“啊”地一声落到了水里。水里的蛇人正密密麻麻地挤作一团那士兵一落入水中象掉进一个磨盘一样一转眼功夫便什么都不剩了雨又下得大他的血迹也马上在江中被打散了好象没多少血一样周围的士兵都好象什么都没看见仍是一个接一个地冲过来。 可是不管雨多大血还是血。甲板上到处都流淌着血水江面上这一块也泛起了一阵淡淡的红色。 我道:“曹将军蛇人算人么?” 曹闻道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这么问他喝道:“统制什么时候了你还要胡思乱想!” 他手提长刀向一个正在爬上来的蛇人砍去。现在有好几艘船都把跳板搭了过来船上人越来越多船也被压得吃水更深甲板离水只有五尺余蛇人爬上来固然容易得多但我们在甲板上砍它们也更容易了。这批蛇人的数目似乎比我们上一次遇到的要少得多邢铁风这船又是新船它们一样没有凿船工具根本凿不通的而我们因为刚取得过一个胜利士气正盛此消彼长之下那批蛇人攻势虽猛却根本上不了船。 这一仗我们又胜了啊。可是这次我却没有胜利后的喜悦转身对一个士兵道:“把你的枪给我你去传令让各船不必再向这儿增援了。” 邢铁风的船上现在已经总呆了三百多人了。这些最大限乘只有一百五十人的船要是坐了三百人恐怕一不当心会翻过来的。那个士兵点了点头道:“得令。” 我接过他的枪冲到船边。这儿的栏杆被那个阿格撞塌了按理是蛇人最易爬上来的地方但这些蛇人的攻势也是一浪弱似一浪它们的尸首也在船四周堆了起来剩下的蛇人看样子也已失去战意。 也许蛇人真的越来越象人了有人的感情人的智慧但也有人的恐惧了。以前在高鹫城中蛇人攻城后几乎是一个踩着一个攻来伤亡于它们好象根本无所谓它们的士气可以说是不存在的永远都是这般疯狂地向前。可仅仅几个月后这些蛇人却也有点和人一样了也明显看得出现在它们的士气在减弱。 这并不是个好消息啊。我默默地想着。对于直接战斗来说对付一批有理智的人自然比对付一批疯子要容易。可是蛇人越来越象人那真的是因为天帝选择了它们来做这世界的主人么? 我的心头隐隐地有一阵寒意。我实在不愿意相信这是个现实我也更希望蛇人是些更不好对付的野兽这样杀它们时我也不至于想东想西。可是现在如果不管蛇人的外表和杀人又有什么两样了? 蛇人终于挡不住了。此时诸船已经布成了以邢铁风的座船为中心的方圆阵那些蛇人在泅水逃遁时一露出水面来马上遭到如同暴雨一般箭矢的袭击。现在才发现这批蛇人的确很少最多大约也只有两三百个武器也和上一次的差不多都是些不适合水战的刀枪之类。 也许这批蛇人就是从那一千来个蛇人中分出来的吧?或者干脆就是那一千多个蛇人中溃逃出来的?经过这一轮厮杀逃出方圆阵去已是极少了大约才十几个。在雨中只见那些蛇头在水面上载沉载浮正在向岸上逃去。若不是因为雨太大弓弦沾水威力大减这几个蛇人准也逃不掉的。 雨下得正大我捋了一把头发道:“穷寇莫追由它们去吧。”在这么大的雨中箭不能用任吉的雷霆弩在这次战斗中也没什么表现我实在不想让士兵冒险去追击这十几个蛇人。要是全军压上这十几个蛇人绝不是对手但一上岸它们真正的实力便能发挥我们只怕会受到更大的损失我实在不愿为了追杀这么几个蛇人便让士兵去冒这种险。何况蛇人在地上游动并不很快它们肯定不会比我们更先赶回去的。这次胜仗战果不大但是却也让我知道我们并不是在蛇人面前便不堪一击如果能抓住时机有正确的指挥加上士兵精干那我们也能夺得胜利的。 邢铁风的船已是伤痕累累岌岌可危了。他这次厮杀颇力肩头也中了一刀向我汇报时那条受伤的手臂也用布胡乱包着雨水打下他半边身子都被染红了。以前和他同为前锋营百夫长时我对这些世家子弟很是看不惯但现在想来那时我未免也有点自以为是。他们虽然与我没什么话好说但他们一样也是军人一样与我征战厮杀。世家子弟虽然升迁比我们这些平民子弟快一些可也一样是积功而升的我现在倒多少为自己对他的偏见有些内疚了。 安慰了邢铁风几句他这一船人这次又战死了十多个。两次交锋前锋营都是充当主力一千三百多人前一次战死的三十多人中有二十七个是前锋营中的。这次蛇人的数量虽然远少于上次但这批蛇人的战力看样子比上一批更强按比例算我们的损失比上次为大。 我正吩咐着随军医官过来给伤者疗伤一边回自己船上去。走到跳板前一个士兵正拔着我扎在那跳板上的长枪这枪扎得太深他根本动不得分毫一见我过来他行了一礼道:“统领小人该死你的枪我拔不起来。” 这一枪有近一半没入了甲板牢得象生了根一样。我捋了把脸上的雨水试了试但入手之下只觉两臂两虚只是让枪稍松动了一下仍然动不得分毫。在扎下去时我是借了下坠之势再加自己的力量现在有些疲惫实在也没办法拔起来了。我苦笑一下道:“不行我也拔不起来再叫几个人过来帮忙吧要是真拔不起来那只好让工正来把枪杆锯断了。” 那士兵摸着枪杆道:“这枪杆很好锯断了实在可惜还是多叫几个人试试。” 他正要招呼旁人边上有个士兵忽然道:“我来试试。” 这声音也很是沉稳那士兵脸上一喜道:“陈忠你大概能拔起来来试试吧。” 这个陈忠生得极是敦实一张脸方方的身体也是方的整个人几乎象一块磐石身上的软甲也几乎是花的到处是血痕。他走到枪前先看了看两只手互相搓了搓半弯下腰一把抓住枪杆猛地吼了一声“嘣”地一响伴随着一阵木头断裂的声音枪一下长出了两尺。 好厉害的力气!我不禁一阵吃惊。当初蒲安礼有前锋营第一力士之称可他的力量似乎比这陈忠也略有不及。这个陈忠长得貌不惊人也不特别高大魁梧没想到居然会这般强壮。 长枪本有七尺原先扎入甲板的足有三尺拔出了两尺后还有一尺没在甲板里。陈忠把手向下移了移一脚踩在跳板上又一用力长枪“嚓”一声拔了出来连带着跳板也出现一道裂缝。陈忠手中抓着那杆枪一张脸一时也涨得通红不住喘气。 上战场后有一件称手的兵器那可是关系到自己能不能在战场上活着回来的大事这支长枪是我专门从兵器库中挑出来的枪柄是用北方的枣木做成紫黝黝的几同精铁。我记得挑出这支枪后曾请武昭老师看过他试了试大大地赞了一番我的眼光说此枪枪头镔铁虽只平常但这杆枪杆实是难得的好东西坚中有韧足可担得数百斤份量。只是木制枪杆刺入人体后抽回来还算顺滑一旦刺入木头要抽回来可是难上加难。当初武昭老师在示范我们枪法时一时使得兴起一枪将一棵树刺得对穿后来却再也拔不出来至今军校里还保留着那棵扎着枪的树让后来的学生一见便咋舌。其实要刺穿大树手法比力量更重要我现在要也去扎那棵树的话虽然不见得能象武昭老师那样一枪扎透刺入一半总还可以不过要拔出来便非我所能了。枪刺入甲板虽然厚度比那树要少许多但要拔出来实是比扎进去要多花四五倍的力量。陈忠虽然拔得吃力但终于能拔出来他的力量恐怕比我直要大四五倍了。我力量并不小他比我还要大这么多那他真是个天生的力士当初十二名将中的陈开道号称“力伏九牛”力量之大直如天神陈忠的力量与他相比亦庶几近之。 陈忠把枪递给我我由衷地叹道:“你是叫陈忠么?你的力量实在了不起啊只怕当初的陈开道将军也只与你不相上下。” 陈忠苦笑了一下道:“统制取笑了家祖是大帝手下名将小人只是一介小兵岂敢与家祖比肩。” 他是陈开道的后人?我不由一怔但也马上释然。十二名将的年代离现在也有几百年了他们的后人经过这几百年虽然直系还有几家流传但都不再从军家世也没有当初的显赫了。陈忠只怕是陈开道的旁系子孙现在只是平民那自不奇怪。 我接过枪来道:“陈忠名将也是平常人令祖名震遐迩有你这个子孙陈开道将军的英灵也该欣慰了。” 回到自己船上我把枪交给曹闻道收好甄以宁跑过来道:“统制那两艘船上有人要来见统制。” 是那两艘被我们救下的船吧?我道:“好啊他在哪儿?” 甄以宁道:“领头的叫尚奔在你舱中。” 我道:“去看看。他说了他是哪儿部队么?” “他们是邵风观将军派出来催粮的船只不是城中出来的败兵。” 我不禁笑了笑心中一宽。甄以宁也知道我最怕听到他们是东平城败兵的消息吧所以一听我问便知道我的用意。我道:“他们可有损失?” “还好遭袭后他们马上撤走尚未与蛇人正面交锋所以没有损失。” “没有就好我们快去看看他。” 说“没有就好”那也是我的真心话但我多少也有些对他们不战而逃的愤愤。他们没一点损失我们虽然取胜损失也小但总还是战死了十多个。 一走到舱门口甄以宁抢步上前推开门道:“尚奔将军我们统制回来了。” 我跨进舱口却见三个人齐齐跪倒道:“末将东平守军百夫长尚奔见过楚统制。” 我一见他们不由一怔。三个人跪成了品字形当先一人看来正是尚奔他并是一臂用纱布吊着有些血渗出来。 没想到他们都是些伤兵啊。先前对他们的不快立刻烟销云散我扶起他道:“尚将军请起东平城中战况如何?” 尚奔站了起来仍是很恭敬地道:“统制先前自蛇人大破城中水军船只损伤极大不过二殿下与邵将军守御有方尚无大碍。邵将军命我们这些不能上阵的伤者组成催粮队只是万料不到蛇人居然会在这儿偷袭或非统制来援我队三百人定已无幸。救命之恩尚奔当永记在心。” 我也不管他记不记听得他说什么催粮队急道:“城中粮食如何?够不够?” 尚奔有些疑惑地看了看我大概他也不理解我为什么对这问题如此关心。他自然不知道我随武侯南征时被蛇人困在高鹫城时绝粮后的惨状。我实在害怕东平城重蹈高鹫城覆辙而蛇人又在玩我们这个四将合围的故技有意让援军源源不断地送进来耗费城中积粮。 尚奔道:“统制放心城中余粮尚有两千万斤城中军民二十四万便是只用余粮也足够三月之用何况民间尚有积粮若是收齐了便是一年也是够的。邵将军命我等催粮实是让我等去屯田处休养。” 屯田原本只是在西北一带人民稀少的地方才实行的之江省号称富庶没想到邵风观也行屯田之制。我道:“你们在哪儿屯田?” “东平城以东两百里后沃野千里原本就有不少村落。自蛇人袭来江南的村落纷纷北迁邵将军命我们这些伤兵在江北岸聚集灾民沿江北岸设堡屯田一方面让灾民有个安生之地一方面也是沿江布防而灾民中的精壮经过训练也足可补充东平城的伤亡。” 邵风观竟有如此眼光!我不禁暗自赞叹。他这个设想极是宏伟之江省有人口百万其中东平城便有二十万。这儿土地肥沃战事一起只怕江南百姓纷纷北逃若没地方安置这些人便要与江北原居民争粮。而邵风观如此一来一则沿江布防二者有一个坚实的后方大江上运送不必靠牛马之力成本甚低东平城本就一门靠水有了源源不断的补给如果敌人不是这些战力远远超过预料的蛇人东平城便坚守数十年也绰绰有余。 我自以为自己有了点名将的影子看来我现在所长无非是战场上的厮杀和真正的名将实是有天壤之别啊。和名将的距离也许邵风观更近一些吧。 我叹道:“邵将军真是了不起。尚将军现在你们仍要东行么?” “是。这船中有不少精擅木工我们主要担负着造船之职城中自水军一败船只损失极大原先屯田诸军也没有会造船的。楚统制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也该出发了。” 我想了想道:“好吧。不过你可要小心以防蛇人再有埋伏。” 刚送走尚奔忽然听得船头有个嗓子叫道:“统制在哪儿?我要见他!” 这声音是陶昌时的。我走过舱去道:“陶将军我在这里。” 随声听见陶昌时和刘石仙走了过来。雨下得还大甄以宁不知从哪儿找出一把雨伞来给我撑上。现在天虽然还亮但雨太大了他们的身影也看不清听声音陶昌时却是气鼓鼓的。等他走到我跟前忽然“咚”一声两人同时跪了下来。我吓了一跳道:“陶将军刘将军这是为何?” 陶昌时道:“我二人受命听从统制指挥自当令统制视我们为部属。然我二人恐怕有不赦之罪请统制责罚。”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道:“陶将军何出此言?” “统制临出发时统制是否说过狼兵与前锋营将共进共退?” “是啊。” “那统制此番接连两战为何只让我军作壁上观功劳尽遍前锋营?先前尚可说因阵营所限但此番实令末将诧异。想是我等罪大恶极统制不愿我等建功之故请统制责罚。” 他们是要争功啊。我不由有点哭笑不得。这两千狼军其实功劳也并不小只是两次蛇人正面所攻都是前锋营他们损失既小功劳自然也小。我沉吟一下道:“陶将军刘将军请你们不要多疑楚休红若有此心天人共诛。” “既然如此末将请命此番钱文义将军与邢铁风将军所部迭遭重创我原统本部为前锋请统制成全。” 他说的倒也不错前锋营本来人数只有一千三分成这三大部后虽然人数稍多但蛇人两番攻击都是正对前锋营我们损失虽然并不重伤亡一共不到百人船也只损了一艘但前锋营实已锋芒稍钝而狼兵几乎全军无损让他做前锋倒是未尝不可。我想了想道:“陶将军一心为国实令我钦佩。既然陶将军请将那就准陶将军之请下面这百里行程以陶将军所部为前锋锋营为右翼刘将军为左翼布锋矢阵前进。”    我这么布置他们才应了一声“得令”站了起来但脸上仍多少有些不满。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也不由一阵烦乱。 要指挥这么一些人就有那么多事要是让我指挥的是十万大军那么单单让调度这些将领只怕就要让我吐血不可。 等陶刘两人走后我让甄以宁发令变阵前锋营转到右翼让陶昌时一军到中路来。还好现在人数不多变阵也容易只是耽搁了一小会功夫便将新阵势变成了。 船队重新在雨中出发了。我看着岸边新添的那一排坟墓鼻子却不由一酸。 雨仍然很大把我的黑月铠打得发亮甲胄下的衣服也已经湿透了。我扶着船栏默默地站着。 人的生命也许是一个人最珍贵的东西可是在战争中生命又是多么微不足道的东西啊刀光剑影中生死只是一瞬间的事。那些战死者有些连名字也不知道了。 这时有人走到我身边把一把伞撑到我头顶。我转过头正是甄以宁他大概发完令下来了。我勉强笑了笑道:“甄以宁雨很大你先进去吧。” 甄以宁脸上也有点忧色道:“统制为什么这次胜利后你总没有一点喜色?” 他的话象一柄刀一样我几乎有一阵晕眩。可是我该如何说呢?说我实际上根本不愿意打仗只想平平安安度过一生? “甄以宁你还只是初上战阵慢慢地就会知道了。” 雨还在下着。我抬头看了看天深深地叹了口气。 船在高速前进今天晚上就该到东平城了吧?惨烈的战斗现在才真正开始揭开帷幕。    现在船队是在江面上行驶了。虽然逆流而上却是顺风前进的船速尽管没有在河面上快两个时辰后仍然可以到达东平城了。不过现在已是下午到达燕平城那也得是午夜了吧。 黄昏后雨渐渐稀了到了天擦黑时雨也终于停了下来。雨一停各船上的士兵都在抽空换下先前被雨淋湿的衣服江面上也只是一片喧哗。我也回舱去换了下内衣把黑月铠擦了擦。黑月铠只是半身甲主要防护上半身也不算重擦起来却不太容易。我用一块干布细细地擦着在油灯下甲叶重又开始发亮。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我道:“进来。” 进来的是曹闻道。他一进门便道:“统制派出去的探路的小船回来了。” 我皱了皱眉。这次我派出了四艘小船在前面探路这样就算出事至少也会有一艘船能回来。尚奔他们遇袭便是有探路的小船回来传信我们才能从容布阵。探路的士兵如果没有事是不会回来的。他们回来报信恐怕前面又出现了事情。我道:“有异常么?” “他们已能望见东平城了说是东平城里灯火通明似乎有些异样。” 灯火通明?我心头一震。这句话多半意味着城中正有战事否则城中不会浪费灯烛火把的。我站起身来道:“走去看看。” “他们已经在我们这船上了。另外陶昌时也派人请令要加速前进尽快赶到东平城。” 我一走出座舱便见甲板上已挤满了人。曹闻道喝道:“闪开象什么样子一点军纪也没有。” 那些士兵闻声闪开一条道露出当中的几个士兵。那几个士兵一见我迎上前来跪下道:“禀统制东平城中似乎正有激战。” 我望了望前方现在只能依稀看到远远的一些灯火之光想必那儿便是东平城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道:“只是灯火么?” 那两个士兵互相看了看一个咽了口口水道:“统制我们看到了水中有些破碎的船板还有死尸漂过来看服饰正是军中士卒的死尸。” 有死尸漂过来了?我走到船边看了看水那士兵不知我的用意只是道:“现在还看不到没漂过来吧。” 水面上只有一些落叶和树枝在顺流漂下我看着一根正漂到船头的树枝按着脉搏数着。一个时辰分四刻我数过我平时一个时辰的脉搏约略是一万次。这根树枝从船头漂到船尾时我的脉搏一共跳了十四次。船全长八丈七尺现在的船速是每个时辰三十里扣掉船速那么现在的水流速度是约摸每个时辰十里我们距东平城约略还有二十里死尸能漂到这儿那就是两个时辰前的事了。 一次战斗很少会持续两个时辰之久。如果东平城的战事现在还没结束那这次蛇人的攻击只怕也象高鹫城的破城之战一样不死不休了。我按着脉搏的手指不由一颤呆呆地望着前面。 这时一个士兵过来道:“统制我家陶将军请令请统制让全军加速前进务必要尽快赶到东平城。” 那就是狼兵中的士兵吧?我看了看他。这人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好象根本不以为意。也许他也没想想一次持续了两个时辰的战斗是什么含意。可是加速却也是对的我们早赶到一刻对东平城的战事都是大有帮助的。但是在船上这几日我抽空温习了一遍那庭天的行军七要和胜兵策抄本其中都说“水战之道利在舟楫。据上游以据水力乘高舰以处胜势。”水战千变万化自然不是看看书就能成个水战名将的但是上面所说的据上游与乘高舰之利我都没有照兵法上说我是必败无疑了? 那个士兵以为我没听见又道:“统制陶昌时将军请令要全军加速前进请统制准令。” 我点了点头道:“准令。但请你回报陶昌时将军不得冒进保持距离前锋不能进得太快。” 那士兵行了一礼道:“得令。”转身便下小船去了。等他一走我对站在我身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你觉得城中是在苦战么?” 曹闻道侧耳听了听只是道:“现在不太确定不过统制你看见东平城的亮光么?光头虽大照得并不高。如果是当初高鹫城一样城中大火四起那这些光势必要直上云霄。但此时城中的灯光虽然很多却起得不高可见那是些火把灯烛之光看来东平城行有余力就算有战事多半并不处下风。” 我微微一笑道:“曹将军你想的和我一样。东平城这么亮恐怕确有战事我们一味冒进于事无补反而会让城中守军掣肘。从长计议不如稳健为上。步步为营时刻让人在前探路不要自乱阵脚。” 曹闻道也微微一笑道:“统制要是老曹不死以后请统制多多提携。” 他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让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道:“此话何解?” “统制你用兵已大似陆爵爷假以时日你未必不会如爵爷一般由军功封爵的。到时可要请楚将军你多多提拔我了。” 我不禁一笑道:“曹将军认识你以来第一次知道你原来是个马屁精倒是看不出来。” 曹闻道长相有些象柴胜相胡子来碴的看起来很有点忠厚样。他听得我这么说却有些惶恐地道:“统制末将无礼请统制恕罪。” 我叹了口气道:“何罪之有?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和陆将军一般。” 说起陆经渔曹闻道也深深地叹了口气。陆经渔这个不世出的名将他的最后一战却如此窝囊根本没什么表现实在让人唏嘘。可是在我心里隐隐地又在想着:“有朝一日难道我不能胜过陆经渔甚至胜过那庭天么?” 一发现自己在想这个我不由得一凛。也许是因为接连两个胜仗斩杀一千多个蛇人让我有些得意了。兵法上也说“骄兵必败”我自己能意识到自己有些骄傲但那些士兵能意识到么? 我看了看周围的船只。在江面上星星点点的几十艘船正在加快行驶我心头却涌上了一丝惧意。    离东平城还有两里时隐隐听得有一些厮杀声传来。因为正起东风这声音支离破碎也听不出城中战况如何。我叫起正在休息的甄以宁让他跟在我身边一块儿站在舱顶观察周遭形势。离东平城渐渐近了现在必须要加倍小心。一想到又要守城高鹫城中的那些事又象一个挥之不去的噩梦一般萦绕在眼前。 了望台上的甄以宁忽然大声道:“统制陶将军发现水上有敌情他准备全速前进要我们跟上。” 现在虽然顺风却是逆水船能开到每个时辰四十里已是把大部份士兵都充作桨手了。陶昌时的狼军颇谙水战他们的桨手比前锋营要强得多大概还能再加快一些但前锋营却已勉为其难了。如果他一味求快那这个锋矢阵便要被打乱我急道:“命令他保持队形不得乱了阵势。” 但是我也知道已经没有用了。前方的狼军已经在加速左翼的刘石仙也已跟上现在处于右翼的前锋营已落后了十余丈这个锋矢阵哪里还有锋矢的样子倒象是个钩形阵。我心急如焚叫道:“甄以宁命狼兵不得擅自前进。” 先前遇到的蛇人恐怕都不是准备打仗的所以都没有带水战器具。在东平城外出现的蛇人一定已是准备充份。我们一跳狂奔士兵已有疲意更兼是逆水船又不大又是晚上可以说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不占。陶昌时只怕因为先前两场胜仗来得太轻易已有了轻敌之意。 可是这条命令哪里有用陶昌时一军一马当先越冲越快刘石仙则紧随其后。如果是在陆上这样子不成章法的冲锋纯粹是胡闹陶昌时大概也自信狼兵水陆两方面的战斗力根本是在不顾一切地冲上去。甄以宁打了一阵旗号颓然道:“不行陶将军没看见。” “是不想看吧。”我喃喃道又大声道:“命全军加快跟上。” 现在只有寄希望于狼兵的战斗力了。这样支离破碎的阵势已不能再发挥作用现在我们的优势又少了一项只希望狼兵在水上的战斗力能够和陶昌时想的一样强。 东平城已经就在眼前现在也可以听到一些喊杀声并不很强而我们在船上也可以看到东平城北面的水门上灯火亮了许多想必是城上的士兵已听得江上有动静正在加强北门守御。 前锋营虽然战斗力不会逊于狼兵但是操桨之术却比狼兵差远了我看就算让所有人都去操桨恐怕也赶不上狼兵了。水面上只见陶昌时船上的灯光越来越远他的前锋大概已到了东平城北门外了。 突然从前面暴发出一阵喊叫这声音让我浑身都一凛。这声音太熟悉了好多次我在半夜里惊醒时耳边回响的就是这样的叫声。 这是人垂死时绝望的惨叫! 我伸长脖子只待看过去但现在前面重帆如云就算大白天也大概看不清前面不用说是晚上了。却见前面有一阵灯光闪过我急道:“甄以宁那儿说什么?” 甄以宁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他两手挥舞着手中的油灯一边道:“陶将军的一艘船被击沉他要我们加倍小心!” 这么快法!我不禁一阵骇然。现在陶昌时的前锋恐怕刚刚和蛇人碰面这么快便有船被击沉了。我急道:“让他不要胡乱攻击以方圆阵对敌!” 陶昌时有十艘船刘石仙也有十艘他们二十艘船足可以布一个方圆阵。甄以宁道:“统领你放宽心陶将军已经在布阵了。” 的确远远看过去原先乱作一片的灯火现在已经变得有序多了。看来狼兵名不虚传水陆皆能。在陆上要变这个阵也并不是太容易在水上就更难了。如果换作前锋营一定是变不出来的。我叫道:“我们也马上变阵每六艘结成方圆阵。” 前锋营现在有十二艘船加上任吉一艘已远远落在狼兵后面。结成两个小方圆阵也费了好一阵子。刚把这两个小方圆阵结好突然前面又传来一阵惨叫甄以宁脸也白了惊叫道:“统制不好了刘将军的座船被凿通现在正在下沉!”他顿了一顿又道:“又是一艘!统制怎么办?” 我沉声道:“向前!” 大敌当前逃是逃不掉了现在只有拼命向前。虽然情势危急我心底却不由得有点想笑。邵风观和二太子正盼着援军早日到来吧我们原来也想着在城外打个胜仗鼓舞一下城中守军的士气可看样子这一次胜利是不属于我了现在还能有挽回的余地么? 我们原来还有三十三艘船狼兵也剩了七艘。四十艘船战力也相当可观可是陶昌时却妄自进兵使得我想好的聚集迎敌之策根本行不通全军分成了两半战力也分成两半了。照这样子下去蛇人以逸待劳各个击破我们只怕有全军覆没之虞。 正文 第十五章胜负一线 我们终于追上陶昌时和刘石仙时东平城北门外的江面上已是如同着火了一样已有五六艘船起火。蛇人并没有船都是隐在水里这些着火的船想必都是狼兵。这支不可一世的队伍现在溃不成军那些船一边在下沉甲板上的火势又借风势越来越大边上连救都没法救那些船上的士兵真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不时看到有一个全身着了火的士兵走投无路向江面跳去但一跳下水面便又无声无息了。 江仍是这条江对手也一样是蛇人但是现在的蛇人却已和先前那批大不相同一阵阵如浪潮涌来忽进忽退几乎每次攻击都伴随着狼兵的厉呼谁也不知是哪一首船接下来就要遭到厄运了。 甄以宁有些气急败坏地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一眼江面上仍是一片密密麻麻的蛇人脑袋。因为是夜晚也看不清狼兵虽然仍在不住放箭但箭矢威力也不大。我手紧紧抓着栏杆道:“前锋营保持队形不能让蛇人攻船!” 到了这地步急也没用了。如果强行冲过去自己乱了阵脚那前锋营便要重蹈狼兵的覆辙。甄以宁点点头伸手挥了几挥前锋营的船此时倒放慢了速度一点点靠上去。 我看了看四周。如果蛇人攻上来那也只能是混战一场恐怕也没法子指挥。我抓着靠在一边的长枪但舱下走去甄以宁急道:“统制你去哪儿?” 我道:“我冲到前线去厮杀一阵。” 甄以宁怒道:“楚将军你现在不是冲锋将领你是这三千人的主帅岂能弃指挥于不顾一味死斗?快回来!” 他说得极不客气我也有些火起叫道:“蛇人攻到眼前了只能各自为战指挥也毫无用处我不能让弟兄们在前面厮杀自己躲在后面不然战后我无颜面对死去的弟兄。” 甄以宁喝道:“将有斗将有策将不是只有拼死厮杀才显示你与士卒同甘共苦。现在情势危急万分楚将军你若有闪失死你一个事小却是让全军士气大跌那你的罪孽便是百死莫赎。” 他的话象一根无形的绳子我也不由站住了。现在不比当初占上风的时候这一战我们绝对是败了现在要是我真被蛇人干掉那前锋营也将斗志全无恐怕更是害了人。我将长枪一顿大叫道:“弟兄们生死在此一举楚休红就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 我的喊声并不很响但现在结成方圆阵后六艘船相距都很近我的话他们一定也听到了。他们都怔了怔有人大声叫道:“誓将马革裹尸还!”登时这一阵的五六百人同时高呼起来:“誓将马革裹尸还!”另一处的五六百人也同时高呼起来一时间江上声浪滚滚应和着如沸涛声象怒雷惊飞。 “誓将马革裹尸还”这本是军中一首战歌中的一句。因为这首歌谱子太难唱唱出来既不好听又有什么“裹尸”之语也没彩头很少有人去唱比那庭天作词的葬歌都要少唱。此时他们喊出来却更增一股豪气我心头也不由一热想要喊什么可一到喉头又说不出来。 前锋营在水面上实是不及狼兵但前锋营挟两胜之威蛇人的第一波攻势又被狼军接下来我们两个方圆阵插入狼兵散乱的阵形中正好击蛇人之惰归一阵箭雨射下水中登时又翻起一阵波涛不少蛇人中箭从水中浮了起来。 也许可以反败为胜吧。我把长枪顿了顿叫道:“保持阵形伤船马上退后抢修!” 蛇人吃了这个小亏大概也要调整。它们刚才攻势如潮现在江面上有四艘船被击沉有不少蛇人已经爬上甲板正与狼兵力战。别的船自顾不暇哪里还能救援伤船那四艘船上的士兵眼看不时有摔下来连同起火的船只狼军这一败真是迅如雷电惨不忍睹要是褚闻中一见他引为为豪的两千精锐竟然败得如此之惨又如此之异只怕要气死不可。 狼兵一共不过一万现在调到我麾下的就有两千。要是这两千全军覆没对狼兵的打击可不小。我让伤船退后抢修但着火的船还可以开动可被击沉的船哪里还动得分毫?只听那四艘船上的士兵惨叫连连不时有士兵被拦腰斩为两段摔进江中。刘石仙的座船被击破后他那一阵的船正拼命冲上但是这回却不象以前靠得太近几乎不消半刻一艘船便又被击破。 现在有五艘船受伤了。我叫道:“甄以宁命令我军各船顶上去用箭开道把伤船救回来能救出一个就是一个。” 甄以宁停住手中的两盏灯道:“统制刘石仙将军危险了!” 刘石仙的船因为冲得太急已冲到蛇人营中。他的船比较坚实虽被击破但水进得慢现在还有大半在水面上但是蛇人也已攻上甲板狼兵和蛇人搅作一团黑暗一片中我也看见他们船上有灯在闪动虽然我不知含意但那舞得甚急定是危急之意。 我咬了咬牙叫道:“曹闻道!马上上前救援!”转过头又道:“甄以宁让任吉与我船平行一起上前其它船只跟上随时准备将跳板搭到我们船上来。” 任吉的雷霆弩在雨中发挥不出威力现在雨停了也该用到他们显显这些无坚不摧的雷霆弩。甄以宁把信号发出后有些迟疑地道:“现在蛇人和狼兵正交缠在一起啊”甲板上的蛇人并不算多雷霆弩放出说不定射死的狼兵会比蛇人更多。我也来不及向他说清我的主意只是道:“甄以宁我马上要去任将军船上一次这里暂由你指挥一下。” 他吓了一跳道:“统制我行么?” 我叫道:“有什么行不行的我也是第一次指挥。我能行你也能行!” 任吉的船应令已向前开来已与我船平行两船也只有两丈多远。我又抓起一根缆绳故技重施向任吉的船上荡去。 这一次任吉的船不象先前邢铁风的船那样进水下沉荡到他的船舷边我脚一勾船栏手松开了缆绳人向前一扑在甲板上冲了两步站定了叫道:“任吉将军在么?我是楚休红。” 任吉的船上沿船已经设好了雷霆弩一些士兵正在进行安装我这么从天而降几个离我较近的士兵吓了一跳。其中一个怔了怔便道:“任将军在船头。” 不等他说完我猛地向船头奔去一边叫道:“任将军!任将军!” 刚到船头却见船头的甲板上也已装好了十几架雷霆弩。任吉船上共有三十架现在船头有十二架两舷各有十架船尾也架了八架以雷霆弩的威力一次发射宁可以射死两三个蛇人。但雷霆弩不能及下任吉正在气急败坏地命令士兵将弩尽量放低以可以对准那沉船甲板一听得我的叫声他走了出来奇道:“楚将军你怎么过来的?” 我道:“任将军雷霆弩现在能用么?” 他脸上有些苦涩:“先前雨水太大有两架进水后失效我正让人抢修不过看来好象修不好。” “雷霆弩也会坏?”我失声叫了起来但马上也意识到这并不稀奇雷霆弩构造精巧又是薛文亦妙手偶得之作一定还有不完善的坏了也是很正常的事。 任吉点了点头道:“还有楚将军非是末将避战雷霆弩实在无法再放低蛇人离得又太近我怕雷霆弩会对不准。” 我道:“你把一批雷霆弩放到船下从桨孔里射出来!” 他眼睛一亮但又马上黯淡下去:“可是这样我船无法移动又怎么瞄准?” 如果把桨孔让出来虽然可以解决箭头朝向的问题但没了桨手这船也只能横在江面上动不了了。我大声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去将他们引来。” 任吉看了看厮杀正烈的狼兵迟疑了一下道:“还有楚将军雷霆弩可不会分辨敌我” 我顿了顿有些迟疑但还是道:“我会尽量把人救出来的别的你看着办吧只要你觉得值得就马上放箭。” 这就是我的计划。我准备将蛇人引过来后让任吉担任主攻。要是有士兵被蛇人缠上我们不放箭的话他也逃不了的还不如早点结束他的性命便是。可话这么说说出来时我仍是觉得心头一震。 即使能扭转战局可日后我的恶梦中会有更多的冤魂吧。 我看了看天云已渐散从云缝里漏出一丝月光。天放晴了这本该是个平静的夜晚可是江面上正腥风血雨厮杀得有如鬼域。我走到刚船舷边刚才那根缆绳还搭在船上我抓住了也不由分说便又荡回己船。 在船上发令实在太困难了这也正是水战与陆战最大的不同吧。我想着人已回到己船上。此时我和任吉的船已冲到了刘石仙座船边望过去刘石仙船上火势大起刘石仙带着二三十个人正退守船尾。船的四面都是正攀上来的蛇人他们已是走投无路了刘石仙手持长枪和那二十几个士兵正拼死抵抗。可是蛇人的攻击力实在太强虽然他们守得如铜墙铁壁还是不时有人被蛇人击倒。 如果再缓一缓他们这一船百来人便会全军覆没。 我回到己船曹闻道正在船头对着手下大喊大叫我跳上己船便叫道:“曹将军怎么不放跳板?” 曹闻道回过头一见是我大声道:“统制蛇人攻势太强跳板根本放不上去。” 不仅是放不上跳板现在我们距蛇人已很近了船上的士兵大多以箭矢攻击水中的蛇人不让它们靠近。那些蛇人却也乖觉也不强攻只在水中游走我们的箭虽密也仅能将它们迫退而我也知道蛇人能在水下潜行水面上船边虽没有蛇人实在不知道会不会有蛇人暗中攻来凿破我们的船只。我抓着枪走到船头看了看刘石仙的座船道:“曹将军把船再靠上去。” 曹闻道吓了一跳道:“统制再靠近那我们失了缓冲只怕连自己的船也会被凿沉的。” 我盯着刘石仙他的枪术极是高强与我的枪术颇为近似看来多半也是武昭教出来的一杆长枪神出鬼没他们这二十来个士兵守在船尾蛇人虽多还是无法攻破他们的守势反倒不时有蛇人中枪退下。可不论刘石仙如何擅战这么打下去他的人肯定总要被全灭的。 我道:“一旦我船也受伤便准备弃船到别的船上去。” 他吃了一惊叫道:“什么?” 我一时也跟他说不清只是道:“我们尽量把蛇人引过来让任吉的雷霆弩发发威。” 任吉的船与我船平行稍稍靠后些。曹闻道看了看他们也不知明白了没了大声道:“加快速度靠近前面的船。” 现在狼兵已有六艘船受伤其中两艘受伤不重尚能支持三艘已经水没上甲板船上也已没有了厮杀那些士兵已全军覆没刘石仙的船因为比较坚固还没有全沉下去。他队中的十艘船已损失一半剩下的船也被蛇人挡在外围根本过不来要是不救下他来恐怕刘石仙一队的狼兵士气崩坏不可收拾了。我对曹闻道这么下令但心中仍是忐忑不安实在不知道这个计划成不成。东平城守军虽众但自城中水军遭袭后他们的战船恐怕还不如我们的多只怕无法出来救援我冲得太前要是计划不成弄巧成拙自己也失陷了那也就是我们这三千人的末日到了。 我拄着长枪盯着水面。随着船渐渐靠近刘石仙他们我只觉心也象不动了。 突然曹闻道叫道:“统制蛇人又来了!” 水中象是突然间开锅了一般冒出一大片气泡随之一下密密麻麻地出现了一排蛇人的头。这些蛇人也有数十个已经在我的座船船头围成一个圆弧接下来的只怕便是蛇人的凿船了。 曹闻道叫道:“快放箭!快放箭!”他冲到船边提着长枪向下刺去。但现在船尚未被凿通枪头尚不能及。随着他的叫声那些士兵都冲了过来。但现在蛇人几乎是贴着船的要射箭几乎得竖直向下一轮箭射过倒有一大半射空。 我叫道:“分一半人用锚攻击!” 这船上只有一个铁锚其余的都是石锚。我抛下枪抓起边上的一个石锚猛一用力这块上百斤重的石锚一下抱起我叫道:“你们快抓着绳子当心。”说罢猛地将石锚抱到船边推了下去。这一下用力过大石锚在栏杆上一磕将栏杆也碰折了一根。石锚一掉出船舷正好砸向一个手持凿子正摸索着要在船胸墙上凿洞的蛇人。石锚下落时激起的风声大概也吓了它一跳正抬起头来向上看石锚不偏不倚正砸在它头上“砰”一声这蛇人的头也被砸得粉碎登时掉了下去一个长长的身躯浮到船边才停住了。 那些士兵也已将石锚推了下去。船上虽然只有一个铁锚三个石锚但这些锚沿着船壁荡来荡去倒也击死了两个蛇人别的蛇人见势不妙又闪开了。 我对帮我拉绳子的几个士兵叫道:“把锚全拉上来你们随时看着一旦蛇人靠近便砸下去。” 这些石锚都很沉重虽然收效并不大但至少可以挡住一时。我冲到船头叫道:“快放跳板把刘石仙接过来!” 刘石仙现在身边只剩了十来个人了。他那船上的座舱已全都着整艘船只有一头一尾还没有火。趁这时水中的蛇人正忙着躲闪石锚我和曹闻道抓起一块跳板对准了刘石仙座船的船尾猛地推了过去。 现在也没法子象上一次一样跳到他船上去用枪钉住跳板一来这次他的船已沉得低了许多二来我也自知上一次实是靠幸运而人不可能次次都那么幸运的。我大声叫道:“刘石仙快过来!” 刘石仙手中的枪舞了个枪将冲到跟前的两个蛇人逼退了一步转过头来看了看。但他只是这么分一分心一个蛇人的尾巴忽然伸过来将他一把卷住。他边上两个士兵惊叫一声冲过来想要解救但哪里还来得及刘石仙已被那蛇人拖倒。 我惊叫一声再不顾忌什么猛地冲向那块跳板。刘石仙固然凶多吉少但若不是我叫了他一声只怕他还能支撑一会我觉得他是被我害的。我一冲上跳板曹闻道也惊呼一声但马上跟着我冲了出去甚至抢在我前面。他原本就在我前面一点先踏上了跳板。 但我们虽快那个蛇人的动作却毕竟比我们要快得多刘石仙被他缠住后那蛇人手中的长枪猛地刺下只听得刘石仙惨叫一声那枝透胸而入他被钉在了甲板上。 船上剩下的几个士兵同时发出了哭喊。他们本就是在拼死抵抗这时更是不以生死为意刀光大盛。但这只是孤注一掷那些蛇人退了一步后又猛地冲上来又有一个士兵惨叫一声被削去了半个脑袋血和脑浆也溅得船尾四处都是。这一来残兵的防御更乱有一个蛇人已冲进他们当中了。 这时曹闻道已冲到了刘石仙船上他的枪轮圆了那个冲进来的蛇人手中持的也是杆长枪正要刺向一个狼兵曹闻道怒喝一声一枪崩出。 他竟敢和蛇人单挑! 看着他这么和蛇人硬拼我心中不由得一震。蛇人的力量我也很清楚大概只有顶尖的大力士陈忠和蒲安礼这样的才可以和蛇人一拼曹闻道力量虽大却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他肯定顶不住蛇人的。可是他好象根本不在乎居然还是这样硬碰硬。 “啪”一声那蛇人大概也没足全力两枪相交它的枪被曹闻道崩开了但曹闻道也一个趔趄单腿跪倒在地。这时我也已冲到了他身后只那蛇人中门大开枪被崩到外围挺枪分心直刺。这一枪也已借了冲力那蛇人的左手闪电般一把抓住枪头我只觉枪象刺进了树干里一样咬了咬牙又催了一把力这时两个狼兵从两边猛地出枪那两枝枪使得颇有劲力枪术也可圈可点那蛇人这回再闪不开了两枝枪同时刺入它两肋。它手一软我的枪趁势发力一枪又中它前心。 一刺倒这蛇人我叫道:“快走!不要恋战!” 这在破船上蛇人越来越多我们在这儿硬拼肯定得完蛋。曹闻道叫道:“得把刘将军带回去!” 刘石仙被那蛇人钉在了甲板上那蛇人大概这一枪也扎得狠了一时拔不出枪来曹闻道冲上前去那蛇人赤手空拳不敢应战急速退了回去后面两个蛇人却又顶了上来。这时从我船上又冲过来几个士兵我和曹闻道率这十余人拼杀了一阵眼见再迫不退那两个蛇人再不走只怕我们也走不掉我咬了咬牙道:“走吧刘将军为国捐躯我们以后定要给他报仇。” 说报仇只是句狠话吧。说实在的我根本没有半点战胜蛇人的信心。这场战争就象在悬崖边上的最后挣扎一两场小胜只不过是离悬崖远了一两步而已而一次失败就足以让我们万劫不覆。刘石仙死了我们还能说为他报仇以后我们死了的话还有谁来说这句话? 刘石仙这一船百余人经此一战只剩了十几个。狼兵共有六船受伤两艘受伤不重退到后面还有三艘被前锋营的另一个方圆阵救起。那是钱文义和杨易所统的两营他们这一面蛇人攻势不强大概蛇人也发现我这船是一军主战船将大部份都调到这儿来了。 我刚退回自己座船忽然一个狼兵嘶声叫道:“刘将军!” 我转头望去却见一个持刀的蛇人正在拔钉着刘石仙的枪。现在那船上都是蛇人它也可以全力拔枪。蛇人的力量之大真如梦魇它拔出枪时枪尖划过刘石仙的身体也被撕裂。 刘石仙死也还遭分尸之苦啊。我只觉喉头一阵哽咽象是有血上涌扭头道:“快把跳板拿掉!” 曹闻道和两个士兵正在拼命扳动那跳板。刚才我们冲过去时生怕跳板搭得不牢但此时却又只盼跳板松动些。可是对船有两个蛇人正压着那跳板曹闻道他们根本搬不动有两个蛇人已游上跳板正向这儿过来了他边搬边叫道:“快让船退后!退后!” 船一退后跳板自会滑出我这船上了。虽然现在方圆阵已成我这船退后会打乱整个阵势也已别无他法。我也转身叫道:“快让船退后!” 我的话音未落忽然从那船上飞出了两个铁锚来。两船相距总有近两丈一个铁锚却要近百斤重一般人连抱起来都觉困难但蛇人却如掷碎石这两根铁锚“咚”一声掷到我的船上又被一拉绳子登时拉挺了两船连到了一处。 铁锚一落到甲板上我心头象被重重一击。现在让船退后也没办法了。我想把蛇人引过来可不是想把它们引到我这船上。刘石仙那十艘船一千人已是群龙无首如果我的座船再被蛇人夺了那对全军的士兵更是个沉重的打击真要溃不成军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把缆绳砍断。我刚抽出百辟刀和曹闻道在搬跳板的一个士兵已先行一步抢上前去抽刀便要砍。眼看他的刀便要砍落我已见冲在跳板上的蛇人手一扬手中长枪猛地掷出。蛇人准头不行但现在已近在眼前枪若是伸长点已能触及那士兵身体了这一枪如同闪电下击那士兵一声惨叫被长枪刺了个对穿手中的刀也落了下去。 曹闻道骂道:“混蛋!” 他也不搬跳板了猛地跳了起来我眼见刚才投出枪来那蛇人身后另一个蛇人也举起了长枪惊叫道:“快伏倒!” 曹闻道看似大大咧咧反应却快猛地伏倒在地。此时那支长枪已掷出一枪从他背上掠过钉在船舱上没入板壁竟有半枝枪之多。我叫道:“快放箭!” 我身边没有带箭但不少士兵都背着弓箭。话音甫落身边已是一阵箭雨。这些人原来都是陆经渔部下箭法相当不错一排箭射过当先的蛇人手无寸铁只用两只手挡着哪里挡得住浑身都被射满了箭登时不活了一歪身摔进了河里。它后面那蛇人身上也刺了几枝箭这蛇人却狠命一挣长长的身体拉直了一下窜了过来。 曹闻道和另一个士兵在船最前头那蛇人冲势太急另一个士兵正要抓边上的长枪手还没碰到枪已被那蛇人抓在了手里他正要用力那蛇人手一扬长枪一下抬起那个士兵挂在枪尾也被抬了起来他大叫一声已被甩进了河里。 五六个人合攻一个蛇人也未必能是一个蛇人的对手啊。我心底一寒正待向前但此时身边士兵太少我冲上去也等如送死。可如果曹闻道要硬拼我也实在不忍心看着他这般死掉。 正在胡思乱想曹闻道双手一按地面人已翻身跃起却猛地向后跑来。那蛇人本是抓着枪头的正在把枪正过来曹闻道跑出两步它的枪已正直了一枪刺向曹闻道后背。 说不得了无论如何也得救他一救。 我正为刚才的胆怯羞愧此时再不迨慢双足一蹬一枪迎上。两枪一交我只觉双臂一震那蛇人只是单臂之力却已将我的枪震得荡了开去我的掌心一热只怕连手心的皮肤也已擦伤但它这一枪也被我崩开了。 我借着冲势发出一枪也不敢再和它比拼这时曹闻道已奔过来我向边上一让叫道:“来人!快来人!” 船头已失那跳板已被蛇人占去现在蛇人正源源不断地冲过来当务之急不是不切实际地想什么把蛇人迫退那根本是不可能的而是逃离这船。我想起刚才说什么“楚休红就在此船上绝不移动半步”之类的话。如果蛇人大举攻上难道我真的不走么? 曹闻道已站到我身边也不知从哪里拿了枝枪过来气喘吁吁道:“统制怎么办?” 我看了看两侧叫道:“叫下面划桨的兄弟马上反向划船!” 我的船在任吉的船前面一些现在那些装好了雷霆弩的桨孔对准的是正在船尾的我们。如果我们能退后一些那么雷霆弩便可以发射了。钱文义和杨易他们还在苦战但他们总还有一拼没想到我这主将反而如此不济只是一个照面连座船眼看便要被夺去。 曹闻道也不知我有什么用意但仍是大声道:“是!”他转身向舱中跑去向桨手交待去了。 他走了没一会那些蛇人已冲上了三四个。现在我们大多上了舱顶上面的人不住用箭攻击这一百来人射箭冲在最前的几个蛇人被射得浑身都是箭却仍是拼命前冲后面的蛇人竟是以前面这几个蛇人为盾正一步下冲来。这些箭威力虽大却是刺不透蛇人的身体那些蛇人移动虽然不快但照它们这样做法只怕不用多久便要冲到我们跟前了。 我身边的士兵已挤作一团谁也不说话只是一箭箭地射出去。谁都知道蛇人一旦冲到跟前是个什么后果。我叫道:“后面的船呢?让他们搭上跳板来把伤兵先带走身体没伤的随我挡住!” 喊是这么喊可是我心头仍是一阵阵不安。任吉的雷霆弩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发威如果雷霆弩没用那蛇人步步为营还是这样一艘艘船地冲过来。我们排成的方圆阵守御之力虽强但也有转动不灵之弊要是守不住这一大片船连逃都逃不掉了。 不管怎么样都要将蛇人挡在这艘船上!我咬了咬牙正待再喊两句豪言壮语鼓鼓士气这时船忽然一动开始向后退去。我被这一震人也不由得向后倒去伸后一把抓住边上的把手一下站定。 也就是这时忽然在刘石仙那沉船上爆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响动就象耳边打了一个焦雷震得江水也鼓荡不休我耳边也“嗡嗡”作响脸上一变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这时却听甄以宁叫道:“统制!任将军的平地雷成功了!” 这时我已嗅到了空气中的一丝琉璜味道。这平地雷只怕就是张龙友新做出的一种火器吧?在高鹫城中那些糊糙的火雷弹威力已是不小这次的响声比火雷弹大了十几倍只怕威力也要大十几倍了。 这一声巨响攻守两方都有些惊呆了。这时震起来的水“哗”地又掉回江中象下了一场爆雨水刚散去却听得周围一阵欢呼。我站在甲板上也看不清向外定睛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 刘仙石那船本已火起船也沉到了甲板平水但一艘船总在。但现在江面上只有一些破碎的船板一些残肢漂在水面上有蛇人的也有那船上死尸的。这艘不小的船竟然在这一声巨响中整个成了碎片!先前搭到那船上的跳板一头失了倚靠已掉进了水里而我们座船也象被一个巨人以利斧砍过船头的冲角也断了半根冲到我这船上的蛇人有十几个了但它们也象惊呆了一动不动。 这时从与我这船平行的任吉船上忽然发出了一阵箭矢破空的尖啸。任吉的船和我的船相距不过四五丈远这阵箭只从他船上的船头发出从桨孔和船头同时射来虽然不少箭都落了空但是还是有不少箭命中。雷霆弩的箭矢威力比寻常的大了太多几乎每一支都透体而过冲上我船头的蛇人连叫都没叫便倒了一片两个侥幸没死的蛇人怔了怔突然象想起了什么连滚带爬地翻下了水里。 任吉除了雷霆弩还有这一手!我突然想起在河上时任吉也曾以旗语向我请示那破船还要不要。那时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看来就是指这种平地雷。 张龙友真是个天才啊。 这一声巨响大概已彻底击溃了蛇人战意现在它们正在退去。黑暗中象是下了阵雨一样只听得一阵水响也不知到底剩了多少蛇人听声音仍是密密麻麻看来不在少数也至少有一千之众。我不敢让人再追也实在不知那种平地雷带了多少。这平地雷看来威力大得实是远超想象刘石仙那船虽然本来就已受了重伤但只是一击便成碎片这实非以前所敢想的。 此时我突然想起了那次倭庄岛夷作战的事。那次张龙友很是侥幸岛夷作乱时他没在工场逃过了一劫。那次他说是文侯要看看他的最新成果也许文侯要看的就是刚研制成功的平地雷吧? 一想起倭庄的事我却突然又想起那回从火场中冲出来的那个岛夷。那次在文侯下令要斩草除根之际那个岛夷冲出求降说什么“上当了”当时我根本没去多想出发时隐隐约约想到一些现在却好象突然然在脑海中盘旋不去。 那一次岛夷毫无胜算和理由的叛乱张龙友的侥幸以及第二天他那些奇怪的话还有文侯好象早已决定的斩草除根之心一件件在心头闪过似乎乱成一片又似乎有一种莫名的联系。 突然我心头象是灵光一闪隐隐约约想到了什么却又一惊。 那都是文侯的计策! 那时我就觉得很奇怪以文侯之能怎么会把张龙友那个如此重要的工场放到倭庄去而倭庄的叛乱他又为什么根本没一点防备如此重要的地方只让华而不实的禁军把守。如果把事情连起来想想那就约略可以想通了可是这太可怕了难道平易近人的文侯也是如此狠毒不仁么? 我浑身都是一抖不由抬起头看了看了望台的甄以宁。他正笑逐颜开地和边上的人说什么这次仗其实我们是大败可最后这平地雷使得蛇人劳而无功倒好象我们又打了个胜仗。 他也姓甄啊我默默地想着。 蛇人已经象夏日的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乎是一瞬间江面上重归平静而船上和城中的欢呼此时余音未竭也许都觉得这是个来之不易的胜利。现在也没有人去追击蛇人我们自己的船损失惨重现在大多在救护伤员整修破船士气十分高昂可是我心头却隐隐地又有了当初在高鹫城中时那种恐惧。 这时东平城的北门开了有一艘小船贴着水皮驶过来。曹闻道过来道:“统制东平城里有人出来了。” 甄以宁又发了几个信号那艘小船向我这儿驶了过来。等船一靠上我的座船船上的一个人已迫不及待地跳了上来叫道:“末将是东平守军的中军官诸葛方请问这是哪位将军的部队?” 诸葛方身材矮小一张脸却很是机警。我迎上去道:“我是新编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 那些拥在我周围的士兵让开了一条道诸葛方一过来便在我跟前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你们真是及时啊不然此番蛇人定会偷袭成功了。” 蛇人是偷袭东平城?我扫视了周围江面上漂着数百具尸首一艘战船的残骸还在燃烧。这也算胜利?我不禁苦笑。 这次共损兵七百二十三人死者绝大部份是狼兵刘石仙部损失近一半何况连他自己也战死了。残余战船开进东平城时城头上还发出一阵欢呼可是我却根本没有一点宽慰之意。听诸葛方说蛇人这次攻城主攻东南两门而它们并不强攻忽进忽退只是决不放空这一战持续了足有三个时辰将城中士兵拖得疲惫不堪。直到北门战火突起城中才恍然大悟省悟到蛇人实是来偷袭北门急忙增援。否则北门外船坞里停的一些残存战船只怕会尽数被击沉。 战事吃紧这一场战争到底什么时候才是尽头?说不定战争结束的时候帝国的人也剩不了多少了吧。 我们把船停靠在船坞整军下船。刚下船来便听得码头上一阵欢呼之声只是这欢呼好象并不是对我们发出的。诸葛方正走到我边上他小声道:“二太子和邵将军来迎接你们了楚将军。” 二太子来了?我只有在刚回帝都时在朝中见过他一次。等走到他跟前我跪下道:“末将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率二路援军三千人来迟望殿下恕罪。” 太子长身玉立风度翩翩二太子虽然没有他那么英俊潇洒但一身戎装却比太子多了几分英武。他迎上来扶起我道:“是楚将军啊我听路将军说起过你。” 路恭行没在边上不知做什么去了。二太子看见我时象是怔了怔又扶起我。他的手腕有力我也注意到他指关节处都是茧是个武人的样子让我大起好感。我站起来又行了一礼道:“末将惭愧路遇蛇人袭击在城外遭此大败请殿下责罚。” 二太子笑道:“胜负兵常之常事楚将军何罪之有?何况主次若非你们及时赶到我们停在船坞的余船只怕会被尽数击沉贵军此功不啻再造。只是你们就三千人么?” 我道:“二路援军由毕炜将军统率共三万人大军在后即将赶到请殿下放心。”我知道我们这点人实在让二太子放心不下这次一战又损了四分之一剩下这两千多人在二太子看来杯水车薪救不了急。 我这么一说二太子不由吁出一口气。他笑了笑道:“楚将军远来辛苦今晚请来我军营喝一杯商议一下以后的战事。” 二太子的话很随和可是我却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边的邵风观身上了。 邵风观和劳国基、邓沧澜、毕炜并称为那一年军校毕业生中的“地火水风”四将。名列第一的劳国基已经在高鹫城战死一事无成至死也是个百夫长名列他后面的邓沧澜和毕炜是文炜爱将邵风观当初也与邓毕二人并列现在却已成为一城守城按军衔已在邓沧澜和毕炜之上。 人的命运真的不可预知啊。也许其间的差别仅仅是因为劳国基是平民出身而其余三人都是世家子弟。听说邵风观的父亲也只是个中级官吏并不算豪门但如果他仅是个平民只怕也会象劳国基一样泯然众人不可能升得如此快法三十岁不到便成为镇守边陲的大将。 二太子说完邵风观也过来说了两句明显只是应付而已。我本已猜到邵风观定是与文侯反目所以他对我也是爱理不理的。这次的援军是文侯派出来的主将又是曾与他并级毕炜看来日后两军的磨合定大是问题。不过好在他和二太子明显颇为接近而且大敌当前总不至于两军自相掣肘。 诸葛方将我们安排在城中后向我告辞走了。这个诸葛方貌不惊人处事却巨细无遗井井有条看来也是个颇为精干的人。我们的军营就在东门口我指挥着士兵把辎重搬下来后将破船交付随军工正修理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去看一下军营。 一路连番作战前锋营损失不大倒是狼兵损失惨重。到了狼兵驻地看着那些不可一世的狼兵都有点怔忡大概还没从刘石仙战死、七百人阵亡的剧痛中恢复过来。我走进去时陶昌时正指挥狼兵搬运刀枪箭矢。他倒好象没受什么打击仍是声音响亮。一见我过来他迎过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北门是水门易守难攻蛇人又没有战船因此兵力薄弱。城中战船虽然损失了大半水军已无战力但以前东平城通过水路能够补给不断有这批船总能保障后勤如果船只尽毁那东平城势必成为孤城重蹈高鹫城覆辙这么来看按我预先设想那样慢慢过来虽能保证自己不受大损失却又使得东平城雪上加霜了。从这方面来说狼兵的损失倒是很有价值。 我回了一礼道:“陶将军贵部损失甚大让弟兄们好好休整一下吧。” 这也只是没话找话我实在想不出该如何说才是。陶昌时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日后请将军行军务必小心不可大意。” 他这话让我有些不悦。这等大剌剌的口气好象是在教训我一样。这次行军我是够小心谨慎了可他这话好象狼兵的损失都是我的责任一样我差一点便要说:“是陶将军要先行的”可看他一脸沉重我心头有些不忍只是道:“是。” 胜败是兵家常事可对于士兵来说将官的一次失误却要他们的生命做代价。走出狼兵营地时我仍是满腹心事。 天已亮了东平城中倒没有多少战时的气氛许多店铺仍是好端端开着但也有不少人家已经大门紧闭大概阖家避兵去了不过和当初高鹫城那种末日将临的气氛相比东平城里还算祥和。这也是邵风观守御有方吧要是城民惶惶不可终日谣言四起那么守城也要费力许多。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两人正在街上走着突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 这是路恭行的声音!我又惊又喜向边上看去正见一列士兵扛着粮包过来领头的正是路恭行。我迎了上去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去哪儿了?” 路恭行回了一礼道:“刚才蛇人退去我正指挥部下加紧修理城防刚才听说带援军的是你就赶紧过来了。” 能看到路恭行我也有些喜形于色。路恭行是个很好的长官以他的家世定会青云直上飞皇腾达。以后还能在路恭行帐下为将倒也是一件快事。路恭行看到我也很是高兴拍拍我的肩道:“楚将军你也来了英雄终有用武之城啊。” 我看着他身后那些士兵道:“怎么?粮食不够么?” “不是今天是为给你接风二太子命我来买些好米。东平城中现在粮草充足你不必担心。” 我讪笑了笑。经过高鹫城那等绝粮之苦我现在几乎有些过敏了。这时曹闻道和甄以宁走了过来我道:“对了路将军文侯命我以南征军残部重整前锋营。这次我带的一千三百人都是南征军的余部这位曹将军本来就是陆爵爷的部下。” 路恭行突然一怔好象对我的话听而不闻。我不禁有些不悦在见到二太子时二太子也曾这样子发了一会愣。难道路恭行是跟二太子学的?不过路恭行马上又变得和颜悦色彬彬有礼他陪着我们回营一路上还向我说着先前的战事。 东平城地势远没有高鹫城险要但也有一点是高鹫城所不及的。东平城北门是道水门又是依山而建从北门进攻除了水军硬攻外别无他法这也是东平城能源源不断补充辎重的原因。而之江省向来富庶气候也较一年到头雨水甚多的南疆为好粮仓充实存粮足可置放五年不坏。这也是二太子决心与蛇人打持久战的原因吧虽然蛇人以人为食吃一顿可以十数日不饿但这样耗下去虽然将代价巨大蛇人却是消耗不起的。 只是战事已持续了那么多日城外的蛇人仍然未露疲态二太子的战略不知最终结果如何。 和路恭行分手后路恭行很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告辞我慌不迭地还了个大礼。他的军衔现在是偏将军仍比我的下将军高一级我也不知他怎么行这样的礼大概是征战已久他也有点昏了头吧以为我真是文侯的心腹。 在营中小睡了一阵天擦黑时二太子派来接我们的马车到了。我们的营帐设在城南的一块空地上。东平城人口虽没有高鹫城多现在也足足有二十余万加上守军大概也达到二十五万了。因为东平城富庶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些大屋但除了原先的两万驻军有营房外二太子所率援军一律搭帐歇息二太子自己的帅营也不过是个大一些的帐篷。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我一方面为这营帐之大惊叹另一方面也不由为营帐的简陋赞叹。武侯虽也颇为体恤士卒但他的营帐仍是军中最为华丽的二太子战术不知如何但这等不扰民的做法实是大有古之良将之风。我对二太子的看法也登时提高了一档。和一味喜好音乐词章女色的太子相比二太子倒更有望成为贤君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以文侯识人之有为什么不去辅佐二太子而要对那个庸碌的太子忠贞不二。 如果文侯能辅佐二太子的话帝国中兴之望才更有把握吧。 我们一走进二太子的营帐时二太子站了起来笑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两人在二太子跟前跪了下来我高声道:“殿下末将楚休红有礼。” “起来吧请坐。” 我的桌案已放好了。曹闻道和甄以宁现在算我的亲随将领才可以随我出席二太子这个宴席连钱文义他们那三个统领和狼兵千夫长陶昌时也没资格出席。我看着坐在二太子身边偏席上的路恭行不由有些百感交集。以前路恭行、蒲安礼和邢铁风和我都是前锋营百夫长路恭行本身比我们高一级蒲安礼和邢铁风却和我是完全平级的。如今我和蒲安礼都升上了将级军官邢铁风却要比我们低一级了。如果那时他来得比我早那说不定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便是邢铁风了。 二太子的宴席倒颇有些美味的东西。之江省的人心灵手巧菜肴糕点颇为精致上了一道又一道实是让我大开眼界。我虽然没把注意力放在吃上曹闻道和甄以宁却是吃得不亦乐乎。席间二太子问了我很多事无巨细样样都问。在交谈中我发现二太子对兵法也相当熟悉行军七要中的句子他是信手拈来比我还要顺。 宴席散去的时候天也晚了。我向二太子告辞后带着曹闻道和甄以宁回营休息。还好二太子不太爱喝酒席上酒喝得不多。但东平城的酒是用大米做的虽没有木谷子酒那种清甜香味也很是醇厚我骑上马时也陶然微有醉意。 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月色。今天是三月十五月亮圆圆的映在青石路面上皎洁如冰。在看到这轮月亮时我一阵晕眩。在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苏纹月。 离开东平城后我很少想到她。但现在我突然想到这个生命中的第一个女子。我虽然曾对她说过要娶她为妻但是我也知道那更多是怜惜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 我爱上的女子只有她吧 我抓了抓头。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也有些痒。虽然手上这样漫不经心地动着可是我心里却象被利齿咬着一样疼痛。 曹闻道在一边打了个饱嗝忽然道:“统制二殿下手下可很有几个强将啊。” 我回过头只见他坐在马上头盔也歪了人醉态可掬但一双眼睛仍是明亮如灯。我道:“是么?我都没注意。” 我说的也不是假话。二太子问我的每一句话我虽然看似回答得很随意但每一句我都仔细想过才敢回答。二太子与文侯不睦我是早就知道的二太子未必会有对我不利之心但天知道他的问话里有什么陷阱让我跳我不敢不防所以连酒也不敢多喝。 曹闻道笑道:“楚将军你大概是太紧张了才没注意的。方才有个裨将来倒酒时手一滑酒壶滑出了手但他极快地左右一换手用左手抓住酒壶。这等动作若非久练箭术之人是做不到的。” 甄以宁忽然道:“论箭术大概会是邵将军最高。我见他喝酒喝得很多但不管喝得醉态多重他提起酒壶来倒酒绝对不会洒到洒杯外便是将酒壶提得比头还高也一样。手如此之稳必是箭术练到了极处。” 听着他们的话我不觉又是一惊。曹闻道粗中有细眼光甚利我已是知道甄以宁小小年纪竟然似乎比曹闻道更高一筹。而且甄以宁看样子是个世家子弟如果他真的是文侯的子侄他的前途只怕真个不可限量。 我道:“邵将军原先在军校中名列‘地火水风’四将箭术那时就是军中第一自然很了不起。” 甄以宁忽道:“对了统制我早就听说过军校中地火水风四将之名火将是毕炜水将是邓沧澜风将是邵风观那地将是谁啊?是你么?”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怎么会是我他们比我高好几届呢。不过地将原先倒和我做过同僚和我一样也是前锋营的百夫长名叫劳国基在高鹫城中战死了。” 甄以宁“噢”了一声道:“他可没名气啊。真奇怪当初四人齐名现在差那么多。” 我叹了口气道:“人命由天。一个人除了才能以外运气实在也很要紧。劳国基兵法枪术无一不佳但一辈子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还来不及建功立业便战死这也是命吧。” 曹闻道哼了一声道:“命!什么命!老子可不信命。就算老天要我死我也要先打他两拳赚回本钱再说。哪有什么命!哼!”他是有些醉意了这些话说得很是粗鲁平常时他对我相当恭敬绝不会这么说的。我也没有在意点了点头道:“曹将军你说得也没有错。纵然有命注定但人生一世自不能随波逐流无论如何都要搏一搏。” 甄以宁点了点头道:“楚将军我听说过一句话说‘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便是说天道无常非人力所能左右但人总要自强不息绝不能认命。”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大了些。这个少年人有种不同于他年龄的老成说这话时更是老气横秋。我听着他的话却不由得心头一酸。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可是我算是自强不息么?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却难。在这道洪流中我又能做多少? 我看着天空。圆月斜斜挂在天上水一样的月光流泻下来就象水。 也象泪。 正文 第十六章闪电一击 回到军营时已是深夜。但走到门口却听得里面仍是传来一些声音。 我和曹闻道、甄以宁在营门口跳下马两个站岗的士兵过来牵马我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还有人不休息?” 蛇人偷袭失败后今天也没有再来攻城因此前锋营和狼兵都趁这个机会在休息我也想不出有谁精力如此旺盛这么晚了还不睡。 一个士兵撇了撇嘴道:“是任将军。他们那六十个人还在搬东西。” 我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帮他们?任将军一路上功劳甚大难道你们还有门户之见么。” 那士兵急道:“统制不是的。我们也说要帮他搬但任将军不要我们搬连民伕都不用我们也没办法。” 任吉的部队虽然暂由我指挥但他毕竟是毕炜的直系到了城中我已没办法再指挥他了。虽然任吉那六十个人也安排在我营中但他将自己几个营帐隔开不和前锋营与狼兵杂处我更没想到他居然连忙都不要人帮。我看了看曹闻道和甄以宁道:“走我们去看看。” 任吉的军营排在营盘的角上可以说是营中之营。任吉正指挥着手下在抬东西。他们一共不过六十个人三十架雷霆弩要从船上拆下重新安装就够他们忙半天了。我走到他们营门口任吉已看到了我放下手上的东西迎了上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统制你还不休息么。” 我看了看他们。他们那船人虽少东西却不少正有两个士兵抬了一个大箱子过来小心翼翼地。我道:“任将军你为什么不要人帮忙?” 任吉又行了一礼道:“楚统制请不要多心。末将受毕将军之命这些雷霆弩务必要保管周全绝不能落到旁人手中因此不敢劳动贵军。” 我有些不悦地道:“难道你还怕前锋营和狼兵还有内奸不成?” “末将不敢。”任吉大概也听到了我声音中的不悦但他仍然不动声色地道:“末将身为军人只以长官命令为重请楚统制原谅。” 我也向他行了一礼后道:“既然如此任将军你忙吧。此番赴援多亏任将军出力在此多谢了。” 他这样的军人有些死板不知变通但确是个好军人。我刚要走任吉忽然在我背后道:“楚统领!” 他的话中有些欲言又止之意。我转过头道:“任将军还有事么?” 任吉想了想道:“楚将军我听说你与张员外是旧识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带来了平地雷。还望你将此事守秘不要外传。这种武器越机密越好否则走漏消息只怕难收奇效。” 我笑了笑道:“知道了。” 走出一段我低声对曹闻道:“任吉真是死板。武器守得再机密蛇人已然身受哪会不知道的。” 曹闻道看了看身后小声道:“楚将军难道任将军是怕有蛇人内奸么?难道蛇人真有内奸安排进来?” 在高鹫城时高铁冲之事他大概也不知道。我正想说蛇人会有内奸甄以宁忽道:“其实他是要瞒着二太子吧。” 甄以宁的声音说得很轻但我却不由浑身一震。 甄以宁说得没错任吉与其是怕消息走漏给蛇人不如说是不想让二太子知道他有这种威力极大的武器。我不由叹了口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本以为两位太子虽然相争但对付蛇人时总该团结一致看来这也只是我的一厢情愿。二太子问了我半天任吉又要我不要把平地雷的消息传出去只怕都是基于两位太子之争。只怕日后这两方面的力量仍然会有摩擦的。 只是邵风观到底是什么态度?他是不是真的已与文侯决裂投入到二太子一方去了? 我看了看天。月亮圆圆的清晖洒在路上军营中也不时传出士兵的鼾声更添一分静谧。但是在静谧背后似乎又有着万丈暗潮涌动。    蛇人自从偷袭失败后行踪一直很古怪大多是围而不攻偶尔攻一次也是不胜即退任吉把雷霆弩都装到了箭楼上用得也不多平地雷更是用都没用过。尽管守城越来越不吃力但我仍然有些不安。和钱文义他们商议都觉得蛇人该是用当初围困高鹫城的故技。但高鹫城粮草甚少围城有利东平城却粮草充足蛇人这种围困实是毫无作用难道这真的是蛇人首领决策错误么? 二十日这天算来毕炜所带大队也该到了。这一日蛇人又是攻打了一阵便又退下看着蛇人退去的背影我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浓。我把枪交给边上的士兵转身对站在我身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你是不是觉得有些奇怪?” 曹闻道正在脱下头盔听得我的话他含含糊糊地道:“是有些怪。不过蛇人是些生番说不定真是想错了。它们破了高鹫城后只怕这办法屡试不爽又要用一次也是说得通的。” 我摇了摇头道:“不清楚。我想最好去向邵将军说一说要他小心说不定蛇人会有什么异动。” 曹闻道把头盔脱下来了他夹在腋下看了看周围的士兵忽然道:“楚将军我真有些奇怪以现在这支前锋营的战力来看武侯当初的十万大军实在不该只能守四十天的东平城中只有四万多人马现在可也守了那么多天了。” 他并不是在问我但是我也实在说不上来。战场上的胜负有时真是不可理喻相去可能不过一线之微武侯当初大概也不是没有胜机只是阴差阳错才导致失败。不过现在诸军都恢复了一些信心这也并不是坏事。 我把重甲脱掉又披上了外袍道:“曹将军你让人通知一下三统领好生约束我去见过邵将军和二太子就来。” 前锋营这些天抽空倒进行训练。这一千多人论战力实不逊于任何一支强兵但由于是拼凑成军各部的磨合很成问题。我在训练诸军时便想若是有吴万龄在此实在可以事半功倍。论弓马刀枪吴万龄没有一样出色不过他整顿军纪实在很有一套。这些天我自己统兵每天研读那半部胜兵策才知道练兵之时军纪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单兵的战力更重要。一队寻常士兵纪律谨严整体战力便远不止单兵战力的相加。以前不论是武侯还是沈西平这一点都有所忽视所以当初龙鳞军虽然攻击力可谓天下第一终究比不上纪律较为严明的前锋营。 我跳上马向邵风观的中军走去。一场战斗结束城上士兵正在换岗不论是二太子的援军还是邵风观的守军他们的秩序也都很是整饬看来他们一样也发现军纪的重要。 到了邵风观的营前我跳下来让门口的护兵通过名跟着他进去。刚进营却听得二太子的声音道:“楚将军来了?正好。” 二太子也在?我入内才发现二太子和邵风观两人正坐在案前面前放着酒杯好象正在议事。我跪下来行了一礼参见过后道:“殿下邵将军楚休红有事相禀。” 邵风观也不知为什么似乎一直都有意避开我我这般一说他端着酒杯也没说什么二太子却道:“楚将军有什么事么?” “殿下邵将军蛇人围城已久攻势却不强末将以为其中可能有诈。” 邵风观手微微一抖放下杯子看着我道:“楚将军何以见得?” “末将当初在跟随武侯大人守御高鹫城那时的蛇人也是如此每当攻城不利便又退下直到后来有大批蛇人助攻使城中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我怕蛇人会重施故技。” 邵风观看着那杯子喃喃道:“若真是如此倒是好办了蛇人这趟定然失算就怕它们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二太子在一边笑道:“楚将军这是多虑了。高鹫城四面皆是平野孤立无援蛇人的围攻方能奏效。东平城却有东阳城为犄角之势又有补给从水路运来蛇人再围个两三年也攻不下来的。” 我抬起头道:“二太子明察。但末将担心蛇人本意实不在攻取东平城而是借机将我大军牵制此处主力却在扫荡南方诸行省那又如何是好?” 二太子还没说什么邵风观的手又是一动连那酒杯也打翻了。他有点失态地站起来道:“楚将军你也这么想?” 这时我才注意到我这话一出口连二太子的脸色也有些变。我横了横心道:“末将以为蛇人这等妖物以一支孤军直指大江边的东平城实在有些令人费解。蛇人纵然为数众多终究没有人多但大江以南诸省自苍月公叛乱以来已无在编之军蛇人若要巩固后方首先是不让我们的大军南下而后扫清南方诸省然后再集结大军攻城。此事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故蛇人有意来犯东平城使得帝君全力注意东平城安危我想只怕现在蛇人的主力实际已分散在南方诸省并不在此处。” 我刚说完邵风观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来一把抓住我的肩头。我吓了一跳只道自己的话有什么得罪之处没想到他抓着我的肩把我提起来扭头对二太子道:“殿下楚将军与我不谋而合你还有疑议么?” 二太子却仍是坐着拿起了他的杯子有些茫然地看着前面道:“此事干系太大我一身骂名事小一旦估计错误那后果不堪设想。邵将军你还是坐下来再说说。”他转过头又对我道:“楚将军你也来坐坐吧。呵呵这些天来你还是第一个来与我们说明此事的。你军衔不高胆子倒也不小。” 我忙不迭又跪下来道:“楚休红自知官卑职小实是冒犯。但这些事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还望殿下与邵将军恕罪。” 邵风观拍拍我的肩道:“何罪之有若是被蛇人攻破城池什么军衔全要成了蛇人肚子里的一堆肉。楚将军你倒有些货拿出来我也小觑你了。” 他这话说得有些露骨似乎在说二太子也是肚里空空的人物二太子在一边有些不悦地道:“邵将军坐吧。” 邵风观这才有些惶惑行了一礼道:“殿下请恕末将失礼。” 他虽是东平城主将但他与二太子相比地位实在有天壤之别。以前和邵风观没见过几次今天才算面对面地坐到一起。邵风观相貌也平平略有几根胡须不象邓沧澜那样一派清雅的儒将之风也不象毕炜那样一副雷厉风行的勇将风范很是平凡。这大概也是他不为文侯所喜终于与文侯反目之由吧。想到这儿我倒有些得意。文侯对我印象不差大概我也属于相貌俊朗的那一种。 二太子等我坐下来让人给我添个酒杯后道:“楚将军方才你说南方诸省已无成编之军此话尚有疵漏。南方诸省还有一支力量颇为可观的成制之军只是现在消息不通不知到底如何了。” 我道:“殿下所言必是指五羊城主的两万私兵吧?” 五羊城的地位颇为特殊虽然五羊城主无官无职却拥有两万私兵。听说五羊城因为靠海那私兵大多是水军虽然不属官军不太被帝国诸军看得起但私底下传说那两万私兵装备精良力量非同小可所以苍月公反叛时五羊城主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苍月公也静观其变任其自然。只是那私兵的力量到底如何就不知底细了。 二太子道:“正是。方才我与邵将军正在猜测五羊城主到底是何居心是不是仍然如苍月公起事时一般五羊城保持中立还是已经被蛇人破城城中大小尽遭屠戮已无孑遗。” 我正想说大概仍是保持中立因为五羊城主曾派郑昭为使与文侯取得联系。但文侯却又有杀郑昭之心不知出了这事后五羊城主是不是仍能保持中立了所以话到嘴边仍是没有说。二太子也没有注意我的欲言又止仍道:“可惜斥堠也没消息实在不知五羊城主心意。” 我插嘴道:“殿下蛇人至今未用大军来攻东平城是不是可说南部诸省尚未全部落到它们手中?” 郑昭抵达帝都不过是几天前的事他是从城西逃出城去的路途更远现在肯定还没到五羊城。何况那次郑昭制住了我但却并没有杀我泄愤看来五羊城主是不会决定与帝国决裂的蛇人与苍月公到底不同。 二太子点了点头道:“有理。” 他端起酒杯突然叹了口气道:“天降浩劫生灵涂炭唉这世界真不知何时是个头。” 他的话很平和然后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我一阵感激。那些大臣名将一个个说起战事时总说是要让帝国金瓯无缺好象在战争中死掉再多的百姓都是应该的。二太子自己也是储君却说出这样的话真有些让我意外地感动。 邵风观把酒杯放到嘴边将杯中的残酒一饮而尽大声道:“殿下天寿节在即末将所议不知殿下定了没有?” 我不知道邵风观提出了什么建议有些莫名奇妙地看了看邵风观但邵风观根本不理睬我只是看着二太子。二太子也将酒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忽然一掌往案头一拍道:“立刻招集诸将商议此事。” 二太子说完大概见我在一边茫然地样子笑了笑道:“楚将军你也不知道吧邵将军提议从城中发兵去攻打蛇人。” 要去攻打蛇人!这个计划让人骇了一跳。在高鹫城中自沈西平战死后武侯也从来没有这等想法。蛇人的攻击力太强了没人有那么大胆狂妄便是那时的杀生王柴胜相自从与蛇人正面交战后也没有再敢说要派兵进攻之事每个人都觉得与蛇人的战事只能以守御为主。东平城被围后一直都是闭门坚守我没料到邵风观到此时却有如此惊人的提议不由惊道:“二太子此事尚待从长计议” 二太子笑了笑道:“正是要商议此事。” 他没再理我拍了拍手一个护兵进来跪下道:“殿下。” 二太子从身边摸出一支令牌掷下道:“立刻召集各军领军将官到此处议事另外叫人在这里摆好座位。” 那护兵接令出去了二太子又端起一杯酒笑了笑道:“楚将军你坐到下面去吧。” 议事时我这么个下将军自然没资格坐到二太子和邵风观身边。我心知此时说也没用站起身默然行了一礼走到后面去。这时几个护兵进来整理座位我在角上拣了个和我身份相符的座位坐了下来。邵风营的行营甚大坐个几十个人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二太子说的是各军领军将官现在我倒也算一个。要是毕炜所率大军到了大概我就没资格再来参加了吧。 城中现在有大约四万多人来参与军机会议的都是千夫长以上的将官。邵风观的驻军在东平城有一万三四千还有四五千驻在东阳城那儿的军官现在没办法过来前来议事的只是东平城中的十几个千夫长加上二太子的二十个千夫长到齐时营中已满满坐了三十多人。路恭行来得甚早他进来后向二太子行过礼见我坐在角上过来坐到我边上小声道:“楚将军你早来了?” 路恭行一直是我长官现在军衔也比我高一级我站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道:“路将军你坐吧。” 路恭行坐下后小声道:“你可知道要商议什么事么?” 我小声道:“邵将军准备派兵去攻蛇人。” 我的声音很小路恭行却身上一震象是吓了一跳他道:“真的么?这么急?” 我点了点头也没说完。路恭行喃喃道:“果然有这样的决定怪不得二太子这几天都命我加紧训练骑军。” 我还想说什么却听得二太子道:“既然人已到齐那便开始吧。” 二太子站起身扫视了我们一眼大声道:“东平城坚守至今正好是三十三天。这三十三天里诸位戮力同心共赴患难为国尽忠东平城至今坚如磐石都是倚仗在座诸位之力。” 他的声音很平和但声音很响亮每字每句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却不由有些脸红因为二太子所说“倚仗在座诸位之力”那是连我也算在内的只是守御东平城我实在没出什么大力。二太子这话让我大为汗颜。 二太子又道:“然这些天来城中坐拥雄兵株守不出纵然蛇人攻不破此城我军也难以取胜。邵将军先前与我商议时至今日已有必要出城一战反守为攻方能取得胜利诸位以为如何?” 我听得有点茫茫然看了看边上的路恭行却突然发现他的嘴角有一丝讪笑似是讥讽什么。我心头一动小声道:“路将军其实等毕炜将军援军到了再议此事也不迟。” 路恭行没有转过头来嘴角只是略微一动轻声道:“那时便迟了。” 这话本就在我预料之中了但原本我还在怀疑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作为二太子重要将领的路恭行也这么说自然我所料不差。二太子这么急要出城求战正是要赶在毕炜援军之前那自是不想让毕炜的援军分功。看来邵风观确实是转向二太子一方才会提出此议的。 二太子说什么天降浩劫生灵涂炭我觉得他颇有仁者之心但是现在却觉得二太子也有有其言而无其行在他心目中士兵的性命实不及这一场大功劳重要。现在出城攻敌就算能胜损失也大但是二太子根本没想到这些也许是不去想。他大概认为太子一系的毕炜援军一到再提出此议那功劳反倒成了毕炜的了不如现在趁毕炜未到便冒险出击侥幸成功后便成全了他一战成功之名先前东平城水军全军覆没的罪名也可以洗刷得干干净净了。接下去二太子名列的第二储君更上层楼与太子的第一储君换换位那也更多几分把握。 想到这里我不禁对邵风观有些怒意。二太子虽然号称熟读兵书但他一直没有直正上过战阵。邵风观名列“地火水风”四将之一久经战阵自然明白轻重缓急但他怎么能提出这样冒险的提议来投二太子所好?他难道真的是把士兵的性命当儿戏么? 我离二太子的座位有些远看过去坐在二太子下手的邵风观神色也多少有些异样。也许他知道这样的计划太过冒险也在自责吧。但是他明知此议可行性太低仍要提出真不知他安的什么心。这次行动胜利了还好若是失败二太子最多因决策失误而削去储君之位但邵风观只怕会性命不保了。 看着邵风观我突然想到先前邵风观问二太子到底有没有想好那么看来我求见邵风观时二太子也正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那么只怕是我在这时进来说什么蛇人在后方扫清帝国残余力量才使二太子决心采纳此议了? 我不免有些哭笑不得。二太子如此冒进看来我在其中也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那么如果这次出击再象当时沈西平那样败北我是不是会被当成败北的首犯? 正想着却听二太子在提我的名字我一下竖起了耳朵只听他道:“新近来援的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将军亦向我进言有谓蛇人困守不攻定有深意。此言看来不错若我军再株守不出只怕会贻误战机使蛇人得以坐大那更将不可收拾。当务之急我军必要出兵攻击以战果为天寿节献上一份厚礼!” 他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响。我想起太子的口才也颇为了得他们兄弟两个纵然大有不同在言辞上倒是相颉相颃不分上下帐中诸军这时同时站起大声道:“末将等愿同蛇人决一死战!” 帐中的气氛已被二太子煽动起来了一个个都交头接耳地说着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一副悲壮的神情。在他们想来现在和蛇人的战事是到了最后关头这一仗就算战死也是值得的。 邵风观所定计策是以趁夜将三千骑军分为两队一同冲锋进入蛇人营中后再兵分左右从蛇人营两方冲出。与以前不同的是这次步兵只是在阵后接应不参加冲锋这样骑军可以充分发挥机动灵活的特性。三千骑军要说取得多大的战果那自是妄想但是蛇人动作不快寻常都要以战车代步骑军不与蛇人缠斗只负责冲营到营中后又四处放火一旦得手便马上撤回。这是行军七要中所说的“铁骑冲营疾风突进以乱敌心”之策平心而论这个计划并非全不可行如果计划周详实行时又能顺利倒是可以取得一次小胜的。和战果相比一旦主动出击也能取胜那么守城军的士气便能大大提高而更大的好处便是二太子能立下一场足以大吹一番的功劳。与预计战果相比后一个原因对二太子的诱惑力更大吧。 我默想着这计划想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周全的地方。从二太子所说的来看邵风观计划得面面俱到滴水不漏并没有可指摘的可是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我知道计划归计划实施起来未必能象想的一样顺利真正到了战场上瞬息万变根本不会按兵法去硬套。象计划中那三千骑军要一同冲入到营中再分开在蛇人营中形成剪刀股一样的阵势左右各杀一圈后再聚拢冲回可一旦到了蛇人营中两边这两支骑军未必能步调一致如果一边被蛇人拦住进攻受挫那就势必使得另一支骑军成为孤军而步兵只担任押阵蛇人便能将两边各个击破这三千人只怕要全军覆没在蛇人营中了。只是现在诸军士气如此高昂法我要是提出这样的异议恐怕会被认为是自挫锐气我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口。 等营中静了下来路恭行忽然站起来道:“殿下末将有一事不明。计划中两支骑军齐头并进可以在蛇人营门口会合但若是蛇人主攻左右任一支骑军将两军分开岂不是被它们各个击破?” 我不禁暗自一击掌。路恭行说的正是我所担心而不敢提的。路恭行是二太子的副将由他来提二太子想来也不至于震怒说不定也会再想一想。 二太子还没说话邵风观道:“路将军兵法有云:‘谋定而后动战则不怠’。城中骑军自围城以来一直无用武之地正如利刃发硎急盼一用而蛇人只道我军不敢出城交战正是骄兵不可攻此时出击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方一旦错过也太过可惜。而我方援军入城后蛇人定会加强戒备那时此计便无法再用了。” 路恭行道:“现在城中只有不足四万士兵分出三千冒如此大险实为不智。殿下末将以为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为好。” 听他这般说我不禁暗自叹气。 路恭行深通兵法但他是兵部尚书之子大概一辈子还没有尝过别人给他下圈套的滚味邵风观这般在话中设个陷阱便乖乖跳下去了。邵风观说话有些无所顾忌但我发现他的谈锋颇为锐利最后那句话说得堂皇之至也颇可自圆其说。事实也确实如此一旦毕炜援军到来蛇人一定会加强戒备的而现在多少有些松懈。只是这话是以这次攻击能够取胜为前提路恭行会落入圈套于是让人觉得争的是等援军来后再出击还是现在出击为好的事了。这事二太子又是赞成了路恭行这么说就象是和二太子作对恐怕反倒把二太子最后一丝犹豫也打消了。 果然二太子道:“路将军两军相遇勇者胜你也不必太过谨慎以至贻误战机。不过路将军所说亦可参考此事宜早不宜迟必要由一支精兵担任。” 他向下看了一眼那些将领一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却听得二太子道:“前锋营楚休红将军!” 听到二太子叫我我心中“咯登”一下出列跪倒在地道:“末将楚休红听令。” “前锋营中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且大半为骑军左冲锋军便由楚将军你担任了。” 我低下头道:“遵命。”话说出口心头却不由一阵惊慌。 从各营的组成来看东平城地处大江南岸这地方土质疏松不适马匹奔跑东平城中守军并不擅长骑兵所以邵风观才会献这等计策他也算定了冲锋的不会是他部下。而前锋营是南征军逃回来的南征军在蛇人最后的攻击下连步军第一的锐步营也一个都逃不出来逃回的大部是骑兵从二太子的角度看这样的任务也的确只有前锋营最为适合。我刚答了两个字马上又道:“只是末将有一事相禀此番赴援东平城我军是坐船而来三千人虽多是骑军但战马一匹也没带。” 二太子道:“此事楚将军不必担心东平城有战马五千匹这些天来无用武之地正好用于此事。另外此战的右冲锋军由我亲自统领。” 他这话一出口路恭行已“啊”地失声叫了出来他走出队列跪到我身边道:“殿下您千金之躯末将以为由殿下直接统兵冲锋那是万万不可。” 二太子喝道:“我为一军将领必当身先士卒不畏刀枪又有何不可?路将军你退下了。” 路恭行却根本不退抬起头道:“殿下末将以为殿下当运筹帷幄发布号令万万不可以身涉险。” 二太子的眉头皱了眼来鼻翼也有些抽动喝道:“路将军你是说本王要亲自冲锋那是有勇无谋了?” “末将不敢。但末将受帝君之命扶佐殿下此话不得不说。殿下您万万不可亲自上阵此事还是交付智勇皆备之将担当。” 二太子长长呼出一口气叫道:“路恭行你是说本王智勇皆不备了?”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而且直呼路恭行之名看来是真有些生气了。二太子大概熟读兵书自负知兵又年轻气盛路恭行坚持己见自是很让他气恼话语间也不客气了。但路恭行仍是不卑不亢道:“殿下末将不敢无礼。但末将当初随武侯南征转战数千里以武侯之能亦从未披甲上阵。何况为将之道有斗将有策将殿下身负指挥三军的重任这远比亲率一军冲锋重要得多还望殿下三思。” 二太子瞪了他一眼却也说不出话来。武侯当初是太子少保也教过二太子兵法二太子再狂妄也不敢觉得现在比武侯还强至少在人前不会这么说的。半晌他才吐了一口气道:“好吧。卞真!” 从边上走过一个将领来跪到我们身边道:“末将下将军卞真听令。” “卞将军由你统率右冲锋军与楚将军联手攻敌。事不宜迟两位将军速去点齐军马准备。” 说完他一拂袖大声道:“其余将领除轮直守城的以外其余人等随我押阵。此战必要成功不许失败。” 我暗自叹息却一句也不敢说。原本我对二太子颇为期待但看来二太子实在还是个莽撞少年太易冲动。现在只能希望邵风观这个计划订得完善些能够顺利完成。    回到营中天也快要黑了。此事太急我马上召集前锋营的钱文义、杨易、邢铁风三统领说明此事。他们先为这计划大为咋舌但也觉得这计划颇为严密该不会出大乱子特别是邢铁风颇为跃跃欲试。见他们如此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不然倒显得我在怯战。 我们马上去点齐士兵准备去将马牵来练练熟刚出帐篷却见陶昌时冲过来一到我跟前猛地跪下来道:“楚统制听说你们要去攻蛇人阵营?” 我扶起他道:“陶将军你怎的知道?” “方才听得传令兵如此说。楚统制陶某愿充前锋由统制驱策。” 我沉吟了一下道:“这样也好陶将军请你点两百人暂时充入前锋营。”前锋营只有一千三百余人按邵风观的计划是两支冲锋军各要一千五百人还少了两百。我本来就想再从狼兵中抽两百人助战还怕陶昌时不同意既然由他自己提出来那便正好。他听得我答应了脸上登时现出一片喜色行了个大礼道:“多谢我马上去点人马。” 东平城的军马都圈养在城东。东平城占地甚大五千匹军马却也占了很大一块草料场我带着一千五百人来到马场正碰到那卞真率军出来。他和我一样也是下将军恐怕是二太子麾下的要将。他看见我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带着他那一千五百人走了。 我走进马场将二太子所发将令给那个管马的士兵看了看他拉开门道:“将军请你自己去拉一千五百匹马吧。” 换一两匹马自有马夫代劳但一千五百匹马也要马夫一匹匹牵的话恐怕到明天天亮也弄不好。我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西沉天也快黑了我回头对跟在我身后的钱文义他们道:“快叫弟兄们牵马注意秩序。” 我有点担心牵马时会引起混乱以前我带的只有前锋营的一百个兵后来进到龙鳞军也不过是两三百人现在却足足有一千五。要是牵马时乱七八糟那这一仗也可以说不用打了我只是在送死而已因此我有点不安地看着他们进去。没料到前锋营虽然是七拼八凑起来的进去时秩序井然一个个自己牵好了马便列队在料场上等候。这些士兵不少都是陆经渔的部下象曹闻道当初还是陆经渔铁骑中的骑术都相当不错更难得的成军不过十天左右现在却象是久经训练一般一个个笔直地站着。 一上马军容威武了许多。我看着那些士兵一个个极快地牵马不禁欣喜地对曹闻道说道:“曹将军前锋营现在已大有强兵风范了。” 曹闻道看了看一边骑在马上正在指挥士兵列队的甄以宁道:“统制此时实是多亏了甄参军。他年纪虽小却很有一套这两天我们都是按他所订规程训练看来已初见成效。对了统制你自己怎么不去牵马?” 我抓了抓头不禁有点苦笑。我光顾着看他们牵马却忘了自己还没有马。我道:“是啊我马上去挑一匹。” “统制我和你一起去吧。” 曹闻道说完将马缰绳扔给边上一个护兵和我向马厩走去一边小声道:“统制你觉得这次出击真能有胜算么?” 他也对这次出击不太有信心啊。我苦笑了一下道:“箭在弦上”话还没说完突然马厩中一阵混乱几个士兵大叫起来:“当心!外面的当心!”我吓了一跳却见从马厩中冲出一匹黑马来。 这匹马也并不特别高大全身乌黑四蹄上却长着雪白的毛。我浑身一震惊叫道:“乌云压雪!” 从这匹马的毛色来看正是名驹谱中的第三品“乌云压雪”名驹谱是军中流传的一部相马谱教人教马用的不过并不很实用。那本谱中记载了十八品名驹上中下各六品主要是按毛色来分。乌云压雪是上品中的第三品但是实际上很少有书上所说的那样毛色奇怪的马几年前马监中曾经搜罗来一匹马毛色完全符合名驹谱中的第一品“朱顶照夜白”但那匹马除了样子好看根本没一点名驹的样子吃得不少可跑得比驴子还慢走上五六里路便气喘吁吁和名驹谱中所说的“追风逐电日行一千五百里”差得太远了一时名驹谱也成了笑柄没人再拿那当真了。我曾经看过一遍也只当那是说着好玩的但眼前这匹乌云压雪冲出来时神骏非常正是有点名驹的样子。 曹闻道的眼也一下直了道:“真是漂亮不知跑得快不快。” 象是回答他的话那匹马一阵长嘶一跃而起一下子竟然跳过了四五丈远周围的士兵都发出一阵惊呼。那个管马的士兵却叫道:“怎么把这家伙放出来了快点快把它拉住!”但是这匹马一冲出马厩哪里还抓得住在当中的空地上转了转不时咆哮几个冲上去的士兵也不敢靠得太近根本拉不住缰绳。 我看着这匹马不禁有些入迷。龙鳞军的金千石有匹好马叫“飞羽”那匹马又驯良又神骏虽然毛色不上名驹谱却绝对不比那些说得天花乱坠的名驹逊色。这匹乌云压雪性子要暴烈许多可神骏却不下于飞羽。 我转头对那个士兵道:“这匹马给我吧我要了。” 好马人人想要我真有点怕被哪个士兵牵走了那可真要抱憾终生。那士兵叫道:“可是那马太凶了将军你”我没理他已冲了过去。这时一排士兵已经围成一个大圈将那马围在圈中正在慢慢缩小马却在圈中焦躁不安不时踢着地面。我还没走到这马又是一声暴叫猛地一跃而起。这一次跳得更高竟然跳过了两个士兵头顶。 马是向我这儿跳过来的如果被这匹马踩中那可真要被踩死不可边上的士兵发出了一阵惊叫。我看着马在空中向我直扑过来身子一侧闪过了马头趁马的两蹄刚踏到地上双足一跃便想跳到马背上。 裸马不好骑但这马已经上了辔头应该还能应付。哪知我的指尖刚触到马背这马象是通灵一样身子猛地向一边一扭一下子成了背着我两蹄却猛地蹬过来。 这匹马的力量极大踢中人的话那真个象被一柄铁锤打中不死也要重伤。我的两手本想按着马背现在成了按向后臀根本闪不可闪边上的士兵又是一阵惊叫当中曹闻道的声音最响。 现在我双足腾空根本闪不开。要是我这个前锋营统制在尚未出发时先被马一蹄子踢死那几乎要成了个笑话了。就算没被踢死那士气也会低落到底谷再谈不上出征了。我咬了咬牙眼角看着马蹄双腿尽力一缩。马在蹽蹶时两条后腿必然也会一缩我的几乎正是在那极短的一缩间。我看着马蹄退后两脚则刚好踩到马蹄上。这一连串动作拿捏得恰到好处要是稍一错开那马蹄便会将我的腿也踢折的现在马一蹬之力尚未完全用力倒是等如这马将我踢起来的一般我只觉脚心一疼似乎脚骨也被踢断人箭一样向前射去两手在马后胯上一按重重地坐到了马背上前胸刚在马脖子上一撞。 这一撞让马也有点受不了它又大叫了一声两腿一弯似乎想把我甩下来。但是我一上马背那就由不得它了两臂一把环着抱住马脖子脚底虽然仍然疼痛也顾不得了拼命夹住马的两肋死也不掉下去。这马见甩我不下只在拼命打转一边嘶叫。我不管它怎么动只是拼命将两臂箍紧。坐在马背上就象是在大风浪中一样眼前的人影纷至沓来忽高忽低地上又是着火一般灰土直崩起来冲上我的脸依稀还能听到曹闻道的叫声眼前也看到他只是一闪而过不知到底在叫些什么。 转了一阵这马也许也有些累了动作慢了些。我看准机会一手摸索着摸到了马缰一抓到手上便用力一勒这马护痛之下又是一阵暴叫猛地人立起来。但我已有防备两腿用力还生怕会掉下马背左手揽住了马脖子。马又是转了几个圈才慢慢地停了下来但仍在喷着响鼻似是大不服气。我心知此时定要降伏它不然这马的性子会越来越烈以后更要降不住了手中也不容情拼命地拉着缰绳马嘴里也被我拉得流出血来恐怕是马唇被我这般大力拉得破了。 又转了几圈这马渐渐地缓和下来。也许它也知道要是再使性子我更不会让它好受不再乱跳。这马到这儿便是初步收伏了以后再慢慢溜弯指挥以这马的力量和速度定是一匹神驹。我骑在马上说不出地自得。 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你真是厉害这等悍马也降得住。” 我心中一阵得意正待夸上一句口那个养马的士兵却脸色煞白地在一边叫道:“将军当心!这马还不曾服!” 他话音刚落马又突然间一声暴叫猛地人立起来。这会前蹄抬得更高两条后腿几乎是和马背呈一直线我根本没有防备两腿也没夹紧人登时滑了下来。幸好那士兵喊时我已有了些警觉两腿猛地一夹此时却坐到了马后胯上。那马却猛地发力向前一纵我知道此时只消一松手便会摔下来要降伏这马成了一句空话还只是事小摔下来后恐怕要连浑身骨头都摔得粉碎。我两手一用力两掌贴在马肩上人也贴上马背。 现在我不是骑在马上而是伏在马背上的。还好别人也看不清我的样子不然我现在定是面色煞白脸色难看到极点。马已在向前冲去几乎象离弦之箭这等快法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但现在却不是赞叹这马跑得快的时候马跑得快一分那我也就危险一分我两手紧紧贴着马肩不时移动腰部几乎是在马背上向前爬先前的豪气已一扫而空代之以一阵沮丧。 这马的性子这么烈恐怕要降伏它也是句空话不然这马的神骏早被人点走也不会被牵在马厩中让我来选了。我在马背上象一条虫子一样挪动只觉风声过耳眼前的城墙却越来越近。 这马是向城墙冲去的。马城在城中占了很大一块地方但终究有限一眨眼地功夫马便跑完了跑道将前锋营的士兵抛在后面。而十几丈高的城墙那绝不是马能跳得过去的这马以如此快的速度奔来真会一头撞死在城墙上么?要是在城墙上撞成一滩肉饼那还不如被马踢死呢。 但城墙在我眼中已如排山倒海一般压来。从马上看过去好象不是我撞向城墙而是这城墙以雷霆万钧之势压向我的身上。这时我已爬上前一点左臂已能揽住马脖子但还用不出力来正在惊慌失措马却猛地一侧身子贴着墙根跑起来。 一匹好马除了奔跑迅速转向也要灵活。战场上瞬息万变一匹马若是转向不灵那么马上将领就象有十分本领也只剩五分了。这马迅如闪电转向时也丝毫不减速实是匹一等一的好马可惜就是性子太烈了现在我没有降伏它自己却已经被它收拾得十足十可说让它降了。我在马上已是头晕目眩几乎不知身在何处这一转弯更是让我在马背上歪了一歪又向一边溜下一些现在只是拼命地贴在马上不让自己掉下去突然间耳边响起了一个人的话语:“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身不驭马亦不为马驭。” 尽管在马上我也只觉周身都是一震。这几句话该是驭马的至理名言也不知是我从哪儿看来的现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想起来。可是“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说说容易我又如何跟这马心神相通法?我都不记得哪儿看来这两句话了当然更不记得该如何人马合一心神相通。 这时突然耳边又响起了那人的话语:“凝神静气心观天地。” 心观天地!这四个字象是突然间在我两眼间开了个天目。百辟刀的刀铭也说“唯心不易”现在我在马背上自己先惊慌失措根本没法凝神静气哪里还谈什么心观天地?身周的事也看不清了。但那个声音却好象一根灵巧的手指将我乱成一团的思绪一下理顺虽然仍是眼花缭乱但周围的景物一下清晰起来我都可以看清城墙上一块块向后飞驰城砖了。 凝神静气。我把自己粗乱的呼吸慢慢调匀。马还在沿着城墙跑现在又到了一个拐角处仍是一个急转弯但此时我觉得自己身轻如燕身子在马背上轻飘飘的好似全无重量从掌心透过马的皮肤鬃毛传来这匹马的心跳。按理马的心脏一直在跳我也该一直都应该能感觉到但直到这时我才感到了这马也匹有血有肉的生灵不是块暴戾的石头。 我的呼吸越来越和缓说也奇怪掌心感到马的心跳初时也急如繁鼓慢慢地也和缓起来也慢慢地和我的呼吸一致就象有一根管子将我的心跳与马的心跳连到了一起。这等感觉极是奇妙一瞬间我几乎忘了自己是骑在马上好象自己就是这匹马一样正在路上飞奔。 人马合一那已不是驭马了。当人与马合二为一时岂不是能由着人的心意不用马缰也能骑马了?现在这匹马的速度仍然没有放慢可是我却几乎感觉不到坐在马背上有起伏之感马缰松着也仅是拿在手上而已大概不用也可以。我心中一喜但看着手中的马缰却不敢放掉了试试只是轻轻一抖。这动作很轻但马却象明白我的心意身子一侧跑了个小圈折而重新向城墙跑去。 这回和方才那次惊恐万状根本不同我好象完全可以感觉马的步调连马蹄踏上地面都能感觉出来。 现在可以说是初步的“人马合一心神相通”了吧?我又惊又喜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突然我耳边响起了“哧”的一声笑。这笑声似乎有点赞许也有些讥讽。 如果说耳边响起几句话那还可以说是我看到过。听到这样的笑声实在有些怪了。我吃了一惊手又是轻轻一抖马一下站住了我抬头向上看去。 这马当然不会说话周围也没人。要有人说话当然只有在城墙上。但城墙有十多丈高就算有人说话哪里会象在我耳边说的一样?只是我好象也根本没想到这点只是抬头望去。 刚抬起头便觉一缕阳光射入眼底让我眼前一花可是我好象依稀看见就在我头顶的城墙上有个人靠着雉堞正在上面看着我。我忙伸手搭了个凉篷再往上看却只是空荡荡一片。 这时两个人骑马冲了过来正是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曹闻道隔了老远便叫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将马带得距城墙远一些再往上看。但墙头空空荡荡看不到人。这段城墙是北墙再外面便是大江了隔着厚厚的城墙也可以听到外面的江声。江流不息别的便什么也听不到。 曹闻道正在大赞我的驭马本领大概见我正注意城墙便道:“统制怎么了?” 我道:“刚才你们见到城墙上有人么?” 他和钱文义两人一怔也不知我为什么注意墙头。钱文义也手搭凉篷向上望去道:“怎么了?我们也没注意。” “没什么。”我带了带马道:“去吧我还得给这马上副鞍鞯。” 我没有跟他们说我刚在在眼睛一花时依稀看到的那个人。 那该是个老者。身材矮小因为我觉得他大概比雉堞的缺口处还高不了多少。是个老者固然有些奇怪更奇怪的是——也许是我多疑但那张脸我做梦也忘不了那是一张尖嘴猴腮、奇丑无比的脸。 正文 第十七章孤军奋战 nbsp;回到马场军队已经准备齐整。虽然前锋营多半原是骑兵但也有近两百人不会骑马因此前锋营实际点齐的是一千一百人狼兵四百。我一回到营中骑马立在营前的甄以兵一挥手中的旗帜所有人都一下站定。 一千五百人马要保持阵形并不容易但甄以宁指挥得相当纯熟这许多人虽不是一动不动便队列相当整齐根本不象是一支拼凑成军的乌合之众。我和钱文义曹闻道两人走过诸军钱文义与曹闻道向我行了一礼后各自归队我看了一眼这批士兵心头不由有些震颤。 二太子这次出击我和路恭行一样是绝对不赞同的。可是我官职比路恭行小又不是二太子的嫡系甚至也算不了文侯嫡系在他们眼里前锋营实在也是支乌合之众吧我哪里敢向二太子进谏?二太子对路恭行还颇为客气可我要是也象路恭行一样说话只怕马上会被二太子加上怯战之名了。 如果说我怯战那也许并没有说错我心底也确实有些怯战。这些士兵都是历尽千辛万苦才逃回帝都来的这次出击他们又将有多少无法回来? 那些士兵一个个看着我突然间我看见甄以宁在马上露出一丝焦急之色我也猛然省悟自己有点走神了。集合完毕现在他们都等着我说两句话我却顾自乱想这样子是犯是领军的大忌让士兵也胡乱猜测了。我清了清喉咙装着刚才是在准备说话一样大声道:“我辈军人身负保家卫国之责就要置生死于度外不惜以身殉国。如今大敌当前国家养我正为今日。今晚受命出发我们必要奋勇杀敌如此方不负国家重托。” 我还想再说两句豪言壮语但喉咙口象是哽咽着一样说不下去。战场上我自然不惜一死但死也要死得值得象今天这样等如前去送死我也实在无法说服自己说这样的出击是绝对必要的。可是在诸军之前我当然不能说这一套话现在再要说什么激烈之辞也已说不出来了。 这时甄以宁忽然高声道:“为国捐躯死而无憾!” 他的声音并不算响亮但诸军正聚精会神听我说话马场上只能偶尔听到几声马蹄踢打地面的声音他的声音倒也有许多人能听清。甄以宁离我较近定是看到我面露难色知道我已说不出什么鼓舞军心的话来了便适时喊出这两句。他一喊边上曹闻道那一军便也跟着喊了起来马上诸军同时呼喊。一千五百条喉咙一起喊话又没有人指挥自是乱成一片别人乍一听只怕也听不出我们喊的什么但是这样的喊叫也让人热血沸腾。 我有些感激地看了看甄以宁声音静了下来我大声道:“诸军抓紧时间熟悉座骑不得任意离队随时等候命令。” 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西边的晚霞血点一般紫。偷营自是要等到午夜现在这段时间让诸军熟悉一下马匹也是好的。这次出击全部是骑军马术越好生还的机会便也大了一分。 喊完后诸军便在马场中散开。好在东平城的军马驯得都相当出色士兵骑在马上几乎没有人显得局促的。我跳下马让马夫给我找一副鞍鞯来自己则站到一边看着他们练马。正看着甄以宁拍马过来道:“统制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我道:“现在等候命令看样子也就是两三个时辰后的事了。” 甄以宁到我身边飞身下马。他下马的姿势极是优美潇洒身轻似燕那些老于行伍的骑军也未必能有他的骑术高。他把马拴在一边走到我边上看了看我的马赞道:“好俊的一匹马。统制这马取名了么?” 我看着这马也不知怎么一想道:“它叫飞羽。”在那一瞬我突然又想到了龙鳞军的金千石。金千石与我相识得不久但他的忠勇干练给我印象极深。给这匹黑马取这个金千石爱马的名字也是为了纪念他吧。 “飞羽?好名字。”甄以宁拍拍马脖子忽然低声道:“统制你觉得这次出击是不是太急了些?” 我苦笑了一下道:“甄以宁你便是有这想法也不要说。就算这次出击太过急躁我们是九死一生可要是诸军都有这个想法的话那就成了十死无生了。” 甄以宁道:“军人受命自当奋勇向前。我也不是害怕只是觉得这次出击也太急了等毕将军援军一到商议停当再出击岂不胜算甚大?唉可惜我们没有平地雷不然也可以多几分胜算。” 我猛地一拍脑袋叫道:“说得正是!” 这时小军已经给飞羽上好了鞍鞯牵了过来。飞行被我收伏后一下子就不跟以前一样脾气暴劣了。上好马鞍这马更增神骏。我翻身上马对甄以宁道:“甄以宁你和我一块儿去任吉将军那儿一趟。” 甄以宁道:“去借几个平地雷?好快走吧。” 我不由会心一笑。甄以宁真当得上举一反三我只说一句话他便知道我的用意了。他年纪虽小实在是个极好的中军之材不可以说是大将之材。 哪知我们一到任吉营中我一说明来意任吉一口回绝了说是“受毕将军之命此物绝不可示外人。”他神情恭顺口气却坚实看样子是死活也说不通的。 我和甄以宁满心希望被这一头冷水浇得信心全无。平地雷虽然还不能说是必胜的利器但以那击碎战船之威冲营时以之开道实在可收事半功倍之效谁知任吉竟然如此不肯买帐让我大失所望。 回到马场门口我和甄以宁都有些垂着丧气。但我知道进营后不能再露出这副嘴脸不然士兵会以为统制胆小如鼠士气都会受影响的。我回过头正想让甄以宁打起精神来身前一骑马已冲出马场营门。 这人正是钱文义。他一到我们跟前勒住马喘了两口气道:“统制快要吃晚饭了不知如何安排?” 现在正是晚饭时间了马上要出击更得让士兵吃饱一点。我道:“让他们把饭菜送到这儿来吧弟兄们吃完后马上再练练。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钱文义道:“那好。”他和我们一起儿进营他边走边道:“就是要死也做个饱死鬼。对了楚将军你们刚才去哪儿了?” 我道:“我们去向任吉将军要几个东西。” “什么东西?” 我顿了顿道:“就是大号火雷弹吧。”任吉让我不要把平地雷的事告诉别人我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但我实在不想骗钱文义说成是大号火雷弹大概也不太离谱。 钱文义惊叫道:“火雷弹太好了!有这个东西那我们胜势大增。”他在高鹫城时就是前锋营百夫长而前锋营是第一批用火雷弹的对火雷弹的威力自是心知肚明。 我颓然道:“没要来。” 钱文义大失所望道:“没要来?唉。”他看了看北边又道:“要是第人有五六个火雷弹那么到蛇人营中冲进冲出就不在话下了真是可惜。张先生可是个聪明人要是东平城也有人会火雷弹就好了。” 他的话象一道闪电我猛地勒住马叫道:“钱文义你说的正是!他不给我们做!” 钱文义不知我说的是什么看了看我我带转马头叫道:“甄以宁你马上到辎重营弄些木炭回来要个几十斤碾成极细的粉。” 甄以宁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说什么带马便走。钱文义在一边道:“楚将军你要木炭做什么?” 我道:“做火药!他不给我们那我们自己做。” 我还记得张龙友跟我说的那种火药配方。他说是炭粉一份硫硝各六份混在一起就成了火药。硝石可以用墙硝代替但硫就有些难找。不过我记得张龙友说起之江省也是许多洞天先前我就见东平城里有两家上清丹鼎派的观从观里一定可以找到硫的。我道:“钱将军你马上叫上一两百人去挖硝石要是没有就去刮墙硝越快越好弄得越多越好另外人让他们把硝石也碾成细粉。” 钱文义道:“墙硝也可以配火药么?” 我道:“正是。事不宜迟现在天快黑了得抢在天黑前把三味药备齐。” 我也不再跟他多说拍马便走。三种药中只有硝最难聚齐好在人多叫一百多人去弄也不会用太久便行了现在便要看我能不能弄些硫回来。 东平城中的东北角城墙依大涤山而建山脉余势伸入城中形成东平城天然的屏障。山脚下有一座大涤玄盖观也被称为法统三十六洞天中的大涤玄盖洞天现在正是由上清丹鼎派主持。 飞羽上了鞍后跑得更快了我在马上几乎象是飞起来一般连马鞭都不必用而且指挥如意似乎它都能理解我的心思。只不过短短一会儿便已到了大涤玄盖观门前。这个洞天名头吓人里面却已破败不堪上清丹鼎派虽然也是国教但此派掌教真归子势力远不及清虚吐纳派的玉馨子连这个观也已年久失修了。我拴好马只见山门口便是一堆堆瓦烁一进去里面是一大块空地这里倒是很干净边上有几堆落叶想必是刚扫好还没簸掉的。 我走进去到了大堂前大声道:“请问里面有人么?” 上清丹鼎派在朝中失势但这一派在民间势力颇大而且他们经常炼制秘药其中有不少治病极有效我记得南征时军中的医官叶台便也是上清丹鼎派出身。这也使得上清丹鼎派在民间的威望甚高完全可与清虚吐纳派并列。只是威望归威望没有朝廷支持上清丹鼎派所主持的观大多破旧不堪这座名列三十六洞天的大涤玄盖观也不例外。 我喊了一声见没人答应正想去进去看看刚走了一步忽然觉得脑后风生有什么东西直扫过来。 在这儿居然也遭暗算了!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诧异。这股风虽然甚厉但不快我不用回头也知道定是根很长的棍子在扫向我的后脑勺。要是被它扫中那只怕马上就晕死过去但是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自然知道该如何闪避。 我一低头让过这长棍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百辟刀人趁势一转就准备反击。哪知一回头却看见离我有两三丈远的一个小门里有个身着法统长衫的年轻人扛着一根极长极粗的竹竿正要从那小门里出来袭击我的根本不是什么棍棒而是竹子的一头。竹竿是空心的并不算重但这根竹竿太长了那个年轻人东倒西歪的无法保持平衡他稍动一动那竹竿两头便左右大动带着他也乱动。 再这样下去只怕这根竹竿会把他压在地上以竹竿的弹性就连挤死的可能都有。这时靠近我的那头竹竿又扫过来我看准来路两手一把抱住了竹竿那个人一个踉跄总算站定了他大概奇怪这竹竿为什么会突然定住转过头来看了看我先是一怔又大声道:“放到墙边!” 这竹竿太长了我们两个人抬着也弄了好一会才放好那个年轻人大概不知道利害才会一个人就去扛了。 竹子一放好那年轻人撩起衣襟擦了擦汗道:“将军多谢你了要是打坏你我肯定会被师父打死。我叫虚心子这么晚将军你还有什么事么?” 我道:“真人末将前锋营统制楚休红。我想问问真人贵观中有没有琉黄?” 虚心子抓了抓头皮大概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种问题。琉黄虽然能烧但烧起来火不旺且有一股怪味帝都的人只有在春禊时关紧门窗烧点琉黄来杀虫其它时候琉黄可说连一点实用价值都没有放在路上也没人要。 我又追问了一句道:“有没有啊?”现在天已全黑下来了只怕随时都会出发我如果拿得到琉黄也已很紧张了。 “琉黄倒是有一些不过” 虚心子的吞吞吐吐实在让我难受我道:“虚心真人我会给你钱的。” 他吞了口唾沫道:“不是说钱我们穷虽穷但师父要知道我敢收钱非打死我不可。不过观中的琉黄也只有几十两了而且都是我师父收的。” 几十两?我心中一阵失望。按张龙友告诉我的火药配方六分琉六分硝一分炭才是火药如果琉只有几十两那岂不是只能做出几斤火药来?这又肯什么用?但不管多好总要好过没有。我道:“虚心真人请你先给我吧我买就是了。” 他还有些迟疑嘴里嚅嚅地道:“你要琉黄来做什么?” 我叫道:“此事有关军机之秘总之你给我吧。” 他想了想猛地一咬牙道:“好的不管了。” 他前面口口声声地说师父会打死他这时却一口答应我倒有点担心:“不跟你师父说你师父不会骂你么?” 他叹了口气道:“骂就骂吧你跟我来。” 他领着我到了一间偏房前小心地推开门看了看里面。这大涤玄盖观虽然号称三十六洞天之一真的是穷那偏房大概是虚心子师父的住房里面也简陋之极不过打扫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墙上挂着一幅竹简用狂放的草体写着几个字我也看不懂写的是什么。 虚心子推开门到墙边一个很旧的木箱里取出一包东西味道有些刺鼻正是很纯的硫黄。他递给我道:“这里有四十两吧就那么多了。” 四十两?我一阵失望。我本以为能弄到个几十斤呢所以让甄以宁弄几十斤木炭。硫只有四斤多点加上四斤多硝炭就只能弄七两左右一共也才九斤火药。那顶什么用?可是有总比没有我叹了口气道:“别的地方还有么?” 虚心子道:“你来找我算找对了东平城现在被围本来城外山上有个洞里出硫黄现在蛇人围城城里大概什么硫黄也没了。” 我接过硫黄掂了掂仍然有些担心:“你没跟你师父说不会被他打死么?” 虚心子笑道:“那是说笑话的师父才不打我不过骂是会骂的。可谁叫我差点打死你被师父骂总不会死这算我向你赔罪吧。反正师父练出的丹吃又不能吃用又不能用也是白炼要是被蛇人攻进城来那里连这点硫黄也保不住了。对了将军你尊姓大名啊?” 我道:“我叫楚休红是前锋营统制官拜下将军。” 他摸了摸头道:“是楚将军啊。你倒不象别的将军那么凶我还以为你是个小队官呢。” 我笑了笑正要和他出来这时大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虚心子惊慌失措抓住我的肩膀道:“楚将军你快从边上的破墙里跳出去吧我师父来了。” 我有些不悦道:“虚心真人你真当我是做贼么?你师父来了正好我跟他实说想来他也会以大局为重连你都不骂了。” 他急道:“不是啊他要知道我差点打死你非骂死我不可。” 我道:“我当然不会说你师父怎么知道?” 他还待说什么这时从外门忽然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虚心有客人来么?” 虚心子吐了吐舌头:“完了完了。”他以一副被当场捉住的小偷的样子走了出去道:“师父是一位前锋营的楚将军在这里。” 我跟着他走了出去道:“真人末将前锋营统制楚休红。” 我一见虚心子的师父不由大为心折。虚心子年纪轻轻有些毛毛躁躁我本以为他师父是个中年人没想到却是个须眉皆白的老者脸色却光润白净皱纹不太多。他身上的法统长衣也打了几个补丁不过洗得却是干干净净跟他房里一样。一看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看了看我笑道:“楚将军啊我这个不成材的徒弟多有冒犯幸亏楚将军不计较。” 我道:“虚心真人很客气的。不知真人尊姓大名?” 他道:“楚将军叫我真清子便是。”他转向虚心子脸色板了板喝道:“虚心说过你几遍了还是那么毛躁刚才要是伤了楚将军怎么是好。” 我不由一奇道:“真清真人刚才看到了?那不怪虚心真人的。” 真清子对我一笑道:“楚将军不计较那是他的福份。虚心你把我的蒲团拿开下面还有两斤硫黄在里面让楚将军一块儿带走。我们法统不事杀戮但有力出力炼丹是小事。” 虚心子脸上露出喜色道:“遵命。”他对我道:“楚将军你等我一会。”过了一会他又背了个小包出来真清子道:“虚心你给楚将军送到马上去楚将军很急。” 我先前听虚心子说得那么厉害只道他会很不好说话没想到真清子如此通情达理我不由大感意外道:“真清真人多谢你了。” 真清子笑了笑道:“楚将军你快去吧只怕没一个时辰便要出发了。” 我向真清子告辞后他回房静坐去了虚心子背着个小包走在我身边一边轻声笑道:“楚将军没想到师父也会藏私货大概他给邵将军他们的家眷看病得来的赏赐也藏在下面了。” 我道:“真清真人大概都看到了吧?”他知道我要硫黄大概也是闻到我背着的硫黄气味。没想到他那么大年轻仍是耳聪目明鼻子也好使。哪知虚心子撇了撇嘴道:“什么样我师父会读心” 他话说了一半便嘎然而止大概知道说漏嘴了。我象晴天一个霹雳道:“什么?读心术?” 他急道:“楚将军这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不然师父非打死我不可” 没等他说完我把硫黄往地下一放道:“你等等我!”转身向里冲去。郑昭的读心术如此神奇而他的摄心术也可以轻松让我失去知觉我只道天下只有他一个人会没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真清子居然也会。虚心子在身后叫道:“喂楚将军”但我理都不理他三步并作两步便冲到真清子房前。真清子的房门还开着他正盘腿坐在蒲团上我在门外一下跪倒跑得太快了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我突然回来真清子先是一怔马上皱起眉头道:“虚心真是多嘴。” 我定了定神道:“真人不要怪他。真人我想” 我话没说完真清子又是皱了皱眉头道:“楚将军这门奇技太过阴险若是落到心术不正的人手中只怕会惹出翻天覆地的事来我也是为了行医才学的。什么?还有人也会?” 我现在正在想着郑昭。郑昭说这是天生的不能学。刚这么想真清子又皱了皱眉哼了一声道:“这人心术不正骗你的。什么?他连摄心术也会?那那真是个奇才没想到天下竟然真有人连摄心术也能学会的!” 他看上去极是震惊我不由稍有些失望。听真清子口气摄心术他也不会不过他似乎说读心术是可以修成的。我道:“真人您能教给我么?” 真清子看了看我和声道:“楚将军你宅心仁厚但杀气过重习此技艺有害无益。” 我有些失望但仍不灰心道:“真人我若学会了绝不会用到邪路上去。” 他笑了笑道:“何谓正?何谓邪?正者看邪是邪邪者看正亦是邪。今日之正明日未必不会是邪。” 我还待再说真清子忽然有些迟疑地道:“楚将军你马上便要出征了再不回去只怕会误了大事。” 现在天已全黑了离中夜出发没多少时候我还不死心只待再向他说几句但真清子闭上了眼不再理我。我叹了口气道:“好吧真人那我走了。若真人真的以为我不能学那我也不会来勉强真人的。” 我向真清子行了一礼转身要走真清子忽然睁开眼道:“楚将军此行务必小心速去速回不可恋战。”他顿了顿又道:“你越快赶回越好。” 我一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国家养兵正是为保家卫国死在战场上也是本分。真人请多保重。” 我走到门口虚心子还在那儿探头探脑见我出来他小声道:“楚将军师父没有生气吧?” 我道:“应该没有大不了骂你两句吧。” 等我上了马他把两袋硫磺帮我装上马鞍边我在马上一拱手道:“虚心真人多谢了要是我还有命能回来再来谢过。” 天已全黑了我得马上赶回马场去。现在不知道钱文义准备得如何有这六斤硫总能做十三斤火药也不无小补。 回到马场那些士兵还在来来去去地跑着马我一进马场营门钱文义带马迎了过来道:“统制你弄来硫横了么?”他边上站着甄以宁和曹闻道还有一个居然是邢铁风营中的陈忠。陈忠不过是个小兵又不是钱文义麾下也不知叫他来做什么。 我道:“我拿来了六斤硫磺。” 他一皱眉道:“才这么点?我怕你会说不够弄了可有四十斤硝粉了。” 四十斤?我倒吓了一跳墙硝虽然不少但要乔下来可不太容易。这时甄以宁也过来道:“统制我拿来的炭也有四十斤都已经碾成极细的粉了。” 他们的硝和炭都已放在一边一堆雪白一堆乌黑边上有一口大缸大概是为调 配为药准备的。我跳下马道:“马上把这硫碾成粉吧。” 甄以宁接过两代硫磺道:“那该怎么配?都倒一块儿搅匀么?” 要是按张龙友的配方只要用六斤硝一斤炭就行了。我也没想到钱文义能弄那么多出来要是浪费了实在可惜。我咬了咬牙道:“把硝全倒进去炭取个十来斤再把硫磺碾成粉后倒在一起。” 照张龙友的配方硝只要六斤七两左右便可可是硫太少了多加点炭总可以烧起来这样总可以多做几斤火药。我虽然这样想但仍是惴惴不安。 人多好办事硫马上被碾碎了。因为张龙友说过搅拌时不能见铁器因此用的是根木头。药粉一共有五十六斤一般人根本搅不动人多的话也搅不匀。甄以宁心却细把邢铁风营里的陈忠叫来正是为搅拌那堆药粉。陈忠力量虽然远胜过一般人但他搅了几十圈后也已呼呼喘气。 我走到缸前抓了一把看了看。缸中的药粉已经相当匀了颜色也是黑中透白要是让我来搅只怕连半圈都搅不动。我赞道:“陈忠你的力气真的非同小可。” 陈忠还在喘着粗气笑了笑道:“统制你太客气了。现在没事了么?” 我道:“行了你去歇息吧等一会请邢将军领兵过来领取火药。” 时间太紧现在没办法装在罐子里做成火雷弹我让人砍了些竹子来把每一节竹子削成筒状在里面填满火药后再塞上破布。东平场面竹子很多每一节也能装上半斤火药那五十六斤火药一共装了一百一十七个竹筒倒花不了多少时间。我看了看道:“钱文义你让杨易邢铁风和陶昌时他们都过来你们四队每队拿二十五个剩下的归我们。” 钱文义答应一声先让小军拿了二十五个竹筒去又将杨易他们都叫了过来。现在钱文义他们每队都有三百多人跟陶昌时所统狼兵差不多我自带的曹闻道这一队只有一百多人只占他们的三分之一弱拿了十七个火药筒按比例已是多拿了。这时甄以宁忽道:“楚将军要不要分一些给卞将军他们?” 卞真他们要和我一同冲锋然后再兵分两路他们所担风险与我们一样。但是火药筒一共才这么点分给他们自不能太多。我想了想道:“也好把我们剩下的拿七个给他们。” 说实话我也实在有些怀疑这些被我改了配方的火药筒还能不能炸开来不过我想烧总是能烧的把这些火药洒在蛇人营中放起火来也要容易一些。要是仍按张龙友的配方那只能做十三斤火药也只有二三十个可做了。 甄以宁比我想得周到许多每个竹筒都已用绳子绑了起来。我背了一个上身对曹闻道道:“曹将军你让人拣出七个去交给卞将军吧。” 曹闻道看了看我忽然笑道:“楚将军你背着段竹筒真是可笑。” 我有些不悦道:“不要管可不可笑你总不会忘了火雷弹的威力吧。” 他点了点头让人拿着七个竹筒去卞真那儿。卞真练马是在东平城广场上离马场也不远不一会儿那小军便回来了马鞍边却仍挂着那七个竹筒。他说卞真听得了这个东西先是大笑了一通接着说我胆小如鼠他们的右冲锋军不必靠这些旁门左道因此好意心领东西仍给我拿了回来。 月亮越升越高已是中夜。马场上还在士兵在慢跑在熟悉马术。这时有一点火光忽然向马场里移来甄以宁在我身边小声道:“楚将军那是殿下的传令兵要不要弟兄们集合?” 我点了点头甄以宁从边上拔起一个灯笼在空中一挥。全军一千五百人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便整整齐齐地排了几队。见些情形我不由得微一颔首。晚上集合难度甚大甄以宁举重若轻他统兵实在很有一套看来还在吴万龄之上。 那个传令兵已冲到门口先“咦”了一声大概对里面如此严整大感意外接着将手中一支令牌一举叫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接令!” 我拍了拍飞羽上前几步跳下马走上前道:“楚休红听令。” “奉二太子殿下与邵将军之命楚统制请你速统本部军马到西门集合待命。” 我接过令大声道:“得令!”跑上马回头道:“曹闻道先行后面依次出发跟我来。” 前锋营三统领一营钱文义、二营杨易、三营邢铁风。现在多了个陶昌时临时给他个番号是四营。等诸军一动那传令兵走在我边上擦了擦头上的汗小声道:“楚将军没想到你已有准备了卞将军现在正在场中集合呢。” 我不由得微微一笑回头看了看那些士兵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无常规。将兵者当如臂使指令行禁止。” 这段话是胜兵策中的这些天我天天有空就在看。甄以宁统军如此精妙正合乎这一段实在令我高兴。指挥一支人马如果能如臂使指那么这支人马的攻击力便可以充分发挥。现在的前锋营自没有路恭行统领的前锋营精锐但军纪却比旧前锋营好得多指挥得法攻击力不会比那时差。 到了西门门口已列了密密麻麻的步兵。我在火把下看到二太子和邵风观并肩在门口拍马上去大声道:“殿下邵将军前锋营前来缴令。” 一个二太子的亲兵过来从我手中接过令牌递给二太子二太子看了我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容道:“楚将军我原先还对你有些不放心但看军容你这前锋营已在我麾下大多营队之上。” 我不禁有些动容在马上深施一礼道:“殿下谬赞。” 以前各营都是自视极高武侯的前锋营自称第一强兵沈西平的龙鳞军也自认为勇猛无双谁也不会赞别人的部队胜过自己。二太子不隐己过倒是很难得。虽然在这时说这话也是为了让前锋营士气更盛但他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是令我非常感动。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陈马蹄声那是卞真率军赶来。诸军到齐二太子命人开了城门高声道:“卞将军楚将军此役胜负全在二位将军身上望两位将军努力。” 我和卞真行了一礼率军出城去。此时月色昏暗不明夜风吹过时时传来呼啸之声。我将前锋营带到城外见甄以宁也跟在我身后小声道:“甄以宁此役太危险你并不是前锋营的人还是留在城中吧。” 甄以宁笑了笑道:“楚将军建功立业男儿平生之志你是不想让我立功么?” 他这话平和中又带着豪迈我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小心点。” 这次出征能活着回来便是大功了。虽然我对此役根本没有信心但作为一个军官也只能听从命令当然不能打退堂鼓。 二太子带着一万步兵在城下压阵。蛇人的阵营在城外一里多外的地方远远望去时见灯火。蛇人短短几个月间由当初的畏火到在营中布置火把实在令人吃惊。 二太子骑着马出来大声喝道:“出发!” 因为要偷营我们没有带火把灯笼城外漆黑一片周围的人连面目都看不清那么多马匹也都上了嚼子只能听到零星的几声马蹄声。二太子一声令下两支人马当即冲了出去。 快马加鞭赶一里多路不过是短短一瞬。眼见蛇人的阵营越来越近营中却像什么也没有察觉。蛇人对我们也许有些轻敌而营前又只是一片旷野连一点鹿角陷坑都没设。冲到了蛇人营门前我叫道:“点火!” 四周一下点亮了一片火把像是突然间天也变亮了。蛇人的阵营很粗糙只是用木头扎成的长栏并不高大士兵们一点燃火把马上将火把扔了进去营中顿时传来一阵喧哗。 我们这次劫营一定让蛇人也措手不及只有五六个蛇人从营中冲出来抵挡几个冲在最前的士兵跑下马手持攻城斧去斫营门边上的士兵护着他们。那几个蛇人虽然剽悍但哪里挡得住士兵们潮水般地涌入刚刺倒一个士兵边上早有五六把长枪刺了过来。 这时我听得有人叫道:“门倒了小心!” 此时营门已被点燃发出了“吱嘎”的响声猛得向里倒去火星四射木门上燃着的火焰一时烧得更旺。“砰”一声倒在了地上着火的木头也被砸得四处乱飞这等声势使得士兵们士气更加高昂发出了一阵欢呼。 卞真带马冲过我身边叫道:“楚将军我们分开了好自为之!” 他扭头叫道:“弟兄们随我来!”拍马便冲了进去。我也回头叫道:“全部跟上不要恋战向里冲!” 营里像开了锅一般四处发出一阵阵惨呼。这些声音都是蛇人发出的虽然有些怪腔怪调但是一样充满了惊恐。我心中一阵意浑身像有无穷的力量恨不得大叫一声。 蛇人的营帐与我们的一般无二从中不时游出蛇人来。此时它们战力再强但前锋营的士兵一波波涌上第一排士兵一枪刺出不等蛇人还手便冲了过去根本不与它们缠斗从后面却冲上了另外的士兵这也不是围攻了那些蛇人几乎每一个都在与整个前锋营战斗它们力量再大也无用武之地被冲得一个个隔了开来。 我一枪刺倒一个蛇人却见边上有个蛇人在向我扑了上来。那蛇人身上也没有盔甲大概是刚从帐中爬出来的。它手中是一杆大刀我一枪刚刺出它的刀便落向我头顶。我右手举起长枪“当”的一声巨响我也只觉掌心一热手臂一时都感到了麻木那柄刀顺着枪杆滑了下去。我不等它再还手一催马手一抖枪由下而上画了道弧枪尖在它胸前扫过。 这是一招半月枪我的枪磨得极其锋利枪尖在那蛇人胸前顿时划出一条大大的伤口血从中猛喷出来溅了我半身。 你们也有这一天! 我收回枪只觉手臂仍有些酸痛。蛇人的力量太大了我硬碰硬地挡了一下只怕肌肉也有些拉伤但此时已顾不上这些了我转过头便要让人跟上来却听得甄以宁惊叫道:“统制当心!” 他叫得极是怕恐我不由得一愣刚一抬头却见一个枪尖从下而上刺来。这个蛇人竟然是贴着地面过来的突然向上出枪周围一片混乱又是昏沉沉一片我一直不曾发现。 这一枪出得极快又是从下而上刺向我肚腹我用力一勒飞羽飞羽猛地站立起来但那一枪实在太快了飞羽纵然神勇无双我仍是让不开这一枪“嚓”一声枪尖在我右小腿上刺了长长一条伤口我的血也猛得喷了出来。 我的腿一阵麻木倒不是很疼看来这一枪入肉不深伤势并不大碍但是血却还在拼命流着我的战袍下摆也被血浸得湿透。那蛇人还待给我补一枪但这时我早有防备它哪里还能刺得到我?它又是从下而上的偷袭可以对攻时这样的姿势极为不便我的长枪拨开了它的枪杆枪尖一吐立即将那蛇人搠倒。我的枪还不曾拔出它体内已有几个边上的士兵冲过来将那蛇人枪挑刀砍将它剁成一堆肉泥了。 我在马上蜷起小腿看了看。那一枪刺得很厉害虽然刺入不深但是在我腿上留下一个长达半寸的伤口伤口两边的皮肉都翻了起来血仍是不断涌出。我不敢声张伸手在战袍上撕下一条布包了包。这伤口太长了那条布并不能完全包起来好在将中间包住后血算是止住了。也等到包好后伤口才感到一阵阵拉扯似的疼痛。 这时钱文义冲过来道:“统制蛇人越来越多已经有几十个弟兄被打下马来了怎么办?” 我们还只是刚冲进蛇人的阵营仅仅这么一小段路便损兵数十那么最后冲出营阵时不知还能剩多少。我看了看周围现在所有人都在跃马厮杀一个接一个地冲过去我本来是在队伍最前列停了这一停便已落到了中段。望出去眼前也只有刀枪的锋刃在火把上的闪光以及蛇人那些狰狞的脸。我道:“接着冲!失马的弟兄能跑的就跑实在不能跑的让战马尚有余力的两人合骑一匹。” 说这话时我心里一阵疼痛。按理我们该不顾一切向前冲杀但是我实在无法让那些战马被打死的士兵留在这儿与蛇人死战别人在向前冲锋。如果我真下了这等命令只怕日后心里再没一天安稳了。我这么说时眼前似乎又看到了苏纹月不知不觉的眼眶里有些湿润。 钱文义道:“这样也好只是一旦失马的太多岂不是会影响冲锋的速度?” 蛇人的阵营里已像开锅似的喧哗从另一边也传来了喊杀声听那声音已到了我们前面想必卞真一部冲锋比我们进展更快。回头看去营中我们的来路已是一片火光我们边走边放火风借火势蛇人营中大约有四分之一都着了起来。我看了看大声道:“死则死尔但示无愧于心。” 钱文义怔了怔也没再多说什么大声道:“落马的弟兄听着能跑则跑不能跑则与边上的骑者合骑一匹。” 他这命令与我下的稍有些不同我说的是让战马有余力的来与落马士兵合乘但现在正是一片混乱每个人都在拼命厮杀谁还有心思考虑战马是否有余力带人我这命令真要发下去反倒会让一些胆怯的骑兵拒绝与人合乘。钱文义这样说法实是现在最好的方式了。 甄以宁也转到我身边来了。他手持的长枪枪尖上已带了血正不住往下滴。他到了我身边小声道:“统制你受伤了?” “不碍事。”我一拍马扭头道:“甄以宁跟我来!” 我们身上都还背着那竹筒火药甄以宁点了点头跟着我冲了上来。 但是现在冲锋没有方才顺利了蛇人已经立稳阵脚不断从四周蜂拥而至我们无法再像刚才一样压着蛇人打每前进一步总要和一批蛇人缠斗不时有一两个士兵被击落下马。从冲进来到与卞真分手我们都没有伤亡但一分开我们便已损失了百人上下。看着身边时不时有士兵被蛇人击倒有几个落马后便被蛇人砍死我心头一阵阵地绞痛。 在邵风观的计划中这些大概属于应该有的损失但这些士兵不仅仅是他计划中的数字更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啊! 甄以宁冲在我边上对我叫道:“统制看来蛇人的战力超过估计那怎么办?” 蛇人的战力并没有超过我的估计只是超过了二太子和邵风观的估计。我有点想笑但只是大声吼道:“不要想别的现在没有后退的余地快冲!” 蛇人的阵营相当大如此规模以帝国军的军制大约可以屯两万兵但同样一个营帐却可以住三四十个蛇人比我们要多三倍左右这里也许有六万蛇人?可是蛇人数量虽多却并没有到这等地步。我一边刺杀拦路的蛇人一边对边上的甄以宁道:“甄以宁你觉得蛇人到底有多少?” 甄以宁把长枪从一个刚刺死的蛇人身上拔出来后道:“好像好像不到两万。” 的确我们已经接近蛇人阵营的中腹但这一路上估计只有三四千蛇人拦路。虽然在乱军中不好估计敌人的数量但是如果真有六万蛇人不可能只有这样一些蛇人冲上来的。说不定甄以宁的估计也有些高了真正的大部队实际上还在后方平定残兵。如果真的只有一万蛇人拖住了东平城前后共七万大军那岂不又成了高鹫城的历史重演? 我心了阵阵发寒。高鹫城外蛇人也正是这个策略先以一支精兵在城外野战给我们一个下马威然后就一直有限度地攻城直到蛇人全部到齐。这次安知不是蛇人故技重施?东平城现在补给不悉主要是靠北门不失但蛇人一旦大举进攻以蛇人水战之能那时又怎能再保证补给?到时四门被围那高鹫城的惨剧只怕又要在东平城重演。 现在不管怎样就算只能逃出小部分人能发现蛇人的真正意图那么这次夜袭也不算失败吧。我一挥枪叫道:“全军加速不要落后!” 刚喊过腿上却一阵剧痛。我看了看身上右腿已经被血浸得一片漆黑如果现在是白天看到自己身上流出那么多血恐怕自己先要吓倒了吧。我咬了咬牙只觉嘴唇也有些麻木这大概是失血过多的症状。 就算血流光了现在也只能冲向前去绝不能退后!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现在月亮又冲破云层照得四周一片惨白。今天是三月二十月亮是半圆的并不算太亮但这样的月光更显凄惨那半个月亮就像挂在天空中的一把利刃似乎随时都会割下来。 只是不知道割掉的是蛇人的头还是我的头。 一个蛇人突然又在我马前冲了出来。这蛇人也持着长刀这一刀正砍向我头顶我一咬牙枪猛地挡去“当”一声那长刀被我挡开照理下一招我该挥枪刺去但是我眼前一黑人晃了晃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流了那么多血加上与蛇人交战多时我的体力已开始不支了。 那蛇人的刀被我挡开后似乎愣了愣那刀猛地抡回去又向我劈来。这蛇人的刀法也确实不济本来我挡开它的刀后它若顺势横扫我出枪已慢这一刀虽然力量不会太大我也准挡不住但它却好像只会举刀力劈这一招现在它中门大开我一枪便可刺中它前胸但我正要搠去两手却是一软左手竟然滑出枪杆来。我心中一寒只觉眼前一花一个黑影在我眼前一闪那蛇人猛地一声惨叫持刀的手竟然已被人砍断。我一咬牙左手重新抓住枪杆把枪搁在马背上用尽力量刺去。 这一枪其实并不是用我的力量而是借马匹冲锋之力了。飞羽当真神勇无比我只觉枪杆一重枪尖一下没入那蛇人前心只怕已穿透了它的胸口。那蛇人又是一声惨叫另一只完好的手松开长刀一把抓住我的枪杆但飞羽正急冲向前它一只单手哪里挡得住我顺势将枪一横人冲过了它的身前长枪拖出了那蛇人体内连蛇人的内脏也带出了一些那蛇人在地上还在翻滚却滚进了我们队中马上就被狂奔的马队踩成了肉泥。 这时我才看清方才救我一命的原来是甄以宁。他竟然从马上一跃而起一刀斩断蛇人的一臂左手长枪在地上只一点又借力跃回自己的马匹。这一手身轻如燕如果我体力充沛恐怕也能做到但大概没他那么轻巧。他一跳回马腰刀已收加鞘中甩手扔过一条布条叫道:“统制你先包扎一下扎住伤口上方可以止血!” 他知道我受伤了吧?我接过那布条心头一热。此时甄以宁加快马匹在我身前替我阴挡着蛇人的进攻另一边曹闻道也冲了上来。他一声不吭也贴着我挡住另一边恐怕他也知道我已经受伤。 作为这次冲锋军的首将我的性命不仅仅是自己一个人的性命这关乎全局所以受伤的消息是不能声张的。我把长枪搭在马上弯下腰去包扎了一下。伤口几乎是将小腿都割成了两半我在膝盖上扎了一圈只觉一条腿也有些麻木疼痛倒是大减。刚扎好曹闻道在一边又扔过来一个小葫芦道:“统制喝一口忘忧果汁别喝太多了。” 忘忧果汁?我记得当初我腰上受伤叶台曾给我上过忘忧果的粉。这东西止痛极灵但是治标不治本不能多用这果汁只怕也是一样没想到曹闻道还备有这东西。我拉开塞子喝了一口只觉一股热力从喉头涌到胸腹间精神为之一振。我将那葫芦扔还给曹闻道叫道:“弟兄们前面就是蛇人中军进者生退者死冲啊!” 被我们冲破的蛇人在我们身后合拢退的话一定是死路进也未必是生但至少还能多杀几个蛇人。我拍马上前曹闻道和甄以宁在我身边一左一右护着我诸军被我们三人的冲锋带动全军进展一下又快了许多。 刚冲了没多少忽然前面的队伍一顿一下停住了。我叫道:“怎么回事?” 我已经快冲到了最前面现在冲锋军冲在最前面的居然是陶昌时。他的甲上斑斑驳驳满是鲜血听得我的声音他转过身道:“统制前面有蛇人重兵拦路!” 我拍马上前现在后面正喊杀不断前面却异样的宁静。在前面距我们五六丈外有一圈不算高的木栏木栏前马马虎虎地挖了一道壕沟既浅又窄木栏后密密麻麻地排着蛇人。那些蛇人一个挨着一个几乎没一丝空隙手中或刀或枪齐齐对外。 蛇人居然也会有守御的一天啊。 我不禁一阵冷笑。从和蛇人交战起我们一直都是被它们进攻从严也不曾像今天这样攻到它们营中来。不管这次偷袭能不能有预计的战果我们作为首次攻入蛇人营中的部队日后在帝国历史上也该留下一笔了。这蛇人中心只怕就是蛇人的中军帐吧? 甄以宁在我身边道:“统制用那个火药吧?” 我点了点头叫道:“背竹筒的上前来!” 拿着竹筒的都是各部中的精锐我和曹闻道、甄以宁都带着装火药的竹筒曹闻道那一部紧跟在我身边全在左右陶昌时那一营中背着竹筒的就更多了在他周围的就有二十个上下。我正要让所有人点燃了扔过去甄以宁忽然叫道:“陶将军一部在第一排的将竹筒点燃后掷出余者待命!” 我刚要解下竹筒听得甄以宁这道命令不由得一怔。他这般发令不无僭越但我没这么小气只是有些不明白他的想法。难道他是要保留实力么?我刚想问甄以宁转过头道:“统制先观其效。” 是啊这火药我是改过了配方的能不能有效还不知道呢如果一股脑尽数扔出一旦没有预计的威力恐怕反而影响士气只扔一小半纵然威力不大士兵也会觉得是因为扔得少的缘故。我对甄以宁不禁一阵佩服他年纪轻轻遇事却深思熟虑实在值得我效仿。 陶昌时一军中背竹筒在前的有十来个甄以宁话音一落空中立时出现了十多个火球。看着那些火球向列队拒守的蛇人飞去我的心也提了起来生怕那些火球落地即灭。 正文 第十八章帐中之秘 火球飞过这五六丈只是短短一瞬但是前军都一下鸦雀无声。对于一般士兵来说他们虽对火药知之不详但在高鹫城中已见识威力我要人在战前如此急迫地赶出来人人都怀有一份希望吧。如果是张龙友的配方我想一定会轰然爆裂但这个配方我却已改过了硫大为减少我实在心里没底。 那几个火球落到了蛇人队列中有一个被里面的蛇人长枪一拨竟转向我们这边飞了过来。我心头一沉还没来得失望那个火球忽然在空中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这一声巨响比十几个火雷弹发出的还要响几乎可以与平地雷相提并论!我本有准备但这样的巨响还是没有料到耳朵被震得一阵嗡嗡响飞羽也被这等巨响吓得人立起来。我一把勒住缰绳这时巨响连番发出震得大地也似在颤动。 这声音居然有如此之响!周围的士兵坐骑一个个全被震得狂嘶起来有一匹马甚至震得将马上骑者甩了下来一头向蛇人队中冲去前面烟雾弥漫充满了一股刺鼻的硫硝之气。我带住马匹大叫道:“镇定!镇定” 这样的巨响始料未及陶昌时的一队三百多人被震得七零八落好一会才算整好。这时硝烟已在慢慢散去我终于可以看清前面了。 在那条木栏前蛇人一个个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有一些蛇人也已肢体残损但数量并不多方才用长枪拨动竹筒的那蛇人身体缠在木栏上倒仍是直着头却耷拉下来手中的长枪也已折断。这声音如此响法我们也被震得够呛不用说是就在头顶的蛇人了。 我心中一喜叫道:“冲啊!”我们撕开的是一条足有十几丈长的口子那一队末尾的蛇人并不曾被震倒正向当中涌来。但这样的巨响对它们来说只怕与天雷相仿一个个动作迟钝似乎都畏缩不前。狼兵发出一阵欢呼猛地冲过去。木栏并不高壕沟也窄得可以一跃而过那两头的蛇人还不曾围过来狼兵几乎已全部冲了进去将木栏推倒。倒在地上的蛇人大多并没有死倒都被震得七荤八素等如俎上鱼肉狼兵们发出嘶哑的叫声刀枪并举血肉横飞也不管炸死没炸死将地上的蛇人剁成一段段推进沟里。那道壕沟本来就浅蛇人的尸首马上将壕沟也填了起来成了一道坦途。 我们终于杀入蛇人的中军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耳朵里虽然被震得仍然嗡嗡作响但是也听得到我们的喊声直入云霄一下子比蛇人的叫喊响了许多。 那道木栏围着的是密密麻麻一个个帐篷。古怪的是帐篷中并没有蛇人杀出来好象是空的一样可是从外面也看得出里面有东西动来动去。 那是蛇人的秘密么?我一催飞羽飞羽一跃而起冲过了几个士兵到了一座帐篷前。我长枪一横一纵从枪尖传来了布匹被撕裂的感觉。 这一招十字枪用来撕裂帐篷可是大材小用那帐篷破了一个大缺口我叫道:“点火!” 从我身后有人已扔过来一个火把。那火把打着转飞过一飞进帐篷里借着闪烁的亮光我看到了里面的情形。 里面堆放着不少车轮木材之类贴着帐篷有十几个女子正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她们肌肤雪白头发乌黑下身虽然穿着长裙但明显里面全是两条修长的腿不是蛇身! 这里住的是人! 我大吃一惊长枪一探勾住了那个火把顺势一抖火把绕着枪尖滴溜溜打转火把光绕成了一个圆圈这下照得更亮了里面确实是十几个女子。她们抱在一起我想也应该看到我们的模样了却仍然露出害怕的神情。 她们难道是女蛇人么?我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与蛇人交战那么久我还真不知它们的性别虽然见过的蛇人全是半人半蛇但天知道那是不是女人和蛇生下来的?如果这些女人真是生下蛇人来的那她们实在比蛇人更该死。 我催了催马飞羽走上几步火把仍在枪尖翻舞离那些女子近了些她们脸上露出更害怕的神情。我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女子看样子胆大些从那一堆人里走上前一步叫道:“将军我们是人!是被蛇人抓来的!” 那是被蛇人当成食物的吧?我恍然大悟。记得在高鹫城时那个逃进城来的原共和军跟我们说过在高鹫城最先出现的南门蛇人其实是蛇人的辎重营押送粮食的。而蛇人的粮食就是捕来的七万兵民。在这蛇人营的中心那批女子只怕也是一样的用处怪不得一个个面黄肌瘦的。想起当然我还胡思乱想地猜测她们是生下蛇人来的罪魁祸首我不禁一阵惭愧。 我高声道:“我是帝国军前锋营统制楚休红。不管你们以前从属帝国还是苍月现在都随我们冲出去吧。” 这时外面有人叫了起来:“帐里都是女子!”大概他们也发现里面并不是蛇人了。我刚要转身那个女子走上前来道:“将军你让我们怎么冲出去?” 我一阵迟疑也答不上来。我们冲到了这里能不能冲出去也是个未知数这些女子手无寸铁要她们冲出去那是绝不可能的。可我又不能要她们硬随我们走我狠一狠心道:“你们能逃就逃吧先到营中集合马上要烧营了。” 我一说烧营她们一阵惊呼一个个冲出帐来。我走出帐外曹闻道手持一根火把正过来一见我便道:“统制这里屯有车马粮草我们可杀个正着!” 已经有一些帐篷被点燃了火光中一批批女子从帐中逃出来只怕这里总有一两千个女子吧。我心中一痛扭头不去看她们道:“让帐中的女子先出来再烧不要误伤她们。” 曹闻道吐了口唾沫骂道:“这些娘们真不是时候不要管她们吧。” 我怒喝道:“曹闻道你难道没有母亲姐妹么?她们是被蛇人捉来的让她们上车我们能带走就带走不能弃了她们。” 曹闻道一怔说不出话来。我从来没有这般用重话说过他他大概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为这些女子对他发这么大火。但他也没反驳行了一礼回头叫道:“让里面的女子先出来再放火愿走的让她们上车!” 里面也屯了一些马匹现在马匹倒可以补充而且还有多的大车也有几十辆。但女子这么多要是全上车恐怕远远不够。曹闻道看了看道:“统制车子杯水车薪大部还是逃不掉的那该怎么办?” 我一阵心痛但仍是大声道:“听天由命吧。” 我们且战且退一路放火甄以宁指挥他们将竹筒中的火药洒出来这样点火更加容易。将竹筒整个烧炸出的声响实在太大只怕没能烧多少自己的耳朵都要震聋这样把火药取出来烧倒是更有效果。 火势越燃越旺我带着曹闻道他们向里面冲去。这中军是在蛇人阵营的中间里面的蛇人却少的可怜但后面一定还会屯有蛇人我们必须赶在那些蛇人冲上来之前将这中军全部烧光。蛇人在路上行动并不快要靠马车代步这一次我们将蛇人辎重烧光女子再带走一部分的话蛇人纵然再耐饥也不能持久了。 他们的“粮草”虽与我们不同但一定也同样是军中命脉。此时我倒对邵风观的这个计划再无微词此次夜袭不管是不是能按计划退回我们现在已经有了极大的战果了。那些女子纵然再怕死可是留在蛇人中会被吃掉跟我们走总还有一线生机我想她们也总会大起胆子跟我们走的。 火越烧越旺断后的邢铁风一军正在后面与蛇人激战但现在我们已经有火阵作掩护不必太害怕蛇人了因此诸军行进有序一丝不乱。 火是从两边先烧起以防止蛇人突入那些女子在营中越集越多。我带着曹闻道他们一路放火陶昌时紧跟着我们不时与零星的蛇人交战。那些帐篷很密蛇人只能从火墙缝隙间冲进来反而被我们各个击破以前我们五六个人正面也都敌不过一个蛇人但现在被我们杀死的蛇人大概也有上千了。以三换一现在就算全军覆没我们也算拼得够本了何况这一路杀来前锋营与狼兵损失并不重马匹补充后看不出有减少的样子。 四周的帐篷都已点起来了里面烧的很旺我们在外面也感到一阵灼热。蛇人就算现在不怕火了但现在的火势谁见了都怕。我带着曹闻道他们去烧中军后面最后一批帐篷一到那儿却不由得一怔。 前面有一股臭味。火势熊熊风中传来的都是灼热的焦糊味但是这股臭气仍是冲鼻而来。我一怔边上甄以宁赶过来道:“楚将军这是什么味?是尸臭么?” 这股味道我倒是闻到过的尸臭我也闻得惯了这味道并不是腐败的臭味而是 这时曹闻道在前面骂道:“他娘的!那帮怪物养了那么多猪!” 确实是猪圈的味道。那些猪大约早睡着了被我们的火把一照一头头全站了起来挤成一堆直着嗓子乱叫那叫声和人的惨叫倒也差不多。我道:“管他是蛇人还是猪一块烧!” 猪圈里湿漉漉的甄以宁道:“现在我们这边烧一道火墙不要让那些猪冲到我们这里来。” 曹闻道叫道:“正是。弟兄们过来把这边的圈栏弄倒。” 猪圈靠前一的边点着了火火舌像是活的一样一下将整个猪圈全烧着了里面的那些猪身上全着了火发疯一样向后冲去黑暗中只见一个个火球向后冲去倒省得我们再去放火了曹闻道在我一边见我有些不忍笑道:“统制猪可不是女人不是不能杀的吧。不过这些猪也立下一功以后老子要少吃猪肉了。” 我也没在意他自称“老子”只是道:“残杀生灵终究有违天道。” 甄以宁道:“统制你这话也未必蛇人何尝不是生灵?” 确实蛇人也是生灵但我们不杀蛇人那就会死在蛇人手上其间自然没什么话好说。我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要是被人知道我因为一群猪被活活烧死也会不忍那也不是什么好名声。 蛇人的中军帐总有上百个营帐把四周一点着我带着曹闻道他们去帐篷去了。现在这中军也只有当中还不曾起火全部点着后我们也该杀回去了。现在四面都有蛇人要攻进来钱文义在南边守着北边由杨易负责西边则是陶昌时在守御只有我们来的东方邢铁风正在死战不休。那里的蛇人都是被我们撕开防御硬闯过来的现在攻得也最紧我在阵中也听得他们那儿喊杀声最响。我对曹闻道道:“曹将军快把这儿点着了我们去帮帮邢铁风。” 曹闻道点了点头阵中已聚贪集了一大批女子年纪大小不一一个个面有菜色惊惶失措。曹闻道催马过去叫道:“快闪开帐中的快出来我们要烧营了。” 那些女子散开了一些但还有一些女子挤在一座大帐前动也不动我皱了皱眉对甄以宁道:“甄以宁你能让她们走开么?” 要是烧帐篷误伤了她们那我也会内疚一世的甄以宁看了看苦笑一下道:“统制还是给她们留一个帐篷吧。” 曹闻道在前面听见了回过头来叫道:“那怎么成给蛇人留一点辎重那就是给我们多一分伤亡。不烧这帐篷也得将里面的辎重推出来烧掉。” 我道:“曹将军说得正是。把里面的辎重拖出来烧掉吧这两个帐篷给她们留着。” 四处都是熊熊烈火其实留着不烧只怕用不了多久火势也会烧过来的我这么说也不过是让自己好受一些而已。在这样的烈火中谁能保证没有女子被烧死在帐篷里?不过我不知道的话内心也平静一些。 曹闻道见那批女子非但没有散开反而更聚拢了一些一把抽出腰刀来骂道:“臭女人闪不闪开?再不知好歹老子砍死你们!” 他说得凶神恶煞火光中只见人群外围的女子脸上更增惊恐但却又向里挤了挤几乎要把那帐篷都挤爆了。我怕曹闻道怒火上来真会斩杀那些女子催马上前道:“曹将军她们现在正在害怕还是将帐篷割破了我们拖出去吧。” 曹闻道怒视了一周叹了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他跳下马走到那大帐后侧伸刀去割帐篷。 他的万刚割破一条忽然闷喝一声人极快地向后一跃跳出了数尺蹲在地上叫道:“里面有蛇人!” 我大吃一惊猛一催马。看过去那帐篷已被曹闻道割开了一条口子但仍然看不见里面不过可以在帐篷的外面上看到有个长长的影子在扭动那正是蛇人的身影。我怒喝一声一催马挺枪向里刺去身边却听风声一动甄以宁与我并肩冲了上来。 我和他几乎是同时冲出但是飞羽比他的马好我也比他早半个马身冲到帐篷边上。一到帐篷我看准那影子大喝一声长枪一抖一招懒龙舒爪枪尖一颤刺进了帐篷里。这一招懒龙舒爪枪使全了足以将帐篷割出一个大圆洞来。但是枪尖在帆布上刚割了一段“当”一声枪头上立感沉重。 里面的确有蛇人!这一枪我借了飞羽前冲之力这等大力只有陈忠和蒲安礼这样的神力之士才挡得住另外便是蛇人才有这样大力了。我惊叫道:“真有蛇人!”手上劲力一吐长枪已从下而上挑出。 枪刚使出却觉蛇人的力量并没有预料中的大枪尖一下脱出了敌人的掌握猛地挑起来“呼”一声一柄短刀从中飞出。这大概是那蛇人不曾好好防备才会被我一枪得手但我也因用力过猛这般大力落了个空人在马上晃了晃马上手腕一松长枪退后枪尾在地上一撑借这一撑之力人已从马上猛地飞了起来。 刚勒住马甄以宁忽然在马上飞身跃起人像一支箭一般高高跃起手中却多了一把短刀。我和他这回是同时跃起他跳得比我还高些已先我一步跳上帐篷忽然一弓身像一只大壁虎一样在帐篷上走了一段。也亏得他这般走了一段这时我也已跳上了帐篷恰在他刚才的地方差点与他撞在一起。 帐篷虽然有一个坡度但帆布光滑之极根本无法立足我知道自己没他这本事百辟刀却已出手一刀扎向帐篷人却滑了下来。百辟刀吹毛立断锋刃过处帆布顿时割开裂开了个大口子。我落下来很快耳边听得裂帛之声不断一眨眼已站到了地上。刚站稳却听得曹闻道叫道:“统制当心!” 这时有一大片帐篷从半空直落了下来。甄以宁在空中走了一段后也滑了下来他和我一样也是将刀扣在帆布中我们两人恰好将小半幅帐篷割裂了下来等如给这帐篷开了扇大门里面的一切都已赫然在目一个蛇人正一拳向我击来。我还不曾站直百辟刀反手一扬那蛇人的拳却似凑上来的一样被百辟刀刀锋掠过一个拳头顿时飞了出去断腕中的血猛地喷出来。我不等它再次攻击人也不站直猛地向里一滚百辟刀一挥这一刀更是将它的肚子也斜斜地剖了开来。 那蛇人受伤极重斗志却仍是不减上半身仍然向我扑过来。百辟刀此时还没在它腹中没来得及抽回我被它一撞人猛地向后翻去。我借着这力量将百辟刀奋力一挥已将那蛇人肚子上的伤口又拉大了几分使得它的内脏也流了出来。 那蛇人摇晃着身子似乎还要杀上来甄以宁与曹闻道又同时冲上。甄以宁身轻似燕曹闻道却几乎是用肩头顶着刀向那蛇人扑去刀猛地砍在那蛇人胸口甄以宁却在那蛇人头前一闪而过手中的刀在蛇人两眼间重重地划了一道。那蛇人本受重伤哪里还能再受这两下重创一个长长的身体猛地向后飞去正撞在一辆装满东西的车上“砰”一声将车上的车轴车轮之类撞得四处飞散。 那蛇人自然不活了没想到那批在帐中挤作一堆的女子发出了一声哀呼似乎极是痛惜。我心头一阵怒火涌起翻身站起已冲到那蛇人身前百辟刀一闪那蛇人的半个头被我砍了下来。 那批女子真不知是怎么回事我舍生忘死救了她们她们却毫不领情难道宁可被蛇人吃掉么?说不定我死在蛇人刀下她们反而会赞美一声呢。我站起身怒喝道:“你们快点出去!我要烧这里了!” 我强忍着才没让自己说出“滚出动产”的话。那些女子看着我一个个眼光游移不定有两个站起身似乎要出去却突然被边上的女子拉了回来重又挤成一堆。 这时曹闻道也走了过来叫道:“臭娘们儿快滚出去!” 他也被那些女子的哀呼惹恼了说出来的话再不客气。他方才骑在蛇人肚子上时那蛇人身体里的血几乎猛地冲了出来浇了他一头现在他脸上几乎涂满了蛇人的血一张脸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现在更是凶神恶煞一般有一个女子甚至被他吓得哭了起来。曹闻道见那些女子仍然不动再不耐烦收刀入鞘走上去一把扯住一个向外一拖骂道:“***你们是宁可当烧猪么?” 他刚拉开一个忽然“啊”地一声猛地拔出刀来叫道:“还有一个!” 还有一个?我不禁一惊疾冲上前刚上前一步身边微风倏然甄以宁民已轻飘飘地冲过了我。他的步法很快像是水上漂一样每一步都是用脚尖来走的一点地后马上抬起所以他在帐篷壁上也能走。 他和曹闻道两人站在一起我冲到他们中间向里看去。 在我们面前十几个女子还围成一团正中是一个包着头巾的女子正在瑟瑟发抖。这女子身上穿的也是与旁人没什么差别的衣服不过要新很多仔细看去却可以看见她的脸上长的并不是人的肌肤而是一些白色的鳞片。 这真是蛇人! 我将百辟刀提到胸前准备随时一刀砍出对那些女子喝道:“你们快闪开不用怕它伤不了你们!” 她们不敢逃出去只怕是受了这蛇人威胁。我虽然希望那些女子全部都安然逃出但是眼前有蛇人它就算用那些女子的性命来要挟我我也不准备妥协就算让它砍死一两个女子也在所不惜了。 那蛇人却低下头身上仍在发抖。看来蛇人未必一个个都是不畏死的也会有像这蛇人一样的胆小鬼。知道了这一点我不禁笑了笑嘴上却仍不放松叫道:“快闪开!” 我本以为此时那批女子总该一哄而散了但没想到我喊出后虽然有五六个女子闪开了却仍有十几个向里挤了挤把那蛇人挤在当中。 曹闻道怒喝一声:“认贼作父死不足惜!” 我急道:“慢着!”话刚出口却有另一个人也同时喊道:“慢着我出来了。” 那是那个蛇人在说! 蛇人会说话我早就知道。有些蛇人说话极是流利这个蛇人的话也一样顺畅明白曹闻道怔了怔看了看我我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喝道:“出来!” 那个蛇人拉掉了头巾露出一张蛇人的脸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这个蛇人不像平时所见的那么狰狞恐怖。但蛇人毕竟是蛇人我用百辟刀指着它小声以曹闻道说道:“当心点。” 曹闻道小声道:“统制要不要杀了它?” 这蛇人手无寸铁但蛇人的力量要比我们大许多就算没有武器也不能小看。我道:“去把它绑起来要是它敢反抗那就杀了。” 那蛇人游到了方才被我们杀了的蛇人边上弯下身子抚了一下死了的蛇人的脸。这个很人性化的动作让我心头一震我想起在船上时也曾看到过蛇人舍身救护同伴的行为。难道蛇人真的越来越像人不可以说蛇人已经变成人了么? 那蛇人抬起头道:“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求求你们不要为难她们。” 蛇人居然向我求情要我不要为难那些女子!我有些哭笑不得还没回答一个女子忽然冲出来扑到那蛇人边上哭道:“不要!你不要走!” 这女子这样的动作让我一阵恶心。我走上前一把扳住她的肩头喝道:“让开!” 曹闻道也走了过来他从边上拿了根木棒把那蛇人缠着绑在上面这蛇人比较小一般蛇人总有一丈七八尺长大的超过两丈但这个蛇人却只有一丈四尺左右绑好后就只有四尺多长。那蛇人毫不反抗只是让曹闻道绑那群女子忽然痛哭起来倒好象我们是要杀了她们一样。我一阵心烦意乱喝道:“快出去我们要烧这帐篷了。” 曹闻道将那蛇人扛在肩上道:“统制我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对甄以宁道:“甄以宁你把火药洒在这儿马上点火。” 甄以宁有些迟疑但还是把竹筒中的火药倒了一半出来洒在帐篷里那些辎重上我持着火把喝道:“快出去!” 等所有人一走我将火把掷向那堆辎重。因为上面洒有火药“哧”一声火一下被点着了整个帐篷顿时燃起了火焰。我退出了帐篷外面那堆女人还在哭哭啼啼的如丧考妣我心头一阵烦乱怒喝道:“闭嘴!不想死的就跟我们走不然就留在这儿让蛇人吃了你们吧。” 一个哭着的女人大声道:“你们把百卉带走那才是杀了我们。” 这女人这般不知好歹我也不想跟她多说只是转头对甄以宁道:“甄以宁把剩下的火药收集起来等一会儿开路用。” 甄以宁点了点头但有些迟疑地道:“统制愿意跟我们走的女子好像不多啊。” 阵中已经备了五六辆大车如果挤一下一辆车总可以坐上五六十个的但现在每辆车上却只坐了十来个人车都显得空荡荡的。我大声道:“要想活命的快上车跟我们走!” 话是这么说但我也没有多少把握说上了车就能活命。说不定跟我们走反而死得更快些那些女子也许也有这样的想法一个个面面相觑都很迟疑也没人再上车。我也不去多管她们现在上车的都是些胆子较大的女子倒不必我们多分心。我看了看把飞羽也拴到最前的车上人也跳了上去叫道:“不要分那么多车都坐到这辆车上来吧。” 甄以宁叫道:“统制你”我道:“我的马好有两匹马驾车也省得诸军分心。” 刚说完忽然从西边传来一阵呼喊一些前锋营士兵退了回来。我在车上站起来大叫道:“镇定!镇定!” 甄以宁道:“我去看看。”他拍马向东边过去马上回来道:“统制东边的蛇人攻势太强邢将军一部伤亡惨重顶不住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我道:“好吧。”伸手从身后解下那竹筒抛了给他道:“接着。” 甄以宁接过来道:“统制我有个办法阻一阻蛇人你放心吧快走!” 他跳下马拔出腰刀在地上挖了个坑把两个竹筒埋在里面伸手向我招了招道:“统制从南边走。” 我们和卞真分开后我是从南侧杀进来的卞真杀向北边如果向北那又得和蛇人大军对上了按计划也是向南去。但蛇人也许猜到了我们的策略从后军涌上的蛇人全到了南边守御南边的钱文义极为吃紧。我想了想叫道:“让钱将军退后我们从北走!” 曹闻道怔了怔马上道:“正是从北边走好走一些。”他把扛在肩上的那蛇人往我身边一扔道:“我去传令。” 蛇人的战斗力太强了它们把全力放在南边便是为了把我们堵在营里想要把我们全歼。如果再按原定计划只怕我们真会全军覆没。现在只能死中求活那庭天的行军七要中也说过“置之绝地而求生路”的话就是说这样的情况。从四面的战况来说南边和东边的厮杀声最大陶昌时的西边也时时爆发出巨响想必是陶昌时正以火药守御倒是杨易的北边相对平静。而我们杀到北边后如果能和卞真合为一处那力量加强才更有机会杀出去。 拿定了主意曹闻道与几个士兵去下令了我一抖马缰叫道:“飞羽看你的了。我一条性命不怎么值钱可这儿还有几十个小姐呢。” 这些女子年纪大小不一不过最大的恐怕也只有三十来岁马马虎虎也可以称得上是小姐。她们大多面黄肌瘦但也有几个颇为美貌。她们能逃回去的话会不会也成为战利品被二太子他们分给功臣呢?如果这样她们的命运也不见得有什么改善。我猛地又想起了她气息一滞一阵疼痛涌上心头。 这时东边的邢铁风夹在一堆士兵中过来了。他盔甲上满是鲜血手中的长枪上也正有血滴下来。他一见我便叫道:“楚休红蛇人的攻势太强了***你把我安排在这样的地方。” 他对我一直没有什么礼数但是他力战至今我能在中间安安稳稳地指挥他的功劳实不算小。我叫道:“你那一队损失如何?” 邢铁风道:“四百多人现在剩下的大约不到三百了不少人也挂了花。” 那就是损失了一半了在蛇人营中受伤落马那就意味着战死。我一阵心乱叫道:“让失了马的士兵上车吧。” 邢铁风笑道:“死则死尔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楚休红你可还是婆婆妈妈的。” 我也没理他让那些失了马匹的伤兵上另几辆车。还好失马的士兵不多只有二三十个也许在对战时一旦丢了马匹恐怕大多也退不回来了。 甄以宁这时已布置好在那几个埋在土下的竹筒上堆了一些断木碎片正往上面洒着火药他抬起头道:“快走!” 这时钱文义和陶昌时也退了回来。钱文义叫道:“统制为什么不向南边出去了?” 他的士卒损失也和邢铁风差不多剩下的不到三百个了陶昌时一部损失倒并不大。甄以宁叫道:“让失马的士兵快上车!这里由我来应付!” 那些士兵十来个一辆车几个受伤不重的士兵驾车一共乘了三辆车。我一抖缰绳喝道:“出发!向北!” 邢铁风先向北边杀去陶昌时忽然大声道:“楚将军让我来断后吧!” 我们夜袭本是九死一生的事现在断后更是危险之至。陶昌时的话里有一种悲壮我顿了顿点了点头道:“好吧小心。” 甄以宁这时正让一个士兵用大枪在地上划一条沟自己一边往那沟里洒火药我见他落到了最后回头叫道:“甄以宁快来蛇人过来了!” 那些不走的女子大概也知道这里马上要发生一场血战她们突然发出了一阵哭喊。这阵哭声让我心烦意乱但也只好硬起心肠只当没听见。甄以宁这时已用火药在地上洒了五丈余长的一条长线把一竹筒火药洒光了他一手拿一支火把一手拄着长枪回头向我叫道:“统制我马上来你们快走!” 现在他一个人落在后面铁柱一样直直站着。这个少年人总是异乎寻常的老成在火光中我看见他紧紧抿着的嘴角和皱起的眉头有种说不出的威严。 那些蛇人冲了过来。甄以宁把那些碎木堆一堆也并不高蛇人大概只要用枪一挑便能挑散。我心急火燎甄以宁忽然一弯腰叫道:“去死吧!” 他把火把往地上一扔长枪往地上一撑人跳上了坐骑转身向我们这边而来。他的火把一落地那一条长长的火药线马上点着了从几丈外看过去那一点亮得异常的火光像流星一样在地上飞驰甄以宁刚跑出一段那批蛇人也刚追到那堆乱柴边忽然从那里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火药的炸响我们已不算意外了但这声巨响实在太响了连大地都发出了一阵颤动飞羽也不禁长嘶一声。我拉了拉缰绳身后车上那一批女子也发出了一阵惊叫。这阵惊叫尖厉得像刀锋让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回头叫道:“闭嘴!”抖抖缰绳让飞羽静一静。 在那堆柴禾下像是突然出现了一个火焰的喷泉火舌喷上来足有丈许高火星到处飞溅一些冲在最前的蛇人被炸得血肉横飞洒了一地。虽然炸死的蛇人不过是一两个但这声巨响和火焰让蛇人都顿了顿大概也被吓住了。 没想到把火药埋在地下竟然威力更大。我一阵惊喜叫道:“快走!” 邢铁风和钱文义已赶到前面我们几辆车在中间最后则是陶昌时的狼兵。冲过一阵我们和杨易一部合在一起接着向前冲。那阵火焰挡了挡蛇人但蛇人又开始冲上来已经在和陶昌时接战从身后传来的厮杀声与惨叫声不断空中不时飞起残肢有人的也有蛇人的。 甄以宁催马到我身边道:“统制我这儿还剩五个竹筒了。” 在另外几队中不知还剩多少不过我想也已经不会多了前面也不时传来一阵阵巨响。可惜埋在地里太过麻烦不然威力更大。 冲了一阵前面不时出现死人的肢体看衣甲正是卞真那一军。看着这副凄惨的景像甄以宁皱起眉头道:“统制卞将军看样子损失很大啊。” 那一堆尸首中大多是帝国军当中也夹着一些蛇人但蛇人并不多。看到这一地死尸我身后车上那一批女子倒并没有预料中一样尖声怪叫仍然很平静也许她们见死人也见得多了。我道:“快冲过去吧。不管剩下多少合到一处力量总要大一些。” 这时从前面突然发出了一声巨响想必是邢铁风正在以火药开路。冲在前面的部队已经在和蛇人交锋了吧?我抖一抖缰绳飞羽发出一声嘶吼猛地发力。它的脚力比另一匹快多了让它与另一匹马并排拉车也许让它有种局促之感。 这时有一个士兵飞奔回来隔了老远便叫道:“前面有蛇人拦路大家当心!” 他刚说完从身后又传来一声巨响。那里被甄以宁阻了一阻的蛇人又重新追上来已经在和陶昌时接战了。我站起身喝道:“现在前后都有蛇人只有奋力向前才有一线生机。帝国的勇士们生死在此一战冲吧。” 士兵们纷纷应和有个士兵高声吼道:“我们没死在高鹫城这条性命已是赚来的蛇人杀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杀吧拿这条命为战死的弟兄们报仇!” 他的声音嘶哑粗鲁却有一种鼓舞人心的力量士兵们都欢呼起来似乎胜利就在眼前了。我驾着马在人群中努力向前。蛇人因为不骑马营中的地面并不平整马车也上下颠簸。冲了一程前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响两边杀来的蛇人也越来越多士兵纵然士气高昂但是蛇人就像无穷无尽的大海将我们围在当中终于马车无法向前了。 甄以宁一直在我身边为我护行。他挺枪将一个冲进来的蛇人逼退后转过身道:“统制怎么办?我们冲不过去了。” 他刚说完曹闻道正好从旁边冲过来道:“统制我们还是各自为战能冲则冲吧。” 他这话自然是要让我扔掉这几辆车顾自逃命了。他话音一落那些女子顿时尖声叫了起来。对她们来说刚看到生机突然又要被抛下这样的结果实在有些受不了。她们的喊叫声尖厉刺耳让我头晕眼花但是要我说出扔下她们自己逃出去的话实在也说不出口。何况现在有三辆大车坐的是一百多个伤兵如果抛下的话那他们也是死路一条了。我看了看四周蛇人的攻势一浪高过一浪原本我们是一个长阵现在却已成了一个圆阵。我猛地站起身高声叫道:“来则同来归则同归帝国的勇士们今日纵然战死父老乡亲也不会忘了我们的。” 声音渐有节奏也越来越响蛇人的攻势一下又被抵住了甚至还逼退了一些。在一片混乱中有个高亢的声音响了起来:“生非容易死非难人命斯须薤露干。马革裹尸诚一快男儿事业在征鞍。” 这不知是谁唱的意思也与那首很难唱的战歌一样但音节简易一句句都如重棰大鼓响遏行云。 男儿事业?我有些想苦笑。人死了那什么事业也没有了那么多士兵自然没有多少人能脱颖而出更多的只会无声无息地战死沙场但是活着我们总得做出自己的一番事业即使天不佑护一事无成但只要问心无愧又有什么可以遗憾? 我的心头似有火焰燃起从边上抓过长枪叫道:“甄以宁你来给我传令今日就算被蛇人一口吞掉也要让它们崩掉几颗牙!” 我们现在大约还有一千多人而且伤兵还在增多但是战力却毫不见弱蛇人攻势虽强仍然被挡在外围零星有些蛇人攻进来里面曹闻道那一队人已严阵以待它们也根本出不了手。 可是我们整队也只能缓缓向北行进。 前面又传来一阵呐喊喊的也是“卞将军”之类大概邢铁风的前军已经与卞真余部汇合了。不知道卞真一部还剩了多少但我们已冲破了蛇人的一重包围了。我有些兴奋叫道:“快冲!快冲!”在这样的恶战中什么阵形什么兵法都毫无用处了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厮杀不顾一切地出枪。我站在车前刺着冲过来的蛇人鲜血乱飞那一车女子大概身上都染满了血。 甄以宁忽然叫道:“统制陶昌时看样子有点顶不住了我和曹将军去帮他吧。” 我扭头看了看身后后面尘烟滚滚陶昌时那一支狼兵且战且退杀得天昏地暗已与我们相距很近了。 如此恶战陶昌时已到了最后关头了吧。我大声道:“甄以宁你帮我护着马车!”伸枪在地上一撑人一跃而起挺枪刺向一个正要挥刀砍落的蛇人胸口。那蛇人正与一个狼兵对敌占尽上风那个狼兵肩头中了一刀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了手中的长枪也被砍断只剩了半截。那蛇人的刀再落下只怕连人带马都会被砍成两段它一定没料到我会突然出枪再要回刀已来不及了我的枪深深刺入它的胸口。我一枪中的借力跃上那狼兵的战马坐到他身前叫道:“抓住我!”但是他大概已到了油干灯烬的地步身子晃了晃一下摔下马去。我吃了一惊伸手一把抓住他胸前的战袍此时我一枪还扎在蛇人体内那蛇人正在挣扎只凭一手已抓不住他了。正在惊慌那狼兵突然睁开眼凄然一笑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我转身一把抱住那蛇人手中断枪向那蛇人背后插了进去。那个蛇人负痛之下猛地挣开了我的长枪和他连在一起翻滚我正待上前边上又有刀枪砍落也已分不清是蛇人的还是狼兵的武器了。 一个背着竹筒的狼兵突然大叫道:“给我火把!给我火把!”也不知从哪儿飞来一个火把他一把抓了过来。他抓的却是着火的地方一只手顿时烧得发出焦臭但他好像没什么感觉在马上飞身一跃而起左手抓起了那竹筒。陶昌时叫道:“小钟!”但他话还没说完那狼兵已跳向了蛇人队中。 “轰”地一声巨响此时蛇人围得太密那小钟大概人没落地便已被刺死了但是这竹筒火药还是炸开了。他当然马上被炸得血肉横飞边上的蛇人震得四散逃开几个靠得较近的狼兵也被震得伏在鞍上。如此一来蛇人的攻势为之受挫陶昌时已奋力叫道:“结阵!结阵!” 狼兵动作极快方才被蛇人攻得乱成一团马上结成了一列。只是他们剩下的已不到两百个了。从后面攻来的蛇人最多也最为凶猛陶昌时以四百人阻住如此多的蛇人狼兵之能当真名不虚传。 现在的狼兵才是我们真正的实力吧。 我叫道:“陶昌时不要恋战马上退后。” 前面邢铁风和杨易的部队大概得到卞真残军补充战势更有进展全军又开始行进了。这时蛇人已经重新攻上来陶昌时也没有回答我只是与士兵拼命挡住蛇人。身后曹闻道他们抽出空来增援一阵乱箭将蛇人又射退了几步。 我把那匹马交给一个失了战马的士兵重新坐回车上对甄以宁道:“甄以宁让诸军快走!” 这一战我们已经是大有战果了就算现在是鼠窜而归也足以傲视诸军。此时尽管觉得凶多吉少但我也有些得意。 正文 第十九章九死一生 邢铁风与杨易的前军颇有进展但要冲出蛇人阵营实在还是困难之极。我们又冲出一程后行进之势又被阻住了。 邢铁风和杨易他们也一定啃上了硬骨头。我有些惴惴不安忽然从东边传来了一声巨响。我只道又是哪支人马在爆响火药甄以宁忽然叫道:“平地雷!这是平地雷!” 的确这声音虽然响却还没有我做得那些竹筒火药声音响有些发闷。如果真是平地雷那就是任吉前来支援了?我一阵欣喜但仍有些不安。 任吉他们的雷霆弩威力虽大但移动不便这等冲锋一定不会带出来的。如果只带了平地雷那么一旦到了我们与蛇人胶着之处便无法再用了。 不过有平地雷开道自是所向披靡蛇人根本无法阻挡的。我不知道任吉究竟为什么会冲过来但是有他们来接应我们的机会大增。 这时从东边有人叫道:“二太子杀进来接应我们了!” 这人的声音很响亮全军登时为之一振。东边的蛇人忽然象潮水一样分开闪开了一条道一支马步混合的部队杀了进来。我心头一喜叫道:“快出去!”扬鞭把马车转了方向向东边奔去。 二太子也亲自杀进来了?他这个人给我的印象谈不上好刚愎自用不肯听劝但是他却能不顾危险地过来救应我们也实在难能可贵。我赶着马车冲过去已有新杀进来的步兵过来接应。步兵虽然没有骑军机动力强但防御力却要强许多那些步军分成两列边上蛇人虽然攻势极强仍然攻不破他们的守御。 二太子从人丛中一骑突出高声道:“卞真你在哪儿?” 我赶着马车上前在车上行了一礼道:“殿下末将楚休红在此卞将军大约还在北面与蛇人激战。” 二太子却冷冷地扫了我一视喝道:“楚休红你为什么不按计划行事?” 我没想到二太子居然会问这话心也凉了半截但仍是毕恭毕敬地道:“殿下战局有变末将向南冲不破蛇人防御只能向北寻求与卞将军合流。” 二太子哼了一声这时路恭行突然过来道:“殿下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快让冲锋营退回去吧。” 二太子点了点头道:“走吧。” 我有些惴惴不安。也许我有些多心但二太子的语气似乎对我十分不满。因为我没有按预定的那样从中分开再从两边杀出回来么?二太子该知道我不是神仙这样子我是做不到的。事实上若不是有他们前来接应我连这儿也杀不出去了。不过二太子能身先士卒带队冲入蛇人营中实在已是难能可贵。 二太子带着的大多是步兵当中有一些骑兵。他们是一支生力军虽然行动不如骑军快但是诸军穿插转换相当纯熟路恭行指挥得井井有条。不过二太子带出来的兵似乎也并不太多不会超过五千现在我们虽然还处于攻势但这攻势一定不会持久。 我正赶着马车随着大队退却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惨叫我转过头看去听声音正是从北边传来的。那里虽然有杨易和邢铁风以及卞真的残军但那面要对付的也是蛇人北营的所有军队他们厮杀到现在也许已来不及了。 二太子本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听得这声惨叫他带住马向那儿看看叫道:“骑军随我前去接应!” 他手中拿着一支长枪枪尖上居然也沾着血。看来二太子虽然不至于真的冲锋陷阵也已与蛇人交手过。也许因为他胜得太轻易现在他一定有了轻敌之心觉得我和卞真在蛇人营中杀不出来实在太废物。 他一说完便向北边冲去身边有两三百个骑兵跟在他身后疾冲。路恭行惊叫道:“二殿下!二殿下!”但二太子奔得太快路恭行却要在这儿指挥哪里还追得上? 在跟着二太子奔出的骑军中我一眼看到了任吉那六十人也在。 我从马车上将飞羽解下叫道:“路将军你叫人来赶车我去帮殿下退敌。” 要说退敌那当然只是句好听话。二太子对我已有了不满大概我赶着马车这在他眼里也是贪生怕死的表现。我跳上飞羽绰枪正要冲出这时从南边又发出了一阵惊呼。有一支蛇人突破了陶昌时的防御冲进来了! 狼兵损失惨重他们和曹闻道那一军以不到三百人的兵力拒守了那么久已是很了不起的战绩可是在源源不断的蛇人攻击下他们也已挡不住了。 我有些茫然不知该去帮谁路恭行叫道:“楚将军你带人去接应殿下不能让他有什么闪失这里有我!” 我心中不由一定。路恭行原本就是前锋营的统领虽然现在这支前锋营与他统御的那一支完全不同但由他来指挥一定比我得心应手。我叫道:“曹闻道跟我走!” 这时路恭行已指挥一批步军过来了。有他们接应狼兵得以喘息阵形重又严整起来。看来狼兵虽然损失大再坚守一阵还是可以的。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只怕就得是那个太自以为是的二太子。 我心急火燎带着曹闻道他们冲了过去甄以宁方才在与蛇人作战不知什么时候也过来走在我身边。我们只冲了一段已有不少身上挂花失了马匹的士兵退下来经过我们。那些伤兵大多受伤很重总还支撑着逃下来恐怕还有许多伤兵便在最前线回不来了吧。 我们坚守的这阵势虽不是刻意布成但已暗合了方圆阵。我带着人赶了没多久已到了邢铁风他们的交战之地。这儿的地上到处都是死尸不过死者大多好象是卞真的手下杨易和邢铁风的部队并没有太多损失。在人群中只见二太子带着一批骑军正与蛇人交战七八个人跟在二太子身边形影不离。这些人枪术高强七八条枪并不主动攻击只是挡住那些攻到二太子马前的蛇人大约是二太子的亲兵侍卫。 不管怎么说二太子冲到如此前沿至少士气也因他而为之一振。我带着曹闻道他们冲了上去。虽然我们已经算是强弩之末但蛇人未必能比我们好多少。它们先前与卞真血战虽然卞真一军几乎损折将尽蛇人付出的代价也不算小现在它们的攻势已没有方才那么凶在诸军的压制下举步维艰。 只是这也是暂时的吧。我知道蛇人一旦立稳阵脚那么下一波攻击一定更加强大。 我一催马冲到二太子边上但还没靠近他身后的两个侍卫举枪对准我喝道:“来者何人?” 我把枪横在马上叫道:“殿下不要恋战趁现在退吧。” 二太子正挺枪搠倒一个蛇人。他有五六个极强的侍卫守御只攻不守而他的枪术也可圈可点在帝国军中也算得好了蛇人单打独斗时不是他的对手。他搠倒了那蛇人一时意气风发带转长枪厉声道:“楚将军你害怕了么?” 我的确有些害怕。与蛇人交战了许多次我很清楚蛇人的真正力量二太子却不免有些轻敌了。但他现在正不可一世我实在无法说通边上那两个侍卫又将我拦在一边好象我才是真正的敌手一样。我有些颓唐地退了下去。 这里已经聚集了杨易、邢铁风、卞真残军共千人左右加上我和二太子带来的士兵这些都是帝国军的精兵蛇人纵然厉害一时也攻不破我们的防御圈。蛇人大概也万万没有料到营地会遭我们突袭措手不及之下到现在仍是混乱一片二太子在侍卫簇拥下倒是所向披靡锐不可挡看过去他果然显得很是英勇。 我有些茫然地站着忽然甄以宁叫道:“统制当心!”心惊之下已见有一枝长枪从一边刺来。那是一个蛇人不知怎么冲过来正挺枪刺向飞羽的马头。我举枪挡住只觉两臂一震枪几乎落地。 力战之下我的体力已有些不支了。好在那个蛇人并不是有心要攻打我枪被我挡住后边上有个骑士飞马过来一刀斩落那蛇人横枪一挡我趁势探枪刺去正中它肩头。那蛇人惨叫一声枪滑落下来那骑士的刀已趁势在枪杆上一滑它的手指登时被斩断直飞起来。蛇人还待逞凶但边上甄以宁与几个士兵早已过来举枪封住蛇人的退路数枪并举那蛇人被刺倒在地。 我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心里还有些不安。甄以宁忽然叫道:“任将军!是你啊?” 那是任吉?我看了看那骑士果然他背后背了一个包裹在战场上背这种东西有些怪准是背着一个平地雷。我又惊又喜道:“任将军是你么?” 任吉没拿下面罩只是点了点头。这时蛇人阵中突然发出了一声呐喊远远的我听到一个宏亮的声音道:“左右散开不要各自为战齐攻齐守!” 这声音是从蛇人那一片中传出来的看来是蛇人说的话。这几句话字正腔圆一点也听不出是蛇人的声音。蛇人听到这命令忽然象潮水一样分开我们这批人马立刻被挤成了一个楔形。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声音象是在哪里听到过一样很是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这蛇人的命令看来深通兵法蛇人原本乱作一团人数虽多但反而互相掣肘听从这道命令后蛇人一分成两道登时阵容大为改观在最前面的杨易与卞真残军当即顶不住了纷纷溃退。 蛇人现在的唯一缺点也就是缺少纪律吧。如果能把蛇人组织起来那么它们必定会成为一支前所未有的强兵那么我们还能有胜机么? 此时已由不得我多想了蛇人的这一个反击很厉害分开合拢象一把铁钳一样马上要将我们包围起来。我心头一沉叫道:“快快去增援!” 二太子那一支骑军正在奋战但蛇人层层攻上真如惊涛骇浪二太子带来的骑兵虽是生力军仍然挡不住它们的攻击正节节败退。但是蛇人两翼正在向前当中却反而后退看样子它们是想把我们全部包进去。 我一踢飞羽曹闻道与甄以宁紧跟在我身边直冲过去。蛇人还没有合围被我们又后两翼前端又被我们冲开无法合拢了。我在马上叫道:“殿下快走!” 二太子的盔甲也有点歪斜。蛇人现在的攻势一定已超出他的想象他那几个枪术高强的侍卫现在也只剩了五个。这五人多半已带伤势身上溅满了鲜血但仍在死战不退不让蛇人冲到二太子身边。二太子闻声向后看了看虽然有护面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现在二太子一定脸已发白。 他笑我对蛇人心生惧意现在他心中的惧意一定比我更甚。听得我的叫声二太子忽然带转马猛踢着马肚向后冲来。 突然我身边一阵马蹄响有人急冲上去。这时候不退反进那可是要极大的勇气的我见这人正是任吉不由大为赞叹生怕他一味冲锋冲到了蛇人营中对着他叫道:“任将军小心啊!”我喊得响甄以宁却在一边惊叫道:“天啊他想干什么?” 任吉这时已将背后的包裹取下从中取出一个圆球正在马上点着引线。 他拿出的是平地雷!我只觉头象被重重砸了一下“嗡”地一声响。 平地雷的威力可以将一艘船炸成碎片任吉现在点着难道是想让我们所有人都与蛇人同归于尽么?可是他还在帝国军队中现在点着炸死的帝国军士兵肯定比蛇人还多。难道他是因为惊恐过甚而发疯了? 他冲向的是二太子。二太子想必也知道平地雷的威力在马上竟然呆住了也忘了打马。现在就算他打马也来不及一定逃不了多远。我只待上前但知道上前也毫无用处一时也呆在了那里。 他已冲到了二太子身边平地雷单臂夹在腋下忽然从马上一跃而起扑向二太子。 他是要刺杀二太子! 这种同归于尽的刺杀法比用刀剑更有效。平地雷马上要炸开便是有人将任吉当场杀死二太子一样难逃性命。我被惊得呆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任吉与我一同前来一路上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样子我以为他性情如此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等惊人的事来。虽然他只在我前面一丈多远的地方但我哪里还来得及阻止?现在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任吉扑向二太子。二太子与他的侍卫大概也被任吉的突然之举惊呆了尽管蛇人正在疯狂进攻他们七八个人却一动不动。 平地雷的引线还在冒出白烟眼看任吉一把抱住了二太子两人挤在一匹马上任吉忽然呆了一呆。这时有一道人影从我身边一闪而过只见刀光一闪任吉的右臂立断平地雷直落下来。 一旦平地雷落到地上炸起来只怕杀伤力更大我正待惊叫只听得出刀之人叫道:“楚将军出枪!” 那是甄以宁!他的身法快得如同鬼魅一刀砍断了任吉的手臂后他也只能以手一托那平地雷大概也不是太重被他抛上了有五尺许。 在五尺高的空中炸开仍然可以将这儿大部份人炸死。我被甄以宁的话音一激正待掷出枪去但刚提起枪想起这是柄难得的好枪略一迟疑二太子的两个侍卫突然伸枪出来在空中一交叉猛地拍在平地雷之上。 紧接着又探上了几杆枪同时横枪拍出那平地雷大概也只有三四斤重那几杆长枪都用尽力量顿时平地雷像一块石子一样被高高击出一个侍卫突然扑上压住了二太子。 平地雷被拍出了不到一丈“轰”地一声巨响。飞羽忽然一声嘶叫在地上跳了起来我也被这声巨响震得头一晕胸前忽然发出了“当”地一声。 平地雷在我们军中炸开了! 我定睛一看只见以平地雷方才炸响的地方为中心方圆有近一丈左右已是鲜血淋漓。平地雷中装着许多铁片石子一旦炸开那些铁片石子飞溅方才我胸口的一声响正是一颗石子打在我的胸甲上。 胸甲被这颗石子打得凹进一块幸好是块石子如果是铁片只怕连黑月铠也挡不住。飞羽却没这么好运气前腿上被一片铁片划了道大口子血正不住流出来。我顾不得心疼翻身下马叫道:“甄以宁!” 这一声爆炸太过突然帝国军根本没料到自己一方也会出这等事在平地雷炸开的地方有几十个士兵被炸得血肉模糊侥幸逃过一劫的士兵也一下呆住了。但蛇人却没有多停顿马上又出手又有许多士兵被砍落马来。 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出什么事了?”他先前在我身后倒没有被平地雷的爆炸波及。我顾不得回答他跳下马去叫道:“殿下!甄以宁!你们在哪儿?” 二太子所乘之马被平地雷炸得粉身碎骨我不知道二太子自己是不是也被炸死了。如果二太子炸死那我这点火烧蛇人中军的功劳就所剩无几了。尽管我还想着功劳更担心的却是甄以宁。这个老成的少年不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极为优秀说真心话他在我心目中的地位可远远在二太子之上。 外围的蛇人还在拼命攻打方才这一声炸响使得蛇人的攻势挫了一挫但现在攻得更猛了而帝国军的士气却急转直下已是低落之极现在都只是在自保而已。 我踩着地上的残肢碎体眼里不由得流下了泪。我不知道任吉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他一人死不要紧但是他这样一来可是要将我们一千多人的性命也送了。 这时从我脚边忽然有人低声道:“救救命!” 那人浑身是血脸都看不清了看战甲正是二太子侍卫中的一个。我一把扶起他道:“还好你还活着殿下在哪儿?” 他身上不知有多少伤口平地雷炸开时他一定离得比较近他只挣扎了一下却再说不出话只是用手指着一堆人。我顾不得再照顾他冲过去拉开上面几具死尸刚拖下两个却露出了甄以宁那张清俊的脸。他两眼紧闭脸上带着些血迹我又惊又喜叫道:“甄以宁!”把他拖了出来。 甄以宁在爆炸时离平地雷也很近但是他身上的伤口却并不太多肩头嵌了一片铁片。我一把将那铁片拔出来伤口里的血猛地涌出。我惊呼一声撕下一条布条包住他的伤口道:“甄以宁坚强些。” 甄以宁动了动身体道:“我还行快快去救殿下!” 这时最外面的士兵已经顶不住了发出一声惊呼纷纷退了下来。战场上如果大家都不退那么往往会死战到底可如果有一个人逃跑往往使得有死战决心的士兵也跟着逃跑军心将彻底崩溃。原先士兵们还有死战的决心但是这个平地雷出乎意料地炸开便得士兵将佐战意全无一个个争相退下。我扶着甄以宁叫道:“镇定!镇定!”但是在这时谁还会听我的喊声?地上那些尚未死去的士兵也被踩得发出惨叫血又飞溅起来听那声音几乎有种在泥泞的地方行走时的感觉。只是此时在脚下的不是泥泞而是火热的鲜血。 我把甄以宁扶在一边让他坐上飞羽道:“你快走!” 甄以宁精神好了些他看了看我道:“殿下呢?” “现在顾着你自己吧!” 我打了飞羽一鞭飞羽带着他向后跑去。我一阵惊惶暗自道:“但愿你逃得出去。” 必须找到二太子但是现在一片混乱蛇人正挥舞刀枪追赶过来马上就会冲到这儿了。我咬了咬牙叫道:“逃跑只是死路想活命的站住了!” 在一片混乱中邢铁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得退后!有退后者斩!” 他的声音就在离我不远处。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只见他浑身战甲已被血染红在马上神威凛凛。邢铁风一向没什么表现若不是世家子弟只能泯然众人但此次他战斗极其得力隐隐地也有了大将之风。他坐在马上长枪头上挑着一个帝国士兵的首级想必是一个方才逃跑的士兵的。 战争是炉火能把一个人百炼成钢。在杀戮与征战中我们变得坚强也许也失去了更多的东西吧。 有个士兵叫道:“这时候还耍什么威风” 那士兵是二太子带来的。他大概一向威风惯了所以听不得邢铁风的话。他话尚未说完邢铁风手中枪已猛地刺出一枪正从他嘴里刺了进去那士兵连叫也叫不出声便一头栽下马来。邢铁风厉声道:“再有退后的立斩不赦!” 看着他我打了个寒战。虽然邢铁风有些过于严酷但此时他做得完全正确。如果我们再一味混乱地逃下去恐怕连后面的阵脚也要被冲乱自己更没有生机了。我翻身上了一匹无主的战马叫道:“全部站定不得再退后一步!” 我们虽然如此整肃但现在已呈全面溃败之势我们只能将退势阻了一阻退下来的士兵仍是源源不断。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二太子。我叫道:“马上把地上的伤兵带下去。” 我不敢直言要他们去找二太子。现在二太子落马的消息还没有多少人知道那自然不让他们知道为好。我刚喊出一声却见前面五六步远的地方有个人叫了起来:“快来快来救殿下!” 那人浑身是血整个人几乎变成了红色。他原先伏在一堆死尸边上突然站起身真如地狱中出来的妖魔鬼怪。他扶着一个人那人也被血水浸透了正茫茫然地看着这儿。 那正是二太子! 我一阵欣喜一带马冲了过去。刚冲出一步蛇人已如浊流一般涌到我心知已到十万火急的地步一到他身边从马上一伸手叫道:“拉住我!” 我不敢再浪费半刻也没下马一边将马头带转一边便要去拉二太子的手。二太子茫茫然地伸出手来突然扶着他的那人发出一声惨叫血猛地溅出二太子一滑又倒在了死尸堆上。 一个手持扫刀的蛇人已经冲到了他们身后那个侍卫被蛇人一刀从左肩砍到了右腰一个人被斜斜砍成两半从他体内血已不是涌出而是像倒出来的一样了。 我的马已转了过来。现在只有一个机会如果不能将二太子带走那自己也得死在这儿。我从马上弯下身子叫道:“殿下!” 那侍卫的血和内脏堆成了一堆人和马的残肢碎体堆在一起根本看不清什么我盯着一堆死尸突然有一只手在那里动了动伸了起来我心头一喜一弯腰抓住了那只手。 从那一堆尸堆里一个血淋淋的人被我拉了出来。我刚要直起身子边上忽然刀风倏然那蛇人的扫刀又劈了过来。 平常的刀只有二尺到三尺之间扫刀却一般可达四尺以上。这么长的刀刀柄就不能太长了挥动时就得比普通刀多花数倍力气用这种刀必须有极强的膂力因此帝国军中很少有人用扫刀的但蛇人的力量却足可使用。只是要使用扫刀除了力量以外技巧也极重要这蛇人的刀法看来并不强只是那么大的力量已经不是一般人所能抵御了。它的刀劈向我时我不能回头只能用眼角瞟着它的刀锋看准时机一枪倒搠。 这一枪如果能刺中那蛇人的手那么它的扫刀便不能砍出了。只是现在混乱之极我看准了枪刚刺出座下的马却前蹄一滑我被颠了一下枪头一乱本来能刺中那人的手腕此时却只是在那蛇人手腕上划过。虽然也将那蛇人刺得皮破血流但那蛇人的扫刀却不曾落地。 我心知不好但已来不及了只听马发出一声嘶叫向前一冲。我被这股力量拉得浑身一颤差点摔下马来。扫刀被我这一枪刺得也下沉了一些本来那蛇人是砍向我的后心这回却砍在了马臀上。那马负痛之下一跃而起我紧紧夹着马一手却死抓着二太子的手不放他被我一把拉出了死人堆余力未竭人也飞了起来。 马刚跳出一步又轰然倒地。我右手还抓着长枪猛地在地上一撑趁马还不曾倒地人跃下了马背左手一抡将二太子背到了背上转身便要走身后又听得那死人堆里有人叫道:“救我!救我!”声嘶力竭的想必是那一堆死人中还有幸存者。但此时我自身难保也只能硬起心肠向后便逃。 刚冲出两步邢铁风已冲到我跟前我一见他只觉他前所未有的亲切抬头叫道:“邢铁风” 我话还没说完邢铁风一口唾沫吐在我的脸上骂道:“混帐!” 这句没来由的斥骂让我火冒三丈。我是他的长官不论从哪点他都不能骂我但此时却不是发脾气的时候我叫道:“快给我马!” “你把殿下扔在那儿了!”邢铁风说着已冲了过去。 救错了人?我心头一惊回头看了看我背在背上的那人。那人满脸血污但仍看得出是任吉。在那死人堆上有个人正乱舞着腰刀三四个蛇人正向他逼近。 那人正是二太子!我只觉脑袋里“嗡”地一声不知身在何地。我竟然救错了人可是现在蛇人已经冲了过来邢铁风也被挡住冲不过去我又丢了马哪里还有什么办法? 我又痛又悔忽然边上有人叫道:“统制上马!” 那正是曹闻道。他不知从哪儿拉了匹空马来我看了看背上的任吉略想了想还是将他拉上马背横在鞍前。 不管怎么说任吉已经救了出来要把他扔掉我也实在做不出来。我跳上马曹闻道叫道:“快走!蛇人一支偏师在攻城了我们要不走那就要被关在城外了!” 我看了看邢铁风他带着几个士兵正在向前猛冲但现在蛇人已经占了绝对上风他们冲了一次邢铁风身边的士兵就损失了一半此时已调转马头准备落荒而逃那死人堆也被密密麻麻的蛇人挡住了二太子只怕已被乱刃分尸现在就算冲到面前也无用了。 这是天意吧。我长叹一声对曹闻道叫道:“快走!” 蛇人一层层地攻上。现在它们的攻势越来越有章法进退之间也有了些秩序这使得我们更难应付我们一路几乎是踩在死尸上走的每走一步都可以听到惨叫有帝国军的也夹杂着蛇人的惨叫。 二太子败死的消息还没有传开士兵的士气依然高涨。如果他们听到二太子已经战死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还有勇气与蛇人相敌。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夹在这道人流中渐渐杀了出去。我本是在队伍的最后由于我还骑着马等杀到蛇人营门口时已经冲到队伍中间有不少步军由于赶不及我们的速度落在后面不时发出一阵阵惨叫。到是那四辆大车居然奇迹般完好无损只是每辆车大概都已挤了六十多人了。 一冲出营门我长吁了一口气。在我身边的曹闻道大概听到了我的吁声扭头道:“统制快啊!”在东平城的西门外远远地传来了一阵阵喧嚣。此时天已渐亮放眼望去前锋营与二太子带来的数千兵全都盔甲散乱身上溅满了鲜血落在后面的大都是步军仍在后面血战但现在已绝不会有人去救他们了他们的生死也只在自己手里。我长叹一声却听得边上有人叫道:“楚将军楚将军!” 那是甄以宁的声音!我一阵惊喜向边上看去。只见乱军之中正见到我那匹飞羽。飞羽前腿的伤口被人用布马马虎虎包了包却仍不减神勇甄以宁抱着马脖子在马上摇摇欲坠我加了一鞭冲到他边上道:“甄以宁你还好吧?” 甄以宁笑道:“看来还死不了。”他顿了顿又道:“楚将军原来受伤这等难受啊。” 我一阵苦笑不管怎么说我们只要再冲出一里便能够逃出。我催马疾行赶得太快马鞍前的任吉也被震得一颠一颠突然他睁开了眼看了看我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救我做什么?” 我不是要救你而是你自己乱动一气害得我救错了人!我想这么骂一声但见他浑身是伤实在有些不忍。我也没回答他又踢了一下马肚厉声道:“不要说话!” 这马虽没有飞羽那般神速也是匹快马乘了两个人依然跑得很快。在一片曙色中东平城的雉堞已在熹微的晨光中隐隐现出。在城门口却又是一片乱动的火把光想必是蛇人的偏师正在进攻。我与曹闻道夹着甄以宁走在军中防着他掉下马来。甄以宁因为跟着我与曹闻道也比较接近曹闻道对这个老成少年看来也颇为欣赏。 我叫道:“曹闻道你看得清城门是开还是关着的?” 这支蛇人只怕是我们偷袭蛇人阵营得手后才来偷袭我们不像有预谋的样子。这一手攻其必救原是极好的用兵之策蛇人的首领看来真不简单。只是那个首领做梦也没想到我们的任务就是一往无前地冲营而城门口仍有重兵驻守用不着我们分心它们的夜袭没我们运气好碰了钉子。只是蛇人攻城的话不知我们还能不能保证城门是开着的。要是城中将城门一关那我们就受前后夹击眼看逃到东平城下仍是难逃性命。 曹闻道马不停蹄向前望了望道:“看不清。” 东平城越来越近突然前面的士兵发出了一声惊叫当中夹着哭喊曹闻道转过头道:“统制门关了!门口有蛇人!” 我的心猛地一沉喉咙里也是一热似乎有血要吐出来。我强忍住胸口的郁闷叫道:“不要慌!城门的蛇人不会有许多我们还有数千人将它们尽数歼灭吧!” 能不能将这批蛇人尽数歼灭还未可知但就算死我也要手持长枪战死。这一刻我耳边仿佛听到当初武侯“死于刀剑”的誓言了。 那批蛇人人数不多大约只有两百余个。我猜得没错这一定是蛇人遇袭后才派出来的想要搅乱我们的后方以解阵中危急。现在我们的残军大约还剩了四千多镇定下来后前面的杨易那一部发动了冲击那两百来个蛇人自然不是对手只是在城门口抵挡了一阵跳上马车退走了。 如果我们现在追击这两百多个蛇人自是可以全部歼灭但是每个人都没有了战意只想着进城。身后蛇人还在追击。落后的士兵大概自知必死放弃逃生之念后攻势大振。这种回光返照的攻势虽不能持久但却让蛇人一时攻不上来。我不知道蛇人为什么如此阴魂不散地尾随而至也许是因为我们的夜袭让它们吃了个大亏恼羞成怒之下要来报仇吧。可是我等了一会儿还不见队伍有移动的迹象前面却又传来了士兵的叫骂声。曹闻道忽然惊道:“统制好像出了什么乱子城门还没开。” 城门没开?我心急如焚这时那几辆大车已吱吱地驶了上来最先的正是那辆坐了一批女子的车子。这车里现在也坐了不少受伤的士兵车上的女子虽不曾交战衣上却也遍布血迹。那个驾车者已不是我先前托付的士兵了换了个右臂受伤的伤兵他座位边那个被曹闻道绑起来的小个子蛇人也好端端地横在座上。这伤兵虽然只有一条左臂可用驭马之术却很高明到了我边上见队伍不再前进叫道:“出什么事了?蛇人要杀来了快走!” 有个士兵骂道:“乱什么乱前面不开城门我们大家一窝儿都是死你急着投胎做什么?” 那士兵大概脾气也很坏说得气急败坏周围有人搭腔道:“是啊我们出生入死竟然到了自己城下还要被蛇人追上杀掉那帮军官只知道饮酒作乐谁管我们的死活?真他妈的这仗还打什么打。” 这一阵话又引起了一阵骚动。我知道军心已乱再下去自己先乱了到时就算开城大家争先恐后地冲进去只怕会在城门引起堵塞到时蛇人大队过来便是高鹫城的旧事重演。我拍马上前也不顾边上的抱怨走到护城河边向城上高声叫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在此请邵将军开城!” 这是我能发出的最大声音了一说完便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我不知道上面是不是有人听到清了清嗓子正待再喊却听得上面有人道:“蛇人就在你们身后若开城蛇人将会趁势杀入楚将军你不知其中利害么?” 这声音正是邵风观的。这时周围的士兵一听城上有人答话一下静了下来。我的话给了他们一线希望虽然邵风观话意是不肯开城但他们都没在意。 我叫道:“城外由我一力承担保持按序入城邵将军这四千军人都是帝国的好男儿你难道要寒了这些勇士为国出力之心么?” 我的话音刚落有个粗嗓门在人群中痛哭起来像是有传染的一样周围一片哭声当中还有女子的声音。我鼻子一酸也觉眼眶湿润。这时却听得有人叫道:“军人出征便要有为国捐躯之心难道还怕一死么?” 这声音有些熟但我也记不起那是什么人。听他这么说我仰头道:“军人为国捐躯自是死而无憾。但若是见死不救那又算什么军人呢?我等战死是小事邵将军日后你想起我们四千英魂难道心中不会有愧么?” 我有些愤怒说得也没了礼数。城上顿了顿忽听得邵风观喝道:“诸葛方你不要拦我要是怪罪下来有我一力承担与你无关!” 这时城门发出了“吱呀”的声音吊桥也放了下来。城下的士兵一阵喧哗我心中一喜却听得邵风观高声道:“城下诸军听着依序进城有搅乱者杀无赦!” 我马上也叫道:“前锋营的过来让步兵先进城若有抢先者立诛之!” 我从来不说“杀无赦”“立诛之”这一类的话只有在高鹫城破时说过一次这时大概是第二次吧。诸军发出了一声欢呼步兵像一道洪流向城门涌去。曹闻道与钱文义带着人过来与我立在一边杨易邢铁风也过来站在我们对面一起维持进城的秩序。甄以宁也想要留下来被我让一个士兵带着他进去了。他受伤太重留下来也没用何况他骑着我的飞羽我宁可自己战死这匹万里挑一的好马实在不忍也没于战阵。 前锋营现在大概还剩八百余人出来的一千一百人能有这么多生还也足以让我自豪。此时这列长阵的最后还在与蛇人血战不时发出惨叫而前面的人却井井有条地入城似乎对后面充耳不闻真是奇怪。二太子带出的兵还有三千余我看见路恭行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二太子的死他大概知道了吧。 他们走了一半后那辆满载女子的车也驶了进去轮到几车伤兵车子忽然向左右一分停住了。我心中一惊以为起了兵变却见他们向我行了一礼有个士兵叫道:“楚将军你说得对军人为国捐躯自当死而无憾我们愿与将军一起断后!” 我有些哭笑不得那句话其实并不是我说的而且他们一帮伤兵战意虽盛又能有多少战力?我高声道:“ 大家之心楚某感激不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快进城吧不要挡了后面的路。” 那士兵怆然一笑道:“我等入城多已成了废人还要人照顾楚将军不如由我们来作最后一战也让他日后人说起东平城外有我等一些帝国的好男儿为国捐躯!” 他的话悲凉凄楚鼓舞人心我心头一热勉强笑了笑道:“无谓的牺牲又有什么意义?你们快走不要浪费时间。” 断后的是陶昌时的狼兵。狼兵只剩了几十个人不再有补充他们更无余力阻挡厮杀声一步近似一步惨叫声也更响了陶昌时却仍然在对着上千的蛇人死战不休。 狼兵剩下的人马都已变成了红色像从血中捞出似的。 城外的士兵已进了四分之三现在邢铁风与杨易的部队也已开始入城我向陶昌时叫道:“陶将军快快过来!” 如果我们不曾入城蛇人便已杀到那恐怕邵风观还是要关城门。陶昌时他们离我们还有百步左右但这百步却像有百里之遥已是事关生死。隔着这百步我也不知他能不能听到。 快逃吧。我默默地想着。 任吉忽然在我鞍前道:“楚将军你还不进城去么?” 我不想回答他但是顿了顿还是道:“众生平等我的命不比他们值钱。如果我能救出两个人那我就是赚了。” 任吉为了刺杀二太子不惜在自己营中爆炸平地雷我对他实在有些厌恶。但是看他伤得这样惨也不忍多说。本来我是故意留他在马鞍上要是我真的逃不过也拉他做个垫背但这么一说后突然心中一阵惶惑将他拉下马来对曹闻道道:“你先进去吧。此人有行刺之罪你带他去向邵将军自首。” 任吉勉勉强强地站着忽然往地上吐了口唾沫笑道:“楚将军你是个好人。可惜啊。” 邢铁风那一部跟在杨易后面也过完了他正带马要上吊桥。走过我时他看见了任吉怒道:“任吉!是你这王八蛋!” 他拍马过来一枪便刺向任吉。我伸枪挡住道:“邢铁风准备进城!” 二太子的士兵已经尽数进城了现在该我们进城。从城上也有人叫道:“快啊!快进来蛇人要上来了!”邢铁风看了看我脸也扭成一团愤愤道:“楚休红我知道你不是个好东西。” 任吉说我是个好人邢铁风说我不是个好东西而任吉又是行刺二太子的罪魁祸首大概我真不是个好东西吧?我也没心思跟他多说厉声道:“邢铁风走!” 邢铁风悻悻地带马向城中跑去曹闻道也带转马道:”楚将军我们也进去吧。” “你们先走陶昌时还没过来。” 曹闻道急道:“楚将军火烧眉毛了你当你是神仙啊什么人都能救出来。” 我心头一热叫道:“我身为前锋营主将只要有一个部下未脱险那我就不入城!” 我心中突然有了种自暴自弃的念头。我不知道我算不算个好人我杀过人也救过人但是此时我只想做一个人做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正文 第二十章以和为贵 陶昌时带着那几十个狼兵拼命地向回逃。蛇人跑得不快但他们也已经精疲力竭蛇人一直追在他们身后不时有一两个落后的狼兵被蛇人砍下马来。不过蛇人在地上游动毕竟没有马快等陶昌时他们冲到吊桥边已只剩了三十余人。 我一挥枪叫道:“快上吊桥不要乱!” 蛇人离我已只剩了二三十步了。现在是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吧我只觉背上冷汗直流。等最后一个狼兵冲上吊桥我一带马跳上了吊桥叫道:“快拉吊桥!”城上的守军倒也不用我说话已经拉动。冲得最快的蛇人已经有两三个到了护城河边一见吊桥拉起它们厉叫一声手中枪脱手而出。长枪破空我知道蛇人箭术和投枪准头都不行何况现在吊桥已经拉起它们绝不会对我有什么威胁也不理它们在业已升起的吊桥上冲了下去。 门已在缓缓关上城门口有士兵大声叫道:“快快!”叫得也是手忙脚乱。我催了催马冲进了城那士兵道:“后面没人了吧?” 我道:“没有了。” 刚说完却听得身后一阵极为尖利的箭矢破空之声不由回头一看正好见从城上飞下一排箭。这些箭去势极快护城河前的那几个蛇人被这一排箭钉在了地上正在惨叫挣扎长长的半截身体拍打地面弄得地上也烟尘腾起。 这是雷霆弩啊。我记得任吉说过雷霆弩及远而不能及近先前我们与蛇人缠斗在一处雷霆弩一直不能用此时才总算发挥了威力。这点威力虽然发挥得太迟了但是那些蛇人仍是一惊却仍在冲了上来。 蛇人是要强攻?东平城城高池深城中士兵众多蛇人强攻未必能攻得上来但它们却象疯了似的前面那一排蛇人被雷霆弩射得穿心也毫不在意有几个蛇人已经冲下了护城河向城下游了过来。 城门匍然关上两个门丁正拼命把门闩闩好。那门闩都是一尺见方的大木共有三根闩好后我才有了种安全的感觉。一跳下马便听城上有人在叫着:“伤者来城头医治。”我向城上冲去一边叫道:“准备接战!蛇人要攻城了!” 等我冲上城头还不曾看见什么却觉得有人一把按在我肩上道:“楚将军放心吧。” 那是真清子!他仍是穿着一袭破旧而干净的长衣白须白发在一片曙色飘然若仙。我又惊又喜道:“真人你怎么在这儿?” “你也受伤了吧我来给你看看。” 我这时也想起腿上那条伤口。我喝了忘忧果汁后一直不觉疼痛现在人松懈下来才隐隐觉得伤口有阵刺痛了。我道:“不碍事真人你先给别的弟兄看吧。” 这次伤兵众多一些轻伤的还得等着十几个医官忙得跑前跑后没个停真清子并不是军人也许因为他医道高明邵风观请他来给我们治伤吧。真清子从一边拖过一条长凳道:“坐下来。你这伤势不轻要不及时医治那你以后这条腿就算废了。” 他人虽老手势却重我被他按得坐了下来他向边上道:“虚心过来帮一下手。” 正在一边给人包扎的虚心子过来了。他一见我便向我嘻嘻笑了笑叫道:“楚将军你们真杀回来了了不起!了不起!” 他这话好象我们原先实在是送死一样。我苦笑了一下虽有些得意但马上颓然道:“可是二太子战死了。” 真清子脸上变一变马上道:“你不要说话。” 他取出一把剪刀来剪开我包着伤口的布条看了看道:“楚将军这伤口很大得缝起来你可不要怕疼。” 他的动作很快从怀里摸出一个紫红的竹管从中取出一支银针来。这银针穿着一条细细的黑线虚心子先用水洗了洗我的伤口又用酒在伤口上浇了一圈我只觉伤口处猛地一阵疼痛真清子却已在给我缝合伤口了。他飞针走线极是熟练倒象惯做女红。缝好后他剪断线头又从虚心子手上拿了一圈纱布给我包了起来。我见边上有不少士兵还在呻吟道:“真人请虚心真人给我包扎吧真人你给别人看看。” 他的医术的确高明不会比叶台之下我的伤处已经觉得好多了。但他却象没听到我的话仍在一圈圈地包着小声道:“楚将军小心啊。”我一时没听清大声道:“什么?”他却没再开口只是给我包着。 包好后我伸了伸腿笑道:“真人你真是医道高明。” 这个马屁真清子象根本没听到。他拍了拍我的肩头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道:“楚将军你不是想学读心术么?这部道德心经你拿去看吧。” 我又惊又喜双手接过来恨不得给他磕个头:“真人你答应传授我了?太好了我要有什么不懂的可要来向你询问的。” 他又叹了口气道:“你未必有这机会了。” 我把书放在怀里听他的话语有异不由一怔还没问出口他已在给另一些受伤的士兵医治去了。我有些茫然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时邵风观的声音响了起来:“殿下!殿下!卞真楚休红你们在哪里?” 我忙不迭站起身叫道:“末将楚休红在。” 邵风观大踏步地走了过来诸葛方紧跟在他身后。邵风观面色阴沉看见我喝道:“楚休红殿下真的已阵亡了?” 我垂下头不敢去对着邵风观那逼人的目光:“是。” 邵风观象是怔住了忽然小声道:“是任吉行剌的?”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此人来自首了么?” 邵风观哼了一声道:“军中出此败类纵然将他碎尸万段亦不能赎其罪。” 这时城外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哨声城头上又发出一阵欢呼。邵风观冲到城边向下看去我也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边只见城外的蛇人潮水一般退了下去队型却丝毫不乱虽然从箭楼上又飞下几支雷霆弩射死了几个蛇人但对蛇人的队形却似毫无影响。 邵风观喃喃道:“这些妖兽真不知是什么变的。” 这时有个士兵急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叫道:“邵将军!邵将军!”他冲到邵风观身边一个踉跄人半跪在了地上。邵风观皱皱眉道:“你说吧。” “禀邵将军毕炜将军率二路援军已到北门了!” 终于来了!毕炜的大军自三月十日出发到现在这三月二十一日凌晨赶到东平城只能算是正常的速度相比我们前后只花了五天实在不算快。他们一来城中的战力越发强大要守下去自是绰绰有余。只是现在二太子却战死了现在想想邵风观夜袭之计实在不智。 邵风观一挥手叫道:“备马马上去迎接毕将军!诸葛方城上由你负责。” 他快步向城下走去我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但他走得快我刚走了两步便见他消失在城下的黑影中了。这时曹闻道忽然在我身后叫道:“统制!统制!我正找你呢!” 他头上也包了块纱布我倒没注意他头部原来受了伤。他的伤看来不重精神仍是很好我一见他笑道:“曹将军甄以宁还好吧?” “他受伤不轻不过没大碍。”他突然压低声音道:“统制毕将军他们来了。” 我道:“嗯我知道了。” “先前我将任吉送到邵将军跟前时觉得他面色不善。二太子完了小心他拿你出气啊。” 邵风观是定计之人二太子阵亡自是有他自己的原因不过追根究底的话邵风观实是首罪。听曹闻道这么说我有些不悦道:“你把邵将军看成什么人了我只是个小小的前锋营统制军衔也只是下将军比他小了两级呢他拿我出气做什么。” 曹闻道咽了口唾沫道:“方才我见邢铁风神色也大是气恼好象你也得罪了他。统制小心啊这一战我们实在该说胜的可是丢了二太子那功劳我也不想只希望上面的有些良心不要拿我们当替死鬼才好。” 曹闻道样子莽撞但人很精细我也知道。只是他口没遮拦什么都会说我也不知他说的这些是不是真会如此只是抓了抓头皮叹道:“从军一日那便听主将一日。曹将军不必多想了我们浴血奋战都在众人眼里你也不要把别人想得太坏。对了你马上叫齐钱文义他们三统制我们去迎接毕将军顺路缴令。” 曹闻道也叹了口气道:“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唉出来时陶昌时和刘石仙多么不可一世现在刘石仙阵亡陶昌时也伤得一塌糊涂看来出不来了。” 他先下去招呼等我一瘸一拐下去小军已将我的飞羽牵了过来。飞羽伤势不重不过流了些血但我看着还是一阵心疼挥挥手道:“换匹没伤的马吧这马带到厩中好好喂料伤好以前不骑了。” 等钱文义和杨易过来却不见邢铁风。一问他的部下原来他已先行去谒见毕炜和蒲安礼去了。邢铁风与蒲安礼在前锋营时便很接近我一想起现在蒲安礼成了我上司就一阵不悦脸上却也不敢露出来。 到了北门只见北门处灯火通明一艘艘船逐次驶入船坞正在卸下辎重。我们带马向着中军大旗走去还没到几个卫兵见我们过来已远远喝道:“来者何人?还不下马?” 我跳下马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道:“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前来谒见毕将军。” 那卫兵看了我一眼道:“原来你就是楚休红将军啊请进吧。” 我让曹闻道和几个跟来的士兵在外等候带着钱文义、杨易进去。这只是个临时行辕但也布置得井然有序。我一进去便已看见大旗下的毕炜和邵风观。 这两个新一辈的名将终于又碰到了一起。看着他们我不由有种艳羡渴望有一天我也能与他们并肩而立可是却又有一种厌恶在心底潜生。不是对他们的厌恶而是对这无休的战争与杀戮。我快步上前跪在地上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见过毕将军。” 毕炜停住了与邵风观的对话看了我一眼。他的目光阴冷让我一阵阵发毛似乎有种不祥之兆突然他厉声喝道:“来人!将楚休红拿下!” 蒲安礼大踏步过来伸手到我跟前道:“楚将军请你将下将军的腰牌给我。” 我大吃一惊做梦也不曾想到有此变故叫道:“毕将军我有何罪?” 毕炜喝道:“有人告你心怀不轨谋刺二殿下。” 我象是当头挨了一棍猛地站起来叫道:“什么?谁告的?让他出来与我对质!” 我伸手要去抽刀边上有两个持枪士兵已快步上来两枪交叉搁在我肩上重重一压。我腿上一疼经不住这等大力人一下跪了下去仍旧叫道:“毕将军二太子战死末将虽然罪责难逃但说我谋刺二太子那绝无此事!” 我这样喊着心头却一阵阵地冷。曹闻道担心的竟然都变成了事实可是我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我扫视着毕炜身边的人邵风观?还是邢铁风?或者是别的人?这些都不重要我心头只是涌起怒火。 毕炜忽然又道:“蒲将军眼下无凭无据尚不能据此革去楚将军之职。楚将军此事定会水落石出这两日你就安心等候听从处置。” 他这么说我才安心了一些趁势跪着道:“毕将军末将无能但绝不会有这谋逆之行望毕将军明察。” 毕炜哼了一声这时钱文义上前道:“毕将军楚将军他” 钱文义还没说完毕炜哼了一下道:“你是何人?” “前锋营统领钱文义。” 毕炜猛地喝道:“一个小小的统领竟敢如此放肆!退下!” 钱文义被他骂得灰溜溜站在一边。这时毕炜又道:“楚将军请你放心事情总会水落石出先随他们下去吧。” 他的话温和了许多我却只觉天旋地转人好象随时都要倒在地上。这个变故来得太过突然毕炜刚来便将我关了起来我根本没这个准备。这时蒲安礼来缴我的佩刀我象做梦一样把百辟刀放在他手中跟前两个亲兵走去。步履沉重我都已忘了腿上的疼痛。走出来时我被押上马曹闻道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想问什么却没问出来。 东平城的大牢就在城北。我被带到一间小屋里这房子虽然简陋倒还算干净可能是关押一些有身份的罪犯的。可是这房子的窗特别小还装着很粗的铁棍门也又厚又沉提醒我这是间牢房。 天已经大亮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照得墙上闪闪发亮。墙都是用粗大的石头堆成的磨得并不光但也没有棱角。我呆呆地坐在床上对自己的处境依然有些茫然。没有多久以前我还在蛇人营中血战没想到好不容易杀回城中我竟然一下成了阶下囚这其间的变化也太大了。 到底是谁告我的?知道二太子遭人刺杀的人并不多最可能的只怕是邢铁风和邵风观。邢铁风对我成为他的上司一直不满他的可能性更大些吧可是他的身份却太低了就算对毕炜胡说什么毕炜也不至于听信他的一面之辞便将我关押起来。如此看来可能邵风观的可能性更大吧? 我腿上仍然又痛又痒。这伤并不太重看来也不用多少时候就会愈合。但是我心底却涌起一阵阵难忍的刺痛说不出的失望和委屈。在高鹫城时武侯也曾怀疑我是内奸但那时总还没有把我当囚犯关起来现在却落到了这样的境地。 我把战靴脱了下来躺到床上。床也是很粗笨的木床上面盖着一条很旧的毛毯。这条毛毯以前也盖过关在这里的囚犯吧?他们躺在这张床上时又会怎样想呢? 我不想再胡思乱想从怀里摸出真清子给我的那本道德心经翻一翻。那两个亲兵在送我进来时又搜了我一遍大概是怕我自尽将我的一个铁带环也拿走了这两本书倒还让我留在身边。这本书的纸张有些像绸缎但并不是缎的要硬得多可能就是西府军的夜摩大武说的那种“茧纸”之江省也盛产蚕丝也出产草茧纸吧。 翻开第一页只见书面泛黄大概有些年头了字迹不大但很清晰字也写得端正我靠在床头就着照进来的阳光开始读起来。 “天之理为道人之正曰德。循道守德可以知天理正人心” 这些话都是法统的老生常谈。我虽然对法统知之不深但法统的基本教义还是知道的无非是无欲无念清净无为。不过现在作为国师的法统两派掌教都好像和这八个字扯不上关系在帝都时他们的排场和享受比一般官吏更讲究为了在帝君面前争宠又无所不用其极哪里还有什么“清净无为”的意思?我苦笑了一下正待再翻下去忽然外面一阵喧哗传来一个很响的声音:“为什么不让我们进去?” 那是曹闻道的声音!我不由得一喜跳下床走到门边从门上的小窗向外看去。只见院子里曹闻道正脸红脖子粗地跟一个官员说着什么那大概是个狱官。曹闻道说得唾沫飞溅正指着那狱官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在战场上和那帮怪物生死相搏你们坐在这儿狐假虎威现在还要在老子面前抖威风当心老子豁出去一刀砍了你的脑袋。” 他一口一个“老子”那狱官却不卑不亢地道:“将军下官受命看守人犯不论何人未得允许不得入内将军若再无理取闹下官可要不客气了。” 曹闻道叫道:“难道你怕我劫牢不成?你再不肯通融老子真劫给你看看。” 那狱官冷笑道:“将军所言可是当真?” 这狱官身材高瘦和壮实的曹闻道相比实在是差了一大截但他站在曹闻道跟前丝毫不怯懦。我怕曹闻道脑子一热真做出什么事来叫道:“曹闻道不得无礼!” 曹闻道听到我的声音又惊又喜便要向我这儿跑来哪知他刚踏出一步那狱官一掌搭在他肩上他竟然动不得分毫。曹闻道看样子也大吃一惊转过头来挣了挣看看挣不脱竟伸手到腰间摸刀去了。 这儿虽不算大牢但也不是随便可以进来的。曹闻道他们大概是闯进来的身上佩刀也不解。我急道:“曹闻道狱中之规比军中更严不论何人亦不能例外你们先出去吧。 曹闻道退了一步呆了一呆狠狠在腿上捶了一拳叫道:“统制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个下场的他妈的我们在战场上给他们拼命他们倒好什么事都做得出。” 我道:“如今事态未明不得妄动前锋营暂付钱文义统领毕将军总会将事情弄清的你先回去吧。” 曹闻道还想说什么我又喝道:“曹闻道你带刀冲进大狱已是犯了死罪还要多说什么快出去!” 现在战事正紧狱卒对我们这些从前线杀出来的将士也网开一面就算平常犯了军纪的士兵送到这儿也没受什么虐待。曹闻道带着刀闯进来如果是平时肯定还没闯到这儿便被狱卒杀了。曹闻道人虽粗鲁却并不莽撞总该知道其中利害。 曹闻道被喝斥了一声有点惘然看着我道:“那那统制你要是被判了死罪那该如何?” 会判死罪么?我仍然有些茫然。就算已经被判了死罪难道我要曹闻道拉出前锋营来造反么?前锋营的士兵都是百战中逃出来的他们肯定不会这么做。就算前锋营万众一心我又怎能说出这句话?我颓然道:“就算判了死罪那也是我罪有应得吧。” 曹闻道又是怔了怔他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丧气话来吧。他动了动嘴似乎想安慰我但也说不出什么来。我是第五级的下将军已经沦为阶下囚他只不过是个小小的队官又能如何?他看着我从小窗里露出的半张脸已是满面沮丧。我笑了笑道:“也不会那么绝望我还没被定罪呢。” 他摇了摇头道:“统制你放心我们正在想办法。他娘的要是那些怪物能全被杀了也不会出这种事吧。” 前锋营中钱文义大概会帮我说话杨易与我没什么交情就不知道立场如何了邢铁风却肯定不会帮我说话的。一个前锋营已经如此全军中那些和我素不相识的将领能有几个帮我说话的?我只希望毕炜能多听听各方之言不要只听一面之辞便心满意足了。我道:“你回去吧不要让狱官为难。” 曹闻道又看了看我半响才道:“统制那我走了你保重。” 他走时颓唐之极。看着他的背影我觉得自己像是沉到了水底。 我本以为毕炜马上会提审我没想到曹闻道来看我后就一直什么事都没有。一个白天我都在看那本道德心经不过这书文辞古奥我也不太看得懂后面却全是些打坐练气的法门。读心术据说是清虚吐纳派的本事不过这本书准是在法统分成两派以前就写的所以才会落在身属上清丹鼎派的真清子手里吧。 今天已是三月二十二明天就是天寿节了。便是在大牢里那些狱卒也弄了些松枝来装饰一下。一大早我在小房子里练了练拳松动一下筋骨便坐在那小窗前看书。书太难懂了我只能照着里面的几个图打坐按它所写的调匀呼吸集中注意。虽然根本没有练出读心术来的迹象不过我一坐就是半天关在这小屋子里也不觉得烦躁了。 我正看着书对其中的一句话百思不得其解门突然被打开了那个狱卒在门口道:“真人请进。” 我还有些不知所以真清子走了进来。我大喜过望站了起来道:“真人你来得正好我正有话要问你呢。” 真清子仍是穿着那一件满是补丁的长衣可能他也只有这一件衣服吧。他挟着一个竹皮编成的小箱将小箱放在床上道:“楚将军今天我来给你腿上的伤换药。” 我腿上的伤这两天恢复得很好若不是偶尔还有些疼痛我都已经忘了受过伤了。我伸出腿来道:“多谢了。真人‘意守丹田’指的是什么?” 真清子解开我腿上的纱布道:“丹田即是脐下三寸以意守之可以葆真守素万欲不起。” 我笑道:“想那个地方还万欲不起啊?” 真清子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回答只是道:“伤口愈合得很好可以拆掉了。”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把小小的剪刀将我腿上的纱布剪断剥下。血已干了纱布粘在皮肤上剥下时有些刺痛伤口还稍稍流出一些血来。真清子把污血拭去洗净伤口后又给我包好道:“楚将军你的伤势不碍事了多动动但不要动得太过分过个五天便可以拆线。” 他将东西收好就要走出去我道:“真人何时才能修练有成?” 他淡淡道:“万事随缘不可强求楚将军世上只有人心难测啊。” 我叹了口气道:“这我也知道。人心难测那我也只求无愧于心了。” 真清子听得我这么说又是一笑道:“楚将军既有此心那就已进一层了。将军你好生休息我告辞了。” 我还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是一见到真清子那一双深邃无比的眼睛却好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是道:“真人保重。” 真清子一笑走出门去。他走出门时那狱官很恭敬地道:“真人走好。”大概真清子在东平城很受人尊敬。远远地只听得真清子朗声吟道:“覆手为云翻手雨阴晴不定知何许独宿寒枝无一语且随长风高飞去。” 真清子所想的是要离群索居吧。我默默地站在屋中也突然有种想要隐居的念头。可是我能够隐居在深山中到不为人知的地方去吗?我不知道。 明天就是天寿节了今天的伙食已好了许多吃饭时有一块烤肉。这肉烤得火候老了点我正咬着那肉却坚强不屈门却忽然被打开了。我有些生气道:“喂就算要杀头也得给我吃顿饱饭吧。” 进来的两个士兵一左一右排开又有一个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那个狱官。 我放下烤肉道:“是要提审我么?” 这狱官没有说话只是打了个手势那两个士兵过来又在我身上搜了一阵道:“长官他身上没有武器。” 狱官点了点头又对我道:“楚将军不论你有罪还是无罪都请你原谅这时我的职责。” 我道:“是我知道。” “毕将军要见你。” 是毕炜!我心猛地一跳。昨天凌晨我被关起来到现在他想起来见我?这并不是个好现象。任吉刺杀二太子肯定不是他心血来潮天知道背后有什么阴谋。如果我卷入的是帝国高层的争斗恐怕我到死都不会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那狱官带着我出去两个狱卒走在我身后如临大敌地持刀押解。我惴惴不安地跟着那狱官走着不知道到底是吉是凶。 他带着我走过院子。边上是苦牢现在正是战时罪犯相当多隔得一程就闻到一股恶臭当中夹杂着犯人的呻吟。我没有被关在那里实在是个幸运。 走到正厅毕炜正背着身子站在那里看着墙上一幅画。那狱官在门口一躬身道:“毕将军楚将军带到。” 毕炜转过身看了看我道:“进来吧。” 我走了进去那狱官退出去关上了门。 现在正厅里只剩下毕炜和我两个人了。我跪下来行了一礼道:“末将楚休红见过毕将军。” 毕炜号称“火将”又长得一脸虬髯与白面无须的邓沧澜相比给人的印象是个一勇之夫。但是从认识他起我就知道他决不会是个勇夫。以文侯之能也不可能把二路援军主帅的重任交给一个莽夫的。 毕炜看着我半晌才道:“起来楚将军请坐。” 他说的是“请坐”!这两个轻描淡写的字却让我一阵温暖。毕炜现在的口气并不象是对一个叛逆说话那就是说我的嫌疑是有洗清的希望了? 我在边上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毕炜又看了我一眼道:“楚将军你能征惯战要你住在这种地方只怕心中极是不平吧。” “禀毕将军心定万事空。末将在此读书休养倒也好。” “楚将军你倒能随遇而安。” “事已至此急也无法就随它去就是了。” 毕炜微微一笑站了起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走到墙边他停住了转过头道:“楚将军纵然勇冠三军亦不能敌心中邪念。而军法无情不论你立过多大的功劳一旦犯了军法就要严处你可知道?” 我道:“赏罚分明这是治军要诀末将知道。” 毕炜叹了口气道:“楚将军现在正是危急存亡之秋更要从严。我实在想不通你纵然对皇室有再大的不满也不该去行刺殿下。” 仿佛当头一个霹雳我根本没想到毕炜会这么说。听他的话好象我的谋刺之罪已经坐实了我急道:“毕将军是邵将军还是邢铁风在你面前说我坏话了么?末将纵然无能也不能做这等事。” 毕炜又深深叹了口气道:“邢铁风亲眼见你将刺客任吉救出却不救殿下。而任吉正是与你一同来到帝都的” 我急道:“毕将军任吉可是你派他跟着我的” 毕炜面色一沉喝道:“放肆!” 我吓了一跳离座跪下道:“末将胡说了。但我又何理由刺杀殿下?至于未能救出殿下只是阴差阳错非我不想救二太子。请毕将军明察。如果我与任吉同谋那就不该救他出来应该灭他的口才是。毕将军你可以询问任吉便知端的。” 我说这话时有些不安。我不知道任吉明知必死会不会乱咬一气把我攀上了。不过我救了他出来想来他该不会诬蔑我的。 毕炜盯着我似乎想看出我的心思忽然长叹一声道:“可惜现在太迟了你的话也没有佐证旁人只说你是故意不救殿下的。” 我道:“为何不询问任吉?” 毕炜只是看着我的眼睛看得我有些发毛但我仍然直视着他的目光。 现在我不能躲开他的眼光那样就会让他觉得我心中有愧。可是要面对他的视线实在太让人为难了他的目光如一把刀一样直插我心底。 半晌他才道:“任吉昨天因伤重而死了。” “什么?”我失声叫了起来。任吉被我救出时伤是很重一条手臂也被甄以宁砍断但他最后还能站立并没有到垂危的境地。我叫道:“这是灭口!” “啪”一声毕炜一个耳光重重扇在我脸上把我打得一阵头晕。我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喝道:“任吉关在我的行营里难道我灭他的口么?” 我知道又说错了话忙垂下头道:“末将又胡说了毕将军恕末将死罪。” 这么低声下气地求饶实在非我所愿但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性命就在毕炜一念之间。现在死无对证他要按我的罪名然后军法从事实在是易之又易那样二太子的阵亡也就有了一个交待。 毕炜又开始背着手踱着步。看着他的皮靴我一阵阵心悸他每走一步我的心都狂跳一阵。踱了一圈他站住了慢慢道:“楚将军我虽与你相知不深但我相信你不会谋刺殿下。” 我怔住了。他又说出这样的话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我眼里涌出泪水哽咽着道:“谢谢多谢毕将军。” 毕炜却没有轻松起来只是颓然长叹道:“可是此事实在太过重大帝君怪罪下来谁都受不了依诸将的意思便是就算冤枉你也要给帝君一个说得过去的交待。” 那就是要牺牲我了?我只觉毛发直竖手不禁握紧了。如果毕炜真要对我说什么“以大局为重”我也绝不答应。现在我面对的只有毕炜一人毕炜素有勇名虽然我手无寸铁对他多半没什么胜机我也豁出去了。只要将他抓在手上以他为人质我还有机会冲出去。只是就算冲出去我也会成为朝廷的钦犯以后就永远不会有平安的日子好过了。 毕炜似乎也已经看出了我的心思他将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喝道:“楚将军此刀是文侯大人亲付于我的‘赤城’吹毛可断有先斩后奏之权。” 那把赤城刀不会在我的百辟刀之下我纵然百辟刀在手也未必是毕炜的对手不用说现在赤手空拳了。我一下泄气颓然道:“毕将军我知道为了平息众议也为了让前线众将不至于受帝君之责该用我这人头来搪塞一下吧?只是不知该给我按个什么用意?末将实在想不出我有什么理由要刺杀殿下。” 我知道自己凶多吉少也已不再低声下气了。虽然还跪在地上但我抬起头看着毕炜。毕炜现在却有些不安躲开我的视线道:“楚将军虽然诸将有这个意思但人人都知道楚将军你出生入死功尚未受赏却落得这个下场都为你不平因此谁也不忍说出口来。” 我冷哼一声道:“这有什么用假仁假义地话谁都会说。要是用你毕将军的人头去平息帝君之怒末将我还会痛哭流涕一番等砍了你的头后再在大厅广众下说是悔不曾舍命救你出来。不过毕将军我也想不出该怎么找出一个你要刺杀殿下的理由出来。” 我已是愤怒已极现在话中也满是讥刺之意。我已不怕毕炜恼羞成怒反正都是一个死那我死前总得痛快一下。只是我虽在在战阵上迭遭凶险但没有战死沙场倒是屡次差点死在自己人手上。以前可以说是运气都逃了过来这回却大概逃不过了。 二太子失陷之责实在太大了。我握紧了拳只待毕炜叫人将我带下去我便要不顾一切抄起边上的凳子向毕炜砸去。 毕炜道:“楚将军你不必绝望。现在还有一个机会只要你能抓住那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他的话又象一个霹雳在我头顶炸响我又惊又喜又怕他是在骗我道:“是什么?” “你昨天不是捉回了一个蛇人么?” 我猛地想起那个那些女人舍命也要保护的矮小蛇人来。那蛇人我命曹闻道将它捆好后一直放在车上在几辆大车退入城后我记得它也好端端地搁在车上。只是我一见毕炜就被抓了起来也不知它的下落。我道:“怎么了?” 毕炜有些欲言又止想了想又道:“蛇人求和愿以殿下来交换这个蛇人。” 二太子没死!这个消息让我又惊又喜连蛇人会来求和这件事也不觉得太奇怪了。我叫道:“真有此事?殿下还没死么?” “昨天下午蛇人便派了一个来谈判。先前我们恐怕敌人有诈那来使才到城下便被守兵飞箭射死没想到蛇人竟然连着派了三回第四回我们才让那蛇人进来它交给我们一封书札要求以殿下交换那个俘虏。” 我俘获那个蛇人纯粹是因为那些女子要舍命救它我把那蛇人抓回来实在是想好好折磨它一番没想到这个蛇人竟然能救我。我喜道:“那么为何不答应它们?这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是怕没人敢去蛇人营中接二太子来么?末将愿往。” 毕炜闻言一把抓住我的肩头道:“果然?你当真愿去?那就好只要将二太子救出你就自然洗清冤屈而且立下奇功一件了。” 我笑道:“我这条命也是条烂命反正迟早要丢的。与其被自己人砍死死后还担个叛逆之名我宁可死在蛇人手里这样还能混个英勇战死的名声。” 毕炜一定有些脸红。虽然他一脸大胡子我也看不清他的面色但他眼角下的皮肤也红了。他没再敢看我只是道:“那蛇人来使还在我们营中。据他说你抓来的那俘虏叫什么百卉是蛇人的什么公主。” 我不由“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百卉公主”这名字倒是清丽可人原来那蛇人是个母的。可是一想到那副蛇人的嘴脸那和“公主”这个词差得也太远了。没想到我抓了个公主回来怪不得那些蛇人在我们逃回来时仍然穷追不舍那是想抢回那个“百卉公主”吧。 冥冥中也真有什么神灵在守护着我吧。我不禁在暗自感谢上苍。当我被抓起来后我不知骂过多少次上天的昏庸不明现在却又在后悔那时骂得太狠了。 毕炜又拿出一张图道:“来你看你的任务便是跟着那来使去蛇人营中看一看殿下的安危。明日在城西交换时我会命人在这里连夜挖掘一条地道到时向你示意你要抓住时机带着殿下钻进地道定要将他救出来。” 我有些不悦地道:“在蛇人营中我孤身一个会有什么办法?蛇人纵然是些妖兽但既然它们有心谈判为何还要出这种机变?” 毕炜道:“兵不厌诈安知蛇人会不会有什么别的主意。” 我道:“明天换俘离城如此之近蛇人会答应么?” 毕炜笑道:“蛇人到底只是生番它们绝不会想到我们会有这样的变化那来使已经答应了。不过你到蛇人营中只怕还会有一番波折好自为之吧。” 他笑得有些诡秘让我有些不舒服。文侯以智计著称毕炜是他的爱将倒也已经学了几分纵然深负勇将之名却一样喜用诈术。也许对蛇人是不必太光明正大不管怎么说能将二太子救出我也就可以洗脱罪名了。我又跪了下来道:“末将定不负此命。” 毕炜又象是有些不安伸手扶住我的肩道:“楚将军起来吧起来吧。” 我站起身仍有些兴奋地道:“毕将军蛇人的使者话说得流利么?我见过几个蛇人话说得极好只听声音绝不知道那是蛇人。” 毕炜道:“能充使者自然流利。楚将军我已命人将你的刀枪战马都带来了一会儿便随那蛇人使者过去。” 他叫过两个亲兵带我去。出去前我又向他行了一礼心中已是一片轻松。方才我还是个阶下囚现在又成为一个将领了。如果一切顺利那我还可以立下功劳只怕这一功比劫营的功劳更大。 那两个亲兵给我梳洗后黑月铠也修理一新飞羽的伤本就不重没什么大碍现在已是精神百倍看见我便将头挨挨擦擦地很是亲热。将马带过来的士兵对我道:“楚将军你这马好凶别的马根本不敢跟它同槽吃料没想到在你跟前倒是很温顺。”将百辟刀交还给我时我心中不由一阵激动。这柄刀跟了我许多几乎已成了我生命的一部份。这柄古之名将李思进的佩刀上面也许也有李思进的英灵在佑护着我吧。 我周身上下都收拾好了试了试腿上的伤几乎感觉不到疼痛骑在马上时更觉不出来了。毕炜和邵风观已在西门等我邵风观一见我有些不安大概他曾经说我的坏话现在有些不安吧。我自不去与他计较也不敢跟他计较在他们面前滚鞍下马道:“末将楚休红见过邵将军毕将军。” 邵风观没有说话他的目光也在躲开我的视线毕炜却笑道:“楚将军望你马到成功。” 太阳下他的明光铠亮得耀眼象是天神。我衷心道:“末将知道定会全力营救殿下脱险。” 这时毕炜看了看东边道:“来了。”我回头看去只见一辆马车正缓缓驶来。 那是蛇人使者的车吧。 正文 第二十一章诈术欺人 蛇人的使者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衫头上戴着一顶宽檐大帽。这副打扮使得它更有几分像人如果不看长衫下露出的那半截蛇身乍一看也跟一个士人没什么两样。它的眼睛与人眼大为不同但是从它的眼睛里却透露出一种睿智与平常在战场上见到的蛇人大为不同。 到了毕炜马前那蛇人在车上抬起上半身道:“毕将军来城中多谢将军款待明日过后我们又要重新开战了。” 它的话字正腔圆边上一些没见过这使者的士兵不由得都惊呼了一声。他说话时我发现邵风观的身体微微颤了颤不知是不是在害怕。这蛇人孤身在我们军中连一点惧意也没有尽管对方是蛇人我也不禁有些敬佩。 毕炜笑道:“木昆先生这个自然。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这位是我军的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将军希望你保证他的安全。” 那个叫“木昆”的蛇人咧开嘴大概是在冷笑:“伏羲女娲的子孙不是说话不算数的人。” 它居然自称为“人”这让我有些好笑。这时毕炜的马有些烦躁打了个响鼻毕炜拍拍他的座马道:“木昆先生请回吧毕炜初到东平城居然能见到木昆先生这等人物实在三生有幸。” 木昆点了点头道:“木昆亦是如此有毕将军与邵将军两位实在是我军之福。” 他们的话表面上很是客气内里却剑拔弩张这木昆虽然只是蛇人口齿却大是灵便不卑不亢丝毫不落下风。毕炜也点点头道:“正是。”他转向我道:“楚将军请你与木昆先生一同前去若殿下无恙明日与殿下一同在这门外交换。” 木昆打量了我一下似乎是在掂量一下我在帝国军的分量是否足以充当使者毕炜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道:“木昆先生楚将军虽然年轻却是身经百战的勇将百卉公主便是由他带回来的。” 木昆一张满是鳞片的脸仍是动也不动好像蛇人没有多少表情不知它心中怎么想。他将我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道:“原来楚将军是前日夜袭我军军营的人实在失敬。”他向我拱了拱手却又道:“楚将军想取你性命的人可大有人在随我回去你可放心?” 我道:“军人一生不免死于刀剑又有何惧。” 木昆咧开嘴又发出了一声笑:“果然去得。”他对毕炜和邵风观又拱拱手道:“毕将军邵将军那我就走了明日请将军带百卉公主来交换你们的那个殿下。” 它说到“殿下”时有些不屑我也不去多想翻身上了马道:“毕将军邵将军末将告辞了。” 城门缓缓打开吊桥也放了下来。木昆拉了拉缰绳马车在周围士兵的目光中驶了出去。我跟在它身后等一过吊桥回头又看了看东平城。东平城的城门已关上了吊桥也正在拉上巍峨的城墙仿佛耸入云天。 蛇人的阵营在一里开外临出门时我不时瞟一眼地面猜测着毕炜会将地道的开口开在哪儿。木昆一路上却与在城中的健谈大不一样一句话也不说了。已是暮春时候路两边绿草茸茸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野花红黄蓝白紫都有坐在马上看着周围一时竟有种春日踏青的错觉。 走了一程木昆忽然用马鞭一扬道:“楚将军前面就是了请你跟着我不要分开。” 它突然对我说话了我倒是一怔马上道:“是。” 蛇人的阵营仍然东倒西歪虽然经过了修整但不少地方还是留着火烧过的痕迹。一到营门前木昆高声道:“木昆归来快开门!” 门“吱呀呀”地开了从门里像开了闸的洪水一样涌出了一大批持械的蛇人总有两三百个。那些蛇人将我们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说着。它们的口齿和木昆不能同日而语支支吾吾地只是些零碎的单词我听了半天只是约略听到了“百卉公主”“怪物”之类。开始我还不知道“怪物”的含意见有蛇人在说时探头探脑地看我我猛地省悟它们所说的“怪物”指的是我。 在蛇人眼中只有蛇人的样子才是人的样子吧像我这样下身有两条腿的在它们看来的确是怪物了。木昆挥鞭将它们驱散侧过头道:“楚将军前晚我军被你们冲营辎重丧失殆尽它们居然不怎么怨恨你。” 它对我说话颇为客气我几乎有些忘了它也是蛇人了。木昆带着我穿过一队队蛇人向前走去。走过那天我们碰到那些女子的地方只见里面还有些焦炭未清除有些女子正在打扫一见到我一个女子“咦”了一声跟边上的女子说了一阵大概她们还记得我几个人全跑到栏杆边上来看我。有个在一边拿着长鞭的蛇人高声喝道:“回去!”手中长鞭“啪”地打了一下那些女子有些畏缩地退了回去在她们脸上甚至有些是痛恨。 木昆绕过这中军已到了蛇人的后营。那天我们未能冲入后营里面倒仍是很平静。蛇人营帐较我当初在高鹫城外见到的已齐整了许多真没想到短短几个月蛇人已经有了那么大的进步。我正想着木昆忽然停住车道:“楚将军到了请随我来。” 这是座很高大的营帐大概是蛇人的中军帐吧。没想到蛇人的中军帐并不在中军反而在后营。我跳下马将飞羽拴在一边捧着那个锦盒一想到马上要看到蛇人的主将心头不禁一阵激动。这不是害怕更多的是好奇。 木昆带着我走了进去。蛇人主帅住的地方居然也简陋之极除了几张桌子便什么也没有一个身披铁甲的蛇人正盘在一张竹床上如果只看上半身那也和人没什么不同一段粗大的蛇身盘成一圈活像一盘缆绳边上则有两个持着武器的蛇人盘在地上。那武器有些怪是长柄斧斧头很沉重这样的武器大概也只有蛇人能用。因为没有灯烛里面很暗看不清那蛇人的面目。不过就算有火把我想我也不会知道蛇人和蛇人有什么不同在我印象中蛇人好像全长得一个模样。 木昆伏倒上半身高声道:“山都将军末将木昆与北军主将达成协议现北军使者楚休红将军随我前来下书。” 木昆自称是“末将”没怎么让我吃惊我吃惊的是它所说的那主将名讳。它称呼的是“山都”!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当初我潜入高鹫城外的蛇人营中时听到那个蛇人军的主将名字也是叫山都!我抬起头看着那蛇人但还是不太看得清。 山都道:“让他拿上来。” 我可以凑近些看到它了!不知为什么我有一些激动。尽管蛇人并不是人可居然在蛇人营中能碰到一个相识的倒是让我觉得意外。我捧着那锦盒上前高声道:“我是帝国军前锋营统制下将军楚休红请山都将军过目。” 我走了几步没等走到案前边上的一个蛇人过来向我伸出了手。我将锦盒交给它仍是看着那蛇人。这时已经可以看清面目了但实在分辨不出那蛇人和边上的有什么不同我正想退下山都忽然道:“是你?” 它的声音透着惊讶。我已明白这个山都定是高鹫外统率那时的辎重营的那个山都站住了道:“山都将军我们大概在高鹫城外见过一面了吧?” 山都猛地直起身子伸手从身后拔出了一把刀。这刀很大但在它手中却像把腰刀一样。我向后退了一步也将手按在了腰间。木昆在一边有些吃惊游上来道:“将军两国相争不斩来使请将军息怒。” 山都将刀指着我道:“是你!就是你杀了巴吞!” 山都的帝国语没有木昆标准听起来有些含糊但我还是听得清清楚楚。一时间我恍惚又回到了高鹫城外在旗杆顶上听到了山都指着我说这句话。尽管到现在我也不知道那个“巴吞”到底是谁死在我手上的蛇人前前后后总有十来个了如果每个蛇人都有两个要为它们报仇的蛇人那么我在蛇人中结下的仇家准也有好几十个。我知道在蛇人营中与山都动手准是死路一条但我总不能轻易就让它杀了。我的手按在百辟刀上喝道:“不管巴吞是谁你说是我杀的那就是我杀的如果你要报仇今天正是时候过来吧。” 木昆高声道:“山都将军我以伏羲女娲大神的名义在北军主帅前保证楚休红将军的安全请将军不要冲动。” 山都瞪着我一双金黄色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嘴里的舌头不住伸缩倒更像是火苗。我的五指已紧紧抓住百辟刀的刀柄明明知道自己已处生死关头但内心却异乎寻常的平静。 半晌山都忽然缩了回去刀也放回竹床上低声道:“楚休红我记得这个名字。” 它说得怨毒之极我听得浑身都一阵发寒。被人威胁也不是第一次但被一个蛇人如此威胁倒是前所未有的。我只觉掌心汗水淋漓也低声道:“山都将军若有机会允随时奉陪。” 跟一个蛇人单打独斗我是必死无疑。但是我绝不能受人威胁就算是蛇人也不行。 山都重新盘回竹床上边上那个蛇人将锦盒交到它手上山都打了开来从中取出一卷帛书。他凑到脸上看了一阵忽道:“木昆明天换俘你答应了?” 木昆弯了弯上半身大概是行礼:“末将答应了。” “他们这些怪物最会骗人这会是真的么?” 木昆道:“山都将军不论如何我等没别的路好走不然没办法向大王交代。” 山都又看了看我道:“好吧明天若有什么变故那我马上将你与那个俘虏一起碎尸万段还有那些女子。” 它的话充满威胁之意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也不敢再看它的眼睛只是道:“我来这儿山都将军要杀我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不过就算山都将军马上要杀我你放心我也不会束手就擒。” 山都大概被我的话气得有些发呆手揉着那封帛书将帛书揉成一团。帛书的轴是上好坚木所制山都竟然能揉成那样里面的坚木定已化成了木屑。如果它的手来拧我的脑袋的话只怕连脑浆也会被拧出来的。那个百卉公主大概对山都来说很重要幸好它不知道我是将那女蛇人擒走的人不然我怕它会不顾一切来砍了我。 木昆道:“山都将军今晚让楚休红将军见过那俘虏明日太阳升到头顶时便可交换了。” 山都的身体还在起伏不定似是在压制自己的怒气好半天才哼了一声道:“带下去!” 木昆又行了一礼我也向山都行了一礼昂然跟着木昆走出营帐。一出营帐外面阳光普照方才在帐中的情形越发像个噩梦。木昆却大概以为我吓着了在一边道:“楚将军请放心山都将军最是说话算话在我军营中你只要不先挑衅肯定不会有危险的。” 它居然会安慰我我更有些忘了它也是蛇人了。我道:“你带我到殿下那里去吧。” 木昆应了一声上了马车我也跳上飞羽跟在它身后。两边的蛇人不时游过来观看我一番我骑在飞羽上比它们还高它们一伸长身体便像一堆豆芽一样密密麻麻的一排。木昆在蛇人群中走过领着我到了中军。 中军那些女子还在干活有几个强壮些的正在搭帐篷。那晚我们一把大火把她们的栖身之所也烧掉了她们也不得不做这些事了。木昆忽然道:“楚将军你们将我们圈养的猪全烧死了却是害了这些女子。” 它的话是什么意思?我只觉身上又有一阵寒意惊道:“你们你们还在吃人?” “本来已不吃了但楚将军你把我们的食物全烧死现在没别的办法了只能吃了。”它说着突然嘴角一弯像是笑了笑。我道:“你们” 但我说不出话来。那些女子如此维护那个百卉公主大概是因为百卉公主能保护她们。但是我自以为是她们的救星实际上却把她们的保护者抓走反而是害了她们怪不得她们那时会冲过来要保护那蛇人而刚才看到我时又有痛恨之意。    木昆领着我到了一座帐篷外。这帐篷掩在一堆蛇人中间门口也有两个蛇人把守一见到我们守着门的两个蛇人举起了长枪让我们进去。木昆先走了进去我还没进门便听得里面有人惊叫道:“不要!不要杀我!我是太子我有钱你们要什么就给你们什么!” 那是二太子!我又是惊喜又是颓唐。这就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二太子么?失陷在蛇人营中仅仅两天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在死的威胁下就算有冲天的豪气又有何用? 木昆道:“二殿下不是来杀你的倒是有个好消息。” 我抢到木昆身前却见二太子蜷缩在帐篷的角落里身上沾着些稻草泥渍。我一阵心酸走到他跟前跪了下来道:“殿下末将楚休红来迟请殿下恕末将死罪。” 帐篷里也很是阴暗二太子乍一见我眼睛一亮欣喜若狂地叫道:“你是来救我的?”但马上又有些狐疑地道:“是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跪在他身前道:“蛇人要用您来与我军交换俘虏邵将军与毕将军都已经同意了命我来恭迎殿下回去。” 二太子的眼睛又有些发亮:“真的能回去了?是真的么?你不会骗我吧?” “殿下放心诸事皆已准备停当明日殿下便可回去了。” 二太子站了起来脸上也有了几分神气:“那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他连说了几句“太好了”似乎还想再说点别的但说了半天仍又挤出一句“太好了”我知道二太子现在激动过甚扶着他坐了下来道:“殿下你先休息一下吧。”蛇人的帐中连椅凳也没有他也只好坐在地上的一堆稻草里。看着他我不禁有些心酸。 文武双全的二太子谁会想得到他现在是这副样子? 木昆在一边道:“二殿下楚将军明日会带你回去你放宽心吧。” 二太子道:“那实在多谢木昆先生了。”他顿了顿道:“那你们先出去吧我整理一下。”他看来也认识木昆方才对它怕得要死现在才算恢复了几分太子的气度。我知道他现在恢复了些理智便又行了一礼道:“那么末将今晚就在边上陪您请殿下安心。” 走出二太子的帐篷外面的蛇人对我探头探脑我一身戎装它们大概从来没有面对一个帝国军却不动手的经历抓着的长枪也禁不住颤动。这时木昆也走了出来在我身后道:“楚将军今晚你就安歇在二殿下边上的帐篷里吧。” 我转过身对他道:“多谢了。”木昆虽然是个蛇人但它谈吐得体气度雍容我实在无法将它与平常看见的那些生番一般的蛇人相提并论。我解开飞羽没再上马木昆也没上车跟在我身边。 安排我住的地方就在二太子边上。那帐篷不大里面也没有床榻椅凳只用稻草铺了一堆算是床铺吧。睡在这儿自然不舒服不过现在当然不能要求太高。木昆将我引到那儿又道:“不要乱走若你走得远了我不敢保证你的安全了。等会我安排人来送上饭菜。楚将军我军中的食物不比你们的好可要多多包涵。” 我笑了笑道:“木昆先生多谢了。” 木昆又咧开嘴笑了笑道:“楚将军是连山都将军都恨之入骨的人自非凡物我也小看你了。” 它的笑声其实很难听又干又硬但我却不觉得讨厌甚至觉得它的笑声比一些人比如西府军的陶守拙那样的人笑起来还要可亲得多我向他笑了笑坐了下来道:“人世当真难测便是昨日我哪里会想得到居然今天会住到你们营中来。” 木昆又笑了笑忽然低下头道:“楚将军难道你觉得我们真的如此恐怖么?” 我心头一颤。木昆纵然话说得流利但毕竟还是个蛇人现在我怎么能将它当成人一般来说话?可是要我把它当成异类却实在太难了。我叹了口气道:“你们要吃人怎会让人觉得你们不恐怖?” 木昆怔了怔向我点了点头道:“也是。楚将军我先走了希望明日不要出意外。” 它走了出去。走到帐外忽然也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有时我也觉得奇怪我从不食人连生肉也不吃的可有那么多同胞却要茹毛饮血。楚将军你们一族中是不是也一样的?” 它的话平平淡淡但是我却是一阵震惊。木昆说得并没有错以帝国之大据说也有一些蛮人是茹毛饮血的蛇人中却有像木昆这样的了难道仍要将蛇人全看做一批怪兽么?我一直觉得蛇人在慢慢进步而有一些却已进步得不亚于人类了但从来没有像木昆那样将蛇人和人类并列起来看过。 木昆已走了出去正在外面交代什么我坐在地上想着它的话。 这营帐没有窗子从壁上的破洞里照进几丝光来。我手抱着后脑勺坐在地上背后靠着帐篷出神地望着那一缕阳光。 现在战争虽然暂时停止了但过了明天战争又将开始。只是现在我心中对蛇人的看法却有了些改变以后在与蛇人厮杀时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像以前一样只把它们当成兽类了。 不知坐了多久我被外面传来的一个声音惊醒:“楚将军我可以进来么?” 这声音有些生硬想必是个蛇人。没想到蛇人中除了木昆还会有如此有礼貌的。我坐直了道:“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很矮小的蛇人它提着一个竹编的三层食盒到了我跟前将食盒放在地上道:“楚将军木昆先生命我给将军送饭。” 它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瞟我眼神带着好奇。食盒里是一块烤肉和一竹筒米饭还有一双筷子。我拿起来吃了两筷只觉这饭坐得软硬适中肉也烤得恰到好处就问道:“咦是你做的饭菜?” 那蛇人正在一边看着我听我问它它低下头道:“楚将军我叫米惹你叫我米惹就行了。这饭菜我可做不出来以后会学的。” 我咬了口肉烤肉里的油汁直流出来滴到下巴上。我擦了一把道:“是那些女子做的吧你们也吃这些吗?” 米惹毕恭毕敬地道:“大多数同伴还是喜欢生吃。楚将军烧熟了好吃么?”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没吃过生的不过我想肯定比生的要好吃多了。你没吃过么?” 它道:“我吃不出有什么好吃。真奇怪我听你们的那些女人说烧熟的有味道可我却吃不出味道来。” 因为蛇吃东西全是吞下去的吧如果我整口地吞下去当然也吃不出味道来了。只是这些事我也说不清轻声道:“其实烧熟吃和生吃也只是习惯我们国中有些族也喜欢吃生的。” 我倒不是安慰它岛夷就喜欢吃生的。在帝都时我也曾去倭庄见识过不过实在对那些切成薄片的生肉难以下咽。米惹倒像是有些兴奋道:“真的?楚将军你能告诉我你们平时是怎么生活的么?” 我有些警惕不知它问这些是什么意思便道:“这个也说不清怎么了?” “真想到你们那儿去看看。” 我冷笑了一下道:“你们已经攻破了那么多城池难道没见过么?到处都相差不远的。” 米惹垂下头道:“不是我想能在你们当中走走亲眼看看你们是怎么生活的。” 我有些语塞米惹这种想法倒和一个帝国偏远地方想见见世面的普通人差不多但这也太不可能了一旦人群中出现蛇人哪有不引起轰动的?只怕马上会有刀枪刺来。 突然我猛地一惊嘴里的一块肉也忘了咀嚼。 那个俘虏那个百卉公主被我抓回来后我一直没有见过。它到了前锋营里会安然无事么?那时我刚回城便被毕炜关了起来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曹闻道来看我时也没有说但他对蛇人是深恶痛绝的而前锋营可以说是帝国军中最痛恨蛇人的一支部队联想到在江上曹闻道曾生吃蛇人的肉那百卉公主会不会已经 我想到这一点一时惊得忘了吃东西米惹在一边道:“楚将军怎么了?不好吃么?” 不知它是公的母的话语虽然还生硬却有几分温柔。我心乱如麻胡乱把饭和肉全吃了下去道:“你拿去吧。” 恐怕恐怕那个蛇人已经被杀了!不知毕炜是如何骗过木昆的这样明天他多半交不出百卉公主来怪不得毕炜要派我来在这等情况下的确没有人再敢到蛇人营中来充当使者而毕炜也要出机变了。我只觉背心冷汗直冒衣服也粘在了皮肉上。 那蛇人一定已经死了。毕炜在万般无奈下只能动用我这个对情况一无所知的人充当使者而且还那么急。按理木昆在东平城也呆了一天来的那天他就该考虑周详了却要一直等到第二天早上才跟我说那正是要让我没时间去打听情况。 想通了这一点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我一直不太喜欢用计但现在却切身理解到计策有时实在比刀枪更有效。 如果毕炜实话实说恐怕我也不敢来的除非他用死来威胁我。但是我知道内情肯定没有现在这么镇定只怕早就被木昆看出端倪来了。 一想到我请命而来那时还以为毕炜是看得起我自己颇为得意现在却只有苦笑。 事已至此我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米惹在一边整理着食盒又道:“楚将军你没事吧?”它的声音里带着关切。我不敢再走神笑了笑道:“刚才我有点不舒服。你先出去吧我得睡一觉了。” 以前我以为这趟差事有惊无险但现在才觉察到当中的奥秘。米惹一走我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在发抖天实是一天热似一天但我却象是一下掉进了冰窟中。坐了一会镇定了一下我站起身向外面走去。刚到门口门外的两个蛇人喝道:“做什么?” 我道:“我要去看看我们殿下。怎么不成么?” 这两个蛇人话说得不利落恐怕连我在说什么都听不太懂过了一会一个蛇人才结结巴巴地道:“不能走木昆大人的话。” 木昆不让我外出?我有些怒意但又不敢多说什么只是道:“为什么?” “木昆大人的不能走。” 那蛇人来来去去只是这一句我被弄得毫无办法看了看那边二太子的帐篷只能灰溜溜地回到里面。因为害怕吃饱饭后的一点倦意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幸好百辟刀仍在身边坐在帐篷里我紧紧抓着百辟刀的刀柄想着明天的事。如果割裂帐篷自然可以出去但一旦被蛇人发现那就会不分青红皂白先杀了我再说了。 现在一味害怕是毫无用处的既然走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我就得走下去。要救出二太子已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刺杀二太子这件事很有可能就是文侯的主意毕炜作为文侯的亲将肯定是知情的。邵风观在这事中扮演怎样一个角色?他献夜袭之计明摆着是给二太子上圈套夜袭失败的话他和二太子肯定名誉扫地但夜袭可以说成功了说邵风观是要陷害二太子又有些说不通。二太子发兵来救我们未必在他的预料之内也许在他的计划中是另有打算吧? 我突然想到了任吉猛地脑中又是一亮。对了!二太子的发兵一定大出邵风观意料之外任吉本来只是助守箭楼他实不该和二太子一块儿杀到蛇人营中来的那恐怕是这条计策的最后一招。如果二太子不发兵可能在城下就会被不明不白地干掉就算山都派出的那支反奇袭的小队数目再少仍可趁乱得手那就可以说二太子是死于混战。没想到二太子居然会杀入蛇人营中于是逼得任吉只能以身犯险不惜与二太子同归尽。现在二太子失陷在蛇人营中这消息也已传遍了东平城如果不把二太子救回来或者救援不得力那么毕炜就在帝君面前无法交待了。连起来想一想毕炜现在是迫切要救出二太子至于我的死活就不在他的考虑之内恐怕我能战死的话更合他的意思。明天换俘蛇人一旦察觉而二太子只消未到我军营中那就逃不过它们的追击所以才要用这地道吧。 现在我该怎么办? 我的手指在百辟刀的刀柄上摸着想得头痛“嚓”一声轻响我将百辟刀抽出了鞘。 刀光如冰雪沁得皮肤也隐隐有些疼。刀柄上那八字铭文虽然看不清但已是烂熟于心。我默默地念道:“唯刀百辟唯心不易。” 刀仍是锋利无比吹毛可断。在无尽的杀戮中我真能做到“唯心不易”么?只怕连以诚待人都做不到了现在我也得用些诈术吧。 我冷冷地笑着。我不能让毕炜拿我的性命来换取功劳我一定也得安然回去城中。救出二太子我总也可以再升一级吧总有一天我能和毕炜平起平坐到那时看他还敢不敢算计我。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又听到了木昆的声音:“楚将军你没睡着么?” 我翻身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道:“木昆先生你的这两个手下不让我外出。” 木昆笑了起来。它的笑声虽然依旧难听但兴致看来要好不少。它大概觉得和我们打交道后我们也并非是它们想象中的那种生番吧。它笑了两声道:“实在抱歉我怕楚将军你有什么意外好事成了坏事才交待它们不让你出去吧。楚将军吃晚饭还早跟我出来走走吧。” 跟一个蛇人出去走走?我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但能出来透透气倒也是好事。我道:“好吧。”跟着它走出帐篷。 蛇人的营帐设得很密。现在太阳已经西斜阳光从一个个帐篷间照进来平和安详。木昆带着我走到一个空地上道:“楚将军歇一歇。” 我拣了块石头坐了下来看着天空。天色蔚蓝白云浮在空中仿佛伸手可及。我长吸一口气空气中只带着些青草的气息倒没什么什么怪味。木昆在一边道:“楚将军今天的天多好。”    它的话也温和如常人我呼出胸中的浊气只觉精神也为之一爽却没有回答。 木昆真的和人没什么两样。如果蛇人都象它一样我们会不会与它们和平相处呢?我不知道。木昆却象是知道我的心思突然道:“要是没有战争那该多好。” 我猛地一惊看向木昆。木昆的侧影在夕阳下虽然有些怪眼神中却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我嚅嚅道:“你你也不想战争?” 木昆无声地咧开嘴笑了笑:“我从来都不想有战争。有时我想天地如此之大你们就不能容忍我们有一块自己的地方栖息么?” 我看着天空夕阳西下金红一片照得四野尽是异彩。我道:“木昆先生是你们来攻打我们的。” 木昆摇晃了一下头慢慢道:“我不知道。从孵化以来我读过不少从伏羲女娲以来的古书越读越觉得这场战争实在毫无意义。唉楚将军你们为什么不让我们有一个栖身之地么?” 我有些怒意道:“在高鹫城你们山都将军带兵将我们围在城中四十多天全歼我十万大军难道还是我们不让你们有栖身之地?如此你们已打到了大江以南半壁河山都落到你们手里现在你却说这种话。” 木昆转过头看着我我惊愕地发现它眼里竟然有痛苦之意。它低声道:“我也实在不知道。天法师告诉我们你们是些毫无理性的怪物抢夺了伏羲女娲留给我们的土地现在我们该夺回来。可现在我越来越觉得你们与我们没什么大的不同也一样有喜有怒有哀有乐这样的战争是不是已违大神的好生之德?” 我听到它说过好几遍“伏羲女娲”了记得当初在山都营中也听到“伏羲大神”的话现在它虽然在说什么这片土地是蛇人的我也不想去反驳只是道:“伏羲女娲?那是你们的神么?” 木昆一听得我说起“伏羲女娲”眼里也登时多了几分神采道:“不错。那是我们的始祖是两位伟大的神祗。他们创造了这个世界在远古我们在这片土地上安居乐业那时这世界也都在我们两肢人的掌握下。直到后来出现一批野兽变来的四肢人我们才被驱逐到深山中。” 我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这就是木昆说的“四肢人”吧只觉哭笑不得。蛇人的天法师真会信口胡说木昆居然也会相信。但现在在蛇人营中我也不敢惹毛它只是道:“你说这世界是你们的可是为什么现在的世上全是我们这样的人?在我们的创世传说中也从来没有你们所说的‘伏羲女娲’这些远古的事任谁都可以捏造出来你难道就信之不疑了?以此为据又能骗得谁来?” 我有些生气说话也没有太客气木昆却没有恼怒只是道:“我也曾对此事有疑但天法师曾带我们拜谒圣域在那里有一些不知几千几万年前的石刻上面所刻正是四肢人臣服于伏羲女娲大神的事。楚将军事实就是事实就算你不愿相信这也仍然是事实。” 它居然如此颠倒黑白我不禁怒不可遏喝道:“木昆先生楚某现在你们营中生死自然只在你的一念。但你再捏造这些妖言来骗人便是来辱我。” 木昆似乎知道我的反应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道:“楚将军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将圣域中的一块石刻拓在这里你不妨看一看。” 那小包并不大木昆穿着士人的长衫放在里面时自然看不出来。我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木昆道:“你看吧。如果你硬要说这是我伪造出来的我自然无话可说。” 我解开那小包里面是一幅白绢上面斑斑驳驳的都是些黑色大概是种染料。我抖开了只见白绢上绘着一块尺许见方的图案是一排人伏倒在两人跟前。那是从石刻上拓下来的很模糊但还看得清伏在地上的是些长着腿的人正在向一个高台行礼。高踞在一个台上的两个人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正是人首蛇身的!虽然刻得很粗糙但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两个人上身与人一般下身却的的确确是蛇身无论是谁都不能说那是两条腿。这块白绢前面尽是些苔藓大概是木昆拓下来时沾上的。 如果这石刻是真的那么木昆说的话也都是真的了?我只觉一阵天旋地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木昆低声道:“原先我自己都不信但看到后却不得不信。楚将军你现在也该信了吧?” 如果蛇人当初确是人类的主人那么它们来攻打我们是为了夺回原有的东西了?我被木昆的这一席话惊得昏昏沉沉半晌才道:“这未必是真的” 木昆厉声道:“楚将军这不是信不信的事。我从古书上看到你们的帝都雾云城在远古时也是我们的京城那时定也会有这些石刻说不定现在仍能找得到。楚将军日后你若有机会不妨找找看。” 此时我已信了它五成了但要我承认蛇人才是正宗而我们人类却是后来夺取了它们的土地这实在让我无法接受。我托着那块白绢一句话也说不出手却在不住发抖。 木昆道:“楚将军你可以将这个拓本拿去。我想你们的老人可能依稀还有些传说我不相信创世的伏羲女娲大神居然会在你们传说中消失无迹。” 我将那白绢折起来恨恨地道:“好。不过就算这是真的千万年前的事岂能作为今天的佐证?” 木昆又干硬地笑了笑道:“自然。千万年前的事自然已经过去了但你们也不要再说我们是些兽类要说更象兽我倒觉得你们四肢人更象些。” 它的话语已再着讥刺我却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换俘是在第二天的早上。 我和二太子并排站在东平城的西门外周围是一队全副武装的蛇人山都坐在一辆大车上也不看我们。 东平城的西门缓缓开了。一队人马走了出来当先一骑却是邵风观。他身后也有一辆马车车厢却是用布蒙着的。他在离蛇人还有一百余步的地方站住了高声道:“我军将战俘带来你们快将殿下放过来。” 山都转过头看了看我它眼里已满是怨毒但又伸出一只手道:“来人将” 它话未说完后面忽然有一阵混乱。山都一下停住了话向邵风观喝道:“怪物!你们这等不讲信义?” 隔得百余步我也见到邵风观有些不安叫道:“我军并无异动你这话是何意?” 这时一个坐着小车的蛇人上前来道:“山都将军天法师有急使来到!” 这正是木昆。它在蛇人营中大概也是参军的角色没有披战甲仍是一身月白长衫。山都一怔道:“天法师?” 天法师的使者?我也一阵惊愕。这个名字我已听过好多遍大概是蛇人真正的首领我转过头去看看后面只见一辆车正在蛇人营中穿过向前面驶来等靠近了我才看到上面坐的也是一个蛇人。 那蛇人大概赶得很急一到山都面前便高声叫道:“天法师有令任何人不得与怪物谈和否则以反叛论处!” 这话不是很响我距山都不远听得这话却象是晴天一个霹雳伸手要去拔刀边上的蛇人猛地将兵刃对准我。我的手按在百辟刀刀柄上也不敢拔出来只是望向山都。 没想到直到这时候还出这个变故! 我盯着山都山都也正看着我这时邵风观在那边叫道:“到底好了没有?” 他没有听到这个天法师特使的声音等得有些焦急。山都看了看邵风观身后的车子又看了看我喝道:“将他们放了!” 邵风观那辆车里多半是个死了的蛇人吧。我本已绝望猛然间听得山都的这条命令不由大喜过望叫道:“快让开!” 那个天法师的特使也是一怔这时叫道:“山都你敢违抗天法师的法旨么?你不要命了是吧?” 山都喝道:“天法师不知百卉公主正处于危难之中你给我闭嘴!” 山都一定和“百卉公主”有不同寻常的关系。我松了口气叫道:“那就快将殿下放了马上交换!” 那使者还待叫什么山都喝道:“杀了!”它边上的几个蛇人突然出手五六支长枪齐出那使者一定大吃一惊它也没带武器见长枪刺来伸手一把抓住枪杆。但它力量虽大要对付的同样是蛇人虽然抓住两支枪另外的枪却已刺入了它的身体。 山都不惜杀了使者那是铁心要换回百卉公主吧。不知为什么我现在突然对它有一些抱歉。我知道那百卉公主多半已经死了现在却有些不忍看到等一会山都的痛苦和愤怒只是对二太子道:“殿下我们快走。” 我们一走出队列邵风观身后的车也已出列了。我走到二太子身边不敢跑得太快眼角却在地面上找着。毕炜说他会连夜开凿地道出口一定就在当中我必须要找到。    那辆车与我们交错而过驾车的是个帝国军他看了看我们好象有些害怕。但我心急火燎拼命地找着。现在两方行程都已过半但那辆车一到蛇人营中事情便立刻穿帮如果二太子没能及时进入地道疾冲上来的蛇人一定会将一切都碾作齑粉的。 突然我发现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有一块四尺方圆的泥土土色有异。我知道这定是毕炜开凿的洞口了心中一喜但也不敢声张只是道:“殿下你马上跃马跳到那块地方。” 我与二太子并肩而行二太子一怔马上点了点头。这时我已听得山都在大声道:“百卉公主!百卉公主!”想必它已急不可待。 突然那辆车上的士兵发出了一声惨叫我吃了一惊只道出了什么事回头一看只见那士兵跳下了车正向我们这儿跑来。他驾着车到了离蛇人的阵营二十余步远时只怕惊吓过程再也支撑不下去了。他一跳车蛇人登时向那车一拥而上。 事已大急!我一惊之下伸掌在二太子座骑后胯上一拍道:“快走!” 二太子的马一跃而起正落到了那块土色稍有差异的地方。看来二太子弓马娴熟的名声也不是吹出来他的驭马之术当真可圈可点。他的马前脚刚落地我已看见那块土皮一下塌陷心中一喜叫道:“太好了!” 毕炜没有骗我。我怕的就是毕炜故意跟我说有个地道万一却是实地那岂不是上当了?我刚叫出身后却听得山都声嘶力竭地叫道:“公主!” 它已发现了吧?虽然我猜测那个百卉公主多半已经身死但现在仍是一凛。只听得山都叫道:“杀了!全杀了!杀了他们!” 蛇人的叫声也会这么响实在了不起。我一催马身后已传来那士兵的又一声惨叫。这一声惨叫却已是真正的惨叫定是那个跑回来的士兵被蛇人追上已砍作肉泥了。我猛一催马正要向那地道口跳去却听得前面也是一声惨叫。 这是二太子的声音! 我被这一怔此时才看清前面那块土色有异的地方已塌作一个洞口但那并不是地道而是一个陷阱! 这又是一个圈套! 我已见邵风观正在指挥士兵退进城去。他带出来的兵也不多退进去时倒是极快。我心血一涌人在马上也晃了晃。 任吉的幕后指挥恐怕也正是毕炜吧。邵风观虽然声称与文侯反目但实际上只怕是文侯设到二太子身边的反间。这条计策丝丝入扣只怕真正的主谋也是那个以智计出名的文侯! 我的胸口一闷似乎有血堵在那里身上的蛇人已象潮水一样涌上夹着它们的怪吼真如山洪突发。我咬了咬牙正待向前突然却听得二太子道:“救救我!” 他摔下的那个陷阱不是太深大概连夜挖出也不能挖得太深。底上插了一些削得尖尖的竹签二太子的马一掉进里面已被竹签刺得千疮百孔死在里面了二太子却在千钧一发时一把抓住了陷阱壁正挂在上面。我催马过来弯腰道:“殿下抓住我!” 能救回二太子我还有一线生机不然我回不去自会死在蛇人军中回城也会被斩首。现在我也只有这一个机会了。 飞羽已开始起步我在马上弯下腰那条受伤的腿一用力之下血又涌了出来只怕真清子给予缝合的伤口又挣开了。我也不管这些身体弯得几乎要贴到地面看准了二太子的手腕一把抓住借着马力猛地将他一提。二太子又发出了一声惨叫人被我拉得飞了起来我也差点被他带得摔落下马死命抓着他将他搁到了马背上。 终于成功了! 我心头一喜催马向前奔去。此时城门已在关上吊桥也已拉起了足有丈许我惊叫道:“殿下在这里等一等!” 城头的士兵不知有没有听到我的话但吊桥却突然顿了顿我再顾不得怜惜飞羽脚在飞羽肋下用力踢了一脚飞羽长嘶一声已象插上了翅膀一跃而起跳上了吊桥。 终于上来了! 飞羽冲势太大但吊桥一振之势竟然又直冲而上了一丈许。等落到地上时我被震得浑身骨节一痛象是散了架横在鞍前的二太子也哼了一声。但借这一冲之势飞羽象一支离弦的利箭从正在闭合的城门中一闪而过冲进了城里。 终于脱险了。等冲出了数百步我才总算拉住了飞羽。尽管离城门已有数百步我仍然可以听到城外惊雷一般的呐喊。恼羞成怒之下的山都一定在不顾一切地攻城这等战势肯定惊心动魄之极。我将鞍前的二太子扶起叫道:“殿下你没事吧?” 二太子脸色煞白话也说不出来。这时从身后奔来了一批人方才我冲进城的势头实在太大他们紧追过来也直到此时赶到。当先一骑正是毕炜他大声道:“殿下!殿下!” 二太子慢慢睁开眼毕炜已冲到了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我在马上还不觉得怎么样但被毕炜这么一带却坐不稳马鞍人一下摔倒在地摔得眼前金星乱冒。一个士兵过来忙扶起我只听得毕炜正叫道:“快来人!送殿下到医官处!”一片混乱中却听得二太子道:“我我还好。”毕炜马上叫道:“殿下殿下你没事!太好了吉人自有天相。”声音充满了欣慰好象他一心一意盼望二太子脱险。 我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指着毕炜直想怒斥一声但话却咽在喉头。毕炜已将二太子交给了几个抬着担架过来的士兵手里他冲到我跟前道:“楚将军你没事吧?”声音居然也充满了关切之意。 我正要大骂一句这时突然听得二太子声音微弱地道:“将将反贼楚休红拿下!” 什么!我惊得连骂毕炜的话也说不出来。毕炜却反应奇速一把抓住我道:“殿下你说什么?” “楚休红他是反贼!拿下!” 毕炜似乎万分不信道:“殿下你是不是弄错了?”但二太子声音微弱又明白无误地道:“拿下!” 两个士兵过来下了我的刀将我捆了起来。由于用力过度我周身已经象变成了木头什么感觉也没有眼前却茫茫然什么也看不到任由他们将我捆了起来。飞羽在一边打着响鼻还不时半头凑到我脸颊边喷出一股热气。腿上的伤口中血已流得将一条腿全染得红了。 我被捆好后毕炜在一边道:“将他的嘴也塞上。” 他是怕我大骂吧。可不知为什么我却不想去骂他我更想骂的是二太子。 天已大亮太阳正渐渐升高那两个士兵押着我向大牢走去离城门口的厮杀声越来越远但那些嘶吼和惨叫却象针一样时时扎入耳中仍然清清楚楚。 天诛上部终 正文 第二十二章谋事在人 “咣”地一声响铁门被关上了。直到这时我才从怔忡中醒来猛地冲到门边叫道:“我要见毕将军!” 那个正在锁门的狱卒冷笑了一下道:“行了行了每个人头一天来这儿都说要见这见那你就安心呆着吧。” 他锁上门便顾自走了我抓着门上的铁栏叫道:“我有话要说!快放我出去!”但那狱卒躺到一张竹躺椅上却象聋了似地再不理我。我拼命摇晃着门上的铁栏叫道:“听到没有!我有话要说!” 我喊了一阵那个狱卒有些不耐烦高声道:“省省吧楚将军你是一级重犯不用胡思乱想了。” 我是一级重犯?我被这几个字吓得呆了。一级重犯那都是犯死罪马上要问斩的。毕炜骗了我在西门外他所说的地道其实根本不存在有的却是个陷阱他一定是要将我和二太子都在阵前灭口只是阴差阳错地没有成功。 毕炜要害我是为了灭口吧可我实在想不通二太子为什么会指我为反贼?他明明是我从蛇人营中带出来的在他掉进那陷阱后如果不是我舍身救他恐怕他现在早成了一滩肉泥了。 也许他是在故作不知?故意牺牲我来迷惑毕炜? 我知道再这么拍打铁门也毫无用处颓然坐倒心中象化成了冰。二太子在掉进陷阱时他大概也已经知道这是毕炜设下的圈套也知道在城中和毕炜对着干没有好下场因此故意将我抓起来以表明他并不知情吧这样毕炜与他就不会到破脸的地步。 只是二太子经此一役声名扫地以后便不能再号令毕炜了。坐在发出恶臭的烂稻草上我不由冷笑起来。 毕炜的样子很粗豪但如果以他的相貌去判断他这个人那一定会吃大亏。没想到他这人竟然会那么爱使计策只是这些计策并不见得高明设那个陷阱实在是画蛇添足。如果城外时他把我扔给蛇人恐怕我到死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坐在墙根把背靠在墙上。腿上的伤口这时又开始一阵阵地疼痛象有无数细针在扎但现在我也没办法换药什么的了。我将那条伤腿伸直让自己好受一些开始想着以后的可能。 我背后没什么靠山。文侯虽然象对我颇为赏识但如果跟毕炜比起来我一定是无足轻重的现在我还有洗脱罪名的可能吧?我想了又想也实在想不出好在我也想不出二太子该如何坐实我这个“反贼”之名。我将他有可能罗织给我的罪名一条条想过去再想着如何反驳心中象是自己在和自己说话一样。可是如果毕炜将我在牢中灭口呢?那又该如何应付?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如果毕炜要在这重牢里杀我那我肯定是死路一条了。 我坐的是重牢墙壁有一半是埋在地下的。靠在石壁上渐渐已觉得石头的寒意我换了个姿势把一些干净些的稻草堆在一起躺了下来。 不止是武器都被下了连那两本书也已被搜缴。好在胜兵策本来字数就不多我已能背诵那部道德心经虽然背不上来不过附着的几个打坐图我已熟而又熟有一个正是躺着的我睡在稻草上将两腿扳到和图一样的姿势慢慢地调匀呼吸。道德心经中说打坐时要心无杂念但我现在一念已没一念又生心中象是翻江倒海只能勉强按照姿势做个样子而已。直到现在我仍然有些不明白。 也许等我被斩杀时也不会明白了。 重牢只有一个小小的窗子离外面的地面只有一尺左右。地上的草长得很茂盛这个季节植物都象野火一样几乎以看得到的速度在生长可是牢房里只有一小块阳光照进来。便是这一小方阳光大概再过一阵就没有了。我虽然盘腿坐着心中仍然忐忑不安。在这儿如果毕炜要灭我的口那实在容易之极。现在任吉已经被灭口接下来会不会是我?而毕炜背后文侯又是个什么样的角色? 我默默地坐着渐渐沉入冥想。说也奇怪这样坐着愤怒、绝望、忧伤都象水一样流走心中只是一片空旷。 不知坐了多久我被打着牢门的声音惊醒:“楚休红吃饭了。” 从门下的缝隙里塞进一个盛满食物的瓦盆。我走到门前拿起来道:“什么时候提审我?” 我已经把应答之语全想好了如果毕炜要加我一个“谋刺殿下”之名那我就要把他跟我说的全原原本本说出来。这样一来我定是难逃一死但二太子一定会与毕炜彻底闹翻纵然毕炜不至于被拿下也要他好看的。只是我更希望毕炜能够为了隐瞒真相来与我对口供这样我还能有一线生机。只是这有可能么? 那个狱卒冷笑道:“早着呢没有殿下之命你就住下去便是。” 他说完便又走了在这个暗无天日的重牢里就算是狱卒也不会开心。我拿着那盆食物坐到窗前开始一口口地吃着。这盆是些米饭和煮得稀烂的蔬菜还有一块肉和战事紧急时吃的那些干饼比起来已经是天堂的生活了。吃了一半时外面忽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敲的是重牢的大门。那个狱卒开了门正道:“是什么人?啊是邵将军手谕啊”开始还一股凶狠但马上又满是谄媚之意。 是邵风观派人来看我?我放下了盆冷冷地一笑。邵风观和毕炜是一丘之貉我不相信他会有什么好心肠只怕现在是要来灭我的口了。我躺倒在床上右拳不由暗暗捏紧。 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这人身上披着长长的披风从头包到脚一走进来便把门掩上。我翻身坐起道:“有什么话快说吧。” 这人没有说话只是将披风的帽子翻了下来露出他的脸。一见他的脸我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邵风观! 我惊愕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邵风观居然来看我!如果要灭口绝不会出动到他这等人物。我本已经绝望准备破罐子破摔但是一见是他身体也象被钉住了一般。邵风观似乎也预料到我的反应将手指按在嘴唇上低声道:“楚将军。” 他的声音轻得有如耳语我满腹狐疑却又生了几分希望嘴上却仍是道:“邵将军有何贵干?” 邵风观站在我跟前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象是没有听出我话中的讥讽之意:“我的来意你想必也知道。” “哼哼”我看着他的脸心中又有一股怒火升起“邵将军看来是亲自来灭我的口了?真是屈尊。” 他穿着这件长大的披风也看不出身上有没有带武器。听说地火水风四将都是马步全能的勇将以前劳国基的枪术刀术都相当强不过再强也未必能强过我多少如果拼死一搏的话我也未必输与他。我又捏紧了拳头只要他略一分神我就一拳打在他脸上去。就算我被杀了如果临死前杀了东平城主将倒也值得。 邵风观象是知道我的意思将披风紧了紧道:“我是来救你的。” 如果他说别的话我这一拳早打出去了。但是他这话一出口我的拳头不由得松了下来疑惑地道:“救我?” 邵风观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地微笑:“有些话不必多说了明天二太子要审你你只要说你一概不知道就是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要说。” 我怒道:“毕炜跟我说会有地道接应结果是个陷阱难道这我也不知道么?” “你若这般一说不论是毕将军还是殿下都会迫不及待要杀你了。” 我又从鼻子哼了一声。邵风观大概是毕炜叫来买通我的吧如果他真的是想让我帮他圆谎那我自然也答应只是我心头的怒火仍是压不住道:“任吉又怎么会死的?” “任将军舍身取义死得其所。原本只是他一己之事楚将军你运气太坏了自己将这黑锅揽上了身。” 他这话已十分露骨是直承他也参与了这件阴谋了。我有些震惊半晌才道:“邵将军你与文侯大人反目只怕也是早已安排好的吧?” 邵风观笑了笑没有回答我只是道:“楚将军今天我也没有来这儿说的话你也必须烂在肚子里知道么?” 我看了看门外外面那个狱卒正探头探脑地在张望似乎想听听我们在说些什么只是邵风观的声音极轻他未必听得清。我道:“我要是不识趣恐怕当场会死在这儿吧?” 邵风观脸上露出一丝惭色马上又正色道:“此事牵涉极大我与毕将军都觉得让楚将军这等人才因为此事牺牲太不值得了希望你也能配合。” 他说完将披风披到头上转身敲了敲铁门那狱卒忙不迭地过来拉开门道:“好了么?” 邵风观没有说什么话只是点了点头。出门时他转过头轻轻道:“相信我。” 他走出了门那狱卒又在锁着我的牢门“咣咣”地响了一阵锁上后又去开大门的锁。看着邵风观的背影消失在阴影中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邵风观是来和我对口供那么我只要按他的做多半还有一线生机。只是打死我也不信毕炜会对我动恻隐之心难道是邵风观帮我说了好话?这我倒从来没有想到我和他根本没什么交往他也用不着冒这等危险来帮我如果被二太子知道的话连他自己的生死都是问题了。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已经有了一条生路。我就象掉在了一个无底深渊里现在就算有一条蛛丝我也要拉住的只是我不知道这是否又会是毕炜的计策现在说得好好的让二太子抓不到把柄后再杀我。可是现在我根本没有选择了把毕炜的阴谋抖出来我一定死得更快那么只有听他的。 这时那狱卒将邵风观送了出去过来敲敲我的门道:“楚休红吃完没有?”我这才省得还有半盆饭端起来大口小口地吃了下去把空盆递出去。因为知道自己有了一线生机我把盆端出去时道:“重牢吃得不坏啊。” 那狱卒从鼻子里一哼:“想死吧今天是天寿节普天同乐才会给你块肉吃。” 今天是天寿节啊。我猛地想起今天正是三月二十三。日子过得也真快高鹫城破距今已有两个多月了春天也马上要过去。两个多月我由一个逃出生天的败兵提升到下将军在军校呆了一阵又被抽到援军来到东平城再变成现在的阶下囚这些日子以来我的起起落落实在是做梦都想不到。我坐在床上默默地想着既有死里逃生的庆幸更多的却是迷惘还有一些就是心酸。 第二天一大早我正在打坐炼气狱卒打开门道:“楚休红有人来提你。” 是二太子要审我吧?我倒是心一宽站了起来走到门口。门外的狱卒却换了个人我倒是一怔道:“你们换班这么早?” 那狱卒道:“呸呸呸少触我霉头章昕昨晚去换阎王父跟前的班去了。快走少耍花样。” 那个叫章昕的狱卒死了?我一怔之下浑身又是一阵冰凉。昨晚那狱卒还是生龙活虎的哪会有这种巧事生病死了? 一定是邵风观干的。现在连他来看过我的证据也没有了就算我跟二太子说那也是死无对证此人的心思缜密心狠手辣实在了不得。我本来还想要是二太子以让我说了真相为筹码让我洗脱罪名的话我说不定也能听从但现在却一阵恐惧。邵风观连这样的痕迹都要扫干净我就算对二太子说实话他也一定早有预备到时我只怕死得更快。但也由此可知邵风观的话恐怕都是真的。 二太子的营帐我是第二次来了。跟着两个士兵站在营帐外一个士兵进去通报又押着我走进去。 里面二太子象个重伤在身的病人一样躺在一张矮床上身后站着两个亲兵。太子的贴身随从有七个二太子原先也有七个贴身侍卫在蛇人营中那七人损折殆尽现在只剩这硕果仅存的两个了吧。我一进去边上一个士兵一推我的肩道:“跪下!”他刚说完二太子却招了招道:“来人给楚将军搬张凳子。” 凳子搬来了我行了个礼道:“多谢殿下。”才坐了下来。 二太子的伤势不轻虽然罩着金黄色的丝袍身上有好多处都包着雪白的纱布他半躺在矮床上一只手拿着个水果另一只手正拿着把小刀慢慢削成。鲜红的果皮被一点点削下长而不断。这种果子叫雪梨果非常清甜多汁是之江省一带的特产。二太子拿着那雪梨果正不住转动果皮从他指缝里不断钻出来就算流出的血。 他削完了一个将雪白的果肉切下一块放在嘴里嚼了两下才道:“楚将军你想必在牢里骂我到现在了吧?” 我离座跪下低声道:“末将不敢。” 二太子嚼着雪梨果脆嫩的果肉不断发出细细的碎裂声他还在品尝着果肉的鲜甜似乎没听到我的话。也许他是根本不把我的话听进去吧。我跪在地上心头隐隐地一阵恼怒。 原先我对二太子印象不错觉得他礼贤下士自己也文武双全现在他却象完全变了个人他恐怕是把任何人都当成一件工具现在我成了一个阶下囚他就不必对我礼貌了。 怪不得文侯宁可辅佐软弱无能的太子也不愿辅佐有明君之誉的二太子吧。我跪在地上只觉心头有一阵热气盘旋在胸口郁结不散。 二太子吃完了雪梨果将果核丢在边上的一个盆里有个随从拿出一块雪白的丝巾给他他擦了擦手才道:“楚将军你也是个聪明人因此我不必说多余的话了。” 我心头震了震道:“末将不知。” 二太子用这等傲慢的态度对我恐怕是为了先声夺人让我觉得自己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这样就可以让我听命。如果是以前二太子这等做法也没错恐怕我会惶惑不安他让我说什么便是什么。但是在重牢里我想了许多现在对他的傲慢我有种从心底油然而生的厌恶。 二太子也半晌没有答话。忽然他森然道:“楚将军聪明人该是举一反三而不是一问三不知的。” 我垂下头故意不去看他的脸:“殿下末将不是聪明人。” 二太子又半晌没声息。我只觉有些好笑虽然也知道实在不能笑。二太子摆那样的排场说那样的话自然是想让我顺着他的意思坦白甚至他要的也只是让我说他想听到的话就行了。但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不识趣吧? 这时二太子抬起头盯着我道:“楚将军太聪明的人活不长可太笨的人也同样活不长的你知道么?” 我伏在地上两只手按着地面从掌心传来一种说不出寒意。我低声道:“末将不敢末将不算太聪明但也知道不是自己不算太笨。” 他笑了起来在床上坐了起来把头凑到我跟前道:“那就好。楚将军你说吧究竟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我身上只觉一凛下意识地道:“殿下末将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如此做。” 二太子冷冷一笑把小刀压在我颊边低声道:“楚将军我的力量固然远不及你这把小刀子也不够锋利但要扎进你脑袋里还是挺容易的。我知道你在那个任吉手下救了我时当然没有杀我之意但前天你也曾被毕炜关在牢里那天他将你从牢中与你密谈许久你们又谈些什么?” 刀刃压着我的皮肤那种刀锋的寒气让人难受之极。我心一横道:“殿下末将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那天毕将军召我过去也是命我来蛇人营中接应殿下。” 说着这些话时我虽然有些心头发虚但还是理直气壮。那天毕炜跟我谈的确实是这些我并没有说谎他的本意是要把我和二太子一网打尽吧。不过毕炜只是爱用计算不得善用计他召我商议时自以为做得很隐秘其实二太子这么快就都知道了。 二太子没有说什么但顶着我脸颊的刀子有些微微地抖动他一定是怒不可遏了。尽管这些话说出口但我还是有些害怕只怕二太子一时怒发小刀子便会刺进来。但二太子的手颤抖了一阵还是停住了。 他把小刀移开我的脸颊微笑道:“楚将军你可真是条硬汉。” 我当然不会幼稚到觉得他会称赞我二太子现在想的该是如何让我听从他的安排吧。可是二太子现在给我的印象极坏我也不相信他能够公平对我只怕到时将我利用完了马上就会灭我的口。其实任何人都是一样把一个人利用完了就急着灭口从毕炜到邵风观都是如此二太子也不会两样。 二太子晃着手里的小刀好象还在想着什么。半晌他抬起头道:“楚将军看来你是不想说我爱听的话了?” 我仍然跪在地上恭恭敬敬地道:“殿下末将只知道真话。” 二太子脸上掠过一丝冷笑:“真话?”他象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无声地笑着手上那把小刀却转得越来越快。我突然想起这两天正拼命恶补的那部道德心经里的话:“心有所思纵强隐之亦发于手足。”这意思就是人如果有所想的话就算想掩饰手和脚无意识的动作却往往暴露了他心中所想。二太子现在的语气仍然很平和象什么感觉都没有但他的手无意识的动作却已表明了他实际已到了暴怒的边缘。 如果我逼得他怒气发作不知道他一怒之下会不会下令将我立时格毙。我虽然蹲在地上但眼睛偷偷地瞄向站在床边的那两个人。二太子的本领不算太差但也算不得如何好如果我与他一对一拿下他自是不费吹灰之力。只是那两个人却实在很了不得任何一个人出来我就没有必胜的把握两人齐上加上他们有武器我却手无寸铁要想以二太子为质实在难上又难。 可不论有多难如果二太子真的要杀我那就说不得了我仍然得拼死一搏。 我捏紧了拳做出仔细听着二太子说话的样子心里盘算着如何出手。在那两个人的守卫下我只有一次机会若是一击不中便万劫不复到时我要出手的话就必须将每一个动作都考虑停当。 二太子手上的小刀越转越快。这刀很锋利他拿在手上玩得倒是非常熟练小刀转得象是一台风车突然他两指一夹小刀的刀刃夹在他两指中一下停住了。 他已拿定了主意了!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决定了什么心头还是一沉。我抬起头人虽然跪在地下两腿已绷得紧紧只消他说一句要杀我之类的话那我就会一跃而起抢在那两个护卫反应以前对二太子发出致命一击。 二太子还没说完身后却有人叫道:“殿下请三思!” 这声音突如其来我因为全神贯注于二太子倒是被吓了一跳。此时才明白过来原来二太子的手停止拨弄小刀是因为有人进来了。这声音很熟我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正看见路恭行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他一下跪在我身边大声道:“殿下此事干系极大殿下万万不可意气用事!” 路恭行居然敢这样闯进来事先也不通报我也大为意外。我低下头没有再说一句话二太子也象是一怔道:“路将军怎么了?” 路恭行道:“楚将军夙怀忠义绝不会有不轨之心末将愿以性命担保!” 他这话说得很重我鼻子一酸看向路恭行。当初在前锋营里路恭行就是个不偏不倚的好统领前锋营虽然派系甚多但都听他调派。那时还并不觉得路恭行有多少特别过人之处此时我身陷在二太子与毕炜这两方势力的漩涡中听得他为我辩护真有久旱逢甘霖之感。 二太子沉吟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殿下楚将军是一员难得的勇将随武侯南征时楚将军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从不退缩末将对他知之甚深他胸怀坦荡绝不会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 路恭行这么说我我倒觉得有些羞愧他当然不知道刚才我已有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了说我不是两面三刀的人倒象是在骂我。不过二太子想的是用我来攻击毕炜他这样的做法更是两面三刀吧。 二太子又沉吟了一下突然站住喝道:“楚休红!” 我被他喝得一震长起上半身道:“末将在。” “你征战颇力孤也见在眼里但你的嫌疑终究难以洗清现革去你的军衔官职暂押在狱听候处置。” 路恭行帮我说话我本以为会有什么转机哪知二太子居然还是这么处置我!我心头怒起脸上却仍是板着沉声道:“末将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我话中的气恼之意他一定也听得出来我发现他手上那把小刀又飞快地转了两圈路恭行忙道:“殿下仁慈宽厚实万民之福末将带楚将军下去了。” 二太子哼了一下坐到了矮床上伸手又抓过一个雪梨果小刀在上一剜剜下了一块果肉。路恭行偷偷拉了拉我又向二太子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我退出门时正好看见二太子正把那小刀重重放桌上一掷“嚓”一声刀子插入桌子刀身颤动刀光则不住闪烁。 外面有几个亲兵在等候了一见我们出来登时将我们围在一处似乎早有准备。路恭行到此时才抹了把汗小声对我道:“楚将军总算还来得及。” 我跟在他身后叫道:“路将军这也太不公平了我置生死于度外救了他没想到他还觉得我是要杀他。” 路恭行看了看四周那些亲兵叹道:“楚将军外面不要说话有话回去说吧。” 他没有带我回重牢倒将我带到了自己的营帐一进去他将亲兵打发出去从一边取出个酒壶和两个酒杯给我倒了一杯酒道:“楚将军喝一杯压压惊吧。” 我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心中却仍是愤愤不平:“我还是回重牢里去吧。” 路恭行叹了口气走到一边伸手从壁上取下一把弓道:“楚将军有句话叫‘刚极易折’你听过么?” 如果这话是前些天问我那他问也是白问我肯定不知道这些天我在拼命读那本道德心经那书里也有这句话。我道:“为什么问这句话?” “不论什么东西太硬了反而容易折断。”他试了试弓弦把弦上紧了一些又道:“和制弓一样。太硬的木头制不成良弓必要刚柔并济那才是一把好弓。” 他这话里也有言外之意我一阵默然。路恭行把弓又放回墙上坐到我身边给自己倒了杯酒道:“楚将军还记得那时我们同在前锋营时么那时并肩冲杀的二十个百夫长现在也剩了没几个唉。” 我又是默然无语。我被关起来后现在前锋营由钱文义统领也不知他能不能镇住杨易和邢铁风。我道:“路将军殿下究竟想如何处置我?” 路恭行放下酒杯叹了口气道:“殿下此番遇险极为恼怒他觉得你与此事有牵连定要在你身上追查到底若你不肯说便要将你斩杀。” 要杀我?我倒并不觉得意外以二太子如此刚愎自用不杀我才是怪事。我道:“要杀就杀吧反正我问心无愧。” 路恭行看着我突然道:“楚将军你真可算得上是个滥好人。” 我也放下了杯子:“这话何意?” 路恭行冷冷地笑了笑:“有一件事你准不知道你救回殿下后殿下也曾向前锋营诸将打听你的事结果前锋营三统领中倒有两个说你有不轨之心。” 两个?我知道夜袭回来后是邢铁风告了我一状。杀入蛇人营中后邢铁风对上的是蛇人中相当强的势力吃了个大亏加上我去救二太子时结果误把任吉救了出来一定让他更误认为我有心要害死二太子。他是一定会说我坏话的但还有一个人会是谁?会是杨易么?杨易与我一向不算如何熟络话说得也不多他倒一向有令必遵可能也会附和邢铁风吧。 路恭行象是猜到我的心思道:“你以为是杨易么?” 他这话才真正象一个晴天霹雳我被一下震惊了:“难道难道是钱文义?” 钱文义与我从前锋营时便是好友这次重整前锋营钱文义也是三统领中的第一统领我一直将他视若股肱难道他竟会说我要害二太子么?可是听路恭行的意思附和邢铁风的不会是杨易。 我浑身都发起抖来想要借喝一杯酒掩饰一下但我的手不由自主地在颤抖杯里的酒也晃个不停。 杀了那么多人经历那么多战阵对于统帅们号称的“正义”早就不屑一顾我只相信在战火中结下的兄弟之情。对于军人来说不是兄弟就是仇人即使是同一支部队里的也一样。但是现在连以前我坚信不疑的友谊也象烈日下的冰块一样分崩离析就算现在路恭行说马上人将我斩首心中的震惊也不会如此之甚。我喃喃道:“是钱文义?他为什么这么做?他该知道我的为人的。” 钱文义与我交往最久邢铁风会误认我但他一定不会。路恭行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忘了蛇人是为什么要与我们和谈么?” 木昆前来与我们和谈是因为我抓来了它们的那个“百卉公主”我脑中一亮道:“是钱文义杀掉了那个百卉公主?” 路恭行道:“正是。其实蛇人一要和谈我马上去前锋营打听那百卉公主的事。当时我听得那百卉公主被前锋营杀了便知大事不妙但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与毕将军商议想要找死士去办理此事。那时因你已被关押起来我们属意的是钱文义不过后来毕将军说要让你去说钱文义知道内情恐怕瞒不过蛇人。” “这也是。”我点了点头“若我出发前便知道百卉公主被杀那我也不敢再到蛇人营中去了。” 路恭行冷笑道:“只是我也不清楚你为何要让殿下跳到那陷阱中。殿下本已很相信你了没想到你竟会让他跳进那陷阱里。” 我一阵语塞。那是因为我中了毕炜的圈套以为那儿真的是个地道。其实只消多想想毕炜这条计策其实破绽极大要将二太子救回来挖个地道绝对是事倍功半派人强行接回还更好些。可笑那时我也不多想想居然会中了毕炜这种可笑的计谋。我脱口道:“其实” 刚说了两个字我忽然觉得心头一凛又想起了邵风观的话。在重牢里当我负气说要把毕炜跟我说的话全说出来邵风观和我说一旦我说出来不论是毕炜还是二太子他们都会迫不及待要杀我了。的确如果我真说出来毕炜一定会杀了我灭口而二太子因为一时无法撼动毕炜为了隐瞒实情也一定会杀了我。现在他们留着我没杀仅仅是因为二太子还想从我嘴里知道事情的真相吧。 路恭行听我开口已满怀希望地看着我。突然我又记起了当初守御高鹫城时的情景。那时栾鹏决意兵谏要发兵劫持武侯迫他杀尽城里的共和军余部我记得右军有个千夫长还曾担心武侯命守在中军的前锋营发动攻击那时栾鹏说前锋营他已安排妥当。这句话乍听我还以为路恭行与他合谋但后来武侯平叛前锋营担当重任路恭行又不象与栾鹏合谋。这件事后来我也没多想但现在想起来我背上又是一阵冷汗。钱文义能出卖我路恭行动我以友情又安知不是在算计我。我话已到嘴边想到这些马上又吞了回去。路恭行见我没说下去急道:“怎么了?” 我道:“其实对此事我是一无所知。” 路恭行没想到我会这么说不禁大失所望道:“真的?” 我有些不敢去看他的样子只是道:“是真的毕将军那天让我去也只是命我将殿下接回来。至于那个陷阱那纯粹是巧合而已。” 路恭行怔了怔叹道:“好吧。” 他站起身拍拍我的肩道:“楚将军你不必担心我会在殿下跟前一力担保你性命无忧的。这两天蛇人攻势甚急你在牢里再呆两天我尽快解救你出来。” 一说起蛇人我道:“这两天蛇人还在猛攻么?” 路恭行道:“蛇人似乎恼羞成怒前两天攻势极猛却全无章法它们损失很大哼哼这等强攻绝不会长久的东平城不是高鹫城。” 山都为了换回百卉公主不惜杀了天法师派来的使者没想到最后居然换回的是具尸体一定极其痛恨我们所以才会大失水准地硬攻。东平城城坚墙高不是残破的高鹫城可比城中士兵士气也高昂无后顾之忧它这么强攻一定不会有便宜。我道:“蛇人大概现在也已没有食物了坚持不了多久。” 路恭行点了点头道:“我听钱文义说起过你们攻入蛇人中军将它们养的家畜烧死了许多。” 只是烧死家畜却要害死蛇人军中那些女人了。我默默地想着看着窗外。正是中午夏天快来了阳光普照现在的东平城仍是一片安详。可是我不知道这样的安详到底还能保持多久。 路恭行带我出来叫过十来个亲兵让他们护送我回牢。说是护送当然是押送我倒也不以为意趁这时候打量一下四周。这一带是驻军聚集之城隔着几座营房便是毕炜的旗号。现在毕炜在营中又会想些什么? 我正想着忽然一阵风吹过毕炜边上的一根光秃秃的旗杆上有个人头被风吹得荡了起来。以前也不会在意此时我自己的性命也是朝不保夕我一阵心悸。这时路恭行已分派停当过来叫我见我正打量着那个号令的首级他看了看道:“楚将军此人便是与你一同前来东平城的那个狼兵将领陶昌时。” 陶昌时!我大吃一惊。我只道那是个违了军令的将令没想到竟是陶昌时。我叫道:“什么!会是他!” 陶昌时在夜袭时力战到底自己也差点死在蛇人营中他的战功有目共睹杀了我还有话可说杀他却连我也想不出罪名来。 “那是狼兵都统解瑄所定。” 我仍是惊诧莫名:“为什么要杀他?陶昌时立下大功无论如何也罪不当死。” “他们狼兵有一条规定凡有大败导致属下战死一半者领军将官立斩功不可赎。” 竟有这种规定那是因为在来的路上陶昌时与刘石仙为争功要求充任前锋却遇伏大败那件事吧。刘石仙已经战死那时陶昌时已知道必死才会奋勇当先向我要求加入夜袭。他是想要立下大功以求万一的生机吧可最终还是功不抵过仍然被斩首。 回到牢中那个狱卒明显对我好了许多伙食也颇有改善我索性不再担心每天读着那本道德心经。原先心头乱成一片书上说的打坐是要“杂念不起”也只有现在才能做到一些只是说要借此来读到别人内心却似乎还遥遥无期。 又过了三天。这三天里再没人来看我连曹闻道也没来倒有医官过来给我腿上拆去了线换了些药说我的伤口已经好了。我问了他真清子为何不来那医官也知之不详只说真清子师徒二人不知去哪里了。 换过药我躺在床上静心背诵着那本道德心经。真清子五天前来给我换药时后来所吟的诗颇有归隐之意他说不定也已隐居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正胡思乱想着忽然铁门又是一阵响动我连忙坐起来却是那狱官走进来。他向来面无表情此时脸上带着点笑意道:“楚将军你大喜了。” 我心头猛地一跳。这话一般是对要杀头的人说的难道要杀我了?那狱官想必也已知道了我的心思连忙道:“楚将军不必担心帝君下了特赦令专门赦免楚将军死罪。我看守重牢这么多年你还是头一个被赦出去的。” 帝君居然会给我发特赦令!我实在是做梦也不曾想到但狱官满面春风看样子也不是骗我的。我跟着他走出去依然不知所以。 一到厅里便见曹闻道正踱来踱去他看见我出来大喜过望冲过来一把抓住我双肩道:“统制赦书下来了!” 他抓得我好紧我挣脱了他的双手道:“什么赦书?” 曹闻道的双手被我挣开一时也没处放他兴奋地搓着手道:“甄参军以羽书向文侯告急讨来赦书这两天可真把我们急坏了赦书直到今天才到。” 甄以宁去向文侯讨赦书?我吃了一惊但马上想到了文侯的名字是叫甄砺之甄以宁说不定是他子侄辈。我道:“甄以宁是文侯的什么人?” 曹闻道还在搓着手突然一怔道:“甄参军和文侯大人有什么关系么?” 甄以宁多半是文侯的儿子了。可能甄以宁觉得宣扬他的出身会让人觉得他立功也是靠父亲的余荫所以干脆什么人都不说怪不得当初我一问起他父亲他就含糊其辞的。可是他自己不肯说我当然也不会宣扬出去。可能这次不是为了帮我讨赦书他绝不会透露出他与文侯的关系的。尽管因为钱文义的背叛我对友情有些怀疑但是知道了甄以宁的努力看到曹闻道这样的兴奋我还是感到一阵温暖。 曹闻道已是急不可奈地道:“统制我们马上回营去再说。” 他刚要来拉我那狱官却一下拦住他道:“曹将军且慢。” 曹闻道急道:“还有什么事啊?” “楚将军是受殿下之命关押于此但这赦书上我不曾见殿下批文你尚不能带楚将军走。” 曹闻道怒道:“怎的还有这等规定么?” 我也没料到居然还会有些意外向曹闻道问道:“曹将军赦书拿来后可曾经殿下过目?” 曹闻道道:“方才羽书到达我就马上过来了。难道帝君与文侯大人手谕竟还作不得数?” 狱官仍是一板一眼地道:“曹将军见谅请曹将军将赦书交殿下批阅方可生效。” 曹闻道怒不可遏我怕他一气之下又说出什么话来忙道:“曹将军请你快将手谕交付邵将军请他传给殿下批阅。”这手谕是帝君亲笔签发我也不相信二太子会有胆子违抗要是曹闻道一怒之下做出什么冲动之事反而不好收拾。 曹闻道接过那道手谕放到怀里有点不安地道:“楚将军那你等等我。” 他这人并不粗莽但太易冲动往往就来不及多想便做出来了。我道:“曹将军事不急在一时一步步来吧。” 邵风观虽未必可信但他能冒险来看我只怕也有诚意。现在我已经帮他隐瞒了真相现在该他来回报我了。有这手谕他这顺水人情一定会做的。我本想让他找路恭行但是因为我记起了栾鹏的事对路恭行也不敢太过相信了还是让曹闻道去找邵风观。 曹闻道答应一声刚要走一个狱卒突然进来道:“大人路将军请见”他一进来见这儿已经站了不少人却是一怔。那狱官道:“路将军有事么?” “路将军持殿下手谕请提要犯楚休红。” 那狱卒拿过一张羊皮书狱官接过来看了看。在他看时我不禁忐忑不安不知那羊皮书上会写些什么。那狱官看了一眼笑道:“楚将军如此正好殿下手谕也说赦免楚将军死罪了。” 看来二太子本来是有杀我之心啊。我被关在这儿一直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定我一个什么罪名但先前的狱卒也说过一入重牢就不用想出去我多半早就已定下了死罪。看来路恭行要救我倒也并不是骗我我不禁为怀疑他而有些内疚了。 曹闻道笑道:“那就好了可以让楚将军走了么?” 那狱官却没有回答只是道:“楚将军请随我去见过路将军。” 我心头又是一动。这狱官似有欲言又止之意恐怕二太子对我的赦免令并不是如此简单。但事已至此多想也没用我点了点头道:“好吧。” 我跟着狱官出去曹闻道也已感到了可能已节外生枝有些担心地跟在我身边。他进来的是大牢内厅这儿是审问犯人的所在连武器也不能带进来的。走过内厅时周围一片寒气森森我的身上也不由自主地发冷。一到外厅便觉热了许多路恭行正坐在一边十来个亲兵围在他边上。一看见我出来路恭行站起身迎向我眼里却隐隐有些内疚。 狱官将手谕都交到路恭行手上道:“路将军要犯楚休红带到另有帝君手谕一份。” 路恭行却并不意外接过手谕道:“好吧多谢了请将楚将军的武器财物交还与他。” 我被关进来时刀枪马匹都被收缴。枪也算了那把刀和飞羽实在是不能丢掉的东西我本来已想向狱官要求领回路恭行却也早有安排。那狱官道:“遵命请路将军稍候。” 等他一走开我道:“路将军有什么意外?” 路恭行强笑了笑道:“楚将军路某无能殿下一意孤行觉得你仍未吐实要将你革职送回帝都交付三法司审问。” 曹闻道急道:“路将军难道帝君的赦书你不曾见到么?” “赦书只是赦免死罪未曾免除楚将军之罪。” 曹闻道还要再说什么我道:“曹将军不必再说了。” 我虽然还一片糊涂但事情原委已知道多半了。帝君这封赦书他只怕也已知道因此抓住了赦书中的一个漏洞仍要将我关押起来。此前我还是关在重牢里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二太子要杀我灭口并不容易现在虽然免除死罪我反而直接到了二太子掌握中。甄以宁费尽心力为我讨来的赦书居然对我更为不利这样的主意我不相信刚愎自用的二太子想得出来只怕还是路恭行出的主意。 路恭行倒仍是一脸的颓唐低声道:“楚将军你放心我会叫人一路保护你的安全的。” “多谢路将军好意了。” 这话说得连我自己也听得出其中的讥讽之意路恭行一愕脸色变了变也不知到底想些什么。 正文 第二十三章臣罪当诛 “楚将军请上船。” 一个亲兵彬彬有礼地对我说但我知道他说得再有礼貌我仍然是个囚徒的身份。 和赦免我的羽书同时下达的是二太子的召回令。由于二太子策划的夜袭失败帝君急发召回令命二太子回帝都听命。这大概也是文侯的计策吧帝君的消息才会这么灵通。二太子想必也已知道中了邵风观的圈套他身上抱满了绷带坐在船头还是有些骂骂咧咧的。 我踩着踏板走上船路恭行跟在我身边向带我去向二太子行了一礼。二太子却没有前几天那么穷凶极恶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我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仍是以有刺杀二太子重大嫌疑的身分被押送回京。 这正要随人进舱这时一个亲兵急匆匆过来道:“殿下邵将军和毕将军前来送行了。” 码头上一些人骑马过来当先的正是邵风观和毕炜二人。二太子哼了一声扭过头去。邵风观骗了他那么久以前他一直以为邵风观是自己一派的人物现在虽然不至于破口大骂总不会给他好脸色看。而毕炜名谓援军实际却是想要取他性命二太子也一定约略猜到了。 看着他的样子我突然起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从我的角度看来二太子对我是穷追猛打毫无恻隐之心但实际上他也是被人陷害的一方我和他的处境也约略有些相象。 想到这些我对二太子的痛恨突然减弱了不少。如果我是二太子也一定会对我这么个嫌疑犯紧逼不放的。 毕炜和邵风观走上船来两人同时行了个大礼毕炜还声情并茂地道:“前敌无殿下指挥末将等都六神无主还望殿下早日养好伤势重回前线。” 他倒很有做戏的天份比他用的计策更没破绽如果不知底细一定会觉得毕炜真的很盼望二太子留下来坐镇军中。二太子冷笑了一下道:“毕将军说笑了孤无德无能实是前线将士的赘痈回帝都后孤之旧军由路恭行将军统率不得有误。” 和刚愎自用的二太子比起来要对付路恭行绝对要困难百倍。不过我想毕炜只消把二太子逼走就已达到目的和路恭行倒有可能精诚团结的。可是他逼走二太子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是因为太子? 我在一边看着这几个人心底一阵阵发寒。大敌当前这些人想的不是一致对外反倒是互相牵制。二太子说自己是“赘痈”说得倒也有意思他可能意识到自己在邵风观和毕炜眼里的确是个赘痈有他在首功就轮不到别人的这自然是文侯最不愿见到的情景。也许二太子一走战局会又有改观吧。 毕炜道:“殿下英明神武能在前线督阵实是三军之福。然刀枪无眼殿下以万金之体亲冒矢石若有闪失臣等实是罪不容赦还望殿下静心休养早日康复便是末将的福份。” 他说得倒是一本正经好象都出于衷心。我在一边看着他面不改色地说着这些话但大为赞叹他的脸皮之厚。毕炜算不得是个足智多谋的将领但此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确有他的本领。 二太子冷笑道:“如此甚好。”他长了长身厉声道:“路恭行。” 路恭行一躬身道:“末将在。” 二太子伸手将腰刀解了下来。这腰刀不是二太子平常所用之物他平常的佩刀极是华丽这柄腰刀虽然较寻常的刀要阔大一些但刀鞘上几乎没什么纹饰朴质无华。二太子道:“路将军孤回帝都后东平城守军归你全权指挥你可便宜行事这柄镇岳刀暂由你执掌号令全军如孤亲临。” 路恭行接过来道行了个大礼道:“末将尊旨。” 二太子的话声色俱厉但边上的人都一下惊呆了毕炜结结巴巴地道:“殿下是镇镇岳刀么?” 镇岳刀是军岳那庭天的佩刀帝国自立国以来这柄镇岳刀与大帝所用的定国刀合称“镇国之宝”称作“镇国之宝”自然有文辞上的原因但也因为军中有一种说法单以军功而论那庭天已超过大帝因此那庭天的佩刀实是帝国第一宝刀。镇岳、定国两刀向来收藏在国库中没想到居然会佩在二太子腰上而且这柄已成为传奇的宝刀居然会是如此普普通通毫不起眼实是令人大吃一惊。 镇岳刀捧在了路恭行手里二太子道:“不错。当年军圣那庭天纵横捭阖攻无不克战不无胜身上所佩便是此刀!” 说到最后一个“刀”字他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刀柄随着“锵”一声刀已出鞘。象抽出了一道水波余音如一根长线袅袅不绝大江之上江声翻涌却掩不住镇岳刀的出鞘之声边上的人不约而同地听着那一线余音越散越远。 二太子将刀直直地举了起来此日旭日初升他正对着东方镇岳刀甫一出鞘仍是毫不起眼但一举起刀身突然寒光大盛刀口有异光流动在朝晖映射下刀身仿佛突然间长了一尺许连刀光也象化成了有形有质足以切金断玉一瞬间船头象变成了严冬寒气刺骨。 刀仍是一把普通的刀也并没有太过凛冽的杀气可偏偏让任何人看了都感到一阵恐惧。这等异象是因为借着水波与晨曦幻化出来的吧可是这等君临天下的气势哪里还是把刀简直象有千军万马严阵以待足以将任何阻挡都击为齑粉。 二太子的刀一举起来路恭行首当其冲一下跪了下来我便是站在一边也觉心头涌上一股难以抵御的寒意正在努力让自己不至于跪下去却听得“扑通”两声押着我的两个亲兵已先行跪倒。象是有传染的一样站在二太子边上的亲兵和毕炜、邵风观的随从也一个个跪倒船头上登时跪下了一大片。 此时只有我和毕炜、邵风观三人依然站着。 这柄刀实有一种妖异的力量能夺去人的魂魄我虽然拼命告诫自己不要害怕可膝盖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我以前一直觉得我的百辟刀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宝刀了没想到镇岳刀居然有这等威严。 这并不是刀本身散发出的而是数百年前用这刀的那个不世出的名将所留下的威严。 我拼命站着但两条腿却已开始发抖我不知道还能再坚持多久。二太子知道自己棋差一着中了毕炜和邵风观的圈套以至于他的名声在军中一落千丈现在是要给他两人一个下马威吧。如果不是现在这等清晨不是借着大江水波也未必有这等威势充其量是把锋利的快刀而已但二太子面色肃然地厉喝路恭行率先跪倒一下平添了无穷杀气象已将所有人的魂魄都已夺走。而二太子拿出这柄镇岳刀也是为了与文侯交给毕炜的那柄赤城刀分庭抗礼吧。 毕炜和邵风观二人被二太子这一声断喝惊得身上发抖毕炜额头青筋暴出皮肤汗水也滴了下来邵风观也不见得有什么好。他们两人一定都不愿向二太子下跪但是二太子此时却已如那庭天化身实非他们所能抗御。在每一个军人心目中那庭天是天神是只能仰视的不世名将就算他们脑子再清醒也无法抵御这突如其来的心智上的一记猛击。 这也是一种摄心术。 我已是迷迷糊糊便要跪下去突然想到了这几个字不由得猛地一惊。 道德心经我已背得滚瓜烂熟了但一直漫无头绪可是此时却觉得脑子里象是有闪电划过在一刹那仿佛看到了什么。 的确这就是摄心术! 二太子也许学过一点摄心术吧。其实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一些摄心术吸引人的注意让别人按自己的吩咐去做这何尝不是种摄心术二太子会的这些不过是点皮毛而已。二太子突然亮出那庭天的佩刀正是击中了军人心中这道共同的缺口一下攫住了边上诸人的心魄。 一想到这些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右手拇指猛地在中指第二指节上一掐。手指传来的疼痛之感让我的身体猛地一沉方才好象还飘浮在空中现在却已踏上了实地。 二太子用的正是摄心术的原理虽然他并不能象郑昭那样能控制旁人的身体但也已能够让边上的人如同失魂落魄。 想通了这一点镇岳刀的妖邪力量象是一下消失无迹二太子手上拿的只是一把明亮的腰刀。刀光闪闪被旭日映得看不出形状但也仅此而已。 刀毕竟只是把刀。如果这刀拿在那庭天手中那种势不可当的威严足以摧毁最坚强的意志可是在二太子手里镇岳刀也只是把刀而已。 邵风观与毕炜两人仍在拼命相抗。邵风观看来还能坚持毕炜却已有屈膝之意了。毕炜相貌威猛看来其实远没有邵风观坚强现在他心里一定极其难受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眼见马上便要跪倒这时突然有马匹疾驰而来马上的骑者高声叫道:“邵将军毕将军蛇人又来攻城了!” 那是个传令兵。听得这人的一声叫毕炜猛地一松如释重负地长吁一口气躬身向二太子道:“殿下末将与邵将军前往城头组织抵御失礼了。” 二太子拔出镇岳刀也不过是短短一瞬但是毕炜一定觉得已过了许久。方才我就觉得好象已过了一两个时辰邵风观他们并不知道这是摄心术一定更觉得这短短一刻更加漫长。邵风观也行了一礼忽道:“殿下末将已将楚将军之事禀报太子殿下请殿下回帝都后酌情定夺。” 二太子也被方才那传令兵的一声大喝惊得一怔马上收刀入鞘。他的神情也大为委顿听得邵风观这么说他扫了我一眼慢慢道:“孤自有主意哼。”邵风观以前一直以二太子心腹的面目出现二太子对他言听计从结果差一点死在蛇人手里直至在军中失去威信那都是拜邵风观所赐他对邵风观一定已恨之入骨何况这话已是明明白白的威胁了。太子当然懦弱无能但太子背后有文侯支持对于文侯二太子也不敢太过放肆。 邵风观也不在意又向二太子行了一礼与毕炜走了。转身前他又看了我一眼微微一颌首似是要我放心。我没有向二太子告发毕炜固然是害怕他对我的威胁但邵风观仍然不惜与二太子彻底决裂也要威胁他倒是言而有信。自被关押以来我对任何人都厌恶之极但邵风观此举却大出我意料之外我心底隐隐地也有一丝暖意。 邵风观与毕炜已率人向南门去了。路恭行这时已站起身他向二太子又行了一个大礼道:“殿下楚将军实是无罪还望殿下从长计议不要冒昧行事末将告辞。” 他说完也上马走了二太子有些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抬头道:“开船!” 船缓缓驶出码头。经过了蛇人的水上突袭北门已加强戒备城楼上密布重兵。我被那两个亲兵押到舱里进门前又回头看了看东平城。这座巍峨的名城经过战火的洗礼仍有一股坚不可摧的气势。 来的时候我还是一支偏师的主将做梦也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以囚徒的身份离开。我不由苦笑了一下走了进去。    由于蛇人从江面突袭过二太子决定此番回帝都走旱路。虽然旱路要颠簸一些但大江北岸还都在帝国掌握之下自是要安全许多。这艘船从东平城出发渡江到了东阳城东阳城的守将是邵风观的偏将东阳城规模有东平城一半大但现在城中驻军只有五六千较诸紧张之极的东平城内东阳城内仍是一副升平景象。 东平城守将已收到邵风观的命令率诸将已等在南门码头上了。二太子下了船身边的亲兵簇拥着他我也被两个亲兵押着跟他他身后那守将跪在地上道:“殿下末将廉百策恭候殿下大驾。” 廉百策的人很矮小看上去颇为精明和邵风观的中军官诸葛方颇为相象。邵风观是个智将所用的人也都是和他差不多的样子一个个精明干炼却又缺乏冲锋陷阵的勇将。可如果毕炜和邵风观两人能合成一个那就是个智勇双全的完美将领了。 “快走想什么呢!” 一个亲兵推了我一下。我方才想得出神走得慢了些。我的双手在绑在一处脚上则用一根一步长的绳子绑在一起这样走路不成问题但跑步却跑不了只能一步步不紧不慢地走。到了这个时候好象也轮不到我来品评邵风观与毕炜的优劣吧我不禁有些想笑。廉百策却注意到了我隔着老远看了看也没说话。 二太子摆了摆手道:“廉将军免礼。东阳城有坐笼么?” 廉百策脸色一变道:“殿下您是要用坐笼将他装到帝都么?” 二太子的声音不大但我已经听得清清楚楚脸也一下变得煞白。坐笼是三法司审犯人时用的一种酷刑相比别的酷刑而言坐笼并不惊人只不过是个木笼子四面的壁上绑着一些削尖的木棒尖头对内留下一个刚好坐人的空隙。如果人在里面正襟危坐那么一点事也没有只是坐笼往往一坐就是三四天人在坐笼里一旦犯困往边上一靠那些尖头木桩马上刺入体内这种剧痛会立时将人惊醒连打个盹也不行。而就算要自杀因为没有足够的空间只能让木桩一点点刺进去那种痛苦实不是人能忍受的。再厉害的硬汉在木笼里坐上三天后那种生不如死的痛苦就会让人要什么供词有什么供词了连马上斩首都不会觉可怕。听得二太子竟然要把我装在坐笼里运到帝都我不由得发起抖来。 我现在手足都被绑着二太子真要让我装在坐笼里运到帝都那就是要把我在路上弄死的意思。与其这么痛苦万分地死那还不如孤注一掷。我将双臂运足了力气只待发力马上将身边这两个亲兵打倒。就算死在乱刀之下那也比坐十来天坐笼要好。 我刚有所动作“呛”一声两柄长刀同时出现在我身前身后。这两把长刀是二太子那两个硕果仅存的贴身侍卫拔出的二太子原先的贴身侍卫有七个在夜袭时战死了五个但这七个侍卫都非同等闲。记得我初回帝都时遇到太子太子身边也有七个本领高强的贴身侍卫他们七枪齐出我毫无还手的余地。二太子这身的七侍卫也不比太子的七个逊色现在虽然只有两个但两柄长刀的出鞘之声只有一声那说明他们行动如有默契同一刻拔刀而两刀出手又一下封死了我的前后现在我就要有什么异动也已在他们掌握中了。 可是死在他们刀下也比坐坐笼好受吧。我猛地一蹲单脚一勾将身边的一个亲兵勾住了。那亲兵一定想不到我还敢如此被我一勾之下人“呼”一声甩了出去正撞向前面的那侍卫。 有这亲兵阻挡身前那侍卫无法一刀制服我了。我虽然将那亲兵甩向前面但我全部精神其实是放在身后那个上。 要对付他只能出奇制胜。 我将一个亲兵一脚勾出后人已半躺在地上身后那把刀便成了就在我面门上方。一旦他刀势下落那我便如巨斧下的青虫一般毫无反抗的余地何况我现在也没站直手脚又被绑着脚上是用一根一步长的绳子绑着连飞脚去踢也不行。 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要将绳子弄断。解放了双脚后至少可以四处狂奔了而双脚得空两三个寻常人不会是我的对手。我想定了肩膀在地上一拧双脚已一前一后飞了起来不等那侍卫反应过来我两脚之间的绳子已经在他刀上绕了一圈。 只要再一用力脚上的绳子便会被刀子割断了。我心中一喜双脚已弯了起来哪知双脚刚弯下来却觉脚上毫不受力我吃了一惊肩头却是一阵巨痛那侍卫竟然将长刀脱手一脚踢在了我的肩上。 这一脚力量很大我被他踢得浑身都象散了架见那侍卫又是一脚踢来我马上弓起身将手伸向脚间的刀柄。 这两个侍卫所用的都是窄刃刀略带弧形。这种刀岛夷惯用后来帝都有些武士发现这类刀虽然不适合上阵冲锋但在步下时威力颇大而且轻巧锋利比刀上的阔刃刀灵便许多便也用作腰刀。这种刀我虽然也不太惯用但武器在手心里也安定了许多。 我的手指则触到刀柄却觉面前寒气森森面前一刀已直劈而下。这是身前那侍卫推开了被我绊倒的亲兵攻了上来。我两指夹住刀柄两脚一分脚间的绳子在刀刃上一下割断但是那侍卫的刀已到了我面门前。 冰冷的刀气逼得我的鼻梁一阵生疼此时我已避无可避只能束手就擒了。如果他的刀再用一把力那刀尖便透脑而入。 我心头一凉哪知那刀并没有落下来却听得那个侍卫赞道:“楚将军好本领!” 我虽然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手足被缚而对手算上两个亲兵实是以一敌四尚能夺得一把刀来这也让他不由赞叹。只是这时候哪容得他赞叹他只是停了停手我两臂一送两手一把抓住了长刀斜挥而上。 如果我这一刀横着挥过那么肯定能将他双脚砍断。只是他方才收手不攻出手也颇存忠厚我实在下不了这等毒手。 这一刀正击在他的刀上。他是单手持刀而我是双手持刀“当”一声双刀相击火星乱冒他的刀被我一下荡开我一刀得手单腿一屈人跪在甲板上长刀左右交叉着划了两道将他逼开几步便已站了起来。人刚站起左腿猛地反踢出去。身后那侍卫正一脚踢向我背心我以刀对会前面的人对后面这人的腿法却更为留意这一脚我是用脚跟去扫他的脚尖“砰”一声那侍卫腿法虽好却没我这么狠我这一脚踢得他向后翻了下去大概连趾骨也被我踢断了两根一摔倒便爬不起来了。 踢翻了身后那人我手一抖刀势大长。虽然在船上我多半逃不掉但左右是个死窝窝囊囊地在坐笼里受尽痛苦而死我宁可当一个叛逆战死。    我的刀舞得越来越快那个侍卫一步步退后已是左支右绌难以招架了。我的刀法在军校中一向是列名前几位的后来在天水省见识过周诺的斩影刀后刀法更有进步现在若以刀法而论军中大概不会有几个比我好。这侍卫刀法虽强但他毕竟远远比不上周诺若是两人联手我大概会败但单打独斗我却是游刃有余了。 突然“啪”一声一支箭从我耳边射过正射在身后的桅干上。我已将那侍卫逼得节节后退却也被这一箭惊得站住了收刀退了一步靠在桅杆上。只见廉百策手持一张弓挡在二太子跟前弓上还搭着一支箭。他见我停手了厉声喝道:“楚将军若再不弃刀就擒下一箭我便要射你胸口。” 他是故意没射我的?我笑了笑道:“廉将军被箭射死还是战士应有的死法总比在坐笼里受尽死掉好吧。” 廉百策咬了咬牙又厉声道:“楚将军末将受邵将军之命镇守东阳城本为犄角相应守望相助城中向无囚徒没有坐笼的。” 没有坐笼难道不能现做一个么?我正想说二太子探出头来道:“楚休红你再恣意妄为可要立斩不赦。” 我怒道:“不赦就不赦!”将刀一抖刀尖又伸向那侍卫。要冲到二太子跟前他是第一个障碍也只有速战速决我才有机会杀到二太子面前。 那侍卫的脸色已经变了此时我手中的刀气比方才更盛他心中有了惧意刀法更加散乱。我一刀向他胸前刺去他手忙脚乱地伸刀来格我的手腕一转他的刀被我疾转的刀锋一碰便荡向一边我的刀已经透过他的刀势刀尖触到他胸口上了。 再加一把力他就会被我一刀刺穿。虽然方才他对我手下留了点情但我绝不会不留情本来我也要死了死前拖一个垫背也好。 别怪我怪你命生得不好吧。 我嘴角抽了抽正想做出点冷笑哪知右肩一阵剧痛一支短箭插在了我肩上! 这箭不长但是露在皮外的只有半尺多恐怕刺进肉里的也有这么长了。这支箭来得太过突然我居然连一点先兆也感觉不到不由一阵骇然。这箭射得如此深法我的一条右臂只怕已经废了。虽然还感觉得不能多大的疼痛但是心底的恐惧已是让我浑身战栗。我看向一边廉百策正将弓放下来冷冷地道:“楚将军你若再不投降那就恕末将无礼。” 在船头没什么地方好躲如果廉百策命人放箭我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的。方才我还有一股血气之勇听得他的声音我只觉心头一觉刀也落到了地上。 廉百策走了过来拣起了那把刀交给边上一个士兵道:“来人将楚将军带下去。” 两个东阳城的士兵过来拉起我廉百策忽然轻声道:“楚将军请放心末将保证将楚将军安全送到帝都的。” 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肩头从箭伤处有血流出来。虽在右臂仍然没多少感觉但伤势这么重在好以前我一定拿不动刀了现在就算再反抗也是无济于事。不过廉百策这一句话让我看到一丝光明。廉百策是邵风观部将邵风观将如此重要的职责交给他此人自然十分精干。只怕邵风观已经关照过他要保护我安全到达帝都。只要我能到帝都有甄以宁帮我说话那我这条命就算拣回来了。 我慢慢站起身廉百策突然一伸手一把将我肩头的箭拔了出来。我大吃一惊箭头深埋入肉这么拔出来只怕连肉也会被带出来的只道他说的一套其实却是要害我正在后悔哪知箭拔出肩头时却并不很疼痛拔出来的只是一小段而已这支箭竟然没有箭头只是一截箭杆而已。这半截箭杆入肉不深怪不得我并不觉得太疼。 廉百策将那支断前收好又走到二太子跟前向他说着什么边上一个小军见我有些诧异小声道:“楚将军廉将军有百步穿杨洞穿七札之能他是故意用断箭射你的。” 廉百策的箭术看样子比以前谭青、江在轩那一级的箭术高手更高一筹。如果他射我的是一支平常的箭以这么短的距离要杀死我那是轻轻易易。他用断箭来射我看来真的是邵风观关照过他吧。 二太子这时突然道:“廉将军不必了我有亲兵护卫便已足够。” 廉百策道:“殿下如此刀兵四起旱路上时有流民作乱殿下千金之体若有何万一邵将军与末将万死莫辞其咎故邵将军已命末将点齐一个百人队护送殿下入京粮草都已备足殿下不必推辞了。” 二太子带着几十个亲兵本来也足够了可如果廉百策派了个百人队那么他的亲兵反而是在少数就要受人钳制不能为所欲为了。邵风观让廉百策出面才说明此事这时木已沉舟廉百策把什么事都往邵风观身上一推二太子就算竭力反对廉百策说得头头是道全是些为虑及殿下之类的大道理二太子反驳都没办法反驳他总不能说自己这条性命不值钱吧。而有这个百人队护卫二太子想要在路上对我拷问也不成了。 二太子无可奈何地看了廉百策一眼没再说什么向边上一个侍从道:“备马快走。” 一个侍卫吃了一惊道:“殿下不休息一晚再走么?” 二太子斥道:“多嘴!”他坐进给他预备的一顶轿子里又喝道:“廉将军孤马上就要走你的百人队点齐了跟上来吧。” 他没办法不让廉百策不派百人队故意就走这么急好让他措手不及吧。廉百策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殿下不必担心末将已将百人队点齐马上便可出发。” 二太子怔了怔脸上已沉了下来。廉百策算无遗筹事事都已料定他实在不是廉百策的对手。我生怕他会恼羞成怒万一死活不要百人队护送那又如何?廉百策毕竟只不过是个军官。 但是二太子脸色只是沉了一沉低低喝道:“走吧!”他的轿子已然出发了。我有点纳闷却见廉百策嘴角抽了抽似乎有点不怀好意的微笑不由恍然大悟。 如果二太子拒绝了廉百策的“好意”那到时路上出什么意外就可想而知了。就算他在回帝都的路上遇袭也怪不得别人二太子一定想到了这一点纵然他心中恼怒异常这时也不敢和廉百策撕破脸。他抓住赦书中的漏洞赢了一招但随后却堕入了邵风观的算计到现在为止他已是被邵风牵着鼻子在走。 尽管二太子的地位比邵风观高得多名义上邵风观对他绝对服从实际上二太子几乎是他手中的木偶如果邵风观真要取他的性命以二太子这样的刚愎自用十条性命也该断送了。看来行军七要中“上兵伐谋”的话实在是至理名言。 我被两个士兵带到廉百策跟前。现在换成了东阳城守军他们虽不敢大意但对我很恭敬。廉百策看着我微笑道:“楚将军自此一别不知相见何期。” 他说得很温和。我淡淡道:“见不见都不是重要的事了今番我都不知自己的性命还能有多长。” “楚将军世事如棋今日安知明日之事有些话不该说的便还是忘了吧。” 他的目光里有些深意但我也实在不敢深信他们这些城府深不可测的人只是点了点头道:“要忘的事我早就忘了。” “那就好。”他转过身叫道:“将给楚将军备好的大车带来。” 边上有两个士兵赶着一辆大车过来。这车的车厢是个很大的木笼不过四周用篷布包裹着关十来个人都够了。廉百策向我一让道:“楚将军请你委屈在这囚车里呆上几天到帝都诸事邵将军已吩咐我安排妥当了。” 他有意把“邵将军”几个字咬得很较重我自是知道他话中之意没有再说什么。 这邵风观似乎确有救我之意。先前听二太子说要将我弄到坐笼里我已坠入绝望的深渊但此时却又重新燃起求生的欲望。只要有文侯在背后撑腰二太子纵然再想对我不利我也未必不能够化险为夷。 我走进那囚车时不禁吃了一惊。里面备了一套崭新的被褥哪里象是囚车简直是公子外出游玩时的大车。我转头看了看廉百策站在车尾对我笑了笑道:“邵将军命我备好这辆囚车仓促之下草草不恭楚将军海涵。” 我不由得有些想笑。如果这是囚车那做囚犯几乎是种享受。我突然想到这囚车要准备好也不是太仓促能办整齐的看来邵风观真的有救我之心。 想起邵风观那张不苟言笑时常愁容满面的脸我不由有些感叹。俗话说人不可貌相邵风观看上面不见得如何但此人实在了不起。二太子虽有文武双全的风评实在一多半是溢美之辞而毕炜好用计却不善用计不能算是帅才邵风观在“地、火、水、风”四将中名列末尾却实在还超过毕炜许多。 帝国并不是没有将才啊。二太子其实也不算太差如果他没有宗室身份很可能会是个不错的中级将官毕炜和邵风观更是难得的将才这廉百策也是个非常出色的智将。只是这些人各有各的用心互相掣肘实在难以发挥应有的实力。按理东平城聚集了这么多精兵强将山都带的那些蛇人就算再厉害也不会是我们的对手的。 这也是天要灭我们吧。 尽管知道自己不会有性命之忧了可是我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廉百策大概见我忧形于色道:“楚将军你放心此番护送你回帝都邵将军特意命你前锋营的属下率队楚将军也不必担心殿下会对你不利。” 我前锋营的属下?我倒是一下想起了曹闻道来。难道会是曹闻道护送我么?前锋营现在在钱文义手里他虽然背叛了我但他的才能足以担当此任曹闻道却未必会服他倒是说不定会是他。我正要问廉百策已经对外面道:“陈将军过来见过楚将军。” 陈将军?我一时还不知道哪个前锋营里的将领姓陈一个人已走了过来在车门口躬身一礼道:“统领末将陈忠见过统领。” 是陈忠!我倒是小小地吃了一惊。这个力大无穷的勇将是当初十二名将中陈开道的子孙这个人虽然缺乏应变之才但他一旦受命便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更为出众的是他的力量大得足以与蛇人匹敌做事也一往无前。他原是邢铁风营中的一个小军官我与他并不熟他的神力却给我留下极深的印象。一见是他我心头却不由自主地一凛。 邢铁风与我相处并不好夜袭回来后就是邢铁风在毕炜跟前告了我一状最后来会惹出这么多事来二太子也会一口咬定我是叛逆。邵风观不叫旁人偏偏叫了他来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手下却不是我前锋营的人大概邵风观特意派他一个人来率领全队的。 我看着陈忠陈忠却只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又退了下去。这时廉百策向我招了招手道:“楚将军祝你一路顺风。” 他将门放下来我听得那门上有大锁的响动。方才我已忘了自己还是囚徒的身份此时听得这锁的响动才猛地惊醒过来。 尽管这木笼布置得舒适异常但毕竟还是个囚笼啊。 我坐在椅子上摸着当成车厢壁的篷布。篷布下面是粗大的木头一旦把篷布撤去这木笼就原形毕露了。只是有这篷布蒙着总让人觉得这里总是个舒适的所在。    因为蛇人在大江上突袭过一次二太子这次回帝都不敢走水路而是从大路上走了。平常的速度走来从帝都到东平城约摸有两千里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能日行五百余里那么三四天便可到了。二太子身上带伤当然不能这么赶法走走停停抓得紧些大概十天上下才能回到帝都要是路上拖一拖就至少要十二三天了。 十二三天这十二三天里东平城会不会有什么变故?二太子走后他那两万人的嫡系就由路恭行统领。以路恭行之能总不会和二太子一样与毕炜格格不入说不定反而会打开一个更好的局面。 我躺在床上抱着头想着。阳光透过篷布映进来暖洋洋的有些热。 夏天快来了吧。我坐了起来。 今天是三月二十八了。距高鹫城破正好两个月。两个月前我还在高鹫城里与蛇人拼命厮杀两个月后成为谋刺二太子的嫌犯押解回京送交三法司审理。    从东平城到帝都要途经之江、建徐、方阳三省地界。建除虽然人口较少但地方却大建徐境内这一段路非常荒凉。而从东平城一直到屠方镇守的北宁城这一路都没有驻军如果邵风观要对二太子做点什么手脚多半会是在建徐境内。 我们是第三天进入建徐境内的。之江省与建徐省交界处已是荒凉不堪路上偶尔碰到的几个村子也极是破败村民们衣衫褴褛目光呆滞地看着我们经过。记得跟着天水省的贡使团去帝都时那时路上也见过一些村落。尽管一东一西但这些村落倒是相差无几的。 在木笼里呆着左右无事我又按照那部道德心经来打坐。这些天我天天打坐也不知有没有进展反正别人的心思我仍然什么也读不懂。说不定郑昭说的读心术是靠天赋那句话也没错的我就缺少学读心术的天赋。不过打坐可以让自己忘掉许多虽然这木笼里布置得很舒适但天天呆在里面从来不能出去一次实在闷得很。 我正打着坐忽然有人在前面喊了一嗓子:“停!”马车一下停了下来。 那是二太子要歇息了。这两天总是如此趁天没黑二太子便停了下来每天只是走上三四个时辰走的路大概连两百里也不到。这速度也和船差不多了。 我虽然颇受优待但仍然不能出木笼的。这时只听“哗”一声盖着木笼的篷布拉起了半截我眼前登时一亮也受用了许多。 陈忠将篷布拉开后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实在抱歉末将不能放你出来只好这样放放风了。” 我长吁一口气道:“这样挺好。” 夕阳在山路边的树叶也象涂上了一层金色。因为人少树木越发显得郁郁葱葱迎面吹来的风里也带着泥土沁凉的芳香。虽然隔着木笼看着周围仍然心胸为之一空。 陈忠这时拿了一竹筒米饭过来道:“楚将军请用饭吧。” 之江省的竹子很多这竹筒米饭也是人们外出时常吃的。因为竹子随处都有把米装在里面放到火上煮既不用带炊具了。煮出的饭又有一股竹叶的清香味道倒也不错。 我大口大口地吃着陈忠也拿了一竹筒米饭在吃突然前面一阵混乱。陈忠放下筷子登高看了看喝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士兵忽然过来道:“陈将军鼠虎!有三头鼠虎!” 有鼠虎!我的心猛地一沉。鼠虎是帝国增内最为凶猛的野兽在回帝都的路上我也遇到过一头那次为了救她差点送命。现在二太子走在最前只怕这三头鼠虎攻击的是他们。 鼠虎性情凶残和别的猛兽不同往往会死死地纠缠不放牧人的羊群遇到一头鼠虎往往会被鼠虎杀得一头也不剩。有三头鼠虎齐来不知道二太子那些亲兵侍卫能不能应付。 陈忠从一边抓起一杆枪喝道:“第一队的跟我来!” 他骗腿上马带着十个人向前冲去。他这百人队原本是廉百策的属下陈忠只怕也并不熟全队一下子变得乱糟糟的有人去持枪有人又要带马人头攒动秩序大乱。 陈忠真的缺乏应变之才啊。我被关在笼子里也出不来不过就算鼠虎冲过来我在笼子里倒是最安全的。我坐了下来正要接着吃饭刚坐下却听得“啪”一声一支箭正射在边上的一根柱子上。 这当然不会是鼠虎射出来的。我一惊之下人一下伏到了车板上。 有人要趁乱取我的性命! 我又惊又怒脑子里乱成一片盯着这箭射出来的方向。这会是谁射的?边上有个士兵也注意到了大声叫道:“有人射箭!”但他的喊声反而让周围更加混乱。 会不会是邵风观要灭我的口? 二太子要从我嘴里取得口供现在不太会杀我。他想杀我的话先前早就可以杀了也用不着等到今天那么八成是邵风观派人下的手。这邵风观说得好听原来竟是打这个主意! 我已经恼怒异常但是却不敢乱动。囚车虽大也不过一丈来长五尺来宽在这么点地方要杀我可是容易之极。 “啪”一声又有一支箭射来。这一箭穿过了柱子扎在车板上离我的身边不过两尺多一点。箭扎得很深箭尾还在不断抖动。这支箭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有个士兵叫道:“有人要刺杀楚将军!” 他们没有人指挥一群人在车前挤住一团似乎想围住我但这样却更是乱成一片。我一把抓过茶几挡在身前厉声叫道:“在车前的站好用盾牌挡住我在外围去上前搜捕刺客!” 这和我随唐开他们的贡使团回帝都时在鬼啸林遭到曾望谷伏击如出一辙啊。我不由得看了看身后生怕另一边也会有刺客出现。 那些士兵听得我的喝声却也自动分成两排当先一排向前追去另一排举起了盾牌将两边围了起来。这囚笼顶上有木板盖着除非用雷霆弩才能够透板而过倒是不必担心。 这时前面发出了几声猛兽的怒吼又传来一阵欢呼想必那三头鼠虎已经被拿下了。我却不敢分心只是盯着四周哪里还敢有半点大意。可是那刺客大概胆小两箭不中却再也不放箭了。 这时从前阵传来一阵马蹄声陈忠带着那十个人回来了。他一回来这儿的士兵也发出了一阵惊呼他浑身都是血几乎象是在血水里打了个滚一个小军官迎上去惊道:“陈将军受伤了么?” 陈忠将手中的大枪往地上一扎跳下马来道:“楚将军没出事吧?”他的动作很自然不象受伤的样子。那小军官道:“方才有个刺客。” 陈忠一惊大踏步向囚车走来到了跟前他行了个大礼道:“统领你没事吧?” 他倒一直把我当成前锋营的统领。我道:“没事。你受伤了么?” 陈忠咧嘴笑了笑道:“那畜生哪里伤得了我被我一撕两半身上才沾了些脏东西。楚将军你可要当心邵将军关照过我要谨防刺客的。” 邵风观关照过么?这句近乎讽刺的话却还没有先前那一句让我震惊。那头鼠虎竟然被他硬生生撕成两半?这陈忠的一身神力实在惊人之极邵风观如果让他来杀我我没地方可躲在这种力量下实在是毫无躲闪的余地吧。 这时前面又有人叫道:“殿下到!”陈忠一惊道:“殿下怎么过来了?统领请稍候我去见过殿下。”他转身又向边上的士兵吼道:“好生护着统领不得有误!” 这时二太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将军可曾出事?”他坐在一架辇上由两个亲兵抬着过来。陈忠到他跟前跪下道:“殿下请放心楚将军没事。” 二太子的辇已到了囚笼前他道:“你让这些士兵走开。”陈忠喏喏连声道:“快让开了让殿下过去。” 二太子到了囚笼前看着我忽然叹了口气道:“楚将军让你遭受这无妄之灾孤心中有愧啊。” 如果他斥骂我几句那也是我意料中事但我完全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我只觉喉头一堵跪下来道:“殿下末将绝无不轨之心望殿下明察。” 二太子看着我半晌叹了口气轻轻道:“我也知道。” 二太子虽然刚愎自用但也不是傻瓜他应该知道的吧只是因为两位太子之争我夹在当中成了两方相争的工具尤其时方才的遇险让他更想起了我到蛇人营中去救他的情景此时在他心里也许也会有愧疚。我看着他鼻子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二太子似乎也不忍再看我道:“起辇我们回车中去。” 那两个士兵又抬起他向前走去。看着他的身影我几乎要叫出声来告诉他一切的实情可是话到嘴边还是顿了顿仍然没有出口。 这时被我叫出去搜捕刺客的那一阵士兵回来了他们拿着一张弓和几支箭小声跟陈忠说着。说了一阵陈忠走了过来让人给这囚笼外面钉一层木板以防刺客再有行动。 我听着几个士兵在钉木板的声音脑子里觉得空空洞洞的。这个刺客十有***是邵风观派出来的吧可是假如我把一切事都跟二太子说了二太子到底会如何对付我?到底是和邵风观说的杀我灭口还是引我为心腹用我来扳倒毕炜以至扳倒文侯甚至把太子也拉下来? 我想着眼前只觉眼花缭乱心里也乱成一团。 正文 第二十四章髀重生 二太子在路上走得并不很快第十一天队伍才到北宁城。这个方阳省的首府虽然称为“北宁”却是帝都南面的门户。北宁城也是十二名城之二离帝都只有两百里快马加鞭的话一天功夫倒能到帝都了但以二太子这样的速度从北宁城到帝都也得走上两天时间。 虽然关在囚笼里但陈忠把我照顾得很好吃得不坏休息也充足我居然长胖了些。二太子有时也过来看看来并不多说什么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每天按照那本道德心经在打坐。那本道德心经不太厚这些天我每天都在看整本书都已背下来了也曾经拿边上的士兵试了试可是毫无用处我根本无法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我几乎又要相信郑昭说的读心术主要靠天赋了真清子告诉我说这可以练成说不定连他自己也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虚心子虽然是他的弟子但虚心子似乎也并不会读心术。如果能练成读心术那么二太子的心思我也马上能知道了可是这好象不太可能。 我们是上午到达北宁城的在北宁城里休整了半天我本以为按二太子的作风至少在城中过了夜才重新出发哪知二太子应方阳省总督屠方之邀赴了个宴会后马上又要出发。 方阳省共有八十万人口算是个大省了其中北宁城总聚集了二十万上下因为距帝都不过两百里之遥北宁城也很繁华。陈忠骑着马走在我边上。自从那天出现刺客以后他再也没离开我超过两丈也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聊天。他虽然缺乏应变之才但也不是个不通世务的人。 队伍到了北门来送二太子出城的屠方正在命人为二太子开城门我们则在后面等一会。陈忠看着城门口川流不息的人群突然叹了口气道:“统领马上就要到帝都了。” 到了帝都又会是怎样?我心头乱成一片。现在我这条命对于二太子来说是很宝贵的但对于邵风观来说一定又太多余了。世间的变化实在有如手掌的翻覆从将领到囚徒我的身份变得也太快了点吧。听着陈忠的话我也叹了口气道:“陈忠你有几岁了?” 陈忠怔了怔道:“回统领末将今年二十有五。” 比我大了四岁。这句问话其实也有点没话找话岔开话题的意思我实在也不知道回到帝都到底该投向哪一边去。二太子想尽办法要整我可是现在却好象反而成了他在保护我这样的变化也实在有些奇妙。 陈忠却似乎没领会到我岔开话题的意思他道:“统领回到帝都后二太子会不会治你的罪?” “三法司派我有罪的话我当然只好有罪了要杀我也只能伸长脖子让他们杀。” 就算不伸长脖子他们要杀我的话当然还是要杀的不过那时至少我也要拖几个垫背。这话虽然不能说但我已经拿定了主意。 走了一程天渐渐暗了下来陈忠抬起头看了看天色道:“好象还早啊怎么会这么暗?” “要下雨了吧。”我也看了看天。 “对了统领你觉得今年雨水是不是特别多?” 我不由得一怔道:“怎么了?我也不觉得雨水特别多。” “可是那天渡江到东阳城时我觉得有些奇怪跟来时相比东平城好象矮了许多。” “矮了许多?”我不由重复了一遍。那天渡江到东阳城我心烦意乱根本不去注意这事。“是因为江面上涨了吧?” “对啊在城里感觉得不到可到了江上我就看得很清楚了比我们来时江面起码上涨了半尺。” 对于十几丈高的城墙来说半尺的水位根本属于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数目吧。可是真象陈忠说的今年雨水并不多按理雨季过后江面该下沉才是怎么会更加伸高的? 可能上游的雨水多吧。 这时边上有个士兵拍马过来道:“陈将军殿下带的路好象不对啊我们现在偏向西边去了。” 陈忠带住马向四周看了看我也随着他向四周看去。现在正是黄昏夕阳在山却在我们的正前方。从北宁城到帝都这条路大致是南北向的当中虽然也有偏西一些但绝没有偏到正西过。 而我们现在竟然是向正西方走! 陈忠吃了一惊道:“我去问问殿下。”他拍马向前刚走出一步又回头道:“好好保护楚将军不得有误。” 二太子到底在想什么?我不相信这是因为走错了路那也只能说是因为二太子不想太快回到帝都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陈忠走了没一会又拍马过来了。他一到囚笼边我道:“二太子怎么说?” “他说要从西门走。” “为什么?” “据说帝都南面有盗匪出没为小心起见转道向西。” 这算什么理由我不禁皱了皱眉真不知二太子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转道从西门进城大概又要多走一天了。盗匪再猖獗也不会象鬼啸林的曾望谷那么敢伏击贡使吧有陈忠的百人队护卫还有二太子自己的亲兵队至于为避开盗匪而绕这么大个圈子么? 大概是因为我。文侯一定已经接到甄以宁的秘报如果二太子从南门进去就会被文侯堵个正着。文侯有节制刑、工二部之权如果他要将我提走二太子除非马上跟他翻脸不然是无法拒绝的。而从西门进去虽然远了一天的路程但是却错开了文侯的迎接。 这个主意只怕是二太子自己想的吧?我知道路恭行给他出了不少主意但路恭行不至出会出这样拙劣的主意。文侯不可能只注重南门而别的门就放任不管了这种自作聪明的主意大概也只有二太子也想得出来。 陈忠见我没说话在一边道:“统领你说二太子到底打什么主意?” “为了我不落到文侯手里。” 我笑了笑。自己突然变得如此重要以前也想不到。下面我到底该怎么做? 我看着陈忠他脸上满是关切之意。我已经是个阶下囚了他对我仍是毕恭毕敬不敢失了半点礼数。我心中一动道:“陈忠邵将军要你来押送我时还交待过什么话?” 陈忠一阵局促好象被我抓住了什么要害一样支支唔唔地道:“统领你怎么想起问这个?” 他这样子实在令人生疑。我心头一凉道:“他是不是交待你说万一我有顺从二太子的意思你这把我杀了?” 我的话象是劈面一刀陈忠脸一下白了白道:“统领你你听到的?” 真是个老实人啊。可是我却没有计谋得售的快意心也沉到了谷底。看来邵风观也真有这个主意他虽然知道我是冤屈的可是如果我要对他不利他仍然会毫不留情地灭我的口。我一阵茫然连话也说不出来了。陈忠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小声道:“统领你也不要多心这是毕将军吩咐我的邵将军只要我全力保护统领安全。” 是毕炜啊。怪不得让陈忠这个邢铁风的部属来押送我大概蒲安礼也在当中插了一手。 陈忠还在小声地道:“统领放心末将虽然接到这等命令但绝不会让统领有什么意外的。” 我也小声道:“陈忠你为什么愿意这样子来帮我?” 陈忠顿了顿道:“统领还记得你率我们前锋营赴援东平城的事么?” “怎么了?” “那时你对我说开道公有我这个子孙他的英灵也该欣慰了。” 我道:“是啊。你作战勇猛不亏是名将后代。” “你知道么我向来被人称作傻大个从没人这样跟我说过。统领陈忠是个粗人但士为知己者是这句话末将也是从小知道的。”他的话有点哽咽似乎都要哭出声来了。 真是个笨蛋。我在心里暗骂着但鼻子却又有点酸。那时我为他那一身神力而震惊但论起武略陈开道虽是勇力之士但也深通兵法陈忠与他相比自然有天壤之别我说这句话不过是安慰一下陈忠而已没想到他记得那么牢。有时一句和言安慰实在有甚于万金赏赐啊。 陈忠抹了把眼角又向我行了一礼道:“统领你放心有陈忠三寸气在定会保证统领的安全。” 他打马向一边走去我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说不出话来。 人与人除了尔虞我诈以外也会有肝胆相照吧。虽然因为钱文义的背叛让我觉得落寞但看到陈忠我心头又有了几分暖意。    向西行进的路年久失修并不太好走。离开北宁城后日行夜宿又过了两天。这天将尽黄昏时我正在囚笼里打坐忽然有人叫道:“郊天塔!看到郊天塔了!” 郊天塔就在城西我们距雾云城不会太远了明天再走一天一准便能到达城下。我伸展了一下手臂让自己坐得舒服一点。现在我已经练得体内气机流转有时体内象有个球在血脉间滚动这是道德心经上说的读心术的基础已成之象。这十几天我心无旁骛吃了睡睡了吃修练居然有了小成只是要练成读心术好象仍是遥遥无期。 天已渐渐暗了下来这时有个二太子的亲兵过来道:“陈将军殿下有令今夜不打尖了务必要连夜赶回城中。” 送走那传令的亲兵陈忠拍马到我跟前拎着包干粮给我皱了皱眉道:“殿下怎么这等着急统领委屈你今天只好连赶路边吃点干粮了。” 我接过干粮冷笑了一下道:“二太子就是要在在夜里进城。” “为什么这么急法?” 陈忠还在想不通我叹了口气道:“陈忠如果文侯在城门口拦住二太子要把我带走你是二太子的话该怎么办?” 陈忠恍然大悟道:“所以殿下要趁晚上进城吧。可是统领那该怎么办?” 文侯带走我也未必是件好事。我不知道甄以宁到底是不是文侯的儿子如果他只是文侯的旁系亲属只怕毕炜的话更有效力。而毕炜要把我灭口的话文侯未必不会听。 我的心中乱成一团也没心思再打坐了。吃饱了肚子听着车轮吱吱作声地碾过干硬的泥土从路边草丛中虫声也渐渐密了起来。现在已经到了四月中旬已经入夏天一天热似一天。这几天都没下雨泥土被晒得象石头一样硬马车碾上去不时有一阵震动我端坐在椅子上看着车后。 天已近黄昏暮色象水一样淹没了一切。在路边的草丛里虫子在鸣叫象是一连串的小铃振响声音也串串滑过去如珠子走在平滑的石板上不知有多久好象那会响到永恒响到世界的尽头一样。 我又回到帝都来了。尽管没有看前方但是眼里正在不住倒退的景物也让我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哪儿。那是华表山下因为天暗已经看不到郊天塔了和塔下的国殇碑了但是我知道那两座巍峨的建筑就耸立在山巅在那儿的会不会有无数战死的阴灵回来如那首国之殇所唱的“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这是我的家邦我也愿意为了守卫它而付出生命。可是很可笑它并不需要我。 我有些忧郁地想着这时突然有人叫道:“是什么人?” 那声音很响亮隔得很远也听得清清楚楚。队伍停了下来我探到囚笼边向外望去却见前面有一些星星点点的火把光映出一带城墙。 终于到了。 我心中却突然一沉喉咙里也象堵了些什么又酸又涩。 喊话的那人嗓门特大不逊于以前武侯军中的雷鼓二太子的随从中却没那么大的嗓门我是在队伍尾部了只能支离破碎地听到几句“二殿下”之类大概是说明我们是谁。停了一会队伍又开始行进想必已经交待清楚现在我们要进城了。 二太子果然是要趁夜入城啊。看着马车驶入城门我居然也没有太多的感想。本来还以为多少总会感慨一下但事到临头却又什么都没有唯一有的只是一些失望。 我本以为会骑在马上以一个有功之臣回来的。 “统领。” 陈忠突然小声叫着我我抬起头却见他骑着马正在我边上我道:“怎么了?” 陈忠咬了咬牙道:“统领我会马上却向文侯大人通报的。”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如果文侯出面来向二太子要人二太子只怕也无法顶着。但是这样他们两批人势必马上决裂连表面上的平静也维持不下去了。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下将军文侯为冒大韪去做么? 队伍已经进了城听得身后的城门轰然一声关上我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太子称东宫二太子虽不称西宫但二太子府也是在城西的。我本以为二太子会先把陈忠他们打发了再来带我走没想到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带着一大队人到了他府邸前。 一到二太子府门口里面已出来了几十个家兵他们居然连二太子的一些行李也不搬便到了我跟前有个人手持斧凿要来凿开封口的铁锁。囚笼是用相当粗的铁链缠着一把很大的铁锁锁住铁链锁孔里已灌满了铅。远路押送重犯或名贵的东西都这样到地方后再用凿子把锁凿开。那个家兵正要来凿锁陈忠道:“不用了我来吧。” 他抓住铁锁另一手抓住铁链猛地一用力“嘣”一声铁链当中有一节环立被拉断。 他拉得行有余力那个本要来凿锁的家兵却看得眼都直了半晌才回过味来道:“多谢将军。”陈忠的神力一定让那家兵叹为观止。如果以力量而论陈忠说不定是帝国的第一了。 只是这个神力之士却沉沦下僚如果不是为了押送我他大概连军官都还不是。 “楚将军古人说世事如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顺天应命方为豪杰你想好了么?” 二太子的声音突然从一边响了起来我走出囚笼跳下地来道:“多谢殿下末将领会得。” 十多天没踏上过泥土脚底也已习惯了原木的感觉现在站在地上也好象是种享受了。二太子看着我脸上也浮出一丝笑意道:“那就好带楚将军入内更衣。” 这十几天来我一直被关在囚笼里也没洗过澡身上已经有些发臭。我跟着二太子的亲兵进了他的府邸陈忠突然道:“统领保重啊。”我回头看了看见他牵着马站在一边一脸关切地看着我。 二太子话中的含意我当然明白陈忠说的“保重”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但是此时我的心中却只是乱作一团也实在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做。我转身向里走去耳边听得二太子笑着道:“陈将军忠勇无双孤定要重重赏赐。” 二太子除了刚愎自用倒也不算太名下无虚他是要收买陈忠吧。可是我不禁有些想笑如果他要收买别人甚至是收买我都可能成功要收买陈忠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洗完澡我换上了一身新的军服只觉身上舒服了许多。要不是那两个亲兵身挎腰刀与我形影不离连我在洗澡时他们也立在一边看着我真要以为自己一步登天也成了个公子哥。 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回到帝都我也必须要拿定主意了。如果转投二太子门下的话也许也并不太坏吧路恭行是我的老上司二太子本人也是武人比太子好得多更重要的是在人材济济的太子一方我想要出头也难得很而二太子实在很有点求贤若渴之意。如果我回到帝都时首先碰到的是二太子大概我想都不会想就会投向他这一方了。 冥冥中一切都有天意吧。 我不由叹了口气。 “楚将军想什么呢?” 二太子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吃了一惊连忙从座位上站起。二太子和他剩下的两个侍卫正走进我这屋里来。我跪倒在地道:“罪将楚休红见过殿下。” 二太子扶起了我看着我的眼睛他也叹了口气道:“楚将军委屈你了明日的三法司会审孤已要他们尽量不动用肉刑。” 还要会审我啊?我心头凉了半截但脸上仍不露出来:“多谢殿下。” “三法司会审你不论说什么有孤在旁我保证你绝无后顾之忧。”二太子的语气大有深意。他自然是盼着我说出对毕炜不利的话来。 三法司是刑部、督察院、大理寺三司刑部尚书是名臣列正伯卫宗政。兵刑吏户工五部尚书是朝中名位仅在太师与文武二侯之下的大臣卫宗政尤以铁面无私著称当初做督察院御史时有“铁面御史”之号升任刑部尚书后虽然没有被称作“铁面尚书”仍是公认的正直大臣。按以往惯例一件案子要出动到三法司会审必是件通天要案会审结案后除非帝君发话连太子和文侯也无法翻案了。二太子跟我说不让他们动用肉刑那是要我放心转向他那一边吧。只是以卫宗政的脾气他会听二太子么? 我跪在地上低声道:“罪将明白。” 二太子干笑了笑突然挥了挥手道:“你们出去。” 一个侍卫转身向屋外走去另一个侍卫却仍是站着不动正是先前我在船头上大打出手时称赞我好本领的那个侍卫。二太子怔了怔道:“林秋为何不出去?” 林秋直直地站着高声道:“微臣有护卫殿下之责不敢怠慢。” 二太子斥道:“食古不化楚将军不会对我不利的出去吧。” 我心头一震几乎要落下泪来二太子这话已经将我看作自己人了吧。在途中时我遭人伏击时二太子也来看过时那次我也大为感动看来二太子虽然刚愎了一些也不算一无足取吧。 等那两个侍卫出去我张了张嘴道:“殿下我”话还没说完二太子又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有些事我们还是心照不宣吧。” 我道:“末将明白。” 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了。这种感觉有点象当初在高鹫城的情景。那一次武侯我是蛇人的内奸当我洗清嫌疑后武侯对我重新信任我激动得无以为报。尤其是二太子不象武侯那样明察秋毫能得到他的信任实在难得。 二太子拍了拍我的肩头道:“楚将军一旦事情已了孤就将你的下将军之衔重新还给你不必担心。” 他的话中隐约有点市恩卖好之意我不禁微微不悦但也不敢多嘴只是低着头道:“谢殿下。” “明日卫尚书面前你想好该如何说了?” 我道:“末将当以实言相告。” 二太子皱了皱眉:“邵风观派人来刺杀你这话你可不要忘了说。” 邵风观摆了二太子一道现在二太子对他已是恨之入骨了吧但是又抓不到他的什么把柄虽然夜袭之计是邵风观所出但也获二太子首肯。何况夜袭战果不小本身并不能说失败只是二太子贪功冒进这一切尽入邵风观算计结果二太子一败之下虽然逃得性命却被蛇人擒获以至于在军中成为笑柄。 毕炜和邵风观的本意也并不是一定要取二太子的性命吧只是要打破他“知兵”的名声。可是如果二太子真的死在蛇人营中的话邵风观难道能置身事外么? 我心头猛地一凛。怪不得是让任吉行刺啊任吉并不是邵风观部属我又打了个寒战。这么看来邵风观和毕炜也并不是铁板一块如果这计策是文侯所定让毕炜执行的话本来的意思该是准备把邵风观牺牲掉的那就是说怪不得邵风观愿意救我了我是适逢其会替他顶了一回灾殃吧邵风观对我存了一份感激之情。那么路上的那个刺客 我摇了摇头二太子还在说着什么他对邵风观和毕炜都已极为痛恨尤其是对邵风观已是恨之入骨。看着他我也不禁有些同情。二太子不能说是完全没有才能如果他的地位和我一样未必不能成长为一个颇为得力的中级军官只是因为他的身份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可是一方如此深谋远虑以二太子这点实力能与他们相抗么? 本来我已经有些决定要转向二太子这方了这时又是浑身一凛以前不曾想到的方方面面一下涌入脑中。二太子也没注意我在想什么说了一通后道:“楚将军若是卫尚书要动刑你也要挺一挺。” 我道:“多谢殿下末将自有分寸。” “你咬咬牙就能将邵风观和毕炜两人扳到到时我向大帝要求封你为偏将军。” 我不禁有些想笑。二太子如今手中掌握的只有禁军一系了他就算要加封我那也只能让我进入禁军。只是我这样的平民出身在公子王孙遍地的禁军中大概连小兵都做不下去别说是偏将军了。二太子为了拉扰我真的有些不管三七二十一我真想知道他拉拢陈忠有没有成功。 二太子大概觉得已经把我说通了微微一笑道:“好吧楚将军你好好休息明日我带你上三法司。” “谢殿下。” 我又跪下来行了个大礼心里却不禁对二太子有些同情。他说过“顺天应命方为豪杰”我也的确该顺天应命只是不能跟他说。 这一晚在二太子府上虽然仍然被人看着但吃住着实不错。晚上二太子还派了个家妓来陪我被我回绝了。不是因为自己如果不好女色而是因为她。 她也在帝都啊。只是不知在哪个深宫内院里了。一想起她我心里又有些隐隐作痛也想起了白薇、紫蓼、苏纹月。虽然和她们相处的时间都不过十几二十天的时间可是她们在我的记忆上象是深深地刻了一刀再也抹不去了。 抹不去的还有心里渐渐堆积起来的伤悲。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人叫醒要我马上穿戴好今天是三法司会审的第一天。 三法司会审不是件容易的事能这么快法自然该是二太子的力量。二太子要抢在文侯有反应以前把我这件案子定案到时太子就算想翻案也有心无力了吧。这一次如果能把邵风观和毕炜扳倒那么东平城的守御之责自然又会落到二太子身上。 这样的计划不能不说很周密我不知道文侯能不能应付。 三法司会审是在大理寺进行。我在大理寺里等一会听得两边站得整整齐齐的衙役突然发出了一声呼喝有个人高声道:“带罪将楚休红。” 那是要开审了。我跟着两人衙役进去在阶前跪下后我道:“末将楚休红见过各位大人。” 卫宗政身材不高整个人看上去也象方的一样。看着他我不禁有些胆战心惊。卫宗政也看了我一眼喝道:“楚休红你可知罪?” “末将无罪。” 卫宗政冷笑了笑:“在东平城中你伙同罪将任吉谋刺殿下此事可是属实?” “任吉谋刺是实末将与他绝无瓜葛大人明察。” 卫宗政盯着我他的眼神象是利刀似乎要把我刺穿。我有点惴惴不安但不敢把眼睛移开。半晌他又道:“你将此事从头讲来越细越好。” 二太子在一边盯着我眼神很有些古怪。现在卫宗政问到了正题就看我怎么说了。我清了清嗓子开始源源本本说了起来。 “任吉点燃平地雷后向殿下冲去此时末将有一位参谋飞身上前一刀砍断任吉手臂又将平地雷抛起被殿下的两个侍卫击出但平地雷还是炸开我军死伤甚众。末将冲上前去救人但因尸首太多误将任吉救出殿下反而落入蛇人掌握。” 卫宗政沉吟了一下转头向二太子道:“殿下事实可是如此?” 二太子点了点头道:“正是。后来孤落入蛇人营中便一概不知了直到楚将军将我带出来。” 他现在也不再说我是“叛贼”了也许已是满心希望我能按他的要求说话。卫宗政道:“既然如此楚将军至此尚是有功无过?” 二太子道:“只是孤在蛇人营中时楚将军曾被毕炜将军以叛逆之名先行关押过后来却又由他来与蛇人谈判换俘之事卫大人可问问此事。” 卫宗政又转向我道:“楚休红殿下所言你有无异议?” “殿下所言是实。末将因误将任吉救出毕将军将我关押。而蛇人因其中一个重要人物被末将擒来”说到这儿我顿了顿也不知道那个“百卉公主”能不能算是“人物”但我总不能说那是个“蛇物”吧?“故有换俘之议然那蛇人已被末将属下斩杀军中无人敢去蛇人营中谈判毕将军只得再命末将前去换俘。” “毕将军在命你出发时可说过什么?” 问到正题了。我的心猛地一跳马上让自己尽量平静地道:“毕将军要我入蛇人营中谈判务必要带回殿下。” 二太子这时猛地站了起来道:“卫大人孤在回来时曾落入一个陷坑这陷坑八成便是毕炜命人挖的。” 卫宗政“噢”了一声道:“竟有此事?” 我道:“殿下所言不错。”这时我看见二太子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他大概觉得我终于要顺着他说了。我咬了咬牙又道:“但毕将军对我说的只是要末将将殿下带出。因为蛇人的战俘已死到时务必要抢在蛇人发觉以前动手那个陷坑只怕是本来就在战场上的。” 卫宗政点了点头道:“这也不错。”战场上有个陷坑并不奇怪自然说得过去。二太子却一下子站了起来喝道:“楚休红你不想活了么?” 我低下头但声音却大了些:“殿下末将不敢隐瞒也不敢妄语事事都是按实说来。” 可是我说的虽然都是实话却不会把实话都说出来的。 卫宗政道:“殿下请稍安勿躁微臣自会让楚将军将实情合盘托出的。”他转向我又道:“楚将军本官在殿下还不曾回帝都时接到了邵将军的羽书将此事前因后果尽皆说明与你说的大致无二。只是有一事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听殿下说在路上你曾遭到刺杀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我道:“当时末将在囚笼中虽然躲过一劫但此事直到如今我仍不明所以实在想不通。” 二太子在一边已惊愕得目瞪口呆他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这么说的。卫宗政“哦”了一声又道:“此事虽然似乎无关紧要却实是本案要点到底是谁遣刺客刺杀你只要找到幕后指使人自然明白了。” 二太子象是如梦方醒道:“对啊弓箭都在随行的百夫长手里卫大人可命他拿来。” 卫宗政道:“好请殿下命他呈上来。” 二太子脸上又多了点喜色向身后那个侍卫道:“林秋你马上去将陈忠叫来带着那把弓和箭。” 林秋答应一声转身向外走去。一会儿他已走了进来在我身边跪下道:“禀殿下卫大人随行的东平城百夫长陈忠到。” 二太子把陈忠叫来了?我看了一眼却见陈忠背着一张弓进来也跪下道:“末将前锋营百夫长陈忠叩见殿下、卫大人。” 二太子道:“陈忠你那日找到的那面刺客遗下的弓还在么?” 陈忠道:“末将知道此物其是重要故收在此处请殿下与大人明察。” 他将弓连弓鞘呈了上去有个衙役接了过来递给了卫宗政卫宗政从弓鞘里将弓抽了出来还没看二太子却一下站起来道:“陈忠你竟敢欺君瞒上!” 卫宗政看了看二太子道:“殿下你还不曾见过这弓吧?请您先看过。” 他走了下来将弓放在二太子的案前二太子象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坐了下来一脸怒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被他们搞得糊涂了二太子和卫宗政这两句话都没头没脑的陈忠人虽然粗鲁不文但礼数周到好象没有失礼的地方二太子骂他“欺君瞒上”又是什么道理? 这时我的眼角扫到了二太子案上的那张弓象是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一下子又想了几件事。 这张弓是刺客所用刺客逃走后丢了下来被陈忠那一队人发现那天我也看到了。但是我现在才发现到底有什么毛病。 正文 第二十五章危在旦夕 陈忠吃了一惊道:“大人殿下说过不得动用肉刑的” 卫宗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喝道:“将此人带下去若有喧哗以咆哮公堂之罪处置。” 陈忠一下闭上了嘴。他虽然够粗鲁但卫宗政连文侯和二太子都能请出去对他便是杖毙堂前也未必是不可能的。 一个衙役把坐笼的门打开我身后的两个则抽出刀来道:“楚将军请进。”我绝望地看向卫宗政他面无表情地端坐在上面根本不为所动。对于他来说我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嫌犯而已我是生是死也只不过是件小事。 卫宗政也许属于二太子一党吧。我被那两个衙役押着向坐笼走去陈忠在一边有些不忍地扭过头。坐笼不是肉刑但是给人的痛苦却比肉刑更甚我曾经听说过有老弱罪犯在坐笼里倒毙的先例。卫宗政把我关进坐笼那是非要让我说出真相来吧? 不说二太子会杀我说了也许二太子和文侯都要杀我了。邵风观这一点说得不错我也想通了。坐在坐笼里看着他们把一根根木棒尖头向里地插在笼子上我面无表情地想着。 那些木棒插到离我还有两寸左右停下了我数了一下上上下下一共有四十八根木棒。这些木棒留下了一个比我的身形稍大的空间还好我是按最舒服的姿势坐的卫宗政也没让我进站笼大概我还能坚持久一些。如果是站笼站了一天后只怕真是生不如死。 那些木棒插好后卫宗政向左右两个督察院和大理寺的官员道:“丁大人安大人此案事关重大两位大人辛苦一趟务必让此案水落石出请两们” 督察院丁御史身形高高瘦瘦大理寺的安正卿却是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更象个武将。丁御史道:“卫爵爷恪尽职守下官等自当协力以助。” 丁御史说话很圆滑卫宗政只是微微一笑忽然又板起脸道:“楚休红世间万事不会有永无揭晓之理你纵然想要隐瞒也是无济于事可还记得福德帝被刺之事?” 福德帝是大帝的长孙是帝国第三代帝君继位时年才五岁三年后在帝宫花园内遇刺身亡死时也是个小小的八岁孩童自然没有子嗣继位的是他的长叔威德王。福德帝只是个孩子德字谈不上八岁就横死也谈不上福威德王却是个明君继位以来帝国河清海晏五谷丰登是历代明君中的佼佼者。但威德王却不能配享太庙因为还是他在位时福德帝遇刺之事便是由当时的三法司审明那刺客是由威德王府派出来的。当奏折呈给已经继位的威德王时上面就明明白白写着“威德王弑君”五字。威德王怒不可遏将大理寺正卿田仲廷杖毙杀刑部尚书和督察院御史贬官下令再审但第二次呈上去的仍是那份奏折。三法司官员换到第三批总算捏造出一个凶手来但是这事已经传遍帝国上下。威德王虽以辣手使得天下无人敢议但他一生却也没有子嗣过世后继位的泰定帝虽然是威德王继子但迫于民议仍然将威德王灵位迁出太庙并去帝号以至于现在的史书上明书的帝国十七帝中第四代仍是个“威德王” 卫宗政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明白三法司历来的风骨吧。但是三法司纵然铁骨铮铮当时仍然顺从了威德王之意而且前面两批官员也没有好下场。 我在坐笼中道:“卫大人罪将不敢隐瞒但事实如此罪将纵然胆大妄为亦不敢胡乱捏造。” 卫宗政哼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来人。” 有个衙役过来道:“大人。” “尔等仔细看守无我之命任何人不得擅入。” 那个衙役躬身答应卫宗政对另两个官员道:“两位大人今日暂且至此先回去歇息明日再审。” 安正卿走时看了我一眼道:“卫爵爷若罪将坚不吐实又该如何?” 卫宗政冷冷地看了看我慢慢道:“铁也会有溶化的时候。” 他的话冷森森的如同刀锋。 陈忠还想说什么卫宗政道:“陈将军我有话要问你随我到偏厅说话。” 陈忠行了一礼又看了我一眼跟着走了出去。也许卫宗政要问问他路上的事吧等他们走后我端坐在坐笼里想着这些天来的事情。 卫宗政说我“坚不吐实”其实我说的都是实话只是有一些没有说出来而已。陈忠不知道什么事我说的也不会跟他对不上来。 他们走后这大堂里一下静了下来。大堂的门被反锁起来只有两个看守我的衙役在一边。我端坐在坐笼里身上开始觉得有些酸痛。保持一个姿势坐得久了人也会累何况边上尽是些尖头木棒我稍往边上一靠便会碰上。坐笼是种酷刑就在于让人无法休息连换个姿势也不行。我看了看那些木棒虽然不是铁制的但是那些尖头也足以刺入人的皮肉里去。我闭上眼心里默默念着那本道德心经。 天在慢慢暗下来。看守我的两个衙役也开始打盹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听到有人在轻轻叫我。我睁开眼却见一个衙役蹲在坐笼外看着我。我吃了一惊还没说话他将手指按在唇上小声道:“拿着这个。” 他递过来的是个木制的圆筒不长一头用布蒙着。我有些奇怪有根线绷着。我拿了过来正在却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楚将军听到了么?” 这是陈忠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狐疑地看着那衙役那人也没说话指了指边上另一个正睡着了的衙役。我又惊又喜小声道:“陈忠这是怎么回事?” 陈忠道:“这是薛员外做的传声筒。楚将军文侯大人明天就会向帝君上书你还好么?” 是薛文亦啊他做出来的东西实在匪夷所思。知道他也在帮我我心里一阵激动小声道:“还行。你怎么样?” “今天卫大人问了我弓的事我坚持那弓便是刺客留下的他也没办法。真奇怪他好象知道我换了一张弓。” 我冷笑了一下:“因为他是二太子的人自然知道。” 陈忠象是被我说蒙了道:“二太子也不知道啊。” 我道:“他怎会不知那刺客本来就是他派来的。” 陈忠象是吃了一惊顿了顿道:“这是怎么回事?” 我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刚才那衙役那个衙役站在一边正注视着睡着的那个。我把手蒙在那个传声筒上小声道:“还记得那天有刺客来刺杀我你是在回来后才知道的吧?” 陈忠道:“是。那天我撕裂了一头鼠虎见殿下没事了赶紧回来没想到还出了这等事是末将失职。” 我冷笑了一下道:“多亏那三头鼠虎才让我脱出了这个圈套。那天我就隐隐地觉得有些地方不对但一时想不出来现在才算想通了。” 陈忠一怔道:“什么地方不对?” “你是回来以后才知道我被人刺杀二太子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陈忠道:“那天是有人向二太子通报的我还碰到他了也没跟我说话我还不知有什么事呢。” 我道:“不错。可是他向二太子通报碰到你你是那百人队的队长为何不向你通报?” 陈忠又怔了怔道:“不错。可是” 我不等他再说什么“可是”道:“那天只是因为来了三只鼠虎你赶上去援助二太子才让他们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有了个疏漏不然我真要落入他们的圈套了。若没有鼠虎的事他派人来行刺再过来查问那是顺理成章的事找不出半点漏洞。” 陈忠还是有些懵懵懂懂地道:“可是殿下为什么要嫁祸给邵将军?而且邵将军如果已有预防为什么特意让我来?” 让你做替死鬼你这傻瓜。我心底暗暗骂着。邵风观有心救我但如果我在路上真的被人杀了他也不会来救我的。让陈忠押送只是因为他不属邵风观嫡系人又缺乏应变之才也不知道内情死了一样无损他们自身。 那天的那个刺客箭法如此低劣竟然连射数箭不中却能安然脱身我就已经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了。邵风观手下有廉百策这等箭术大高手派来的刺客不应低劣如斯那天的刺客是故意不射中我的吧。只是这些事情要说清也很难陈忠未必听得懂也不必多说了。 这个计划会是谁定下的?二太子不见得能有这么严密的计划多半也是路恭行想出来的。如果不是鼠虎突袭那么这个计划实在可说是天衣无缝我一定会误以为邵风观派来的刺客便会转向二太子那一边了。 冥冥中也有天意吧。我叹了口气一时也没什么话可说。 这时睡着的那个衙役忽然动了动另一个连忙小声道:“楚将军快把传声筒给我。” 我把木筒交给他他接过木筒一边走一边把线绕起来从门缝里递了出去又走回来小声道:“楚将军明天就不是我轮值了你可要当心。” 我点了点头。虽然在坐笼里仍是一动不能动但知道了别人还在想办法营救我也让我心定了许多。 在坐笼里不能和平常一样睡着坐了一整天困意越来越浓我刚垂下头突后背后一阵钻心地疼人一激凛右臂又是一疼。我慌忙坐直了侧过脸看了看臂上右臂已有了些血迹。背上那根木棒还没有刺破皮肤右臂上却大概已经受伤了。虽然仍是疲倦不堪但是心头却已又惊又惧哪里还敢再睡。但是勉强坐了一会我却实在受不了了一个人象是用一根蛛丝吊在半空中一样虽然仍是稳稳地坐着却又象是飘在空中可又不敢有半分大意我知道只消身体一动马上又会有剧痛传来。 怪不得坐笼会让人谈而色变。这种刑具貌不惊人我坐了还不到一天就算领教到它的厉害了。 那些木棒很多我的手也只能稍许动动。由于绑得很牢不用想把木棒推开。人坐在里面只能战战兢兢地保持清醒就算犯困一碰到木棒的尖头那种剧痛也会让人清醒过来的。 一天已是如此再下去我真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坚持下去了。如果真的按二太子的主意用坐笼把我装到帝都来恐怕我在路上就得招供。卫宗政用这种手段对付我不言而喻他一定是二太子一方的人了。我端坐在坐笼里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已经有了几分曙色天也许快亮了我不知道这样子还能再支持几天。或许一天也支持不下去了如果不休息那么天亮时卫宗政再来提审我只怕我会不顾一切地招供出来。 现在再想转投到二太子门下恐怕也已太晚了。 我本来是盘腿坐着的此时两腿也酸痛不堪但却又不敢动一动。我也知道保持这个姿势太难了困意一层层地袭来慢慢地我终于又合上了眼。 刚合上眼上下眼皮就象用了极粘的胶水粘住一样再张不开。我心头一凛知道这样绝对不行勉力坐直但眼睛仍然睁不开。这时实在是种很古怪的感觉明明脑子清醒身体却又不听使唤。 不能睡一定不能睡。 我默念着长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吸进身子向后靠了靠背心处登时又传来一阵剧痛。但这次有备在先我没有乱动只是微微地将身体前倾果然刺痛一下减轻了。 现在一定要保持住身体的姿势绝不能动。 我慢慢地调匀呼吸。人只要保持呼吸均匀那么身体就不会乱动的。一个好箭手最先学的不是射靶而是呼吸。在开弓后瞄准这一段时间里必须要摒住呼吸而我以前正因为摒不了太久因此箭术一直马马虎虎只能算是平凡而已。现在按道德心经里的打坐方法来呼吸居然倒可以一呼一吸持续很久。 吐纳了几次身体果然渐渐平静下来。道德心经里说修习有成的人能打坐数天一直一动不动这样倒可以在顶到卫宗政放我出来。 坐笼一般是坐一天便垮了最高纪录据说是五天。调匀呼吸后我已经不觉得有什么苦处了这样下去只怕会超过那个纪录也说不定。我不禁有些想笑我修道德心经是想学会读心术的没想到读心术还没摸到门倒是有这种用处。 这时我突然想到其实现在倒可以试试我到底有没有读心术了。读心术本就是种很奇特的本领我也不知道施展读心术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说不定我已经修成了而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因此并不知道。趁这时候我不妨试试看。如果现在真能修成读心术那我就可以读出卫宗政的想法到时他再要审我我也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记得先前那个帮我的衙役就睡在坐笼边的一张躲椅上他靠得比较近我正好对着他的头。我想象着他的位置开始沉入冥想。 读心术的施用方法道德心经中也语焉不详郑昭以前说过那不是看出对方想的字而是一种难以用言辞表达的感觉因此根本不受语言所限。最大的可能就是看到对方正在想的情景吧而我现在如果试成了读心术只怕会看到他正做的梦。我胡乱试着想象着我正在进入他的脑子里但好像只是在胡思乱想。突然我只觉整个身子一轻象是飘了起来一样。 读心术修成了么?我又惊又喜但是自己脑子里还是空空一片根本读不到什么东西。 没这么快吧。恐怕卫宗政审我以前我一阵丧气正想放弃突然那人开口道:“大人楚休红已发现刺客之事是假。” 我吓了一大跳只道卫宗政躲在暗处偷看那方才我和陈忠说的话恐怕都被他听去了。因为害怕倦意一下全无眼也猛地睁开了。但一睁开眼却见那人还躺在躲椅上睡得正香。 那是说梦话啊。 我舒了口气。但一想到那人的话马上心也抽紧了。 听这衙役的话他明明是卫宗政派来的!我和陈忠通过传声筒说话他大概全都听了进去。虽然我没有说什么要紧的话但我猜破二太子的计策之事却已被他知道了。 我看着他的头他睡得正香两手搁在胸前动也不动。 你还听到什么了? 我默默地想着心头惧意渐深。哪知我刚这么想着那衙役突然又开口道:“小人别的也没听到什么。” 这话接得也太顺了吧我惧意未销又是一阵怀疑。说不定那个衙役才真的有读心术。 “大人什么是读心术?” 那衙役突然又说了句梦话。他说得平平静静和平常说话没什么两样但这一句话却象是根棍子一样把我一下打蒙了。 他明明是接着我在说话!难道 难道我修成的不是读心术而是摄心术? 一想到这儿我登时一阵兴奋看着他心中默念道:“把听到的全都忘记。” 那衙役什么也没动。我这才醒悟过来他就算忘了我也看不出来。我睁着他的后脑勺突然默念道:“站起来!” 这只是我在想但那衙役却象是我手中的木偶一样猛地站了起来转过身对着我。他眼闭着面目呆滞仍是一副沉醉在梦乡中的情景。 真的是摄心术!我一阵兴奋。摄心术比读心术更强连真清子也只会读心术不会摄心术没想到我没学会读心术反而学会了摄心术! 那衙役仍是直直地站着动也不动。我看了看他又在心里对他道:“向前走!” 他呆呆地跨上一步仍是象个木偶一样好象身上有看不见的细线连着。这一步跨上另一步马上又跟了上来离我一下子近了许多。他面无表情这样僵硬地走着简直象是一具活僵尸我心头一凛默默地道:“快退回去!”哪知这回却不灵了他的右脚又跨出了一步我急了在心底喊得急了几乎要喊出声来但那衙役却根本不理睬我仍是慢慢地走了过来。 他实在太象一具僵尸我心头一寒正要不顾一切地叫出声来突然有个人叫道:“小方你做什么?” 那衙役已经走到坐笼前被这一声喝一下站住了但人却依然保持着向前的姿势登时身体一冲向前倒了下来“砰”一声摔了个嘴啃泥。他象是一下子活了过来从地下爬了起来看了看四周道:“我怎么了?” 另一个衙役欠起身子道:“小方你是睡糊涂了吧我看你在梦游真吓了一大跳。” 他看了看我我连忙闭上眼只留一条缝装着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他摇摇头道:“大概真是梦游吧。” 除了梦游他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我不由一阵窃笑天亮了。因为下半夜我一直在打坐倒不再有困意虽然人坐在坐笼里仍是精神奕奕。卫宗政和另两个审官里来见到我的样子他们都是一怔大概在坐笼里关了一夜仍然面带笑容行若无事的只有我一个。他一定本以为今天我会痛苦流涕地要求招供没想到我什么事都没有大感意外。 这一天审讯卫宗政问的话仍是以前我救二太子那一程的前后经过陈忠和我用传声筒说话的事一点不提大概那个他安排在里面的衙役真的全忘了一句都没跟卫宗政说过。我说了一通仍是坚持诸将无罪只是二太子在疑神疑鬼。卫宗政今天也客气多了他虽然多半是二太子的人却果然言而有信象个主持公道的人。 这一天审读仍无结果卫宗政脸上已露出了焦急之色。晚上以前那两个衙役被换班掉了另两个这两个人中只怕也象那“小方”一样有卫宗政安排进来的人。这一晚我很早就打上坐等他们睡着后我又按昨天所做的对他施上了摄心术。    只是奇怪这一次我虽然极为卖力但他什么事都没有我东试西试他仍是躺在躺椅里打着鼾。弄了半天见他仍然毫无反应我也只得放弃了。 难道昨天晚上那摄心术只是我的错觉?但是今天卫宗政并不曾把昨晚上我与陈忠商议的事抖出来只怕那个小方真的按我的命令把这事忘掉了。可昨晚能成今晚为什么又不灵了?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个端倪不禁有些失望。可能昨晚的摄心术只是偶然成功的吧?如果不知道何时有用何时没用那也实在没什么用处。 我略略伸展了一下身体。由于拼命想用摄心术以至于身体酸痛不堪我调匀了呼吸又开始打坐。如果不会打坐的话坐笼的确是种酷刑但是保持打坐的姿势就可以长久不动也不会太累。 到了这时候我也只能硬挺下去。卫宗政让那个小方骗得陈忠相信只求陈忠不要太轻信了。还好陈忠对这事本身也知之不详恐怕就算他说的都是实话也只会对二太子不利。 在一片恍惚中我的眼前又出现了一个人。 雪白的手指梨花一样的面容。虽然眉目已经模糊不清在记忆中也渐渐淡了但是我知道那就是她。 不知坐了多久我突然被一阵开锁的声音惊醒。我睁开眼却见一个衙役正打开坐笼的门道:“楚将军出来吧。” 我钻出坐笼时他小声道:“楚将军你真是条硬汉。”他的话语大是敬佩只怕我在这坐笼里呆了一天两夜仍然不松口单这一点也够让他佩服吧。 我道:“要杀我了?” 那衙役低声道:“别多心这是要放你了。” 要放我了?尽管我尽量不让自己露出喜色但心里还是一阵压抑不住的欣喜。他大概也察觉了小声道:“别太早高兴了。” 我道:“还有别的事?”但是他没再说话和另一个衙役抬着那坐笼下去另两个带刀衙役带我下去换了身衣服等再带我上堂三法司的三个首要官员已坐在堂上了二太子和文侯也坐在两边。但让我吃惊的是文侯身后竟然站着张龙友。 我已许久没见过张龙友了此时看见他我大感亲切。只不过一个月不见张龙友已经没有了先前的颓唐之色他穿着一身工部员外的官服大是精神。他虽是文侯提拔但现在是工部官员照理不该来这种场合现在出现在这儿大概是文侯作为随从带进来的。 这也该是个好消息吧。看到张龙友一本正经眼里却透露出一丝欣慰的样子我知道那不会是个坏消息。在高鹫城里我救过他一次现在他也能对我有所帮助了。 我跪了下来卫宗政看了看我道:“楚休红。”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卫宗政脸上仍无喜怒之色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什么。我有点惴惴不安地道:“罪将在。” 尽管猜到多半不会有事便这时候我仍然不由自主地担心。 卫宗政道:“你遭谋刺主将之控经本府会审虽觉事有可疑然查无实据本上天好生之德姑免罪责。” 我不由一阵晕眩。被关了这么多天到现在才算松了口气。卫宗政大概是二太子的人但他的公正清廉之名倒也不是假的没有为了阿附二太子就随便捏我个罪名。我还没来得及高兴马上又听卫宗政道:“然事出有因断非空穴之风故革去罪将一切军衔职位。” 二太子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也许他仍然觉得这责罚太轻。但卫宗政这个处分还是让我吃惊他要革去我军衔倒也早有预料但我的前锋营统领之职是太子与文侯任命的卫宗政作为刑部尚书并没有这个权。我偷偷看了看文侯文侯的脸上也木无表情象是根本没听到倒是张龙友有些惋惜的样子。 这是为了让二太子出出气吧。我也舒了口气功名利禄我都不想了只望能够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国家不要我在军中出力那也只能听天由命。我想起以前曾想过的不从军后要干什么我识字也许可以开个小学馆教教学生。只是那时想着和苏纹月两人一起生活可是现在呢?我什么都没有了。 我正有点伤心卫宗政这时站了起来向文侯和二太子一躬身道:“殿下大人下官审理已毕此案如此了结不知殿下与大人是否满意?” 我不禁有些想象。卫宗政脸上一直板得紧紧的我都不知道他会不会笑但这话说得却有点负气。他夹在文侯与二太子当中一定很觉难办。我实在象个烫手的山芋二太子虽是宗室但文侯实际上代表的就是太子相比较而言就算他是二太子一党也不能不顾忌文侯的意思而设计想套出实情却也没问出来因此这话问的也只是问两人是否满意干脆不说公正之事了。 不管怎么说我算是脱险了。 二太子的脸很阴沉但也没说什么。事实上我坚决不说就算杀了我也无非只是出出气扳不倒文侯却更加得罪文侯。他虽然不象风评中那么英明神武但也不是傻瓜其中的利害关系也该明白。他哼了一声对身边那侍卫道:“林秋我们走。” 不知道是我看错了还是什么那个叫林秋的侍卫在扫了我一眼时竟然有些如释重负。等他们一走张龙友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抱住我的双肩叫道:“楚将军你没事了太好了!” 他的眼里隐隐有些泪光。我在德洋手下救了他他一直都记在心里了。我一阵感动道:“你还好吧?薛文亦?” 张龙友道:“他就在外面走。” 他拉着我要出去我道:“等等我向文侯大人叩谢。” 我走到文侯面前跪了下来叩了个头道:“大人之恩小人永记在心。” 文侯脸上也仍然看不出喜怒之色淡淡地道:“楚先生以后你有何打算” 我现在已无军职他马上就改口了。我道:“小人还不曾想过。” 张龙友也跪了下来道:“大人楚将军楚先生他文武全才足当大用。” 文侯点了点头道:“如果楚先生有意不妨到我府中来吧。” 文侯府中的幕僚也有不少和以前武侯的幕府一样聚集了不少人才。张龙友虽然是工部官员但实际上和薛文亦都算是文侯的幕客。我想了想道:“小人甫脱责罚此时到大人府中不免授人口实。不知军校中是否还能谋职?” 我现在当文侯的幕客那是明摆着算文侯一方的人了二太子只怕会恼羞成怒说不定又要想什么办法来对付我。到军校里至少还不算直接从属文侯。军校其实也是文侯的势力我离开军校时接替我的教官就本是文侯的幕客。文侯道:“这也好那让胡滔回来吧。” 我又叩了个头道:“多谢大人。” 辞别了文侯我刚要出去文侯突然道:“楚先生小儿承蒙照顾不胜感激。” 他的话很平和我转过头却见他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甄以宁真的是他的儿子啊。我有点激动张龙友已一把把我拉了出去道:“快走老薛要等急了。” 外面除了坐在轮椅上的薛文亦还有吴万龄。薛文亦受伤太重现在仍然不能离开轮椅因为行动不便没有进来吴万龄则是官职太卑不能进来。一见我吴万龄便要行大礼我一把扶起他道:“吴将军请起我现在什么职位都没有了只是个平民。” 薛文亦道:“楚兄走我们一块儿喝一杯为你洗洗晦气。” 张龙友道:“正是。走我们也去醉枫楼快活快活。” 醉枫楼。听到这三个字我有点怔忡。上一次被文侯带到醉枫楼时还是刚回帝都躇踌满志以为可以大展所长。这次去也算是故地重游吧但是这个“枫”字却让我想起了她。 她现在究竟在哪儿?也许已经成为帝君庞大的后宫成员中的一员了。 张龙友和吴万龄两人已先行走了我推着薛文亦走在后面薛文亦忽然道:“楚兄不必多想了世间事十之八九都是不如意的如果都放在心里只怕人担荷不起。” 我有点局促掩饰地道:“什么?” 他叹了口气:“你这种神情恍惚的样子我就知道你想起她了。” 薛文亦察言观色倒也厉害。我有些狼狈道:“没什么偶尔想起她来了。” 他没再说什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小的木雕。 那正是那个叫秦艳春的女子的雕像。上一次看到时只雕了个轮廓现在已经清晰很多了只是眉目神气却已不太象。当然也许是我记差了除了她另三个女子长什么样我现在也大多忘个一干二净。 他又叹了口气伸手将雕像往街边一扔。那雕像在地上撞了两下断成两截滚落进路边的阴沟里。 也该绝望了吧。我们能有现在这样子已经算不错了那就不要再有非份之想。我想着这时张龙友在前面回头道:“快点啊。” 我道:“来了。”推着薛文亦走得快了些。 醉枫楼仍然显得豪华富丽现在人还不多。我们在楼上找了个包厢坐下张龙友点了些菜又叫了一坛子酒四人坐定了张龙友举起杯道:“楚将军得脱大难我们先为他干一杯。” 我们四人共过患难现在张龙友和薛文亦都是文侯跟前的红人了吴万龄虽然只是个教官但也比我要高一点反倒是我什么都没有。我举起杯来把酒倒进嘴里。辛辣的酒流时喉咙里带着甘美的刺痛登时人有了几分醉意。 酒过三巡他们都有了几分醉意了吴万龄还在向薛文亦让着酒张龙友敲着碗碟哼唱着一支怪腔怪调的小调也不知唱些什么我已经醉态可掬半伏在桌上。突然有个粗大的嗓子在叫道:“楚将军在么?楚休红?” 那是陈忠的声音。我吃了一惊只道又起了什么变故薛文亦也一阵警醒道:“陈忠还没走?” 我想起前天晚上陈忠用薛文亦做的传声筒和我商议的事。薛文亦道:“楚兄他可是为了你不遗余力啊不惜在文侯大人府中跪了一夜。听说连文侯大人最后也感动了不惜亲自向卫宗政商议。” 陈忠为了救我实在是全心全意只是我庆幸逃脱处罚都把他给忘了。我有点内疚东倒西歪地走到门口叫道:“陈将军。” 陈忠在楼下正在东张西望听得我叫他抬起头脸上浮出笑意道:“太好了楚将军你在。”他跑上楼来向我跪下道:“恭喜楚将军脱险。” 我连忙扶起他道:“陈将军我还没谢过你呢。来进来喝一杯吧。” 他道:“不了此事一了我得马上赶回东平城去缴令为了向你辞行才来的。楚将军你自己保重吧。” 邵风观派他来未必真有什么好心无非是派个与己无关的人来就算遭了池鱼之灾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是陈忠为了救我却是真心实意的。 这个实心眼的人实在连骗他都不忍心。 他好象不知道我已经被削职为民了仍是行了个大礼起身要走。看着他要走我道:“陈忠你自己也要当心。” 他得罪了二太子如果离开邵风观的范围只怕也不会有好结果的。但陈忠好象浑不在意也不知到底是真不在意还是根本没想到。他向我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请回吧。” 我想说我现在根本不是将军了但他这时已经出了门。 也不知到底喝了多久我都不知是怎么散的只知道回去时天已黑了吴万龄陪我着到住处打开门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的呼吸也不由一滞。在这一片黑暗中象是有把无形的快刀插进了胸口我几乎已失去知觉。 吴万龄虽然没有我喝得多但也有了醉意他大概也知道我身上没有火石火镰帮我点着了蜡烛大着舌头道:“楚楚”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他习惯称我为统领但我现在什么都不是了让他改口一时还改不过来。 我道:“好了你回去睡觉吧。” 等吴万龄一走我走到床边。因为有两个月没住了床上已经积了一层尘土。我拿出来抖了抖只觉口渴得要命又走了出来。 今天是四月下旬了。月亮只剩了一半冷冷的象是结了冰。我站在井台前压了两下汲筒从水龙里流出清冽的井水来。天是一天热似一天又喝了酒有些头痛。我把头探进水里喝了两口水寒刺骨但也让自己头脑一清不再那么晕乎乎的。 我把手撑在井栏上看着天空。月光清澈明亮象是一只睿智的眼睛但这只眼现在也是半闭着。我甩了甩头把头发上的水甩掉又重重地吐出一口气来。 从明天开始又是一个新的开端了。人生在世实在有太多的变故当我入伍时曾经想过这一天么?仅仅是几年而已不仅是我一个人帝国这个庞然大物也开始了分崩离析的第一步。从一片升平到战火纷飞再到蛇人的出现一共也不过是短短两三年而已。 帝国真的有可能会覆灭么?这个雄踞于大地之上的王朝会不会也踏上数百年前被大帝推翻的王朝一样的道路?如果是的话这一代的大帝将会是谁?或者帝国会象死而不僵的怪物经过了一番修整仍然苛延残喘下去? 以后的事谁也不知道。我垂下头茫然在又拉了两下汲筒。水冷得象是锋利的刀子刺入皮肉那一阵刺痛让我身上一抖。    回到军校让那些学生都吃了一惊。他们仍然记得我这个能和“军中第一枪”斗个旗鼓相当的老师因此我回来后都让他们欣喜若狂。 只两个月不见这批学生就大有进展。我带他们时骑马骑得好的都还不多但现在大多已经能在马上不拉丝缰而坐了。文侯很看重雷霆弩因此雷霆弩的教程很多而多对雷霆弩的用法还不如他们熟一天下来就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等放了学便到工部去一趟想向薛文亦讨教一下雷霆弩的使用心得。 一进木府便听得有人在叫道:“殿下好本领!”这声音很熟但也记不起是什么人了。难道二太子在这儿?我吃了一惊刚想在一边看看仔细却听得薛文亦在叫道:“哈楚兄来了。” 薛文亦正坐在轮椅上看着一群人在练习领头的是个华服的小孩正是那个小王子。他手上拿着什么看见我脸上露出了笑容叫道:“哇真的是楚将军!” 他跑到我边上仰起头看着我。对于宗室我大多没有好感但对他我却没半分恶感。我笑了笑行了个礼道:“小人打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 小王子道:“你不是在东平城么?怎么会回来的?” 我道:“小人现在已不在军中服役了现在是军校教席。”我的事太过复杂跟他说也说不明白。小王子眨了两下眼道:“对了楚将军你来看看薛员外给我做的好东西。” 他把手上的东西递了给我。我接过来看了看那是把小小的雷霆弩具体而微因为太小把箭匣废除了直接装箭。我道:“这是什么?” 薛文亦道:“这是给小王子玩的手弩打个野兔飞鸟挺好。楚兄你倒试试看。” 小王子拿过一支箭道:“对楚将军你试试。” 他指着二十余步外的靶子。这手弩很小巧射程不会远做得如此精致单手可以施放而且不用上弦扳机分两档扣下一半时是上弦再扣就是放箭薛文亦实在很有巧思。我对准准心一箭射去“叭”一声那支小小的短箭正射过靶心。 这手弩因为要让小王子适用做得太小了点如果再大一些因为单手可以施放那么骑在马上可以右手使枪左手用手弩让敌人防不胜防不失为一件利器。但我刚想到这些不由又有些失笑。手弩的射程太短了看样子顶多也只能射到三十步外。以手弩的大小而论力量不算小但实战时这样的力道绝对不够只怕射不穿蛇人本身的鳞甲不用说是穿重甲的人的。而这手弩如此精致只怕比雷霆弩做起来更费事因为是木头做的又不会太牢固实在不实用。何况我现在已经不是军人还想这些做什么? 小王子咋舌道:“好厉害不愧是楚将军啊。”我不禁一笑我的箭术并不是很高明但以这样的距离要射中靶心实在是轻而易举十万大军中起码有五万能做到。只是小王子枪法很高明以前箭术未必练过多少才会少见多怪。不过这也难怪军中一向重刀枪轻箭术因此军中的箭术好手大多并不得志以前谭青如此高明的箭术也只在我手下当什长江在轩更只是个小兵。唯一的例外那就算是邵风观手下的廉百策了吧。 我把手弩还给小王子道:“殿下你再练习我有事和薛员外商议。” 小王子点了点头和他的随从一箭箭地练习去了。薛文亦道:“楚兄有什么事么?” 我道:“因为军校中要教授雷霆弩我知之不详想向你讨教一下。” 薛文亦道:“这个好办我这儿写了一本雷霆弩详解你拿去吧。不过实战我也不知道你得自己教。” 我道:“这个自然。” 我跟着他到了内室他在书架上翻着书。他现在是员外也有了一架子羊皮书了翻了半天从底下拉出一本道:“你看吧这是我写的。” 薛文亦写得图文并茂把雷霆弩的各个部件都讲得很详细要注意的事项也分门别类说了不少。我接过来放进怀里道:“对了你能给我也做一把大一些的手弩么?” 薛文亦道:“你想实战用?可以过些天做好了我派人送来吧。” 我笑了笑刚想走又想起了什么道:“怎么没见苑可珍?” 薛文亦道:“文侯大人将他调到船厂去了。听说现在船厂要造出前所未有的巨舰长度将达四十丈以上尺寸数字很精微要他算出来。” 四十丈!这个数字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见到的船最大的也不过二十余丈那已是个庞然大物了没想到竟然还会有比那长一倍的船。我道:“要那么大做什么?这么大的船转动一定不灵在大江上行驶一旦遇伏连转弯也转不过来只怕是用在海上了。” 薛文亦道:“我也不知道。不过听说现在岛夷已在攻打句罗岛句罗王前来求救文侯大概有心赴援海外吧。” 听他说什么海外我的心里突然有所触动但一时也说不清有什么只是隐隐地觉得有什么地方有问题。向薛文亦告辞后我便回军校去。现在的马是军校里的远没有我在东平城找的那匹飞羽神骏但是在街上也足够了。骑在马上我还在想着那个问题到了军校门口象是灵机一动我突然想到自己觉得哪儿不对了。 那是陈忠说过的一句话。他说发现大江的江面在上涨大约涨了半尺。那时我觉得可能是上游雨水多了但是和蛇人在江面上筑堤一事连起来看不免有些奇怪。 难道蛇人是想截江灌城? 东平城北面靠着大江有这天然凭障蛇人强攻难下而东平城又能从水面上源源不断地得到补给。为了打破守军蛇人最好的办法也的确是水攻。只是蛇人难道真的有这样的智力能想出这等计谋么? 要水攻城池不是简简单单地掘开河口就行了必须让河流随人心意改道才能顺利灌入城中。而要做到这一点就得先行计划周密再不断准备。如果蛇人在江面设堤是为了抬高江面的话那就都说不通了 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如果让陈忠带个口信的话还能让毕炜和邵风观他们提高警惕。但现在好象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我带转马上加了一鞭向文侯府跑去。不论文侯在不在意我现在得向文侯汇报此事。甄以宁在城中我想就算文侯不相信也不会一笑了之的。 正文 第二十六章国之重宝 一到文侯府门口我跳下马守门的便过来道:“什么人?” 我走上前道:“小人楚休红有要事面见文侯大人。” 那守门的大概也忘了我这个曾经的下将军了道:“你在门口听候传令。” 他有些趾高气扬的大概见过的人多了连那些在职军官来求见文侯时也都得毕恭毕敬我一个布衣自然不放在他眼里。我没办法只得坐立不安地等在那儿。过了一会那人过来道:“大人请你进去。”他的话也有点吃惊大概对文侯说了“请”字有些不解。 我也不管他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到了那间挂着“文以载道”的会客厅我在门口跪了下来大声道:“小人楚休红求见文侯大人。” 文侯正在看着一张羊皮纸有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听得我的声音他将羊皮纸收好道:“楚先生进来吧。” 我走到里面又行了个大礼道:“大人小人多谢大人相救之恩。” 文侯笑了笑道:“你有话快说总不会是专程来向我谢恩吧。” 他的话平和了许多我定了定神道:“小人方才想到东平城有个软肋当严防蛇人水攻。” 我的话一出口文侯一下变色道:“你也这么想?” 我不禁失声道:“还有人也这么想?”本来以为只有自己想到还颇有几分得意但听文侯说别人也想到了我不由有些失望。文侯道:“没什么你说吧为何要防备?” “小人当初去东平城时曾见蛇人在江面筑堤但大堤并不合拢。今年春季东平城雨水也不多但江面却在上涨因此小人以为蛇人筑堤之举实是为了蓄水。” 文侯左手一击右掌道:“果然。”他笑了笑将手中的羊皮纸递给我道:“你看看吧。” 我诧异地接过羊皮纸来上面写着:“末将以为东平城坚不可摧又有东阳城守望相助坚守不难大可虑者为水攻当嘱邵子著意提防。”后面的署名则是邓沧澜。 文侯道:“沧澜现在正在句罗岛他深谙水战来信如此说而邵风观也说当防蛇人水攻须将城中平民逐渐转移我正在举棋不定你也这么说那正好让我下了决心。” 要转移平民?那岂不是弃城之议?我不由失声道:“怎么能弃城?” 文侯苦笑了笑道:“敌人引水灌城破解之道有几?” 水攻城池破解之法只有另掘泄水沟渠不然就是加固城池死守坚持到援军到来将敌人打散。但蛇人如此强悍东平城虽能防守要在蛇人眼皮底下到城外开掘河流支道那是绝无可能至于说派援军将蛇人打散那是更无可能。可以说蛇人如果顺利水攻东平城就是个无法破解的死局了除了弃城也别无良法。可是邵风观提议将平民转移一旦蛇人并没有水攻必然会遭到所有人的唾骂那不是件轻易能下决定的事。我有些惴惴不安地道:“那么大人的意思” 文侯道:“民可撤军不可撤。” 他说得很坚毅我不禁身上一抖。文侯的意思也就是宁可全军覆没也不能弃守东平城。我不知道文侯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想问又不敢多问文侯也知道自己有些失言吧笑了笑道:“此事有关机密楚先生可对什么人说过么?” 我道:“什么人也没说过。” 文侯想了想道:“那就好。东平城能守三个月那么只要由北宁城再守三个月时间就足够用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头笑了笑道:“楚将军刀在鞘中无损其利。而要击人必先将退拳于后这个道理你该懂的。” 他竟然又叫我“将军”了那意思是仍要用我了?我一阵激动道:“楚休红愿听大人调谴万死不辞。” 文侯道:“我手下有水、火二将楚将军你姓氏里有两个木水生木木生火正是天造地设的第三员将领哈哈你要努力啊。” 他说得很轻松但却不啻一个闷雷。文侯手下明明是水、火、风三将他为什么要说只有两个?难道我不敢再往下想。其实不用想也知道东平城城破是必然的事只是既要保存实力又不能让人觉得是畏战逃跑最好的办法就是牺牲一个人了。邵风观当初被派到东平城去那就已经有牺牲的意思在。如果那次二太子在战役中一定就拿邵风观来顶罪了。 这一次文侯可以牺牲邵风观以后如果有用他难道不会牺牲我么? 离开文侯府时我已是心神不定。文侯同意让平民转移那已经是从善如流了。如果我处于他的地位恐怕也不会同意让东平的重兵不战而退。可是甄以宁现在也在东平城里文侯不让撤军难道是要让甄以宁也死在城里么? 我叹了口气。听文侯的意思已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了我多操这份心做什么。回到住处我点了蜡烛恶补一下那部雷霆弩详解。把第一章细细读完人也累得很又在床上打了一会坐才睡着。不知为什么在坐笼里打坐身体里有一种真气流动的感觉现在却很少能感觉到。有时真的怀疑那天晚上突然用出的摄心术只是自己在做梦。但是薛文亦明明也说过陈忠和他商议给他也给了陈忠一个传声筒说明那事并不错如果那个小方没有中我的摄心术卫宗政一定不会如此轻易就把我放出来只怕会横生枝节。 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接连两天我都在研读那本雷霆弩详解累了便打个坐。第三天上完课刚回到住处军校杂役送来了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小包。我见上面的字是薛文亦的手迹知道那必是我请他做的手弩马上拆开了。里面却是一把手弩还有一个木盒。圆柱形弩身是铁木雕成的但弩弓却是钢制。我拿起来看了看这手弩做得极为精致每个部件都淬过火沉甸甸地压手。这个粗布包里面还写着字是薛文亦的信他跟我说我要的手弩因为威力较大射程可达四十步在二十步内足以射穿铁甲用木头做强度不够因此重要部件都是他请金府用精钢做的。 我掂了掂这手弩虽然稍重了一点但我单手仍然可以运用自如。薛文亦只给了我六支箭。因为手弩比一般的弓要小好多箭也短做得很精致因此箭也需特制全都由钢铸成连尾羽也是钢片制的如果箭射完了手弩就没了用处。世上事真象薛文亦说的十之八九都有不如意吧。 我拿到这弩就忍不住想要试试。弩身后有三个插孔正好可以把箭插进去我把箭装好对准了十余步外的一棵树一扣扳机“啪”一声一支箭电射而出射在树上。插入得极深只露出箭羽在外。我只吃了一惊连忙过去看了看这箭没入太深我用尽力气才算拔出来。 这手弩的威力实在令人吃惊。薛文亦设计也很精巧平常因为弦并不上紧的因此插在身边也不会误发而射出一箭后装箭的弩身自动左转三分之一圈另一个装着箭的箭孔便转过来只消再扳一下扳机便能发箭。如果左手与右手配合得好一手装箭一手发射就可以接连不断地射出去。在马上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单兵作战或者偷袭时却是件极好的武器。还有就是刺杀。 想到这儿我不由笑了起来。难道我真的想当个刺客么?现在我虽然还在军校当教官却已无军职。大概我也只能当刺客了吧。 握着手弩站在门前突然感到了一阵心酸。想起小时候曾经有过的志向现在都已经变得那么可笑。我怅然在望向天空。 已是初夏了大树枝繁叶茂但有风吹来时仍然有树叶被吹落。黄落的树叶随风而下盘旋着落到地上。这树叶被烈日晒得焦黄了一脚踩上便会成为齑粉。    军校的事情不多。每天带着班上的学生舞刀弄剑研读兵法晚上得空便仍是打坐练气。长时间打坐虽然身体越来越健壮但是那种摄心术却更摸不着头绪了。如果真清子在我还能找他问问但是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现在也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战事的消息南北两方都来。东平城的战事越来越不利蛇人水淹东平城的意图已经明显由于准备充份东平的平民绝大部份都已渡江北上或者迁到沿江的各点城中几乎全部是守军仍然在与蛇人相持。文侯决定放弃东平城也曾被二太子上表弹劾但文侯辩解说除此以外别无良方而且东平城的粮草细软大多已经转移蛇人纵然攻下城池也只能得到一座空城。二太子虽然被夺兵权但是在他大义凛然慷慨激昂之下帝君也表示东平城不能不战而走。在朝野两方一边倒的鼓噪下文侯只能下令东平城守军出战。但一战之下损失极大出战守军折损三千战后检讨路恭行也向二太子上书说明战势之下保存实力退走最为上策二太子才无话可说。 东平城一旦失守与东平城隔江守望相助的东阳城势必也立不住脚。这一战因为准备充份不会有太大的损失但是蛇人得到东平城马上便要渡江北上。现在的局势又成了当初苍月公叛乱时的情形恐怕谁都想不到。那一次危难之中有文侯力挽狂澜这一次还能不能奇迹重现?谁也不知道。也许是谁也不敢多想吧。 东平城破是必然的事了虽然也知道不会象高鹫城被攻破那样全军覆没但每个人还是害怕。可是有邵风观、毕炜、路恭行三个百计防御破城的消息却没有预料中来得那么早。 “五月七日蛇人在下流筑了五道堤东平城水军一日三出杀敌两百自损千人摧毁三道堤坝。现蛇人正在加紧修整。” “五月十三日东平城再次夜袭蛇人已有防备劳而无功。由于撤退有序伤亡不过百余人。” “五月二十日下流五堤合龙蛇人已能直接冲到东阳城下东阳城无法出城助战。” “六月五日江水已没水门发守兵五千日夜加固城墙。江水每日上升三寸有余。” 告急文书雪片一般一封接一封地飞来时间已到了六月末盛夏的季节。在蝉声中帝都的这个夏天表面上与往年夏天没什么不同王孙公子仍是找地方躲避酷暑为了养家糊口而劳作的平民百姓仍然在烈日下辛勤奔忙只是人们心中都渐渐有些惶惶不可终日。年初南征军覆灭的消息传来时蛇人还很远尽管让人震动他们仍然觉得那是件遥远的事。但是现在这些真正意义上的异族已经到了大江以南而且马上就要渡江北上仿佛伸手已可触及了。 我仍然在军校里教书。这些日子除了教书打坐练枪有空也就是和吴万龄、薛文亦出去喝酒。张龙友事务太忙很少能见喝酒时说起战局也不胜唏嘘。虽然令人沮丧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但也听说文侯早在调青月、红月二公驻军勤王时便已在雄关城秘密练兵。雄关城是帝都东北面的名城以前就是帝都十二万常驻军的军营所在地自从南征军全军覆没剩下来的也大多已被带到东平城雄关城几乎成了一个空城。文侯招募四方流亡入伍进行训练这事我也早有耳闻只是充其量只训练了五个月以前新兵入伍必须受训半年各地驻防半年一年后才谈得上能上战场我不知道现在这支队伍能有多少战斗力。不过在一般人看来有这么一支伏兵多少也让人心安一些。 文侯让东平城死守也是为训练新军争取时间吧。 六月十六日。这是一年中最新的一天了。定好是七月一日毕业班提前毕业现在军校里也空了不少。我带着班上的学生练习了一阵击刺之术一个个都累得汗流浃背。一结束课程我自己便口渴得受不了走到茶桶边舀了一碗茶喝起来。这些茶当然不是之江省或天水省的贡品只是行商运来的寻常茶叶略微有些茶味而已。不过仅仅是一碗茶喝下去也让人口舌生津腋下生风了。 那些学生也你争我抢地喝茶我突然看见远处有一骑飞快地跑来。我放下茶碗喝道:“集合!”虽然军纪严明但这批学生毕竟年纪太小也不能太过严厉了可是如果别人来了看到我带的学生这么一团糟我脸上也不好看。 学生们一下排列整齐。他们的军纪主要由吴万龄整饬倒也似模似样。现在天这么热那人的马骑得那么快只怕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说。 那人来得很快到了跟前才看清是军校的另一个教官。他骑马到跟前也不下马只是把马带转道:“快回去太子殿下和文侯大人都来了紧急召集马上开毕业典礼。” 我吃了一惊道:“是因东平城的事么?” 他已经在拍马往回赶了在马上回过头来道:“不错今天凌晨蛇人决堤水淹东平城中守军尽数撤到东阳城。” 东阳城比东平城小一些但城池远不及东平城坚固。失去了东平城的犄角相应东阳城孤掌难鸣多半仍然要弃掉。到了此时帝都东都的外围就门户大开蛇人可以长驱直入。一旦攻破北宁城帝都就再无险要可守。虽然知道弃城之举在所难免但消息真正来临还是让人吃惊。 领着学生回到军校各班已经陆续赶来。四十个班的两千学生围在操场上也将操场挤得满满的最前面一排是那些毕业生一个个都已穿戴整齐。等人一到齐太子先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他名义上是军校祭酒自然有话要他先发言。他说完后是副祭酒文侯训话。我知道文侯的话才是正题竖起耳朵听着。 文侯先只是平平常常说了两句当他说到“国已值危亡之秋人当存忠义之念必效命沙场保家卫国。”说到这儿终于说到要让毕业班提前毕业的事了。 军校的五年级生照常是九月才毕业但今年事出紧急事实上文侯所训练的那支新军已经差不多了现在必须要有大批中下层军官补充现在这八个班四百人的毕业生便成了最紧缺的人材。军官与士兵也需要一个磨合期我记得武昭在年初就说过毕业班要提前毕业的事可本来定好的日子还有半个月现在东平城之退势必马上将战火引到北宁城来事不宜迟提前毕业的事又提前了一次。 看着一个个英姿飒爽的年轻人上台受领佩刀台下那批低班学生一个个连手都拍红了。在他们看来这批年轻的军官何等威风一个个羡慕得不得了。 这些年轻的好男儿有一半要倒在疆场上吧?也许他们也正情窦初开开始有喜欢的少女可有谁知道明年还能不能见到他们? 这时台下忽然哄然一声几乎全场的学生都欢呼起来。那是授到最后了这最后一个名叫钟禺谷听说是今年毕业生中成绩不论马上枪、步下刀、兵法都名列第一位的天才学生。虽然毕业生刚毕业按成绩的好坏都授予百夫长或什长但最后的十个号称“金刀十杰”授予的佩刀是鎏金的与一般有些不同当初我毕业时也没能拿到。这十个人未必后来都能成大器但军中偏将军以上的军官中几乎有一半当初都拿到过金刀。这个钟禺谷是金刀十杰第一名而且枪、刀、兵法都是第一名更是难得可以说是天生的名将。他年纪也不过十八九岁气宇轩昂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显得精悍潇洒接过佩刀时单腿跪下大声道:“殿下与大人爱兵如子吾等感激涕零必当冲锋陷阵奋勇杀敌以报君恩之万一。若有怯懦天人共诛之。” 这个钟禺谷看来真的是文武双全这两句话言简意赅铿锵有力不过也可能是教官预先准备好的。授刀完毕下面就是升军旗唱军歌那批毕业生就要开拔了。因为时间太过紧迫军歌唱得有些乱但仍是气壮山河响彻云霄: 执节堂堂以向四方。 挽天河之水兮洗我刀枪。 金戈铁马万里鹰扬。 如日出东海兮赫赫煌煌 吾土吾民吾国吾邦。 执节堂堂以守四方。 看长风猎猎兮吹我征裳。 开疆拓土万里龙骧。 如日之正中兮赫赫煌煌 粉身碎骨归报君王。 军中本来以那庭天的葬歌为军歌后来的第二代帝君觉得这歌不吉利命翰林院学士作此歌。这歌曲调雄壮辞藻也够华美但不知怎么我总觉得不及那葬歌更能打动人心。只是那些学生都唱得热泪盈眶在歌声中那一面旗帜渐渐升起。天空中白云朵朵这面血红的战旗迎风招展也真象是天空中沾上的一滩血迹。 在歌声中阳光灿烂如同亿万道金色长枪射下穿胸裂眦。我不禁一阵晕眩一时也不知身处何世。粉身碎骨归报君王么?也许将士血战疆场只是为了报答那毫无来由甚至有些可笑的“君恩”而已。在帝君和宗室眼里世上的所有人也实在只是为帝国开疆拓土、守御四方的工具罢了。纵然征战厮杀立下汗马功劳在帝君他们看来充其量只是“鹰扬龙骧” 我不知道别人有没有注意到我的样子有些异样只是我有些想笑想要冷冷地笑。    歌声响彻云霄那些歌唱着的年轻人心中也许正燃烧着渴欲为国捐躯的热情吧。曾几何时那种火一样的激情我也有过只是象渐渐地就熄灭了。在血雨纷飞的战场上在生死一线的搏斗中再热的血也会冷的吧。 文侯站在台上在他的眼里闪动着微弱的泪光。在他心里想着什么?也许是看到了这些学生在担心东平城里甄以宁的安危吧。甄以宁这人没有一点纨绔子弟的骄奢气息文武双全这次多亏了他文侯才会如此尽力救我。文侯不准东平守军撤退甄以宁只怕也只城中。过去了几个月他的伤总该好了第一次见到甄以宁时他还是毕炜手下的参军从小舟上一跃而起跳上我的座船身手矫健以这样的本领应该不会有事吧? 会开完后太子马上走了。以他的性格在这样的场合自然呆不下去我打发了班上的学生正想回去有个人过来道:“楚休红文侯大人有请。” 文侯叫我过去?我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跟着他走了过去。文侯是军校副祭酒也是实际管辖军校的人有一间很大的公署。我走到门口时只见门口立了两个侍卫大门紧闭带我来的人向我一请道:“楚先生请进。” 我叩了叩门文侯在里面道:“进来。”我推开门走了进去跪下行了个礼道:“小人楚休红叩见大人。” “起来吧。” 我站起来文侯又指了指门道:“把门关上。” 我掩上门。不知为什么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文侯叫我不知有什么事但我总觉得似乎有点问题。文侯正坐在大椅上屋里弥漫着一股酒气。我又躬了躬身道:“大人不知唤来前来有何事?” 文侯抬起头看了看我。他的目光象是一柄刀子刺得我心中猛地一跳正担心是不是又有什么坏消息我连这教席也坐不稳文侯已经道:“你今年几岁了?” “小人虚度二十有三。” 我惴惴不安地道。文侯问我年纪到底要做什么?不要接下来说一句“活到这岁数也已经够了”之类的话吧?我正在胡思乱想着文侯叹了口气道:“比以宁大四岁啊。” 是说甄以宁么?我微微一笑道:“甄参军虽然年轻但文武皆能实是了不起的人才小人除了痴长几岁实在远不及他。” 文侯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这话是不是言不由衷我心中又有些发怵只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文侯却又长叹一声道:“是啊你比以宁差远了。” 如果说别人就算说我比路恭行差远了我也不太服气但是说起甄以宁我却有点心悦诚服。他虽然年纪还轻但是实在已有了不世出名将的影子象他这样心细如发身手矫健又宽厚仁慈的人我还真不曾见到第二个以他这样的家世和本领日后成为超越文武二侯的名将也完全有可能。文侯有这样一个继承人实在是万民之福当他百年后甄以宁继文侯之位我在甄以宁手下那一定更能如鱼得水了这么看来文侯要是寿命短点倒是好事 “楚休红你说人寿修短不一难道真是天公注定?” 我吓了一大跳一下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小人该死。”头也猛地大了。文侯难道也会读心术么?我方才可是在咒他早点死文侯准要恼羞成怒了。我正自发抖文侯却声音颤颤地道:“你你也知道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话不是因为我说的么?我想着突然心头灵光一闪我失声道:“甄以宁他” 文侯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重重放在桌上道:“都是我害了他他他才十九岁啊。” 这一声叹息沉重得如万钧巨石我也已惊得呆了。甄以宁战死了?我象是脚下踩了个空人不由一歪差点摔倒连忙扶住桌子道:“这消息确不确实?大人吉人自有天相说不定只是误传。” 文侯哼了一声:“不用宽我的心了。”他走到中堂前看着挂着的那张帛画又长叹一声道:“唉难道奇珍真的必招天妒么?” 他转向我已是老泪纵横。他向来笑容可掬我有时都要以为他的笑容是用什么胶水粘在脸上的但此时他和一个寻常老来丧子的老人没什么两样。即使象帝君那样有数不清的儿女死掉一个也会伤心吧不要说文侯只有甄以宁一个儿子了。我也说不出话来只是默然地站立在一边。 文侯很快地抹了下眼角拍拍我的肩道:“楚休红你回去吧。国祚日衰还有待你们支撑。” 甄以宁死了这消息仍让我一阵惶惑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去的脑子里只是回旋着甄以宁的样子。这个前程远大的年轻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走完了一生命运也实在太不公平了。也许他活着的话这世界也可能会是另一个样子吧。 刚回到住处远远地便听到有人在叫我。那是薛文亦我走了过去强打精神道:“薛兄你怎么有空过来?” 他因为仍然不能行走现在还是坐在轮椅里由一个小厮推着。他道:“我有点事找你你帮我对一下以前你队中战死者的名单。” 他递给我一封羊皮纸我接过来道:“做什么?” “帝君命工部勒忠国碑要把战死者的名字都刻上去。”他看了看我有点担心地道:“怎么了?黑着个脸。” “甄以宁战死了。”我刚说完突然想起薛文亦并不知道甄以宁是谁。薛文亦道:“甄以宁是你的朋友么?别多想了高鹫城一死就是十死要是你要伤心十辈子都伤心不完。死者已矣我们还是得想方设法活下去。” 薛文亦只是顺口一说我却猛地一震喃喃道:“是啊还得想方设法活下去。” 天近黄昏红日西沉将西边染得血一般紫。暮霭如同惊雷狂涛一般席卷而来仿佛要吞啮一切。在这样的乱世也许有人会飞黄腾达但是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只是想方设法活下去而已我也一样。    十四日午夜蛇人突然向北门发动攻击以近千的伤亡掘破城墙江水倒灌入城六月十五日凌晨东平城破。但东平城早有防备平民绝大部份已经撤离而城中抓紧时间添造的船只也已足敷运载城中的五万士卒城中撤退不及的两千平民随守军乘船杀开血路北逃。在江面上帝国军与蛇人军发生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水战。由于蛇人没有什么正规的船只东平城的守将又指挥得法守军损失不大仅被击沉一艘中等船只共伤亡平民一千七百士兵九百多人帝国军前锋营参军甄以宁在此役中阵亡。现在守军暂驻东阳城但东阳城失去东平城的屏障后多半难以维持因为城中守军趁蛇人尚未渡江大举北上已逐步撤往北宁城准备殊死一战。 这个消息到了十九日就已传遍帝都。这一战尽管失利但其实帝国军损失很小可是在这个一年里最热的一天来了这样的坏消息还是让人烦躁不安到处都有人在传播小道消息甚至有说蛇人已经攻破了北宁城马上就要杀到帝都来了。这当然绝无可能蛇人走得不快就算再势如破竹从东阳城到北宁城也得四五天的时间。北宁城实力也不可小觑根本不可能一触即溃的。 东平城是帝国有数的坚城在十二名城中排名当在前五位以内但是在苍月公反叛时是因为守降献城才失守的东平城终于被蛇人攻下这也是个事实。在那些百姓看来高鹫城、东平城这两座名列十二名城中的大城相继陷落更是让人心惶惶。帝国南九北十十九个行省位于东南一带的名城有之江首府东平、闽榕首府南安、广阳首府五羊、南宁首府高鹫四个。苍月公叛乱后南安城中只临时驻了一千守军高鹫城破后守军已弃城北归了这样东南方的四个名城已陷落了三个。十二名城四分之一都已落到了蛇人手里。 二十日帝君下诏祭祀战死者武侯、沈西平、陆经渔配祀太庙十万余士兵则在国殇碑前再树忠国碑。帝国数百年战死者的名字已经布满了国殇碑何况还有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士兵他们生前只是个无名的士兵死了就连名字都留不下来了。 由于正值战时祭祀不会很隆重至少不会比天寿节隆重。树忠国碑那天薛文亦受命督工他假公济私地让我和张龙友、吴万龄也抽空去华表山看看找个由头喝两杯。他说“死者已矣”倒也是言行一致。的确战死的太多了要伤心也无从伤心起。 二十一日天气很好又是个休息天我和吴万龄两人一早就出西门上了华表山。到得山上张龙友和薛文亦已经在了我们找了个地方坐下薛文亦取出一坛酒我们围坐在一起看着工匠树碑。忠国碑没有国殇碑大但也三丈多高是个庞然大物十万个名字布满了整块碑石。一下子战死十万人这在帝国数百年历史上也是从没有过先例的一些死者的家属也已早早地来了那些孤儿寡妇穿着孝服发出一阵阵压抑不住的哭声。山下则是一片农田田里的禾木长得郁郁葱葱青翠欲滴一些农人正在田里劳作。 我端着酒杯看着他们心头不禁又有一阵刺痛。 此时在心里饮泣的不知有多少人。那些去年还在的人们到了今年都已经成为一个渐渐淡忘的回忆了。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我们也差点变成碑上的名字啊。” 吴万龄也叹了口气:“要是我们一块儿死了的话说不定连名字也留不下了。” 十万个名字看上去也实在触目惊心而死在战火中的平民更不知有多少。张龙友喝了口杯中的酒在一边插了一句道:“不要太多愁善感了留不留得下名字那又算得什么。” 薛文亦道:“小时家父跟我说人死留名豹死留皮。唉这一名字难道比生命更重要么?” 吴万龄道:“我父亲是个小商人他倒只跟我说人得有钱有地位名声倒不是很重要。” 我打了个哈哈道:“我小时侯倒听父亲跟我说以后一定要有权有势当大官发大财。要是知道我现在连军职都被开革了他一定会气死了呵呵。” 他们都笑了起来。当大官发大财这话听起来当然没有“为国捐躯”、“誓死报国”之类的漂亮话好听但实在却是句大实话其实他们父亲说的也都是这个意思。吴万龄忍住笑对在一边喝闷酒的张龙友道:“张兄令尊大人也说过这样的话吧?” 张龙友皱了皱眉道:“不知道我没父亲。” 吴万龄道:“怎么可能没父亲”他突然把话咽住了。张龙友这么说大概是有难言之隐吧这些话也不好多问。薛文亦打个圆场道:“别多说活啊死啊的事喝酒吧。我们四人出生入死能一块儿逃出高鹫城那就是天注定的缘份。” 我道:“不错死者已矣存者且偷生天塌下来压着的也不是我一个。” 张龙友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正是。我们共过患难今天能在一起从今天起我们四个就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我心头一热也站了起来:“说得太好了。以后若有人能当大官发大财不能忘了别的兄弟。薛兄张兄吴兄你们可千千万万不要忘记我。” 薛文亦“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楚兄以前你总是一本正经现在倒也玩世不恭了。”他顿了顿又道:“要说当官么张兄现在被提拔为土府主事员外郎再升一步就成了侍郎我们先恭喜他吧。” 工部的编制是尚书下辖左右二侍郎金木水火土五府的每府都有五个员外郎负责的称主事员外郎。张龙友升为员外郎也没有多久居然马上变成了主事员外郎看来他在文侯跟前也是个红人。 我们都已有了几分酒意连张龙友也终于露出一点笑容。可是我心头仍然有些不安。兄弟么?钱文义也算是我在前锋营时结下的兄弟了最终他还是背叛了我。人总是在变的今日的兄弟明天也不知会变成怎样。武侯当初和苍月公的私交甚笃据说他们还有结为儿女亲家之意但武侯对付苍月公仍是毒辣之极。我看了看他们他们仍是谈笑风生都不知道我在想这些。 这时一个小吏过来道:“薛大人忠国碑已树起马上要挖土基请薛大人察看。” 忠国碑虽然比国殇碑要低一些也有三丈高。这么高的石碑当然不会是一整块巨石而是用许多石块凿出榫头组装起来的虽是石工的活其实倒和木工更相象所以才让薛文亦这个精擅木工的人督工吧。石头都已编好了号每块都有上千斤的份量这么重的石头要搭起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故老相传当年的帝君在树国殇碑时只想树起一块巨碑一味求高求大没想到凿石容易搭起来却难于上青天。当国殇碑树到两丈高时再要抬石头上去脚手架都吃不住力。后来民间有人献上计策把碑基用土堆起来通过土堆抬石头上去终于将国殇碑树起来了。这主意虽然简单却极为有效所以现在树忠国碑也用了这个办法。现在碑已树好土基还没挖掉只露出一个碑尖。薛文亦看了看道:“好吧。你把这些酒收好。” 过一会可能文侯和太子都会来要是他们见我们在喝酒说不定会有不快。我道:“好吧我们带点酒过去再去祭一祭那些战死的弟兄。” 国殇碑上的名字毕竟离我们远了而这块忠国碑上的名字却有不少是我们认识的。祈烈、谭青、孔开平、申屠毅、王东、金千石、虞代这些我曾经朝夕相处的战友他们的名字也该都在碑上吧? 土基已经挖了一小半了露出了忠国碑上的上半部份那儿已经密密麻麻地刻满了名字排在第一位的便是“唐生泰”三个字跟在后面的便是陆经渔和沈西平。这三个人是南征军的三个最高主将但是现在他们的尸骨都不知在什么地方。我想找一找祈烈他们的名字可是名字太多了密密麻麻的我根本找不到。 随着土基被挖下露出的名字越来越多。我听得薛文亦他们的呼吸也变得粗重急促那些深深刻入石头的名字也象石块一样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心里仿佛有一种势不可挡的压力周围明媚的阳光也好像一下子暗淡了下来。 我的眼前湿润了耳朵里不时传来了一些女子和孩子的哭声。随着土基一点点挖下来终于忠国碑全部露在了外面。 我们不约而同地跪倒在地薛文亦由张龙友扶着也跪了下来。我把一壶酒倒在碑前想要说什么但喉头一哽咽却说不出话来。 酒倒在地上泥土湿了一块似是泪水的痕迹。 祭过了死者我们退到一边让杂工把碑身擦拭干净。吴万龄扶着薛文亦坐回轮椅他刚坐好突然皱了皱眉道:“那是什么?” 山下有一列车队正从西门外驶出边上有重兵守着。边上一个杂工听得薛文亦的话停下手里的抹布道:“大人那是内府的车子。” 薛文亦道:“内府?难道帝君有西狩避兵之意了?” 内府就是帝国的宝物库。帝国有三大内府帝都有两个另一处比较远在西北的昌都省的山中。镇守昌都的青月公虽然也是与苍月公并列为三公之一但由于他这一支源出宗室帝君对他极为信任昌都也是帝君的原籍因此一个内府便守青月公世代镇守。大概大帝初得国时因为怕国祚不长万一子孙被人赶下帝位在原籍留上一库珍宝也好有东山再起的资本。现在帝君只怕还不会起意西行但自蛇人攻破东平城后京师震动先行将一部份转移出去省得真到了危急时来不及。可是有这样的主意只怕已经对蛇人的攻势有了畏惧之心了。 这列车队中的大车仍有二十余辆之多如果不派重兵押送只怕在路上会被人抢走。但长途跋涉混乱之下大车不时颠簸只怕车上有不少易碎的都会损坏。吴万龄忽然长叹一声道:“这些宝物遭此一劫实是可惜。” 张龙友在一边笑道:“吴兄你未必多虑了。宝物虽然贵重终究只是细枝末节真正的宝物便在这里。” 他举起马鞭指了指前面。吴万龄和薛文亦都有些莫名其妙地道:“张兄指什么?” “你看眼前这万里河山那才是真正的珍宝。这些珍宝谁也无法毁灭永远都峙立在天地之间。珍宝会消灭会破损但是山河永在。” 他的话说得豪气干云吴万龄无法反驳只是笑了笑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只是这些宝物一旦破损便再也不能恢复遭此兵殛就此散落实在太可惜了。” 张龙友有点不屑一顿地道:“只要这世界还在那一切都可以从头再来怕什么。” 吴万龄见我在一边只是不语便道:“楚兄你倒是说说看。” 车队正在大路上缓缓行进。装得太多了车子行得也不快从山腰上看下去那列车队象是航行在青翠的麦田里的小船。我道:“世上最珍贵的该是那些吧。” 我指着在麦田里劳作的农人。薛文亦一怔道:“是什么?” “那些人。这世界上最珍贵的该是天下苍生。不论是男是女是老是幼每个人都是天地间最可宝贵的。珍宝易失山河永在但如果没有人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们都有些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张龙友道:“你的话都和苍月的共和说差不多了。” 苍月号称共和军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废除帝制认为人人平等。但是在高鹫城里共和军为了守下去杀人取食这样的行为哪里谈得上“以人为尚”?其实我是想起了在蛇人营中时听那个叫木昆的蛇人说什么这世界原本是蛇人的天下后来才被我们这种人类占据。如果真的被蛇人掌握了世界那么珍宝无数关河险要又有什么用处?帝君在这种时候不想着大发内府劳军犒师只想着转移宝物实在是本末倒置。 可是就算我的话也没人会当一回事吧。我有些茫然地看着那列车队渐行渐远沿着山路蜿蜒而去。 正文 第二十七章重振旗鼓 过了几日等忠国碑边上打扫干净栽满苍松翠柏便开始公祭战死者由太子和二太子共同主持军校的学生也全都参加了。今天是个阴天似乎要下雨虽然天气仍然很热但山风吹来凉飕飕的竟有些寒意。祭典上我带着自己班上的学生站在一边看着二太子在慷慨激昂地发言。在东平城失手被擒这件事对二太子的声誉影响很大但对他的嗓门倒没什么影响他说话仍然响亮想到这儿我有点想笑但又不敢。其实在下面密密麻麻的各部士卒中他多半也看不到我。 参加公祭的是禁军三部统领和一些禁军军官。禁军三部一万是守皇城的近卫军一万五千为守在外城的五大营还有五千就是维持帝都秩序的执金吾。近卫军统领叫年枭和他的名字不同他的样子倒显得温文尔雅更像士人。五大营统领叫章子亥却是个跟毕炜一样的络腮胡长得威武雄壮。还有专职维持帝都秩序的执金吾统领叫吕征洋也是官宦世家出身样子很是平常。禁军三统领都是偏将军衔在禁军之上还有两个正副殿帅正殿帅是二太子主事的是副殿帅名列十三伯之一的顺义伯关宗愚。和太子挂名军校祭酒与帝都驻军总帅一样二太子这个殿帅以前也是挂名的不过自从他退出东平城后做的实事越来越多与太子那个挂名祭酒加总帅却极少在军中现身偶尔出来一次也必是文侯陪同大不一样。不过禁军虽然一个个都是彪形大汉可是他们的战斗力我也曾见识过我相信自己就算一只手使枪也可以在单挑中把任何一个禁军打落下马。禁军因为身负保卫皇城之责绝大多数都是官宦子弟养尊处优惯了这帮少爷兵恐怕再厉害也有限。 二太子的话说得简短有力。平心而论二太子到底更像个将官他真的统领禁军的话说不定还真能把禁军整顿一番至少在公祭时禁军三部的军纪可圈可点颇为不俗。他也说到了甄以宁。甄以宁虽然官职不高但他身份特殊故帝君的抚恤诏中给甄以宁追封了偏将军之衔。二太子说完后就该是轮到两位太子以下的文侯发言了。在他脸上我已看不到他还有一丝丧子之痛的痕迹但我还记得那天他真情流露泪流满面的样子。 “能夺情者非常人也”这是大帝时的名相士袁树玄评论那庭天的原话。那庭天的三个儿子号称“将门三星”是当时人们属意的第二代名将中的佼佼者但都先后阵亡其中长子和三子领兵征讨旧朝残兵先胜后败几乎是同时战死的。那一次袁树玄被大帝召集到跟前为后宫诸妃看相大帝要挑一个能母仪天下的嫔妃册立为后正好那庭天上廷告假三日大帝问他所为何事那庭天平静如常地道:“臣长幼二子昨日殁于王事臣欲扶柩归葬。”大帝也大惊失色下诏要为那庭天二子国葬但那庭天谢绝了说是二子失机本该处置陛下不究已是天恩浩荡不敢再请国葬。这一番话让大帝听得唏嘘不已袁树玄等那庭天告退后就说了这么句话。 不过还有一个传闻说那一日那庭天回到府中掌心已被自己的指甲掐破。这个传闻过了那么多年自然谁也不知真伪了可我还是宁可相信这个传闻。当一个老人听到自己剩下的两个儿子同时战死即使表面不透露出来心中无论如何也不会平静的那庭天即使被称为军圣也不会例外。 就和文侯一样。 袁树玄说那庭天是“能夺情者”也已看透了真相吧。我突然想到袁树玄的相术被传得神乎其神号称是“洞玄察微”会不会他也有读心术?我不太相信一个人的长相能决定人的一生文侯这副样子和寻常市侩也没什么两样但他身上自有一股威严那就算不会看相也是能看得出来的。只是袁树玄传下来的几个故事都说他看得极准。如果让郑昭给人看相也一定可以说出那人的经历来而这根本不是他会看相的缘故。 我正在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声沉重的号角声响起。那是通天犀角号的声音角声闷闷的却有一种穿透云天的力量一时响遏行云山谷间尽是回声仿佛山雨欲来狂风大作时的样子。角声中所有人都唱了起来: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这首那庭天作词的葬歌国之殇回荡在天地间如惊涛骇浪如天雷闪电。我也张开了口应和着人们唱着。此时像是突然间被一种力量充满我忘记了一切只是身不由己地唱着。 无论如何那些战死者都称得上是英雄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我想着热泪不由得流出了眼眶。 参加完祭礼我本想和吴万龄一块儿回去没想到他被文侯召去也不知有什么要事我只得一个人回到住处。还没到门口远远地便听到一声战马长嘶。声音刚入耳我便大吃一惊。 这声音洪亮清越听来就像飞羽的长嘶就算不是飞羽也必定是匹百年难遇的好马。我催了一下坐骑走得快了一点。转过弯只见门口的树上拴着一匹马看样子竟然正是飞羽。 我又大吃一惊猛地冲了过去。到了跟前那马一见我也很亲热地凑过来在我脸上挨挨擦擦正是飞羽。我一把抱住马头兴奋莫名。军校里固然也有好马但如飞羽这等神骏之极的宝马却是绝无仅有。被押送回帝都我的刀马甲胄都留在东平城本以为不知被谁拿去了有时想起飞羽和百辟刀便不胜惋惜。没想到突然在这里见到了飞羽实在有些喜出望外。 等兴奋过了我又有些疑惑。到底是谁送飞羽回来的?我看向门口只见门锁仍是原样我摸出钥匙打开锁刚走进门却一下站住了喝道:“什么人?” 屋里很暗隐隐的有一股酒气。我并未喝酒自然该有人在了。 我喝声甫落有人“哧”地笑了一声低声道:“楚将军回帝都两三个月果然连锐气都消磨殆尽人也迟钝了。若我是刺客方才足有三次可以杀你。” 那声音竟然是邵风观!我大吃一惊伸手推开了窗。窗子一打开只见邵风观坐在墙角一张椅子里手里正拿着一只小酒瓶往嘴里倒酒。他头上缠着纱布身着平民服装一条手臂也包扎着但眼里没半分杀意。我放宽了心向他行了一礼道:“如果你起意要杀我那现在你也不能坐在这儿喝酒了。邵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我说这话倒也不是吹牛在战场上出生入死那么多次若有人想杀我那种杀气马上便会感觉得到。邵风观将酒瓶塞子塞好咂了两下嘴从腰间取下一柄刀放在桌上道:“我以前答应把刀还给你自然言出必践。可惜你的枪失落在军中了我都不知道是哪一杆。” 那正是我的百辟刀。我欣喜若狂一把抢过抽出来看了看百辟刀保养得很好上面涂了一层鱼膏出鞘时寒光四射。我把刀挂在腰间又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邵将军。” 他笑了笑道:“我答应你的事做到了你请不请我喝酒?” 重新拥有了刀马我心情也特别地好笑道:“好吧今天我请你喝酒。” 他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道:“好今天我要见识一下楚将军的酒量不醉不归。” 以前他一直不苟言笑现在却有点放浪形骸了。看到他这样子我也不再拘束道:“好走吧。” 走出门去他看了看我那匹飞羽叹道:“楚兄你这匹马实在是难得的良驹就是太凶我帮你养了这一段日子都不能跟别的马合槽不然全被它踢伤咬坏。” 我想起收服飞羽时听到那个神秘人的话了:“人马合一心神相通身不驭马亦不为马驭。”骑在马上时有时简直觉得飞羽就是我的腿根本不必去拉缰绳。不论如何我有宝刀名马那枝枪丢了也就丢了薛文亦也说过世上不如意事十之八九也不必苛求了。 我和邵风观到了军校边一个小酒店。今天人不是很多找了个小房间坐下叫了一坛子酒。想到这一坛子酒大约得要我半个月的薪水我不禁有点心疼邵风观倒也不拘谨倒上了酒店主那个长得很甜的女儿端菜上来邵风观向她调笑了两句。酒过三巡他端起杯子像是大有感触道:“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么轻松了。不当兵倒也不是坏事。” 我怔了怔道:“什么你不当兵了?” 他苦笑了一下:“是啊不然哪儿会有空出来。楚兄现在我们一样都是布衣百姓。” 他说得轻松我却是惊愕之极手一抖杯子里的酒都晃了一点出来。我连忙把杯子放下道:“是因为什么?” 邵风观是东平城守将东平城之失实在非战之罪何况撤军之议本也上报过文侯帝君和太子都已首肯难道为了交代得过去连邵风观这等镇边大将也给贬了? 邵风观道:“这次东平城撤军我担当断后之责。他妈的毕炜在蛇人攻上来时竟然不管我们的死活自顾自走了。” 他已经喝得有几分醉意说话也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我还是听明白了。东平城撤军路恭行一路先行毕炜居中邵风观断后。按理从东平城跨江到东阳城只不过是一步之遥城中又早做预备只要三军合力船只运营得当原本可以毫发无伤地全身而退。但是当毕炜一走却贻误时机让蛇人将已被水淹的东平城包围毕炜坐看还留在城中的邵风观陷入与蛇人的死战却不出力援 听着邵风观喃喃地说着我心中也凉了半截。这一手不就是邵凤观自己定下来的陷害二太子那条计策的翻版么?邵风观声音越来越轻。我打断了他的话道:“那甄以宁便是在此战中阵亡?” 邵风观抬起头眼里已带着泪水:“不是。自从你走后他就回毕炜军中任参军了。那时我与蛇人在城头上死战眼看着蛇人越来越多攻势越来越急而水已经快要淹到雉堞了毕炜却仍然没有将船派回来。那时我真个连心都凉透了。我对自己说邵风观啊邵风观你一向以多谋善断自负这回报应来了也被人扔在外面等死那也是上天的安排吧。” 我不想多说什么。主将战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王公大臣之间的争斗更是血淋淋的。东平城撤退共伤亡了两千五六百与全军五万多士卒相比这数字很小。但是那些死去的平民与战士他们知道自己其实是死在自己一方的计策下的么?这不是一个数字而是两千多条性命啊。 我把酒倒进喉咙里道:“那你后来怎么终于逃出来了?” 他苦笑了一下:“正当我已经绝望时突然江面上金鼓大作终于有救兵杀回来了。这支从天而降的救兵也让我们士气一振混战之下我这一路万余人终于大多渡过江去。一到东阳城我见毕炜和一些人下船我只想上前揪住他揍一顿但毕炜却像呆了一样动也不动只是跟我说甄以宁受了重伤。” 虽然早就知道甄以宁已经战死了但我也实在希望这只是以讹传讹我猛地把身子倾向前叫道:“他怎么样?” 邵风观道:“他受伤极重。后来我才知道毕炜本来已有意关东阳城门甄以宁大惊之下据理力争但毕炜抬出赤城刀压他说东平城一破东阳城势若垒卵不能冒这个险。甄以宁见根本说不通他便不顾一切拉起一支人马出城。毕炜无计可施只得也跟了出来我这条命才算保住了。” 他又一仰脖子灌下一杯酒苦笑了一下:“真是好笑我都不知该感激文侯大人还是该恨他。” 我马上明白了邵风观这话的意思。毕炜当然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这绝对是文侯的授意怪不得那天文侯跟我说他手下有水火二将已将邵风观这个风将排除在外那天他就已经打定了主意吧。邵风观一直是埋伏在外他的任务大概就是要让二太子丢掉兵权。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而邵风观知道得太多他这个人也太聪明没有毕炜好掌握自然该到了丢弃的时候。文侯的命令自然无人敢违背但他还是没有想到甄以宁竟然会抗命。 这也是天意吧。甄以宁本不会死当文侯知道甄以宁是为了救邵风观而死他心里在想什么?我沉默了一阵道:“那以后你有什么打算?” 邵风观又喝了一杯突然一笑道:“我也算想开了我这条性命既然是大人赏的那也就活得一天算一天吧我还有一身力气准备和几个兄弟开个镖行过日子养养老婆孩子倒还不在话下。” 这个年轻一代的名将居然要开镖行度日如果不是因为甄以宁的事让我在伤心几乎要笑出来。我也不想多说他这个镖行的事道:“甄以宁后来怎么样了?” “可惜真清子师徒都不知去向他在东阳城撑到晚上便去了。” 甄以宁真的已经死了。我心里本来还抱着万一的希望此时却如同结了块大大的冰一样身上冷得几乎发抖。我拿起酒杯愣了好一阵才道:“邵兄为甄以宁敬一杯吧。” 邵风观也有些默然他拿起杯子和我碰了碰又道:“唉这小伙子看在他面上所有的恩怨我也不想多说了以后就度我的余生也再不想建功立业了。干了。” 酒杯碰了一下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喝得有点过量了头仿佛在燃烧可身上却越来越冷。 喝完一坛邵风观和我抢着要付酒钱最后还是我赢了不过付钱时实在有些心疼。跟邵风观分手看着他跌跌撞撞地在路上走着一路上还唱着不成曲调的歌我的心头涌起了一阵酸楚。 甄以宁。看着天边一颗明亮的星我默默地念着这三个字眼前依稀又出现了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 就算文侯将来有弃掉我的一天我也不会再首鼠两端了。我扶着墙默默地想着。白天这些墙被太阳晒得烫手到了晚上却有了几分寒意。那阵寒意从掌心渗入传遍我的身体让我的醉意退了几分。下这个决心那也是为了报答甄以宁吧。 战事越来越严峻。八月中旬如意料中事蛇人攻破了东阳城城中的四万守军战死了两万有余但蛇人也没有太大的便宜此役被歼不下五千。此时毕炜已回帝都东阳城守军主要由路恭行负责他能有这样的战绩虽败犹荣还得到文侯嘉奖余部则继续北退至北宁城。北宁城离京师只有两百里到了这儿蛇人才真正近在眼前了。东阳城破后帝都南门封闭平民不得再使用南门从京师到北宁城的官道也成为军用却还有不顾死活的行商南下贩运货物。由于大江以南大多失守大江以北一下多了许多村落一些小城也迅速繁荣起来。帝都的人口不减反增店铺商贩也多了。 邵风观在南城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平宁镖行。“平宁”这两个字一是纪念他当过一阵子封疆大员的东平城再一就是纪念救了他性命的甄以宁吧。他的镖行里大多是他的旧部邵风观被削职为民后这些旧部不愿再留在军中宁可跟随他其中就有诸葛方。诸葛方原先是东阳城中军官职已然不低他居然也弃官不做追随邵风观实在让我吃了一惊。因为战乱路上很不太平邵风观这家平宁镖行倒是生意不错。 九月七日蛇人在北宁城下集结了四万大军。此时北宁城中也已聚集了六万士兵。虽然北宁城地处险要是在两山夹口处但人人都认为北宁城最多只能守三个月。我倒不认为屠方会如此不济北宁城中的守军大多是从东平城保留下来的身经百战的老兵北宁城地势险要后面又能得到补给城上也装备了上百架雷霆弩只要指挥得当坚守数年也未可知。只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天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变数。 日子在一天天过去。九月十日蛇人对北宁城发动了第一次攻击虽然我不曾目睹但也听说蛇人使用了大量攻城车攻击有章有法中规中矩不像当初攻打高鹫城那样不要命地强攻了。屠方率军拼命守御但蛇人的攻势极盛到了九月十三日蛇人将外城墙攻破了一个大洞守军退入内城。 北宁城的城池是双层的内城比外城还要高出一截。由于位于两山夹口的天险占了地势之利内城比外城更加坚固。而内城因为更窄也更加易守难攻。蛇人攻破外城后连续无休无止地强攻了五天仍然未能攻入内城。 此时文侯所练成的第一批新军一万人终于整装待发吴万龄已升为随军参谋随队出发。 这批新军与以往的军队大为不同是以雷霆弩为主要武器军制也发生了变革。过去的军制相当混乱十三级军衔每一级都有数种不同的官职像同是十一级有叫百夫长也有称哨长而有些哨长其实又只是什长一级的而偏将军、下将军之类又可以兼任万夫长或千夫长出本队别人便弄不清了。文侯在吴万龄的上书中看到了这个弊病因此拟出新军制将十三级军衔汰去冗称定为上五、中四、下四三等军衔。上五等中第一位的元帅只由太子与二太子担任不过二太子手头已没有直接指挥的兵团充其量只是路恭行手上的一万多人和禁军。而路恭行这支部队其实也是帝国外围驻军军官绝大多数是文侯一系真正从属二太子的就只有三军华而不实的禁军。元帅以下是上将军目前只有文侯一人副将军则是十三伯中像褚闻中、屠方还有驻守海靖省的海靖伯孙琢之。下面则是偏将军、下将军两级这五等军衔称为上五衔而元帅、上将军、副将军又被称为上上之衔。以下军衔依次而下为都统、都尉、校尉、备将四级这是中级将领再以下为基层的下四级军衔骁骑、百夫长、什长、伍长。这个军衔制废除了万夫长、千夫长两等军衔增加了都尉和校尉两级恰好弥补了以前万夫长和千夫长之间级差太大的弊病比起以前来职能要清晰得多。 十月三日毕炜率新军抵达北宁城初建功勋与屠方携手发起了反击将外城重新夺回。这一战让帝国上下为之一振这个战例也马上传到军校作为经典战例向学生们传授。不过这一战其实有些侥幸因为屠方已顶住了蛇人排山倒海的攻击蛇人在外城补给不便外城与内城之间又太过狭小攻城器械有不少无法使用本已现出疲态。不过这次反击也不能不说相当高明北宁城的守军近七万之众调度极为严整采用的层叠式进攻第一波攻击过后马上退下第二波接着攻击。我曾经数次经过北宁城知道以七万人在那个狭窄的内城前后交错前进是多么困难能采取这等调度营运吴万龄的功劳不小。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那才是真正高明的用兵之道。这一点大概只有文侯才能做到吧。路恭行不属于他这一系但路恭行智勇皆备文侯仍然让他手握兵权这等胸襟大概连武侯也未必能有。毕炜勇而有谋屠方老成持重有路恭行居中调停每个人都能发挥最大的力量。而吴万龄只是一个小小的军校教席居然也得到破格提拔源头只是数月前他的一封上书这在过去“上品无寒门”的用人时代是不可想像的。即使我对文侯仍然很有看法仍然不得不佩服他的气度才能。 十月九日帝君下诏嘉奖有功之臣路恭行和毕炜都增加了俸禄由于他们都已是偏将军如果升到副将军的话那就和那些前辈勋爵平级了目前自还不可能。吴万龄因功得封校尉。只有我仍在军校当一个普通教席什么也没有。 十月十三日赴援句罗岛的邓沧澜也传来捷报。自倭人在大举进犯句罗岛以来句罗王节节败退三月邓沧澜率五千人赴援面对的是一片残破。倭人跨海来袭已将句罗水军尽数击溃句罗岛三千里山河沦陷了三分之二。邓沧澜与句罗王率残军入山抵抗只能勉强支撑。到九月工部终于造成了第一批战船新军中的水军五千增援句罗岛此时倭人在句罗已有近十万之众邓沧澜手头只有不足一万的帝国军和仅存三万余的句罗军正当岌岌可危之时邓沧澜大胆行险提拔了句罗本土青年将领李尧天。李尧天少年时也曾来军校进修深谙兵法以前句罗王一味迷信帝国军将领对本土将领极不重视但李尧天向邓沧澜上书后邓沧澜大为赞赏叹为天下奇才立刻拨五千水军给李尧天两人联袂于十月一日率船队从句罗西南港口出发海上行军八百里趁夜色向倭人的水寨发动奇袭。此时倭人水寨中有驻军两万余人战船七百多条而邓沧澜的水军一共只有不到一万战船五十余艘。当李尧天提出这个奇袭计划时句罗王廷的重臣们都大惊失色斥为“胆大妄为”觉得那是以卵击石但邓沧澜力排众议大力支持李尧天甚至两人联手出发那是共存亡、同荣辱之意了。倭人根本没料到已经是惊弓之鸟的句罗水师居然还敢劳师远袭全无防备这一战倭人水寨被连根拔起两万水军只逃出了七十七人战船也只剩了两艘邓沧澜与李尧天大获全胜。 邓沧澜又派李尧天率五千水师截击倭人海上来的援军自己率五千人弃舟登岸沿途收留流亡与留在岸上的倭人游击。 这个计划的大胆与李尧天的远袭之议不相上下。当我听到邓沧澜传来的报告时先是大吃一惊继而又暗暗称绝。邓沧澜这人智勇双全胆识谋略俱佳比邵风观更胜一筹也怪不得文侯如此器重他让他独挡一面远赴句罗。相比较而言虽然年纪相差不多我已远远落在他们后面了。 今天是十一月四日又是一个休息日。一早上我将飞羽牵出来到野外溜一溜。飞羽的脾气很是暴躁不能和别的马养在一个厩里而我又没资格给它一间单独的马厩所以只能养在我住处的后院。那是个小小的院子飞羽养在那里精神都不太好我都有些心疼趁今天天气好我带它到野外跑了一圈。转了一圈回到军校刚给飞羽喂了些料一个同事突然在外面道:“楚休红你在这儿啊文侯大人派来的人都找你半天了。” 文侯找我?我怔了怔。甄以宁死后文侯再不曾召见我好像把我这人也忘掉了。想到邵风观的事文侯对我可能也有些迁怒之意毕竟当初甄以宁也曾在我的前锋营里呆过几天也是在那时受了伤的。现在他叫我到底有什么事? 我到了文侯府中报过名后我被带到了文侯的会客厅外我有些惴惴不安地大声道:“大人楚休红求见。” “进来。” 也许是我多心文侯的声音好像苍老了一些。我推门进去只见文侯背着手站在墙边看着一张巨大的图。文侯见我进来转过头道:“楚休红你来了。” 我行了一礼道:“大人不知唤小人来有何吩咐?” 文侯指了指那张图道:“你先看看这个。” 那是张“舆地一览图”画得非常详细一些稍高一些的山头都标出来了图上还粘着一些各色的三角小旗。我看了一下道:“大人这是战况图吧?” 那些三角小旗是用小针刺着乍看之下杂乱无章但细细一看便知道白色的多分布于北面红色的多在南面而蓝色则都在东北句罗黑色的都在西北小旗最多的是在北宁城的方位自然表明战局形势了。每一面旗大约代表一万人因为我见北宁城的白旗有六面之多红旗也有四面。 文侯笑了笑道:“你反应倒快。不错正是战况图只是要改一改。” 他伸手在东北句罗岛上摘下了一面蓝旗。现在句罗岛上的白旗和蓝旗都已是三面了。我道:“邓将军又传捷报来了?” 文侯道:“正是今日刚来的羽书昨日沧澜获得大胜。” 昨日早晨李尧天率五千人在句罗岛东南端海上与倭人的两万援军决战水战一日李尧天在海上发动火攻大破倭人船队杀得海上漂满浮尸倭人残军只得仓皇退回倭岛本土。同时邓沧澜牵着岸上的倭人连续苦战因为收留逃散的残兵此时他的部队扩充到了一万有余。倭人因为失去海上的补给句罗岛民众又实行坚壁清野在追着邓沧澜转了几个圈后被拖得精疲力尽昨日听得援军到来急忙向海边进发准备孤注一掷水陆夹击击溃留守海上的李尧天军团重新打通补给线没想到在回师途中被邓沧澜在句罗岛金持山设伏以一万对三万一举击破斩首七千。此战过后倭人残军都已退入城中龟守。昨日水陆两路都得到大胜便得倭人的士气也一定跌到了低谷到了这时句罗岛的战事恐怕已经全面扭转下面就该是邓沧澜率军大举反击了。 我叹道:“邓将军真是个将才那位李尧天将军也是天下无双的智将。” 邓沧澜也一定是将此战看做决战了吧不论是水上还是陆上只要有一方失利剩下的必然会遭到倭人的水陆夹击。如果不是他和李尧天两人只怕倭人的反击就会得手那时战势又将处于不利了。东北战事能有如此大的进展文侯一定也舒了口气。不仅是他我也舒了口气。 文侯也叹道:“不错没想到化外之地竟然有这等出色的人物。倭人被彻底击溃后我一定要将这个李尧天调来做沧澜的副手。” 句罗是个藩国文侯要调李尧天的话那也不会是件难事。我也很想见见这个了不起的战将到底是何等模样在我心中我觉得他该比邓沧澜更为出色。 文侯转而向西北方道:“句罗有沧澜在可以放心只是青月只怕要顶不住狄人了唉北宁城不知还能守多久。” 和句罗岛上的战局相反北宁城日益陷入困境。这已不是个秘密了蛇人毕竟不同于岛夷。屠方、毕炜、路恭行三人虽然善战但是蛇人的攻击一波接一波要斩杀一个蛇人平均总要付出三到四个帝国军的代价。而帝国此时实在太缺少兵员了。雪上加霜的是此时西北方的狄人也突然发动了叛乱将镇守西北边陲的青月公牵制住文侯图上西北方的那些黑色小旗只怕就是狄人的。 狄人生活在西北沙漠上以游牧为生。数百年来一直是边境大患大帝一统天下后为平息边患曾命十二名将中的李思进挂帅西征连破王廷将狄人驱赶到了三千里外的蛮荒之地也让西北边疆得到了百年安宁。可是随着帝国国力日衰狄人又不断东进如今重新回到了他们原来生活的地方。由于狄人一直在沙漠上逐水草而居骑术极精来去如风青月公的军队只能取守势无法如李思进一般进行犁庭扫穴的打击。狄人的军队已有十万左右其实力已超出青月公一倍幸好他们分裂成五部号称“五王并立”互相之间也时有争斗每一部的实力有限因此一直接受帝国册封维持一个名义上的藩属。虽然狄人不时仍要前来骚扰但大体上还算相安无事。我听文侯这般说不由得大吃一惊道:“狄人造反了?” “昨日传来的消息最近狄人五王合盟十一日发动了一次袭击杀入金山堡击溃青月公的五千屯边军也许他们还记得当初李思进将军远征三千里斩首二万级的辉煌战绩这次袭击只是稍出即退毁掉了屯边军五座边寨便又退回沙漠。若是狄人挟初胜之威乘势东进的话我想青月公便难办了。” 我心头一不由得一寒。这事该是机密了我也不知道。我道:“大人小人久处帝都愿重事鞍马杀敌报国。” 我现在连军人都不是文侯跟我谈这些军机恐怕也是要用我了。我不禁有些激动话说得也有点发颤。文侯转过头微微一笑道:“狄人虽然攻势强悍不过因利而聚只是批乌合之众只消看他们不曾乘胜东进便知他们翻不起多大的浪来心腹之患是在这里。” 他指的是天水省。天水省的白旗有五面之多红旗却只有一面方才我还不曾注意。我道:“西府军也遭到蛇人攻击了?” 文侯点点头道:“不错。虽然如今现身的蛇人还不多但蛇人一定是将天水省当做第二个进攻点了。怪不得在北宁城的攻势一直不是太强它们打的主意其实是三路北进之计啊。” “三路?还有一路在哪里?”我觉得有些诧异。从图上看天水省到之江省之间并没有插着红旗。事实上大江中分南北发源于极西的崇山峻岭中也只有中游的天水省和下游的之江省可以渡江其他地方的渡口年久失修加上水流湍急蛇人要大批渡江绝非易事。下游已经失守蛇人完全可以从那儿一路北上但事实上却也没有这样的事发生我本来就在奇怪但想想蛇人要平定南方诸省本非易事可能也正在南方各省扑灭当地的抵抗军这样也能理解。蛇人终于在天水省露面那说明要东西齐进吧只是还有一路不知在什么地方。 文侯敲了敲东面的海上道:“就是这儿。” “什么!”我大吃了一惊。蛇人难道从海路北上么?我从不知道它们会有大船。蛇人虽然会游泳但要游过浩瀚的大海那是绝无可能。 文侯道:“当初我乍闻这消息本也不信但现在想想这事实在大有可能。南方还有一个地方有大量的船只啊。” 我看向南方。文侯指的一定是五羊城。五羊城主因为是事实上的独立一直保留着一支两万人的军队而他们由于有大量的海外商队前来因此军队基本上都是水军船只也全是些海船。我道:“难道五羊城已被攻克了?” 五羊城太远了被攻克的消息现在也没传来我不知道文侯是怎么得来的消息。文侯道:“我也不知道。五羊城一直是个变数啊。如果天下太平这个变数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但如果到了乱世说不定就会成为一个致命的伤口。” 我急道:“大人小人愿下五羊城探听确实消息。” 文侯让我来只怕就是这个目的吧。我曾随武侯南征对南方的路途也算有些熟悉文侯可能就是要我充任特使前往五羊城探得确实消息。虽然这任务艰难之极但天下板荡作为一个帝国子民我也是义不容辞。 没想到文侯摇了摇头道:“眼下尚不必多担心此事若西府军被打垮了蛇人恐怕也用不着动用这一步棋了。” 他突然站直了高声道:“楚休红国家养士用于危难就算某人心有不平应该怀恨于心么?” 我一怔道:“不该。” “那就好明日我向帝君上疏恢复你的下将军之职重新率领前锋营增援符敦城。” 这话像是一个闷雷我又惊又喜一下跪倒在地道:“臣万死不辞。” 只是天水省仅仅是出现了一些蛇人而西府军有五万之众需要我去援助么?我不禁又有些不安隐隐地觉得这事实在有点古怪。文侯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道:“楚休红你在想什么?” “小人以为符敦城似乎还不到危急之时援助似乎还谈不上” 文侯冷笑了笑看了看四周放低声音道:“楚休红现在四下无人你要记住援助其实是假密切注意周诺的动向是真。” 我浑身一震注意周诺!我还记得这个喜欢玩刀的西府军都督以及那个很有点阴险的副都督陶守拙。难道西府军是要趁乱而动自立为王么?如果真有这事文侯再让我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想到这儿我身体也不禁有点发颤。 文侯哼了一声道:“怕了?” 我身上又是一颤高声道:“禀大人人固有一死以死报国死亦无憾 文侯看着我像是要看我这话是不是在强作壮语。我动也不动此时心中也确实没什么好怕的了。从高鹫城逃出再从东平城被押回来我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如果要死的话早就该死了用不着等到现在。顿了一会儿文侯脸上终于浮出了笑意:“不怕死就好不过要死也没那么容易。此事本就是陶守拙密报你带前锋营去名义上是给西府军加封看看事态究竟如何他会协助你的。记住见机行事如果周诺真有异动他这条性命两三人白刃相加便可取之。最主要的是不能让西府军乱那倒件难事。楚休红我相信你。” 我又行了一礼道:“臣定不负大人重托。” 话虽这么说但我心中仍是没底。经过东平城之役前锋营不过一千来人了。这一千人带到符敦城和五万西府军相比只是他们一路军的十分之一。如果周诺真有异动和陶守拙反目两人一通混战的话前锋营在乱军中自保都难。 内乱总是最难收拾的。一支能敌万人的强兵只怕平伏不了五千人的内乱。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胡乱想着文侯突然抓住我的肩头看着我的双眼道:“以宁的遗言中让我好生照顾你楚休红我已无子以后你就和我的儿子一样了。” 我的头“嗡”地一声响。甄以宁死前还有这样的遗言么?我的泪水不由得一下涌了出来止都止不住。他拍拍我的肩道:“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楚休红你很有善战之名但其实还是太软弱这个毛病一定要改一改。” 我顾不得面子伸手抹去了泪水道:“大大人我一定做好。” 我已不知该如何说话了。文侯的这句话实在太像是我的长辈的口气让我感动之极。他眼里好像也有点泪光拍拍我的头道:“回去准备一下吧要出发的话就是这几天了。好孩子。” 他转过头不再看我我又跪了下来行了个大礼道:“大人我走了。” 文侯没有回话。我掩上门走了出去。心中仍是如波涛翻涌走过门槛还被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文侯要把我当作他的儿子了!这话太令我震惊心中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是欣喜隐隐地又有些伤悲。如果甄以宁不死我肯定不会有这一天吧甄以宁即使再求文侯关照我文侯也未必会听。而甄以宁死后过了大半年文侯才说出这话来这大半年里他也一定在日思夜想。 可能在我身上也隐隐有些甄以宁的影子吧。虽然我远不及他那样少年老成才华横溢但性格上还有许多相似之处。 我跳上马时不禁看了看天空。天空中白云如歌浮过天际。在初冬的艳阳下这世界平和如往昔。 可是就如同平静的水面下会暗伏着汹涌的暗流一样帝都在这表面的平静下也是危机四伏。文侯厅里的那张图上帝都的实际控制地区已经缩小到以帝都为中心的一小块地方了恐怕不用多久战火也将会烧到雾云城这座天下第一的名城了吧。 我轻轻踢了下飞羽飞羽一下加快了步子。在马上我努力想让自己平静一些也想让自己更高兴一点可是只是徒劳而已。 正走着突然我耳边好像又听到了文侯的声音:“当初我乍闻这消息本也不信” 当初?很久以前就有这消息了么?文侯又是如何得到这消息的?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可是总也理不出个头绪来。我实在想不通文侯如何会听到这种消息。五羊城确实有船武侯被困在高鹫城时就动过要调五羊城的船从海上北归的念头。可是谁会保证蛇人攻破五羊城后能得到船只?按理五羊城被蛇人攻破那些船肯定大半毁于战火蛇人要用的话一两千人也根本不能进行海上远征的。 难道五羊城主竟然已向蛇人投降?我怔住了。这种想法实在太匪夷所思五羊城主再是墙头草也不至于如此。我正想为自己这种奇想一哂突然又呆住了。 郑昭!郑昭正是五羊城的特使! 那一次郑昭和文侯商议后文侯马上要取他的性命只是因为郑昭有读心术所以连夜从西门逃出。虽然后来被我追上却也因为他的摄心术被他再次逃脱。那一次他说的到底是些什么话以至于文侯会动了灭口之心? 我知道这些事文侯一定不会跟我说的我要是太多嘴的话就算是他的干儿子也没用何况文侯只是口头上说要把我当儿子看待。这大概会永远是一个谜了吧。 我苦笑了一下打马向住处走去。 正文 第二十八章深谷断魂 山道崎岖。 由于走得人越来越少路也快被湮没了。曹闻道边走边骂着:“他妈的这种路是人走的么。” 邢铁风和杨易因为出身官宦都已得到升迁成为蒲安礼的部将了。前锋营现在的人数是九百八十三人分为两队曹闻道升为骁骑统一营五百人。另一个骁骑是钱文义他因为没有后台邢铁风和杨易走后他还留在前锋营里而我重新统领前锋营他这个曾代为统领前锋营的百夫长被曹闻道超过退为二营骁骑了。出发后他看我的样子也有点怪怪的总在躲着我。的确出卖过我一次他也一定想不到我居然会官复原职。虽然和那时相比他已升了一级我却仍是原来的职衔但仍要比他高五级。 我们是十一月十七日出发的。我离开后前锋营取得的战功也有不少现在是轮休才从北宁城下来没想到马不停蹄又要向符敦城进发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暗地里都有些怨言。 现在是冬天了草木有不少都已枯黄如果是夏天的话路上的杂草会长得让人难以行进那时他们大概更要骂人了。我拉住飞羽回头看了看身后的队伍。不到一千的队伍仍然排成了一列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长队在山道上蜿蜒而行。天也快黑了我大声道:“传令下去大家就地歇息准备打尖。” 从帝都到符敦城大约得花十多天。虽然路程与东平城到帝都的距离差不多但这一段多半是山路高高低低蜿蜒崎岖比东平城到帝都的五马官道差远了因此路上要花的时间也将近多了一倍。我还记得当初来时在路上碰到的那个曾望谷天水省自李湍之乱后民不聊生入山为匪的也有许多使得这条路更加荒凉。我们离开帝都三天现在正在乙支省境内再走几天便要到达天水省的疆域了。 部队集结到一处每十人围成一堆点起篝火一时间这条路上星星点点都是火光了。我把马鞍从飞羽背上拿下来坐在地上烤着一个冷馒头。馒头冷后又干又硬但在火上一烤却透出一股焦香再切一片烤熟的肉夹在里面滚烫的油将馒头都浸透了吃起来又酥又香滋味着实不坏。我正吃着曹闻道坐过来道:“ 楚将军喝不喝酒?” 我接过酒来喝了一口。他这酒也不算好淡而无味只是略微有些酒味而已。我道:“你让兄弟们小心这路上不太平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曹闻道也喝了口酒抹了抹嘴道:“我已命人不得放松戒备。他妈的钱文义倒也厚着脸皮跟我们一块儿走。” 钱文义自出发以来一直没和我说过话大概他也没脸见我吧。我低声道:“小声点他也没什么过错。” “他这等两面三刀的小人还没有过错?”曹闻道有些不服气。我虽然算他的上司论军衔都比他高五级可他跟我说话时一直是这种腔调我也不好说他。曹闻道其实甚为精细就是脾气暴躁那是他的性情吧。像他这样的性情倒是可以相信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像钱文义那么阴沉。 我道:“钱将军自有他的难处也不要苛责他了。”说这话也并不是因为我大度只是现在钱文义好歹也是一营的骁骑我不能没来由地对他如何。 曹闻道也没办法驳我又喝了口酒没好气地道:“他倒也知趣不多来惹事。” 钱文义虽然沉默寡言但我下的命令他仍然不折不扣地执行他带的那一营已经有当初前锋营的影子了似乎比曹闻道带的五百人更严整些。 天暗了下来。山风吹过松涛如一阵连绵不断的吼声。看着面前的一片黑暗我心中突然涌起了一阵空虚之感。 人生如梦岁月如刀。这把刀割断了长梦也在人心底割出了太多的伤痕还能记得的又剩下了多少?也许用不了太久我会把什么都忘了吧过去的一切都渐渐地像一个梦。 我站起身向前走去。天色已暗了只有西边还有一片暮霭。紫红色的霞光渐渐褪去。曾几何时当我还是个孩子时我也见过这样的暮色。 那是初入军校时的事吧。那时我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在初入军校的那一天黄昏因为一种突如其来的迷惘独自站到军校边的山上望着远处。我并不想家父亲对我太过严厉因此我一直有些害怕回家可是那天当绚烂的晚霞在天边翻涌时我想到的却是无比的空虚和孤独。那是忘记一切的孤独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了我一个人就是嘶吼也不会有人听到。 天地永恒而人生短暂如草尖的一滴清露眨眼间便会消失。那些“征服世界”的豪言壮语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句可笑的妄言吧。征服的并不是世界只不过是人类而已而我们永远只是这世界的囚徒。 我正想着又是一阵风吹来让我感到了有些寒意。因为要赶长路战甲都放在车上我在外套里只衬了一层软甲现在也着实有点冷了我刚想回到火堆边烤烤火突然在队伍中间有一阵响动。 曹闻道正在火堆边烤着一个馒头闻声一跃而起叫道:“出什么事了?” 我道:“我过去看看你在这儿小心点。” 听声音并不如何惊惶只怕也没有大碍。我翻身跳上马背到了队伍中间喝道:“有什么事?” 一个百夫长过来行了一礼道:“统制有几个流民突然冒出来讨东西吃。” 我这才注意到火堆边坐着三个衣衫褴褛的人正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钱文义正坐在他们边上。我跳下马走过去道:“喂你们是哪儿来的?” 那三个人是两男一女一老二少三个一个男的有四十多岁那个女子有十八九岁另一个少年看去只得十五六岁大概是一家三口。听得我的话三个人一下都站起来跪在我跟前道:“将军我们是从成昧省逃出来的难民这是我的儿子跟女儿我们三天没吃饭了请将军发发慈悲吧。” 中西四省中成昧省的疆域最为奇怪紧贴着天水省呈一个长条形南北相距数千里而东西最窄处却只有两百多里。这是因为成昧省依山而设夹在两条大山脉当中那两大山脉山峰林立路途艰难全省除了北部交通还算便利其余地方都是一片蛮荒。成昧省的首府石虎城倒是十二名城中的大城了全省人口约一百二十万倒有一百多万聚居于北部。帝国十九行省中一省中南北差异最大的就要算成昧省。成昧省南部还在天水省以南大概也已落入了蛇人的掌握这三个人要是从成昧省逃出来的倒是和我以前逃出高鹫城时走的同一条路。 我看了看他们那个少年虽然跪在地上仍在狼吞虎咽那个少女却是态度详和。一看到她我心头不觉一动她的眼神略微有些熟识的感觉但又说不上来。她的相貌长得颇为端正一对大眼睛顾盼有神很有神采带着点羞涩因为身上的衣服却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肩头露出一块雪白的肌肤边上很有些士卒在偷偷看着她。一看到她我心头象是被重重一击叹了口气对那百夫长道:“拿三件衣服来再拿点干粮来。” 那百夫长拿了三件衣服。军中也只有些军便服我把东西给他们道:“实在抱歉我们的脚力不能给你们好在帝都已经不远了你们再走十来天准能赶到。” 从成昧一直到这儿路途也实在够艰难的。那个男人接过东西眼里突然流下了泪水磕了个头道:“多谢将军多谢将军。” 我叹了口气道:“你们今天就歇在这儿吧。” 那人道:“将军你们有军务在身我们不敢打扰能讨点东西吃已是万幸了。文美文华来给将军磕个头。” 他千恩万谢地领着两个少年人走了。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正自沉思耳边突然响起了钱文义的声音:“楚将军为什么放他们走?” 他这还是第一次和我说话。他说得很轻我也轻声道:“不论是真是假他们饿了几天总是事实。” 钱文义吃了一惊道:“楚将军原来你也看出来了。” 我笑了笑道:“不错。这男人的右手食指和拇指指肚上长着老茧那是经常拉弓的人形成的。那个少女衣服破旧按理他拿着衣服后第一件事便是给她披上他却没有。而衣服这么破法照理身上该很脏了可是他们露出的皮肤却并没有遭日晒的痕迹所以这身破衣服恐怕是临时换上去的。” 钱文义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我跳上马道:“让弟兄们加紧戒备千万不能大意。在这一段路上有一个李湍的旧将曾望谷聚众出没得防着他向我们下手。” 我正要打马回去钱文义突然又道:“楚将军既然你看出他们的破绽为什么不留下他们?” 我叹了口气道:“万一我是看错了呢?唉只消不出乱子随他们去吧。” 我急着回去让曹闻道也加紧戒备。骑在马上我又有些迷惘。真如我对钱文义说的那样么?其实是因为看到她的眼神让我想起了一个人吧? 我的心里又是一阵抽搐涌起一丝痛楚。淡黄的衣裳雪白的手指玉珠般的琵琶声。那个人今生今世我是再也看不到了吧?我抬起头让眼里的一丝泪水流回眼角可是心头的痛楚却总是无法抹去。 这一晚并没有异样也许是我多心了。但我仍然不敢大意让全军加倍小心。又走了两天便到了鬼啸林。 曾望谷的人惯于用箭攻击如果他在鬼啸林里向发动突袭那也是件难办的事。在鬼啸林外我让全军先停下来休整一夜第二天一大早开拔准备一鼓作气花一天时间穿过鬼啸林。曾望谷手下只有百人上下实力远在前锋营之下倒也不必太过担心。 进入鬼啸林时曹闻道与我并马而行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周围咋舌道:“这地方真是阴森若是有人聚集在此真不好对付。” 我道:“正是。让诸军千万小心曾望谷人数虽少但进退如风不能小看让前军注意探路以防他们在路上挖陷坑。” 当初诸军听说曾望谷只有百余人大多不以为意。如果是正面交锋曾望谷那支鬼军自然根本不在话下但曾望谷肯定不会正面与我军交锋的。 现在已进入鬼啸林深处了只听得四周风声如鬼魅夜哭不绝如缕。鬼啸林方圆二百里要在一天里穿过也不是很容易。此时已近正午但鬼啸林里树木参天虽然已是冬日还是有许多树叶不曾落掉里面仍然暗无天日。曹闻道拍马上前大声喝道:“丁孝小心了。” 丁孝是曹闻道麾下担任先行的百夫长。他原先也是陆经渔部下为人精干颇为得力。他回过头道:“遵命。” 他刚说完突然从西侧传来了一阵锣响。这一阵锣突如其来我的耳朵也被震得“嗡嗡”作响飞羽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动惊得人立起来。我勒住缰绳喝道:“全军下马准备迎战防备东面!” 曾望谷终于袭来了!没想到他这一百来人居然还真敢来犯虽然我一直在防着他但真来了时倒有点诧异。他这也是故技重旗在鬼啸林里马匹不能发力奔驰他把我们的马一惊之后马上就会放箭。两边树木参天树叶虽然落了许多但仍很繁茂有人躲在树上的话也看不到。曾望谷盘踞鬼啸林已久对于在林中偷袭一定也很熟了他惯用的伎俩也是如此先惊我们的马然后一阵箭当我们闪到另一边后又从路的另一边发动埋伏这样来打乱我们的阵脚。上一次他袭击西府军的贡使团所用策略正是如此。 我翻身跳下马来将飞羽拉到车边盯着路的东面。也这是这时从东边又射下了一阵箭雨但我们已有准备这阵箭多半被打落了。我提着枪拨掉了一枝射向飞羽的箭从路西边突然又响起了一阵锣声飞下来的箭矢登时稀了。曹闻道提着枪过来道:“楚将军他们要逃我去取这个曾望谷的首级吧。” 我看了看周围诸军因为听我说起过曾望谷惯用的手段这一番偷袭并没能打乱阵形而且有大多数人因为听我说曾望谷的鬼军惯用箭矢攻击身上都穿着战甲受伤的人很少阵亡的大概一个都没有。我道:“好你点两百个人我们一块儿去借这个机会将曾望谷斩了让这条路太平些。” 曹闻道露出一丝笑意叫道:“遵命。” 曾望谷偷袭我们多半是想抢夺一些粮草因此他的攻击准不会持久一击不中便已有退意。既然他敢来偷袭总不能让他舒舒服服地全身而退起码也要让他付出些代价让他来得容易去得难。曹闻道求战心切我心头也涌起了一股斗志。 交待了丁孝几句让他和钱文义暂时统领余众我提着枪带着曹闻道他们向东边追了下去。 曾望谷的人是在树梢上行动的再灵活也不及我们在地上行动那么灵便。我看着那些树叶一阵阵地抖动不时有树叶落下那是他们在移动时碰下来的。正跑动着曹闻道从背上取下了长弓喝道:“给我下来!” 他的弓术不见得如何高明但在跑动中也能开弓倒也算难能可贵。随着弓弦一响一个人惨叫一声从树上落了下来。前锋营中发出了一声欢呼带着弓箭的士兵纷纷开弓放箭。虽然看不清树上的情形但是射上去的箭很是密集又有十来个人中箭落了下来。那些树都有数丈高有些中箭的并不是致命伤但摔下来也摔他个半死。 曾望谷的人狂奔了一阵到了这时气息一滞停了一下。也只是停了这一下终于被我们反击得手了。我知道曾望谷吃了这个亏接下来肯定会还击盯着上面。可是没想到他们只是停了一停马上又向前奔去却没有还击。 曹闻道又搭上一支箭嘴里骂骂咧咧地道:“他妈的再吃我一箭。”他弓开如满月一箭射去“刷”一声一些树叶被劈落但这回想必没能射中人了。他正待再射一支箭钻出树叶向他当头射到。这一箭来得很快我心中一急一把抽出百辟刀叫道:“当心!”左手的枪往地上一撑借力跃起一刀砍向那支箭。“嚓”一声那支箭被我砍成两半也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曹闻道的脸也有些发白骂道:“混帐东西!”手中那支箭也搭上了弓对准方才这一箭的来路射去但这一箭射出后也没有什么动静想必又落空了。 我看了看周围前锋营的士卒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只有十来个受了轻伤而地上落下来的那些曾望谷鬼军也有十几个大多摔得人事不知。那些人穿着绿色的衣服怪不得躲在树叶间我们不太看不出来。我拍了拍腰间却摸了个空才想起那柄手弩我放在了车里没带出来。曾望谷这次偷袭得不偿失折损甚大我正想让众人不要追了曹闻道突然怪叫道:“他们下地来了!” 前面大约百余步远有一些人落下地来。曹闻道已叫道:“弟兄们把这帮人的首级全斩下来!”他把弓往身后一背率先冲了下去我正待拦住他但哪里还来得及一些士兵们已跟着他飞快地冲了下去。跳下地来逃走的大约有四五十个一个个身着绿衣也没有软甲动手的话根本不会是我们的对手曹闻道准是觉得那是手到擒来的事了。 我让十几个人留在这里将躺在地上的那些鬼军绑起来生怕曹闻道会堕入曾望谷的圈套赶紧带着剩下的人追了下去。不过曾望谷的人数不多又兵分两路这一路多半也就这么点人恐怕也想不出什么样的圈套来。只是不知曾望谷是不是在这批人中如果真能提着他的人头到符敦城倒可在西府军面前扬威。 曾望谷的人下地后跑得更快前锋营的人因为穿着战甲跑得费力倒有些越追越远了。不过前锋营诸人全是从战场上冲出来的训练有素平时练兵有一项就是着甲行军因此仍是咬得很紧保持着两三百步的距离。可这么追下去多半要追丢的我正要让曹闻道停下来前面突然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大块空地。 那是个山谷远远地望去里面有些房屋想必是曾望谷的巢穴。我心中一喜但隐隐又觉得有些不对。他们将我们引到这里来难道真会有什么埋伏么?兵法有云:“深谷山林慎勿轻入”那也是这个道理。曹闻道也停了下来正在大叫着道:“你们这群畜生有种就来与老子斗一斗!”但他也不敢轻易追进去。他虽然粗鲁得很但人倒挺心细。 我带着人追上了曹闻道回头喝道:“列阵!”前锋营真不愧是当初陆经渔的部众一下子列成一列横队守住了山谷口。现在周围已无树林不必担心曾望谷从头顶突袭只消防着背后有人杀出就是了。最怕的倒是冲进谷中时万一在两边的山崖上埋伏着十多人从上掷下石块那我们可就要吃亏了。 我走到曹闻道身边曹闻道低声道:“统制怎么办?” 曾望谷他们的人在山谷口却不再用箭了只是借着谷口的树木石块遮挡身体防着我们射箭。这架势也实在像是走投无路正待负隅顽抗。我道:“曾望谷能在西府军屡次征剿下脱身绝不是易与之辈大家当心。” 我们不论从装备、人数上都已占了绝对优势。万一真中了埋伏那我都没脸再见人。曹闻道点了点道:“我先带一半弟兄上前看个究竟吧楚将军你在这儿注意接应。” 我道:“你得防着他们从山崖上设伏掷下石头来。” 曹闻道答应一声点了一半人向前走去我带着剩下的一半人拉了弓瞄准只要有一个人探出头来马上便放箭。他刚向前走了两步突然有个人从谷中现出身来叫道:“喂” 他只叫了一声我身周的几十个士兵同时放箭。几十支箭射过去那人大叫一声急忙向里闪躲但肩头已中了一箭。我止住了众人继续放箭道:“等等他们好像有话要说。” 那人又走了出来。远远地看去只见他肩上还插着一支箭叫道:“你们到底是什么兵?” 曹闻道与他相距已不过几十步了大声道:“我等是楚休红将军统领的前锋营。曾望谷在不在?让他自行将首级献上余众饶你们不死。” 那些人一阵默然。这时突然有个很尖的声音叫道:“是叫楚休红么?” 这声音有一股怨毒之意虽然现在正是正午阳光灿烂我却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曹闻道转过身看了看我大概很奇怪我的名声居然会这么大。我走上前去高声道:“阁下可是曾望谷么?” 上一次随唐开他们去帝都在路上遇到曾望谷伏击我杀了他们一个那时曾望谷就发誓说要取我的性命。一听到这个声音我马上想起了那时的情景来了。那时听得曾望谷声音尖利好像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我心中还大感诧异。 从一堆石头后面有个身材矮小的人走了出来。这人也穿着绿色的外套脸上却蒙着一张面具背上背着一张弓。他走到外面将弓和箭壶放下又从腰间抽出了一柄刀指着我喝道:“我就是鬼头曾。楚休红还记当初我的话么?”他的刀也不知是鎏过金还是怎么通身是金黄色的灿然生光。 我走上前去道:“自然记得。不过这话好像也不能兑现了曾望谷你马上弃械投降我就饶过你那些部下只将你带到符敦城去。” 曾望谷脸上戴着面具也看不出他的表情只是双眼却像要喷出火来。他喝道:“放屁!姓楚的你要有胆量就来与我生死相搏。” 我笑道:“我是一军将领为将之道不逞匹夫之勇。你投不投降?” 曾望谷尖叫道:“你这胆小鬼!” 我沉下脸喝道:“放箭!” 身后一下又飞出了一阵箭雨。曾望谷大概也想不到我会命令放箭猛地向后一跳手中刀上下翻飞。这样的做法虽然有点不太光明正大但曾望谷这人一向只是偷袭过往行人我也懒得再和他说什么光明正大如果他再跑的话我真有些不敢再追不如干脆射死了他剩下的那批部众也省得枉送性命。 现在距离已不到百步前锋营刚射出箭突然从那些山石后也飞出了密密的箭矢正是对准我的。我没料到曾望谷竟也打的这个主意大吃一惊百辟刀已然出鞘人也猛地向后跃去。他们射出的箭不及前锋营的密但一时有数十支箭同时射出那还是难以应付的。曹闻道惊呼一声和另一个士兵冲了过来两人帮我将射来的箭挡开只听得“啊”的一声那士兵动作虽快却被一箭射入咽喉仍是直立不倒飞过来的箭在他身上“丁当”作响。 这士兵是为我而死的我强压住心头怒火定了定神却见曾望谷身前是一堆断箭。他没有人帮竟连一支也没能射到他还有一些箭居然射到离他三四尺远的山崖边了看来前锋营士兵的箭术也是良莠不齐没有曾望谷的手下箭术厉害。我喝道:“动手!一个也不要留!” 曾望谷他们就在山谷口现在冲上去如果山上有埋伏的话连他们自已都会被砑到看来他们真的是走投无路才逃到这儿来的。我想得太多让一个弟兄为我送了命心中又是歉疚又是恼怒已不再打算饶恕一个了定要将曾望谷这批人斩尽杀绝。 曹闻道喝道:“大家跟我来!”他本来就在我前面一发力已冲上前去。二百人在千军万马中不算什么但是在这个山谷中齐齐冲上真有不可阻挡之势。我紧随在曹闻道身后也没用长枪手中握着百辟刀盯着曾望谷的身影曾望谷向我挑战我没答应现在却终于要和他一战了。我已打定主意定要取下他的人头祭奠死去弟兄的英魂。 曾望谷仍然一动不动手握着单刀好像在等着我。虽然他脸上罩着面罩但我仿佛能看到他嘴角的冷笑。我抢上一步已冲到曹闻道跟前一跃而起厉声喝道:“受死吧!” 这一刀劈向他头顶哪知刚冲到他跟前我突然觉得好像有人猛地夺我的刀。这股力量突如其来我大吃一惊向边上一看以为有哪个人接了我一刀可是身边哪有半个人影。我心中惊骇莫名只觉刀上仍有一股力量虽然不是太大但我的刀已失去了方向不是对准曾望谷了。这时曾望谷一跃而起尖声叫道:“ 死的是你!” 他的刀直直向我胸口刺来。我心头骇然百辟刀上仍旧有一股异样的力量好像是个隐身人拉着我的刀。我猛地一夺刀趁势横扫过去就算真有什么隐身人我这么一夺也必将摆脱他的掌握了。可是对方手上的力量却丝毫未减。边上却听得曹闻道惊叫道:“是什么邪门的事?” 曾望谷的刀已到了我的胸口而我的百辟刀仍然慢了一步没能收到胸前防御。我心头一紧张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趁势缩小了一圈。人呼吸时本就是如此要含胸收腹先吸一口气胸口缩小一圈后曾望谷的刀就减弱了半分势头而我又有软甲护身大概还能挡得过他这一刀。 “嚓”一声他的刀在我胸口软甲上重重划了一道但没有痛楚看来没能割破皮肤。看着他这把金光耀眼的刀我的手猛地一松百辟刀脱手了右手一把抓住了曾望谷的刀背一脚踢了出去左掌趁势砍向他的手腕。曾望谷想不到我竟然敢弃刀不用他本待收刀再发但已被我抓住了刀背。他不像我这样敢弃刀两手紧紧地抓住刀柄我的左手已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下面的一脚也已重重踢在他的小腹上。 “砰”一声他被我这一脚踢得向后飞出了三四尺我落下地来却见曹闻道和一些士兵正在拼命抵挡。不知为什么他们的动作大为迟缓倒好像身上的战甲足足有上百斤重一样一些绿衣的鬼军正在向他们攻击他们左支右绌看来已快挡不住了。幸好那些鬼军都没什么兵器大多用的是木棒被打两下还能挡得住。 我眼角一扫却见我的百辟刀现在已贴到了山崖边上。我弃刀时并不曾用力而我离山崖还有足足五六尺远难道百辟刀自行飞了半丈有余么?奇怪的是现在我手上拿着曾望谷这刀却没有什么异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突然我眼前一亮想到了其中奥妙。 原来曾望谷的确有埋伏只不过这埋伏有点特别。我高声喝道:“没穿战甲的过来不然就退出谷去!” 前锋营的士兵大多穿着战甲不穿战甲的只有二三十个。我喊过后冲到曹闻道身边正好有个鬼军手中持着一根削尖的木棒向曹闻道脸上刺来。曹闻道的臂上也多了几道伤口他穿着战甲那些木棒根本刺不进去伤并无大碍但是这一棒刺到脸上可是受不了的。我冲到他边上时那木棒已经到了他面前我将刀猛地由上而下一击右手的刀顺着木棒划下“咔嚓”一声那人的手指被我削落了两个木棒也拿不住了捧着手叫起痛来。我也顾不得再对付他用肩头向曹闻道一撞将曹闻道撞后了几步叫道:“快出去!” 这时那些不穿战甲的士兵冲了上来。他们虽不知道我这命令的原因但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有些穿战甲的把战甲脱了也冲进来。鬼军箭术厉害但这样以枪棒相斗却远不及身经百战的前锋营士兵而冲进来的士兵越来越多他们根本挡不住了。前锋营的士兵都不顾生死动起手来毫不留情地上又多了十来具鬼军死尸剩下的也大多带伤。 我正待再杀过去突然曾望谷尖声叫道:“住手我随你们去!不要杀了!” 我吃了一惊只见曾望谷正慢慢向我走过来。他中了我一脚大概也受了内伤走路有点踉跄。我停住了刀叫道:“大家住手!” 先前曹闻道他们一冲进去有一些士兵因为行动不灵也受了重伤现在最要紧的也是救助那些士兵。我看着曾望谷走上前来冷冷地道:“曾望谷你认输了么?” 曾望谷仰起头道:“我不认输。如果我也有两百人那你们定然个个死无葬身之地。” 曹闻道骂道:“死到临头还要嘴硬!”他由人帮着脱掉了战甲现在也站在我边上。他受伤不轻一条手臂上被血染得通红他却浑然不觉。 曾望谷道:“我随你们去只求你们放过这些人。” 曹闻道怒道:“现在没条件好讲一律杀了!” 他暴跳如雷正要上前我拦住了他看着曾望谷道:“你真是这话么?” 他伸出双手人动也不动。我看着他道:“你可知道败军之将是没条件好说的我不答应你。” 不管曾望谷愿不愿意现在他是根本逃不掉了。我恨他用这种恶毒的埋伏如果他真的有两百个人我们就算不会全军覆没起码也要死伤大半。我已拿定主意再不发善心了一个都不留。 那些鬼军面面相觑突然有个矮小的鬼军走出来跪在曾望谷跟前哭道:“曾夫人来世再见了。” 这人声音娇脆竟然就是那天那个叫“文美”的女子。她果然是曾望谷的人但我却来不及恼怒。她居然管曾望谷叫“曾夫人”难道曾望谷竟也是个女子? 曾望谷慢慢将脸上那张鬼面具拿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姣好的面庞。以前夜摩大武跟我说曾望谷据说是李湍的娈童那并不是胡说只是他们想错了曾望谷其实是李湍的侍妾吧也怪不得我一直以为她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 曾望谷将面具拿下时前锋营众人齐声叹了口气。那个文美也不算难看但站在曾望谷身边却着实显得平常。曾望谷可以算得是绝代佳人他们也为这样一个美人要被割掉首级而叹息吧。曾望谷转向我道:“楚将军我在这里纵横已久没想到折在你们手里。李大人在时罄天水省之兵也没有哪一支及得上你们的。只望楚将军能体上天好生之德将我谷中的妇孺放走。” 我心头已是乱极。我说要杀尽鬼军可也根本没想鬼军里居然连妇女都有。我盯着她慢慢道:“你可答应遣散部众以后不再袭击过往的帝国军么?” 曹闻道在我身边急道:“楚将军这女人花言巧语不能放啊!”我看看身后前锋营的士兵们一个个木然站着他们随我前来追杀现在战死了五人如果我把曾望谷放了的话不知他们会不会不服。我心烦意乱向曹闻道喝道:“住嘴!” 我从来没这么凶地跟他说过话曹闻道也一下愣住了不敢再说。我高声道:“弟兄们你们意下如何?” 那些士兵都面面相觑一个也不说。想必从来也没有一个将官曾经问过他们这样的事。一个年经将近四十的老兵道:“人死不能复生多杀也无济于事楚将军你看着办吧。” 曾望谷眼前一亮道:“楚将军若真能放过他们曾望谷愿自尽以谢。” 我道:“自尽也不必了。你们也害死了我的五个弟兄以后若再有袭击我军之事发生那时不要怪我不懂怜香惜玉我会将你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的。” 她微微一笑道:“楚将军真是好男儿我哥哥死在你手上也该不枉。曾望谷在世一日定不会再与楚将军为敌了。” 她看了看我手头的刀我把刀扔了给她喝道:“快滚吧少婆婆妈妈的。” 她拣起刀看着我道:“楚将军你怎么知道这儿的奥秘?” 我走到山崖边拿起了百辟刀。百辟刀像是粘在上面的一样得花点力气才能拿起来。我道:“不久前我刚读过了当初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内中有谓:“山中有石能吸铁器如慈母引子故名磁石。我想这面山崖上大概都是磁石所以你们不用铁器你用的也是铜刀。” 曾望谷露齿一笑道:“楚将军真是文武全才如果你早生三十年想必这天下就是你的了。” 她突然将刀一翻右手往刀口一击一只手切在刀上直飞起来血喷了半身。文美惊叫一声撕下一条布来绑住她的断腕叫道:“夫人!”曾望谷望向我道:“文美这样能让楚将军向他属下有个交代。” 我没想到她居然会断腕明志一时说不出话来。曾望谷脸上已无血色强忍着疼痛向我跪下来道:“多谢楚将军不杀之恩多谢列位将军仁心。” 她不畏死说谢我的不杀之恩那也是谢我不杀她的部属吧。我让自己保持平静道:“曾望谷记得你的话。”转身对曹闻道道:“我们走。” 曹闻道看了看身后那些人小声道:“楚将军是不是要我把他们全干掉?” 我叹了口气曹闻道其实颇为精细现在把曾望谷他们杀光才是永绝后患的上策。但是这种上策纵然我做得出来只怕日后也难以面对自己的良心。我道:“曹将军我以前就有过一个誓言今生今世不杀女人你不要让我违誓吧。”我当然并没有这种誓言但此时说出口了现在立这个誓也不算晚。 曹闻道怔了怔道:“那也好反正他们死了也有一半翻不起什么浪了。” 背着五具死去弟兄的尸首回到方才遇袭的地方丁孝也已等得急了见我们浴血而归他吓了一大跳跪在我眼前道:“统制曹将军你们没事吧?” 我道:“不碍事。这儿呢?” 丁孝道:“那些家伙见射不动我们的阵脚自己乱了阵脚被我们射死了十来个。” 在路边整整齐齐地排了十来具尸首。我叹了口气道:“连同我们的弟兄一块儿埋了吧。有受伤的弟兄马上医治我们得快点走出这鬼啸林。” 丁孝答应一声转身便去传令。我重新上马曹闻道这时也将马带到我身边来小声道:“楚将军你还在防着曾望谷出尔反尔?” 我点点头道:“正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曹闻道想了想像是鼓足勇气道:“楚将军我真觉得你有点妇人之仁。既然怕他们出尔反尔不如干脆做个了断以绝后患。” 我叹了气道:“曹将军你以前是陆爵爷麾下健将君子五德‘仁、义、信、廉、勇’陆爵爷之勇你已得了但陆爵爷之仁你却少了点。他宁受君侯责罚也不忍妄杀平民我们岂能如此好杀成性?” 曹闻道道:“可你不怕那曾望谷有反复么?” “我看过一句话叫仁者爱人每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所以我宁可错放也不愿错杀。” 我说得有些响边上的一些士兵都被我的话感动了那个方才附和我的老兵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这话实是不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能不杀的还是不杀好了。” 进入符敦城时天已近黄昏。我们坐船渡江到达北门时城中早已涌出了一群人来等在北门当先两骑正是西府军的正副都督周诺和陶守拙。周诺和我并马入城很亲热地道:“楚将军年初见你时我便知道你必成大器果不其然哈哈。” 我笑了笑道:“周都督取笑了小将只不过是机缘巧合何足挂齿。周都督为国出力是国之柱石此番朝中军制变革我奉太子与文侯大人之命而来一为周都督晋爵二是在周都督手下听命还望都督关照才是。” 周诺大笑道:“这个自然。如今妖兽横行我等自当戮力同心以报天恩。” 我也笑着但心里只在捉摸着他话里的意思。陶守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走着他准是做梦都想不到文侯竟然会派我来。当他出主意要害我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能咸鱼翻身。如今今非昔比我成了奉王命而来的钦使并且知道他告发周诺的底细要是他足智多谋也一定正惊魂未定。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恶作剧的念头道:“陶都督今番你虽未能晋爵太子亦加封陶都督为偏将军陶都督可不要有多余想法。” 李湍败亡后他的司辰伯之爵便转授给周诺了。周诺现在的爵位职衔为司辰伯、副将军陶守拙是副职加封为偏将军。他以前的军衔与我一样都是下将军不过他这个下将军是有实权的手下有两万兵马比我这个有名无实只能统领一千多人的下将军权势大得多。这时我才想到在军衔改制后文侯让我恢复下将军实在是对我青眼有加极为看重了。 陶守拙笑了笑道:“楚将军取笑了。守拙一心只要辅佐周都督能早日平定妖兽之乱平生之愿足矣。” 他的脸皮倒也够厚说着这些正气凛然的话时脸也不红一下。我也微微一笑道:“这个是自然的。” 陶守拙现在心里一定在臭骂我了吧我有些好笑。 到了都督府周诺将西府军重新整编后的五路军指挥使引见给我西府军仍然带有太多独立的痕迹新军制仍不能在这里通行按理这些指挥使都该是都统。一路军指挥使叫谷宁他也是天水省军户出身三代都是周诺部将他也该属于周诺的心腹。二路军指挥使叫夜摩天三路军指挥使名谓尚师接。听到那个“夜摩天”的名字我就想起随唐开回帝都时认识的那个叫夜摩大武的西府军。夜摩大武告诉我“夜摩”只是他们夜摩族的氏他本名是个又怪又长的名字这个夜摩天大概也另有个又怪又长的本名吧。 这三路是由周诺统率第四第五两路则是陶守拙的人马了。第四路指挥使是陶守拙的侄子陶百狐第五路指挥使名叫盛昌。陶百狐这人年纪也只有三十出头但整个人都焕发出一股精明的气息他一定也是个智将盛昌却显得敦厚老实。 这五路指挥使个个都相当精干人们传说西府军在山中是天下无敌可能也是不假西府军从上至下还不曾沾染上帝国军的毛病虽然他们军备不及帝国军但士气却有过之。尤其是不久前刚击退了蛇人的第一次进攻一个个更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 向周诺下了犒师诏后周诺说今晚要在都督府为我接风洗尘让我先去休息一下。我仍然被安排在来仪馆不过这回周诺给我的是上等房。来仪馆虽然大却也容不下一千来人的前锋营所以除了曹闻道和钱文义也各有一间房其余的士兵都被安排在军营歇息。 回到房里我只觉周身骨架都散了软甲也没脱倒头便睡。这床铺松软舒适想起上回来时让我住的只是普通的客房这两次真是天壤之别了。 我刚躺了一会儿门外突然响起了曹闻道的声音:“楚将军一块洗澡去吧。” 我拉开门只见他肩上搭着条浴巾战甲早就脱了兴冲冲地站在门口。一见我出来他道:“楚将军客栈里的人说楼下有个温泉可以洗澡我们去见识见识吧。”他大概从没见过温泉已是跃跃欲试。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上回来时我也洗过一次。” 我将软甲脱了从衣橱里取出一套新衣服来。周诺安排得颇为周到衣橱里已放了两套内外衣物我拿起一套来比了比没想到像定做的一样这衣服极为合身。我不由得一怔曹闻道却有点不耐烦进来道:“楚将军走吧。” 我看着衣服道:“周诺真的很厉害。” “何以见得?我看他也不过如此。” 我把衣服叠了叠道:“他给我们准备的衣服如此合身你不觉得诧异么?” 曹闻道撇了撇嘴道:“楚将军你就是会疑神疑鬼那又算什么大事?” 他根本不把这事放在眼里我笑了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准备两套合身衣服虽然只是一件小事可周诺把这种小事也想进去了这人绝不会是个简单的人。如果他真的有不臣之心我该怎么办? 我拿着衣服出门刚把门掩上我道:“叫一下钱文义吧。” 曹闻道又撇了撇嘴道:“叫他做甚难道楚将军你还没被人骗过瘾?” “不能这么说钱将军如今与我们同舟共济自当齐心协力。叫他一下吧。” 曹闻道有点不情不愿地向钱文义的房间走去敲了敲门道:“钱将军楚将军请你一块儿洗澡。”听着他的话我有些想笑。曹闻道虽然有点粗鲁但一点也不莽撞他虽然对钱文义满脑子不满但说出来的话仍然很和蔼。 正文 第二十九章地攻城 在温泉洗净了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人也觉得神清气爽。天将黄昏周诺派来的马车已停在来仪馆门外。坐了车来到周诺的都督府里面已是灯火通明。我和曹闻道、钱文义跳下马车一个传话的高声道:“前锋营统制楚将军前锋营骁骑曹将军、钱将军到。”这人声音虽响却很清亮一点也没有声嘶力竭之感。 里面已经坐了不少西府军中的中高级将领我一走进去周诺率先站了起来象接到命令一样其余人全都齐刷刷地站起周诺道:“楚将军请这边坐。” 他给我留的是上座。我向他行了一礼道:“周都督您太客气了。” 周诺笑道:“楚将军是钦使又率军来援我西府军感恩不尽。来今晚我们不醉无归。” 天水省的酒与别处也没什么不同。由于天水省土地相当肥沃粮草出产甚多到现在仍可以酿不少酒。只是和高鹫城出产的木谷子酒相比天水省的酒因为是粮食酿的要浓厚许多我喝了一杯便觉得身上发热。这是周诺拍了拍手道:“有酒无乐不成欢宴来人让乐舞队上来。” 我只道周诺叫上来的也是一批女乐谁知门开处进来的却是一些身着铜甲手持枪盾的士兵。这些士兵个个都长得一般高矮身上的铜甲也磨得金光耀眼看上去并不是实用的甲胄唯一不同的是盔缨分黑白二色。正在诧异周诺对我道:“楚将军天水省地处偏远我辈又是行伍中人不敢纵情声色这舞队乃是从军中操练之法变出以示欢宴犹不忘练兵之意楚将军见笑了。” 一边的乐队用的已不是丝竹了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击了三通鼓那些铜甲士兵应节起舞互相击刺。他们的手法相当熟练虽然并不实用但看着明晃晃的刀枪你来我往看得人也有些心惊。这等舞蹈带着杀伐之气与帝都流行的那等女乐淫靡之舞完全不同我略微有些酒意也不由被这等金戈铁马的气势一振放下酒杯看着。 他们人数不多步法则随着鼓点变幻虽然只有二十来人酒席当中这块空地也不大但这舞队交错穿插变幻队形意犹如意隐隐地似与兵法偶合。如果不是他们的动作太过整齐划一几乎可用在战阵上了。我偷偷看了一眼周诺却见周诺捋着短髯脸上极是得意。 陶守拙凑过来小声道:“楚将军这是八阵舞乃是周都督与幕府中诸参谋变化古法而来的。” 他说得很平静好象只是顺口一说但语气却有些奇怪。我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坐正在自己位子上了但是我心头却仍是大不平静。周诺如果仅仅是为了编一个舞蹈他会花这么大力气去与诸参谋变化古法么?陶守拙话中的言外之意那是说这八阵舞除去了舞蹈的动作其实是可以用在战阵上吧。周诺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连乐舞也改成军列也许真和陶守拙密报的一样有了不臣之心。只是这种阵势实在有些太过花哨恐怕不会很实用。 我看了看另一边的周诺周诺仍是带着得意的神情。这支乐舞队训练得已经极为纯熟了他们刀来枪往挥盾阻格脚下又忽进忽退动作虽快身形却全无滞涩连衣服都不碰一碰。周诺见我看向他得意地道:“楚将军你看这八阵舞如何?这八阵随时可以变幻一年前我在符敦城一幢古屋的壁画上见到经过斟酌编成了这个八阵图。” 我笑了笑道:“不知这八阵图是否可用到实战?” 我说这话已带有试探之意周诺并没发现我用意他将酒杯放案上一敦笑道:“楚将军果然神目如电我变化八阵图本意正是要用到战阵上编成乐舞实是为了让人看得清楚些楚将军你看。” 他拍了拍手那舞队一下按盔缨分成了黑白两组黑组围成一个圆阵白组则排成了军中惯用的冲锋阵模样随着大鼓一击那围成冲锋阵模样的白组象一柄尖刀般冲了过去直插入圆阵中。这圆阵约略有些象常用的方圆阵但是灵活性却不可同日而语冲锋阵一进来圆阵中突然疾分疾合每冲进一个白缨武士圆阵便象磨盘一样转动两队虽然人数相同但是圆阵隐隐却有包罗万象无穷无尽的气象白缨武士的阵形登时被绞得七零八落一个个被推出阵形。随着圆阵的绞动还在慢慢向前只不过短短一瞬白缨武士象是被圆阵吞没过一次一样。 我吃一惊边上曹闻道却已“咦”了一声一下站了起来周诺笑道:“楚将军你以为如何?” 我已是连大气都不敢出了。这八阵图竟然神奇至斯实在是没想到。用于实战自然不会象这舞队那样指挥如意但只要有一万人保持阵型要挡住一万个蛇人也不在话下以前军中所用阵法其实都相当简单特别是冲锋时阵形马上会乱阵法更多是用在驻营上。以前在南征军中我曾与金千石、吴万龄在龙鳞军中训练过坚壁阵但坚壁阵防御虽强却不利进攻而且训练极为困难我们日夜操练坚壁阵仍未能发挥应有的作用。有时想想坚壁阵实在有些得不偿失要真练成了坚壁阵所要求的那等本领不用阵法也足以自保了。而这八阵图虽然变化繁复但只是变化队形并不要求单兵之间默契无间比练坚壁阵已是容易多了这已与过去的阵法完全不一样可说是一种完全新颖的阵势了。 怪不得周诺要有不臣之心天水省道路崎岖易守难攻他们又有了这种神奇的阵法如此正值蛇人大举进攻独立后帝国根本派不出军队来平叛。即使派出来了起码也得十万以上的人才可以与西府军一战在如今形势下这根本不可能。 周诺又道:“楚将军你若对这八阵图感兴趣宴后我让人送上一本副册楚将军帮我看看阵中有何可以改进的地方。” 我大为感动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真的么?楚休红多谢都督。”我对陶守拙的印象原本不好周诺豪迈爽朗又文武俱备却让我大为心折他竟然要把八阵图传给我那多半并无不臣之心了此时我已有七八成不信陶守拙的话。 周诺笑道:“大敌当前自当上下齐心共赴国难。这八阵图虽未完备但上次蛇人攻来已然建功还望能在楚将军手下发扬光大一放异彩。” 我吃了一惊道:“周都督你是说你是说先前曾与蛇人野战?” 周诺道:“不错。那一路蛇人大概有两千余我将谷宁与夜摩天两路军布在城外的摩天峪以两个八阵图夹击那些妖兽抵挡不住两位将军的猛攻丢盔卸甲逃窜哈哈。” 他说到谷宁和夜摩天时两人一下站起向周诺行了一礼道:“那是都督指挥有方末将岂敢冒功。” 是两千蛇人啊而且也占了地形之利。不知为什么我倒是松了口气。可他们能以两万对两千取得大胜自己损失不大这也是极为了不起的事了帝国军能有这样战绩的只有先前毕炜反攻北宁城时才能相比。而北宁城进行的仍是守城战真正野战而能取胜的周诺还是第一次。 也许也正因为周诺此战取胜所以使得他野心空前膨胀以为帝国军是不堪一击才有自立为王的意思。可是他对我却相当诚恳连自己苦心编成的八阵图也要传给我又不象是对帝国心怀忌心的样子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酒宴结束后周诺送我到了大门口。虽然我也注意让自己不要贪杯然而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回到来仪馆我只觉头昏眼花只想倒头就睡却摸到怀里的那本八阵图谱我取出来就着烛火想看一看但是眼前看出来的字都一个个不成样子。 真的喝醉了。我苦笑着把书放进怀里。以前我怀里总放着胜兵策和道德心经那两本都是羊皮书这本八阵图谱却是用夜摩大武说起过的茧纸抄的比那两本要薄好多放在怀里仍不觉得多。我拉了拉门边的唤人铃叫人弄点冷水来我想洗把脸清醒一下。 正坐在桌前发呆门上有人轻轻地敲了敲门我只道是送冷水的来了道:“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却并不是来仪馆的下人居然是钱文义。他喝酒不多没象我一样被灌了许多仍是很清醒。我见是他吃了一惊道:“钱兄你怎么来了?”心里却有点不安。 钱文义走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本来没脸见你但有件事我不得不说。” 我舒了口气。本来我还担心他是铤而走险要来找我的晦气。我道:“什么事?你说吧。” “周都督将我们安排在此处全军弟兄却到了军营这是何意?” 我道:“这来仪馆没那么多空房啊。” 钱文义摇了摇头道:“以前你带前锋营时身先士卒与士卒同甘共苦因此能得全军弟兄死力。如今我们养尊处优全军弟兄住在军营中纵然他们不多想也要与我们隔了一层。兵法有云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军心如一方能百战百胜。楚将军这话我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的话象兜头一盆冷水我的酒意也一下清醒了。我的确也没想到这些本来觉得前锋营多半不会多想但他说的也是在理。我点了点头道:“正是。明天我就向周都诺告谢我们还是住到军营里去。” 钱文义脸上一下露出喜色向我又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当年我们分属同属如今你是我上司本来我不该这般无礼。但楚将军古人有云富贵最能磨人意志实在不能” 他下面没说但我也知道他说的多半不该被安逸销磨意志之类的话。我道:“钱兄你说得极是多谢逆耳相劝。” 以前名诗人闵维丘有一首在军中传颂一时的诗结尾是“封侯将军事战士半死生。头颅轻一掷空有国殇名”四句。因为这首诗当时武侯大发雷霆说他挑拨军心差点要把他斩了亏得文侯说情才算不追究后来江妃把他流放关外这首诗也未必不是贾祸之由。这四句诗我在当兵卒时很有同感一场大战战士出生入死但是战后加官晋爵的全是各级将领虽然也有士卒提升为军官的可更多的士兵死在沙场上连名字也留不下来。可是现在我自己当了将军却似乎已把这些话都忘了。我不禁一阵羞愧。 钱文义大概也觉得不好说得太过份道:“那我歇息了明天我们都回去。不知曹将军的意思” 我打断他道:“曹闻道我会跟他说的。”曹闻道虽然很乐于住在这儿但我想跟他说明这个道理他一定也会听。 钱文义道:“那就好楚将军恕我无礼打搅。”他又行了一礼突然象想起什么小声道:“楚将军我们真的是要来增援西府军么?” 前锋营出发这次名义上是下诏升西府军将领之职再就是增援。我心里动了一下道:“是啊怎么了?” “我们不到一千人与五万人的西府军比起来力量微不足道。我有些奇怪当北宁城危机未除时文侯大人怎么会轻重不分的。” 我心头一凛也不好多说道:“大人自有道理。你去歇息吧明天早点出门。” 这时送冷水来的下人也进来了我让他把铜盆放在桌上关上门把脸探进水里。天有些冷了这水都有点刺骨的寒意但也让我余酲尽消。的确钱文义也看得出这次我们的目的有点不明不白以周诺这样一个大都督会看不出来?而文侯难道也想不出当中的不合情理么? 我把头探出水盆擦干了脸。突然象脑中划过一道闪电我一下呆住了。 文侯并非不知道周诺会看出这事的古怪而是他故意这样安排的。周诺有不臣之心只是陶守拙的一面之辞未必不会另有内情如果一下派了一支上万人的大军过来周诺没有异心还好一旦真有异心那反而会激得他提早生变。只派我这一千人过来一方面是警告一下周诺让他知道自己的动作并非瞒得滴水不漏另一方面也是当万一真个有变我可以对他有所牵制。而周诺一定也已觉察到文侯的用意所以他对我大加笼络。也许他是想把我拉到他那一边去。 只是周诺知不知道告密的是陶守拙? 我擦干了脸刚把毛巾放回盆里突然感到一阵寒意。 有人! 在战场上经历得多了如果有人在我身后我不用看也能知道。我猛地一弯腰左手在地上一按人几乎贴着地板翻了个身就在这一翻身间右手已拔出了腰间的百辟刀来。 “嗤”一声当我刚伏下时有个东西从我身上飞了过去钉在床柱上。只是很奇怪这东西离我很远我就算站着不动也打不中我的难道这刺客的本事这么糟糕么? 我提刀站了起来冲到身后的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外什么都没有一轮寒月挂在天际被天空中的雾气笼得朦朦胧胧。天水省多雨多雾现在就算不是雨季雾气仍是很重。 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我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关上窗正有些担心猛然看见刚才那人扔出的那东西。那是把飞镖上面绑着一块小小的羊皮纸。我吃了一惊拔了下来却见羊皮纸上写着几个字:“白帝祠” 天一亮我马上向周诺告谢并说明我们要住回军营中去。周诺倒是一怔可能想不通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其实因为昨天的事我也有些害怕单独住在来仪馆了。在那儿虽然住得好吃得好但是并没有照应实在放不下心。 和曹闻道、钱文义回到军营他们正在操练。我安置好后把那本八阵图谱交给曹闻道让他先操练全军自己跳上飞羽说是去看看符敦城的形势。 昨天那张羊皮纸多半是陶守拙派人送来的吧但我绝对不敢大意。问了问土人听说白帝祠居然是在城西江边离城有二里多地。军营是在城北得大半天时间。 我不知道白帝祠里会有什么在那种偏僻之地可不能大意还好我早有准备外衣里穿了软甲薛文亦给我的手弩也挂在腰上。到达白帝祠时已是中午了。天水省大多日子不雨也是阴天今天倒是难得的晴天远远的已看到江边有一幢石屋。这石屋也已很破败了不知有多少年虽然名为“白帝祠”那些石头却都是黑的从石缝里钻出的藤草已将墙壁大多掩没了。 到了白帝祠前只见门口拴了几匹马这里周围是一片江滩一览无余不会有重兵埋伏。我把马拴好了刚走上石阶还没到台上已听得有个人笑道:“楚将军你来了。” 那正是陶守拙的声音。他已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随从。里面有一张石桌上面放着些酒菜可我对他仍有些戒心脸上却没露出来坐下后只是道:“陶都督不知叫我来此有何吩咐?” 陶守拙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上回你来时陶某一时昏了头做下错事此后追悔莫及。” 他说的就是把她们当成贡品送给帝君的事。我心头一阵气苦板着脸道:“这已是旧事了陶都督不必多提。” 陶守拙道:“陶某此后一直想弥补这过错听得楚将军前来心里说不出的欢喜。楚将军正当妙龄又英勇无敌来人。”他拍了拍手从屋后袅袅婷婷地走出了一个年轻的女子。一看到她我几乎要叫出声来。 那是个穿着黄衫的女子怀里还抱着一面琵琶。乍一看到我几乎要失声叫出来还以后时光倒流重又回到了当初武侯营中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了。但仔细一看那个女子眉目间虽然与她有些近似毕竟大有不同这个女子更多几分艳丽却少了几分清秀。 我愕道:“陶都督这是何意。” “陶某为补前愆故特地为将军物色了一个女乐以娱闲情请楚将军笑纳。” 我没想到他居然想的这么个主意一时说不出话来。这个女子走上前来行了一礼坐在一张石凳上陶守拙笑道:“这位小姐是乐坊琵琶圣手萧心玉色艺双绝一手琵琶更是妙绝天下。玉小姐请你为楚将军清歌一曲可好?” 萧心玉抿嘴一笑在琵琶上调了下音低低唱了起来:“君去桃花遍邓林君来桃树已无阴。 只余惆怅满遥岑。 襟袖漫沾灯下泪琵琶犹弄别时音。 薄情人早负前心。” 她的声音娇脆柔美极是动听象是心头被重重地拨了一下我只觉眼眶里也有些湿了。是薄情人负心么?我不知道我是不是薄情人但是仅仅这一年而已世界变得太多我也已经变得太多了。 陶守拙打断了我的思绪笑道:“妙哉妙哉真是清歌一曲应难尽恐到尽时人断肠。” 我心头刀绞一样地疼强笑道:“的确是妙曲。” 陶守拙道:“得聆如此妙曲当浮一大白。楚将军来干一杯。” 我端起酒一饮而尽只觉酒味苦涩几乎难以下咽不过那可是只是我的错觉。陶守拙笑道:“壮哉壮哉。楚将军是天下少有的勇士酒量也如此洒脱真令人佩服。” 陶守拙惯会甜言蜜语我也知道的但他这么客气我也不能总拉着个脸。我道:“多谢陶都督美意只是末将身在军中只能辜负陶都督美意了。” 陶守拙道:“楚将军是怕旁人闲话吧?不妨我已在城中僻静处为楚将军买了一处住宅也有下人在那里打理楚将军有空便可去那儿走走。” 我放下杯子道:“陶都督我们还是开门见山吧。不知陶都督究竟有何吩咐?” 陶守拙看了一下他身后那两个随从那两人行了一个礼带着萧心玉退了出去。等他们一走陶守拙小声道:“楚将军文侯大人命你来时可曾向你交代过?” 他的话里有些不安之意可能他怕文侯根本没和我说起我说不定和周诺做了一路了。我笑了笑道:“陶都督的深意大人都领会了因此末将受命前来以观其变。” 陶守拙道:“楚将军周都督确有不臣之心他已将我手下的盛昌也拉了过去更是百狐手下将领也有不少与他暗通款曲楚将军可要当心。若不是蛇人攻来他担心内乱引起蛇人大举进攻恐怕早就举旗自立了。” 我叹了口气道:“周都督暗削陶都督兵权那只是西府军内务似乎也不能说是有不臣之心的证据。” 陶守拙也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可知他排成这八阵图后为何只传给第一、第二两路军?只因他最信得过的便是这两路。” 我道:“偏向嫡系那是人之常情也不算证据啊。” “他已命人造作‘天水国’军旗以备自立所用这可是确凿无疑了。” 直到此时我才吃了一惊。如果这是真事那就非同小可。我也压低声音道:“陶都督因何得知?” 陶守拙又看了看周围脸上浮起一丝冷笑:“周诺只道瞒着我却不知我已在他身边安排了人这些事我都已知道。他那些为自立准备的器械都放在城东木厂中那儿由他亲兵队把守旁人都进不去。”他大概也有点急了对周诺已是直呼其名。 我沉吟了一下假如真是这样我当然不能向周诺提出参观他设在城东的木厂那样只会让他生了疑心。可没见过的话口说无凭我也不能听陶守拙的一面之辞这可是件马虎不得的大事。我想了想道:“是真的么?那该如何是好?” 陶守拙道:“周诺现在还想拉拢楚将军你因此他毫无保留地传你阵法只因你手头只有一千兵他起事时你能附和就最好如不附和要杀你也只是举手之劳。楚将军事关重大你必须要早做决断啊。” 我道:“如果周都督真要起事你说过他手头有了四万兵你我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一千又有何用?” 陶守拙道:“现在我们唯一的胜机便是当机立断。他现在对你尚无戒心还一心想拉拢你只消带上数十个好手趁夜突袭他的官邸事后再说你是奉大人密令稳定军心大事可成矣。” 我心头在暗暗冷笑现在已没我想的那么简单了陶守拙的话未必全然可信周诺想自立肯定不怕文侯兴师问罪同样陶守拙也不会怕如果我真按他的话做到时陶守拙突然翻脸以为周诺报仇之名起兵西府军上下自然一呼百应将我拿下这样他有名有实而且军心尽归他掌握连周诺的手下也会听他指挥周诺为了自立做的准备反倒成全了他我岂不是成了他手中的工具?虽然陶守拙也未必有这种打算但我仍然不得不防。我道:“陶都督确是好计只是万一此时蛇人攻来那该如何?” 陶守拙道:“若是蛇人攻来那才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你可向他请战要求出征到时趁乱立刻发难将他斩首然后我们封锁住消息仍以周诺名义发令到时米已成炊识时务者自然束手归降了。” 他这计划大概早已安排妥当这些天来想了许多遍了说起来流畅之极。我冷笑道:“陶都督你可真是深谋远虑啊。” 陶守拙道:“岂敢岂敢这得全靠与楚将军联手。唉周都督与我共事多年情同手足做下此事我心中实有不安为国之忠弟兄之义有时真不能两全。” 他是在做作么?我看了看他的眼神但他眼里竟然也有点泪光我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心话如果不是的话那他的演技也太过逼真了。 我沉吟道:“现在首要之事当是确认周诺是不是真要谋反陶都督请原谅此事太过重大末将不能妄下决断。” 陶守拙道:“是是我在木厂已安插了人手本就虑及此事今晚我便带你去察看。” 他自己带我去?我又有点迟疑了。陶守拙如果派别人带我去我得多想想会不会其中有诈但他自己带我去那是对我推心置腹了。如果他在骗我难道不怕我将他生擒么?原本我对他还有点疑心但此时就周诺要谋反之事我已信了七八成。我道:“陶都督你的手段也当真厉害周都督有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陶守拙笑了笑道:“岂敢用间为行军至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他突然觉得有些失言伸手指着江面道:“楚将军你看这一带大江环抱着大好河山以性命守卫不受侵犯那是我辈军人的天职。” 江上长着些枯干的芦苇风吹过苇林簌簌低头一轮红日也渐渐沉向西陶守拙手里拿着酒杯样子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我不知道他说的到底是不是真话但他这一席话我也很有同感也不由得沉默了。 他放下酒杯又笑了笑道:“楚将军逝者已矣我希望楚将军能不计前嫌共谋大事。” 如果西府军因内乱而崩溃那么文侯算定的蛇人三路并进之举有两路便已打通到时帝国真个要大势去矣。到时不仅仅是一个符敦城的事天下所有的名城百姓都将落到蛇人手里那副情景我都不敢多想我也把酒杯放下了想了想道:“陶都督请放心末将既受文侯大人之命自当效死力。” 陶守拙一下兴奋起来倒了一杯酒端起来道:“那就好楚将军我再敬你一杯。” 我也和他碰了一杯却不由得有些想苦笑。 陶守拙和我说好晚上他带我去城东木厂看周诺准备的那些军旗只要事情一确认就马上准备动手。西府军大部分都属周诺统辖因此我们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不发则已发则务必要一击必中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从木厂回来在一个僻静的拐角处跳下马车我心底有如惊涛骇浪。尽管早就知道周诺可能会谋反但一旦确认后仍是说不出的震惊。 陶守拙和我扮成工匠进入木厂里面有一小队人都是他安插在内的我由他领着到了一间销好的仓库看到堆放得整整齐齐的军旗和号衣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周诺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谋反定已准备妥当了。我心乱如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回到军营我连夜召集曹闻道和钱文义过来商议他们得知这个消息也都惊得面无人色。暗地里商议了一阵。陶守拙建议择日到时由我以向周诺密报之名带领几个亲兵进入都督府将周诺拿下。这个计划看来也是相当可行但是我总有些不安总觉得还有没考虑周全之处。要捉周诺并不难但是将周诺拿下后我宣布周诺的谋反之罪虽然陶守拙相助但到时周诺手下那几个指挥使不服发动哗变来夺回周诺岂不是要在符敦城里引起一场大乱?可是思前想后也再想不出一个万全之策若是周诺抢先宣布独立他必定要让我表明态度我不愿附和的话说不定马上就要被他处斩。当初在高鹫城栾鹏发动兵变时我已经碰到过一次这类事了。 商议了半天我们也想不出好办法决定还是随机应变。我来符敦城后周诺并没有马上将我们拿下那说明可能还有余地说不定周诺知道文侯已有疑心就此收手也未可知。 商议完了天也快要放亮。我和衣打了个盹却被一个亲兵进来的声音惊醒了。我有点不快道:“有什么事么?” 这亲兵道:“周都督派人过来。” 周诺!我大吃一惊刚才还在讨论如何对付他现在他派人过来到底是何用意?难道今天就要发作了?我有点慌乱站起来整了整身上衣服道:“有请。” 一个身披软甲的西府军进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唐开有礼。” 这是唐开?我猛然想起他来了。近一年前我就是跟随他率领的贡使团回到帝都的。那次当我知道陶守拙要把她们当贡品献给帝君时也是他一心要杀了我灭口此时他却恭恭敬敬地站在我跟前真是风水轮流转啊!他是周诺的弟子兼亲随我看了看他冷笑道:“唐将军比上一次看时更英姿勃勃我深为想念。” 唐开面无表情地道:“唐开只知遵命而行。楚将军都督有请。” 周诺叫我到底有什么事?难道我和陶守拙商议之事被他发现了?我沉吟了一下道:“好的我马上就来。” 唐开道:“都督请楚将军务必快一点他在练刀房里等候。” 周诺喜欢练刀我也早就知道了。一想起他练刀时那种几乎和实战一样的气势我就有点害怕他的斩影刀极是神奇我很想再见识一下要是能学的话更好但他有什么事呢?我也不能一口回绝横了横心道:“好我马上就去。” 跟在唐开身后到了都督府想起当初见到这个人一对利如快刀的手掌我不觉得打了个寒战。唐开的掌法是西府军与斩影刀齐名的斩铁掌。周诺本身本领很厉害唐开和另一个随从又总是形影不离地跟随他如果真的生变我必须要先拿下这两个好本事的随从。俗话说的“以一当千”只是说说而已世上绝没有这么大本领的人但周诺和唐开要是与人单打独斗以一当十那是无疑的。 到了都督府内院只听左手边的一排房间里传来了木刀相交之声。木刀虽无锋刃但周诺那样的刀法使来也足以让人骨断筋折。周诺极注重刀法训练大概是因为天水省地势险峻到处是山岭骑兵并不能发挥所长因此他更注重步战。走进练刀房一眼看见他正提着那柄大号木刀有三个人躺在地上有一个额头被打出老大一个包不过周诺脸上却是满意之色正大声道:“三个都很不错各加俸二百。” 与周诺练刀如果让他满意就加俸可刀法太差就会马上被夺去官职他选出的指挥使一定也是刀法出众之人。我记得上一次他曾有意让我出任第三路军指挥使但这事后来不了了之说不定也是因为我的刀法不如他的意。 不等他们走下周诺已迎了过来笑道:“楚将军早。” 我行了一礼道:“周都督末将有礼。” 他道:“楚将军上一次与我比刀不分胜负这回有无兴致看看本督刀法有无长进。” 那一次他的斩影刀逼得我浑身无力不过那也是我第一次正面碰到这种刀法。近一年后我自觉刀法也已有了长足的进步实在颇想和他再比试一下。我又行了一礼道:“请周都督指教。” 周诺笑了笑边上另一个随从已拿了一把木刀过来交给我。我们相向而立抱着刀行了一礼我正要动手周诺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我道:“昨天陶守拙跟你说了些什么?” 像是当头一个霹雳我一下惊呆了。和陶守拙会面的事实在算得上机密我对任何人都没说过没想到周诺这么快就知道了。他问得又太过突然我想编个理由都编不上来正张口结舌地说不出话周诺忽然笑了笑道:“楚将军你正值青年血气方刚好色也是人之常情用不着不好意思本督也不是不开通的人哈哈。” 我心头已转过好几个念头马上明白周诺的意思。周诺并不知道我和陶守拙谈些什么但他一定知道陶守拙带萧心玉去白帝祠这件事了。他大概是认为陶守拙要送我美女来笼络我怕我不好意思才找个偏僻地方而我方才张口结舌的样子实在也像是心中有愧不敢回答。我连忙装着不好意思的样子道:“都督取笑了。” 周诺道:“陶守拙也算小气怎的只送你一个。楚将军明日我去教坊再给你物色一对姐妹花到时来个鼎足而三只要她们不吃醋捻酸你的艳福也算享定了哈哈哈。” 他笑得很爽朗我却不由得暗暗叫苦。陶守拙把萧心玉送给我我都不知该怎么办要是周诺再送我几个美女那可真是添乱。我道:“都督不必了末将有一个便已足够。” 周诺道:“说什么话你看看自古以来名将除了那庭天哪个没有三妻四妾。楚将军只消你喜欢多收几个侍妾那算得了什么。” 我顿时语塞。既然周诺认定了我是个好色之徒大概认为我推辞也只是惺惺作态他是一定要送我美女了。我又行了一礼道:“都督美意末将心领了。只是三天连娶三妾实在难以服众到时在前锋营中也不好交代。而且末将现在军务繁忙大概会冷落了她们要是弄得后院怨声载道末将只怕难以应付了。” 周诺看了看我仰天笑道:“楚将军刚娶个侍妾你就惧内了。既然你这么说本督也不来难为你。来来男人的本领有两种希望楚将军另一种本事也和刀法一样好。” 我苦笑了一下木刀摆了一个门户正待攻上突然门被“砰”一声推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一进门便摔倒在地。 这是个西府军的小军官。他浑身上下湿淋淋的都被汗水湿透了。周诺皱了皱眉喝道:“什么事?” 这军官爬起来气急败坏地道:“周都督蛇人蛇人又攻来了!” 周诺大吃一惊叫道:“什么?为什么斥堠不早来通报?到了哪儿了?” “离城只有二里。” 周诺呼喝一声理都不理我马上便出去了。我急不可待急忙跳上马回到营中一到营中却见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已将全军集合起来一见我回来曹闻道迎上来道:“楚将军南门外出现蛇人了!” 我道:“我知道了点齐人马立刻出发!” 符敦城城墙虽然不高但南北两门都是水门东门外又是一大片滩涂等如废弃只有西门才是旱路。因为城池有三面是天险拱卫极是易守难攻所以西府军的主力放在西门南门外出现的蛇人得渡江攻击不是易事因此周诺对南门并不太重视没想到蛇人居然要从这里进攻我也没想到。 领军抵达南门周诺正在调兵遣将南门口的人川流不息。南门本由陶守拙负责现在周诺接了过来他正在城头眺望着远处的蛇人军周围都是他带来的亲军陶守拙带着几个亲兵在他身侧。隔着押龙河只见那一片树林正隐隐摇动大概是蛇人正在进发。周诺转身道:“陶将军你看蛇人到底想如何进攻?” 陶守拙道:“他们先前吃了个亏这次还敢来依我看定是声东击西之计南门只是佯攻实际是想攻打西门。” 符敦城建在大江和押龙河夹角上西边的城墙特别长因此在西墙一南一北开了两个城门十二名城中也只有符敦城共有五个城门。周诺点了点头道:“按兵法看来确有这个可能只是西门至今有不曾发现蛇人却也是件怪事。说不定我们是高看了这些妖兽。” 我在一边也忍不住了上前道:“两位都督楚休红有礼。” 看到我陶守拙意味深长地一笑我明白他的意思现在周诺在陶守拙的防区如果不顾一切马上就可以拿下周诺的。但此时大敌当前拿下周诺的话定会引起一场大大的骚乱蛇人趁乱攻城的话后果不堪设想。我权当没看到陶守拙的眼神走到他们跟前行了一礼。周诺见我倒是笑了笑道:“楚将军也来了。” 我道:“周都督蛇人虽与我们大不一样但它们绝非兽类现在的举动恐怕大有玄机。” 周诺道:“果然但我实在想不通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重蹈覆辙那是兵法大忌。蛇人在南门外吃过一个大亏这回重新又来攻条如果不是有了十足把握就是另有图谋了。 看着蛇人大队越来越近忽然有个眼尖的叫道:“看!它们拿的是什么?” 蛇人渐渐近了现在大概在一里以外。押龙河这一段有数十丈宽大江最宽处可宽达二里多在附近却还不及押龙河宽。河面上水汽弥漫隔着水汽看到的蛇人军显得奇形怪状隐隐的已能看见它们队中举着一面大旗旗上绘着个人首蛇身衣着奇怪的画像。最奇怪的是那队蛇人手上居然举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说兵器不像兵器说是攻城器械又好像轻得很。 它们究竟想干什么? 蛇人军已到押龙河南岸此时隔得近了我们也可以看到在蛇人手上拿着的尽是木板铁锹之类。难道它们发明了一种新的攻城方法?南岸渡口原也有些驻军此时早受命弃寨归城蛇人却连正眼也不看一眼那儿的空营沿河道转向东北方。远远的我们已可以看到那些蛇人阴冷的眼珠。陶守拙这时像也忘了要动手的事喃喃道:“它们到底要做什么?是想渡过大江?” 这一带地形险峻押龙河发源于大江由东北流向西南在押龙河以东、大江以南还是有一大片平地但北岸却都是些悬崖想要绕过符敦城渡江那是不可能的。这时一边的第四军指挥使陶百狐过来道:“两位都督蛇人是想攻东门啊!”攻东门!我们都吃了一惊。东门外有一大片滩涂泥土松软肥沃原本是一大片良田但自从鼍龙孳生后这一片田地就都抛荒了东门也已封闭除了离城很近的地方还种植了一些作物有时还要出东门收割那儿就几乎是一座废门。周诺道:“它们要攻东门难道它们和鼍龙是一家子不成?” 陶百狐神色也有些慌张地道:“它们拿着铁锹和木板之类我看它们是要在东门外挖掘地道攻过来!” 在东门外挖掘地道这工程极大几乎不可能完成。但蛇人身形细长它们挖的地道不必像人的那样大以木板撑住泥壁挖开一条狭窄的通道也不至于大兴土木惊扰鼍龙确是大有成功的机会。我听陶百狐这么说顿时恍然大悟看了看周诺和陶守拙他们脸上也有了些惊恐了。 想不能蛇人居然会出这等奇计先前被周诺打退的两千蛇人只怕是来探查地形的吧蛇人一下就发现了符敦城的软肋定出这种令我们匪夷所思的计策实在让人震惊。这样的办法也只有蛇人才能想得出而它们能扬长避短岂是兽类可比? 周诺叫道:“快!快分一万人到东门!” 东门原来只有些零星守军蛇人挖掘地道并不会这么快周诺现在大概也方寸大乱了。不仅仅是他所有人都觉得一阵茫然谁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蛇人的这条毒计。 正文 第三十章龙战于野 蛇人再次攻来已是第二天了。这两天里虽然仍然没有发生直接战事但是每个人心里都象压了一块巨石沉重之极。 正如陶百狐所预料的蛇人游过押龙河在东门外的滩涂登岸便开始挖掘地道。蛇人的坚忍实在令人惊叹它们就住在河边水里来泥里去一个个仍然毫无懈怠之意。滩涂上长满了芦苇我们时常可以看到有芦苇倒伏下去那就是蛇人已掘到那儿了。东门外有数里方圆的滩涂蛇人是在离城一里左右开挖每天大约可以掘进十几丈照这么算法十来天便能掘到墙根。而蛇人又不断增兵在南门外驻下了营看样子只要一挖到城下这支蛇人军就会大举攻城。按蛇人的故技它们一定还有伏兵隐藏在山林中到时三面俱有蛇人攻来城中还能守到几日? 周诺分了夜摩天和盛昌麾下各五千人来守东门我也请令前来助守。现在我满脑子都是蛇人的事看来周诺也因此把起兵的事押后了。 如果蛇人掘破城墙东门守军便是首先要面对蛇人。我曾想过再做些火药来对付蛇人但是符敦城里虽然有好几家法统的观却都属于清虚吐纳派全然不晓硫磺为何物。 天气阴沉沉的吹来的风也有寒意。太阳被云雾遮住照在身上也没一丝暖意远处的河边时而有东西翻出巨大的水花那是鼍龙在泥水里翻滚。蛇人很小心地不招惹鼍龙鼍龙也象跟它们合谋一样躲得远远的这块我们视若畏途的滩涂对于蛇人来说居然很是平静。而蛇人在泥水比平地上更灵活行动很快就算我们孤注一掷杀出去也绝无半点胜算。我倚在墙头看着下面心中焦虑越来越甚现在大概可以不必顾虑周诺谋反之事但眼前的蛇人更是一场大难将蛇人打退后只怕我们又失去了制住周诺的机会。现在进退两难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正在城墙上胡思乱想有人走到我身边我见是钱文义笑了笑道:“钱将军现在军心如何?”自从那天他告诫我不要耽于安逸我与他之间缓和了许多不象刚出发时不交一言的样子了但他仍是心情重重整天也不知想些什么我让他多注意周诺动向。虽然他不太可能现在举旗造反仍然不可不防。比起老是喜怒形于色的曹闻道钱文义要深沉得太多了不然只怕被周诺看出破绽。 钱文义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楚将军周都督现在整天督师操练察看军情尚无异动。” 我已是兴奋之极听得他这么说笑道:“我想的是另一个主意。” “什么?” 周诺听得我的计划后一下站了起来踱来踱去。这也难怪我这主意对于他来说也是匪夷所思跟蛇人在东门外掘地道进攻一样好象太不可思议了。 陶守拙在一边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子道:“这也未必不可行。派出人手并不多无伤实力但一旦成功却是战果辉煌。” 周诺想了想道:“只是出阵之人太过危险恐怕九死一生难以招募到人手。” 陶守拙张了张嘴也没说什么。周诺说得没错天水省的人对鼍龙敬畏之极年年供俸鱼肉果品视其为神物要西府军到鼍龙面前走个来回只怕他们腿先软了。我咬了咬牙道:“周都督末将受大人之命前来此事又是我提出便由前锋营担当。” 周诺浑身一震看向我道:“当真?” “国家养兵只为保家卫国。末将自从军以来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这千千万万百姓都是我们的父老乡亲为守卫他们战死正是军人的荣耀末将甘之如饴。” 周诺呆呆地看着我也不知在想什么。他一脸大胡子脸上只露出两只眼睛但眼里流露出来的却也不知是什么神情象是有佩服也象有惋惜。他走过来抓住我的肩头晃了晃我道:“楚将军待你凯旋归来便是符敦城数十万百姓的再生父母!” 大概他的意思是说我能得胜归来以后他这天水国里我也会是头号重臣吧。我有些想笑但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也不禁有点感动。如果周诺能够悬崖勒马打消自立为王的主意那我就算死也是值得的。 符敦城的数十万百姓日后也会感念我吧。 我行了个军礼道:“那就请周都督将那海马做上数百个末将马上去挑选人手。请周都督带我到木厂去我跟工匠说一说形制。” 周诺象是被什么咬了一口道:“楚将军还是早点休息这些小事我给你办好。我马上命人在城里开掘一个水塘让你们练习。” 我不由暗暗好笑原本我仍有些怀疑这是陶守拙设下的圈套说不定那木厂根本与周诺无关现在看来陶守拙不曾骗我了。我向他们告辞走出门来陶守拙却向周诺道:“周都督我去送送楚将军。”他也跟了出来周诺大概还在想着我定的这个计划也没说什么。 走出门陶守拙道:“楚将军你坐我的车去吧。” 周诺出行喜欢骑马陶守拙却喜欢坐车。他这辆座车很是高大我钻了进去把飞羽拴在车后一坐定陶守拙马上露出笑容道:“楚将军这一石二鸟之计当真高明。” 我一怔道:“什么一石二鸟?” “楚将军凯旋归来定能大得军心周诺也必定会加赏赐那时蛇人之围已解趁此时将他拿下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我苦笑了一下道:“都不知能不能回来呢。也希望周都督能够以国事为重不要做这等错事。” 陶守拙叹了口气:“楚将军你真是个年轻人啊。” 他说我是年轻人自然没错他已年过四十几乎比我大了一倍。我道:“陶都督万一我回不来那你该如何?” 陶守拙又叹了口气道:“世上的事谁说得出。你要回不来那就说不得我也只能不忠一次了。” 他的意思是说万一到时周诺要谋反他孤掌难鸣只能追随他造反了吧。可是难道因为周诺要造反就坐视符敦城被蛇人攻破么?当初蛇人攻破高鹫城时那种烟焰张天尸骸遍地的惨象仿佛又出现在我眼前。 不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得胜回来。 我暗暗发誓。陶守拙忽然道:“楚将军你还没去见玉小姐吧?今晚不妨去一下。” 我笑道:“自己都保不定难道还要留个种了?等回来后再说吧。” 他也笑了起来。可是他一提起萧心玉我却猛然间想起萧心玉和她面目约略相近衣着和擅弹琵琶却一般无二明明是陶守拙专门找来投我所好的可是她的事陶守拙怎么会知道? 原本我已对陶守拙产生了几分好感但此时浑身又象浸在冰水中一样。我以为自己看透了陶守拙的心思其实从一开始我的一举一动就都已在他预料之中了这个人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说不定真正要谋反的是他也有可能只是想借我的力量来除掉周诺而已。 我越想越是害怕方才陶守拙还显得和蔼可亲此时却又变得神秘莫测我身上也越来越冷要强忍着才能不至于打寒战。 从前锋营中挑选了两百名敢死军钱文义却坚持也要列名于内。我本来想让曹闻道跟我去一方面是我仍不太放心钱文义另一方面就统兵而言曹闻道毕竟有点不识轻重缓急没有钱文义老成但他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去我只能把统领权暂时交给曹闻道吩咐他遇事多与人商议不要一意孤行。 周诺的木厂中也很有几个高手一夜功夫就做出了三百个海马而他已命人在一块空地里挖了一个浅浅的池塘引入水后把泥土泡得稀烂又往上铺了层河泥便与那滩涂相当接近了。我带着两百名敢死军在那里练习是引得周围的人前来围观。他们也不知我们在干什么正胡乱猜测着。 海马并不难用加上钱文义小时候用惯了我们练了两天便都能行动自如。前锋营的人个个身强力壮只怕滑起来比钱文义小时见过的那些拾贝人更快。练过后浑身都是臭泥周诺干脆将来仪馆的浴场封了让我们单独使用。 我躺在来仪馆的一间单人浴间里把毛巾浸湿了搁在头上享受着这种象要泡酥骨头的舒适。蛇人的地道已经掘了一半明天我们势必要出发否则便要来不及。我躺在水池里的卵石上在弥漫着的水气里眼前好象又看到了她的样子只是她的眉目都已模糊了仿佛也隔着层雾气。 这时候她在做什么?也许正被帝君或者太子临幸?我心口象刀绞一样疼实在不忍这么想可是我知道这倒是最有可能的。 这该死的帝国如果崩溃了我绝不惋惜。虽然人一动不动心中却有怒火升起。我向周诺请命那也是因为失去她后再也看不到生存的乐趣在我生命里除了无休止的战斗和杀戮还有什么?也许我已经隐隐有种自暴自弃的绝望只是自己还不知道。也只有在这个水汽弥漫的小房间里这些平常根本不会想到的念头都突然涌了出来。 我抓紧了池底的一块卵石。那些卵石都砌得整整齐齐但被我抓得也象开始有点晃动了血液仿佛在体内尖啸着到处奔流如果这时太子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狠狠地向他头上砸去。 在一片朦胧中眼前好象也出现了太子那张清雅俊秀的脸。 这个无能之辈仅仅因为是天潢贵胄就可以高高在上么?有多少战士出生入死难道就只是为了保护这个人?我瞪着他的幻影尽管知道那并不是个真人我还是一掌打去。 “呼”一声水汽被我击得云雾一样翻涌刹那间我听得有个人好象“嗤”地一声笑。听到这声音我浑身一凉喝道:“谁在那儿?” 周围根本没有人影这小房子只有一个通风口一盏油灯悬在边上被水汽逼得昏暗不明。我站起身伸手要去摸边上的百辟刀却听得有人低低道:“不必徒劳了。” 我的手一下便再不能动象是梦魇一样身体都僵硬成一块。这正是中了摄心术的样子我只觉得头脑中空空一片一时竟想不起身在何处在一阵迷惘中有个人影出现在眼前的雾汽里。 这是个很矮小的人。虽然只相隔数尺但是雾汽太大了我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他的身影。他低低一笑道:“作为一个人你也算是个厉害人物。” 他这么夸我但我一点也不觉得得意。我的身体好象都不是自己的根本不能动。我定住心神默默地调匀呼吸。这绝对是摄心术我想如果按照真清子给我的那本道德心经来做说不定会有什么效用。 这是个老人声音幽渺而低沉。他一动不动地站在水池对面低声道:“蛇人目不能视远楚将军你明日出征可以从此下手。” 随着呼吸慢慢均匀我觉得手指好象开始动了但听到他的话我又一下怔住了。 怪不得蛇人从来不用弓箭原来它们都看不到远处啊。我恍然大悟心中的欣喜难以言说。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胜算又多了许多而这个老人竟然是来帮我的。我也不能说话突然间手指猛地一动我闪电般将百辟刀拔出鞘来浑身也顿时一轻眼前却是一花一下子又是空空一片。 这又是幻觉?我提着刀站在水池中但眼前什么也没有仿佛这个老人是烟气结成的一下子又融入空气里了。我茫然地站在水中但这老人的声音言犹在耳分明不是我的幻觉。 这个老人就是我在东平城里碰到过的那个吧。在收伏飞羽时听到他的话我还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但现在却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个人到底是谁? 第二天天刚放亮我和两百个敢死军已准备停当马上就要出发。这一点连我自己心里也没底。在城头上周诺和陶守拙走来了他们一身戎装周诺倒了一杯酒道:“楚将军此战祝你旗开得胜。” 我看了看东边。蛇人在滩涂上扎的临时阵营也开始有所动作它们又要开始挖地道了。我接过酒杯放在雉堞上道:“周都督等我回来再饮尽这杯酒。” 我转身向身后的敢死军喝道:“弟兄们去时二百人我们归来的时候也要仍是二百人出发!” 东门现在还不敢打开我让前锋营在城头放下绳索再从墙上爬下去。我原先最怕的就是被蛇人发现我们的行动若是我们刚下城便被它们迎头痛击那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蛇人既然目不能及远我们身上又穿着与城墙一色的衣服想必它们发现不了。 等二百人都下来了我低声道:“出发!” 我一脚踩在海马上另一脚用力一蹬箭一般飞掠而出耳边只听得一阵风声这速度竟然比得上快马疾驰我听得周诺在城上低声道:“保重。”回头看了看只见他扶着雉堞正看着我们。 滩涂上的芦苇已经大多枯死我们是向东北方行进走了一程还有几百步便要到河岸了我止住了他们的脚步道:“等一下。” 钱文义滑到我身边道:“楚将军到了?” 我点点头道:“前面多半就是了。把东西拿过来。” 几个士兵过来把背上的包裹解下打了开来。里面是半片带着血的羊肉。这是连夜刚宰杀的我道:“有谁愿跟我一同去?” 有两个士兵道:“我们去!楚将军你留在这里。” 我点了点头道:“那好小心点。”我现在还不能冒险还是让他们先去。他们抱着羊肉猛地一蹬箭也似向前掠去。他们掠得很快我握紧了拳心头已悬在半空。 此事成败全在此一举。如果这事做不好以后就没办法了。我看着他们如飞而去突然钱文义道:“楚将军你看!” 押龙河水正翻着波涛奔流不息水不断打上来。那两个士兵正一心向前但他们没有发现边上有个地方正在冒出泡来。我心急如焚突然他们身子一侧把两块羊肉猛地一扔转身便向回走。 他们刚抛下羊肉那一片滩涂登时开始翻动等他们走开丈把远那块滩涂便象是被煮沸了似的泥水纷飞。有一个士兵回头看了看脸上已露出喜色但不等他再转过头来突然从他脚下发出了一声巨响一个黑糊糊的巨影猛地从泥水里直窜出来一下将他卷了进去。另一个士兵也被震得摔倒在地脸上一下没了血色。 那是一条巨大的鼍龙。鼍龙一般有六七尺长但这条足足长达三丈简直有如噩梦中的怪物。被扑倒的那个士兵被鼍龙咬在嘴里正撕心裂肺地惨叫这条鼍龙咬着那士兵抬起头甩了两甩鲜血象下了一场暴雨把边上那士兵浇得满身都是鼍龙随即一口吞下了咬住的士兵。 所有人都被吓呆了远远地看到鼍龙时不觉得有什么恐怖但相隔这么近才知道这种异兽的恐怖。这鼍龙身上披了一层铁甲似的鳞片背后长了一排刚鬣又如此庞大突然冲出来简直不像世间所有的。 我顾不得许多大叫道:“快跑!”那摔倒的士兵才突然惊觉过来猛地一蹬他刚冲出去身后已有一条鼍龙猛扑而至刚刚抓到他背心却扑了个空泥浆四处飞溅。这条鼍龙没有正在吃人的那条大但也有五六尺长在泥水里却更加灵活我转过头叫道:“大家小心快走。” 我们每人都带了一块三四斤重的羊肉羊肉上拴着一根细绳转身冲去那些血淋淋的羊肉拖在身后在泥地上留下一条血印。鼍龙闻到血腥味更加疯狂了先前抛下的那两块羊肉早被那些鼍龙抢得精光这时从河里还不断有鼍龙爬上来追我们不过鼍龙在泥水里虽然快却不及海马那样来去如风离我们越来越远。我见那些鼍龙爬得有些累了停下不追了我忙又止住全队让他们等一下。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叫道:“统制蛇人过来了!” 我们停停走走此时离蛇人那个临时阵营只剩了数百步。出来的蛇人并不多只有二三十个它们也在泥水里游动一边走一边左右摇摆着脑袋像是嗅着空气中的气息想必是听见有响声却仍然看不清。我咬了咬牙道:“尽量不要发出声音等一会儿穿过蛇人营中时不要恋战。” 我让一些人把羊肉抛下一些不紧不慢地向前滑去。些时离蛇人阵营已只剩两百步了已经可以听得到泥土里传来的挖掘之声蛇人挖的地道多半就在脚下。我猛地叫道:“动手!” 我们原本出来两百人现在死了一个只剩了一百九十九个而滩涂上的蛇人却有近两千。如果正面攻击那简直就是送死因此我的主意就是用鲜肉将鼍龙引来让鼍龙缠住蛇人然后我们再摧毁它们的地道。到现在为止还算顺利虽说我在出发时号称的“同去同归”也经做不到了现在却已到了关键时刻不能有丝毫差错。 我一声令下大伙儿同时发力飞也似的向前冲去。那几十个出来查探的蛇人大概已看清我们了它们一副迷惑的样子却并没有慌乱一个个把手中的兵刃握紧了。可能它们觉得我们这么一点人它们就能够将我们尽数歼灭。 为了方便我并没有带长枪这次出来的人带长枪的也不多大多都是只带短刀。靠短刀与蛇人的长枪大刀相比自然毫无胜算我也不想与它们交战脚下用力首先向一个蛇人冲去。蛇人定是没料到我们会如此快它们在滩涂中原本很灵活可是与海马的速度一比便望尘莫及了当我冲到当先的蛇人跟前时它连枪还没举起来眼珠子里尽是些迷惑之意。我离它五尺开外左脚猛地一蹬高速前行的海马被我蹬得侧了过来这块木板下的泥水也猛得向左侧飞溅出去我咬紧牙关看准了这蛇人颈部将百辟刀交给左手反手握着刀口向外猛地挥了出去。几乎是擦着蛇人的身体掠过我只听得一阵锋刃破开皮肉之声那蛇人惨叫一声仰起的上半段身子一下向一侧倒了下去。 这一刀在它颈中割了道大口子血猛地射了出来将边上的滩涂也染得殷红一片。这伤虽不至致命却也让它丧失了还手之力我举起百辟刀叫道:“冲啊!”身后的前锋营战士都已冲到。那些蛇人被我们打了个措手不及一时间到处响起了惨叫声。其中既有蛇人的声音也有前锋营士兵的。我虽打了蛇人一个措手不及但后来的那些士兵就没那么好运了蛇人虽然不明白我们为什么能在滩涂上行进得如此快速但接下来的反击却是凌厉至极。 “啊!”一声惨叫在我身边响起一个士兵被一个蛇人的长枪刺中了腹部并挑了起来身体在半空中还不曾死挂在枪尖上正不住抽动。我怒喝一声正待上前钱文义突然从旁边冲出一刀向那蛇人的手臂砍去。这蛇人枪尖上还挂着个人一时抽不出兵刃枪尾猛地一扫“当”一声响钱文义的刀正砍在枪杆上那蛇人手一甩枪上的尸体被甩了出去血也漫天飞溅它调过枪便要向钱文义横扫过来钱文义一刀被挡后身体一颤看样子有些站立不稳哪里还闪得过这一枪我见他情势危急也不多想左脚一蹬刀交右手喝道:“去死吧!” 我刚冲到它身前钱文义突然一跃而起因为脚下有海马他只能一只脚用力但还是跳起了足有三尺多高那蛇人的枪恰恰从他脚下扫过。 他跳过这一枪落下来时却不差分毫重又插进海马上的皮套里只是我已冲到那蛇人跟前这一枪拦腰扫向了我。 蛇人的力量大得惊人这一枪扫中的话说不定我会被切成两段。现在想要跳起也来不及我大吃一惊这一枪来得太突然了不及多想伸出左手一把抓住枪杆只觉一条手臂“嗡”地一麻人已附在枪杆上被扫得滑了开去。 还好没有受到伤害。 百忙中松了口气但现在我被这蛇人扫得在地上划了半个圈只能勉强站稳。我也根本没料到居然会变成这样那蛇人力气太大我抓在枪杆上被甩出去时的速度比自己滑动还快我在泥地上滑了小半个圈正在惊慌钱文义已经冲到了它身边一刀过去正刺入那蛇人的胸口。这蛇人也当真硬朗呼喝一声将枪又抓了回来看样子它要用枪来刺钱文义。 但它忘了我正抓在枪杆上它一回手却把我也带得靠近了它。这是个好机会我看准了它的肋下不等它长枪收回左脚又是一蹬人风驰电掣般冲了过去“砰”一声撞在它身侧手中的百辟刀同时刺了进去直没至柄。这蛇人再硬朗也受了接连两道重创身体定住一般动也不动顿了顿才倒了下去。我趁机将百辟刀从它体内拔出来一拔出来从伤口又一下喷出了鲜血将我身上也染红了半边。我抹了把脸把汗水抹掉了一些。手上有血这么一抹只怕脸也抹花了我看了看身边这蛇人的尸首心有余悸突然听得钱文义惊叫道:“快走!鼍龙过来了!” 我们沿路扔下羊内那些鼍龙大概吃得很顺已越爬越近。虽然鼍龙比我们要慢得多但在泥水中极是灵活闻到了血腥味一条爬在最先的鼍龙一跃而起向边上一个正在和一个士兵纠缠的蛇人扑去。那蛇人原本已经一枪将那士兵刺穿却没料到会冒出这等怪物被那条鼍龙咬在腰上疼得身子也蜷了起来竟将那鼍龙缠住。但鼍龙身上鳞片有如铁甲虽然蛇人的一缠之力足以将木板被绞断但对鼍龙来说却是毫无用处那条鼍龙咬着它的腰部不时抬起头想必想将它吞下去那个蛇人在鼍龙嘴里不住惨叫忽然惨叫声戛然而止“嚓”一声这蛇人被拦腰咬成了两截下半身还在泥水里扭动上半身剩了没多少却仍在不停地张着嘴。 我叫道:“不要恋战快走!” 就在这一瞬间鼍龙已大举冲来两百个敢死军眨眼间已战死了三四十个大多是被蛇人刺死也有被鼍龙追上咬死的。那些鼍龙力大无穷蛇人的力量够大了与鼍龙比起来却也差得太多。我顾不得多说脚下一蹬已率先滑了过去。 此时蛇人也发觉形势不对操起武器向我们迎了上来。离它们还有五六丈远我不敢再向前冲抡起手里的羊肉向蛇人那个临时营帐中扔去。“呼”的一声所有人几乎同时将手中羊肉抛出那些蛇人想必也懵了被我们这种举动搞得莫名其妙有个蛇人飞起一枪刺中了一块羊肉伸到眼前看了看想要看个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还有不少蛇人被肉块砸中身上也沾上了不少羊血。 将羊肉扔掉钱文义已滑到我身边道:“楚将军快走吧。” 我看了看身后的鼍龙鼍龙还在与冲出来的那些蛇人纠缠翻翻滚滚耳边只听得雷鸣般的响声泥浆翻得仿佛沸腾起来蛇人被鼍龙咬在嘴里疼得将身体卷住了鼍龙的嘴拼命用武器刺着鼍龙的身体。鼍龙身上的鳞甲很厚蛇人力量虽大也不容易刺透而鳞甲被刺穿后鼍龙也疼得在泥水里不住翻滚将咬着的蛇人也压入泥中再翻上来看过去几乎像是一大片活动的泥团。我咬了咬牙道:“再顶一会鼍龙还没过来。” 如果蛇人一致反击鼍龙恐怕会被赶走那就功亏一篑了。虽然知道在这儿多呆一刻便多一分危险可我也得硬挺下去。我回头看了看身后的符敦城远远的只见城头立满了人他们大概也正看着我们。 说不定这回也不能活着回去了豁出去吧。我看了看周围身边不远处正有一柄蛇人丢下的长枪我捡了起来道:“弟兄们生死由命让这些妖兽看看前锋营是怎样的好男儿!” 前锋营也只剩下一百五六十个了他们同时喝道:“愿听统制号令!” “无论如何也要再顶一会鼍龙过来时我们马上就走!” 我喊完了话从怀里摸出一面小红旗向着城头招了招又小声道:“钱文义你再带十个人快去找蛇人的通风口快走!” 他叫了十个人先向后冲去这时已有蛇人站了过来我叫道:“结阵!” 八阵图虽然还没练成但我们也算练过一阵了剩下的人一下围了过来在我周围结了个圆阵。虽然在滩涂上立足不稳这八阵图歪歪扭扭并不正规但阵形还是有了总比乱七八糟地围在一处要好些。此时已有蛇人冲了过来当先的一个手中持着杆大枪向我们刺来。在它看来我们这样围在一起实在是自寻死路。我看着它的枪如闪电般刺来怒喝一声手腕一抖枪尖舞了个花已将它的枪裹住。我的力气自然远不及蛇人一裹住这蛇人的枪手臂都好像要被震断了。我知道自己只能稍稍顶住一会儿正当我觉得那蛇人的枪以雷霆万多之势挑起来时身后的士兵疾分疾合已帮助我将那蛇人的枪一夺那个蛇人没料到我们还有这一手就被连枪一块儿拉了过来一到人丛中只听得它一声惨叫也不知身上中了多少刀被割得七零八落成了一串碎肉。 八阵图我们并不曾练成对付一个还能收到奇兵突起的效果如果有一群蛇人冲来我们自然顶不住了。可是这个蛇人毫无还手之力便被我们斩杀了后面的蛇人也被震出了竟然全都停住呆呆地看着我们蛇人的眼睛都是淡黄色的带着爬虫类的阴鸷和恶毒看着它们的眼睛我只觉心脏一时也停止了跳动别的士兵也都大气不敢出倒好像刚才败的是我们一样。 突然那些蛇人又是一声呵斥猛地冲了过来我心底一惊叫道:“顶住!”鼍龙还没有过来但那些蛇人已多半被咬死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再顶一会儿。 仿佛太阳一下消失不见了大地和天空也到了个个儿我的耳边只听见人和蛇人的惨叫以及不远处鼍龙的嘶吼。我们这个八阵图虽然能攻能守但这回上来的蛇人足足有千余个密密麻麻地将这一块滩涂都布满了开始时冲进来的几个蛇人还被我们以阵形绞杀但随着蛇人不要命地狂冲我们马上顶不住了幸好前锋营的士兵没有弱者虽在后退仍然一丝不乱八阵图的阵形仍旧保持着退了几步我刚将一个冲上来的蛇人挡开只听得身后有人叫道:“鼍龙来了!” 鼍龙将拦路的那些蛇人咬死后终于上来了。那些蛇人当中到处都是些碎羊肉极是腥膻鼍龙一定也闻到了。虽然我们的形势越发危险但我心头还是一喜叫道:“好快撤!”我本想让大家撤下去但话一出口马上知道自己说错了。现在我们被蛇人逼得根本没有退路如果保持八阵图的阵形还可能再坚持一阵一旦阵形乱了那就连一刻也挡不住了。我话音刚落身边已响起了一片士兵的惨叫他们听见我的命令正要转身撤走身后蛇人的兵器早已攻到一眨眼便又倒下十几个。 此时我们剩下的已不足百人了而蛇人也丢了几十条尸首。蛇人一定也在恼怒会遇到如此强硬的抵抗疯了一样加紧了攻势空中纷飞着残肢碎体我都看不出哪些是蛇人的哪些是前锋营的这一片滩涂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八阵图乱了所有士兵都在各自为战但一对一的对攻我们哪里是蛇人的对手士兵一个个地被搠倒剩下的更是混乱。俗话说兵败如山倒不论是天下最强的强兵还是一支乌合之众战败逃亡时都差不多只不过是逃出去的多少之别而已。我知道大势已去便是再组成八阵图也已挡不住鼍龙与蛇人的前后攻击了现在只能逃命逃出一个算一个。 我奋起余力将长枪向面前的蛇人搠去正当它向边上一闪我将长枪脱手掷出转身便要退去。刚要一蹬哪知脚下一松我踩到的是一截断臂也不知到底是谁的断臂一滑我也一下失去了平衡。我只觉一颗心猛地坠入深渊身后已有一股厉风袭来我正待转身与那蛇人做最后一搏哪知我还不曾转过身来耳边响起了一声尖啸。 那是长枪刺出的枪风。这等枪风在帝国军中没有几个人能刺得出来我对自己的枪术很有自信但我十次也未必能有一次刺出这等尖厉的枪风。我已来不及转身借势一侧身子那杆长枪一下从我右腋下穿过我将右臂一把夹住左手早已取出了手弩也不回头反手一弩射出。“啪”一声手弩射程虽然不是很远但这么一点距离铁甲也穿得透我只听那个蛇人一声惨叫自己却如腾云驾雾一般沿着地面滑了出去。 我这一弩一定射中了身后那蛇人要害它将长枪脱手扔出连我的人也送出去。滑出十几步枪势已绝我一个踉跄人也扑倒在地上一时竟然爬也爬不起来耳边却已听见鼍龙的吼叫。鼍龙终于和蛇人绞在了一起。 一个逃出来的士兵将我扶了一把道:“统制”他话还没说完突然胸口下穿出一个枪头他惨叫一声登时毙命。那是追上来的一个蛇人刺出的枪我怒不可遏右手还撑在地上瞄都不瞄了左手又射出一弩。薛文亦给我的这柄手弩只有六支箭箭用完后手弩也没用了但此时我也顾不得连性命都快没了还节省这个做什么? 这支箭从那蛇人头边射过把它吓了一跳。它一把抽回长枪两手抓着便向我刺来。我摔倒在地上闪是闪不开了我也不再躲闪干脆沉下心对准了它的心口眼看那蛇人的一枪便要刺下来一枪就会把我刺个对穿我手指一扣正当它在大力刺时一箭已飞了出去正中它的心口。 蛇人一定没料到我手弩居然能够连发这一箭直没至羽连血都没流出来。它看了看胸口猛地倒了下来因为蛇人半截身子拖在地上倒也是向前倒的“砰”的一声正摔在我身边将泥水也溅了我一身。 此时身后的蛇人大队已被鼍龙拦住了翻翻滚滚的溅出来的泥浆都已成了红色追上我们的只有十来个蛇人而我们却还有好几十人如果这时候发动反击未必不能取胜。只是所有人都被蛇人那种疯狂的力量惊呆了。鼍龙我们根本连碰都不敢碰蛇人却在与它们硬碰硬地战斗已经有两条鼍龙被几个蛇人刺得翻转了身体露出一个白白的大肚子想必已死了。再这样下去剩下的鼍龙不是全被斩杀也会被蛇人赶走我正想回头看看钱文义他们如何突然耳边听得有人大叫道:“小心!” 又有个蛇人挺枪向我刺来。我大吃一惊手弩早已射出这一箭正中那蛇人身侧但是蛇人却缓也不缓长枪仍是疾刺而下这时候我就算要逃也已来不及了。 完了吧。在这死亡即将降临的一刻我闭上了眼。 眼睛刚闭上后领突然一紧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向后极快地滑去我睁开眼正好看见那蛇人一枪扎下正刺在我两腿中间的空地只要再慢得半刻这一枪便会透腹而过将我钉在地上了。那蛇人正用力拔着长枪我伸手又是一弩一支箭正射中了它的左眼那蛇人“啊”地一声叫一把抓住了箭头。这一箭只怕已透脑而入如果是人的话早就死了那个蛇人却仍然在地上翻滚挣扎。也亏得它没死这么一翻滚将后面的蛇人也阻住了。 我舒了一口气耳过却听得钱文义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那是他救了我一命此时我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谁救我都没关系我没想到居然会是他。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好了么?” “正在倒油。” 我把手弩往腰间一插。手弩只有六支箭我却射出了四支还有两支无论如何得留着了。我蹬了一下滑了过去却见几个士兵正扳着一个大圆桶在往地上一个方孔里倒油。 我们出发前早已叫周诺准备了两大桶油钱文义他们方才趁我们挡住蛇人时将油桶搬了过来找到了地道的一个通风口开始往里倒油但油流得并不快看样子一桶还没倒完可是身后蛇人的叫声已越来越猛鼍龙的吼声却已稀了想必已有不少被蛇人砍死。我急不可待道:“不能倒快点么?” 刚说完从倒油的通风口里突然有一支长枪刺上。这一枪刺入了边上倒油的一个士兵的小腹又马上收了回去。那是地道中的蛇人发现我们在倒油出来反击了。那个士兵被这一枪刺得肚破肠流但他还是扶着木桶死也不退下。我冲了过去叫道:“来人快扶他下去!”伸手抽出了百辟刀一刀向油桶的顶上砍去。“嚓”一声油桶盖被我砍下一块来里面的油登时流得快多了。 突然间从通风口里又探出了一个枪头我已有准备不等那枪头刺到百辟刀早已挥出一刀便将枪头斩下喝道:“快点!” 受伤的士兵被扶了下去另外的士兵正把剩下一个油桶滚过来正要倒油我叫道:“先不要倒。” 我冲了过去百辟刀一横一竖将桶盖砍成四块桶里的油登时涌出来我抓住桶底猛地一翻桶一下盖在了通风口只听得里面的油正不住淌下去。地道约摸有半里长了两桶油自然填不满但这一段恐怕一瞬间全是油。我刚把油桶倒扣过来“咚”一声一枝枪从下面探出将桶底也捅了个窟窿。但桶底一破桶中的油流得更快我叫道:“准备点火!” 桶中的油大约已经倒空了我刚说完这油桶突然发出一阵裂响箍桶的铁圈一下碎裂木板四飞站在桶边的那几个士兵被震得摔了出去有一个胸口中了一刀血正汩汩涌出。随着油桶裂开一个持着大刀的蛇人猛地冲了出来。 地道中的蛇人也一定猜到了我们的用意也是孤注一掷了。这蛇人手中拿着的是把截短了柄的大刀一跳出来大刀舞得如同风车身上已被油浸透了我不等它站稳从怀里摸出了手弩一箭射去。隔得如此之近箭一下射入它的喉头这蛇人手一松大刀也直飞了出去我嘶声叫道:“点火!快点火! 正文 第三十一章变化无端 这是最后关头了。如果我们不能点起火来被蛇人守住这个通风口我们再没有第二次机会。这蛇人喉头中箭却还没死伸手到喉头去拔箭突然一条长长的身体猛地直飞起来摔在地上。 这是被下面的蛇人抛出的又有蛇人要钻出来了。我急得心如火焚正待冲上去只听得有人叫道:“混帐东西!” 那个刚才中了一刀的士兵猛地冲了过去。他胸口伤口很深但是好象全然不晓到了通风口猛地将身体扑在通风口上。这时从下面又刺出一枪这一枪好生厉害枪头竟然从他的背后穿出余势未绝他被穿在枪尖上举了起来。这士兵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但也有了他这么一阻争取到了短短一瞬有个士兵已点着了火折子冲到通风口将火折子一把扔了进去。 “轰”一声从通风口如同喷泉一般喷出了一道足有三四丈高的火苗。火势太大了去点火的那个士兵躲闪不及身上本又沾着油一下子被火舌燎到整个人都着了起来在地上不住打滚。我已是目眦欲裂顾不得危险猛地冲了过去但火势太大连地上也一下被烤干这个士兵马上被烧得蜷屈成一团火势熊熊哪里还能冲过去。 地道被毁掉了但是我带来的这两百个敢死军也已伤亡殆尽想起出发时所说“同去同归”的豪言壮语更象一把刀子扎在我的心上。我忍不住大叫起来还待向前冲去钱文义冲过来一把拉住我道:“楚将军不能过去!” 这时从地道中又传来一声惨呼一个蛇人猛地窜了出来。它身上尽已着火手中的长枪上还挑着方才那士兵的尸首也已在熊熊燃烧。它冲上来的势头太大了竟然离地飞上了丈许高。蛇人一般长度在两丈上下平时伏在地上时只抬起三分之一左右所以平常和一个人的高度相差无几此时直直飞起来我们才真正意识到蛇人的大小。这蛇人身上又都是火舌一时间我恍若看到了噩梦中的异兽。 这蛇人窜起来很忽然但这副景像只持续了短短一瞬马上又掉了回去将通风口也堵住了。火舌乱窜大地也象在震动一路上到处有浓烟从隐没在芦苇丛中的通风口里窜起那是里面的蛇人着火后四处乱窜反而使得火势蔓延。这时从边上另一个通风口里也有个蛇人冲了出来这通风口很是隐蔽刚才我们并没发现这个蛇人只冲出半截身体下半截大概被另外的蛇人缠住了出不来上半段身体左右摇摆着火的油星和烤干后崩出的鳞片四处飞溅使得地面的芦苇也开始着火。地道中火势未必很大但浓烟滚滚只怕让蛇人更难忍受。那些冒烟的通风口在地面形成了长长一道线好象那是一条巨大的蛇身贴着地面翻滚。 我倒吸了口凉气钱文义在一边道:“楚将军快走吧。” 大队蛇人已将鼍龙击退正时已正向我们冲过来我点了下头大声道:“快走!”转身向后冲去。我们剩下的只有几十个人了虽然此战已大获全胜但每个人都已没有了战意只想早点逃离。 到了城下城上已经垂下了许多绳索。我抓住一条上面的人马上将我拉了上去。我回过头看了看只见滩涂上蛇人的阵营已被一层浓烟笼罩隐隐地当中有数不清的尸首有人的也有几条被割裂肚腹的鼍龙最多的却是蛇人。蛇人的这个亏吃得不小在地道中挖土的蛇人想必已全军覆没外面的蛇人也被鼍龙咬死了数百个损失总在五百以上。如果从伤亡比例来看我们这一战每个阵亡者都换了近三个蛇人可谓前所未有的大捷但是我心头仍然没有半点兴奋。 周诺端着酒杯走到我跟前我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向周诺行了一礼道:“都督楚休红率队归来。” 敢死队已七零八落了每个人身上都象从泥水里钻过一样沾满了血迹和灰烬。周诺突然站直了向我行了一礼“刷”一声城头上所有西府军都同时肃立着向我们这五十多个残兵行礼他们眼中都带着敬佩之色。我一阵头晕人几乎要摔倒。刚才这一战已经将我体内的力量全都压榨出来了昏乱中只听得周诺道:“楚将军符敦城得前锋营之助胜得千军。” 他大概仍然有自立的念头吧。迷迷糊糊中我站立不稳终于摔倒在地。    有个人正用一块柔软的毛巾擦着我的脸那是苏纹月么?然而耳边又传来了几句琵琶声如碎珠崩玉清脆悦耳。我心中一喜是她么?难道我仍然在做梦醒来后还会发现自己身在逃回帝都的山道上吧。我想睁开眼可是眼皮象是铁铸的一般沉重之极。 我究竟在哪里?身体好象飘浮在空中脚下踩着的也不是实地。那只温暖柔和的手擦拭着我的脸过了一会又扶起我来把一些汤灌进我的嘴里。汤有些烫我哼了一声耳边听得一个女子“嗤”地一声笑。 等我再次醒来一眼看见桌上的一盏油灯有个女子坐在桌前背对着我缝补衣服。乍一看我几乎要以为那就是苏纹月。可是鼻子却闻到一股有些刺鼻的气息那是天水省出产的桐油。桐油有股异味闻惯了倒也不觉得如何在天水省一般人都用这来点灯与别处都是大为不同的。而窗棂上糊着雪白的茧纸上面也映着一根树枝的影子被风吹得微微在动。 这毕竟不是梦。 这是在陶守拙送我的那套小房子里。我叹了口气那女子放下衣服转过身笑道:“楚将军你醒了。” 那是萧心玉。我挣扎着坐起来她过来扶起我让我背靠在床背上。没想到她这么个擅琵琶擅歌的姬人侍候人也很在行。我道:“我昏迷了几天?” “一天一夜了楚将军。” 躺倒了一天?我有些吃惊看来我的体力有些退步了。我坐直了道:“我怎么在这儿?战事如何?” 萧心玉从一个草编的圆囤里取出一碗肉末粥来喂我一边跟我说着。原来那天我带着敢死军回来在城头晕倒后陶守拙马上把我送到了这里。敢死军回来了五十三人但到了城上因为伤重又死了四个。蛇人的地道被我们烧毁后恼羞成怒马上向南门发动强攻但是遭到西府军的强硬抵抗。破了蛇人的穴地攻城之计西府军士气大振大概也有不服输的心思蛇人虽然攻势极猛甚至在一天里发动三次总攻却都被西府军击退。现在西府军的军心空前高涨一洗前一阵子的慌张。 她的声音很是悦耳我吃着香甜和米粥正要钻出被子哪知身上一凉自己竟是光着膀子。她拿着内衣过来要给我穿我连忙道:“我自己来吧。”想起我在昏迷中她给我擦拭身体老脸也不由一红。她站在一边道:“楚将军你的战袍马上就补好了再等一会吧。” 我穿着衣服道:“没有做针线的下人么?” “晚上我都让她们回家楚将军有我服侍你就行了。” 我穿好内衣又道:“请帮我把软甲拿过来。” 萧心玉把软甲递给我道:“楚将军你还要去哪里?” “现在还是战时居安不忘思危我得回军营一次。” 穿好软甲萧心玉也咬断了针脚把战袍递给我。浑身上下都穿着停当看了看自己不觉有些得意。萧心玉心很细战袍洗得干干净净我向她告辞后走出门去。这次只不过是有些脱力并无大碍现在虽然脚步仍有些虚浮调理两天就会没事的。可是我不禁有些叹息太久没有上阵了真刀真枪地拼杀一阵居然会昏倒只怕前锋营的弟兄会笑我弱不禁风。 飞羽就拴在院子里我跳上马加了一鞭向前锋营的驻地奔去。一到营门口两个站岗的士兵一见是我叫道:“统制!你回来了?” 我点了点头道:“曹将军和钱将军在么?” “钱将军回来后一直卧床不志曹将军正在操练弟兄。” 钱文义也倒下了?虽然知道这样不好我还是有点幸灾乐祸。这次突袭蛇人能够回来倒已是件了不起的事了我也不必太自责没用。我进了驻地只见曹闻道手里拿着一面旗子正和边上一个西府军说些什么面前是围成八阵图的前锋营。一见到我曹闻道一挥旗子让全军稍息走过来帮我牵住马叫道:“楚将军你没事了?” 我笑道:“还行。” 这时那个西府军过来道:“末将西府军第一军骁骑赵子能见过楚将军。” 曹闻道在一边道:“我不太弄得懂这阵图的精微变化向周都督请求把赵将军叫来帮我练阵的。” 赵子能笑道:“曹将军客气前锋营确是天下第一强兵我们都佩服得很能为前锋营做些事是末将的荣耀。” 西府军向来眼高于顶自认是天下至强这赵子能说得却很是谦恭我对他登时大有好感笑道:“赵将军贵军的八阵图确是神妙无方还望赵将军多加指点。” “如今大敌当前我们要团结一致共赴国难末将虽然不才定会倾囊而授。” 曹闻道插嘴道:“赵将军也是排出这八阵图的幕府参谋之一他对阵法已烂熟于心。” 这赵子能也是幕府参谋?我打量了他一下。这赵子能身材不高但很有精神两眼炯炯有神颇为不凡。我微微一笑向他行了一礼道:“那多谢赵将军。” 赵子能慌忙还了一礼道:“楚将军英勇无敌足智多谋我等岂敢望楚将军之项背。” 足智多谋么?我不由有些想笑。这话现在还早一点不过可能我现在确实是遇事多想想不再是当初前锋营中那个只知猛冲的百夫长了。 让曹闻道他们接着操练我到了钱文义的营房中去。钱文义没人送他侍妾只有一个五大三粗的士兵正在给他补着战袍。这士兵虽然长了一脸胡子手指也粗得象是萝卜没想到穿针引线都很是灵巧钱文义正半躺在床上读着本书我一进去那士兵放下手里的战袍直直站起来道:“统制。”钱文义见是我也要站起来我走到床边按住他的肩头道:“钱将军歇着吧。” 钱文义似乎想说什么话但还是没说出口。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在床边坐下道:“钱兄逝者已矣我们仍是兄弟。” 在前锋营时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军官都很是融洽。自从在东平城钱文义出卖了我一次我对他几乎是痛恨和不齿。但是这次敢死军出发他全力死战也救了我一命要我再恨他实在恨不起来。他听得我的话眼里似乎也要流出泪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走出门我回到自己的营房坐了下来。我的亲兵也跟随曹闻道练阵去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想起方才跟钱文义说我们仍是兄弟但是话如此说要和当初的前锋营中时那样生死与共亲密无间现在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了。 世界象一个巨轮驱赶着我们拼命向前由不得驻足。我倒了一杯已冰透了的水喝下去水冷得冰牙喝下去时却象烈酒一样在胸臆间燃烧。    蛇人的攻势再而衰三而竭第五天上终于失去了当初的气势。在押龙河里漂着上百具蛇人的尸首蛇人退了下去将一具具尸首拖上岸就在对岸开始焚化。 以前我一直以为蛇人没有葬仪那时它们也从不收拾尸首现在却有一个穿着白衣的蛇人在尸堆前摇摇摆摆看样子居然和法统的葬仪颇为相似。虽然打退了它们的进攻但南门外没人敢坐船追击只能目送着它们在押龙河对岸烧掉尸首后退去。 符敦城今年得到一个大丰收因此城中的仓廪都很充实不用担心象高鹫城那样绝粮。不过如果蛇人不再强攻只封锁城外那也是件难办的事。蛇人聚集在押龙河南岸我们无法引鼍龙来攻击何况蛇人吃了一个大亏后一定也会有所戒备主动出击是不成的。幸好天时帮了我们到了十二月气候急转而下几阵北风一吹下了几场雨后一下子变冷。天水省气候原也不是太冷但白天和夜晚温差很大现在晚上已有冰冻。押龙河跟大江的水因为总在流动自不会结冰那块滩涂却已冻得硬梆梆的蛇人再想穴地攻来已不可能。陶守拙的那个侄子陶百狐却也是个多智之人他在东门外滩涂上半埋了不少油桶蛇人也曾想直接攻来但是被西府军一把火逼退留下百多条尸首又逃走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攻守战到了十二月中的一天我正准备带着士兵上城进行一天例行的巡视却听得有人在叫道:“蛇人退了!蛇人退走了!” 这声音里带着说不出的欣喜。我吃了一惊带人到了城上远远的只见蛇人那面战旗掩映在树丛中渐渐远去押龙河南岸原先已连绵数里的蛇人营尽皆拆毁。 果然退了! 我甚至有些晕眩。尽管蛇人的这次撤退有点不明不白它们虽然难以攻克符敦城但实力并无大损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虎头蛇尾地撤了回去。可不论如何西府军终于将蛇人击退了这次击退的不是蛇人的一支小部队在经历了太多的失利后我们终于取得一次胜利! 城头的士兵都开始了欢呼这欢呼声越来越响渐渐弥漫到了全城城民也扶老携幼地上城来观看。远远望去蛇人在树林间蜿蜒而行不知已到了何处。 边上有个西府军叫道:“这些怪物也没说得那么凶啊当初武侯大人怎么会闹个全军覆没的。”边上有一些士兵也随声附和着。蛇人攻城后城中损失很小他们自然觉得蛇人没那么厉害的。只是他们在我们边上这样喊好象是在嘲讽我们这些曾经参加过武侯南征之役的战士了曹闻道当即便要反唇相讥我连忙止住了他。 西府军虽然仍然自视很高对前锋营却还一直颇为尊重现在他们只是因为胜利到来后有些失言而已。说实话我也觉得这些蛇人并没有当初攻打高鹫城那样凶狠那时前锋营五个人抵住一个蛇人还很吃力可这批蛇人三个人就可以抵住一个了有时甚至一对一也可以抵挡难道这支蛇人军真是最差的么? 我想起文侯说过蛇人是有三路并进之意攻打天水省的是西路军于情于理蛇人都不该用这样一支缺乏战斗力的部队上阵。它们到底是什么用意?我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正想着突然身后又传来一阵欢呼那是周诺和陶守拙闻讯上城来了。周诺脸上还着笑意陶守拙却好象有点不安。我上前向他们行了一礼。周诺看了看退走的蛇人笑道:“果然不堪一击呵呵。”他转身高声道:“西府军的将士们这次胜利都是你们浴血奋战得来的今晚起城中大宴三日庆祝胜利!” 雷鸣般的欢呼又响了起来。符敦城是军人治城周诺这个都督也是兼当初李湍的总督之职看来颇得民心。在欢呼声中我也舒了口气。 人们簇拥着周诺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前锋营笔直地站着却没有加入欢呼但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胜利来之不易即使还不知道这是不是最终的胜利但我们到底是胜了。 “楚将军这次能打退妖兽全亏前锋营死战之力。” 陶守拙从人群中走了过来。周诺还在那儿接受市民和军队的欢呼大概符敦城里只有陶守拙还记得是当初蛇人穴地攻城时城中那一片惶恐不安了。我苦笑了一下道:“岂敢前锋营不过出了应尽之力而已。” 陶守拙和我并肩走下城去我有点怕他会再提起周诺谋反之事。当蛇人就在城外时倒不必担心这个但蛇人一退这事就又成为最大的心病。可是陶守拙有一搭没一搭地只说些不着边的话也许是现在人多嘴杂他也不好说这些吧。 下了城临分手时陶守拙忽道:“楚将军萧姑娘你那儿去过几次了?” 直到这时我才想起了萧心玉。我有些茫然地站住了道:“哎呀这些天我都没去。” “英雄美人相得益彰楚将军也不该让人家老是独守空房。” 陶守拙的笑意里好象有些别的意思我也有些脸红道:“国难未已何以家为。” 虽然说着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但我的心头仍是一动。的确这些天根本把萧心玉都忘得干净了此时一直紧绷的精神松懈下来又听得陶守拙这么一说眼前马上又浮现起萧心玉那艳冶而又清丽的面庞。    天还没黑符敦城中已是到处张灯结彩弥漫开一股酒气。所有军人都得到一瓶酒一斤肉周诺对前锋营加倍犒劳比一般士兵多了一倍。天水省颇为富庶虽经李湍之乱但经过一年休养生息此时又已恢复旧观便是在帝都这等犒劳也是极其少见的。 我牵着飞羽向陶守拙给我买的那间屋子走去。路上人太多了根本无法骑马陶守拙给我买的房子又地处深巷在巷口被一群载歌载舞的人拦住了怎么也过不去。我把飞羽拴在巷口一棵大树上从人群里挤过去。飞羽不是一般人收伏得了的有小偷想来盗马只怕是自讨苦吃。事实上天水省的军人地位远在他人之上小偷绝不敢偷军人的东西。 走在人群中听着喧天锣鼓我的心中也满是胜利后的喜悦。文侯给我的任务已是圆满完成了一半如果周诺打消异心那此事便也完美了。 正想着忽然有个人低声道:“楚将军。” 我穿着便装现在马也没骑这人怎么会认识我的?自从击溃东门外的蛇人后我在东平城的声誉也大为上升但认识我的人却并不很多。我心头一凛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低声道:“你是何人。” 现在城中在欢庆胜利到处都是一片混乱。在欢天喜地的叫喊声中这个声音冷漠如一块未化的坚冰。 “楚将军死到临头还不知么?” 声音是从前面的一个拐角处传来的一个人正站在阴影里。我走上了一步这人却也退了一步道:“楚将军请不要上前。” “你到底是谁?” “不要问我是谁我没有恶意。”这人的声音里似乎带着冷笑“你马上到你那侍妾家里看看去吧不要惊动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我只觉耳中“嗡”地一下。他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萧心玉竟是个刺客么?我喝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的声音有些响周围走过的人群看了看我大概以为我是个喝醉了胡说的人吧现在我的脸也一定涨得通红。这人又“嗤”地笑了一声我猛地一跳向前扑去这人却象风一样向后退了五六尺冷笑道:“信不信由你。” 这人个子矮小身形极快话音未落人却已如溶入暮色中一般消失了。我按着百辟刀心里一阵不安。 这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萧心玉到底是什么人?如果她要对我不利主谋的难道是陶守拙么?可陶守拙现在又必须联合我对抗周诺他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 我心乱如麻方才的满腔欣喜此时已荡然无存心中只是疑惑不解。    陶守拙给我买的那所宅院大门紧闭楼上还亮着灯。这套宅院处在当中两条巷子交岔口并不大一楼一底下面是个小院子。我转到边上那条僻静的巷子里站在暗处一长身手已搭到了墙头一提气人轻轻巧巧翻了上去。院子里是棵大树有一半已长出院墙一根树杈都长到楼上的窗前了。这墙也足有一丈来高我修练道德心经虽然还没练成慑心术或读心术但身形却已灵活了许多一翻上去只发出了轻轻一声在外面欢天喜地的人声中萧心玉绝对是发现不了的。 我小心地沿着树枝走过去。要是我跳窗而入她会不会吓得花容失色?我摇了摇头把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扔掉可仍是心浮气躁。 和她认识并没有多久可是不知不觉地这个女子已经在我心里有一个位置了。想到这些我又一阵心痛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到了窗前正要试着去推一下窗突然窗子被一下推开了我连忙缩到一边偷偷看过去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半扇窗子。我看到了萧心玉的侧脸因为天冷了她在那件黄衫外罩了件毛绒背心在黑暗中脸颊雪白如玉象开出的一朵白色的花朵让人油然而生呵护之意。我心中一甜只觉有种莫名的欣喜。 以萧心玉的品貌并不比她逊色多少能得到这样的一个妻子一生也算不枉。也许方才是我的幻觉? 她关上门道:“是风。” 我的心顿时凉透了。她这话绝不是在自言自语在她的房里一定还有别人! 她说过晚上都让下人回家了还会有谁? 也许是她一个人住在这儿让个女伴来陪同吧。我要是冒冒失失跳进去连她的女伴都连带着吓一跳那可唐突了我这个前锋营统制未免太失威严。我正想爬下去重新从正门进来这时突然有个人道:“要小心点。” 听到这个声音我已惊得如遭雷殛。 这竟然是个男人的声音! 这人在拼命压着自己的声音一时也听不出是谁但很是熟悉一定是我认识的。我的心头象被什么东西咬着一样又是痛苦又是愤怒。 里面传来了一阵窃窃私语声音很轻我根本听不清。过了一会椅子发出“嚓”一声有人站了起来。我将身一侧人贴到墙边一动不动听着里面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现在树上的叶子并不繁茂如果他们走到院子里大概会看到我的我不敢再呆在树上又小心地爬出墙外人紧紧贴着墙壁。 大门“吱呀”一声开了有个人走了出来。他居然还敢走大门实在让我吃惊。当先有个人低声道:“萧小姐留步不要送了。” 这是唐开的声音! 象是当头一闷棍我只觉头一晕。唐开是周诺的徒弟和心腹方才那个人跟我说这一番没头没脑的话时我还觉得可能是陶守拙另有图谋被这个不知面目的人发现了而这个人很可能是周诺的手下。陶守拙向文侯告密纵然口封得很紧周诺也可能已听到风声事实上我并不敢完全相信陶守拙甚至觉得真正想谋反是陶守拙也不一定。可是这人居然是唐开我方才的想法又一下全然不成立了。萧心玉竟然和周诺有密谋可是她明明是陶守拙送给我的如果说萧心玉是周诺布下的一枚棋子那陶守拙难道是周诺布下的另一枚棋子么?他们两人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我的脑子被搅得一团糟怎么都想不明白。这时唐开已经走远了萧心玉也已掩上门走上楼去。我重新翻上墙头纵身跳进了院子刚踩在地上却听得萧心玉低声喝道:“什么人?” 她听到了我跳进来的声音猛地转过头手上握着一把雪亮的短刀。我没想到她身上居然还一直暗藏利器对那人说的“死到临头”的话又信了几分对萧心玉的那种爱怜之意也已荡然无存冷冷地道:“萧小姐别来无恙。” 萧心玉听得我的声音脸上露出笑意把短刀收了起来微笑道:“楚将军是你啊怎么这么说话?” 我冷笑了一下道:“自然。方才有谁来过么?” 她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道:“是个下人我让他回家了。” “是么?”我走上一步她也已察觉我有些异样退了一步强笑道:“楚将军到楼上去吧。” 我看着她心里却突然有一阵痛楚。她的样子娇媚可人可是我实在不敢信她了。我低声道:“唐开是你的下人?” 她一怔脸色也沉了下来:“楚将军你知道了?” 我一把抽出百辟刀低喝道:“我不想被你当猪一样耍。说实话你和他谈些什么?” 她站在门口有风吹来淡黄衣衫也被吹得皱起如一池春水。院中那棵大树上也有一片树叶被吹下打着旋落到身前。我们看着这片树叶一时都沉默着不说话。 半晌萧心玉低着头幽幽地道:“楚将军你是个好人。” 我没想到她会说出这么句话哼了一声道:“你总不会和唐开说了半天我是个好人吧。” 她没理会我话中的讥讽之意只是道:“唐开和我自幼相识当我十三岁时曾对他说过日后必定会嫁给他。” 我又象被人在后脑勺上重重敲了一棍般嚅嚅地道:“什什么?”如果她说和唐开有什么密谋我倒不会太意外可万万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这么说。 “后来我家家道中落家父因为得罪了李湍被处斩刑我和妹妹都被卖作官妓。记得十五岁时第一个来梳栊我的是个从五羊城来的茶商那时我已不愿再活下去。” 她的话有些哽咽我也一阵黯然。官妓的生涯很是悲惨帝都北门外有一块“埋香冢”就是埋妓女的义地名字虽然好听但埋在那里的大多是些年纪老大形容丑陋的老妓。她们在年轻美貌时还能风光一时一旦年华不再往往衣食无着有了病也没钱治。我狠了狠心道:“你还是活下来了。” 她抬起头眼里已满了泪水:“那时唐开常来接济我如果没有他恐怕我早就没有勇气活下去了。” 百辟刀好象有些沉重我紧了紧正想说让她还是跟前唐开算了可是心里隐隐地总觉得不对劲。如果这仅仅是这么一件男女之间的小事唐开绝不会因为这么一件事就对我动了杀机那么那个来警告我的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皱起眉道:“不对!” 萧心玉一愕道:“什么不对?” 我冷笑道:“萧小姐唐开是周都督的亲随弟子如果他要给你赎身实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任由你流落风尘?” 萧心玉眼里不知闪动着什么样的光芒她停了停抬起头道:“楚将军当真不是个一般人。” 方才她说得楚楚动人此时却象换了个人似的我不由心里一寒百辟刀又握得紧了紧喝道:“你若不肯说我便将你交给陶都督去。” 她又不再说话只是垂下头几不可辨地说了句什么我一时没听清道:“大声点。” “笨蛋!” 她突然如一道厉风扑来一下欺近我的身边。她看上去柔弱温婉哪知道动作居然也会这么快我吃了一惊人一退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白光。那是萧心玉方才取出的那柄短刀刀虽然不过三寸来长刀光却冷得象是块冰我将身闪在一边左手早已在她手背上一按右手的百辟刀已极快地划了个圈切了下去。她的动作虽快这一刀也那时曾望谷的刀法影子在只是她的刀法比曾望谷也要差得远和我比起来更是天差地别何况我已是全神贯注要是被她砍中才是笑话了。 这一刀正中她的手腕她“啊”地叫了一声短刀落在地上。 我用的是刀背如果我是用刀锋切下去的话她这只手此时已不在了。饶是如此她的右手腕上已高高肿起一条她捧着手腕眨着眼看我喃喃道:“你”我狠了狠心道:“萧小姐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军人就算有十个你也敌不过我一柄刀的。” 她看了看地上那柄刀低低道:“那你会杀我么?” 这话倒是问住我了。她是个女子不管有什么用心我总不能对她大开杀戒何况在对曾望谷那次我已发过誓此生永远不会杀害妇孺。可是如果她知道我不会杀她咬紧牙关不说实话那我又该怎么办?我努力摆出一副凶恶的样子道:“当然会。” 她突然“扑嗤”一声笑了起来这笑声让我大为尴尬我喝道:“别以为我不会杀人!” 我说得凶但她却笑得花枝乱颤道:“你不会的。” 这话象一下击中了我的要害我被她逼得毫无办法猛地欺身上前百辟刀挥起一刀向她脖颈砍去。但离她还有一尺远时我又一下收住了手道:“我真会杀了你。” 她眼睛都不眨一眨地看着我象要看透我内心地道:“你不会。” 我盯着她好一阵颓然收刀道:“你赢了。” 明明知道她要对我不利但我仍然下不了手杀她。她象是一枝盛开的花朵谁能做出这等煞风景的事?如果她的样子没那么美丽我想我就算不会杀她也会在她身上留几道伤口。她的刀法不值一提但她的美丽却是最大的武器她把这件武器也用得恰如其份。 萧心玉面带微笑看着我好象倒是我有什么把柄握在她手里一样。她柔声道:“楚将军你不上来坐坐?” 我有种一败涂地的颓丧。如果把她交给陶守拙陶守拙只怕会有办法撬开她的嘴的可是我真能这么做么?我到此时才真正知道那时武侯批评我的“妇人之仁”是什么含义了。那时我梦想着有朝一日能做第二个武侯但是我知道我永远都不会成为武侯那样的人。 就象武侯也不会成为我这样的人。 我收好百辟刀努力让自己不那么颓唐地道:“萧小姐我不会再来了但我会让两个兄弟来这儿看住你希望你不要再出花样。” 萧心玉看到了我内心的软弱即使我想要硬起心肠来也仍然做不到。不过看住她也可以让她背后那人知道我不是可以随便就骗得过去的不管她背后究竟是陶守拙还是周诺。 我转身走了出去刚走到门口突然听得萧心玉幽幽地叹了一声道:“楚将军如果我早一点碰到你也许我会爱上你的。” 我几乎要摔倒在地。我慢慢转过头道:“那就不必了。” 我刚回过头却见她眼里满含着泪水。她忽嗔忽喜我也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真正的泪水但看到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样子仍不禁有些心软。我和声道:“萧小姐你是个女子不该卷到这种肮脏的游戏里。” 不管周诺和陶守拙到底是什么面目我已经对这些勾心斗角有了种厌恶在这一瞬我真希望能弃甲归田远离人世了。她怔了怔突然向我奔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腰。我吓了一跳只怕她手里还会拿着短刀短剑一把抓住了她的两手但她那温软的身体紧紧地贴在我身上低声道:“楚将军你也不该卷进这种肮脏的游戏里。” 即使我对她还有戒心此时心底也不由一软。就算她在骗我也让她骗吧。我也一把揽住她的肩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哪知她突然挣脱了我的拥抱眼里满含着泪水低声道:“楚将军你马上去向陶都督说周诺明天就要发动兵变了。” 我大吃一惊即使此时有千万个霹雳同时打下也不会让我如此震惊。周诺竟然这么快就要行动了!我一把抓住她的肩头道:“这是真的么?” 她点了点头道:“其实我早就是周诺的人。在听到你要来的消息周诺就定计让陶守拙把我送给你。可笑陶守拙自以为智计无双却一直以为我是他的亲信。明天周诺会借全城庆祝胜利之机出手首先就要将你们擒下如果你们想反抗马上格杀说是蛇人的内奸制造的混乱。” 我不由发起抖来。虽然知道周诺迟早会有举动但根本想不到蛇人一退他便要动手。可是在此时动手确实是个良机此时全城欢庆胜利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我和陶守拙再制造混乱说蛇人内奸在城中发难我和陶守拙力战身亡陶守拙手下真正能指挥的大概只有陶百狐一人周诺以西府军都督之尊发令陶百狐纵有不愿也是孤掌难鸣。陶守拙向以多谋善断闻名居然也根本没发觉周诺这等用心。 这事太过重大我看着她一时也不敢断定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萧心玉已向屋里退去泪流满面突然伸手拣起了地上的短刀我只道她又要出什么花样正在喝斥她哪知她突然伸出短刀向心口一刺。 如果她用刀袭击我我也不会吃惊的但我绝对没想到她居然会自杀一时间我还以为她又是在骗我可是她心口已一下涌出血来将那件黄衫也染得殷红一片我这才大吃一惊猛地冲上去一把揽住她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已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低低道:“楚将军如果有来世” 她没有说完气息已断。我只觉她的身体在慢慢变冷不由得又惊又悔如果我早点出手完全可以制止她自尽的。我哽咽地道:“你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是因为她把周诺的计划跟我说了又觉得以我和陶守拙的力量最多只能自保只怕也翻转不了局面吧。我抱着她的身体心中越来越怒。虽然周诺和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周诺对我也是笼络为主但此时我却觉得跟周诺不共戴天。 即使仅仅为了萧心玉。 正文 第三十二章真伪莫辨 都督府里灯火通明周诺大概也在通宵达旦地庆祝不过更有可能是在商议。 我和陶守拙站在离教督府对面的一间小楼里看着那儿。陶守拙这人当真心细如发这地方很早就安排下了。虽然都督府围墙很高看不到里面但是从门口有谁出来一眼便能看到。 陶守拙的计划是让陶百狐在东门外制造混乱说蛇人攻来由我前去报信将他手下骗出后将他格杀而陶守拙已经安排好几个蛇人俘虏到时就格杀在都督府里说那就是刺客。我原本还有些担心周诺那几支嫡系的动向陶守拙为了安我的心告诉我那几支嫡系里他已安排了人手如果谷宁、夜摩天、尚师接想要有异动马上会被擒下而盛昌其实还是听从陶守拙的指挥只是假意投靠周诺而已。陶守拙这人实在很是可怕几乎所有我想到的事他都已深思熟虑早有安排对策了。 我自以为自己也已跻身智将的行列但与他们这些真正的智将相比实在还差得太远。 在那小屋里呆了一会已近午夜但城里依然到处都是喧嚣军民仍然在庆祝胜利表面上看来歌舞升平他们哪里会想得到马上便会发生变故。看着城中万家灯火突然间我又想起了萧心玉。 萧心玉我会为你报仇的。我默默地说着即使她也起过杀我之心但我一点也不怪她。这是种肮脏的游戏就算周诺想出别的办法对付我也无可厚非但他实在不该利用萧心玉这样的女子。 这时东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陶守拙转过头看了看露出喜色道:“百狐开始行动了楚将军现在就全靠你了。” 我弯下腰扎了下绑腿道:“陶都督我一旦失手你肯定还会有应变的手段吧?” 陶守拙脸色一阵尴尬支支唔唔地道:“这个当然” 我打断了他的话道:“如果我失手陶都督不容顾忌我有什么手段就用好了。”陶守拙的性格是不做无把握之事他一定还会有什么厉害的手段藏着绝不会把宝全押在我身上毕竟周诺的斩影刀和斩铁拳都非常厉害我虽然打他的措手不及也没有十成胜算我甚至怀疑陶守拙有将我们一同消灭之心。 陶守拙道:“楚将军放心周诺虽然厉害但双拳难敌四手而且他身边嘿嘿我也已埋伏了人了。” 我一下直起身子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身边你也埋伏了人?是谁?” 陶守拙微微笑着道:“到时你会知道的。” 周诺有陶守拙这样一个人呆在身边实在不幸此时我反倒更加担心了实在不知道把周诺收拾了后让陶守拙掌握西府军到底是不是件好事。这人的心思太缜密了缜密到让我害怕也许我自始自终都只是他计划中的一个小小齿轮正完全按他的部署办事可是到了这时候也由不得我多想我只能做下去了。 我们走下楼曹闻道和陶守拙的一个叫徐南江的部下已等候在下面了。陶守拙原先的意思是让我只带前锋营进去但我仍在担心他到时翻脸不认帐说收拾周诺是前锋营妄自行动坚持也要陶守拙派人协助他也只得派了这个徐南江归我指挥。这人虽然名不见经传也只是个骁骑但身材匀称周身肌肉几乎要胀破衣服看得出是个好手。我和陶守拙下楼他们两人同时站了起来向我们行了一礼我转身对陶守拙道:“陶都督解决周诺之后末将会在文侯大人面前详细禀报陶都督平叛的功劳。” 我说这话是提醒他一下我身后还有文侯支持现在我们是合则两利如果他想过河拆桥那可没那么容易。他脸上没什么变化不过我想也多半也明白我的意思向我行了一礼道:“此番平叛首功是楚将军你的天水省三百万军民尽当感谢将军之德。” 这种过份的谀辞我也知道其中的虚伪我没说什么只是对曹闻道他们道:“走吧。” 为免引起周诺的疑心我们只能进去四五个人因此除了曹闻道和徐南江我只从前锋营里招了两个刀法好的士兵随同。走出门时我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晕眩不论自己怎么想要做这样的大事毕竟还是有些担心。 我们跳上马转了一圈后向都督府跑去到得门口看门人隔老远便道:“什么人?” 我跳下马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有火急军情禀报周都督。” 我那种急切的口气把这看门人也吓住了他道:“好我马上去传。” 曹闻道在一边喝道:“火燃眉毛了还要传我们马上得见到周都督。” 他一把推开那看门人我们五人已冲了进去。这看门人急得在后面叫道:“将军将军不能乱闯!”我们哪里管他顾自向里闯去。穿过院子一排手持刀枪的士兵正站在院子里那是周诺的亲兵。见我们闯了进来当先一个军官拦住我们道:“什么人?站住!” 我重重喘了两口气道:“前锋营统制楚休红。蛇人又攻来了!” 他们也被这消息惊呆了面面相觑我便要向前冲去那军官又拦住我道:“楚将军请留步末将去禀报都督。” 我叫道:“十万火急耽搁军情你担得起此责么?”这时外面传来一阵喊叫多半是陶守拙安排的人手围在都督府外。这军官听得这一阵喧哗呆了呆我一下闪过他便向里冲去他也不敢拦阻。刚冲进门却听得周诺在里面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端着一杯酒走出内室的门。我一下跪倒在地装出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道:“周都督蛇人去而复回现在正在攻打东门南门和西门好象也已出现敌情陶都督正在前线指挥情势十分危急。” 他手一晃杯中的酒也晃了出来转头叫道:“谷宁尚师接马上去城头看看!” 这第一第三两路指军使果然在这儿大概也在商议如何起事吧。那两人已抢了出来道:“遵命。” 这时候有蛇人攻来周诺一定也乱了方寸。他的计划已是箭在弦上但这个消息一下打乱了他的部署也一定得急着去掩饰乱象。我心里不禁有些好笑脸上却仍然装着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周围的叫喊声越来越响有人正喊着:“蛇人又来了!”大概是陶守拙布置的这喊声震耳欲聋惊恐万状如果我不知底细只怕也会相信。周诺也很是着急扭头对我道:“楚将军我们过去看看。” 谷宁和尚师接此时已跳上马冲出了大门这两人都是能征惯战的战将动作很是利索。我跟着周诺进去里面有一桌酒席想必方才周诺正与谷宁和尚师接两人在商议事情。周诺根本没有防备我伸手去抓刀架上的长刀我一咬牙猛地抽出刀来抢步上前一刀向斫向他的背心。 这种偷袭很是卑鄙可现在也只能卑鄙一下了。百辟刀带着风声劈落周诺全无防备猛地转过身长刀来不及出鞘便横架过来一声响亮百辟刀正砍在他的刀鞘上这一刀我已用了全力周诺的长刀连鞘带刀架被我砍成了两半。 我心中一阵失望周诺看着我愕然道:“楚将军这是做什么?”他一手拿着一截断刀准也想不到我会突然出手。我喝道:“反贼周诺快快束手就擒!” 我的声音也不响但他仍是惊呆了盯着我看了看我有些发毛身后徐南江喝道:“快动手!” 这徐南江身形很快脚下一错抢步上前人已无声无息地冲过我身边欺近周诺一刀直直向周诺刺去。我只觉眼前一花只听得“当”一声响徐南江低低哼了一声又退了几步也不知有没有受伤却见周诺已将断刀扔掉手上拿着的是把腰刀怒视着徐南江喝道:“这是鬼影身法你是陶守拙的弟子!” 徐南江道:“周都督你的事犯了快快束手就擒!” 周诺看着他突然大声叫道:“来人!” 他喊得很响但这时周围又发出一片喊声把他的声音都淹没了。这内室又隔着几道门他那些亲兵不得命令根本不敢进来他的脸白了白骂道:“陶守拙这胆小狗贼!”转身向后退去。 我们必要速战速决不然他的亲兵迟早会过来的我抢步上前拦在了他身后低声道:“周都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快快投降吧。” 周诺伸手一弹刀背怒道:“我是西府军大都督周诺死则死耳看刀!” 他手中的刀左右一分我只觉一阵厉风扑面而来他的身影也模糊起来。徐南江在一边叫道:“那是斩影刀小心!” 上回和周诺用木刀比试我被打得一败涂地心里一直很不服气眼见他又挥刀上来我抢上一步百辟刀已横推而出。这一刀连攻带守现在是三个打一个我们胜券在握因此我也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拦住他就行了。 周诺的刀势极快如果是一年以前这样一刀我实在拦不住但这一年来我有空就练刀打坐耳目较诸当时已灵敏了许多他的刀势看不出来但刀风却还是能感觉得到的我紧握着百辟刀也顾不上去分辨他砍来的刀势百辟刀已随着他砍出的刀风掠过。 斩影刀神奇莫测我如果格不住那这把刀循隙而入当时便能将我的头砍下来。我的刀刚挥出去刀尖上象是触到了一种很柔韧的东西一时竟还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猛然间想起当初武昭老师教我们枪术时的情景。那时他说起出枪如果够快枪尖破空时便会感觉到沉重许多枪越快阻力也越大因此人力有时而穷为出枪快得一分所花的力气便要多好几倍。刀枪虽然不同但此中之理也是相通的周诺的斩影刀能隐去刀势那是手法有特异之处刀锋破空时激起的气流却无论如何也隐不去。我看不到他的刀只要凭百辟刀上传来的感觉细微不同也能捉摸到他的刀势。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百辟刀刚挥出刀头突然一重我只觉心头也象坠了什么重物一般沉了下去。临阵磨枪哪里还来得及现在也顾不得了我的手一紧百辟刀猛地举起只觉得刀上的重量沉甸甸的发出了刺耳的摩擦之声。 周诺现在用的是把腰刀没有百辟刀长钢口也肯定没有百辟刀好他的斩影刀打了个折扣我未必没有胜机何况斩影刀纵然神奇也未必就是天下无敌。 刀风刮面而过逼得我的皮肤也有些生疼“嚓”一声两把刀两错而过周诺也向后跳了这一步。我不禁长吁一口气这一刀毕竟被我挡了开去尽管还是看不清刀的实体。我咬了咬牙叫道:“快上!”周诺的斩影刀依然不是我能抵挡的幸好他现在手头是把小腰刀如果是长刀的话百辟刀虽然吹毛立断也挡不住他雷霆万钧的刀势现在不是单挑的时候用不着讲单打独斗的信义。 徐南江的身影突然又如鬼魅般闪了上来一刀砍向周诺背心。周诺还不曾站稳便是反手一刀削去也不象用了很大的力气背后却如同长了眼般架住了徐南江的刀。徐南江方才吃过一个亏也不敢欺得太近被周诺一挡便又退了一步周诺这一刀如同行云流水挡开徐南江后又顺势向曹闻道攻去逼得曹闻道也退后了一步。 我们三个人居然还无奈周诺何我不禁又怒又急虽然约略能捉摸到周诺的刀势可是要格杀他现在谈何容易。幸好周诺刀法虽好但要击败我们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可再不能拿下周诺他那些亲兵一定会发现情况有异到时便难办了。我低喝道:“一块儿上!” 周诺眼角扫了我一眼骂道:“无耻小人!” 还从来没人这么骂过我我只觉脸上一阵发烧。现在我实在有些卑鄙可是一想到周诺竟然利用萧心玉这样的女子来对付我他岂不是更加卑鄙?曹闻道在一边道:“别理他!” 曹闻道的刀术属于刚猛一路而徐南江则属于阴柔一路他们两人合在一起恰好能取长补短已冲上去和周诺卷作一团我怔了怔正想再冲上去加入战团门突然被“砰”一声推开了有人叫道:“都督有人叛乱” 那是周诺的两个亲随说话的正是唐开。他们一脸惊恐地跑进来见到屋里情景一下又惊呆了却听得周诺喝道:“快将这几个小人砍了!” 一个周诺已很难应付了唐开的手段我也知道不会比我差多少以三对三那我们可是连分毫胜算也没有了。徐南江身形一闪一下截住了唐开但另一个却已抢到周诺身边。唐开与徐南江两人刀法相似两人双刀一交噼噼啪啪地响作一片谁也迫不退谁但徐南江一走我和曹闻道登时感到压力倍增周诺尽管只拿着一把小腰刀刀光却是暴长将我们逼退了几尺百忙中还听得唐开喝道:“楚休红你想要干什么?” 我定了定神只觉得百辟刀象是沉重了许多手也有些发抖低声道:“谋反是不赦之罪悬崖勒马尚有可为!”话虽这么说自己也觉得底气不足。 周诺哼了一声道:“楚休红我本以为你也算个英雄还想抬举你没料到你也只是条走狗而已。” 我被他骂得有些恼怒有心要回骂两句却说不出什么厉害的话来周诺的另一个亲随道:“都督我们的弟兄都被陶守拙的人缴了械你快出去我们挡着这几人!” 原来陶守拙并不是把希望全放在我身上他自己也开始行动了!虽然我稍有些不快但知道陶守拙并没有过河拆桥的意思心里也有了底登时握刀的手也稳了厉声道:“周都督如今国难当头你竟敢趁机谋叛难道不为天下黎民想想么?” 周诺冷笑道:“天下唯有德者居之黎民又算得什么执掌这世界的只有英雄看刀!” 他将腰刀交到左手伸手道:“伍九登把刀给我!” 那伍九登将手中的长刀递向周诺我心知若被周诺拿到长刀便更难对付了叫道:“快上!”当即冲了上去。这一刀已不留余地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周诺接过刀去周诺左手腰刀突然一挥在我眼前交织起一片刀网。 这种刀法密而不稳未免嫌浮原不是正道他一直没用过要破解也并不很难。我将手一伸百辟刀单刀直入他劈出的刀网登时烟销云散但我心中也是一沉。周诺也一定没指望用这种刀法挡住我但只是耽搁这短短一瞬他右手的长刀马上会劈出来那一刀才是真正的攻击。可是我现在也已没了退路只能拼命抵挡。 这时曹闻道也已上来了他只比我慢了一刻徐南江仍然在与唐开对刀。时间也好象一下变慢了我的刀击破了周诺腰刀的刀网直刺向周诺左肋但我知道在我刺到周诺的身体前他右手的长刀一定早已横扫过来。现在我只能赌一下赌周诺不敢和我拼命一搏。 我已准备着周诺那雷霆万钧的一击了哪知耳边突然象打了个雷周诺发出了一声痛叫百辟刀却已一下刺入他的肋下我都能听到刀身刮着他的肋骨发出的摩擦声意料中的那一击竟然没有来而这时曹闻道也已扑上来他的一刀正斩在周诺前心刀身也已没入他体内。我大吃一惊就算周诺一刀将我拦腰砍成两段我也不会如此吃惊他好象一下子变得不会用刀了一样正在吃惊却觉胸前一痛登时被击了出去耳边只听得唐开惊叫道:“都督!”他的声音极是惊恐我一时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身上却已散了架似的勉力支撑着坐起来定睛一看又是大吃一惊。 周诺的左肋下插着我的百辟刀前刀是曹闻道那柄刀右肋下却插着伍九登那柄刀。 陶守拙所说在周诺身边安插的人原来是伍九登! 虽然已是大获全胜但我心里却没有一点快意。如果单打独斗我是斗不过周诺的甚至以二对一也未必能行周诺死在我的刀下实在有些冤。 周诺已是痛苦得眉头紧皱。他身中三刀如果是旁人早已死了他却仍然还直直站着怒视着伍九登喝道:“你”伍九登已坐在地上肩头象遭利斧猛砍一般血肉模糊成一片周诺右手并没有抓住刀这定是他的斩铁拳的威力。这伍九登倒也硬朗已站起来对视着周诺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周诺怒吼一声伸手拔出前心的刀但他不拔还好一拔之下血登时喷涌而出人一下摔倒在地立时毙命。 怪不得陶守拙会对我如此放心其实他并不是对我的刀法有信心而是知道有我在缠斗着周诺伍九登一定会得手的。看着他的尸首此时我突然对他有些同情。周诺心高气傲刀法拳术也是一时之选但一直都被玩弄于陶守拙的股掌之中到头来竟然落得如此下场。 这时又听得“当”一声那时唐开右臂中了一刀刀也失手落地。他原本以为外面勿论里面这六人相斗他们是稳操胜券哪知竟会有这等变化登时失了战意。徐南江一刀得手人又是一闪举刀向唐开当头劈去他已呆呆地站着竟然动也不会动。 即使我对他全无好感见他束手待毙也不由惊叫起来:“住手!”不过自己也知道并无用处陶守拙的手段不出则已一出之下定是要把周诺的亲信斩草除根。哪知徐南江的刀落到唐开头顶却又一下停住了长叹道:“唐开你投降吧。” 唐开捂着伤口看着周诺的尸身眼里也不知是什么神色。这时门口响起了陶守拙的声音:“楚将军果然得手了真是名不虚传。” 名不虚传?我早就知道陶守拙向来言不由衷此时听来更似讽刺。如果不是伍九登突然生变我们哪里收拾得下周诺。陶守拙却在指挥着人过来看了看屋里几人。当他看到我时我突然觉得遍体生寒说不出的不自在幸好他只是扫了我一眼突然转向站在一边的唐开道:“唐将军第一指挥使谷宁勾结蛇人杀害周都督可惜周都督时乖命蹇天妒英才真令人扼腕。” 他说得情真意切如果我乍一看到这时准会相信他说的是真话。这时有几个人抬着两个捆得结结实实的蛇人进来陶守拙伸手抽出刀来一刀刺入那蛇人咽喉那蛇人连嘴也蒙着只是身子动了动待刀抽出血已喷涌而出他又在另一个蛇人咽喉处捅了一刀把血刀放到周诺尸身旁边正色道:“周都督英灵不远小弟定会为你报仇。” 我只觉浑身都象摔进一个冰窟一样冷得几乎要发抖。陶守拙这人心思缜密计策一环扣一环而且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活象戏台上做戏一般真个是了不起的人物也是个可怕的人物。唐开看着他一番做作突然大声道:“多谢陶都督为周都督报仇。” 他也真会见风使舵。我心中突然对他有种鄙视走过去拔出周诺身上的百辟刀。胸口被周诺打了一掌仍在隐隐作疼还好他对我用的不是斩铁拳不然我也早就死了。我转身对陶守拙道:“陶都督反贼已然伏诛末将归去后必在文侯大人跟前全力揄扬陶都督之功。” 陶守拙仍是微笑道:“能击退妖兽楚将军厥功其伟。可惜周都督玉碎于妖兽之手还望楚将军在文侯大人跟前请求厚恤周都督后人此时天水省边防本督须独力承担实是惶恐。” 周诺罪有应得死不足惜但陶守拙还要惺惺作态我不由一阵厌恶扭头对曹闻道道:“曹兄我们走。” 走出门去陶守拙已经我们安排了一辆大车。门口已围了很多人他们都知道都督府出事了到底什么事却也不知道我的车帘已放了下来也看不到外面情景只听得人群中说着:“看有人出来了。”“是周都督么?”“听说又有蛇人攻入都督府了千万不要出事啊。”“蛇人真是厉害。” 我呆呆地坐着曹闻道转过头似要说什么我推了他一下示意外面人多耳杂。回到驻地钱文义和一些军官已迎了出来小声道:“楚将军事成了?” 我和他们几个军官都已商议过原本也是孤注一掷如果我失手前锋营就会不顾一切杀过来。但我实在不曾想到会如此顺利回想起来都有点奇怪。不管怎么说周诺有不臣之心是确实的陶守拙这么做也完全正确把城中的混乱降到最小只是那个谷宁有点冤明明是周诺的亲信却还被按上个反叛之名。 回到内室让军官们回去我和钱文义跟曹闻道围坐在桌前。曹闻道此时才兴奋地道:“妈的楚将军周诺可真是了得。”他见我好象没有什么兴奋之色又道:“楚将军你觉得还有不对么?周诺亲口说要反了。” 周诺是很厉害但最终还是死在我们手里怪不得他会如此兴奋。可是我仍然感到有些担心道:“曹将军你不觉得这事实在太顺利了么?” 这事确实太顺利了顺利得我都有些不敢相信。曹闻道有些不以为意道:“那是陶守拙计策定得好。”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周诺对陶守拙全无防备只怕一直以为陶守拙与自己齐心合力的。” 曹闻道象是明白我的意思了道:“楚将军你觉得陶守拙其实也有不臣之心?” 我又点了点头。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陶守拙过河拆桥而是他也有不臣之心只是不甘心屈于周诺之下才利用我对付周诺。钱文义突然在一边道:“不会他若有不臣之心只怕不会放你们回来了。” 的确陶守拙在都督府一番做作如果他要灭口那时早就把我和曹闻道灭了。他对我们仍然很有礼数只怕还是希望我能在文侯跟前为他说话。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陶守拙虽有野心却无自立为王之心只是谋夺西府军正都督之位。 希望他如此吧这样此事还算圆满。但我心中又是一疼突然间想起了萧心玉。如果萧心玉知道陶守拙已是必胜只怕不会自杀吧? 可是我突然又觉得不对。陶守拙如此厉害他还有倚重我之处难道他不知道萧心玉的面目?那是周诺对他极其信任萧心玉也是借他的手送给我的以他的性格岂有不知之理? 这时我脑中乱成一片当初陶守拙送我萧心玉后的情景又仿佛出现在眼前。陶守拙送我萧心玉后第二天周诺召见我还说什么陶守拙小气他也要送我两个被我婉谢了。他这一番做作又是什么理由?而且陶守拙跟我在白帝祠商议要对付周诺时萧心玉也在那儿就算陶守拙确信萧心玉听不到我们的话以他那种多疑的性格也不该如此大意。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虽然此时大事已了但这事的疑云却象越来越重全无消散之迹。曹闻道见我不说话插嘴道:“楚将军你还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么?”    我摇了摇头道:“有些事我还想不通。你们先休息吧我们还是尽快回帝都。对了让弟兄们晚上注意刀枪放在身边。” 钱文义和曹闻道又是一愕我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等他们一走我脱了软甲准备躺一会儿。脱下软甲时只见胸口有一片淤青在铜镜里看来活象胸口被画上了一只手掌我不禁一阵骇然。周诺的手掌也象是一件极厉害的武器我本以为凭我们三个人足以对付他了看来若不是陶守拙早有安排我们三个未必也能拿得下来。可能陶守拙最希望的还是我和周诺同归于尽吧。 刚在床上躺下便听得城中到处喧嚣不已声音越来越响当中还夹杂着一阵阵哭声大概是周诺被“蛇人刺客”刺杀的事传了开来。武侯南征击灭李湍若非周诺力谏只怕符敦城也会遭屠那一件事周诺颇得民心符敦城百姓也仍很感念他。我突然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做得到底对不对周诺想要叛乱自是罪不容诛可是对百姓而言不论这是天水省还是天水国只要能安居乐业都是一回事。 我平平躺着心乱如麻萧心玉的模样也时而在眼前闪过。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突然又被一个人的嗓门吵醒:“楚将军正在歇息你天亮再来吧。” 天还没亮我坐起来穿好软甲走出帐门道:“有什么事?” 说话的是个今晚轮值的士兵。他一见我出来躬身行了一礼道:“统制这人要见你。” 在他跟前站着一个身着斗篷的人也不知是天冷还是什么这人从头到脚都包得严严实实。我道:“不知阁下是哪一位?” 这人把帽子一掀道:“小人唐开见过楚将军。” 唐开!我大吃一惊心中突然有些厌恶。他是周诺的贴身侍卫不过在周诺伏诛时马上转向陶守拙一边这种朝三暮四的人我从心底就看不起。我皱了皱眉道:“有什么事么?” 唐开又把帽子戴上了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楚将军小人有隐情相告请楚将军让我进去吧。” 我看了看他道:“在这儿说吧前锋营中所有人都是楚某的兄弟我没有一件事可以瞒着他们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我实际是害怕唐开会做出什么事来。周诺也可说死在我手上我也得防着唐开万一会舍命前来行刺。而且这么一说我看见那个士兵眼里闪一丝感动的光芒。 唐开有些迟疑地看了看吵了吵牙才小声道:“楚将军陶都督已决心将前锋营全部斩杀小人听得这消息马上前来告知。” 他的话象当头一个霹雳我最害怕的就是陶守拙会过河拆桥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这么做。那士兵也惊得失声道:“什么?”我看了看他道:“马上把曹将军跟钱将军叫来。” 我带着唐开进去手却仍然握着腰间的百辟刀。虽然震惊但我还是不敢对唐开掉以轻心。一进帐篷唐开大概也发现我对他仍有戒心故意把两手摊着放在桌上道:“楚将军我身上没带武器。” 他说得坦白但我却仍是不敢大意冷冷地道:“唐将军的斩铁拳也是件武器。” 唐开看了看自己的手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没再说什么也许他也想到了周诺对他的推心置腹。不知为什么唐开最终背叛了周诺虽然让我们顺利完成任务但我总是很厌恶他。如果他力战而死只怕我反倒会对他有几分敬意了。 过了一小会钱文义跟曹闻道都冲了进来曹闻道还是衣冠不整想必刚从床上爬起来。一进来便大声道:“真的” 我不等他说完站起来道:“曹将军坐下说吧。” 曹闻道倒也会意坐到唐开对面一见他也吃了一惊道:“是你?”还没有多久以前我们正和他生死相拼现在居然围坐在一起他也的确有些意外了。 等他们坐好我道:“唐将军你说吧这消息到底是哪儿来的?” 唐开吞了口唾沫小声道:“楚将军陶守拙杀了周都督后马上对付谷宁谷宁措手不及之下此时已曹擒获但他手下还多有不服陶守拙正在竭力弹压我才有机会出来。当时我听得他在布置人马对付完谷宁后马上就来对付你。” 曹闻道已顾不得我要他轻声一下跳了起来骂道:“姓陶的这王八蛋真要过河拆桥么?” 这消息虽然突然倒也不是很意外。我低头沉思着曹闻道已急不可耐地道:“楚将军我们该怎么办?” 我看了看钱文义钱文义也没说什么我对唐开道:“唐将军你告诉我们这消息可有什么要求?” 唐开道:“楚将军我只想请你将我和两个朋友带到帝都。” 曹闻道张了张嘴大概想一口应承下来但我还没说话他也没有再说。我道:“好吧你去带你朋友过来马上准备出发。” 唐开露出一脸喜色离座向我一跪道:“多谢楚将军救命之恩。” 他转身走了出去等他一走钱文义突然道:“楚将军你真相信他么?他这话里只怕有诈。” 我走着手踱了两步才站住了道:“不错他的话多有疑点。他仅是迫于形势才投降以陶守拙这等深沉的人只怕对他仍有戒心哪会将这等秘议让他听到?” 曹闻道张了张嘴也道:“这倒也是我没想到真是莽撞。”他为人其实也很精细只是太易冲动倒并不莽撞。钱文义奇道:“那楚将军你为何又答应他?” 我道:“唐开这消息多半是假的但这事却未必不是真的陶守拙只怕真有将我们灭口之心只是绝不会这么快。” 我与周诺不同杀了我并没有用如果前锋营不能全部灭口只消有一个逃回帝都陶守拙便要面对文侯的震怒了此间利害多智如陶守拙者不会不知何况他和我一同对付周诺此时余波未息如果把我干掉他如何向文侯解释此事?除非他也想自立为王。他想灭我的口也肯定不会是现在而是等风头过去后的事了。 钱文义沉吟了一下道:“不错陶守拙的确是个两面三刀的人物一不当心只怕他会背后捅你一刀” 说到这儿他的脸突然胀得通红。我知道他一定是想到自己了在东平城里当二太子要拿下我时钱文义也一样在我背后捅了一刀。那时我对他实在已是痛恨不已可是这次与他在东门外与蛇人殊死一战我这条命也可以说是他救回来的现在我也实在没法恨他我拍了拍他的肩道:“任何事都在变过去的事就不用多说了。” 他方才一失言心中一定懊恼不已可能也在悔恨听我这么说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我心头一阵发苦想起当初一同在前锋营当百夫长时我们几个平民出生的百夫长常在一块儿胡说八道地玩闹。现在虽然已与他尽释前嫌但是我知道以后不可能再象当初那样情同手足了。 曹闻道也觉察到我们有些尴尬他打岔道:“楚将军那我们该如何?” “事不宜迟天一亮我马上向陶守拙告辞谅他也不敢强留我。” 曹闻道摇了摇头道:“这样不好只会让陶守拙猜疑我觉得还是跟他说楚将军你接到文侯羽书密令要马上回转陶守拙也不会去和文侯大人对证。” 钱文义忽然道:“曹兄这条计不错文侯大人正在北御狄王此时帝都一定也很是混乱。不过不要说是文侯的密令只含糊说一句就是楚将军在告辞时再对陶守拙说说要将他的功绩报告的话定定他的心然后”他突然笑了笑又道:“再把唐开送给他如果唐开是他派来的试探的那就让他作法自毙。如果不是那就是个人情陶守拙也不会担心我们对他不利了。” 我想了想道:“如此甚好天一亮我马上去。” 陶守拙一定在为了城中的善后事项焦头烂额此时我提出回去他多半也不会节外生枝地反对而把唐开的密谋。我整了整衣服道:“曹将军钱将军你们马上整装待发事不宜迟等我回来就走。” 曹闻道跟钱文义都站直了道:“得令!” 他们出去准备了我把军服穿好天也已经开始发亮。我坐在屋中等着天大亮马上就去向陶守拙告辞坐了没一会一个亲兵进来道:“楚将军方才那人回来了。” 是唐开么?我小声道:“让弟兄们多加小心不要让他玩花样。” 唐开到底有什么打算我也不知道也许真是钱文义说的可能是陶守拙派来试探我的。如果唐开真的有这等目的把他送给陶守拙后看看他的样子倒也有趣。我走出门去道:“唐兄来了?” 我刚想说两句假惺惺的话却突然一阵气苦。唐开赶着一辆小小的马车和他并肩坐着的竟然是萧心玉!萧心玉一身戎装只是她的模样太过艳丽怎么看仍是个男装的女子。我惊呆了只道萧心玉还是骗了我萧心玉却已跳下车走到我跟前小声道:“你是楚将军吧?我姐姐呢?” 她的声音有些稚嫩此时我才觉察她的年纪比萧心玉要小一些还不曾完全长成仍是个少女。她是萧心玉的妹妹么?我正一阵茫然曹闻道也过来了道:“楚将军如玉的姐姐你也要带回帝都吧?” 我看着那女子喃喃道:“她叫萧如玉?真象。”说是“真象”毕竟还有些不同萧心玉更多几分艳丽而这萧如玉眉目间却带着点稚气。看着她一副期待的样子我只觉眼前一阵晕眩道:“她死了。” 我说得很轻但萧如玉还是听到了她身子一晃尖声道:“什么?” 她穿着军服时也不太显眼但这么尖声叫起来边上几个前锋营士兵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她。这时我的亲兵牵着飞羽过来我不想再多说什么扭头他道:“让他们在我帐中歇息一会儿。”跳上马走出营去。 到了陶守拙的副都督府里面如临大敌许多士兵顶盔戴甲地守在门口一见我一个士兵突然叫道:“哇楚将军!” 那是个年轻人我也有些忘了他是谁道:“是我。” 他也发现我忘了他是谁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我是小朱啊你忘了上回你来我们还同乘一匹马呢。” 我猛地想起上次北归时路过符敦城的情景了。那次是一个叫杜禀的队官带我回城其中一个很爱多嘴的士兵正是这个小朱。我笑了笑道:“是啊我记起来了。” 那次西府军第三军刚重编完毕周诺甚至有心留我当第三路指挥使最后还是听从陶守拙的话把我打发走了。那时陶守拙就已经在打这第三军的主意了吧现在的第三路指挥使尚师接名义上是周诺嫡系只怕是陶守拙安排的。陶守拙跟我说他手下只有第四军的陶百狐但就此看来只怕真正忠于周诺的其实只是第一路尚宁。陶守拙如此处心积虑实在令人生畏。 小朱看到我后倒没什么异样仍是有说有笑地道:“那次你走后我就说楚将军是不凡之人当初你们几个病弱之人还能千里北还日后定能大放异彩果然被我说中了。” 他还要说什么陶守拙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楚将军!真想找你呢。” 我走过去向他行了一礼陶守拙握住我的手道:“此番周都督殉国城中又少大将之材我想请文侯大人割爱请楚将军在符敦城当副都督如何?” 小朱在一边惊得目瞪口呆我这么点年纪居然要当副都督大概也已超出他的想象。只是看着陶守拙那副热情得过份的样子我心底不由生起一阵寒意。 周诺当正都督时副都督可是陶守拙。他要让我当副都督的话只怕想的是如何将我灭口吧。而且文侯为了牵制西府军说不定真会答应此议。虽然当上副都督对我来说又跳了几级但我实在不敢想象留在符敦城的样子。我也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道:“陶都督取笑了末将无德无能岂能担此重任。而且方才我军中接到羽书急令得马上回师末将是来向陶都督告辞的。” 陶守拙怔了怔道:“这么急?” 我不等他再说什么理由便道:“军情如火军令如山末将虽有心助陶都督平伏叛逆但不得不出发了。” 陶守拙想了想扭头道:“来人。” 一个亲兵过来向他行了一礼陶守拙道:“给楚将军备金珠一车。” 我吃了一惊。一车金珠那是个什么概念?真要给我只怕我一辈子都吃不完。却听得陶守拙又道:“楚将军符敦城诸事繁冗本督未得其便给文侯大人请安还请楚将军代我送给大人。” 那是给文侯的啊。虽然我想要推辞但一听并不是给我我也不禁有些失望。陶守拙却象知道我的意思又道:“内中也有一部份是给楚将军赏玩的请楚将军笑纳。” 我道:“陶都督不必了末将久事鞍马这些东西实在没有用。” 陶守拙道:“楚将军这就见外了符敦城能屹立不倒楚将军功不可没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他嘴角突然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微笑道:“楚将军若是多盘桓几日那本督再给你物色一个美女绝不逊于那萧心玉的。” 他知道萧心玉自杀!我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响抬起头看着他陶守拙却在微微笑着一副智珠在握成竹在胸的样子。我低声道:“陶都督这一切其实都是你的安排?” 陶守拙仍在微笑道:“多亏萧心玉舍身一谏才让楚将军下定决心。楚将军你告诉唐开本督网开一面让他识点时务。” 怪不得萧心玉要自杀那一定是被陶守拙逼迫而且唐开自以为得计其实他这点手段都在陶守拙算计中。我象是浑身脱力低声道:“陶都督你都知道的话为什么不拦下他?” 陶守拙突然叹了口气道:“杀人本非上策多杀也是无益。” 那是萧心玉不惜一死才向陶守拙提出的要求吧。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滚味只觉眼里也有些酸。萧心玉说过她有母亲和妹妹那是以一死来换取那两人的自由。直到此时我才明白自己错过了一个多好的女人。 我茫然地站着陶守拙突然一拍我的肩道:“楚将军天水省有陶某在一日就是帝国不可逾越的坚城请楚将军转告文侯大人放心。” 正文 第三十三章天庭雷火 从符敦城出发当城影终于消失在视野中唐开长吁一口气道:“楚将军多谢你。” 我沉着脸只是低低道:“不用谢我你谢谢你的姨姐吧那是我欠她的。” 他大概有点莫名其妙我也没再理他拍马向前走去。气候一天冷过一天寒风吹面如刀但我心中好象比万载寒冰更冷了。 得到的时候不算什么失去时才真正意识到可贵世上事大多如此。我抬着看着天空天空里阴云密布可能会下雪。如果漫天都飞舞起雪花的时候我会在冥冥中看到萧心玉么? 昼行夜宿到了鬼啸林。我让所有人小心虽然曾望谷答应我离开但我还是没敢大意。过了鬼啸林居然安然无事看来曾望谷倒是说到做到已带人远走高飞了。 来的时候还出了些事回去时却顺利得让人不敢相信。走了十一天后我们已到达帝都西门。由于北宁城还在苦战南门一直不通我们只能走西门。当远远地看到西山上的郊天塔时我几乎有种再生的欣慰。 离城还有两里多曹闻道和我都心境轻松地说说笑笑突然他象是听到什么道:“楚将军你听到什么了么?” 我心头一沉只道是什么不好的消息也听了听似乎隐约有些呼喊。我道:“难道难道” 我不敢多想但实在担心那是蛇人已经攻入帝都在城中烧杀的声音。曹闻道的耳力看样子比我好一些他听了听道:“不象是哭叫不会是坏事。” 当离城还有一里多时声音已听得清楚了果然是一阵阵的欢呼。我放下了心笑道:“还好我真怕会出什么乱子。” 到了西门口只见门上张灯结彩一些门丁正在爬上爬下地装饰。曹闻道笑道:“哈想不到帝君竟然也知道我们得胜归来如此隆重地欢迎我们。” 我道:“岂有此事准是有别的喜事。” 带队进城时看到我们过来一个军官迎上来道:“请问将军你们是哪支队伍?” 我把走时文侯发给我的令牌关文递给他他看了看道:“是从天水省回来啊?那里战事如何?” “蛇人已被击退了。” 这军官露出了笑意:“真是好消息楚将军立下如此功劳三路都已得胜文侯大人回来一定大为高兴。” 我把令牌放回怀里不解地道:“大人也出去了?” “一个月前文侯大人率军北伐狄王斩首万级狄王请降大约明天就回来了。邓将军东援句罗岛得胜昨天也刚回来这个月里真是三喜临门。” 文侯已经平定了狄人的叛乱!我不由吃了一惊。狄人气焰嚣张文侯居然只用一个月就平定了实在了不起。我笑道:“那北宁城的战事如何了?” 这军官脸却突然一沉:“唉就是北宁城还有些吃紧。” 北宁城是蛇人主攻的目标另外三路终究只是疥癣之疾现在实在不是该庆祝的时候。我不由微微皱了皱眉道:“北宁城还在吃紧怎么就庆功了?” “那是太子大婚。”这军官答了一声忽然向城楼上正挂着几个花篮的门丁叫道:“歪了歪了!你们挂得歪了!” 这时曹闻道拍马过来到我身边道:“楚将军到底有什么喜事?” “太子要大婚了。” 不知为什么我心里一阵烦乱。对于那个生得英俊不凡的太子我总是没好感。 进了城先去文侯府缴了令把陶守拙的礼物送进去因为文侯还没回来所以等他到的时候我还得再来一次。把前锋营开回驻地出发时的千人此时只剩了八百多个营房空出了不少一百六十多人战死在符敦了。我把事情都扔给钱文义处理把陶守拙送我的财物让钱文义给所有士兵均分自己带马到了唐开的车边道:“唐兄你在帝都有什么亲戚朋友么?” 一路上唐开带着一老一少两个女子都在车里他也知道自己这条拙劣的计策早就被陶守拙看穿了陶守拙其实因为萧心玉才放了他们一马既羞又愧这一路也没和我们答话。此时两个女子都已下了车萧如玉也换回了女装看上去真象是萧心玉。另一个是萧心玉的母亲我把他们安顿在一间空屋里萧心玉的母亲对我千恩万谢。 她并不知道萧心玉其实是因为我才被陶守拙逼死而她们的性命其实也是萧心玉的一条性命换回来的。我不敢再面对她们把她们安置好后唐开走出来跟在我身后一脸的沮丧。走到大门口我转身拍了拍他的肩道:“唐兄别多想了现在重新开始吧。” 他的脸上是一副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知道了他并不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我对他的观感也好了许多那天大概是和萧心玉商量萧如玉的事吧他却不知道自己早已在陶守拙的安排中了。当周诺伏诛时徐南江没有杀他那多半也是陶守拙的命令。陶守拙诡计多端却想不到也是一言九鼎此时我对他也没有了当初的猜忌和恐惧。 唐开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谢谢你了。”他长叹了一声道:“那天我其实打算如果你把我交给陶守拙那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反正周都督死了陶守拙迟早也会杀我的。” 我想起了唐开的斩铁拳不禁有些后怕不由得闪了闪他也发现了我的动作又叹了口气道:“本来我有舍命为周都督抱仇之心但现在什么都没了。楚将军你说国家危难与知遇之恩哪个更重要些?” 他说的是周诺的事吧。周诺对他极为信任但是另一个贴身侍卫伍九登却早已背叛了。如果跟随周诺势必要加入反叛那时唐开只怕心中就有些忐忑。他这么问我我也实在不好回答。如果文侯也有野心的话 我不敢再想事实上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办。我也叹了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百姓要过的是安稳的生活谁在台上都没关系。” 这世界就象个戏台台上的自然只是些王侯将相那些黎民百姓就只能充当看客。不管是说什么解民倒悬还是说什么为民造福说到底无非是为了站在台中央的野心作怪而已。只是我这么说来似乎是表示便要推翻帝君也没关系了。唐开有点吃惊张开了嘴说不出话我猛地觉得有点失言又拍拍他的肩道:“唐兄坐吃山空不是个办法你还是谋个活干干吧。” 唐开道:“我能干什么?就一身力气加上会打拳” 我猛地想起了邵风观来。六月间东平城破邵风观逃回帝都后因为甄以宁的事文侯迁怒于他将他革职此时邵风观在帝都开了家镖行也不知如何了。我原本想去找薛文亦再要一些手弩的箭此时却想先去看看邵风观如果他要人的话倒可以把唐开介绍过去。 邵风观的平宁镖局开在城南。我到了城南问了问人才算找到那家镖局。一进门有个人突然叫道:“是楚将军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那是以前邵风观的中军诸葛中。邵风观被革职后诸葛中也弃官不做前来追随邵风观此时他一身帐房打扮手上还捧着把算盘谁看了也想不到当初这个人也曾率领军队厮杀于阵上。我道:“诸葛兄邵兄在么?” 诸葛中道:“邵爷接了一票生意去句罗岛了得一个月后才能回来。” 邓沧澜击退倭人后句罗岛百废待兴此时南面尽被蛇人占据以前一直是化外之地的句罗岛倒是一下子蒸蒸日上前去做生意的人络绎不绝。只是听得他不在我有些失望和诸葛中寒喧了几句又去工部看了看。 薛文亦在工部倒是混得不错只是他受伤太重一辈子只能坐在轮椅上因为缺少锻炼人一下肥胖起来。见到我时他正在刻着一个木头雕像我叫了他一声他喜出望外地道:“楚将军!你真回来了?” 我笑了笑道:“什么话好象我非死在蛇人手里一样。” 他拍了拍自己的脸道:“该打该打。” 我摸出手弩道:“薛兄这次多亏你的手弩救命只是我把箭都用完了你这儿还有么?”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道:“有有我知道你会用所以得空就做了不少我给你拿去。” 他推着轮椅进去我注意到他手里雕的是一对正偎依在一起的男女娃娃两个都肥肥胖胖憨态可掬那个男娃娃倒有几分象他自己。这时薛文亦拿了一个盒子出来见我正在看那雕像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要结婚了这是她让我做的。” 我又惊又喜道:“要结婚了?谁家的女儿?真也这么胖么?” 他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当然没有。”他从怀里摸出另一个雕像那却是很苗条的女子虽然没有当初的秦艳春美丽倒也眉清目秀。我笑道:“到时可一定要请我喝酒。” 他笑嘻嘻地道:“自然自然。到时张龙友就算忙也得让他来喝杯酒。” 我道:“对了张龙友在做什么?” “他的行踪很神秘听说文侯大人有要事要他担当我也好久没见他了。听说他很有可能会接替汪荣做工部右侍郎。” 一同从高鹫城逃出来的四个人此时各有发展看样子倒是张龙友爬得最快吴万龄也已升为校尉幸好我的下将军之职复位倒也不算太落后。 薛文亦看着我手里那个雕像突然感慨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这话现在我才算真正明白。真希望能早日打退蛇人天下重归太平。” 蛇人就算退了难道真能太平么?我有些想苦笑但也说不出什么来。突然又想起了唐开我道:“对了薛兄你们工部有什么活好干么?” 薛文亦怔了怔道:“怎么了?” “有个朋友想先找点事干。” 薛文亦道:“工部倒正要招几个打杂的要不你让他来做吧我大小是个员外郎这个权也有。” 我道:“那就好。”我把那雕像放下觉得这像雕得着实精致实在有点爱不释手。薛文亦道:“楚将军你要喜欢的话就送你吧我再雕一个就是。” 我笑道:“得了这男的嘴脸活脱脱就是你的我拿着可不好。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你能教教我怎么雕么?” 薛文亦道:“这个其实简单我送你一套刻刀好了多练练自然就雕得出来。” 他伸手一按桌上的一个钮这桌子想必也是他设计的很是精巧一按之下一个抽屉自己跳了开来里面是一个很精致木盒上过一层清漆。他把盒子给我笑道:“这是我做着玩的很精细你不要轻看了。” 薛文亦还给了我一截软木让我练练刀用我打开盒子来看了看却发现里面已经有一个手指大小的女子像。虽然小但这像雕得极其精细连发丝都雕了出来看眉目正是秦艳春只是还没完全雕完下半截仍是一段木头。 薛文亦仍然没能忘了她啊不过大概他也忘了自己仍是雕过这个像。我取出来道:“这里面你放了一个像呢。” 他接过来看了看又叹道:“我都忘了。唉不多想了反正她都要是太子妃了。” 我自然知道他嘴里的“她”是谁。想起那次他把秦艳春的雕像扔掉的事我心中有些颓唐。看到他正对着秦艳春的雕像出神我小声道:“那我走了。”走出门时却见他仍在呆呆地看着那个像。 回到军营我跟唐开说了那事没想到唐开却谢绝了。大概他心中仍带着几分骄傲不肯做打杂的。被他回绝后我不禁有点恼怒但想起萧心玉又有些心软。萧心玉为了她的母亲和妹妹不惜一死无论如何我也不能对那两个女人坐视不理。    第二天天一亮但听得周围欢声雷动我吃了一惊翻身跳起披上衣服走出门来却见不少轮休的士兵正从门外跑过。我拉住一个问道:“又出什么事了?” “文侯大人班师回来了。” 这士兵挣开我又向前跑去我也心中一阵欣喜。上次在去天水省时文侯给我看的地图上除了北宁城还有三处告急这回文侯一回来那就只剩北宁城一处了。我穿戴整齐叫上两个护兵向文侯府走去一到文侯府门口只见门庭若市尽是些朝中大小官员的车轿。那都是些前来贺喜的人我向看门的通报过等了好一阵才轮到我。等一个家丁领着我进去一进文侯府的厅堂还不曾见人便听得文侯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将军恭喜恭喜。” 我走了进去文侯正站在厅中有两个下人还在收拾。我跪倒在他跟前道:“大人末将楚休红不辱使命归来缴令。” 文侯指着椅子道:“坐下说坐下说。” 我一坐下他微笑道:“陶守拙可是把周诺做掉了?” 我道:“大人明鉴。”我把符敦城的事前后说了一遍文侯听得入神。我把萧心玉的事掐去了不说等我说完文侯的嘴角浮起了一丝冷笑道:“好个陶守拙果然有几分门道。” 我道:“大人末将还有些担心只怕我是中了陶守拙的计其实他自己也有不臣之心。” 文侯道:“陶守拙还没那个胆哼。还有”说到这儿他突然看了我一眼道:“为什么不和我说一下萧心玉的事?”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下跪倒在地:“大人此事我是上了陶守拙的当实在不敢向大人明言。”心中却又悔又惧。文侯一定也在陶守拙身边安插了人手而且这人只怕和陶守拙非常接近因此连这种事文侯也知道了。我居然想瞒着文侯实在是想错了念头。文侯看了我一眼又叹了一声道:“楚休红你的智谋确实还远不及陶守拙那个女子又拼了一死你上他的当自然难免。只是吃一堑长一智不要自以为是那就行了。” 我诺诺连声也不敢多说一句心中只是道:“文侯在陶守拙身边安排的是谁?为什么他当时不提醒我?”那人看得如此清楚如果提醒我的话萧心玉也不会死了。只是那人定是隐藏得极深文侯也一定命他无论如何不得现身萧心玉的死不值得他暴露身份吧。。 文侯转过身背起手道:“不管怎么说此事总算还是圆满。陶守拙哼哼。”他又从鼻子里哼了两声我只觉一寒心知文侯定已在打算对付陶守拙了。现在陶守拙还有用日后蛇人真的被击退那文侯一定会先对付他。 对于文侯来说任何人都只是一件工具用完了就可以扔掉。邵风观能被牺牲我又何尝不能?这次派我前往天水省只怕文侯也已做好了我被周诺杀掉的打算。他就算说把我当儿子看待但他的儿子究竟只有甄以宁一个。 文侯背着手似在想着什么我不安地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半晌文侯才转过头道:“楚休红前锋营眼下还有多少人?” “禀大人尚余八百多人。” 文侯点了点头:“八百人。只要运用得当八百精兵足以抵得百万雄师。起来吧。” 我站起身仍然有些不安。他也没看完只是道:“明天你早点起身到北门等我。” “是。”我也不敢多说答应一声告辞出去。走出文侯府时身上仍是感得到背上的凉意。 文侯信任我么?只怕未必。如果有必要他随时可以把我放弃吧。我骑在马上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周围人不时有人忙忙碌碌地走过在这个时代每个人都同样的朝不保夕所以都是活得一天是一天。 天阴沉了下来似乎要下雪。    第二天一大早我把前锋营的事让曹闻道跟钱文义两人安排好后独自便向北门走去。刚到北门天还没亮等了没多久一列马车驶了过来正是文侯的专车。 等车近了我跳下马跪在地上道:“大人末将楚休红听令。” 文侯撩起车帘看见我后笑了笑:“楚休红你来得真早进来吧。” 我把飞羽交付文侯的一个侍从牵着进了车。这车里很大几乎有些象间小屋文侯正盘腿坐在一张毯上面前是一张小案上面有个炭炉。炭火正红上面烤着几个饼边上则是一壶酒也不知文侯怎么想的并没放到火上温着。车走得极是平稳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车子在动。文侯拿了个小杯子给我倒了杯酒道:“还没吃早饭吧来尝尝这是新宰的小牛腰子饼挺不错。” 他拿起一根尖头筷子插了一个饼。这饼只有杯口大圆圆鼓鼓的饼皮烤得焦黄酥脆筷子扎进去时从孔里流出些油来冒出一股香喷喷的白气。文侯把饼递给我我谢了谢接过过来咬了一口。饼里滚烫牛腰子大概过了一层油也不知加了些什么调料咬下去时鲜嫩无比夹着烤得微焦的饼皮味道极美。虽然很烫我还是三口两口就吃了下去。 牛肉虽然不是太贵但牛腰和牛舌却是很贵重的美食一般人都吃不起这小牛腰子饼我以前连见都没见过。文侯看着我大口大口吃着他笑了笑道:“其实小牛腰子饼得配着冰镇的葡萄酒喝你喝口酒吧。” 我根本没听说过葡萄酒这种名目拿起杯子来看了看。这酒液是暗红色的在杯中象一块红宝石。虽然车很平稳但杯子里的酒还在微微颤动。我把酒倒进嘴里只觉有一股鲜甜之味酒虽不烈和牛腰饼的味道混合在一处的确是种不曾尝到过的享受。文侯也拿起一杯酒道:“这红葡萄酒是以牛血着色冰着喝味道最佳楚休红你喝着如何?” 我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道:“大人我从来不曾吃过这般好吃的东西。” 文侯笑了笑:“那你多吃点吧等一会还得出力气。” 出力气?我有些发呆也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文侯却不再看我撩起窗帘看着外面。车已出了北门正走在官道上。北门外自倭庄岛夷叛乱被斩尽杀绝后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此时天已快亮了这条官道上却难得有人。 我又吃了两个饼车子一晃转而上坡。官道是通往句罗岛的并不上山那我们现在已经离开官道了?我也不敢问文侯要带我去哪儿只是端坐着不动。文侯见我不吃了道:“吃饱了么?” “禀大人饱了。” 文侯脸上又露出一丝莫测高深的微笑:“那就好。” 车子不知转过几道弯只觉外面越来越暗天是阴天我们又穿行在山林中便更加阴暗。忽然车子一晃后停了下来有人道:“文侯大人末将毕炜听令。” 我一直以为毕炜在助守北宁城没想到他竟然已经回来了。文侯跳下车我跟着他下去。一下车便见毕炜笔直地站在车前正行着个军礼。虽然他的军衔比我高一级但这个军礼无意中也是向我行的。我不禁有些得意地想着看了看他。毕炜见我也从文侯车里出来大吃一惊道:“大人他” “楚将军平天水省刚回来明日要与沧澜一同上殿受赏我带他来看看。” 文侯仍是微微笑着。他个头不高比毕炜几乎要矮一个头比我也要矮半个但谈吐间却象是在俯视着一般。我也向毕炜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末将楚休红见过毕将军。” 我虽然也算文侯看中的红人但毕炜到底是偏将军军衔比我要高一级据说快要和邓沧澜一同晋为副将军了。如果此事属实朝中便是十三伯也只是副将军毕炜和邓沧澜年纪轻轻居然要与前辈名将并列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 毕炜也没多说只是道:“大人邓兄怎么没来?” 他大概觉得邓沧澜无论如何地位也该在我之上文侯居然叫我而不叫邓沧澜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文侯道:“沧澜刚到他的船还有些事要做。龙友呢?” 毕炜又行了个军礼道:“张员外正在里面准备请大人检阅。” 张龙友原来在这里。我回来后不曾见过张龙友薛文亦也说少见他原来文侯真的有大用。我不知张龙友在做些什么文侯已向里走去我和毕炜连忙跟了上去。 走了没几步文侯突然站住了。我只道又出了什么事却见文侯抬起头看了看天道:“下雪了。” 今年入冬以来帝都已经下过好几次雪现在已到了残冬没想到还是下起雪来。雪片纷纷漫天皆白这场雪下得也真是急。我伸出手里一片雪花落到掌心登时化成了水。文侯看着天空突然低声道:“十年战血涤征尘白雪纷纷一岁新。万里山河非旧色此身犹是去年人。” 这是当初大帝得国时前朝老臣王阗写的一首新朝元年新春日遇雪有所思。那一年帝国在血与火中建立起来了但由于太急那些前朝死义之臣的尸首都还没有完全掩埋因此有些遗老咬牙切齿地骂帝国是“尸身筑起之国”说是国祚定不久长。王阗是前朝太师却没有在大帝攻破帝都时自尽殉国反倒率百官投降也被遗老们骂得狗血喷头。他在写这首诗时多半也有向那些过去的同僚表白的意思。文侯这时候吟起这首诗来不知是仅仅里面有个“遇雪”呢还是有别的深意。 毕炜在一边道:“大人吟的这首诗真好”他还没说完文侯脸色一沉他见文侯脸色不好下面的马屁登时吓了吞了回去。我不由有些好笑毕炜虽然不至于不学无术但这些诗词之道他只怕从来都不知道我倒还读过一些虽然比毕炜多得有限至少还是知道这些的。我一躬身道:“王阗此诗确是好诗大人此时吟来也很是恰当。” 文侯脸上重新露出些笑意又转向毕炜道:“毕炜我跟你说过大将之才不是只懂一味冲杀平时也该多读些书你的书读得太少了。” 毕炜连连称是等文侯转过头重新向前走时他狠狠瞪了我一眼大概为我让他出了个丑而恼怒。 一路过去守军林立竟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是个山谷最宽处也不过三四丈虽然窄但马车还是能过去的但文侯大概怕出意外所以一律不准马车入内。我们走了数百步穿过山谷前面已是一道绝壁。这道峭壁高达百丈壁上有个圆圆的洞口。文侯到了洞口回头道:“里面暗得紧小心点。”毕炜本就在这儿这话自是跟我说的。 洞里屈屈弯弯火把也很少我小心地跟着文侯和毕炜向里走去。又走了一程前面已见到亮光待一出去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个一里方圆的空地。没想到这儿竟然别有天地我大吃一惊文侯已站住了笑道:“楚休红你还是第一次来可有何感想?” 里面人来人往至少也有数百人几乎如同一个小小集镇。那些人忙忙碌碌地也不知做些什么在当中有一些人正聚在一处。我们进来后守在洞口的一个士兵高声道:“文侯大人到!”有个人闻声过来。这人穿着厚厚的冬衣竟然是张龙友。他远远地看见我脸上也露出喜色到了我们跟前先在文侯跟前跪下道:“卑职张龙友见过大人。” 他以前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新兵此时仪态端庄很有几分大臣的风度。文侯扶起他道:“龙友起来吧。事情如何了?” 张龙友脸上也带着按捺不住的喜色:“禀大人初试已成功了。” 文侯脸上也露出笑意转向我道:“楚休红正好让你看看张员外与金部联手造成的神龙炮。” 我记得当初还在武侯军中时张龙友就制成过一种天火飞龙箭是一辆车的样子点上火后数十支箭同时射出威力极大神龙炮想必与此也是一类。 张龙友带着我们走向前去那些人本围在一片见我们过来三三两两地散开了露出当中的东西。那是个长可数尺的圆筒斜装在一个架子上黑黝黝的似是精铁铸成。张龙友走到跟前向文侯道:“大人可要试验?” 文侯点了点头张龙友向边上的小吏喝道:“填药。” 有个人打开圆柱上的一个活门从中倒入一些黑色粉末。那东西一股硫磺之气正是火药。装好拍实后把活门关上又有个人将一些碎铁从前面倒了进去看了看张龙友。张友龙向文侯道:“大人请退后以防万一。” 他说得郑重我们都退了两步。张龙友往前面看了看前面数十丈外有两根柱子绷着张牛皮。边上有个人拿了根点着的火把过来他接过手便点着铁筒上钻出的一根细绳。这绳子“滋”一声燃起极快地向里烧去我正自诧异耳边猛然间起了一声巨响如同就在身边打了个焦雷震得我耳朵里也嗡嗡作响眼前却白茫茫的尽是烟气硫磺之味极烈。文侯伸手扇着白烟一边道:“如何了?” 烟气发出了一阵卷动张龙友走了过来。他满面喜色扭头叫道:“将牛皮拿过来给大人看看。” 有两个人抬着牛皮过来了。这时白烟已经散去我耳朵里仍然有些响动。那两人将牛皮放在文侯跟前文侯抢上前去伸手摸了摸笑道:“果然成了。” 那张牛皮尽然已是千疮百孔简直就象用一把快刀扎了数百下。我大吃一惊也走上前去道:“张龙友这是什么?” 张龙友脸上也是一片得意:“楚将军这便是神龙炮。我做过试验五十步内一炮可以贯穿三层牛皮。” 这里有三层牛皮?我蹲下来摸了摸果然那是三张贴在一处的牛皮。牛皮极其坚韧平时一层牛皮便可制软甲了张龙友弄的这神龙炮竟然能洞穿三层牛皮威力看似不下于雷霆弩。而雷霆弩虽然能连发五六支箭波及之面却远没有这神龙炮大。蛇人进攻时喜欢一拥齐上如果它们碰上这神龙炮定会吃大亏的。 文侯欣喜地摸了摸那圆筒道:“这神龙炮能打多远?” “禀大人这神龙炮吃药两斤三两到三斤吃子随意大抵五斤左右最远可以打到百步以外。” 打到百步那并不太远。但如果前锋营里配备了雷霆弩跟神龙炮那就可远可近以这神龙炮的威力若敌人知道后只怕再不敢欺近百步以内了。 文侯伸手摸着神龙炮的炮身突然转向毕炜道:“毕炜。” 毕炜猛地站直了:“末将听令。” “你马上点两百人日夜操练务必要将神龙操练精熟。” 毕炜又敬了个礼道:“遵令。”他似乎还瞟了我一眼好像在向我渲泻心中的得意之情。我也顾不得跟他纠缠急向张龙友道:“张龙友那为何不多铸几门神龙炮?” 张龙友看了看文侯文侯向他一颌首他放大声音道:“楚将军神龙炮其实还不曾最终完成一是太过笨重二是吃药太多每发一炮就得清理炮膛中灰烬不然下一炮就不好装了而且射程最远不过百步只能近战。” 我猛然间想起了在东平城时自制火药的事向张龙友道:“你这配方还是硫硝六而炭粉一么?” 张龙友点了点头道:“怎么了?” “我试过发觉将硫减至比炭粉还少一点似乎威力更大。” 张龙友却也吃了一惊:“竟有此事?我以前读的丹书全是这个配方的。你还记得你用的是什么样的配方?” 我想着那次在东平城里冲蛇人营前配火药的事。那次硫磺很少因此我就减了硫的份量我道:“约略是四十斤硝六斤硫再十斤炭粉。” 张龙友算了算道:“约略是七硝一硫二炭。”他突然一打我的肩头笑道:“楚将军你可真是太及时了!我一直不曾想到这配方也可以改一下。” 他转身向边上一个杂役说了两句那人答应一声下去了张龙友向文侯道:“大人请稍候我马上验证一下楚将军所说之事。” 文侯虽然不知道这些配方之事但也知道我说的话对张龙友启发很大。他向张龙友道:“我也去瞧瞧吧。” 张龙友本在转身要走闻声停住步子道:“大人这个很危险” 文侯笑道:“若打不退蛇人那才是最大的危险。” 张龙友把我们带到了一间小屋里。山谷中另外的房子都用木头搭建这小屋却是石筑的孤悬一隅。一进去几个身着白色长袍的人正在搬着一些瓶瓶罐罐那些人脸上蒙着块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进门时张龙友道:“大人楚将军毕将军请将身上的铁器拿出来里面不能见明火。” 我记得当初张龙友就说过把硫硝炭捣在一处时得用木杵不能见铁器。我把身上的百辟刀交了出来文侯和毕炜也将佩刀交给他。张龙友让一个下人把刀收好才领我们进门。这小屋外面看着不大进了里面倒也不算太小正中有个泥搭成的台子。张龙友指挥着他们弄了一会装好了三个罐子他向文侯道:“大人我们到外面试验一下吧。” 文侯看了看那罐子道:“这是什么?” 张龙友清了清嗓子道:“第一罐中的火药是六硫六硝一炭的第二罐是七硝一硫二炭的第三罐是六硝一成半硫和二成半炭的。” 文侯很有兴味地道:“你想怎么试?” “卑职取这三种配方的火药同样份量再点火试验看哪种威力最大。” 张龙友果然是上清丹鼎派的高徒我那时知道了改一下配方火药威力更大也不曾多想张龙友听我一说后马上就想到这种办法他是要找出一个使火药威力最大的配方来。我大感钦佩若不是文侯在跟前我真要赞他一声好了。 文侯点点头道:“甚好你试吧。” 张龙友的办法是用同样的白布包取了三包火药拣了一块平地在地上挖了三个浅坑每个坑相距五尺许。三个布包都埋下了他道:“大人请当心些不然被碎石崩着了。” 他带着我们到了一边避一下命人点着引线。引线烧得很快几乎是同时烧到了头我们只听得一声响。响动过后张龙友已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我还没回过味来他已叫道:“大大人!” 他的声音也有些发颤我吃了一惊只道他出了什么事也顾不得向文侯请示便冲了过去。那三包火药刚炸过白烟还没完全散去张龙友站在前面一脸惊喜。我道:“怎么了?” 张龙友指了指地上突然一把抱住我笑道:“太好了!改用这等配方神龙炮的威力定能增大五倍!” 地上以那三个浅坑为中心出现的是两个大坑。第一个坑是埋那种旧配方火药的炸成的坑有一尺之宽但另两个坑却已相接在一处成了一个大坑了。这两个浅坑相距五尺那么点燃后炸出的坑定能有五尺多宽威力也当真一下大了五倍。我又惊又喜原先虽知用这配方比老配方威力大但我并不知威力到底能大多少张龙友如此试验一目了然威力大了几倍都能知道。他的心思缜密果然是个人才。 文侯已走了过来张龙友放开我一下跪倒在他跟前道:“大人再给卑职一个月神龙炮定能增强三倍射程。” 文侯从张龙友那种欣喜若狂的样子里也已知道大有进展他笑了笑道:“如此甚好还有三月天气便会转暖届时蛇人定会大举进攻这神龙炮便要大展神威帝都上下尽当传颂张员外不那时可是张侍郎之功了。” 张龙友道:“这都是托付大人之德卑职不过附于骥尾焉敢有奢望。有大人的洪福齐天卑职定不辱命。” 他当了一年的官马屁功夫也大大见长而且他把功劳全归之于文侯的“洪福齐天”提都不提我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快只觉得张龙友好像已经变得陌生了一些。    从山谷中回去时文侯一直低头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我不敢多嘴跟在他身后心中只是想着文侯方才说的天气转暖蛇人就要大举进攻的事。现在正是一月天气正冷此时已下起雪来一路上纷纷扬扬的都是雪花。这样的天气实在不是厮杀的季节现在诸军都由文侯调度万一他所料不确后果则不堪设想。他到底有什么把握算定蛇人要等开春才会大举进攻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文侯忽道:“楚休红。” 我“啊”了一声行了一礼道:“末将在。” “蛇人势大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你以为该如何做?” 我道:“末将以为天道无常我等只能全力所为纵然不能取胜也要一尽人事。” 文侯看着窗外叹了口气道:“蛇人的势力越来越大纵然在北宁城挡它们几个月也不是长久之计。不过不能取胜的话那还是识时务则为俊杰避其锋芒也无不可。” 我吃了一惊叫道:“什么?”我纵然对与蛇人的战争没有太大的信心但也没想到文侯会说这样的丧气话听他的口气似乎有让北宁城守军也退回来之意。我道:“此事万万不可那些妖兽绝不是见好即收的我们一退再退不能永远退下去。大人势成燎原那就悔之晚矣。” 文侯笑了笑道:“楚休红你的刀术练得怎么样?” 我不由一怔也不知文侯怎么说起这些来只是道:“该是在一般人之上。” “出刀时你是手伸直出刀力量大还是先将刀收回来再出刀力量大?” 我不再说话了。文侯的意思我当然明白不论是刀术还是拳术如果手臂没有发力的余地自然力量都不大的。但是战争不是简简单单的出刀或是出拳东平城弃守大江北岸的居民定居点被蛇人破坏殆定难民虽然大多再向北逃逃跑未及死在蛇人兵锋之下的却也有不少。北宁城是帝都南面的门户那儿村落也有不少一旦北宁城弃守那些村落势必仍要放弃又要有多少百姓死在战乱中了。死守北宁城虽然军队力量有所分散但却让百姓有了个喘息的余地可是在文侯心目中那些百姓大概都可以忽略不计的吧。 文侯见我不再说话只道我也想通了他伸弹在案上一弹道:“如今朝中二太子一党仍在蠢蠢欲动已多次攻击我老师玩寇若不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战果只怕帝君会收回我的兵权。唉楚休红战阵上的一刀一枪还是明的朝中的一刀一枪却是看不到的。我也知道将北宁城守军抽回来会有多少百姓无辜送命但此时实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我跪下来又行了一礼低声道:“末将明白。” 二太子因为中了文侯的计被夺去兵权但是他内有江妃外有兵部尚书路翔支持势力仍不可小视。江妃是帝君最为宠爱的嫔妃她的表兄路翔官拜兵部尚书虽然现在被文侯压得没什么动作但他们一定在盼望着能搬掉文侯这块大石头。 车慢慢开着雪花纷飞虽然下了还不多久但地上已积了一层。雪也许能掩盖一切但是我知道那下面的暗流和地火不论掩盖得多深终究有一天会暴发出来的。 正文 第三十四章怒雷惊蛰 二月二正交立春天却仍然没一分春意。这一天是太子大婚册封了一正妃、二侧妃正妃是红月公之女。这个婚姻不无以姻亲来拉拢红月公之意苍月公的反叛对帝君的触动定是很大。正妃虽是红月公的爱女听说长得并不好看矮矮胖胖的玉树凌风的太子一定不甚满意这桩亲事。而两个侧妃中一个是秦艳春另一个竟然是她。 我也是下将军太子大婚时我也得去上朝贺喜。跪在一班文臣武将中看着太子身着吉服接受文武百官的祝贺我的心中仿佛要滴下血来几乎不知是怎么回来的。 薛文亦最终是绝望了他也已经忘了秦艳春可是我知道自己不会忘。即使她的面目在我记忆中已渐渐模糊但我不会忘永远不会。 太子大婚后薛文亦也结婚了。他是工部员外郎这官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来贺喜的人倒也不算太少。在喝他的喜酒时我看着他笑逐颜开的样子心中只是想着他是否还记得秦艳春。 此时北宁城的战争已平息下来蛇人围而不攻看样子真是要等开春后再大举进攻了。文侯密令北宁守军逐步退兵此时北宁城尚有守军五万如果再消耗下去蛇人虽然打不破北宁城但这五万守军迟早会在城中消耗完那些撤回来的守军一回到帝都个个如释重负纷纷赞美文侯能够当机立断。听着他们的谈论我又有些茫然那时我只想着军队守在北宁城可以让沿途村落得到安全但也没有想到那些士兵一样是人一样也想得到安全的。在北宁城坚守下去也许尚有可为但军心势必一天比一天低落。这方面看来我想得实在没有文侯远。 文侯的新军仍在加紧训练这支新军中有两万人已练完由毕炜与邓沧澜分统番号为水军团和火军团。水军团自是水军但这支新军与以往水军不同平素驻在船上但随时可以上陆作战可谓水陆皆备。而火军团十分隐密旁人只知名称毕炜这个人却也看不到了。我却猜到了几分这火军团定是一支以远程武器为主的部队雷霆弩加上神龙炮。水军团已能让人大吃一惊一旦将火军团拉出来定能让人感到震惊。只是我觉得以水火两军这等编制却缺少一个专在陆上行动的军团而这个军团该是最为重要的不知文侯怎么想现在竟然毫无消息。 此时唐开在我推荐下进入军校当教官。教官虽然不是个大的官职地位倒也不算太低唐开总算答应下来。虽然我是在帮唐开的忙可是唐开答应时我倒松了口气好象我有求于他似的。我一直对萧心玉感到内疚总觉得我如果能够看得远一些萧心玉不一定会死。 二月中我受命换防到雄关城新军驻地去参加训练。雄关城本身驻军一万原先是帝都外围驻军所在地极盛时达十二万人马此时大约只有四万人了而这四万人也都是受训不到半年的新兵。 一到雄关城便觉得这支新军与以往大不一样。虽然装备不及过去但那些士兵一个个斗志高昂每天训练长达五个时辰这等强度便是身经百战的前锋营也有点受不了初到雄关城时我都累得几乎要倒下来。 在雄关城我是隶属邓沧澜麾下。自从上次由文侯带着上殿受赏后我一直没再看到过这个年轻一代的名将。邓沧澜与毕炜大不一样总是手不释卷时常在看书。他对我一直爱理不理的不过也算客气不过我和随他一同前来的李尧天却气味相投大为相得。李尧天因为平倭一战名声大噪文侯特意向句罗王要来辅佐邓沧澜此人枪马娴熟深通兵法确是个不世出的人才时常谈论用兵之道亦是深中肯綮令我大为心折有时我觉得他的才能似乎还在邓沧澜之上。和他谈谈我也觉得大有进益。 这一天已是三月下旬。我正和李尧天两人说些见过的奇闻异事一边喝酒烤肉吃。句罗岛有种吃法是别处所无却是以石头放在火上烧红再取出来将肉片摊在上面烤熟后蘸调料吃。李尧天自己与帝国人没什么两样但在饮食上还是极嗜这些故乡风味。我和他说说笑笑正吃得开心只觉手上油腻腻的从怀里摸出汗巾来擦擦手。刚摸出汗巾却带出一块斑斑驳驳的布李尧天眼睛很尖笑道:“楚将军你这是什么东西?” 我拿起那块脏布一时也想不起来是什么东西拿过来看了看才记得原来是当初到蛇人营中换二太子出来时木昆给我的。从蛇人营中回来后我便被二太子关了起来后来换了衣服我都忘了还有这块布在。我笑了笑道:“这个说来话长了慢慢跟你说吧。” 他拿过来看了看突然动容道:“这是伏羲氏祭天图啊!”我也吃了一惊道:“什么?你也知道伏羲这个名字?” 他将那块布还给我道:“在句罗的金刚山麓有座圣贤祠那里有些石雕也不知是什么年代留下来的刻的也是这伏羲氏祭天图和这大同小异。” 我道:“伏羲氏到底是什么?” 李尧天奇怪地看了我一眼道:“你都见过这图却不知道么?据老辈人传说伏羲氏是上古圣王是天下人的始祖。”他又笑了笑接道:“因为伏羲氏是人首蛇身的现在也没人说了。” 我不由陷入了沉思。我一直以为蛇人说的什么“伏羲女娲大神”是它们捏造出来的没想到竟然那是真事。如果伏羲女娲早有传闻是不是说明木昆那时说的一切都是真事?而他们说的都是真话的话那么我们反而成了夺走蛇人一切的不速之客了? 李尧天见我在沉思着他道:“怎么了?” 我强笑了笑道:“没什么。我那时听一个蛇人说过说这世界当初是伏羲女娲大神留给它们两肢人的后来我们这些四肢人抢了它们的土地。” 李尧天撇了撇嘴道:“别听那些妖兽胡扯其实这传说已经传下来很久了那时还根本没有蛇人的消息呢。何况我听老人说过女娲抟土造人造出来的可不是蛇人就是我们这种有手有脚的人。” 李尧天说得轻描淡写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得有限但是我对他几乎有种崇拜。如果李尧天生在帝国的话恐怕只有甄以宁才有可能与他比肩我只怕根本没机会与他这么说说笑笑地平起平坐了。我把那块布放回怀里不再去多响李尧天忽道:“对了楚将军昨天我见你们前锋营在操练一个阵法极其神妙那是什么?” 我道:“那是八阵图是我从西府军得来的一个阵法的确很了不起吧呵呵。”昨天我和李尧天的部队演习过一次各统五百人对敌结果李尧天被我打得落花流水。虽然我领的是身经百战的前锋营他带的却是五百新兵原本就不会是我的对手但输得如此干脆利落李尧天也一定没想到。想起他当时气恼的样子我直到现在还很得意。 他艳羡地道:“楚将军你能传给我这阵法么?” 我本想找个借口推脱掉见他一脸希冀却也不忍拒绝想了想道:“好的我把那阵图给你你抄个副本吧。”说出口心中却也隐隐有些后悔。 李尧天猛地站了起来我吓了一跳他却一躬到地向我道:“楚将军多谢了。” 他感动得似乎要流出泪来我扶住他道:“李将军请起一个阵图也不至于如此吧。” 他长叹一声道:“楚将军你有所不知。尧天虽蒙文侯大人青眼但是帝国军中总觉我这么个化外之人居然能做到邓将军的副将对我向来不服昨天演习败在你手下后更是说我浪得虚名。楚将军能如此大度尧天真个感激莫名楚将军诚人杰也。” 八阵图虽然也是西府军独得之秘但也并不是秘密到要瞒人的如果李尧天多看几次我们演习他多半能摸到当中门道。他这么称赞我想到方才我还为答应他而后悔脸上不禁有些发烧。我扶起他道:“李将军你这样就见外了。李将军用兵神妙无方我向来佩服得五体投地。何况如今份属同僚共同对敌这些小事何劳挂齿。” 李尧天眼里泪光闪烁看着他的样子我心中没来由的有些心酸。他是个不世出的名将之材文侯虽然看得起他邓沧澜对他也很推崇然而那些帝国士兵却还是看不起他仅仅就因为他生在句罗岛。我抓着他的手臂只觉他的身体也在颤动心中一定极其激动。 传他八阵图于我只是举手之劳的小事他如此感动实在让我觉得受之有愧。他站起身后又在身上摸来摸去突然摸出个小小的圆球道:“楚将军大恩不敢言谢尧天也有点小东西想请楚将军笑纳。” 我只道是些什么珍宝之类说实话要能卖个好价钱倒也不无小补。我接过来道:“多谢李将军了。这是什么?” 那东西足有小孩的拳头大我本以为那是个金器之类可一接到手中却觉得大约只有两斤左右。李尧天道:“楚将军这是我家传的流星锤是马上用的你看。” 他拿过来手一扬那小流星锤闪电一般飞出向桌上一击。桌上原本有个空酒壶流星锤在酒壶上一磕那酒壶登时直飞出去在地上砸个粉碎而流星锤直如活物眨眼间又回到了他手中。我又惊又喜拿过来道:“是种暗器啊。” 李尧天点点头道:“虽然也没甚大用但练得好的话五步之内百发百中。” 他跟我说着流星锤的用法。原来这流星锤也没有什么太奇怪的手法全在发力之间的巧妙我试了两下便觉得也已摸着门道了。这流星锤里面是灌了铅的虽是熟铜打制却比同样大小的铜锤重得许多五步之内砸人确实难以抵挡。虽然花哨真要用的话却不如手弩好用只是他送给我我当然不能拒绝谢过他后将流星锤收了起来。流星锤的挽手是鹿筋制成又细又坚韧平时挂在腰上也没什么异样要用时套在腕上锤可以藏在掌心别人根本看不出来抛出后鹿筋自动收回很是灵巧。只是在阵上厮杀时如果与敌将相距只在五步之内一定杀得全无闲暇了。 重新坐下来李尧天还在翻着我给他的八阵图谱叹道:“故老相传过去中原有许多阵法后来都不曾留下来没想到天下之大真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还有人能编出这八阵图来这人实在太聪明了。” 他自己就是个绝顶聪明的人而他说的那个“太聪明”的人却是被陶守拙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周诺陶守拙却没能编排出八阵图来看来聪明也未必就是一切。 李尧天翻着八阵图不时还赞叹着“匪夷所思”、“神奇莫测”之类我想再问问他关于那伏羲女娲之事他心不在焉的我说了两遍才抬起头道:“你说那圣贤祠啊”他刚要说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号角的长鸣。这是紧急召集令吹这召集令只怕已经出了大事我们都吃了一惊同时站了起来也顾不得收拾一下冲了出去。 新军中大多军衔不高名义上是太子和文侯主持如今实际主持的是邓沧澜。我和李尧天到了议事厅大小将领大多已到齐了。邓沧澜在上首坐定他脸上很是平静身边有个风尘朴朴的将领大概刚赶到脸上还带着很多灰土却是一副惶急的样子。等我们都坐齐了邓沧澜道:“列位将军这是文侯大人刚派出的急使钟尚将军他带来了一条紧急军情。” 邓沧澜看了看我们我们也都紧张地看着他。其实不用想都猜得到定是战况不利的消息。果然邓沧澜道:“昨日蛇人攻破北宁城已向帝都南门集结文侯大人命我们紧急回师增援。” 他看了看那钟尚钟尚大概也觉得该说两句猛地站了起来却又咳嗽了两声才道:“列位将军蛇人已攻破北宁城太子殿下有诏要各位将军立刻率队入援不得有误。” 这消息虽然我早有准备但此时听到了仍然觉得一阵晕眩。北宁城的失守主要责任该由文侯来负如果不是他不断撤防北宁城绝不会如此轻易就失守的。他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靠雾云城背城一战么?将蛇人挡在北宁城外至少还有缓冲的余地。如今蛇人已兵临帝都城下那就只能胜不能败了可是以我们这支还不曾完全训练好的新军能够取胜么?文侯如今虽然对我青眼有加但我也知道他仍然不会对我推心置腹。我看了看邓沧澜他仍是面不改色从容镇定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文侯一定已有万全之策吧我心中也定了定。虽然对文侯我仍有几分戒备但是他能如此行险一定也有破敌之计了。 这时周围那些军官都在交头接耳地说着邓沧澜站了起来道:“列位将军此战已是决定国祚存亡大家都知道邓某也不多说了。立刻回去准备。” 他点了六个将级军官作为带队将军我也在被点之列。此时雄关城共有四万人邓沧澜作为主将自率一万人其余几人各率五千到一万。我因为原本就带了八百前锋营来雄关城后邓沧澜给我补到五千人直到此时我这个有名无实的下将军才算带足了兵前锋营也终于整装满员了李尧天也是下将军但他是邓沧澜的副手倒没有直接带兵。 散会后我有意等了等李尧天。他走出议事厅时低着头象在想着什么我叫了他一声他才抬起头来和我招呼一声。等走出门我正想再问问他伏羲女娲氏的事他忽然问道:“楚将军文侯大人在朝中是否有掣肘之人?” 他大概方才就在想这问题了。我吃了一惊道:“何以见得?” “大人这等安排定是要与蛇人在城外决战。此役胜则罢了一旦败北那后果不堪设想大人若非是想借蛇人兵势来压服朝中异端这实在是个下策。” 他对朝中的局势并不熟悉邓沧澜只怕也不会跟他说二太子的事不过他所说虽不中亦不远矣实在令我敬佩。我看了看四周还好没人我小声道:“李将军正是如此。” 他松了口气道:“那就好。大人既敢行险自然早有安排我是多虑了。” 他笑了笑又道:“楚将军新军虽然还谈不上如何精锐无匹但也已非同泛泛那些妖兽这回要有苦头吃了。” 我笑道:“自然。李将军望你马到成功再建奇勋。” 他拍拍我的肩头淡淡道:“彼此彼此。”转身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却已大定。李尧天深通兵法既然他也如此乐观看来此战文侯虽然行险却并不妄为。 这时曹闻道突然从一边过来道:“楚将军邓将军命我军集合大家都等着你呢。” 我答应一声突然想起还没有问李尧天关于伏羲女娲的事可这时他已经走得远了也没机会再问。我跳上马道:“好吧我们快走。” 我本想在路上抽空再问他但没想到邓沧澜带的一万人居然和我们不是一路。还有几个带队的将领都是下将军我问了问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只说依令而行不得多问。 雾云城离雄关城只有百余里急行军的话一天功夫就可到。而这支新军士气甚旺我们连夜行军第二天天亮时便已抵雾云城北门。离城门还有两三里前面探路的斥堠过来报信说已与城中取得联系文侯亲自前来迎接我们。等到了北门下天还刚亮远远的只见城头旌旗招展我们六个下将军抵达城下时城门已然大开有个发令兵大声道:“诸军立刻入城不得延误。” 新军中有不少是从雾云城城民中应征入伍的。他们在雄关城已驻守了大半年只怕当中从来没有回来过进城时鱼贯而入走得很急却一丝不乱。我们几个带队将领上楼去谒见文侯走上城时只见文侯正站在城门正上方看着下面。我们到了他跟前齐齐跪下道:“大人末将军归回缴令。” 文侯本来有些胖一个多月不见此时已瘦了许多脸上颧骨也高高耸起眼中密布血丝。我们跪下时他还在看着正入城的新军嘴角带着一丝笑意听得我们的声音他伸手作势扶起我们道:“列位请起。” 我们站起身来已有中军官过来分派驻守任务。我听着那中军官报名却一直没报到我被叫到的答应一声跟着人走了。正觉得有些奇怪文侯突然道:“楚休红你随我来。” 我走到他跟前正要跪下文侯拦住我道:“楚将军你觉得这新军如何?” 我想了想道:“禀大人新军虽然战法未纯熟但士气极盛军心大为可用。” 他点了点头道:“不错。”他低头象是想了想又道:“你的五千人以后跟着我吧。不过楚休红你跟着我可是要担当重任的。” 我大声道:“楚休红身为军人自当守土御国死而后已。” 他笑了笑道:“你果然又多读了些书了。” 临出发时文侯就要我再多读些书。在雄关城这一个多月里每天除了整队操练有空我就打坐读书因为心不旁骛倒是能静下心来读书了只是那个读心术仍然不得要领。 这时诸军已全部入内城丁正在关上城门文侯听得城门发出的响动看了看城外满意地道:“城外足印一丝不乱三万人进城居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百胜之师已见雏形了。” 新军军纪已严到苛刻邓沧澜性子随和但治军却极为严格而这批新军又都是新入伍的更服从命令。此时城外的人都已入内方才驻扎之处的草被踩平了看得出是一块块整整齐齐的方阵。我也不由有些得意虽然我练兵不久但这一个多月来我一直兢兢业业不敢怠慢。加上我的前锋营有五分之一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从战斗力而言四万新军只怕以前锋营为最。 我不敢多说文侯转身道:“楚休红跟我走吧。”    我跟在他身后下了城头文侯坐上了座车我则跳上马跟在他后面。文侯是向南门走去的北门仍是一片平静但一过皇城便已经看得到街两边的城民脸上多了忧色。他们看到文侯的队伍过来时一个个交头接耳大概猜测着我带着这支五千人的队伍是哪儿来的。北宁城这个帝都最后一个屏障被攻破在城民们看来定是全权负责军事的文侯之责。蛇人只怕马上就会杀到雾云城下当初听着蛇人在大江以南势如破竹对他们来说那终究是个遥远的消息但这一次蛇人却马上就要出现在他们面前看得到甚至可能还摸得到了。 穿过闹市文侯忽然撩开了车帘道:“楚休红。” 我加了一鞭凑到窗前道:“大人有何吩咐?” “战争会持续很久啊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没料到他突然问这个话怔了怔道:“大人国难未已何以家为楚休红尚不敢有家室之想。” “你二十一不过年二十二了吧?也该成家了。在这个时侯早日成婚早日生子也是为国出力。” 文侯说得似有无限感慨我知道他定是又想到了甄以宁。甄以宁十九过年也二十了。他这话也不能说错但我听着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我是人不是种马我生下的孩子究竟是该为国出力还是这国家该哺育他成长?对于帝国的子民来说该为帝国出力但共和国的子民呢?他们为共和国出力难道就不对? 不这些都不对。我不是为了这国家出力而是为了这千千万万的人而保卫国土。如果国家连我活下去的机会都不给我的话那我何必要守卫这个国家? 正想着文侯又道:“等一下你跟我回府去晚上有个宴会两位殿下都会出席。” 我道:“大人末将是个粗人只怕难登大雅之堂这个么”听得太子跟二太子都要出席我实在不想参加了。 文侯道:“那是为你们各军洗尘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下军中各位主将不得有误。” 我不敢再说答应了一声。文侯也没再说话带着我到了南门。南门是文侯亲自负责由于蛇人北上攻来定是主攻南门南门已驻满重兵。文侯带着我走了一圈把我介绍给一些守军将领。镇守南门的是北守城退回来的残军以屠方为正路恭行为副共四万人。在军列中我看到了蒲安礼他一身戎装看样子是仅次于屠方和路恭行的第三号人物。北宁城虽然失守但这是听从文侯调遣所致损失不大不算他们的过错。 我和蒲安礼都是下将军衔但我只是前锋营统制他却是屠方的副将官职在我之上见蒲安礼时我行了半个礼他也爱理不理的连礼都不回。看来我和他的恩怨不但没有解开反倒越结越深了。路恭行倒是很热情等文侯和屠方去商议他带着我到各处走走。路恭行如今已是不折不扣的名将了城头布置得当全无破绽。他向我介绍着各处的驻防力量后回到他的驻所给我倒了杯茶道:“楚将军上次我真个担心你幸好吉人自有天相楚将军最后还是安然无恙。” 他说得很诚恳但我知道上一次在东平城时被他算计了虽然我听他的安排只怕也有惊无险但是一想起来就不免有些恼怒。只是我脸上也不露出来只是微笑道:“多谢路将军关心。” 他突然笑了笑道:“楚将军黄金纵然久埋泥土终有一天要发光的楚将军前途无量真令人艳羡。” 我也笑了:“路将军你真会取笑人。”虽然对路恭行有些不满但他这人随和大度说话也让人如沐春风。 路恭行道:“我比你可差远了你都有可能袭武侯之爵的。” 我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自认一没有了不得的战功二也没有极硬的靠山现在文侯虽然对我颇为看重但文武二侯是平级的文侯再有力量也不可能把我抬到与他平起平坐。路恭行诧道:“你还不知道?” “真不知道。路将军你可别消遣我我会吓呆的。” 路恭行跟我说了说原来是武侯战死后他膝下只有一女今年十七岁了因为无人继位因此文侯提议要让武侯之女招赘一婿继位他提出的人选中有一个就是我。 听得这个消息我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不知身在何处。我能够升到下将军之衔那已是破格提拔了做梦也想不到竟然还有这种事怪不得文侯让我晚上参加那个宴会。路恭行看到我呆呆地站着只怕觉得我是欢喜得傻了拍拍我的肩头道:“楚将军呵呵若是我们当初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中能出个继任武侯之人我想君侯也会高兴的他当初就很器重你。” 我心头一阵苦涩。武侯是绝世名将假如我真能继任为武侯的话我难做到他的几分? 回去时我都晕乎乎的。武侯的女儿是什么样我也没见过如果她真的招我为婿的话我岂不是与文侯大人并立了?从一个小小的百夫长一年多时间里一下跳到了武侯那只怕是亘古以来都少见的事吧。 到了文侯府一进门文侯便命人给我洗沐。文侯府中也有不少家妓只怕是招待太子用的我洗完了澡在下身围了块毛巾刚走出内室一个女子捧着一套新战袍笑嘻嘻地道:“楚将军请更衣。” 我接过战袍顺口道:“谢谢。” 她淡淡笑着站在一边看着我似乎我说了句“谢谢”让她觉得好笑。我正光着个膀子见她仍没有出去的意思有些尴尬地道:“小姐请出去一下好么?我要换衣服了。” 她抿嘴“嗤”地一笑低声道:“楚将军不用我给您更衣么?” 我面红耳赤地道:“不用了谢谢。” 大概我夹七夹八地说得语无伦次她又笑了笑走出门去。到门口时她又转过头道:“楚将军我叫轻红有事你叫我啊。” 等她走出去我才松了口气。在高鹫城里和苏纹月度过的最后一夜一直象我心头的一道伤口时不时让我感到疼痛看到这个女子时方才我又突然想起了那个让人心碎的夜晚。 穿好衣服我推开门刚要出去轻红正站在门口见我出来她有点怯生生地道:“楚将军。” 我转过头道:“还有什么事?” “你的头发” 她比划着头发我洗过澡后头发也是胡乱挽了个发髻大概很乱。我道:“算了就这样吧。” 我正要走轻红却拉住我的衣角道:“楚将军您让我梳一下吧不然大人会责罚我的。” 她说得楚楚可怜我叹了口气道:“好吧快一点啊。” 因为常年戴着盔头发也粗糙干硬。轻红拉着我坐到台前解下桌上一块布露出一面大铜镜。这等坐在梳妆台前我还是第一次不免有些局促她解开我的发髻给我梳理着。她的手指纤细柔和按摩着我的头皮时说不出的舒服。她大概也做惯了弄得很快发髻也梳理得一丝不乱比我以前自己胡乱弄的要好看得多。等她弄好我笑了笑道:“谢谢你了。” 她又抿嘴一笑道:“楚将军您不要这么客气我是个下人” 我不等她说完大声道:“你不是下人!” 她吓了一跳也不知道我为什么如此激动。我站起身看着她道:“你和我一样都是一样的人。不仅是你和我还有所有人我们都是一样的。”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如此失态抛下她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当初南征时听得共和军宣称以人为尚号称所有人生来平等那时也知道这只是一句空话但是心底却隐隐觉得并非没有道理。 如果那时武侯也这样想那就不会定下食人之议了吧。我看着天空已近黄昏西边一片血红。远远望去郊天塔也如一柄短剑带着刺骨的寒意。    文侯这个宴会极会隆重端茶送水的下人川流不息。太子和二太子都来了二太子对这种醉生梦死的场合看来不甚看得惯不时皱着眉头太子却是如鱼得水不时和文侯府中的家妓与召来的歌妓们打情骂俏似乎两个月前的大婚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大概也已忘了我是什么人当文侯把我介绍给他时他还寒喧了两句便又和一个歌妓讨论丝弦之道。 我侍立在文侯身边也觉得芒刺在背如坐针毡文侯倒是和太子两人谈得火热尽说些吹拉弹唱醇酒女人的乐事仿佛将即将来临的大战都扔在脑后了。如果有不知情的人看到此时的文侯定会觉得那是个佞臣对此战也定会大失所望。我站在一边正觉得难受忽然有人叫道:“哇楚将军!你也来了!” 这是个孩子的声音太子站起来道:“小弟你怎么也来了?” 那是小王子。他也穿着一身新衣现在长了一岁今年该十三了个头又高了许多几乎已要与我等身相齐。他头上戴着个束发金冠极是华丽向太子行了个礼道:“大哥我姐姐非要我陪她们来。” 太子笑道:“郡主也来了?”他的话里不知是什么味大概觉得有女眷在这里不好放浪形骸地玩乐。小王子道:“是啊。你看她们来了。” 周围的人突然都静了下来从楼上走下来两个女子。这两个女子衣着一模一样年纪也相仿生得都很美不过一个看上去很柔弱另一个眉宇间却带着英气倒似一柄出鞘的快刀。那两个女子到了太子跟前敛衽一礼道:“殿下微臣有礼。” 太子微笑着道:“两位郡主请随便吧。”这里虽是文侯的府第他倒更象是个主人。我也不敢多看正垂下眼睑却听得一个女子道:“这位想必是楚休红将军?” 我站直了行了一礼道:“末将正是楚休红。”问话的是那个颇有英气的女子她两眼明亮之极眉目间依稀有武侯的面貌在想必正是武侯的遗孤。只是不知道小王子为什么称她为“姐姐”而且武侯有两个女儿的话不知哪个的夫婿才能袭爵。 文侯在一边道:“郡主楚将军是帝国后起之秀乃是栋梁之材今年二十有二。” 她淡淡一笑道:“我也听得楚将军的名声了。来楚将军我敬你一杯。” 武侯平生好酒好名马好宝刀他的女儿倒也有几分象他。边上有个女子端着一个托盘过来郡主拿起一杯道:“请。”我正要去拿酒杯却见那托着托盘的女子向我淡淡一笑。 那是轻红。 我眼前一花。轻红长得和苏纹月一点都不象但笑起来却仍是有些象她。我的手一晃酒杯没能拿稳一下倒了下来轻红“哎呀”一声手一带托盘也一个失手落下地来我疾伸出手一把抓住托盘但那个做得很精致的瓷杯还是在地上砸了个粉碎。我正觉悟可惜却听得郡主森然道:“甄叔叔抱歉搅了您的宴会。” 她的声音很阴森我都几乎不敢相信那是个年轻女子发出来的不免有些惊愕。她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还不曾反应过来却听得轻红突然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人已倒了下去胸口插着一柄短刀。 我大吃一惊再顾不得旁人一把揽住她的腰道:“你”正想骂一句猛可地省得我要是骂她只怕文侯都不好办了下面这句话硬生生便吞了回去耳边却听得郡主淡淡道:“无用下人血都脏了地面。” 文侯在一边突然拍手笑道:“郡主真是将门虎女这一刀出手快极甄叔叔都比不上你了。哈哈楚休红你帮郡主将这尸身扔掉吧。” 岂有此理!我只觉心头都有怒火在燃起。如果我手头有刀的话只怕我当场便会一刀向郡主颈上砍去也不管是不是立过不杀女子的誓言我倒要看看她的血能干净到哪里去。文侯只怕也发现我在强压着怒火拍拍我的背道:“楚休红快去吧。”他的声音里也隐隐的似有几分歉意。 我抱着轻红的尸体走出门她的血已将我胸口都染红了。那些达官贵人一个个避之唯恐不及在他们看来轻红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虫豸罢了我也未必比她好得有限。 走出门两个下人过来了道:“哎呀轻红出什么事了?” 我把轻红的尸身交给她们道:“她死了。” 一个下人啧啧了两下嘴道:“唐小姐可真看不出她手可真辣唉来了三次倒杀了两个大人的侍妾大人都要心疼死了。” 我伸手把轻红的眼合拢自己眼里却落下泪来。我跟轻红说什么“人人平等”这真是一句不可笑的笑话了。我现在是下将军可当初还不是一样被人算计不论是武侯、文侯、太子还是陶守拙、周诺在他们看来除了他们自己难道别人都是命如草芥不值一提么? 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 我抹去眼里的泪水伸手到怀里摸着。我的薪资也不算太低今天正好都带着我全掏了出来塞给那抬着轻红的下人道:“大哥你们把她好生埋了吧弄口棺木。” 那人接过我塞在他手里的钱有些莫名其妙地道:“大大人这可不能收” 我想说什么却觉喉咙口一甜话已说不出来人一下向前倒去仆倒在地便再也不知道了。 等我醒过来时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一时间我都不明所以但马上才想起来这定是文侯府中。我支撑着起来边上有个女子道:“楚将军你醒了?” 又来了。我只觉一阵颓唐。这副情景我已经见过几次了第一次是苏纹月第二次是秦心玉这回是第三次。难道这个女子也会象她们一样不得善终么? 我挣扎着起来道:“我躺倒几天了?” 一个女子过来扶着我听我这么说愕然道:“还不到一个时辰啊。” 我也是一怔却听得耳边仍传来弦管歌吹之声想必是文侯的宴会还没完。我苦笑了笑也说不出话猛地听得文侯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将军你没事吧?” 他一身酒气地走了进来。我连忙跳下地跪在地上道:“大人末将无用。” 文侯看了看我叹道:“你是无用不过也真象以宁怪不得郡主也看不上你。” 甄以宁象我么?我倒不觉得。我和他完全是两样的性格不过甄以宁性情宽厚仁慈这一点也许与我有些仿佛。当初文侯是想让甄以宁去娶武侯郡主吧不过以甄以宁这样的性格绝对难以容忍视人命如草芥的郡主的而郡主也一定不会喜欢他。我跪下来行了个礼道:“大人末将无用有辱厚爱了。” 文侯摇了摇手道:“算了。”他走到窗前一下推开窗忽然道:“要下暴雨了。” 仍然传来大厅里的丝竹弦歌之声天色漆黑一片。这是长夜里最暗的一段时间了从风中传来的酒气和脂粉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股中人欲呕的怪物。隐隐的从云后传来一阵阵雷声象一个巨人的脚步正在渐渐逼近。 正文 第三十五章兵临城下 第二天雨仍然下得很大黄昏时我带着前锋营上城头轮岗一上城头只见那些北宁城退回来的老兵们有不少躲在屋檐下避雨队列站得乱七八糟的一见我们过来他们才回归本队组队仓促间队列也不整齐相比较而言前锋营要严整得多。看到这副样子我不禁有些得意也许新军的战斗力还不及那些老兵但有这样的军纪前锋营有朝一日必定会重振声威。 与带队将官交接了将令他们正在往城下撤的时候这时从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喊叫。 那声音是从了望哨上发出的我们都吃了一惊那正要带队下去的将官也怔住了抬头向了望哨上叫道:“喂出什么事了?” 了望哨上配着望远镜虽然看出去模糊一片但也可以看看。那个在了望的士兵探出头来道:“距城五里外似乎有大队人马!”他的声音很是惊恐。 “蛇人!”我和那将官几乎同时叫出声来。他已在大叫道:“快回来大家戒备!” 南门早就封闭了不通行旅平时只有一些斥堠队出城巡视。虽然我们都知道蛇人随时会来但蛇人真来的时候每个人仍然很是吃惊。我走到雉堞边那个带队将官跟过来道:“将军是蛇人么?” 文侯派出的斥堠是在距城十里巡视现在那支人马已经到了五里外斥堠队还没回来只怕已被干掉了。我小声道:“再看看。” 虽然说“再看”却也知道八成就是蛇人来了。城头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耳边只有倾盆而下的雨声。因为有雨我们仍然看不清什么只是隐隐约约可以看到远处的雨色有异。只等了一会儿那了望哨上的士兵忽然又叫道:“有人过来了!” 其实也不用他喊谁都可以看到一骑快马正在疾驰而来。这人走得极快雨点打得他身上发亮随着他渐渐近了我的心也悬了起来。那人冲到了离城还有二三百步时已经能看出身上披的是帝国军的战服他似乎正在喊着什么太远了雨也太大一时听不出什么。我回头道:“曹闻道叫几个兄弟随我出去接应钱文义注意这儿。” 曹闻道答应一声我已率先冲下城去跳上马便冲了出去。刚迎出去那人的座骑突然一个失蹄那人也被甩了出去。我加了一鞭飞羽如同腾云驾雾一般也不等吊桥完全放下便跳了出去几个起落便已冲到那人身边。我一把勒住马跳下来冲到那人身边叫道:“喂你还好么?” 那正是城中派出的斥堠兵身上已是伤痕累累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一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已知道情形不妙那斥堠兵大概也没料到我会来得这么快抬起头道:“蛇蛇人攻来了” 他说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扶起他道:“撑着点。”这时曹闻道和几个人也过来了他急道:“楚将军蛇人攻来了?” 我点了点头又道:“快帮我把他放到我的马上立刻让人向大人汇报。” 我说的“大人”自然是指文侯了。曹闻道答应一声让一个士兵立刻回去自己跳下马来帮着我把那斥堠兵抬上马。他的腿上中了好几枪有道创口将他的小腿肚都刺穿了因为下雨身上的战袍也已被血染成了淡红色他居然还能撑到现在当真是条硬汉。我小心地把他放在马鞍前自己也上了马飞羽似乎也有预感有些不安地打着响鼻。 蛇人终于来了。尽管文侯已作好布置但是到底能不能打退它们我心中实在没底。 带着那斥堠兵回到城上将他送医官医治后我急忙回到城上。此时声音已越来越响远远望去蛇人的列队黑压压一片。曹闻道在边上打了个寒战道:“我的妈呀有这么多。” 蛇人定是带着辎重来的即使如此数目也起码在五万以上。我道:“你怕了?” “怕?”曹闻道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楚将军我这条命也是从蛇人堆里拣回来的大不了就当是丢在高鹫城里了。” 如果每个人都这么想就好了。我心中有些不安城头士兵中有很多人脸上都已露出惧意不仅是新兵便是那些老兵一样都有害怕之意。虽然在府敦城中也与蛇人接战过但毕竟除了在高鹫城我们还不曾见过那么多的蛇人军。我长了长身喝道:“弟兄们你们在城中都有父老兄弟吧?” 前锋营的士兵大多是帝都生人其他的人也大多有亲属就住在帝都我这么一说他们都抬起头来脸上也多少平静了些。我高声道:“东平城破还能逃到北宁北宁城破还能逃到帝都帝都要是被攻破了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弟兄们生死在此一搏想想在我们身上担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身家性命还有你的眷属你的父母!” 我说得很响但心头却有一阵疼痛。他们是为了父母眷属而战我又为了谁?为了这个肮脏的帝国么?它又给我什么。我的眼里已流下泪水只是在雨水中别人也看不到。 前锋营的士兵们都听得入神连边上友军的士兵也有不少在听着一时间四周鸦雀无声半晌有个人突然道:“楚将军说得正是。如今背城一战帝国存亡在此一举今日为国战死必会流芳百世。” 这是文侯的声音。我扭头看去却见文侯正大踏步过来他身边的一个侍卫给他打着伞但文侯走得快衣服也有一半被淋湿了他却毫不在意。我退到一边行了一礼道:“大人。” 文侯走到城头边上有个参军递上一支望远镜给他他看了看突然转身大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弟兄们如今整个世界都已担在你们肩上了!” 他的话音低沉却似有一种奇异的力量全无平时与太子说话时那等谄媚讨好之意我的心中也象燃起了一团烈火。的确不论这个国家为我做过什么这是我们的世界这世界上只要有我愿意守护的人存在即使我战死在沙场上那也是值得的。 这时所有人都抬起了头雨很大每个人脸上都被打湿了但他们的眼睛都亮得吓人。 文侯又大声道:“帝国的勇士们此一役中你们中定会有不少人战死在疆场之上但你们的血不会白流勇士们让子孙后世永远都传说他们的一切都是帝国千百万为国尽忠的好男儿用鲜血换来的!” 文侯的声音有些哽咽。他的声音虽不大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人群中有人叫道:“大人说得对人总有一死大敌当前难道我们还怕一死么?” 这声音颇有点熟悉但一时也想不起是哪个人在说。他的话象是往滚油锅里洒上一把盐城上的士兵登时喧嚣起来。此时群情激昂人们七嘴八舌地说着正在向城下逼近的蛇人军似乎已不值一提了。 这时那了望哨上的士兵又叫道:“大人有个蛇人独自过来了。” 文侯皱了皱眉我也看向城下。此时蛇人已越来越近离城约摸只有一里左右正在扎营有一辆马车却越众而出继续向城头驶来。蛇人因为不能骑马平时都是乘车代步但只有一个上前实在不知它有什么用意难道还是前来挑战么?我记得最初碰到蛇人时也是由一个蛇人上前挑战击杀了迎战的南征军右军中军官田威难道这个蛇人也是如此? 城头上所有人都盯着这辆车那蛇人驱车到了护城河边突然翻身下车。它身躯长大盘在车上时是大大一堆但下车时却极是灵便。下车后它抬起头突然叫道:“天法师护佑伏羲女娲之子孙巴山王麾下统率十万三千大军主帅相柳阁下战书在此城里的人有胆的出来。” 这个蛇人即使突然化身为神龙也不会让我们如此震惊。曹闻道看了看我小声道:“楚将军我没听错吧?”见我点了点头他喃喃道:“这些妖兽越来越象人了。” 这一长串冗长的话那蛇人说得极是流利也的确和我们没什么两样了。而这蛇人盔甲鲜明极是合身多半是定做的手工相当精巧。文侯走到城墙边边上一批护兵也拥了上去将他护在当中最前面的几个都端着大盾。不过我知道这其实没什么必要蛇人目力不能及远它看不清城上的情形。 文侯将手搁在雉堞上大声道:“我是帝国军前敌统帅甄砺之。战书不必下了尔等要攻城我军已严阵以待静候前来。” 那个蛇人与城头相距还有数十步也许是我眼花但那一瞬我似乎发现在那蛇人脸上闪过一丝迷惘。不等我多想那个蛇人又大声道:“原来四肢人如此胆怯连战书也不敢接么?” 这蛇人居然还会用激将法。我心头火起正要让前讨令边上忽然有个人道:“大人末将愿上前接战书。” 那是蒲安礼。文侯皱了皱眉看了看他蒲安礼躬身施礼道:“大人帝国军的荣耀不能让那妖兽看扁了末将愿往。” 如果那蛇人真有杀人立威之意蒲安礼虽然神力惊人单挑时却不会是蛇人的对手边上又有一个人道:“大人末将愿随蒲将军出去。” 那是邢铁风。邢铁风和杨易也许是不想在我手下早就调到了蒲安礼队中。文侯看了看他们嘴角浮出一丝笑意道:“好吧两位将军小心了让那妖兽看看我们帝国勇士之威势” 城门开了条缝蒲安礼和邢铁风两骑马冲了出去。他们出去时在城上的帝国军同时喝了一声采。虽然只是去接战书但他们敢正面与蛇人相对这份胆量也的确令人钦佩。 他们到了那蛇人跟前那蛇人从车下取下一个木盒双手捧着递过来蒲安礼跳下马也走上前去就从那蛇人手上接了过来。他刚接到木盒城头又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喝采。他接过了木盒与邢铁风两人并马回来。大概为了表示毫无惧意他们走得不快那蛇人却也并无异动只是站在车边。等蒲安礼他们一回来城头上又是一阵欢呼。我不由微微有些沮丧这接战书其实无惊无险我只是慢了一步却让蒲安礼拔了头筹去。 蒲安礼把那木盒捧到文侯跟前边上一个参军已接了过去敲了敲才交给文侯。文侯揭开盖子眉头忽然一扬“咦”了一声。我心中大为好奇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竟然让文侯都如此吃惊但隔了几个人我也不敢挤到他身边去看。这时文侯从盒子里取出一个卷轴拉开看了看我看着他但他脸上全无异样。半晌文侯忽道:“拿笔来。” 有个参军拿着笔墨和帛书过来文侯却没拿帛书伸手自腰间拔出腰刀。这腰刀是血红色的正是那柄赤城刀他伸手撩起战袍下摆割下一块来在上面写下几个字交给蒲安礼道:“蒲将军这是我的回书给那妖兽。” 蒲安礼捧着那块战袍大声道:“得令。”转身又下城去了。等那蛇人接过来看了来突然从车上取下了一柄长枪。城头上的帝国军都吃了一惊只道它是想要动手蒲安礼和邢铁风两人同时退了一步长枪一横。他二人的枪术也大有长进动作整齐划一但那蛇人并没有动手将长枪猛地往地上一戳枪头入地竟然有半支枪都没入地表。它将一枪扎入地下又仰天大吼起来看样子极是气恼。我不知文侯写了点什么先前只见他聊聊数字那蛇人却象被惹毛了一般。 雨还在下那个蛇人已驱车远去蒲安礼和邢铁风两人呆呆地看着它的背影等它远了才转身回城。这一次城头上却没有欢呼了那蛇人临走时一枪刺地这等威势将所有人都震住了。现在天气转暖泥土虽已回软但也仍然很是坚硬如果是我向地上扎一枪恐怕最多只能刺入一尺许这蛇人轻描淡写便有如此力量整个帝国军中只怕没人能办得到的。 文侯忽然走出雨具大声道:“弟兄们妖兽无礼竟要我们投降。山河破碎百姓呻吟大帝的英勇子孙们这等奇耻大辱你们难道还能忍气吞声么?” 蛇人竟要我们投降?我只觉脑子里也“嗡”的一声。周围一下变得静了下来他们也为这消息吃惊。蛇人在我们眼中向来是些吃人生番不连生番都不如就只是种怪兽而已向蛇人投降那是谁都不曾想过的。突然间城头上爆发出一阵怒吼:“不能!” 文侯站高了一些等周围了静下来他举起右手大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帝国的勇士们为国捐躯的日子到了!” 要为国捐躯了?我心头不由苦笑。我们为国捐躯为了守护那些视人民如草芥的达官贵人么?我又想起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郡主。 人的生命究竟有什么价值?我有些茫然地看向天空。大雨落下如千万条长枪周围的士兵都在呼喊着有些肚里有点文墨的在喊“誓死守卫国土”有些则很粗鲁污言秽语地骂着蛇人文侯看着那些士兵嘴角又浮起了一丝笑意。他现在因为没撑雨具身上被雨淋湿了但不知为什么看上去却伟岸如天神。 不管我守护的到底是谁这土地是我们的。我默默地想着试图用这些话让自己振奋起来可心头仍是一片茫然。 这时耳边忽然听得文侯厉声道:“楚休红!”我身上一凛才发觉自己有些走神大声道:“末将在。” “南门守御之责就归你了若有闪失唯你是问!” 文侯的声音很严厉。我心头又是一凛的确不论帝君、太子、唐郡主他们有多么不好但现在我守卫的已不仅仅是他们了还有城中数十万百姓还有她。 我走上一步扬声道:“末将定不会让蛇人越雷池一步力战到底死而后已。” 文侯嘴角又微微一笑。他转身又分派了几个将领南门首见蛇人此时驻兵最多共驻军五万人。由于已到最后关头文侯将能调遣的部队都调了过来过几天红月公、青月公的勤王军也会到来从兵力上看帝都已聚集起一支庞大的军团到时只怕也会达到十万之众。 十万这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 如同历史重演这一次几乎与高鹫城一般无二。高鹫城的十万南征军最终全军覆没终帅换成了文侯以后我们能不能不让噩梦重现? 空中又响过一声惊雷一道闪电直击而下弯弯曲曲天空中的浓云也似被划得裂开。 决战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蛇人的第一次冲锋是第二天凌晨。雨已经停了我把前锋营分成了两组轮班站岗天刚开始发亮的时候突然从了望哨上发出了警报。所有轮值的士兵都涌上了城头在南门上毕炜派过来的一个小队也推了二十架雷霆弩上城助守。 东边已经发亮但别处仍是漆黑一片。在南门下一片更黑的暗影不断涌动如同一波潮水涌上来连地面都感觉得到颤动。那还只是蛇人的先头部队吧就已有了这等威势那些还不曾与蛇人交战过的新兵都有些变色。曹闻道走到我身边有些担忧地道:“楚将军城中的粮草不知能坚持多久?” 从高鹫城逃回来的人对粮草之事特别敏感。虽然帝都不比高鹫城但焉知会不会步高鹫城的后尘被蛇人重施故技团团围住?只是粮草是军机大事文侯也没跟我说过我只是道:“大人定会有安排的我们不要多想。” 蛇人越来越近了此时离城已不过百十来步城头突然射下了一阵箭雨。那是雷霆弩发动第一波攻击在这个距离寻常弓箭没什么威力。城头上每隔十几步便是一架雷霆弩这一阵箭雨突如其来登时将前排一些蛇人射倒哪知蛇人军阵脚一丝不乱发出了一阵震天的喊杀声最前排的蛇人亮出了一面面方形大盾。这些盾牌极是宽大一面总有上百斤也只有蛇人才端得起来。那些蛇人将盾牌连在一起象是凭空搭起了一座厚墙。雷霆弩只能直线射击如此一来登时已失了威力而蛇人的队伍仍在缓缓推进。 果然更强了。 我心头一阵骇然与最初时只知乱杀一气相比此时的蛇人颇有章法应对有据已深中兵法。这时曹闻道忽然喜道:“楚将军它们果然又用攻城车了!” 在攻城门的那一拔蛇人后面有一架庞大的攻城车正缓缓开来。这种攻城车威力惊人若能冲到城下再厚的城门也经不住两三下在高鹫城时也亏得劳国基舍身炸断了导轨我们才逃过一劫此次一回来我就向文侯提出过因此已有了准备此时见蛇人果然又以攻城车开道我不由舒了口气道:“让弟兄们速作准备等它们靠近护城河时再说。” 攻城车太过庞大用轰天雷也未必能炸掉而且文侯不知为何居然没有安排用轰天雷只是命工部赶制了许多小型抛石车。这些抛石车威力不大不过能抛出数十步而已抛出的东西恰好能落在护城河边建造起来也容易只等蛇人一来便让它们尝尝个中滋味了。 蛇人此时已到了护城河边有些冲得快的从盾牌背后杀了出来纷纷跳下护城河。城头箭如雨下但蛇人似乎毫不在意仍在源源不断地冲上来有几处已有蛇人向城墙上攀来一时间杀声震天反倒是城门口这儿出乎意料的平静。曹闻道小声道:“可以了么?” “再等等。” 我刚说完从下面突然发出一阵呐喊有两块长长的木板直竖起来“砰”一声同时砸在城下。这正是攻城车的导轨蛇人竟然将两块厚板钉在了一处也只有蛇人才能搬动这样厚重的木板。 我一长身喝道:“动手!” 话音刚落身后的十余架抛石机同时发射“呼”的一声十几个坛子直飞了起来划了条弧线落向蛇人阵中。那是些装满油的坛子用封泥封好后装在抛石机上蛇人想必也以为我们抛出的定是石块之类盾牌封得更密那些坛子却是一碰就碎在盾牌上砸得“砰砰”作声。抛石机对准的都是那攻城车这是经过苑可珍改良过落点极准十几个坛子倒有七八个落在了攻城车顶上油从攻城车顶上淌下来满地都是。 那些油坛刚落下城头上又已射下一排火箭。新兵箭术虽不甚强但此时也不需太准箭头一到那些油登时点燃烈焰腾起沾上油的盾牌也立时火光熊熊。 哪知我们还不及欢呼那些着火的盾牌突然向前一倒后面却又翻上一批盾牌补上了缺。而盾牌着火一面在地上一压火势立灭又从底下抽了回去地上的火势也完全没有预料中那样大我吃了一惊钱文义在一边惊道:“楚将军蛇人也有防备了!”    果然盾牌后有一些蛇人正在穿插移动那些蛇人背上都背了个大包正往地上洒着什么洒到之处火势便已减弱无法漫延而那些蛇人又往火上洒些东西登时将火扑灭。 曹闻道喃喃道:“那是什么?” “是沙子。”我也喃喃地道。没想到蛇人居然也有了防备怪不得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那批背沙子的蛇人就是为了对付我们的火攻之策洒到之处油被沙子吸住无法在地面流动再往上面盖一层沙子便烧不起来了。这支蛇人军的统帅极是高明看来它们也一定吃过不少苦头才想出这种法子。这法子虽笨却极是有效也只有蛇人才能背那么一大袋沙子上阵前来。 曹闻道怒不可遏单脚踩在雉堞上搭上了一支箭骂道:“老子看你们能有多少沙子!”他平常用的是短弓此时换了长弓这一箭威力更大蛇人的盾牌阵此时正有个空隙他的火箭从空隙中穿过没入背后却并没有引燃什么连有没有射中都不知道。 再这么下去我们倒要作法自毙了。我心中一凛原先我只想着将它们引上前来因此将蛇人放得甚近但没想到蛇人会有对付火攻的办法。我看了看大声叫道:“射那攻城车不要管别的!” 攻城车太过高大虽然也有蛇人试图爬上去扑灭车上的火舌但一时也扑不灭。我这般一说火箭密密麻麻地射向那攻城车这时第二批油坛也扔了出去攻城车上本就有了明火这些油坛上砸在上面火势大长几个在上面试图扑灭火势的蛇人躲闪不及身上也沾上了油立如巨烛般燃起。 如果能击毁那攻城车蛇人便是攻到城下也攻不破城门。文侯给我的任务正是要守住南门就算蛇人能冲上城头以此时城上的兵力和士气定能击退它们。此时前锋营五千人中正对城门的千余人几乎同时向那攻城车攻击一时间箭如雨下几个蛇人虽然想冲上攻城车扑火刚一靠近便被射倒。这攻城车太过庞大便是蛇人推动也着实不易这时后面推车的蛇人已在准备将攻城车拉回去但一时间哪里拉得动烈火熊熊已连架在护城河上的导轨也燃了起来。 到了此时攻城车已无效用便是拉回去只怕也已烧得酥松了。蛇人看来也干脆放弃了攻城车攻势丝毫未减反正更加猛烈许多处都已有蛇人杀上城头可是四处的帝国军守得坚如磐石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一个士兵被冲上来的蛇人斩杀边上的士兵想都不想便又顶上一时间杀声震天蛇人的攻势如狂风骤雨却似打上了一堵峭壁。 正杀得天昏地暗之时身后又传来一阵欢呼。我将一个正攻上来的蛇人逼了下去扭头道:“出什么事了?” 一个士兵道:“太子殿下到前敌来观战了!” 这是个新兵说到这话时有种感激涕零之意。如果太子来了那定是文侯让他上来的以太子性情一准不肯来看这种血腥场面。不过太子能来对前线士兵的士气也大为鼓舞我向后瞟了一眼只见一群人已上了敌楼打着的正是太子的旗号。有人在叫道:“太子殿下也来了弟兄们死也要顶住!” 这时又有个蛇人攀着城门冲上来我提着一柄攻城斧和几个士兵合力杀过去那蛇人十分长大但是我们十余人同时冲上枪斧交加那蛇人只剩了招架之功拦得几招有两枝长枪同时刺入那蛇人胸前。蛇人穿着胸甲那两枪刺入不深只是让它顿了顿却也只停顿了短短一刻有三个持攻城斧的前锋营士兵欺近身去三把斧头同时砍在它身上。攻城斧因为较短力道也大了许多斧刃下那蛇人的胸甲崩成无数碎块一个粗大的身体登时添了三条伤口有一柄斧力道最大斧头几乎全部没入了蛇人的身体那蛇人惨叫一声手中大刀猛的挥起便向横扫过来。那是它临死一击力量也大得非同寻常我见势不妙猛地向前冲出有个士兵也同时冲了过来他用的是长枪一枪已抵住那蛇人的手腕我趁势一斧砍去蛇人的一只手被我硬生生砍下。惨叫声中那蛇人已翻下了城头。 杀退了这蛇人我抹了把汗看看四周。钱文义守在我右手边曹闻道则在我左边。钱文义那儿正将几个扑上城来的蛇人逼了回去曹闻道则和几个士兵正与一个蛇人缠斗。他的力量虽然不及陈忠和蒲安礼那样惊人却也在常人之上那蛇人被五六个蛇人的长枪逼住了曹闻道手中的大刀雨点般正往那蛇人狠剁每一刀下去蛇人身上便被砍开一条伤口翻出白生生的肉又涌出鲜血溅得他满脸都是。那蛇人已死了大半曹闻道却还在不依不饶地剁下去似乎非将它剁成肉泥不可。 这时从城下突然发出了一声哨声。哨声极是尖利几乎象根针刺入耳中听着极是难受。我心头一凛看向城下只见那些攻到城下的蛇人闻声已在退去。它们退得其快如风几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城头便已退得干干净净。 蛇人退得如此快法真个如迅雷疾风。虽然蛇人退下去我心头的惧意却似更重了。刚松了口气忽听得曹闻道叫道:“楚将军当心!” 他叫得极是惊恐我已看见从蛇人队中飞起了十几块大石有一块正向我飞来我一低头那石块几乎是擦着我的头顶飞过落向了城下将一间屋子的屋顶都砸塌了。我记得当初在高鹫城时蛇人甚至用一种极为巨大的石炮一下子就能将城墙打个洞。但那种石炮实在太大而那种巨石要抛出来也太过困难蛇人看来已弃而不用了。此时抛出的是些凳子大的石块与帝国军所用的石炮差不多。蛇人看样子确实也不能视远石块抛出后全无章法乱七八糟的有几块甚至没能打上城头从半是没占到便宜退却前泄愤用的但有一块石头不偏不倚正砸在边上有两个士兵躲闪不及被石块砸得脑浆崩裂。我怒不可遏叫道:“放箭放箭!”但蛇人的后阵还是那些盾牌军齐齐排成一列便是雷霆弩射在上面也穿不透不用说寻常弓箭。 刚射出一波箭雨从蛇人队中又抛出一片石块。这些石头比方才的要小些但更密集竟是都射向城门口的。也许蛇人在城门口吃了个亏连攻城车都被我们烧了撤走时才用石炮抛石泄愤。蛇人因为目不能视远那些石炮力道有强有弱有些甚至在空中相撞根本没落到城头有一块石头却不偏不倚飞向敌楼。 那儿正是文侯和太子观战的地方。我心头一凛那块石头飞得虽然不快也不算太大但是敌楼里较为狭小里面却没有什么躲闪的余地砸死太子也算了要是砸坏了文侯那可糟糕。我不加思索便向敌楼冲过去只冲到楼下便知根本来不及此时耳边只听得旁人一片惊呼。眼看着那块石头要砸进敌楼突然从中跳出两个人来。这两人身法极是迅捷都提着长枪一跳出敌楼两柄长枪同时往那石头上一拄石头的去势立被止住直直落了下来那两人又借势跳回敌楼里。 好本领!我不由暗暗赞叹。去年初我逃回帝都时曾与小王子冲突被他的五个侍从制住那五个侍从也是使枪与这两人的枪法一般无二只怕是一师所传也是武昭的高足。单以枪法论那些人与我相差无几。 我正胡思乱想着曹闻道在一边惊叫道:“楚将军!”我又是一凛眼角已看到头顶有个黑影砸下来正是那块石头。这石头被那两人挡住失了向前之势正落向我的头顶。我心下大骇单脚猛地一蹬人向后冲出了几尺那石头正砸在我的脚边将城砖也砸出条缝来还弹了弹。 曹闻道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我有些惊魂未定拣起方才扔在地上的攻城斧道:“还好。”心中却还在想着那两个侍卫。枪法如此好的人居然只给太子当保镖实在可惜了若是前锋营中都能有这等枪法那战力只怕强到令人不敢想象。 这时城上的士兵们又发出了一阵欢呼蛇人终于退去了它们也不再发石这一战终于完全结束。此役我们也没什么便宜伤亡比蛇人要多一些但已能算个胜仗了。可是这次蛇人是仓促而攻我们却是做足了准备随着战事发展只怕我们会越来越困难。 这时从敌楼上穿来了太子的声音:“帝国的勇士们你们忠勇为国帝国永远感谢你们。” 他的声音仍是优雅动听说的话也大见感情似是发自肺腑城门周围的士兵原本就极为兴奋听得太子的声音城头上又是一阵震天欢呼我吐出一口气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胸中的气息也象带着血腥味。 这时文侯陪着太子从敌楼上下来太子脸上有些苍白看着城头上横卧着的尸首似是难以下脚。我也顾不得理他和钱文义检点伤员。前锋营战死了七个但有上百人受伤有几个伤势还很重。即使太子再感谢他们死去的人也活不回来了。 我正扶着一个受伤的士兵走到一边只听得文侯大声道:“楚休红。”我将那士兵交给边上的人走了过去跪到他们跟前道:“末将在。” 我实在不想见太子本想如果文侯不叫我那我就装作忘了谒见他。没想到文侯叫上了我此时不去也不行。跪在太子跟前一想到她此时正在太子的宫中心头就一阵阵绞痛。 太子道:“平身吧楚将军。”他的声音里似有些笑意我不知他有什么用意站起身来却见太子笑咪咪的上上下下地打量我。我被他看得发毛也不敢多问太子看了我一阵忽道:“楚将军今年贵庚?我好象见过你的。” 我不由哭笑不得。我见过太子已不止一次了还曾与邓沧澜一起上殿接受帝君嘉奖太子居然说好象见过我他只怕已将当初有心杀我的那事也忘得一干二净。我道:“殿下末将与见过殿下数次了。” “是么?”太子仍有些茫然文侯在一边打圆场道:“殿下楚将军就是上次与沧澜一起受赏的那人。” 太子“噢”了一声道:“原来是你啊。”他又打量了我一下笑道:“果然一表人才前途无量。” 我几乎要笑出来。那次他要杀我时恐怕连我长什么样都没看清吧。我道:“殿下谬赞末将无才无德当不起殿下错爱。” 我这话已有些意气了太子却象没听出来没口子道:“当得的当得的。”他转身对文侯道:“不错今晚我们还是去醉枫楼吧顺便将我新谱的一支回云曲与甄卿切磋切磋。” 文侯道:“殿下笛妙天下微臣今晚定要洗耳恭听了。来人送殿下回宫。” 太子的马车就在城下他走时城头上的士兵一个个都肃立两旁人人动也不动。看着他走远我才松了口气但文侯还在边上我仍不敢乱说什么心中只是疑惑之极。蛇人刚退文侯首要之事是检讨此役太子不识轻重那也难怪文侯怎么也如此不知好歹到了这时候还要想着去醉枫楼饮酒作乐。 正想着文侯道:“楚休红你将此间善后交付给人吧马上与我回去。” 我吓了一跳只道又要有什么变故战战兢兢道:“大人是末将征战不力么?”太子走时虽然满面春风但方才那块石头也让他吓得够呛天知道他是不是面上一套心中却把遇险之事算在了我身上。但看文侯面色甚是轻松我知道多半不会是这事太子也不是那中深有城府的人。 文侯道:“自然不是楚休红此战你打得甚好。” 我们杀了三个蛇人自己也伤了七个应该不是败局文侯自然明白的。我听得这话心中才放下一块石头嚅嚅道:“大人末将还须将军中弟兄安顿好只怕晚上” 文侯有些不悦道:“楚休红人力有时而穷若是事必躬亲神仙也受不了。善后之事你交给属下办吧马上随我前去。” 我不敢多说生怕再说要惹恼了文侯交待了曹闻道和钱文义几句整了整战袍跟着文侯下楼去。走下阶除时心中仍不免惴惴不知吉凶祸福。 正文 第三十六章成竹在胸 木桶里的水很热浸在里面几乎有种浑身酥软的感觉白天在城头拼命厮杀肌肉也崩得石头一样硬此时在水里整个人简直就不想动。 泡了一会儿有个女子在外面道:“楚将军水还热么?要不要再换次水?” 那是文侯的另一个侍妾了。我不敢和她多说什么话连忙从木桶里站起来道:“不必我洗好了。” 擦干净身上的水珠我暗自想着太子的一席话。如果太子不是笑里藏刀的话该是件好事可难道是唐郡主仍然看中我了?那又不是件好事了。一想到这个杀人如麻的美貌女子我就觉得背后似有一条虫子在爬避之唯恐不及至于娶她为妻那种事想都不敢想。文侯也说过唐郡主根本看不中我可如果不是这件事的话那会是什么?一想到太子那种莫测的笑容我心里就有些毛毛的。 文侯又给我准备了一件白色战袍。这种战袍其实相当于礼服真个上战阵的话太过招摇不会有人穿的。我把衣服穿好又束了束腰带才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外侍立着一个女子我也不敢和她说话了看都不看她顾自便向外走去就算她觉得我这人太不通情理那也由她。 刚走出内院外院里突然起了一阵嘹亮的笛声。笛声本就十分清越在夜色中仿佛伸手都可触及才听了两个调子我便听出那是根据国之殇改的一支曲子。国之殇声调悲壮但这个笛声曲调虽一却多了几分宛转凄楚几同换了个曲子一般。我虽然对音律不甚精通却也听得出吹笛之人手法极是高明。 难道是太子已经到了?但这笛声虽然凄楚却有着一丝锋芒似是一把隐没了锋刃的快刀如果是太子吹奏的话肯定更多几分柔靡之气。这会是谁吹的?如果不是知道武侯已经战死在高鹫城里我只怕会以为那是武侯回来了。 听声音正是从文侯的会客厅里传来的我向前走去还不曾到门口笛声突然高了高似是那人吹着错了调子又嘎然而止便听得文侯大声道:“是楚休红么?” 我吃了一惊走进门跪下道:“禀大人正是末将。冲撞了大人雅兴末将该死。” 文侯手里拿着的是一支亮闪闪的笛子居然也是支铁笛。他将笛子放进怀里笑道:“何罪之有我只是觉得笛声有异居然转到了角声去了知道定是有个人靠近。” 他说得很玄幻我实在不信我走近了居然会让笛声发生变化但文侯已如此说了我也不敢多嘴只是道:“末将不敢。” 文侯将笛子收好后又上下打量了我一下突然叹道:“北枝堆雪满南枝已生花。世上事向来如此啊。” 他这话似是自语话中却不无颓唐之意只怕是觉得自己已老了。我一阵默然也不知该不该安慰他两句文侯已站起来道:“楚休红跟我去吧两位殿下只怕已在醉枫楼等急了。” “两位殿下?”我吃了一惊不由重复了一句。文侯道:“正是。快走吧做臣子的岂能让主公等候。” 太子和二太子怎么看也不象是会一块儿寻欢作乐的人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他们居然一起上醉枫楼去了。这时文侯已上了马车对我道:“上来吧。”我连忙跟了上去心中又开始有些不安起来。 马车开动了。帝都的街道都很宽大用青石板铺得平平整整马蹄踏在上面时声音清脆入耳如碎珠。车里因为没点灯又下着车帘昏暗一片文侯一言不发地看着前面不知想些什么。我坐在他身后连粗气都不敢喘猛然间听得文侯道:“楚休红我对你如何?” 我吓了一跳忙道:“大人对末将恩重如山末将铭记在心。”这话便也不是泛泛而言当二太子指我为刺客将我押回帝都若非文侯一力援救我不论是否倒向二太子一边事实多半会被他灭了口。 文侯道:“那就好。楚休红以宁阵亡后我已将你当成儿子看了你可要努力。” 那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不会是唐郡主看中我吧?我不可能既袭武位之爵又袭文侯之爵的。我松了一口气道:“大人今番赴宴不知究竟有何要事?” “没什么”文侯也微微笑了起来“只是安乐王做东想结识一下你这少年英雄。” “安乐王?”我重复了一句更是莫名其妙了。帝都宗室封王的有十多个那些王都没有藩地一向也只有在朝中撑撑门面的用途我实在不记得认识过他。文侯也看出我的诧异道:“安乐王就是小王子的父亲么。” 小王子?我猛地想起那天的事。小王子称呼那两个女子为“姐姐”而唐郡主自然不是安乐王之女那么另一个女子说不定就是小王子的亲姐姐了。难道是安乐王有意招我为婿?我越想越觉得有理可又不敢问。 “你大概也想到了吧?”文侯脸上仍是微微笑道我忙垂头道:“末将不敢说。” “楚休红你虽不能袭武侯之爵但失之东篱收之西隅成为安乐王的乘龙快婿日后也大为臂助。”文侯仍是微微地笑着。 果然是那个女子!我没再说什么只是想着那天的事。那天她和唐郡主一同出来我因为把注意都放在唐郡主身上了没怎么注意她只记得那也是个长得很美的女子只是缺少唐郡主的英气脸上倒带着三分病容。 车停了下来门口有两个人迎上来道:“文侯大人你来了殿下和王爷正在里面等候。”那两个人身上一副王府家丁打扮只怕这醉枫楼已被包了下来。 我跟着文侯进去才一进门便听得里面鼓乐悠扬一些人正在说说笑笑。文侯一进去太子的声音便响了起来:“甄卿你可来晚了。” 里面已有不少人坐着文侯是当今的第一权臣但在座起码有三个地位高过他他一个个行过礼去我也跟着他行礼。太子和二太子我都认识安乐王还是第一次见。他大概还不到五十但一张脸憔悴庸肿虽然和太子与二太子面相约略相似哪里有他们半分神采。帝国的人私下讥讽说五个宗室和五头猪角力胜负在五五之数。这话虽然太过尖刻却也庶几近之。 除了三王在座的还有一些重臣。让我有些吃惊的是武昭老师也在座他就坐在安乐王下首身边坐着小王子。比起太子和二太子我更愿意见到他们。行礼已毕小王子跳下座椅过来道:“楚将军来坐这儿来吧。” 我看了看文侯文侯也笑了笑向我挥挥手。他坐在太子身边一落座文侯便道:“殿下微臣急欲聆听妙曲还请殿下成全。” 太子笑道:“这支回云曲是为花姑娘的歌谱的曲子可惜今日花姑娘不在不然倒可请诸位品评。” 文侯这般请他吹笛按理实在大失人臣之礼但太子似乎极其乐意在人前炫耀笛技只是碍于身份以他太子之尊总不能摸出笛子来说要为大家吹奏一曲文侯纵然失礼对于他来说这个趣凑得恰到好处心中只有高兴。 我虽然对音律知之不多但也知道太子的笛技的确十分神妙只是如今城外正有蛇人下一次攻击随时都会发动象太子这般在这儿喝酒吹笛取乐实在有些不知将士辛苦。 一曲甫毕众人都喝起采来。太子的笛技的确极好如果他不是太子而是个乐师只怕会更受百姓欢迎。喝采的人中以小王子的声音最响他拼命鼓掌我也随众拍了拍手。声音刚静下来安乐王忽道:“楚将军你可会吹笛?”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问这话连忙站起来躬身施礼道:“王爷末将出身行伍只不过略识之无这些音律之事一窍不通实在汗颜。” 安乐王“哦”了一声倒也没再追问。我心中暗自苦笑心想只怕在这个王爷心目中我不会吹笛身价定是大减多半也不会要我当女婿了。 这时二太子忽然道:“男儿志在沙场吹笛鼓瑟不过雕虫小技浸淫过多枉费心力。” 他这话有些酸溜溜的多半是他也不会吹笛见太子如此受欢迎大不受用。可是他这话虽酸却深中我心虽不能随声附和心中却暗中得意。 太子道:“二弟此言差矣为将之道须要文武兼备。吹笛鼓瑟虽是小道但此中与兵法暗合也不可小视。” 一听他的话我暗觉要糟。二太子中了文侯之计被夺去兵权心中一定大为不满。以知兵而论太子与二太子不可同日而语太子活到现在只怕从未到阵前去过二太子却曾手握重兵还曾亲自冲锋陷阵而太子却说什么吹笛鼓瑟也有兵法在这话骗骗外行人还行要骗二太子只怕其力未逮。 果然二太子扬声道:“兄王即言音律中亦有兵法中弟愿洗耳恭听敬请兄王指教。” 我心中暗笑。若是二太子不在座太子这话说过也就算了但此时偏偏有这个唯一不买他帐的二太子在太子再说什么兵法便是自讨没趣。二太子定要他说出个道理来打死我也不信太子真能说服他。 哪知太子一笑也高声道:“音律之道分宫、商、角、徵、羽五调宫声柔靡商声清雅角声雄迈徵声悲壮羽声凄厉。五音调和方能成曲正如用兵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方称善之善者。二弟你不通音律此理想必尚不能解。” 他说的话甚是玄妙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八字却正是说出了用兵三昧。二太子也没料到他能说出这一席话来一时语塞马上道:“纸上谈兵固然口若悬河但此理若是人皆不能解又有何用?” 太子道:“不然。音律其实与用兵一般无二移宫换商正如兵马调度;按节度曲正如点兵布阵;倚声吹奏正如拔营出师;琴瑟合鸣正如两军交锋。天下事虽然事事皆有不同但万变不离其宗天地之间大道存焉融汇贯通方可称名将。故老皆传棋枰之上得兵法安知音律之中便无兵法在焉?” 所谓棋枰上得兵法那是故老相传的一句话据说上古有名王制棋教子兵法因此下棋与征战杀伐实是一理。后来虽然没听说过有哪个名将真是通过下棋来学兵法的但大帝、那庭天都是爱下棋之人这也是事实。太子要说音律中也有兵法虽然我明知他在强辞夺理但这道理完全说得通。 二太子被他说得没法反驳但仍是不服气道:“兄王即有心得不如即席与人合奏一曲让我们开开眼界。” 太子笑道:“不错本王正有此意。甄卿你将笛子带来了么?” 文侯这时站起身道:“殿下微臣也带来了。只是微臣之技珝殿下相去甚远不啻以筳扣钟还望两位殿下和诸位大人莫要取笑。” 他从怀里摸出那支铁笛来我脑中登时雪亮。怪不得太子能侃侃而谈这些话一准是文侯教的。文侯让太子说这一席话也多半是要为了折服二太子。此时安乐王在座安乐王是帝君亲弟也是宗室首领。宗室虽没什么人材但毕竟都是皇亲国戚若是这批宗室都能拥护太子这也是一支不可小视的力量。 文侯真的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乘之机。我心头暗笑本来一直还在担心战事但此时不知为什么登时放下心来。以文侯之能他绝不会因为游乐而误了正事定已安排妥当。此时我也觉得自己没有投向二太子一方实在是很正确的选择。 文侯和太子两人同时吹响了笛子。太子的笛子虽然黑黑短短声音却也极为嘹亮文侯的铁笛也盖不过他的声音。两支笛声先是并驾齐驱越吹越响突然文侯的笛声一下拔高太子的笛声却仍是镇定自若回环不已。笛声互相交错明明是响成一片却又泾渭分明丝毫不乱真有如两支军队正在厮杀文侯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击太子却也守得法度森严一丝不苟。 我对音律虽不甚通也听得凝神定气生怕漏掉一个曲调。笛声仍是清越嘹亮但我眼前却似出现千军万马正交缠在一处血战。我不知道别人会不会也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每个人都听得入神了。这两支笛声势均力敌互不相让如果与太子合奏的不是文侯恐怕太子也吹不出这等精彩的笛声来。隐隐的我觉得太子方才所说“音律中也有兵法”实在并没有错。 笛声此时已慢慢减弱太子的笛声已细若游丝文侯的笛声却似断非断仿佛那两支军队血战一场后正要收兵。我还以为这一曲已经要结束了哪知突然间文侯的笛声又一下拔高响了个高声在绝高处绕了两绕又一泻千里似是立马山峰以地形之利突发奇兵猛攻。太子的笛声却守得绵密异常在文侯这等大力猛扑之下仍是行有余力便如这支军队以铜墙铁壁般的阵势挡住敌人攻势。文侯的笛声一连起了三个高峰太子仍是阵脚不乱正似以堂堂正正之师迎战敌军偏师突袭。 奇兵定不持久。我刚想着文侯的笛声已然渐渐变轻就象奇兵冲不动敌人阵脚锐气折尽败象已呈。此时太子的笛声在不知不觉间变强文侯的笛声却已细若游丝了虽然还时时拔起一个高音如同败军反戈一击力图取胜但是太子的笛声中左冲右突仍是冲不出去。 终于两支笛声的曲调已渐渐合二为一终于成为一支。这声音也慢慢变轻便如得胜之军裹着战俘班师越走越远。我听得入神半晌只觉周围静得出奇才醒悟过来一曲已终。 所有人都静了静忽然安乐王鼓掌笑道:“好一支妙曲!殿下与甄大人的笛技真个是神乎其技当世想必再无第三人了。” 文侯将铁笛收好摇了摇头苦笑道:“殿下天纵奇才微臣少年时虽然也曾从穆善才处得以琵琶轮指吹笛之技与殿下的指法相比真个瞠乎其后望尘莫及。” 太子吹完一曲神采飞扬想必心情甚好笑道:“甄卿过谦了。甄卿的笛技天下也没几个人比得过。”言下之意文侯笛技虽然高明天下没几个人比得过但他自己却是在那“几个人”之中了。文侯这个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文侯自己也是吹笛高手正搔到太子痒处难怪他会这般高兴。 武昭捋了把白胡子道:“果然老臣听得此曲中隐隐有兵戈之象似乎与枪术也有暗合看来音律与兵法确是相通。” 武昭一生没上过战场但他是军中第一名枪枪术天下无双这一点所有人都承认。我的枪术算得一时之选如果与武昭真个对敌当能以体力压制住他但若是单论枪术确实还颇为不及。 小王子在一边道:“武昭老师你说枪术也和音律相通么?” 武昭道:“不错。吹笛是以吐气发声用枪是以臂发力皆是人身发出。喏小殿下你看。” 武昭拿起一根筷子递给我这筷子夹在手中食指和拇指正似人身两条手臂他手指一抖筷子一前一后使得正是一路懒龙舒爪枪。他的枪法熟极而流具体而微与马上使出的一般无二进退之间竟也与方才太子与文侯的笛声节奏相符。 一说到枪法太子登时索然无味二太子却是眼前一亮道:“文侯大人请你再吹一下看武昭将军所言是否属实。”方才太子说是音律与兵法相符二太子不信现在演示之时却似两个人的论点倒了过来。 文侯笑了笑又取出铁笛吹了几个调子。在他的笛声中武昭手里的筷子竟然全然合拍倒似两人练熟的一般。这一回文侯只吹了一小段等这一段一结武昭手里的筷子忽地一转便如枪尖上挑“啪”一声竖在掌心正是个收枪式。 小王子也看得入神等武昭一收枪他一下跳下椅子跑到武昭身边道:“武昭老师我来和你试试枪法好玩。” 他今年只有十三岁还是小孩心性我向边上让了让让他和武昭两人以筷子演练枪法。太子对这些事却不感兴趣和一边的文侯小声说着什么二太子却看得出神。我也看着他们却见武昭的枪法明明都是教过我的却大不拘泥成法奇招迭出只交了几个回合小王子的筷子已被武昭的筷子压得缩回一半再探不出来。 枪法原也是活的啊。武昭和小王子虽然如同嬉戏但他们这一番演练实在也让我茅塞顿开。小王子年纪虽幼但看他的枪法比之去年又高明不少武昭说过小王子是他最为得意的弟子此言看来不虚。再过几年小王子的枪法看来真能震惊全军了。 正看得入神忽听得有人道:“楚将军你家中还有何人?” 那是安乐王在和我说话。我顾不得再去看武昭和小王子比枪扭头向安乐王行了一礼道:“禀王爷小将双亲皆已亡故如今是孑身一人。” “噢。”安乐王虽然贵为王爵但说话慢条斯理更象个寻常的长辈倒也并不可厌。他似乎还要再问我什么这时小王子痛叫一声道:“哎呀败了!”他左手抓着右手不住呼痛安乐王惊道:“怎么了?”他的声音中大见关切。武昭将筷子放回桌上惶恐地道:“殿下恕罪老臣一时失手殿下你没事吧?” 小王子跑到安乐王身边甩了甩手道:“没事的。”他的虎口处有点发红看来被武昭的筷子戳了一下确是没什么大碍。那次他被我打下马来虽然当时恼羞成怒后来却毫不在意不用说只是这点事了。 安乐王抓着他的手道:“我瞧瞧。唉小心点早跟你说过跟你姐姐学学别整天舞枪弄棒的。你这孩子真是的。” 小王子似是有些不耐烦他父亲的说教对我道:“楚将军你和武昭老师比比看我还没看过你们比枪呢。” 那一次他因为被我打下马上很不服气撺拙武昭和我比枪但那次武昭也没能将我打下马来倒是让小王子对我大生钦敬之意。他一定很想看我和武昭比试我笑了笑也不推托伸手去拿筷子。能和武昭老师比试枪法对自己的枪术定然大有帮助。 我正想坐过去二太子忽道:“且慢!”我不由一愕看向二太子只道他要节外生枝却见他笑咪咪地道:“楚将军武将军年老力衰还是不要劳动他了。孤这里有个侍卫枪术也颇有心得不妨请楚将军指教他一二也算酒中余兴。” 他原先和太子一样有七个本领颇高的侍卫东平城一役战死了五个还有两个。我记得一个叫林秋极是尽忠职守本领也相当高强与我比却还差一些此时正站在二太子身后难道让他来么? 小王子拍手道:“好啊好啊二哥你的侍卫本事一定好的肯定可以和楚将军比比。” 听他的话倒象是认定我稳操胜券一样。我正想答应文侯忽道:“二殿下楚将军白天指挥诸军与妖兽血战明日只怕仍有战事再说以枪术而论武昭将军号称军中第一枪微臣也想再看看武昭将军的神技。” 文侯不让我出手?我微微一怔却听得二太子道:“文侯大人楚将军是军中后起之秀早听说他枪法绝伦已不输于武昭将军若失之交臂不免遗憾。何况酒席之上演练枪法本是件亦文亦武的雅事与体力又有何相干?” 他这话虽然说得甚是和缓但语气却显得有些咄咄逼人。我猛然间已想通了他的意思二太子一定是想在这儿对我进行一番折辱。安乐王有意招我为婿而我现在属于太子与文侯一党如果此事能成二太子的势力更难与太子相比所以他是想竭力来破坏此事的。 想通这一点我站起来向文侯行了一礼道:“大人二殿下即有心要指教末将枪法却之不恭请大人不必过虑末将当勉力施展。” 我自信我的枪法定能超过林秋。就算输了安乐王无意于我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文侯虽然对我青眼有加但想到此时我实已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在心底有种本能的抵触就算文侯有些不悦我也不去多管了。 二太子听得我的话拍手笑道:“壮哉楚将军真不愧是年轻一代名将中的翘楚兄王诸位大人待我等一观楚将军的神枪。” 他拿起桌上一枝筷子扭头对身后一个道:“徐蒙你去与楚将军比试比试吧。” 他身后一个侍卫躬身道:“遵旨。”接过筷子走到当中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小人徐蒙家传的枪法请楚将军指正。” 二太子没有叫林秋这徐蒙相貌很生想必是新招来的侍卫吧。小王子拿起方才的筷子给我道:“楚将军你给他瞧瞧二段寸手枪的厉害。” 我接过筷子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小殿下。”也走了出去。这徐蒙身材不高比我还矮了半个头脸上木无面情看上去毫不出众。但二太子让他出来此人的枪法定是大有可观之处我也不能大意。 徐蒙又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请。”他的左脚退后半步右手前伸那根筷子已向我指来。仅仅一瞬间他的样子登时大变虽然以筷子演练枪法等如儿戏但在这徐蒙手中那根短短的筷子显得气象万千大为不凡。 这是个高手! 我不由又小小吃了一惊。虽然知道这徐蒙的枪法定然相当不错也没料到竟然高到这等地步。单看他这一个起手式稳如磐石利如快刀已是第一流高手的风范怪不得二太子对他甚有信心。不过我也自信我是武昭老师的高足枪法更是在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以实战而论他的气势虽盛却还远远压不倒我。 我将筷前端夹在食中二指间拇指勾住筷子后面摆出二段寸手枪的起手式道:“请。” 筷子刚探出去两根筷子的尖端一碰突然发出了“啪”的一声。这筷子是铁木制成极是坚硬光滑原本两筷相击发出的也似金石之声但我也没想到竟然会突如其来地发出这样的声音。这徐蒙力量之强、枪法之娴熟都可与我伯仲看来要胜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他手中的筷子一碰突然筷子尖端化成一团黑雾隐隐然手中竟似握着个尖锥一般。我吃了一惊但二段寸手枪讲究后发制人因为露出在外的少因此守御极其坚强他的筷子虽然快速迅猛但是我还是能及时阻挡。一时间在我们两人的手间发出了一连串爆响几乎响成一线我已不敢小看这个徐蒙但他的枪法还是强得超出了我的意料之外。和林秋相比这徐蒙又要高出一筹了。 虽然只是两支筷子相拼但对于我来说不啻于在战场上生死相搏。也幸亏我的枪法是从战场上磨练出来的他的枪势虽快但一招刺来我仍能及时化解。 徐蒙变招极速这一连串攻击只中短短一瞬而已但在我看来几乎过了有一个时辰。我只觉额头已有汗水滴下心知再如此下去只怕我手中的筷子要脱手而出了正有些惊慌猛然间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是种象牛喘似的声音。 徐蒙也累了!这一连串攻击如天风海雨逼人我几难抵挡但发出这样的攻击对于徐蒙来说也是勉为其难的。虽然仅是手指间的动作可这已关系到二太子颜面徐蒙本想以快攻将我击溃但被我挡住后他也有些心浮气躁而以保持开始时的平常心。 此时我的二段寸手枪也该出击了。 二段寸手枪的手法极是巧妙顾名思义那是二段发力的枪法。我被徐蒙的快攻一直逼得遮拦阻挡此时却已如箭在弦上随时都可发出。 我紧盯着徐蒙手中的那一团黑影忽然那黑影颤了颤似有散乱之意。这黑影是他以极快的手法催动筷子发出的现在他再三而竭已露疲态在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时正是我反击的绝佳时机。我看准了来路趁着他手中的筷子被我一下压下拇指猛然发力筷子已如强弓射出的大筷猛地向前刺去。就是这时他手中那团黑雾突然散去缩成一点也猛地向我刺来。 我们两人的手相距不过半尺刺过这等距离连一眨眼的功夫都不用。我的二段寸手枪刚发出他手中的筷子便也到了。 我的筷子已经刺出枪法大忌就是中途变招而现在手里的是筷子比真正的枪又要快许多我只觉筷子头上似已碰到了什么东西但一股厉风已刺向我的虎口。二段寸手枪的高明之处是刺出后枪与活物一般几乎可不必用手控制武昭老师曾给我们演示过二段寸手枪的极诣一招之间连击五人落马。一枪本不能击五人但这一枪刺出不消强行变位便能转换方向因此力量可全部用来加在枪的前刺之势上我的拇指猛地一缩徐蒙的筷子已经到了“忽”的一声一根小小的筷子简直与一支大枪没什么两量竟也能发出劲风但我的拇指已在千钧一发之际一缩筷子从我拇指背上擦过。只觉象被一把快刀割了一下我的手指一抖右手几同残废一时间竟无知觉筷子已脱手掉了下去。 输了!我心头一痛。在与徐蒙对敌前我大有信心觉得凭自己的枪法既然不胜也能持个平局看来我实在有些狂妄不知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之理。仅仅输了一场比试安乐王从此看不中我还是小事但是如此一来坏了文侯的大计只怕他也会对我大失所望。 正要伤心哪知徐蒙也一下闷喝一声手中的筷子同时落了下来。我方才那路二段寸手枪力量也分两重第一重力量他硬顶住了但第二重力量却也击破了他的防守。此时两支筷子同时落地一般无二。 我呆呆地看着徐蒙徐蒙也在呆看着我。我的手背上有一道被他的筷子擦过时的红印他虎口处也有个红点这一招竟是平分秋色谁也没占便宜。席上所有人都有些呆呆的突然小王子叫道:“好枪法!真是好枪法!” 我弯下腰去拣起了筷子道:“徐兄枪法实在高明之极令人佩服。” 徐蒙接过筷子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枪法绝伦确是天下少有的英雄徐某佩服不已。”他擦了下额头的汗水转身走到二太子跟前道:“殿下楚将军枪法高强小人不是对手。” 二太子愕道:“你不是和他斗了个平手么?再来过总要比个高下。” 武昭忽道:“殿下徐世兄所言不错。徐世兄你的枪法看样子是当年成昧姚氏的黑眚枪不知老朽有无看错?” 徐蒙是背着我的闻听此言身子一震。小王子奇道:“黑眚枪?这是什么?” 徐蒙转过身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回禀小殿下得知黑眚枪就是当年伽洛王手下大将姚仲唐的独门枪法。” 姚仲唐!这个名字让我也震了震。大帝得国百战百胜最后碰到了一场苦战就是围困石虎城。当时石虎城是伽洛国国教名字也叫伽洛城。伽洛王率余部在此坚守数月方为帝国军攻破。大帝手下有十二名将事实上起事时号称十八子连大帝在内有十八个人另外五人都死在追随大帝征战四方之役中。其中有两个死在伽洛城下这两人中便有大帝叹为“天下枪术无双”的郅朗。 姚仲唐是伽洛王部下一员小将原本没什么名声仅是个小小的后军管马营官。当时郅朗率帝国军先头部队杀到伽洛城下姚仲唐部一千人断后。郅朗此时名声如日中天在大帝手下名将中名列第五甚至公认枪术高于那庭天也许不无大意在与姚仲唐对枪时竟然在十个回合时被姚仲唐一枪挑死。 郅朗之死震惊全军但都以为那是郅朗轻敌还没有人会想到姚仲唐的枪法竟然高过郅朗。直到两天后帝国将伽洛城团团围住姚仲唐出城讨敌与十八子中另一个名将双枪宇文平对枪单枪破双枪将宇文平也刺死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宇文平虽然枪术较诸郅朗有所有及却也是帝国军中有数的枪术好手竟然横尸于姚仲唐枪下谁也没料到走投无路的伽洛王手下竟还会有如此高明的枪术名手大帝心痛两将之死下令定要将姚仲唐碎尸万段。 这是姚仲唐声誉的最高点但正如流星只有一瞬间的辉煌连杀两将后第四天那庭天亲自出马讨阵与姚仲唐交手数百合最终一枪刺中姚仲唐大腿将他生擒。当时大帝有求贤若渴之名旁人只道大帝定会赦免姚仲唐让他追随左右姚仲唐本人也心折那庭天枪法通神愿意归降大帝却在心痛之下一反常态下令将姚仲唐斩杀也严令不许赞誉此人。不过禁令虽严伽洛王最终败亡后姚仲唐之名却不胫而走成为后世传说的名将之一。其实姚仲唐一直没带兵打过什么大仗兵法上乏善可陈称他为名将全然是因为他这一身出神入化的枪法。如今数百年过去姚仲唐之名仍播于人口但他所用的叫黑眚枪我却还是第一次听到。 武昭叹道:“黑眚枪神出鬼没确是天下第一等的枪术但这枪术中也有个极大的弊病虚招太多往往当断不断。方才你与楚将军对敌时便是如此我看你以阴手出枪楚将军百计抵御若此时从正中出枪虽然不无行险但此时可进可退胜固可喜败亦无咎。但你却从外侧攻击此时楚将军全力防守你虽然百般变化他却有一定之规只守不攻趁你久攻不下心浮气躁时反击只一枪便已得手。” 徐蒙脸上木木的忽然跪倒在武昭跟前道:“久闻武昭老师于枪术一道无所不晓徐蒙后学得武昭老师一言顿开茅塞真不知该如何感激。” 他是二太子的侍卫身份本来比武昭也低不了多少得武昭一语点拨感激之下竟然行了大礼。武昭也连忙欠身道:“徐世兄请起老朽不过痴长两岁安敢称‘无所不晓’。” 二太子这人我已没什么好感但这徐蒙如此痴于枪术我一时大起好感。小王子忽然急道:“哎呀武昭老师你怎的不点拨一下楚将军?这般一来若再次比试他不是就要输了么。” 武昭笑了笑道:“楚将军枪术中规中矩所逊者不过火候已无甚可指摘了。” 我大吃一惊万万料不到武昭对我的评价如此之高。武昭枪术第一那是举世公认的而他竟然说我的枪术已没什么可批评了难道我的枪术竟然已与他平起平坐了?不论他说的是不是恭维话连一向不问武事的太子也闻之动容。小王子喜笑颜天向安乐王道:“父王我说过他很了不起吧。” 武昭是文侯的亲信这一番话只怕也是文侯授意。我登时又有些失望安乐王想招我为婿文侯实在是已安排得妥妥当当从小王子到武昭都已站在我一边二太子就算想从中作梗也没用。可是我心中却实在没什么欣喜在军中听从命令那是军人的天职可连我的终生大事也要听命于人我实是由衷不悦。 安乐王捋了一把胡须淡淡地笑着也不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对做他的女婿也没多大兴趣。和徐蒙各归原位大家说些没打紧的话小王子却叽叽呱呱地和我说些枪术之事。这席上那么多人在我眼里倒是他最为顺眼。 酒席散去的时候已将近午夜。文侯和几位王公告辞后带着我出门。一出醉枫楼文侯脸色一下变得阴沉我不禁有些惴惴。一进车文侯坐了下来也不说话我坐在他身边动都不敢动。 车开动了文侯突然道:“楚休红为将之道令行禁止。这句话你还记得么?” 文侯一定为了我没听他的话而不悦。我心头一寒离座跪下道:“大人末将死罪。不过末将心想不能折了大人名声而且末将对枪法颇为自信故此大胆僭越。” “名声?”文侯笑了笑马上又沉下脸“此事虽然看似平和实是有关大计。若是你比试败北我后面的计划便要改过了。还好你侥幸得胜以后不得如此自行其事。” 我其实并没有胜只是武昭以口舌说得我好象比徐蒙同出一筹。徐蒙的黑眚枪也许是有破绽但我正如武昭所说枪法火候未到便是有破绽我也抓不住的文侯说我“侥幸”倒是没错。我跪在地上磕了个头道:“末将遵命以后日然牢记在心。” 文侯撩起车帘看着天空脸上仍看不出喜怒之意:“蛇人陈兵城外你们也已初次接战对胜负有何见解?” 我想了想道:“大人自从在高鹫城里第一次面对蛇人末将觉得这种怪物越来越聪明也越来越象人。它们宣称这世界本是它们两肢人的后来才被我们这些四肢人夺去” 文侯打断我的话道:“它们是借伏羲女娲之名。这些怪物居然也知道名正而言顺之理。” 从文侯嘴里也听到这两个名字我大吃一惊道:“大人你也知道伏羲女娲?” 文侯看着夜空也没看我淡淡道:“那是传说中的人类始祖。据说上古时伏羲女娲大神兄妹成婚养育人类。这等传说如今只怕世上也没几个人知道了那时蛇人也根本不曾出现不知它们从哪儿得到这个故事借题发挥。” 我道:“我听李尧天将军说过句罗岛有个圣贤祠那里也有伏羲女娲像。听说也是来源极古。” “传说中伏羲女娲倒真是人首蛇身。唉这等事也是不要外传省得人心浮动。” “末将明白。” 又变得沉默了。我重又坐到文侯边上心中还是有些不安。车已接近文侯府文侯忽对赶车的道:“去楚将军的驻地。” 我道:“大人我自己回去便可您还是早点歇息吧。” “此时不是歇息之时。”文侯拉上了车帘忽道:“楚休红你觉得对蛇人之役我们能有几分胜算?” 这个问题倒不好回答。我想了想道:“约摸有四成。” 文侯怔了怔忽然笑了:“你倒是会说实话我问毕炜他可说至少有七成。” 我道:“大人不是末将长敌人士气蛇人力大无穷单兵挑战一个足可抵五六个精兵。如今蛇人已有五六万那我们必须有二十万才能匹敌。如今城中连禁军算在内也不到十万何况”我咽了口唾沫“城中数十万人口若蛇人将城包围起来城中余粮只怕也支撑不了几个月。” 高鹫城的惨剧一直出现在我的噩梦中。如果帝都也步高鹫城的后尘我简直不敢再想。文侯却笑了笑道:“不必太久到五月勤王军到齐那时便可决出胜负了。” 文侯的话又让我吃了一惊。我道:“大人蛇人极能耐得饥渴听说一个蛇人饱食后足有二十余日不吃不喝。何况蛇人在城外能得到补给时间越久对我们可越为不利。” 文侯又淡淡笑了笑道:“所以五月中便能决出胜负了。到时楚休红望你能冲锋陷阵立下奇功以安乐王乘龙快婿的身份我也好奏请帝君为你授爵。” 我也要有爵位了?刹那间我眼前也有些晕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是在脑海深处却象有个声音在提醒我我喃喃道:“决胜负大人你是要野战?” 我问得很不肯定但文侯却不容置疑地点了点头。象是当头一个霹雳我惊道:“大人这可万万使不得!” 正文 第三十七章帝都鏖兵 时间很快蛇人围城已经快一月了。现在已是四月底马上就要立夏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安乐王看过我后再没下文想必也觉得我不是东床之选倒是唐郡主却由帝君赐婚嫁给了蒲安礼。 当初唐郡主择婿文侯推荐了我蒲安礼也是候选之人。在唐郡主眼里出身高贵、雄壮慷慨的蒲安礼比我更象个英雄吧。蒲安礼成婚没有太子那么隆重但也是一件大事。蒲安礼的父亲是当朝重臣位居工部尚书的蒲峙他自己娶了唐郡主后多半也要袭武侯之爵比他父亲爵位更高。 我也几乎将安乐王之事都忘了。蛇人隔一两日便发动一次攻城但这种攻击仍然颇有限度看来蛇人的意思的确是让我们疲于奔命有长久围攻之意。我们虽然有轮休之制仍是感到疲惫。 五月一日我正在城头与曹闻道和钱文义商议忽然听得从城北处传来一阵喧哗。曹闻道皱了皱眉对边上一个道:“喂你去打听一下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答应一声下城骑上马便向北面而去。我道:“大概是勤王军来了。” “勤王军来了?那粮草够不够?” 曹闻道有点担心地说着。他也对高鹫城的绝粮之苦记忆犹新现在虽然每日伙食不减但实在有些让人担心。我也不好说文侯已有孤注一掷的计划只是道:“不用担心文侯大人自有安排。” 这时一边城头上的士兵又发出一阵欢呼曹闻道吃了一惊道:“蛇人攻来了?”他冲到城墙边向外看去却见下面仍是风平浪静蛇人的阵营里没什么异样只有一幅伏羲女娲的旗帜迎风招展。边上有个士兵过来道:“将军安乐王来城头犒师了。” 安乐王?我吃了一惊从那天他在醉枫楼请客后我几乎要将他忘记了。 正想着忽听得小王子叫道:“楚将军你在这儿啊。” 他一身戎装头上戴的仍是个束发金冠虽然年纪尚小但长得高大颇有几分英武身后则是由两个人抬着的安乐王。我和曹闻道钱文义跪下行了一礼我道:“王爷殿下末将楚休红接驾。” 安乐王到了跟前笑了笑道:“楚将军好久不见现在可好?” “回王爷末将正在轮岗恕无礼之罪。” 安乐王笑道:“起来吧。楚将军你们浴血奋战本王极为钦敬。无以为报我命人备下一些物品请楚将军散与众位勇士。” 安乐王并无官职如果是帝君发内府犒师多半不会让他来的他只怕是以私财来犒师。不论他有什么目的能这么做我倒是对这个庸庸碌碌的王爷一下刮目相看。我又行了一礼道:“多谢王爷。” 安乐王发的是每人两个包子。东西虽微但城中足有十万余士卒散给全军也不是个小数目便是安乐王府备齐这些东西实是不易。我们现在虽能吃饱但军中发的仍是些干饼实在不好吃捧着热气腾腾的肉包子将士们大为兴奋一时城头上四处飘散着肉包子的香味。 一边在散犒赏安乐王便被屠方请去喝茶。屠方是南门主将但我因为直属文侯并不归他节制。城上的士兵每人都捧着包子吃得不亦乐乎小王子则在城头看来看去掂掂我们的长枪处处看着都新鲜。他看来看去抓到了我的攻城斧拿起来试了试道:“真沉。” 我道:“小殿下小心点一把攻城斧有十多斤重呢。” 小王子把斧头放下忽然神神秘秘地拉我到一边道:“楚将军你现在没事吧?” 我有些莫名其妙道:“怎么了?”城头上人挺多现在那些士兵正排队在领包子几个安乐王府的侍女正忙得不可开交要让出块空地也不容易。 小王子道:“武昭老师说我现在枪法又进步了我想和你试试。” 他到底还是小孩心性不过他的枪法确实已可圈可点武昭老师说他进步多半不是顺口敷衍。我道:“城上也没有白垩枪怎么练法?” 小王子道:“那就用真枪!” 我吓了一跳但见他一脸跃跃欲试似是真要拿把真枪和我比试。我断然道:“这绝对不成!要是伤了小殿下那我可是罪该万死。” 小王子有些失望忽道:“那儿不是有杆子么?拿来试试好了。” 那是麻秸是用来在城头生火用的。听得小王子把麻秸叫成“杆子”众人都笑了起来大概小王子从来没见过麻秸。不过麻秸既脆又轻自是伤不了人。我拗不过他只得道:“好吧。” 小王子取了两根长些的麻秸掂了掂扔了一根给我道:“楚将军来吧。”他摆了个门户看到他用枪的手法曹闻道在一边不由得喝了声采道:“好枪法!” 小王子年纪虽小但使枪的手法中规中矩便是在军中也已算得相当不错了。我拿起麻秸在手中舞了个花道:“小殿下当心了。” 麻秸虽不能伤人但一旦戳到脸上也不是好受的。周围的士兵让开了一些我立了个门户刚站稳小王子抢步上前喝道:“看枪!” 他手中的麻秸忽地一声刺向我的胸口。一见他这一枪我吃了一惊小王子的枪术比去年果然大有进步那时他枪法虽高出枪却有些拖泥带水不够干脆这一枪却利落之极。我将手中的麻秸抖了抖前端一碰只觉力量也颇为不弱。麻秸因为很脆用力太大则会断开我这一磕也不免收了几分力哪知手下只稍慢得一慢小王子叫道:“小心了!”手中的麻秸已如飞电一般穿过我的枪势直向我面门刺来。周围观战的士兵有些枪术较弱的都“啊”了一声当中夹着个女子的声音想必都为我担心。其实小王子这一枪虽然使得可圈可点但是他毕竟还没有实战经验能发不能收若是刺我前胸倒是难以应付但刺我头部的话却并不难解。 我脚下一错人借势一拧身手中的麻秸已绞住他的麻秸登时将他的枪势击散。小王子正待收枪再刺但他方才用力太大而我已是军中第一等枪术好手不等他收枪又已踏上一步随着他的枪势上前已刺向他前胸。武昭老师说过枪术之道当攻守皆备万万不可一味强攻敌人枪已进门攻不利尚有可为守不利则一败涂地小王子这一枪正犯此病他的枪出得太猛我随着他的枪势上前他哪里还有反击的余地若是实战我这一枪足以将他挑落马下。只是现在只是比试小王子身无片甲麻秸虽脆刺在他胸口仍不免疼痛我正待收手哪知小王子突然一伏身手中的麻秸猛地挑了起来已脱出我的枪势人却向旁一闪身不退反进竟然反击过来。 这一枪使得不拘泥成法如行云流水一边曹闻道叫道:“好!”我的枪术在他之上平时与他比试时他从没喊过好这一声自也是对小王子喊的。我也没想到小王子竟能如此变招一时竟有些惶惑。小王子这一枪变招虽速实比我还慢得片刻只怕仍无济于败局。我正想着是不是该佯装败北让小王子击中我开心一下哪知手上却熟极而流只一抖间又将小王子的麻秸罩住两根麻秸已缠在一处。 如果这是实战小王子的力量没我大这般以硬碰硬定会被我挡开而我这一枪至少也要将他刺穿。只是我们手中拿的都是麻秸我这般一用力“喀喀”连声他手中的麻秸用力之下登时断成十数段。 我慌忙收住枪势人向后一跃跳出三尺许道:“殿下末将无礼恕罪。” 小王子手里拿着小半段麻秸有些迷惘的样子也不见怒意只是喃喃道:“奇怪奇怪。”我将麻秸扔到一边道:“殿下怎么奇怪?” “武昭老师说过这一枪你多半难以应付我也练了好久可还是被你一枪破了后半招也使不出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我不由笑了:“殿下枪法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殿下枪法甚好但战场之上往往由不得你一招一式地使出枪法来其间必要随机应变。象小王子方才那个变招躲过我的枪法就十分高明但接下来要和我对攻就不免操之过急。当时你若是退后几步然后再图反击只怕胜负还是未知之数。” 小王子摇了摇头道:“楚将军你别安慰我武昭老师也跟我说过我想要击败你起码还有五六年。嘿嘿五六年后我一定要击败你。” 小王子身为宗室对枪法如此痴迷倒是大对我胃口。我笑道:“不错不错殿下以你在枪法上的进益终有一日会超过我的。” 话虽这么说但我的枪法一半是在战场上血战练出来的小王子日后只怕不会有上战阵的一天就算他的枪法真练到比我还高也未必能胜过我。象武昭老师枪法比我高可真个比试他也未必能击败我。 小王子将手中那段麻秸一扔忽然道:“不成楚将军再来比一次我还有一路枪法没使过!” 方才他的枪法被我逼住了一直使不出完全一定大为不满这话已迹无耍赖了。我笑了笑正待答应一边一个女子道:“小弟别缠着楚将军了。” 这声音轻柔动听听起来极是舒服。我看了看那边却是一个正分发包子的女子在说话正是那个与唐郡主一起出来的女子。只是这回她穿着一件寻常衣服一时间我倒没有发觉。小王子走到她跟前撇了撇嘴道:“姐姐我就知道你偏心眼方才我要输的时候你也不帮我。” “什么呀。”那女子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红晕低下头却又略微用眼角扫了我一眼。她就是安乐王的女儿吧?我也一阵局促。原本对这个女子没什么印象此时却有些恍惚。 小王子咧嘴嘻嘻一笑道:“姐姐你分包子吧。我还要” 他话还没说完突然从了望台上传来一阵惊呼:“蛇人攻上来了!” 城外蛇人的阵营处又腾起一片尘土。我吃了一惊抢到一边抓起一把长枪扭头对一个士兵道:“快送殿下他们下城。”说罢已扑到墙边盯着蛇人的阵形。 蛇人最先毫无章法完全混乱一片后来一直是以松散阵形攻城的但现在却显得纪律严明真想不到短短一年间蛇人竟能达到这等地步。 正看着忽然听得小王子道:“楚将军我站哪儿?”我扭头一看却见他不知从哪儿抓了一根长枪来正站在我身后。小王子虽然长得高但还是比枪还短许多看上去大是不类脸上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我道:“殿下你快下去城头危险。” 小王子道:“你们都不怕我怕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他说得倒是义正辞严我哭笑不得拍拍他的肩头道:“殿下国家养兵是让我们保家卫国的。如果将此责推给百姓那国家养兵何用?” 小王子一阵语塞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这时边上一个士兵忽然惊叫道:“统制!” 他叫得极为急迫我不知出了什么事耳边听得有一阵尖利的破空之声抬头看去只见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大片黑影。黑压压的一片几乎象是蝗虫过来了一边曹闻道突然惊叫道:“石炮!” 那正是蛇人在用抛石机。 蛇人以前惯用的是那些巨大的抛石机威力虽大却极不灵便抛出的巨石也很难搬到战场上加上蛇人目力不能及远对城池的威胁不是很大。现在它们都改用了这些小型抛石机根本不顾准头密密麻麻地掷上来。我心中一震叫道:“大家小心!” 石块纷飞几乎将空中都织满了城头上的士兵纷纷躲到有遮蔽处有一些士兵却不退反进冲上前去。那是毕炜派来助攻的火军团士兵去护住雷霆弩。雷霆弩威力巨大此时也暴露出移动不便之弊我冲到墙边叫道:“来人!快护着雷霆弩!” 以雷霆弩的威力蛇人攻上城头我们还有办法抵挡如果雷霆弩被毁那只能用血肉之躯与蛇人力搏了。一些士兵拿着大盾过来纷纷护住雷霆弩我靠着雉堞蹲下。在这个位置石块也砸不到我但这儿只能站一两排人如果蛇人趁势攻上来那该怎么办? 我正有些六神无主一边小王子叫道:“唉呀楚将军那些怪物来斩关了!” 我从雉堞缝中探出头去只见一批身着轻甲扛着坚盾的蛇人正游过护城河向城门口冲来。因为有抛石机掩护从城头只能零星射下箭去那些蛇人虽然也有中箭的却浑若不知仍是拼命冲上。 到了此时我再顾不得危险跳起来叫道:“守住!无论如何一定要守住!” 许多人都涌了过来拼命往下掷飞石灰瓶。蛇人发出的石块象豆子一样在城墙上跳动不时有士兵被飞石砸中被砸得头破血流地倒了下来边上的士兵却仿佛根本没看到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向前冲前仆后继城头上霎时间已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咚”的一声冲在最前的蛇人已到了城门口。那几个蛇人手中握的都是巨斧比帝国军用的攻城斧都要大一倍当先一个一斧正劈在城门上。半尺厚的城门上面还包着一层铜皮但这蛇人的巨斧还是劈开铜皮深深没入城门中。 随着这蛇人的一斧我的心也一下凉了。蛇人的力量实在太大如果任由它们劈下去这城门虽坚只怕也会被砍开的。我跳了起来叫道:“有胆的随我来!” 城门口蛇人聚作一团如果这时有个平地雷就能将它们全都炸为齑粉。我不知道文侯为什么不把平地雷给我用这时再想这些也已没用了当务之急是要守住城门。而且城门一旦被劈开我们纵然将这几个蛇人全歼后面来的蛇人我们便再挡不住了。 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将蛇人挡住! 我咬了咬牙回头嘶声叫道:“快绳子!拿绳子过来!” 城头这些东西备了不少两个士兵捧了几圈绳子过来我一把抢过一圈钱文义在一边叫道:“楚将军你要去肉搏么?” 我把绳子一头打了个圈套在雉堞上道:“钱将军若是蛇人要沿绳而上你立即将绳子砍断以后前锋营归你全权指挥。” 不等他惊叫起来我已大声道:“够胆的跟我来!”说罢抓住了绳子一下从城头跃下。 城墙与护城河之间只有数尺宽的一条窄地此时蛇人还在不断地发射石炮但已稀疏下来从城头射下的箭却密了许多。护城河上到处都是蛇人在游向城墙。那些蛇人在水中只露出一个头时而有被城上的箭射中死在水里翻转身子浮在水面上但后来的蛇人却借着那些尸体仍在向前冲。我刚跳下来人还不曾站稳正好有个蛇人正要上岸我手起一枪猛地向它搠去。此时我居高临下那蛇人手也快极我一枪甫出它左手一把抓住右手从水里猛地举起一柄巨斧。但它刚从水里钻出来浑身湿淋淋的手中打滑我的枪滑过它的掌心一枪刺中它的左眼。这一枪我借了下落之力只怕已透脑而入那蛇人惨叫一声巨斧还不曾举起便一下落入水里身体也猛地向后摔去。 此时从城上已跳下了几十个士兵其中大半都是新兵城门口左右都有离门最近的几个士兵已与正在斩关劈门的蛇人交手幸好由于地方狭小蛇人盘在地上并不稳当虽然是一对一一时间竟还分不出胜负来。但蛇人还在拼命劈门我心如火燎叫道:“快上!”可是前面的士兵正在激战将路堵得严严实实我在后头只能干着急。 话音未落在城门正上方突然有一个人影落下来我吓了一跳这人跳下的地方就在蛇人头顶这人难道不要命么?正想着突然听得城上有个女子叫道:“小弟!” 这声音极是惊恐正是郡主的声音。我不由抬起头看了看只见郡主伏在雉堞上正探身往外看两个侍女正拼命拉着她她正看着刚才落下的那人。那人身材瘦小却不从绳子上落下左手拉着绳子右手中长枪居高临下已在与一个蛇人交手正是小王子。 真是个了不起的小孩。我一向对宗室子弟没什么好感小王子此举也不免鲁莽但他居然真有这个胆量与蛇人面对面交手实在很了不起可也非常危险。我抓住一根从城上挂下的绳子一脚往城墙上一蹬人登时荡了过去超过了几个人此时前去之势已竭身体正撞向城墙我将枪头往城砖上一顶借了这一枪之力又向前荡去。 小王子还在与那蛇人力战虽然居高临下但脚不着实地一手还得抓着绳子枪法已是破绽百出。幸好与他交手的蛇人持着一柄短斧小王子东一枪西一枪地乱刺不时又在城墙上一磕风车一样在空中荡来荡去虽然对那蛇人没什么威胁却也让那蛇人腾不出手来。 我两个起落已荡到城门口脚下便是一个正与两个士兵接战的蛇人。那蛇人一柄巨斧逼得两个士兵毫无还手之力我刚到它头顶便听得一个士兵一声惨叫那蛇人一斧劈去将那士兵的头颅都砍开了鲜血和脑浆四处飞溅那蛇人余力不竭巨斧仍在砍向另一个士兵身上。我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多想手掌一翻反手一枪向下扎去。我来得太过突然那蛇人准也没料到这一枪又稳又狠一下从那蛇人头顶刺入鲜血也猛地冒了出来。 一个换一个。我正想着手中却觉一震那蛇人负痛之下猛地向护城河里冲去我的长枪还插在它身上单手根本抵不住这等大力登时脱手而出。还不等我惊慌耳边猛地又听到郡主的尖叫:“小弟!” 那是小王子一时失手长枪被那蛇人击中脱手飞了出来。我单脚往城墙上一点一长手一把捞住了长枪只听得郡主尖声道:“救救小弟!快救救他!” 那是对我喊的吧此时我离小王子最近。小王子长枪脱手双手紧紧抱着绳子正在往回荡过来那个与他交手的蛇人手持巨斧向他拦腰砍去。此时他毫无还手之力这一斧是绝对避不开了。    枪距那蛇人后背还有一尺许那蛇人猛地一转身巨斧横了过来“当”一声枪尖在斧面上重重一扎火星四溅说时迟那时快小王子抓着绳子已荡到我身边。我还不曾落地也来不及细想枪杆猛地一磕小王子被我拨得向外荡去登时离得远了但如此一来我下坠之势更急只觉脚下一震已站到地上立足未稳仍向前冲去。 蛇门口原有五个蛇人有两个正在拼命砍着城门方才被我干掉一个另一个被我身后的士兵缠着接战此时我要面对的只是一个。方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还能干掉一个但正面相对的话我也知道肯定不会是它的对手。好在我用的是长兵而这蛇人则是用短兵以长击短我还能有一线胜机。 小王子被我拨开后又向回荡来我叫道:“快把殿下拉上去!”话音刚落那蛇人格开我的长枪巨斧一横又向我拦腰扫来。它这一招使得大是高明我现在除了跳下护城河再没办法可是河里仍有蛇人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下水等如送死。我心中一寒但事已至此逃也逃不掉只能硬着头皮硬拼了。我把枪一竖便要去格住它的斧刃。这蛇人用的斧很大斧刃雪亮加上蛇人这等巨力能不能挡住我是毫无信心。 它的巨斧还不曾砍到我的枪杆上突然从头顶落下两个黑影一个人喝道:“怪物受死吧!” 这正是曹闻道的声音。曹闻道力量虽然比不上陈忠和蒲安礼但比我还要大一点只是他说的是“受死”却不是攻击两杆枪同时插在地上和我的枪并在一处那蛇人力量虽大一斧还是劈不断三杆枪我只觉手臂一震虎口也一阵麻那蛇人的巨斧却被弹了出去。 曹闻道和另一个士兵落到我身边道:“楚将军你没事吧?”他伸手拔起地上的长枪那枪杆是用极硬的铁木制成坚愈金铁却也被那蛇人一斧砍出个口子来。 我暗自把手指屈了屈让受震发麻的手掌活动活动急道:“快把殿下送上去!” “你”曹闻道还要说什么我喝道:“快走!” 此时那蛇人又已挥斧砍过来正在砍城门的两个蛇人见我们有援兵下来也回过头大概想先打发了我们。城门口方寸之地一时间血肉横飞那个在一边与另外士兵接战的蛇人已连杀了三个但前锋营士兵毫不畏惧一个倒下另一个跟上那蛇人身上也已多了几处伤口。 这时小王子已荡过来我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腰带不让他再荡到蛇人那一边单臂猛一用力叫道:“还不走!” 小王子身材甚高大概也有七八十斤重我单手一托极是吃力只把他抛起了几尺高。曹闻道不再多说道:“保重。”他手臂一用力人已飞腾起来此时小王子已在落下曹闻道大喝一声左手一把将小王子挟在臂弯里。多了一个人他也已跳不起来右手却将绳子飞快地卷在腕上两脚则在城墙上急速踩动看过去几乎象是横着在城墙上走一般。 曹闻道的本领可圈可点有他护着小王子只消我能挡住蛇人那小王子多半已经脱险。哪知我只分了分神和曹闻道一块儿下来的那士兵突然一声惨叫却是他在拔枪时被那蛇人一斧夹胸砍过身体几乎斜着被砍成了两半。 我心头一痛。在战场上生命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了。那士兵的血飞溅而出也沾了我半身连脸上都沾了一些我也顾不得伤心提枪分心刺去喝道:“混蛋!” 蛇人的巨斧还砍在那士兵体内斧刃被血肉吃住了一时拔不出来。巨斧原本就很沉重再加上百十来斤一具尸体以那蛇人的力量也有些吃力我这一枪势如飞电正刺中那蛇人咽喉那蛇人负痛之下猛地向后一挣反倒将上前助战的一个蛇人也推倒了两个蛇人一块儿摔进护城河里。 这时另一个蛇人也已被前锋营士兵刺倒城门口只剩了一个。那蛇人也转过身不再去砍城门转身向我们扑来而此时河里正有更多的蛇人要爬上来我想要喝令旁上冲上还不曾出口早有几个士兵扑了上去。蛇人如此凶悍但前锋营的士兵也杀出了怒火虽然那蛇人的巨斧伤人立死但士兵们似乎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一时间已有七八个士兵将那蛇人围在当中我也冲不上去了。 现在已是在肉搏。虽然蛇人要强悍得多但前锋营前一阵子的苦练当真不是白费城下的三十多人排在城门两边当中七八个已将那蛇人逼得毫无还手之力边上的人直直立在护城河边长枪不住往爬上岸来的蛇人刺去。 “快上来!” 我刚和另一个士兵将一个蛇人重新逼下水从城头上有个人高声叫道。我回头一看却见从城上垂下了许多绳索有个身着重甲之人探出半边身子向我们喊着。这人满面虬髯正是毕炜。我和毕炜相处得不是太好但此时看到他却大感欣慰。我一挥枪道:“大家快上去!” 劈门的那蛇人在砍死了四个士兵后也终于被前锋营乱刃分尸那些满身满脸都沾着血迹的士兵听得我的话各自抓住了一根绳子。城上已有准备有人一抓住上面立时向上拽眨眼间已有十几个上了城。城下的士兵少了下来一下子便挡不住蛇人的攻势有个士兵手缓得一缓长枪被河中的一个蛇人抓住正待回夺那蛇人已一斧砍在他颈边斧子都吃进了他体内。那士兵却也勇悍明知必死却已拔出腰刀反而冲上一步一下抱住了那正要上岸的蛇人一刀刺了进去那蛇人缠着他的身体一块儿摔进河里。 我抓住了一根绳子此时上面已在拼命拉着有个士兵提枪搠倒了一个蛇人后向我跑了过来我伸手道:“快!快抓住我!”此时蛇人大多已抓上岸上如果让他去抓绳子只怕会被蛇人追上他也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我猛一用力只道定会将他拉过来哪知用力之下却觉手上一轻拉住的是将他的上半边身体。 他还是被一个蛇人追上被拦腰砍成了两段。 我心头一痛手臂却是一紧被城上的人拎了上去。此时城下还有五六个士兵没能上来蛇人却已冲到墙边它们用的大多是巨斧一时间惨叫四起鲜血飞溅城下直如地狱。 我闭起了眼不忍再看这副情景。跳下去时本就有了战死的打算但是脱险后仍然感到自己实在是幸运。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利箭破空之声城下的蛇人随即发出了一阵惨叫我睁开眼却见城门口的蛇人身上插满了利箭正在血肉中挣扎。这些箭力量极大那几个聚集在城门口的蛇人被钉在地上正不住翻滚但箭头入土甚深它们根本挣不脱。我抬头看去却见毕炜冷笑着看着城下身边是几台雷霆弩。以前那些雷霆弩不能及下这几台却是箭口朝下的。 我手一碰到雉堞手臂一用力立时跳了起来。毕炜身边站着的是个少年却正是苑可珍他一见我便叫道:“楚老师!”似乎要跑过来毕炜喝道:“不要分心守着原位!” 苑可珍一身工部的制服虽然脸上还带着稚气却也与以前那个小孩大不相同了。我向他走去毕炜似笑非笑地道:“楚将军这新制的雷霆弩威力如何?” 我心头怒不可遏握着拳头道:“毕将军你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明明有这种东西他却不先和我说以至于前锋营战死了十多个弟兄我虽然知道毕炜对我一直没什么好感却也没想到他会如此贻误战机。 毕炜没理我喝道:“放!”此时又有一些蛇人冲到城门边雷霆弩又发出了一排快箭那些蛇人也登时被射倒。数起数落城门口已留下了一批蛇人的尸首那些蛇人才退了下去。 等蛇人退去毕炜才擦了一把头上的冷汗转头道:“楚将军你可真个悍勇。” 我不知道他是在挖苦我还是什么意思也只是冷冷道:“多亏毕将军你的大恩大德再晚一步只怕我这条命也要丢在这儿守门之责也完成不了。” 我们杀了第一波斩关劈门的蛇人但蛇人源源不断地攻上若非毕炜及时来援我们仍然守不住。我的话中虽然不无挖苦之意但也多少有点感激。哪知毕炜却只是苦笑一下道:“楚将军你别取笑我若不是那位苑先生急中生智将雷霆弩前脚锯掉只怕我们想救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是苑可珍的主意么?我看了看一边苑可珍正蹲在那几台雷霆弩前察看着。雷霆弩甚是精密若是不调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他能在转瞬间反应过来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我走到他身边苑可珍抬起头来又笑了笑道:“楚老师。”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好小子多亏你了。” 苑可珍却道:“这只是从权而已那几台雷霆弩得修整过了。唉不知道薛大人会不会骂我。” 我道:“你让雷霆弩能往下射他夸奖你还来不及哪会骂你。” “雷霆弩机括之力太大原本不适合变换射出的角度我将前脚锯掉只射了这几箭有两台都已裂开了。” 我不由一怔。看来天下事当真不能两全我原本寄希望于雷霆弩远近皆能看来还是不行。 正想着小王子忽然跑过来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他刚从鬼门关前打了个转回来此刻却没有半点惧意好象方才遇险的是我而不是他。如果是我的部下我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但他毕竟是个郡王世子我一个小小的下将军岂敢如此无礼何况小王子虽然给我惹了次麻烦但他这等勇气也让我喜欢依稀有点我当初的影子。 我行了一礼道:“殿下您万金之体以后可千万不能不能这么做了。”说完怕他不以为然又道:“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那我可要依军法处置只怕会因为保护殿下不力被砍头的。” 小王子睁大了眼道:“真的么?”他突然跑到郡主跟前道:“姐姐楚将军说的是真的么?” 我有些哭笑不得。小王子这样的天潢贵胄实在不知道军法的厉害。正想着却听得一边郡主道:“楚楚将军谢谢你救了小弟。” 我跪了下来道:“郡主这是末将应尽之责。” 郡主的声音很是清雅几乎有种透明的感觉可是我一想到那次她和唐郡主一起走出来便有种怪异的感觉。虽然看上去她和唐郡主完全不同可万一她也是唐郡主这样的人那时我该怎么办? 我跪在地上默然无语突然一边忽然传来了安乐王惊慌的声音:“没出事吧?小茵你弟弟没事吧?” 小王子跳了起来跑过去道:“父王儿臣在是楚将军救了我。” 安乐王急匆匆地跑过来他宽袍大袖跑得很忙乱两手还提着衣服前摆防着摔倒抬辇的随从急匆匆跟在他身后一见小王子奔来他一把将小王子搂在怀里道:“还好还好上天保佑。” 小王子脸一红挣脱了安乐王的怀抱道:“父王楚将军很了不起的你可要谢谢他。” 安乐王喃喃道:“该谢的该谢的。”他见小王子活蹦乱跳的样子却也恢复了以前的雍容直起身子道:“楚将军请上前来。” 我走到他面前跪下道:“王爷末将在。” “楚将军你救了我儿无以为报说吧想要什么?” 我道:“王爷这是我应尽之责不敢居功请王爷不必放在心上。” 安乐王搓着手喃喃道:“这怎么成。只是给你什么呢?”他往身上东看西看忽然从腕上摘下一串手链道:“楚将军这个赏给你吧。” 那是一串珍珠串成的手链每一颗都滚圆更难得的是一般大小。我又行了一礼道:“王爷末将实不敢受。” 安乐王笑了笑斥道:“有什么不敢快接了!” 他说话一向和蔼此时却象变了个人似的。我吓了一跳慌忙接过来放进怀里低低道:“谢王爷。” 安乐王拍了拍我的肩头道:“楚将军加油啊。” 他打了个手势抬辇的两个侍从把辇放下了安乐王刚坐了上去。这时屠方急匆匆地过来道:“王爷王王爷殿下没事吧?” 安乐王道:“多谢屠公犬子得楚将军救援没出事。” 屠方看到了还在活蹦乱跳的小王子也松了口气。屠方是南门主将虽然我不是他的下属若小王子在南门外出事他也难脱干系。安乐王还则罢了小王子却是和太子比亲兄弟还亲在太子跟前便不好交待了。 安乐王带着郡主和小王子走去。临走时我又跪下向他行了一礼安乐王也没理我抬起头时却见郡主正由几个侍女簇拥着走进一顶小轿在轿前她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我抬起头来正和她的视线相接她的颊边突然染上一片绯红马上低头进了轿子。 安乐王是郡王的身份虽然没有封地排场仍是很大。等他下了城城头上的士兵又一下变得轻松起来几个士兵拿出方才没吃完的包子接着啃有个人还道:“想不到安乐王居然会发私财劳军真是意外。”他们争来争去也想不出安乐王这般劳军到底有什么好处。所有士兵一人两个包子那是费而不惠还不如给军中送几车米面肉食呢。而且他们也想不通安乐王为什么要亲自到城头来争来争去都说不出什么。 可是我却知道安乐王这次劳军只怕是为了我。 这时钱文义走到我身边小声道:“楚将军新来的弟兄都有些惊慌是不是让他们早点歇息?” 这一战前锋营损失士兵二十余人。守城一月以来今天的损失最大而且战死者死得也最惨大多尸身残缺不全。那些老兵对这些事都看惯了也没什么异样新兵们却多有惧意。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话我也知道的新兵未上过战阵出战时可以凭血气之勇冲上前去但战后却会越想越怕。这是所有军人必定要渡过的一个难关若这个关口闯不过去那么这人以后便越发胆怯难当大用了。我想着跳到一个高处大声道:“弟兄们我们还有些弟兄的尸身在城下去把他们抬回来以慰勇士英灵。” 前锋营里的老兵答应一声将城门开了条缝出去了些人抬尸首回来。钱文义也要出去我小声道:“钱将军你看看有没有那些没死透的蛇人。” 钱文义点了点头他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把战死者抬回来后又抬回了一个蛇人。这蛇人被一支雷霆弩的箭透脑而过箭还插在头上三停里死了两停但还会动一动。等他们把死尸放到城上我叫道:“列队为死去的弟兄致敬!他们都是帝国勇士都是无畏无惧的好男儿让我们的子孙永远传颂他们的名字吧!” 前锋营已在我身后排成了一长队边上那些友军士兵看着我们也不知我要做些什么。我伸手从腰间摸出百辟刀走到那蛇人跟前道:“弟兄们就是这种妖兽它们烧杀虏掠但这时也死在你们手下了。看!” 我手起刀落一刀猛地砍在那蛇人颈上那蛇人本已死得差不多我这一刀砍下却又蜷成一团。百辟刀吹毛立断我手下用力刀锋划过将那蛇人的头已斩了下来。蛇人的头比人的头还要小得一圈正想把它拎起来但蛇人的头光溜溜的不象人头有头发可抓。我把手指扣进那蛇人项面的切口中举起来道:“弟兄们如此凶狠的怪兽仍要倒在我们刀下。现在帝国已无退路勇士们现在是战还是逃?” 他们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我手上的蛇人头颅。切口还有血流下来但和人血不同蛇人的血是凉凉的我因为举得高血已将我的手腕都染作通红。他们怔了怔忽然低低地发出了一声整齐的呼喊:“战!” 这一声喊出那些新兵眼中的犹疑之色一扫而空。我暗自舒了口气心知那些新兵大多已渡过了这一个关头以后便是能杀人不眨眼了。我撩起了他们心中隐藏的凶焰却实在不知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解散了队伍曹闻道忽然过来道:“楚将军。” 他拿着一柄蛇人用过的巨斧我道:“怎么了?” 这等巨斧太大我用的话很是不便曹闻道力量比我大一些拎在手上还是勉为其难。他忽道:“楚将军蛇人现在改用这等巨斧我们用枪的话很是吃亏的。” 我道:“你有什么主意么?” 曹闻道的眼前已亮了起来:“楚将军方才我见那些蛇人用斧头很是纯熟那时便想过我们也可用斧头。” 我笑道:“太沉了。可做小的话威力完全比不上这等巨斧又有什么用。” “可用装上长柄!” 我一怔道:“什么?” 曹闻道的眼睛中有些发亮似乎也为这个主意得意:“我说可以装上长柄这样便可双手持斧。再练上直劈横扫下撩这些简单明了的招数只消列成一队一定比大刀威力还大。” 斧头一般是用于攻城时劈门所用偶尔也有带上战场的但要说直接当武器用似乎还从来没有过。斧柄太短挥舞吃力那都是弱点。但也正因为斧头沉重照曹闻道这种想法威力又可增大许多到时蛇人再冲上来以这等长斧队出击只怕一斧便能砍开蛇人的头颅的确大有可行的。 一想通这点我又惊又喜道:“好!曹将军你等等我马上去木府要薛郎中帮我们赶制几十根斧柄出来。” 曹闻道脸上也在放光:“楚将军我在营中挑选力大之力马上组织一队巨斧武士吧。” “巨斧武士?”我捉摸了一下这个名字笑道:“好威风。曹将军想不到你还挺会取名的。” 正文 第三十八章与子偕老 我到工部找薛文亦帮忙要他做一些斧柄薛文亦满口答应。只是他说现在工部人手缺乏木府上下大多去船厂了不能太快。 走出工部衙门时天已薄暮街上人来人往似乎都已忘了城外就有蛇人的大军。虽然因为蛇人围城使得城中的货物急剧减少但对于百姓而言日子还得过。也许他们会觉得蛇人围城也无非和当初苍月公叛乱是一回事无非是一个改朝换代的信号。 我跳上飞羽正要催马回营这时突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 叫我的是个中年人。这人带着几个随从也不知到底是什么身份不象是有官职的人却有些面熟。我正想不起这是谁这人已到我跟前跳下马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小人陈超航当初您回城来时见过我的。” 是小王子的那个管家!我猛地想起了当初刚逃回帝都时的事了。就是在那时冲撞了小王子我差点被太子下令杀掉也正是从那时文侯对我青眼有加让我在军中一步步提升。这陈超航那时对我不屑一顾甚至对我颇有恶感现在却对我如此恭顺。 我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他这么有礼数我也不好对他太过失礼。我在马上向他行了一礼道:“我正是楚休红。陈管家请问有事么?” 陈超航脸上露出一副谄媚的笑容道:“楚将军家主让小请将军前去小人到了你营中听说您到工部来了赶紧过来。楚将军请你随我过去吧。” 又是安乐王么?我猜也猜得到因为今天救了小王子安乐王对我的观感也一定大大改善说不定已属意我做他的乘龙快婿了。安乐王的那个郡主我虽然没有什么恶感但也没有太大有好感那次她与唐郡主一同出来唐郡主杀人不眨眼她也置若罔闻在心底我总也将她归到唐郡主那一类了是个被娇惯太过的千金小姐。不过今天她到城头来亲自派发包子衣着朴素态度端正多少也让我有些好感了可是要我象牲口一样任他们挑选我心中实是不愿。 陈超航大概也看到我有些不愿低声下气地道:“楚将军文侯大人也已在家主处就等将军您了。营中我已传过文侯大人之令让他们自行安排楚将军不必担心。” 文侯也在了?我本来正想找个理由推托但这陈超航果然是个当管家的做得面面俱到我都没法子再抵赖了。我想了想点了点头道:“那好吧请陈管家带路。” 我还没去过安乐王府一直不知道王府是什么样子在我想象中顶多比旁人的房子大一些。真正到时我才大吃一惊。安乐王府占地也不是太大但里面亭台楼阁造得错落有致一进大院中我几乎要疑心自己会迷路。 陈超航把我带到院中后道:“楚将军请稍候在那边的石椅上坐一会吧小人去禀告家主后马上过来。” 他说完脸上闪过一丝诡秘的笑意转身便走了。看到他的笑意我的心底不由有些发毛总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个圈套了。只是我也想不通安乐王为什么要陷害我才勉强让自己定下神来。 这个院子也并不太大但设计得极是精巧陈超航让我坐的是一个石椅石椅虽是平常的石头做的但竟然是天然生成不露一丝斧凿痕恐怕是从山中取来而且一对同样大小大是难得。当中一张石桌也是同此除了桌面磨光过其余一仍天然。这张天生的桌子也极是难得下面竟然有个天生的桌肚以能四条腿我直想不到当初是怎么找到这样一块石头的单单这三块石头就已是稀世之物了怪不得安乐王可以发私帑犒赏全军。我坐了下来这时天已暗了下来周围也看不清楚我见桌面上似乎刻着些什么用手摸了摸才明白那是刻着副棋枰。 我的棋艺很糟无非是当初在军校中下过几局不过这棋枰如此别致当真让我大开眼界。安乐王看上去庸庸碌碌没想到居然如此风雅当真令人意外。我的手不由得在棋枰上摸了摸正在想着这棋枰上用的棋子是什么样的手在那石桌的桌肚里一碰觉得里面似乎有东西伸手一摸才发现里面竟然是个圆圆的陶罐。我好奇心起拿出来看了看原来就是一罐子棋子。这是白子好象是天然的卵石倒也不是难得之物难得的是一百八十颗卵石全都一般大小一般模样如果不是人工雕琢过那份搜集的精力也花得大了。 我抓起几颗棋子指尖触到棋子时只觉一股冰凉在寒意中却又透着点温润。这样的棋具不用说下了便是拿在手里把玩也是种享受。我眯起眼拈着颗棋子放在指尖正想着敲在桌面上的那种清越之音忽然有个女子的声音响了起来:“楚将军原来也深通弈理真是文武双全。” 我睁开了眼却见郡主正站在我跟前也不知是从哪儿出来的我刚才居然没有发现。我不由心中一凛起身离座跪下道:“末将失礼请郡主治罪。” 郡主坐在了我对面的石椅上也拿出了一个陶罐道:“楚将军不必拘礼就当这儿是你的家吧。” 我的家么?我心中不由苦笑也有些吃惊。我没想到郡主竟然说得如此大方直白心中那种被挑选的屈辱之感也更浓了一些。如果我不是因为被文侯看重郡主会对我客气么?可能在她眼里我只是个一文不值的小兵而已。 我心头苦涩说了声:“谢郡主。”站了起来却不坐下。郡主打开那盒子从中抓了几颗黑子见我仍不坐下道:“楚将军怎不坐下?” 她说着突然咳嗽了两声。我心中仍是惴惴不安道:“郡主石椅夜凉” 我的意思是让她快点回去吧。她这么突然出现实在让我很局促但郡主似乎不明白我的意思把一颗白子在手中把玩着忽然敲在那棋枰上。“啪”一声清响那颗棋子稳稳地沾在了桌面她道:“楚将军我们下一局吧。” 我有些不安实在没心思在这儿下棋但郡主这么说我却实不敢违坐下后道:“郡主万金之体当心中了夜寒” 郡主脸上闪过一丝绯红眼里也似乎有点狡黠笑道:“楚将军听说你在军中与路恭行将军曾并称为‘龙锋双将’不过婆婆妈妈的名声更响看来倒是不假。” 我就算脸皮再厚这时也有点脸红了。我有妇人之仁的名声的确已经也和我的武勇之名差不多有些捉狭的士兵甚至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泥将军”幸好郡主没有提这个不太好听的绰号。我讪笑道:“郡主取笑了末将弈术不精定不是郡主对手。”但手也拈了个棋子往那棋枰东北的四三上放去。棋子快放到棋枰上时忽然觉有手上一沉那颗棋子自己落了下去似乎从下面传来一股吸力。 我吃了一惊只道自己手上的劲力拿捏有误。这种失误看似小事但如果在阵上用力失误但是生死攸关的大事了我正在寻思郡主又笑道:“楚将军你没用过这副铁玉珍枰吧?这张石桌里其实含有一块磁石。” 我拿了一颗棋子道:“这棋子中只怕也含有铁的吧?真是难得。” 郡主又是一笑道:“自然有铁。不过若是找天生含铁的卵石但太难了这些棋子实是在背面琢了个小洞往里灌了一滴铁水外面看不出来而已。” 原来如此。我这才恍然大悟。那棋子十分小巧要琢个小洞往里灌入一滴铁水不知有多么困难安乐王在这些小小的玩物上也用如此之心真是穷奢极欲。我心中已有些不快脸上仍平静如常但我马上听得郡主叹了口气道:“这副胆石玄素子是七十多年前上代苍月公的贡品先帝因为知道家父好弈才转赐家父。小小玩物如此精雕细琢实在是劳民伤财。” 我没想到郡主居然说出这种话脱口道:“是啊”马上便又省悟过来连忙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幸好郡主也不曾觉察我的失言仍在道:“一粥一饭民之辛劳。蒙童发凡时的课本上就写了这两句话只是真个知道的倒也少之又少。” 她是故意在说这些话迎合我吧。我默默地想着不论郡主是什么居心她能说出这种话来至少没有唐郡主那股骄奢淫逸之气我不禁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低声道:“是郡主说得是。” 郡主轻轻敲了敲棋子又下了一子我也落子如飞。只是我的棋艺比她差得太远了更是无心下棋只不过十几手便大落下风。我拿了个白子游移不定想了想放回陶罐中道:“郡主棋道精深末将甘拜下风。郡主石椅上久坐于身子有损请郡主珍重万金之体。” 郡主抬起头看了看眼睛里忽然又闪过一丝狡黠的亮光:“楚休红你是不愿与我交谈么?” 我确是有些不愿但又不敢明说。可是在不知不觉间我突然发现自己也并不是真个如此讨厌郡主如果她是个平民家的女子象她这样的聪慧与美丽只怕我是求之不得。那个梦破了郡主会是接下去的一个梦么? 我有些迷惘地道:“郡主说笑了。郡主如深谷幽兰末将一介武人亦知远馨。” 郡主“扑哧”一声笑了道:“甄叔叔说你如今读书日多已不下于士人果然说话也不象别的军官那么粗鲁。” 我不知她的话是取笑还是赞美脸上不由又微微一红道:“郡主真会说笑话末将略识之无这两年读的书也尽是些兵书战册哪里敢说比肩士人。” 郡主站起身来婷婷地立着。夜雾渐起朦胧如烟她仿佛站在离我很远的地方幽幽地叹了口气道:“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楚将军。”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的话居然如此直截竟会这般正面表白正不知如何回答她拿起两个棋子放回陶罐又道:“世上事也果然非凡人所能测。磁石引铁总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我怎么想都想不出来。” 原来她说的是这个。我松了口气但心中也不免有些失望。如果那句话是表白我会觉得不安但知道了不是我同样有些不安。我默默地也将棋子收好放回了桌肚里。这石桌也当真妙不可言那两个陶罐放在里面风雨不透外面都看不出来。 郡主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耽搁了你这么久实在抱歉。”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升上了中天虽然我一直坐立不安但也没想到时间过得这么快。那个陈超航一直没有来叫来看来他临走时那诡秘的微笑果真是个圈套只不过这个圈套倒也不可厌。我也向郡主跪下行了一礼此时心中却已隐隐有些空落落的。 郡主转身要走忽然又转过身来道:“楚将军你可懂音律?” 我一阵茫然。对于音律我实在一窍不通只得道:“郡主末将不懂。” 她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笛子道:“唐叔叔和甄叔叔都是吹笛名家你要想有朝一日成为他们的后继者最好也学一点。音律亦如兵法可以养性亦可以一泄杀机。” 她拿出的那支笛子黑黝黝的将她的雪白的手掌横界为二。我接过来只觉入手沉重竟也是枝铁笛。我又行了一礼道:“多谢郡主。” 郡主微微一笑转身走了。我怔怔地握着那支铁笛铁笛上还留着她的一些体温但马上又散去。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树丛后我突然有种想要叫她的冲动只是现在她只怕已经回到内室便是叫她也不会应了。 我一直觉得这些宗室子弟不学无术以武侯之能生个女儿空有一副好皮囊娇纵到如此狂悖更是让我对这些显贵没半分好感。但是郡主这一席话让我大出意外她虽是女子却英爽娇媚兼而有之知道她看中我时我总有些觉得委屈自己但不知不觉地我已经有了些自惭形秽。 她是再也看不到了以后的日子我该怎么办?难道独身一世么?我茫然地望向天空天空中一轮明月高悬冷冷的仿佛很近又仿佛很远。 “楚将军。” 陈超航的声音突然从暗中响起我吃了一惊将那支铁笛放进怀中道:“陈管家。” 陈超航一脸惶惑比方才更恭顺了到我跟前他居然跪下来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家主与文侯大人正在饮酒楚将军随我来吧。”    我跟着他转过几个回廊前面有一个小池一座小阁临池而建一半伸出在水面上。里面灯火通明隔得老远就可以看到坐着文侯和安乐王两人小王子站在安乐王跟前指手划脚地说着什么。陈超航走到门口垂手道:“王爷大人楚将军来了。” 文侯正拿着一杯酒听得陈超航的声音他放下杯子笑道:“楚将军快进来。” 我走了进去跪下道:“王爷大人末将有礼。” 安乐王笑咪咪地道:“起来吧楚将军少年英俊前途无量啊哈哈。”他心情看来甚好多半是小王子方才说他姐姐对我颇为满意吧。 我坐到了他们下首安乐王又看了看我对文侯道:“甄侯这个冰人看来是非大人不可了。” 文侯也微微一笑道:“王爷放心楚将军等若我的子侄。此事自然担在下官身上。” 他们说的是我和郡主的婚事吧?我心中突然感到一阵烦躁这虽然是件让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但我仍然有些不愿意。他们似乎根本不来问一下我的意思好象一切都可以为我做主一般。 安乐王从身边拿出一封红色的帛书交给文侯道:“甄侯这是小女的生辰请甄侯过目不妨便在此下聘书便是。” 文侯微笑着接过了对我道:“楚休红还不谢过王爷。” 我站了起来正要向安乐王跪下去心中忽然一酸文侯笑道:“还不跪下哈哈楚休红你难道还嫌弃王爷的掌珠不成?” 如果他不说我也顺势跪下了但文侯这般一说我抬起头道:“王爷如此厚爱末将感激莫名。但如今大敌当前蛇人兵临城下妖兽未灭何以家为还请王爷三思。” 安乐王脸上的笑意一下僵住了文侯脸色也变了变马上笑道:“你说得也是不过天理亦不外人情婚姻之事亦是人伦纲常岂可因战事便因噎废食。” 我知道我这般拒绝一定会惹恼文侯和安乐王的但是我心中越来越烦躁一时也不顾一切道:“大人所言虽是但末将一介武夫在战场之上朝不何夕若有个意外岂不误了郡主终身?还请王爷三思而后行。” 这已经近乎气话了。此时我只觉得自己象是个木偶般任人摆布连婚姻都被人安排了心中实有些气不过这话冲口而出都没想到后果。安乐王的脸已沉了下来小王子看看我又看了看他有些惊疑不定气氛登时僵了起来。 文侯忽然笑道:“楚将军果然是栋梁之材时刻不忘报国。王爷楚将军此言也有道理既然如此不妨等击退蛇人楚将军立下大功后再行下聘也省得有意外王爷你说可好?” 他说的意外是指万一我在此战中战死吧。我心中倒来覆去的不知是什么滋味安乐王脸上仍是很不好看小王子忽道:“父王楚将军所言也是。等战事已了楚将军立下大功加官晋爵后岂不更好?” 安乐王的脸色定了定又展开一丝笑意道:“这般也好既然楚将军意下如此不妨从缓便是。” 他大概是顾着文侯的面子吧如果是我一个人在此大概他马上要将我赶出去了。文侯也察觉他的心事站起来道:“王爷下官先行告退哈哈这杯喜酒还请王爷准备好。” 安乐王哼了一声站起来道:“甄侯不送走好。” 他这样子已相当失礼只怕心中也恼怒异常。他一定觉得寻常人得以尚主必定要感激涕零而我居然会拒绝简直是不识抬举之极他没有当场翻脸就已经算极为谦和了。 文侯带着我出了门我正要跳上我的座骑文侯忽然沉声道:“楚休红你陪我回府再行回营吧。” 他的话里也不闻喜怒我有些惴惴不安跟着他进了车。刚坐下文侯仍是沉着脸哼都不哼一声。在安乐王府中他谈笑风声此时却似换了个人。 我有些不安地坐了下来文侯忽然道:“楚休红上次你坐我的车时曾说什么来?” 我的心猛地一跳上一次二太子叫了徐蒙出来挑战我不顾文侯反对出面应战。虽然未能取胜但因为武昭老师帮了我一手让人觉得我还是胜了。事后文侯也很不高兴那次他就跟我说过以后不得自行其事我也答应了。但这次并不是军中事务而是我的终生大事难道这样的事我仍然自己无法表示自己的看法么?可是我也不敢这么去反驳只是道:“是末将太过冲动。” 文侯道:“你这么倔的性子或再如此不计后果终有吃苦头的一天。” 我已经吃过不少苦头了。我暗自想着在拒绝安乐王时我没有多想但此时一定下神来一想到以后可能永远都见不到郡主我的心中就在隐隐作痛。文侯叹了口气撩起窗帘看了看外面轻声道:“也真是象。” 他说得很轻似乎并非跟我说的只是自言自语。他是说我的性格和甄以宁很象吧其实我知道我和甄以宁并不相象但大概他的倔也和我有类似处。文侯曾经想让他娶唐郡主甄以宁死活不愿现在我拒绝了安乐王大概让他想到甄以宁了。在一个父亲眼中儿子总是超过一切的。 我默然无语文侯坐了一会儿忽然道:“楚休红你是在让前锋营练斧么?” 我没想到他突然说起了这事他能不再说安乐王招婿的事就是上上大吉连忙道:“禀大人正是。我部下有个将官叫曹闻道他提出此议因为蛇人力量太大用巨斧才能克制末将以为此计可行。” 文侯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也觉得此计颇为可行。本来还在担心能不能有一支强兵从正面顶住蛇人的攻击你既然要练成斧队那正好由你担当。” 一说起与蛇人的战事我便大为兴奋。听文侯的意思全军出击已是迫在眉睫了我小声道:“大人只要有用我之处末将万死不辞。” 文侯脸上又露出一丝笑意:“此战干系帝国存亡而前锋营又要担当最紧要之责。楚休红你若战死那安乐王之议也不必考虑但若能凯旋而归你可不要再推三阻四了。” 我脸上微微一红。其实我也并不是真个不愿成为安乐王之婿只是觉得他们丝毫不顾我的意思便给我做主心中极是不快而已。郡主今夜与我那一番交谈使得我对她的印象极好得妇如此夫复何求何况能成为安乐王的女婿那我也就成了宗室一员日后的升迁也更有了保障。 正想着我脑海中突然又闪过那个黄衫女子的身影不禁一凛。我方才在想些什么啊!我感到了一丝羞惭不禁低下了头。 失去的终究已经失去了还能想些什么?我趁势跪下道:“是一切听大人吩咐。” 文侯微微一笑道:“没想到这安乐王居然生了这般高明的一子一女真让人吃惊。楚休红你不必多想娶了她不会委屈你的当初以宁说要”说到这儿他突然又停住了话似乎自觉失言眼里闪过一丝阴影。 当初甄以宁喜欢的是郡主!我吃了一惊但马上又释然了。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那时文侯可能觉得与握有军权的武侯联姻比与空有王爵的安乐王联姻更为有利所以才非要甄以宁娶唐郡主吧。文侯便是对自己的儿子也是一样只是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身份?文侯可能在我身上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甄以宁的影子所以才如此牵就我吧只是我不是甄以宁我也不愿意活在他的影子里。 我是我自己! 车子到了一个岔路口文侯示意车夫停下道:“早点回去休息吧这些天随时会发动总攻你要早做准备。” 我向文侯行了一礼下了车看着他的马车驶去。文侯和我说过等勤王军到齐兵力足够时他计划要与蛇人进行决战现在已交五月这一天也已经快到了吧。 第二天薛文亦拿了五十支装好了的斧头过来。由于这种兵器以前一直没人用过我和曹闻道、钱文义两人切磋了一番觉得以取刀法中那种力劈的招数化入更为合用。我们编了十来个招数这些招数简洁明了全是大砍大杀我试了试后只觉手臂也有些发软。巨斧的重量比大刀还有重得好几倍要用这种兵器的人非得是大力士不可前锋营虽然精锐要使得动这种巨斧的仍然不多我们只勉强挑了五十个再想多挑点就极是困难了。这五十人单独组队操练按曹文道的说法专门取了个名号叫“巨斧队”那五十个士兵便被称为是巨斧武士了。 这五十个人如果单独行动自然也没有太大的威力但是与长枪配合起来以两个长枪兵架住敌人巨斧武士则趁机砍落这样威力大增再加入八阵图的防御力我不敢说有必胜的把握至少也是胜算大增。若是对付轻骑大概效果也不大可是对付不乘马的蛇人这种战术实在是恰如其份虽然还没有投入实战我也想象得到他们的威力。文侯对这队巨斧武士也寄予厚望无论如何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只是斧柄加长威力虽然大了挥舞起来也大为吃力那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都可算得上是大力士也颇为吃力。 操练了半天正练得满头是汗营门口传来了一阵喧哗。我皱了皱眉还没斥责出来便听得路恭行的声音传来:“楚将军原来你在这儿。” 我将手中的长柄斧搁到一边上前行了一礼道:“路将军末将有礼。” 路恭行骑在马上他身后跟着几十个士兵当中还夹着一辆大车。我有些莫名其妙路恭行跳下马笑道:“楚将军听说你在练巨斧武士是么?” 路恭行的消息也真个灵通我真的要佩服他了。我点了点头道:“刚开始呢。” 路恭行向后扬了扬手道:“这是我从各营中选出来的力士从今日起便补充到你前锋营中。另外楚将军”他突然有些神秘地笑了笑“有个人想要见你。” 他身后的那些士兵一个个都极其精壮前锋营现在有五千人五千人只只能选出五十人那真算得上百里挑一而路恭行带来的大约也有五十个更是千里挑一了。我正有些担心五十个巨斧武士会不会不够有这些生力军巨斧武士达到百人之众这支小队可以称得上是货真价实的军中第一强了。 我兴奋莫名向路恭行深施一礼道:“多谢路将军。”突然想起了一个人道:“对了路将军邢将军部下有一个百夫长叫陈忠原先也曾在前锋营不知有没有带来。” 路恭行笑了笑道:“这人是陈开道之后如今已是邢将军的爱将邢将军不舍得放他出来。” 我不禁有些失望但想想也是。陈忠这等神力之士实是百年不遇的强将邢铁风虽然算不得什么了不起的名将但识人之能还是有的陈忠在他手下定已崭露头角也不肯再放出来了。陈忠这个人敦厚质朴值得信任上次我被二太子押到帝都一路受他照顾甚多我一直很想将他带到麾下却一直失之交臂。 路恭行道:“楚将军别想着那陈忠了今天还有个人要见你呢。” 我有点奇怪顺口道:“谁啊?”话音刚落从那马车上跳下一个人道:“楚将军!” 那是小王子。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心中也感到一丝快意。小王子虽然也有点宗室子弟惯常的蛮不讲理但还是个纯真少年总给我一种阳光灿烂之感。我不知道他来见我有什么事但也猜得到多半是关于郡主的。小王子似乎很想要我做他的姐夫在安乐王跟前大概为我说了不少好话了。 我走上前去正要行礼小王子已抢着道:“楚将军我姐姐要见你。” 我吃了一惊。自从拒绝了安乐王我有些不敢再见她了现在也时常在后悔不该拒绝得那么快没想到她居然会过来。我道:“郡主在哪儿?” 小王子咧开嘴笑了笑指指车里道:“在车里。” 我抢上前去跪在车前道:“郡主大人末将楚休红有失远迎。” 我跪下来时看见小王子撇了撇嘴大概觉得我这么做太没英雄气概了。他不知道我心中其实很是内疚此时觉得拒绝安乐王很对不起她。其实我也并不想真个拒绝她吧只是对安乐王与文侯不顾我的感受就这么安排有些不满现在我想的只是希望她能不要怪罪我。 车帘挑开了走出来的是两个侍女。和那天到城头来时的朴素装扮不同今天这两个侍女也是身着白纱长裙走出来时飘飘欲仙边上那些士兵都惊讶得“啊”了一声。如今正在征战军纪也严了许多他们很少能有机会看到年轻女子看到美丽的女子时在这些年轻士兵心中激起的不啻是万丈波澜。 那两个侍女一出来从车中又伸出了一条白皙的手臂。天气已经很热这手臂上只笼了一层轻纱雪白的肌肤在阳光上几乎带有光泽也仿佛是透明的。 我的呼吸一下变得沉重起来。郡主是来责怪我还是有别的事?如果是责怪我那大概还好一点我最怕的是她对我不假颜色当我不存在。 郡主慢慢地走出来当我看到她踏上营中的地上时呼吸一时间也停住了。郡主今天打扮得极其华丽一身白绡长裙勾勒出她纤细修长的身材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觉得为了她便是失去生命也是值得的。 我只觉嘴里干干的一滴唾沫也没有。使劲咽了一口我道:“郡主末将楚休红失礼请郡主见谅。” 这话其实是在向她赔礼了我不知道郡主肯不肯原谅我正在惴惴不安郡主忽然一笑道:“楚将军戎马倥偬你辛苦了不要多礼。” 她的声音脆薄如春冰似乎喘气喘得重一些都会化成轻烟。我不敢再抬头站起身站在一边大概脸都红了起来。 她这话很客气我听不出有怪我的意思。但也因为太客气了又显得很生份。在拒绝安乐王时我也没多想但现在只觉得自己实在笨得不可救药。 郡主似乎要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一个字来又咳了一声。边上一个侍女马上扶着她她拿出一块丝巾抹了抹嘴唇道:“楚将军听说你在练斧兵我请路将军选派了五十个力士来补充前锋营楚将军请不要怪我一介女流妄干军务。” 是郡主的意思!我登时释然了。我对路恭行虽然不敢失了礼数但自从东平城的事我一直对他不敢再推心置腹这次他带了五十个士兵来我都有些怀疑会不会是他派来打入前锋营的内应以窥测前锋营的底细。如果是郡主的意思那多半可以相信了。我道:“多谢郡主末将正在担心人手不够。” 郡主忽然道:“楚将军外面风沙甚大你不请我上你军营中歇一歇么?” 我如梦方醒连忙又跪了下来行了一礼道:“郡主请。只是” 郡主掩住嘴笑了笑道:“只是什么?” “末将营中也不收拾很是杂乱请郡主不要见笑。” 郡主又笑了笑道:“请楚将军带路吧。” “是。”我站起身来心中说不出的高兴。 领着郡主向我的营中走去我先行在前让护兵赶紧打扫一下他们还没动手郡主已经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又抿嘴一笑道:“是很乱。” 军中原本都还比较整洁但我这营房进进出出的人太多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时常要来议事曹闻道有时还要拿瓶酒来跟我对酌自然不会太整齐了。我脸上又是一红道:“郡主见笑了。” 郡主扫视了周围一眼对她的两个侍女道:“你们出去吧。”那两个侍女答应一声便向外走去。 现在营帐中只剩我和郡主两个人了。我大为局促这可是在前锋营中连路恭行也在我和她两人单独在营帐里不知他们会怎么想。我慌忙跪下道:“郡主那末将也出去了。” 郡主眉头一扬道:“为什么?” 我看了看身后。身后一个人也没有但前锋营的士兵都在外面说不定他们正在猜测我们做什么呢。我嚅嚅地道:“郡主金枝玉叶末将不敢亵渎。” 郡主象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样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但马上又咳了两声。她将纱巾蒙在嘴边我站在一边看着她又是担心又不敢上前。她咳了几下才道:“楚将军天生万民每个人都应该是平等的没有人生而高贵也没有人生而低贱。” 我惊呆了。郡主说的话岂不是与当初共和军宣扬的信条如出一辙?我做梦也想不到从一定宗室嘴里居然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郡主年纪不大比我大约要小个三四岁与甄以宁同年吧她居然会有这种想法我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郡主了。 郡主似乎也看出了我的疑惑她转过身低声道:“以前家父时常带我们去山庄避暑有一年适逢大旱饥民都围在路上家父虽然马上开仓放赈但也有不少人饿毙路旁。我自幼锦衣玉食从没见过这等惨象那年舍弟只有五岁我在饥民中看到一个小男孩与他长得极为相象但那个男孩面黄饥瘦已死在母亲怀中他的母亲哭天抢地痛不欲生我不忍再看。那时家父为我请的西席可娜老师跟我说这仅仅是因为他生在贫民家中。那时我便想同样是人为何一个在天一个却在地?” 我已惊得浑身都在颤抖。郡主竟是个追随共和军的人?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的话虽然轻柔但却如一阵狂风。如果是某个士兵说出的听到这样的话我大概会想都不想立刻斥责他一番共和军号称以人为本但他们的所作所为与帝国军并无二致我们围攻高鹫城时他们仍然杀女子杀老弱食人肉维生把“以人为本”的口号不知扔到哪里去了。我最厌恶这样子的虚伪但有时想想这句口号本身并没有错人生来的确应该人人平等帝王将相也绝不会比乞丐高贵。这种想法一向只是想想而已从不敢对人说生怕别人觉得我是同情共和叛匪有时也自觉自己这么想有失一个帝国军军官的立场大概是种不可原谅的错误没想到居然会从郡主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我一言不发陷入了沉思恍惚中只觉郡主握住了我的右手。她的手柔软光洁而我的手因为常年舞刀弄枪长满了老茧。当她握住我的手时我浑身都是一震抬起头看着她。郡主站在我身前目光迷离似是两口深不可测的古井。 我低低地道:“郡郡主难道你是共和军?” 她淡淡地笑了笑:“为什么非要是共和军?楚将军这个绵延数百年的帝国就象一个沉疴缠身的老人共和军是一剂方药的话却也不是唯一的药。我们要做的是让这帝国重新焕发活力” 我脑中猛的一亮。的确共和军号称以人为本这话的确没错。但以人为本不一定只有共和军才能做到帝国一样可以。只有天下百姓得以安宁即使是帝制又有什么大碍?即使当时共和军推翻了帝制苍月公做了共和国的首脑从实质上来说这个共和国又能和帝国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我道:“郡主你是说” “我要在帝国建立一整套完备的法律让所有帝国的子民都能安居乐业人人能有饭吃人人都有书读。楚将军你愿意为这新的世界出一分力么?” 郡主的眼中开始发亮我的眼睛也亮了起来。郡主大概还不满二十吧在这个少女身上难道真的能有这么大的能量么?如果她说的真能实现那帝国会真正成为一片人间乐土。 可是我不相信她能做到大概这个时代永远都不会来吧。在心底我有些觉得郡主的这种想法有些狂妄可笑但又实在不忍说出来。我看着她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刚点了点头眼前突然一花一股淡淡的铃兰花香涌了过来郡主极快地在我嘴边吻了一下。我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她已退出了几步脸颊涨得通红。我猛地跪了下去道:“末将该死!” 郡主抿嘴一笑转身道:“小慧小莹。” 那两个侍女撩开门帘进来了郡主道:“我们该回去了。” 两个侍女扶着她走出门去。在门口时郡主又回头来笑了笑道:“楚将军那支笛子你练过了么?希望打退了蛇人能够早一日能见识到你的笛技。” 那支笛子我还放在怀中根本没摸过。我也知道郡主的意思她是希望我能在胜利后与她成婚到时能够施展一下笛技吧。可是我也知道自己对音律实是一窍不通真有这一天的话顶多也不献丑便是了。我低下头道:“是。” 她走了出去。我也站了起来跟着出去了却只是想着她的那一席话。等送走了郡主路恭行过来笑咪咪地道:“楚将军恭喜恭喜你这杯喜酒我是一定要叨扰的。” 我脸皮不算太薄但此时也有点红了笑道:“路将军不要取笑我了。” 路恭行叹了口气道:“我可不是取笑。安乐王这位郡主人材品貌都可称上上之选她年纪虽轻在帝君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人。” 我又吃了一惊。对于宗室我向来也不甚了解偶尔看到的也都是些庸庸碌碌的纨绔子弟没想到郡主居然真有这么大的力量。一时心中不禁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送走了路恭行将他带来的那五十个士兵也编入巨斧队。这五十个士兵果然都经过精挑细选个个都是力士巨斧队一下增加了一倍力量自然大增。 巨斧队现在主要由曹闻道在负责。他本身就是个力士由他训练事半功倍。今天是轮到前锋营晚上轮值巨斧队因为白天操练辛苦我让他们歇息去了自己带队上城驻守。 上了城头和换防的军官交接过将令。我顺口道:“蛇人今天没有异动么?” 蛇人如果攻城的话我们早就会因为紧急将令上城助守了。今天没有命令下来那蛇人自然没有行动这倒是难得的事。可是那军官却苦着脸道:“蛇人似乎有异常举措你看。” 他指着城外。我走到城边顺着他的手看去不由吃了一惊。在距城三十丈开外蛇人扎了一个营正对着大门。看过去它们正在堆一个土台大概是今天刚堆起来只有丈许高昨天还没有。我道:“他们要做什么?” “还猜不透。我已向屠爵爷报告爵爷说已向文侯大人禀报请求定夺。”他看着那个土台喃喃道:“它们到底想做什么?” 我看着那土台一时仍是捉摸不透。蛇人目不能视远这一点我已经知道了因此它们从来不用弓箭。也正因为蛇人有这个弱点我们还一直能够支撑。如果蛇人也象我们一样有强弓硬弩远近皆能我想我们大概早就一败涂地根本不用再打了。可是按攻城上来说筑土台一般都是为了在台上放箭攻击蛇人筑起这高台来的话也是为了放箭么? 帝都的城墙大约有二十余丈高蛇人如果要射箭的话也起码得和城墙平齐。一天一丈多那么可能会筑二十天如果蛇人进程加快有可能十来天就行了。 它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正文 第三十九章众志成城 比我估计得更快到了第七天蛇人的高台就已筑到了十五丈上。蛇人比我们力量都要大得多前锋营巨斧队都是大力士但是和随便哪个蛇人比比都大为不及蛇人做起这种活计来只要一顺手也比我们快得多了我按人的标准去估计自然不准。 这一天前锋营是白天轮值。我正在城头看着蛇人的举动有个士兵过来道:“统制文侯大人有令命你马上前往临时行帐集合。” 文侯是这次守城战的总指挥。自从我拒绝了安乐王以后文侯一直没有再见我这次还是第一次。 到了行帐之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发现自己居然坐到了路恭行身边就在屠方和另外四门的统帅身后。由于帝都的南门是主战场屠方这次是主将而我居然能与南门副将路恭行平级居然地位比屠方的又副将蒲安礼还高。我坐下时似乎能够感觉到蒲安礼在我身后射来的逼人的目光。 文侯坐在上首身边设了个架子用青布盖着也不知有什么用。等人到齐后文侯大声道:“列位将军请肃立向大帝与那庭天之像敬礼!” 军中只挂大帝与那庭天的画像连当朝帝君的画像也没有这是军中的传统。虽然以前有人提议加上帝君画像但是不好处置因为那庭天在军人心目中有至高无尚的地位军中有句话叫“帝君万代传军圣只有一个”帝君的画像又不能列在那庭天后面因此干脆不挂了。 我们同时站立起来向大帝与那庭天的画像行了个军礼。等我们重新坐好文侯扫视了我们一眼慢吞吞地道:“帝国的勇士们最后的决战来临了现在分派任务。” 今天是五月九日蛇人围城已经有一个半月还没有发生真正意义上的大战役。我听文侯说过要孤注一掷进行决战的话只是没想到这么快但旁人都大出意料之外。因为蛇人的攻势一直都势如破竹从破高鹫城开始到破北宁城一直都势如破竹名城相继陷落所有人都有一个印象觉得与蛇人是绝不能野战的只能采取守势。当文侯说要攻打蛇人的时候那些与蛇人交战过的将领都失声“啊”了一声屠方站了起来大声道:“大人末将有一语禀告。” 文侯看了他一眼道:“屠爵爷请听我说完后再说。张员外请进来吧。” 从他身后走出一个人来竟是一身长衫的张龙友。我已好久没看见他了他现在变得黑瘦了些但人也很精神目光炯炯与当初直如换了个人一般。他从身边取出一卷帛书挂在墙上道:“大人是否该向各位将军说明了?” 文侯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说。” 他挂着的那卷帛书是一幅画画着一个黑黝黝的圆筒下面有两个轮子在边上写着“神龙炮图谱”几个大字。 这正是那次文侯带我去看过的神龙炮不过样子又有些不一样了大概经过了改良。大多数人对这东西闻所未闻也不知这算什么张龙友指着那图谱侃侃而谈也不知他什么时候口才变得如此之好。 等他说完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因为听张龙友说神龙炮现在射程可达八十步八十步内里面喷出的碎铁可以将五层牛皮打成稀烂。五层牛皮那是极上等盾牌的标准了平时训练能砍穿一层牛皮的便可算上等能一刀砍穿三层牛皮的人绝无仅有大概只有陈忠蒲安礼这等神力之士才能办到我力量也不算小借助百辟刀之力用全身之力砍的话也顶多能砍穿三层牛皮。这神龙炮一炮之威足足抵得上将百员如果张龙友没有吹牛那这就算得上有史以来最厉害的武器了。雷霆弩虽然厉害射程也远但毕竟一次只有一支箭当敌军大队冲来时雷霆弩也没有了用处而神龙炮近战威力如此之大正好可以补充雷霆弩的不足。 屠方听完了张龙友的话将信将疑地道:“大人真有这般厉害的兵器?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文侯笑了笑道:“龙友将那张试验的牛皮拿出来给屠爵爷看看吧。” 张龙友道:“是。”他撩起边上的那个架子从上面抽出一卷牛皮道:“爵爷这就是我们试验的成果。” 那卷牛皮一坦开所有看到的人都又是惊呼了一声坐在后面的人都站了起来往前看去张龙友叫了两个亲兵过来将牛皮拉开道:“这是五层牛皮挂在了八十步外请看。” 那已经能不算牛皮了被打得满是孔洞。上次听张龙友说神龙炮可以在五十步内打穿三层牛皮看来现在经过改良威力增大了近一倍。屠方伸手摸了摸叹道:“真个了不起!唉。” 他最后的那一声叹息很是颓唐文侯道:“屠爵爷你方才要说什么话?” 屠方一拱手道:“大人屠方本来想对大人说对付蛇人万万不可野战。但看到这等利器屠方自觉是井底之蛙不足以语天下请大人恕屠方失礼之罪。” 十三伯中只有半数是武将而屠方更是此中硕果仅存的宿将之一。连他都这么说旁人纵然仍有疑意仍不敢多嘴了。文侯一拍桌案站了起来道:“列位将军有这神龙炮之助蛇人尚足惧否?” 蛇人的可怕不是一件厉害武器可以抵销的。但我不敢多嘴帐中所有人的情绪都一下激昂起来。照理军中议事不得喧哗但是他们似乎都忘了禁令只在谈着这神龙炮。文侯微微笑着却也不制止。 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军队的士气是最重要的只要士气高昂即使处于劣势仍可背水一战。帝国军败得太多也太惨了文侯却只用三言两语便将士气激了起来。不论神龙炮是不是真的有用至少那些将领们心中已有了信心。 有个将领大声道:“大人有此利器我等必能将那等妖兽斩尽杀绝怕它们做甚!” 这人的话说得很是糙但象有种神奇的魔力所有人都激动起来全都站了起来喝道:“蛇人不足为惧!” 等他们都叫够了文侯才站立起来大声道:“列位将军帝国的未来就在诸位的肩上了现在分派诸军任务。” 听完文侯分派诸军任务我的心中仍然有些不安。 和别的将领不同我因为早知道文侯有出兵与蛇人决战之意因此一直没有他们那么亢奋也对神龙炮的威力没有那么迷信。神龙炮的确极是神奇但是我们在高鹫城时也有了火雷弹和天火飞龙箭但最终还是没能逃过全军覆没的厄运。文侯将胜负全押在神龙炮上我还是不放心。 这时文侯大声道:“前锋营楚休红将军听令!” 我站立起来走上前去跪下道:“末将听令。” “楚将军三日后总攻妖兽定会以全力猛攻神龙炮的守卫之责由前锋营承担。” 我心头一凛道:“末将遵令。” 边上有几个和我认识的将领诸如蒲安礼诸人都“咦”了一声我站起来时看到他们脸上有些鄙夷之色。他们也知道文侯对我颇为看重现在文侯的亲信将领自水火二将以下就数到我了。这次战役邓沧澜自平句罗岛夷之患便一直没有踪影文侯虽然没有说我们都知道他另有重要任务而毕炜无疑就是统领神龙炮的将领。现在他们听到我这个文侯第三号大将居然只领了个护卫之责自然要觉得文侯是有意关照我了。他们倒没有想到神龙炮不发则已一发之下蛇人一定会不顾一切冲上来要护住神龙炮实是个艰巨之极的任务。 如果我不是练巨斧武士文侯可能还不会把这任务交给我的。 我刚退下去文侯道:“此番进攻首攻为重中之重必要有一员万夫不挡的勇将先行打掉蛇人的锐气并将蛇人大军引到中央来。此令我思前想后只觉太过凶险不知有哪位将军敢接?” 文侯分派到方才的任务都是左右助攻守御后方之类直到这时才说出这条令来。我原来总以为首攻的任务必定是前锋营的让曹闻道练巨斧武士也是为了强攻时增加攻击力没想到文侯并没有把这任务给我。营中还没接令的将领除了屠方、路恭行以外还有十来个下将军尚无任务他们看了看帐中也顿了顿突然蒲安礼叫道:“大人末将愿往。” 蒲安礼自娶了唐郡主后已经风传要接武侯之爵。他父亲是尚书是伯爵此议真成的话蒲安礼要比父亲的爵位更高了。此次他是中军主将屠方的又副将是中军第三位的大将可是文侯一直没有给他派任务蒲安礼心中准也有些恼怒。 他刚说完后面有个将领也走了出来道:“大人末将白天武愿接此令!” 那白天武原本坐在我身后最多也只是个下将军。他还没走到文侯跟前蒲安礼已抢了出去跪下道:“大人此令请给我。” 文侯看了看两人道:“白将军你现任何职?” 那白天武年纪也不过三旬上下颇为英武但是和魁伟若天神的蒲安礼一比便小了一圈。他跪在蒲安礼身边道:“末将中军十九营领兵都统白少武请大人吩咐。” 都统为十三级武职中的第六级比下将军要低一级。按军职都统应该领兵五千但由于帝国军力不足现在的各级武将都带兵甚少我这个下将军情况特殊前锋营满员也才五千人而蒲安礼领的是满员兵麾下足有一万。这一万兵说到底也就是以二太子以前统领的两万人为班底和路恭行两人分而统之。虽然都统和下将军只差一级但在军中升迁向来号称有“天人鬼”三门关从伍长到骁骑这下四级军官每战都要冲杀在前反而比普通士兵更易战死以前我们前锋营二十个百夫长随武侯南征等打下来时就先死了三分之一的百夫长折损的比例比士兵高多了因此骁骑到备将这一层号称“鬼门关”到了中四级军职就担负指挥之责虽然也要杀上前线因此从都统到下将军这一层便是“人门关”而上五级中又分为两档元帅、上将军、副将军三级是高级将领不再出阵偏将军与下将军虽然也是将军与中四级相差不远因此从偏将军到副将军便为“天门关”此时军中除了太子为元帅文侯也只是个上将军屠方是副将军路恭行功勋卓著限于资历尚不得受封副将军但已行副将军之事象他这样的偏将军也不是太多整个帝国也只得二十余个。 文侯看了看蒲安礼道:“蒲将军你袭爵之议已经下来了本官也不应再指派你冲锋陷阵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令尊蒲大人跟前本官实在不好交待此令还是请白将军接吧。” 蒲安礼真的要袭武侯之爵了?虽然没人敢说话一时间帐中还是响起了“嗡”的一片。蒲安礼抬起头涨红了脸大声道:“文侯不必介怀这些小事蒲安礼身为军人为国粉身碎骨在所不辞请大人吩咐。” 文侯捋了捋须道:“此战干系到帝国的存亡而此战的胜负又将系于首攻将领一身此行大是凶险一旦失利便可能回不来蒲将军是否再想一想?” 白少武道:“大人蒲将军为重臣之后万万不能出意外末将虽然无能自信也有万夫不挡之勇还请大人将令给我。” 蒲安礼猛地跳了起来喝道:“姓白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蒲某这功名都是我在战场上一刀一枪搏来的与家父无涉。我不敢说挡一万个人若是与你交手我一枪便能挑了你。” 蒲安礼现在与我平级仍然只是下将军要一下袭封武侯只怕自觉难以服众所以他更怕别人说他是靠关系才到这个位置的。这时我突然对蒲安礼也起了一丝同情觉得他并没有我以前想得那样。我虽然和蒲安礼一向不睦但也不得不承认蒲安礼的确算得上是个勇将在前锋营时他就是每战必定身先士卒冲锋在前可能他觉得自己身为官宦子弟绝不能在我们这些平民出身的同僚面前丢脸吧。他在前锋营时也的确并没有倚仗家势冒领军功虽然我与他不睦但对他坐上现在这位子仍是心服口服的。但白少武方才这话却已有讥笑之意以蒲安礼这等性格哪里受得了。只是这白少武比蒲安礼军衔为低他倒也算是出言无忌了。 这时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登时雪亮。这一定又是文侯的一石二鸟了蒲安礼的父亲蒲峙位居工部尚书刑、兵、户、工四部尚书中权势最大的兵部尚书路翔是二太子一党户部尚书邢历虽然没有明摆着和二太子一路但他的儿子邢铁风则与二太子十分接近或明或暗邢历多半也要属于二太子一方了。剩下的邢部尚书卫宗政铁面无私不阿附任何人就只有一个工部尚书蒲峙还不曾明确态度。文侯自然在四部尚书之上但如果四部尚书连为一体那他们的势力就足可与文侯抗衡。文侯让蒲峙的爱子打头阵只怕是因为蒲峙已经有倒向二太子一方的意思而蒲安礼已经定下来马上袭武侯之爵到时有一侯三尚书之尊文侯就一下显得势单力孤。这次文侯让蒲安礼打头阵如是蒲安礼安然归来文侯可以大送人情重新将蒲峙拉回来。如果蒲安礼战死这个还不曾着实的“武侯”落空文侯最担心的一侯三尚书联手之局便不会出现大不了只有一个蒲峙死心投向二太子那也最多是个与文侯抗衡的局面。 文侯实在是深谋远虑。他一直没分派蒲安礼任务到了这时帐中没接令的将官中便以蒲安礼官职最大坐得也最靠前这个白少武只怕也是文侯安排的此举分明是要蒲安礼去送死但蒲安礼已入文侯算计而不自知不要说是他我们边上看的人也觉得蒲安礼一直在自告奋勇。 文侯道:“两位将军请不必动怒。以武艺而论两位各有千秋但蒲将军当日敢直面蛇人来使而不堕军威实是我军万中无一的勇将。只是蒲将军确是” 我暗自失笑心想以蒲安礼这等有勇无谋的将领文侯要算计他实在是不在话下。以蒲安礼的性格不可能再打退堂鼓的而文侯还要再烧一把火。果然蒲安礼抬起头道:“大人国若亡家何在?多少将士浴血奋战蒲安礼一介武夫岂敢畏刀避剑请大人务必将此令给我。” 虽然我有些想笑蒲安礼但他这两句话铿锵有力我也不禁有些感动。蒲安礼以前与我当百夫长时还是个粗鲁不文的人整天三字经不离口成了下将军后居然也出言大有威仪。 文侯又想了想大声道:“壮哉唐侯在天有灵定会为有蒲将军这等半子而骄傲。蒲将军接令!” 蒲安礼脸上一喜道:“末将听令!” “此战蒲将军领本部五千人为首攻不在一鼓而胜而在打掉蛇人锐气。此战胜负都在将军身上了。” 蒲安礼接过将令大声道:“末将得令。” 他站起来时帐中暴雷也似喝了一声采。蒲安礼的豪言壮语让所有人心头都是一热。蒲安礼这等重臣之子也毫不退缩别人还有什么可说的?所有人的情绪就象一堆火又被浇上一桶油直待冲天而起熊熊燃烧。 回到前锋营曹闻道仍在指挥巨斧武士练习。因为有五十个力士是新来的尚不能走八阵图因此曹闻道将巨斧武士安排在当中以八阵图将蛇人分隔开卷到中央后再以巨斧武士砍死。这等战法其实也是孤注一掷的打法但我自信有这一支精兵就算蛇人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强攻上来我们也定能达到一个换一个。 而我心中对文侯那种一直就有的隐隐的惧意又凸现出来。文侯的深谋远虑实在是太可怕了几乎他的每一个命令都有深意在蒲安礼被他送到了绝地而不自知屠方可不会说路恭行是二太子的亲信也仿佛根本没有察觉。 希望这是我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吧。现在我为之而战的不是帝国不是帝君和太子不是宗室大臣而是帝国的千百万百姓即使文侯仍在用计那些计策仍是为了千千万万的百姓的。 曹闻道让那些巨斧武士稍息和钱文义两人过来道:“统制文侯大人给前锋营的任务是什么?” 我道:“是守卫神龙炮。” 曹闻道皱了皱眉道:“神龙炮?这是个什么东西?” 神龙炮因为一直属于秘密直到今天才公开我以前也没和曹闻道说起过他们是第一次听到。我向他们说了一下神龙炮钱文义咋舌道:“真的有这等厉害的兵器?”他马上笑道:“怪不得文侯胸有成竹看来这次我们是胜定了!” 我道:“天意难测也说不上胜定了。以蛇人如此厉害的单兵作战能力直到今天也没能将我们击垮当初我们想得到么?” 曹闻道和钱文义都默然无语。的确武侯南征军全军覆没这是我们永远的噩梦那时我真觉得世界已经毁了所以天生下蛇人这种无法抵挡的妖兽。但也快两年了蛇人虽然一路北上直打到雾云城下我们却没有当初预料的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在天水城西府军还能杀退那一支蛇人。这样一想我们现在连神龙炮真正的威力也没见过实在说不上有必胜的把握。 曹闻道忽然笑道:“统制文侯大人不让我们冲锋大概是在关照你吧怕把你这个还没过门的安乐王佳客给干掉了他在安乐王跟前不好交待。” 那天郡主和我在房里单独呆了一阵曹闻道他们早就在乱猜了。还好曹闻道和钱文义都算得上有君子之风如果是当初龙鳞军的金千石他一准会猜我和郡主两人在房里趁机颠鸾倒凤一类。我讪笑了笑道:“不要胡扯这责任也颇为重大不要以为是在后方呆着的。” 一想到金千石我心绪不禁有些不快。金千石好色贪杯性情与我不太相合但那时他在我手下兢兢业业实在是个难得的好同伴。一想到在高鹫城城破之日他被蛇人乱刃分尸的情景我的心就一阵阵悸动。 现在我的座骑也叫飞羽金千石你也该知道吧?我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天空。 金千石你英灵若在就再来与我并肩作战让我为你报仇。 曹闻道大概见我一下变了脸色忙道:“统制我是说笑话儿的你别往心里去。” 我拍了拍他的肩淡淡笑道:“曹兄钱兄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不论说什么我都不会怪你们的。” 曹闻道还没什么钱文义却有些尴尬。我心知他又想起了当初出卖我的事了我虽然不提他看来还是一直在心中留着个疙瘩。正想出言安慰他两句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 让他留个疙瘩也好让他知道我一直没有忘记也好让他记得我的宽宏大量。 这时有个士兵过来行了一礼道:“统制有位大人求见。” 大人?我吃了一惊道:“是文侯大人么?” 那士兵摇了摇头道:“不是的就一个人。” 我也失笑。文侯现在已是最紧要的关头有什么事准会派人叫我去不会来见我的。那么来见我的是什么人?正想着只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 那是张龙友!我笑了起来。方才在营中和张龙友一直没机会交谈散会后又不见他原来他过来了。我走过去行了一礼道:“张先生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张龙友脸色有些沉重我的心也是一沉小声道:“出什么事了么?” 张龙友看看周围也小声道:“楚兄我们到你帐中谈吧。” 我道:“好好这边请。” 我让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接着练兵带着张龙友到我帐中。走到帐门口我突然想起刚才的想法脚步也一下慢了。 那不正是文侯的驭人之术么?既推心置腹用人不疑又每步必留后路以求转寰的余地。和文侯一块儿久了不知不觉的我居然也用上了他的权术。 这时张龙友在身后咳了一声道:“楚将军进去吧。”想必是见我不进去也有些急我回过神来忙道:“来进来吧。张先生我这儿可没有酒只能请你喝茶了呵呵。” 张龙友跟着我进了营帐坐了下来。我让护兵进来沏了壶茶张龙友心不在焉地喝了口。这茶刚沏还很烫他大概被烫了一下“唏唏”地吹着气。 他有什么话要说么?我对那来沏茶的护兵道:“你先出去吧。” 等护兵一出去张龙友放下杯子道:“楚兄文侯大人分派给你什么任务?” 张龙友解说完神龙炮后就走了他也不知道我到底拿到个什么任务。我笑了笑道:“大人让我护卫神龙炮。” 张龙友皱了皱眉我心知他定是觉得这个任务有点太轻闲了说不定认为文侯对我不够重用忙道:“神龙炮威力如此之大蛇人吃过亏后一定把锋芒都指向神龙炮这任务也十分吃紧。” 张龙友却象没听到一样呆呆地道:“是啊是啊我本以为大人总会为你的安危考虑会派别人的。” 我不知他是什么意思好象他是知道我有这任务一般忙道:“怎么了?这任务再危险总不比冲锋危险。蒲安礼拿到的可是首攻的任务。” 张龙友看了看四周小声道:“首攻是将蛇人引到一处来确是吃紧的任务但他随时可以退回来。可是要守卫神龙炮就没这么简单了。” 我道:“这个自然若是简单大人也不会交给我了。”想到文侯将如此重要的任务给我我不免有些得意。 张龙友摇了摇头道:“神龙炮的威力的确极大但也有两个致命的弱点一个是移动不灵。一尊神龙炮重达数千斤我一共也只铸了二十尊万一蛇人攻过来这二十尊神龙炮想拉回城池是件很难的事。” 我不由一怔。的确我一直没想到这些不过文侯也说过这次攻击也象赌博的孤注一掷如果失败那帝国或者说人类也完了即使我挡不住蛇人也不过比别人早死一阵而已。我笑了笑道:“人谁无死为国捐躯死得其所。何况神龙炮威力如此之大蛇人想冲到跟前来只怕先死得七七八八了。” 张龙友又摇了摇头道:“你不知道神龙炮因为威力太大一炮吃药三斤火药你也是知道的我在试验时测过一尊神龙炮顶多只能连发三炮。打过三炮炮筒都被烧红了根本不能再填火药不然自己会炸开的。” 神龙炮居然还有这样致命的弱点!我大吃一惊文侯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弱点但他没有说只怕也是为了让士兵坚信神龙炮的威力吧。我正在担心转念一想笑道:“张先生你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烧红了浇点水不是凉下去了么?” 张龙友苦笑一下道:“我当然想过。可是炮筒是铁铸的烧红后一浇水马上就炸裂根本不成只能让它自然冷下来。” 我搔了搔头心头已涌起一阵寒意。我本来觉得以神龙炮这等威力冲得到跟前的蛇人一定不会太多那时以八阵图配合巨斧武士对付那些冲上来的蛇人实在游刃有余如果不是张龙友来对我说我根本想不到神龙炮竟然只能连发三炮。如此说来我要守卫神龙炮实在是难如上青天了。我皱起眉头道:“文侯大人为什么不对我说?” 张龙友又苦笑了一下道:“楚兄那时我听得文侯和毕炜说过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便可以将神龙炮填上药后让它们自行炸开当成一个大的火雷弹用。只怕那时他是宁可牺牲你也要给蛇人一个致命打击。” 我不禁骇然。火雷弹不过是个小小的罐子威力已非同小可如果神龙炮当成大火雷弹用那些碎铁块被炸开来时蛇人固然难逃我们这些和蛇人缠斗的士兵也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虽然我知道文侯为了达到目的什么都可以舍弃但我一直暗自希望自己能在文侯心中代替甄以宁的地位希望文侯不会牺牲我可听张龙友如此说来只怕万一事态紧急我一样可以被舍弃。 我沉默不语张龙友大概怕我乱想忙站起来道:“楚兄你也不必太过担心这只是万不得已的下下策。唉只希望蛇人能被神龙炮唬住不要大举进攻才好。” 那是不可能的。我暗自说着。蛇人虽然很象人了可能也知道胆怯但它们仍然更象是野兽往往不顾一切地冲上来。在野战时一旦受神龙炮重创蛇人肯定会拼命进攻想要来毁掉神龙炮哪里会逃散的。如果文侯真有必胜之策那时他也不会跟我说这是“孤注一掷”了吧。只是我也不想跟他说这些丧气的话只是笑了笑道:“放心吧文侯大人定会有万全之策的。” 张龙友看着我似乎惊诧于我的镇定半晌才道:“楚兄第一次在高鹫城里碰到你时我就觉得你与旁人大不相同看来的确如此。”他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你变了好多啊越来越有大将之风了。” 我忍不住笑道:“张兄你也越来越会拍马屁了。” 这句打趣话让张龙友也笑了起来他摇摇头道:“汗颜你不要忘了我现在可是土府的主事员外郎。做官的人要不会拍马屁那当什么官。” 最早时碰到张龙友他还是个不稚气未脱的少年这两年过去了他的样子没什么大变化但性格却大大地改变了。我拍拍他的肩头道:“我们是一块儿从高鹫城逃出来的好兄弟要是我再说什么感谢的话实在有些生份但我还是想说谢谢你了。” 张龙友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他也站起来道:“楚兄你可要保重凯旋归来我请你喝酒。” 我笑道:“哈你现在俸禄不错啊以前可从来不肯请客的。” 张龙友脸微微一红也笑道:“楚兄你别骂我了。为了这神龙炮快一年我都没出来几次以后一定补上。” 张龙友因为受到文侯重用我很少能见到他以前在树忠国碑一块喝酒时我们说过永远是兄弟可我总觉得和薛文亦更合得来即使是一直在前钱作战的吴万龄好象也比张龙友更合群一些。其实在张龙友心底也一定把我们这些和他一起出生入死过的人看得很重吧不然今天他也不会来了。 有些人什么话都要说出来有些人却把话都埋在心底张龙友一定属于后者。 我握住他的手道:“会的我一定会回来喝你的酒。哈哈。” 虽然在笑但我听得出自己的笑声也有几分哽咽。 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当中夹杂着曹闻道的喝斥声。我吃了一惊前锋营一向号称精锐虽然吴万龄不在但我按胜兵策领兵军纪也一向严整从来没有这种操练时喧哗的事。我放开张龙友的手走出门去喝道:“出什么事了?” 曹闻道走了过来脸涨得通红到我跟前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有个新兵竟然持刀杀伤同伴!” 以前武侯治军还曾经在暗地里鼓励士兵互相决斗认为这样可以增加军队的勇悍之气此风在帝国军中仍然存在但我领兵以来就明令士兵不得互相决斗违者军法处置。听得有人居然敢冒大韪杀伤同伴我心头也升腾起一股怒意道:“是什么人?” 曹闻道扬了扬手有个人被反剪着手拥了过来边上一个士兵捂住肩头肩上还有血流下想必便是那受伤的士兵了。我看了看那行凶者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行凶的士兵抬起头道:“统制属下第七营简仲岚。” 这人的名字居然如此清雅我倒吃了一惊仔细看了看这简仲岚年纪很小不过十五六岁大概是我在雄关城时补充兵员中的一个相貌也十年俊朗没想到下手如此之狠。我看了看那受伤的士兵道:“马上去医营包扎疗伤。” 那士兵答应一声由另两个士兵扶着走了。我让反剪着简仲岚双手的士兵放开他道:“简仲岚你为何对同伴动手?” 简仲岚仰起头道:“统制属下有一破敌之策刚才和钟涛说了说哪知他笑话我是胡思乱想还辱及我的生身父母” 边上一个士兵插口道:“简仲岚你也不要乱讲钟涛不过是说了你那狄人的妈他可没说你爸的坏话。” 这简仲岚的母亲是狄人么?我看了看简仲岚但狄人与中原人相貌相差无几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我道:“即使他出言辱及父母你也不该动手。军法第五杀伤同伴者不论何因罪轻者责打罪重者杀你不知么?快去向他赔礼然后回来领打。” 简仲岚道:“我不去!他说我是狄人野种” 他说得如此强梁我心头也有了怒意道:“简仲岚难道你不愿领打宁愿受斩么?” 我是想吓吓他只消他软下来也马马虎虎打上几棍便成了。哪知道简仲岚一梗脖子怒道:“凭什么我去向他赔礼?我定可受斩!” 这简仲岚也实在太不知好歹了。我怒意已起喝道:“简仲岚你若是再如此我便只能动用斩刑了。”蛇人就在城外我都不知道自己的性命还有多久这些士兵一定会有许多战死在沙场上我实在不想动用军法中的斩刑。虽然军法中说什么“杀”的多了我却还从来没用过。 简仲岚也怒道:“统制你赏罚如此不明算什么统制!” 这个简仲岚实在太不明白事理边上曹闻道也听不下去喝道:“简仲岚你怎敢如此对统制说话!” 简仲岚叫道:“我不管!就算是帝君我一样要说!他辱我母亲我恨不得一刀把他的头砍下来!” 边上的士兵都有点骚动我没想到这简仲岚居然还如此强硬当即举起手喝道:“推下去!马上” 我正要说“斩首号令”有个人忽然从我身后伸过手来搭在我的手上。我扭头看去正是张龙友他向我摇了摇头小声道:“楚将军这小卒大有气概他这条命还是留着杀蛇人吧。你来记得当初你那护兵么?” 张龙友的话很温和我的心却象被刺了一下。他说的是祈烈当初我在前锋营当百夫长时的护兵。后来我调到龙鳞军当统领祈烈就继我为百夫长。当武侯因为高鹫城绝粮决定斩杀城中妇女以人肉充作军粮时祈烈为了一个女俘不惜以张龙友为质威胁武侯。那时我去劝过祈烈但祈烈在知道此举无用后绝望得杀了那女子后自杀相殉我一直引为深憾。张龙友又提到了这件事我也不由得又想起了祈烈。 那时我的情形与祈烈差不多我也想过不惜一死也要保护我帐中的女俘但最终还是借醉逃避了。我没有做到的祈烈却做了出来如果那时我也和祈烈做了同样的事也许我也早被武侯斩杀了吧? 张龙友一说起祈烈我嘴边“斩首”这两个字便说不出来了。我看了看那简仲岚他仍是傲气十足地看着我我微微吐了口气道:“既然你不愿赔礼那就加倍责打。拖下去十军棍。” 军棍其实主是枪杆很沉重特别是把人摁在地上一棍打下去当时便能出一条淤青十棍打下去后背两腿就会黑紫一片。我本来不想把他打这么重的只消他赔礼打个五棍便最多了那个被他砍了一刀的士兵也多半可以心平谁知他会如此倔强。 十棍打完简仲岚已站都站不直了边上有个士兵扶着他过来他勉强向我行了一礼道:“谢楚将军责打但我是绝不会赔礼的。” 这简仲岚年纪不大如此之硬也令人赞叹。我正有些不知该如何收场那个叫钟涛的士兵正好回来了他冲过来道:“统制请你不要责打小简了我这张臭嘴也不好。” 这钟涛身上吊着白布没想到他会给简仲岚求情。我看了看东倒西歪的简仲岚他疼得嘴唇都失了血色我低低叹了口气道:“送简仲岚去医营医治吧。” 军棍打下后他后背两股全是血泡得及时放出淤血才不至于有什么后患。简仲岚向我行了一礼一瘸一拐地便走钟涛连忙过去扶住他小声道:“小简对不住了。” 这钟涛甚识大体总算圆满解决了这事。我扫礼了一眼周围的士兵喝道:“弟兄们我们身在行伍当有同袍之谊如今大敌当前万事皆以战事为先。自己一军兄弟纵然旁人偶有失言也不能对兄弟动武器。再有这等事情发生定要斩首号令全军以儆后患。” 前锋营都是些精壮汉子有些年轻比我还大他们看了看扶着简仲岚的钟涛同时低声道:“遵命。” 处置好此事让曹闻道和钱文义接着领他们操练我向张龙友笑了笑道:“张兄我带兵不严这等危机关头还会出这等事让你见笑了。” 张龙友却没有什么取笑的意思喃喃道:“令行禁止令行禁止!楚将军你可渐渐已有古大将之风了。” 令行禁止这是胜兵策中提得最多的话。这话原文是“为将之道令行禁止虽误亦行。”也是说既使这命令是错误的也得执行。 在军中威严比明察秋毫重要得多要统御士兵便要在士兵中树起绝对的权威只有这样这支队伍才称得上具有战力。可是我却实在不喜欢这样。 可也只能这样吧。 正文 第四十章帝都决战 明天就是决战的日子。 现在所有的士兵都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虽然一直在和蛇人战斗但蛇人围城以来帝国军一直采取守势从未出击过当要决战的消息传来新兵还跃跃欲试反倒是老兵的情绪有些波动。对于新兵而言蛇人无非是种不曾见过的野兽没什么可怕的。 这是决定帝国存亡的一战。如果再坚守下去自然要再守两三个月也不在话下可是谁都知道帝都虽然号称“铁打雾云城”却不是真的铁打的城墙虽然高峻坚实仍然会有被打破的一天。 文侯这些天都在视察诸军而城中的士农工商各层每天都有人上城头劳军他们也一定觉察到这一战的重要性。如果不是文侯严令不得让不相干的人上城只怕城头上会挤满或惊慌或好奇的城民。与其说他们是在劳军不过说是想看看到底有几分胜算。即使文侯宣称这一战已经策划得天衣无缝胜机极大帝都仍然笼罩着一片惊恐仿似末日将临。 现在城中粮食虽然还不曾告竭却也已经有即将不继的迹象可是我们的伙食却比平时好了许多。那都是城民们自愿送上来的平时帝国的士兵也不见得有什么了不起城民们还有什么“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的闲话此时士兵却象真成了再生父母大大受人尊崇。 送走两个城中米行的劳军代表我觉得有些疲惫正想就在城头歇息一会钱文义突然跑了过来一脸的惶恐我正待问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已先行叫道:“楚将军快点齐弟兄们帝君来阅兵了!” 帝君!我吃了一惊。这一代的帝君号称“太阳王”年号天保但上天却显然一直不太保佑他。我上过几次朝但每一次都不敢面对他而帝君也一向深居简出整天躲在后宫里。现在他居然会上城阅兵实在是难得的事我几乎想说两句挖苦的话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道:“好吧。” 钱文义大概见我没有他那样激动诧异地道:“楚将军你好象有点不以为然啊。” 我的心事也不想和他多说只是笑了笑道:“今天很累。快去吧要是帝君上了城我们没列好队那可丢尽前锋营的脸面。” 等我们在城头排列整齐时帝君一行也已经过来了。说是阅兵帝君只是坐在一个无顶的八人大轿中一路向着士兵们摆手。当他走到前锋营这一片时几乎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 他们大概为帝君的莅临欢呼吧。我在人群中举了举手看着那个坐在轿子里只挥挥手的帝国最高统治者。听说帝君还不到五十但看上去却已经足足有六七十了脸色焦黄一副病容。 我们流洒鲜血付出生命的代价保卫的就是这个人么?我有些想笑。帝国上上下下的官吏们总是时不时地宣称说帝君就是帝国的象征可这个象征无非也和一个废物相差无几。 如果有人知道我想的是这些大概够得上死罪吧。我暗自想着但仍然想笑。我们为什么非要有个帝君?象共和国说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那么没有帝国我们岂不是一样活下去?而且不用把那么多东西去养活那么多毫无用处的宗室老百姓大概还会过得更好一些。这也是当初共和军一起便成燎原之势的原因吧只是如果战后我真的能与郡主成婚那时我还会这样想么? 我不禁沉默下来。我一直觉得自己只是站在百姓立场上但一想到如果我也成为宗室的一员只怕我也未必还会这么想了。看来想想总是容易的真的要做时却往往做不到。 我有点颓唐地低下头也不管是不是会被别人当成对帝君的大不敬。反正这次上阵我的性命多半要丢掉了好歹也让我死前痛快一点吧。哪知我刚低下头曹闻道忽然小声道:“楚将军太子也来了。” 太子来不来其实也不关我的事。我有点厌烦地抬起头浑身却猛地一震。 是她! 她坐在太子身边木无表情。虽然一身都是绫罗绸缎可是在我眼里依然还是那个怀抱琵琶穿着黄衫的女子。我只觉有一个巨锤猛地从我头顶砸下耳朵里也嗡嗡作响差一点就是高声叫起来可又马上醒悟过来。 现在她已是太子的侧妃听说也已经身怀有孕了。太子自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欢她所以后来专门向帝君要来做侧妃的吧。太子一正二侧三妃中她是首先有身孕的如果她生了一个王子而太子正妃没有子嗣的话说不定她还有可能成为太后。 象一个越来越远的幻影再过些日子也许我连她的样子都要忘掉了。可是她的影子我会忘掉么?不会。那就象刻入石块的痕迹即使被岁月侵蚀得渐渐漫漶但我知道我永生永世都不会忘。 她坐在太子身边也没有抬头。我的心头有一个声音在拼命叫着越叫越响希望她能看一下我。她还记得我么? 也许她已经忘记了我们一起逃出高鹫城的事了现在的那时毕竟已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天地。太子的车已经过了我有些失望地看着她的背影正要垂下头忽然我的心头又是猛地一震。 她回过了头! 我不知道她是否看见了我她只是回过头来扫了一眼。我身上的战甲也与别人的没什么不同只怕她并没有发现我但我总觉得她一定在心底感觉到了我的存在她是为了在那些千篇一律的人群中找我吧。我心头涌起一阵狂喜再不顾一切猛地冲了出去。 我刚上一步却惊愕地发现所有人都向前走来并且全都在欢呼着“万岁”我只来得及看到她脸上亲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便又转过头去了。我大声喊着举起手来但眼前已是千万条手臂在挥舞耳边也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我就象一棵水珠淹没在大海中一样淹没在人群中。我想要挤上前去不顾一切地向她说我想念她即使当场被恼羞成怒的太子杀死也在所不惜可是人群在我身上挤作一堵坚实的围墙任我如何努力也休想再挤上一步。 她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地消失了。我呆呆坐着听着耳中不绝的“万岁”声泪水却不由得流出了眼眶。 我答应和郡主的婚事与其说我是爱上了郡主不如说其实在我的内心深处我是想要加入宗室想要再次见到她吧。 泪水不断地涌出我呆呆地站着只觉心在一阵阵地抽动好象这泪水已涌入了心底又触动了久已结痂的伤口让那伤口再次流血再一次地痛楚。 “楚将军你怎么了?” 曹闻道突然有些胆怯地说着。我勉强笑了笑佯装疲倦地抹了把脸道:“曹兄明天就是决战了。” “是啊。”曹闻道也有些感叹“明天胜了那我们还有活到后天的命。可明天败了的话呵呵楚将军大概我也得变成蛇人的大便了。” 我的手伸到腰间握住了百辟刀的刀柄喃喃道:“我们会胜的!就算只能活到后天我也一定要活下去!” 曹闻道不知道我这话的意思点点头道:“当然。”但他马上又有点颓唐小声道:“楚将军八阵图和巨斧武士都没有完全练成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命看到后天的日出。”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能不能活到后天我不敢打包票但今天活到晚上我是敢保证的。换岗后我们好生商议一下明天的军情让各营的营官也一块儿过来。” 前锋营五千人共分十营每营五百人。曹闻道和钱文义原先都是骁骑各统五百人但整装满员后他们同时升了一级已变成中级军官最下一级的备将了也就是跨过了军中升迁的“鬼门关”如果这次胜利他们一定能再升一级而我如果那时成为安乐王的女婿便是升为副将军都有可能。 把前锋营的骁骑以上军官都叫来。此时曹闻道和钱文义麾下各有五个骁骑连他们两个共是十二人也算个小型的军机会。等他们到齐后我将文侯分派的任务跟他们说得清楚了把明天各营的任务也细分下去。 我没有和他们说神龙炮只能打三发只是说这一趟任务仍是极其凶险万万不可大意。由于前锋营中只有八百余人是老兵大部份都没怎么上过战阵带着这一批新兵上阵厮杀我实在也没底。 将明天的事务安排妥当我让他们早点去休息。今天晚饭极为丰盛可吃着总有种最后一顿的感觉我心情有些沉重曹闻道却是大吃大喝着和几个比较接近的士兵开着玩笑前锋营大概倒数我的士气最低了。 本来自己也该早点安歇但是在帐中躺了一会儿只觉口干舌燥睡也睡不着。起床来点着了油灯倒了杯凉茶喝着我仍在细细捉摸着明天的战事。 文侯让蒲安礼冲锋自然是为了将蛇人吸引到一起以利于神龙炮轰击他的任务更接近诱饵。可文侯对神龙炮真的有那么大信心么?在军机会上文侯对神龙炮的威力大加渲染但我们面对的是野战当蛇人漫山遍野的冲过来神龙炮充其量只能够打开几个缺口对整个战局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文侯依靠的仍然得是正面进攻。可是从进面进攻的话我们又能有几分胜算?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通。文侯所练新军除了邓沧澜的一万水军不知所踪其余的已悉数派出可见他的确是孤注一掷了。以文侯之能不该如此冒险的。也许是因为我们到了最后关头也不得不冒险了吧。可是我想来想去仍然想不出文侯有什么必胜的把握。 我走出帐去。大战在即营中却出其地安谧不时听得有士兵的鼾声传出来天空中一轮半圆的月亮高挂在城头。轻风徐来有时传来几声换岗的吹角之声周围一片宁静。 我走上城头明天要在城头守着的诸军正在忙着加固工事他们也都没注意我。我正看着边上忽然有人道:“楚将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上来?” 那是路恭行。他大概也缺少休息两眼布满了血丝。他是南门主将屠方的副将南门是攻击主力他要负担起前后接应和布置的重任实在很累。我向他行了一礼道:“路将军我睡不着。” 路恭行走到我身边笑了笑道:“楚将军马上便要有一场大战不休息好可不成。” 我讪笑了笑。这场大战胜负仍然未知虽然文侯说得大有把握但我还是觉得胜算极少。我叹了口气道:“休不休息也是一样明天这时候路将军大概就看得到我战死后的尸首被抬回来了。” 路恭行脸色一凛看了看四周沉声道:“楚将军你现在可不是一个百夫长了怎么还说出这等话来?” 他说得很冷我也只觉身上一抖心知自己有点失言。我对战事很悲观自己想想可以确实不可以到处乱说不然把文侯好不容易鼓舞起来的士气都打了下去但我们原本还有的五分胜算只怕又要丢掉一分。我垂下头忙道:“路将军说得是。只是楚某身为军人为国捐躯死而后已这个打算自我入伍第一日便有了。” 路恭行也沉默了一下。我说的并不是虚言他也该知道这一战的凶险。而且这一战已不仅仅是一次战役了可以说是帝国最后反扑的机会胜了事态尚有可为败了那是整个帝国不是整个人类的败亡。路恭行深通兵法不会看不到这一点。 他拍了拍我的肩笑道:“就算楚将军你有必死的决心也不要把死啊活的挂的嘴边。当初前锋营二十百夫长现在可只剩了我们几个我还希望凯旋后大家再聚一聚一起庆功呢。” 武功南征时的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算下来现在一共也只剩了我们六个人。只是这六个人里除了钱文义可以说只有路恭行和我最为接近了另外三个虽然不至于是我的仇人但也已行同陌路。刹那间我又想起了当初路恭行带着我们冲杀的情景。那时如果没有路恭行出色的指挥只怕我们早就全军覆没了。现在我接替了路恭行的位置可是想想看我实在远远不及路恭行。在赴援东平城时如果没有甄以宁帮我那时只怕前锋营便已一败涂地也不会到今天了。 他的一席话如冷水浇头。我又向他行了一礼道:“多谢路将军指教。” 这时从城头高处突然响了一声笛声吹的正是那葬歌的曲调悲壮中更带着几分苍凉。我们都吃了一惊同时抬头望去只见箭楼上站了几个人正在吹笛的正是穿着白袍的文侯。 我几乎以为又回到高鹫城破的那一天了。但文侯吹出的这支葬歌更为激越便如一支长剑带着寒光直插云霄。城头上所有的士兵都在侧耳倾听。笛声不断地往高处吹去到了最后几个音符更是响遏行云。听着这笛声我的精神都为之一振这笛声象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让人忘掉恐惧忘掉怯懦。 这一战我不是为了帝君卖命而是为了帝国千千万万的百姓更是为了她。我抬起头方才的颓唐已一扫而空只觉身上充满了力量只待爆发出来。这时路恭行叹道:“文武二侯皆是当世笛之名手果然不假。” 我的手摸到了郡主给我的铁笛。郡主那天跟我说希望我好好学习一下音律只是我一直没有空也只是放着。如果这次能够回来我一定要好好学习一下。太子曾说什么音律中也有兵法在那只怕是顺口胡扯的但音乐的确可以鼓舞士气。 城头的士兵加紧修整着破损处天色正暗他们做得却更快了。我看着箭楼上的文楼天风猎猎吹得他的白袍在风中不住飞扬几疑要凌空飞去。 凌晨时随着一声吹角城门缓缓打开。 那是通天犀角的声音。晨光熹微角声却凄厉如冰。文侯仍然一身白袍站在城楼上看着即将出发的诸军。 蒲安礼的五千人队率先出城。为了不被蛇人发现毕炜的神龙炮队隐身在我的前锋营队中。这次是最后的决战了城中算上勤王军已逾十万这十万人中只有三万分守东西二门防备蛇人左右夹攻其余七万都已聚集南门。 当初武侯十万大军南征在围城时十万军分守四门从来没有这么多军队聚在一起过。文侯将这七万人布成了十数个冲锋阵我想他的计划定是由蒲安礼发动冲锋这样蛇人必定也会将主力聚集在南门。而蒲安礼这五千人多半得有去无回等蛇人击溃蒲安礼冲上来时再由神龙炮打它们一个措手不及趁蛇人混乱之下再以大军尽数冲上。如果总攻得手东西两门各聚的一万五千人也会开门杀出成三面包抄之势。 蛇人现在的数量也已有近十万之众虽不至于尽数扑上总也会有六七万主攻南门。现在的军力是以一对一如果正面交锋我可以断定帝国军根本没有取胜的机会。难道文侯还会有什么奇计么? 我看了看边上的毕炜他身披重甲一脸虬髯也梳理得整整齐齐我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现在我和他在一处如果真的象张龙友说的文侯命令他万不得以就将神龙炮炸掉那么他的火军团和我的前锋营必定同时全军覆没。他和文侯的关系多我更近文侯没把神龙炮只能发三炮的事告诉我但我想他一定知道。可是毕炜行若无事此人当真不愧为帝国后起的名将。 文侯让我护着火军团那也并不是要牺牲我的意思而是在这场孤注一掷中让我和毕炜这两个他最亲信的将领站在一起。只怕在整个帝国他也只相信我才能不折不扣地执行他的命令吧。 听了张龙友的话我心中隐隐对文侯有些不满但此时这么一想已是释然。文侯是在孤注一掷他也已将他所有的力量都投入进去在这等情况下他一定会让我发挥最大的用途。此时再想什么牺牲掉我之类实在是小人之心了。我看了看城头上的文侯他一身白袍破天荒地也戴了顶战盔正扫视着整装待命的诸军太子居然也穿着戎装站在文侯身边。 蒲安礼带马过来他身披重甲也不再下来行礼只是双手抱着长枪在马上向文侯躬身一礼道:“太子文侯大人末将已准备停当立刻出发。” 文侯点了点头道:“蒲将军祝你旗开得胜。” 他转头对太子说了句什么太子走上一步高声道:“帝国的好男儿们帝国的未来就在你们手上愿你们奋勇杀敌千千万万父老乡亲都在你们身后我代帝君向诸位将士敬礼!” 他站直了行了个军礼。他这军礼倒是极为标准甚是潇洒。此时城上城下所有将士同时发出了一声喝声音如惊雷一般在天际间滚动。蒲安礼在马上向太子回了一礼将长枪一挥叫道:“出发!” 他的声音不大早淹没在欢呼声中随着他长枪一挥通天犀角又发出了一声啸响蒲安礼的万人骑队登时冲了出去。 随军工正带着工兵队在城外快速插好旗门。虽然这六万主力军中有不少是外面来援的勤王军但列得仍是整整齐齐。 神龙炮共有二十尊。这种数千斤的铁炮拉出城时驻守在城楼上的士兵也都发出了惊叹。这二十尊神龙炮压得路面都出现了深深的沟槽虽然用布蒙着仍然散发出一股不可一世的威势。 火军团共有两千人现在也是一百人应付一门神龙炮其中五十人拉炮另五十人拉着一辆大车车中所装大概是铁子和火药。前锋营遮住了火军团防备被蛇人看到不过我知道蛇人视力不能及远即使看到了准也看不清的。 前锋营和火军团驻在城门偏东一些的地方。我将前锋营驻扎下来列好八阵图的阵势时毕炜也在指挥着士兵将神龙炮固定在地上。此时蛇人也已发现了我们在开城出兵正在向当中聚拢我看到那个高台上不断有蛇人下来。 它们筑这高台到底有什么意思?这高台已筑得快要与城墙平齐了上面其是宽大足足可以站上百十个人。如果是蛇人的话只怕站上的更多一些。我知道蛇人不擅弓箭而且距城三十丈那是近两百步了这样的距离也是一般弓箭杀伤范围极限除非蛇人也有雷霆弩这样射程达千步、杀伤距离足有五百步的硬弩。 这时最前面的蒲安礼也已经列队整齐。他们的首要任务是摧毁这高台因此文侯也给他们配备了一些平地雷。此时蒲安礼耀武扬威一身明光铠在旭日下灼灼放光直如燃烧。我看见在他身后的两个都统正是杨易和邢铁风只是没有看到陈忠。陈忠在邢铁风麾下肯定也出阵了。说实话蒲安礼邢铁风诸人全战死了我不会觉得如何但陈忠战死的话我会觉得很可惜。 我摇了摇头。直到这时我还在想这些小气的事情。不论蒲安礼与我如何不睦现在他也是为国一战我实在不该这么想。 这时通天犀角又发出了一声厉啸蒲安礼的五千人队齐齐一喝已拍马冲上。五千个骑兵同时冲上扬得地面上烟尘滚滚我的耳中也听得马蹄声如急鼓敲击震得心头都在不住猛跳。 决战终于开始了!    蒲安礼的部队冲进了蛇人营中那些蛇人登时象开了锅一般发出一片吼叫。虽然隔了三十多丈我仍然可以看到那里的飞溅出来的鲜血似乎将飞扬的尘土都染红了。 帝国军的第一波攻击一定打了蛇人一个措手不及因为它们根本没想到我们还会主动攻击。建那个高台的蛇人营中数目也不会太多它们的大营还在一里开外一时间喊杀声压倒了蛇人的吼叫。 我站在前面看着高台下翻卷的尘土曹闻道忽然低声道:“楚将军蒲将军似乎得手了可也不会长久文侯大人会不会派人增援?” 三十丈毕竟离城太近蛇人在此也只放了一两千个吧。蒲安礼带的五千人都是生力军一时间与蛇人杀了个难解难分还大占上风但我知道这等情形等蛇人大队一上来便会改变。可是现在增援势必会成为一场混战这样对我们是大大不利的文侯一定不会这么做。他要发挥出神龙炮的威力就一定要让蛇人冲近前来。可是等蛇人冲到那么近的距离如果神龙炮挡不住蛇人的攻势那么战事也可能说就此结束。 我看了看城头文侯手扶着雉堞正看着远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让我吃惊的是太子居然也没有走仍然站在文侯身边。 太子庸庸碌碌没想到在这种关键时刻也站到了第一线。我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味道。他站在城头上一副气宇轩昂的样子不论从哪方面看都比我好得远了。也许她成为太子妃是个更好的归宿。 我不敢再去想眼眶里已有些湿润了。正想趁别人不注意擦掉曹闻道在一边惊叫道:“蒲将军碰到扎手的了!” 我抬起头只听得蒲安礼军的喊杀声越发响了但旌旗却乱了起来原本那五千军五路并进五面大旗围着正中的“蒲”字大旗在蛇人阵营中左冲右突一直井然有序此时右首最外那一杆旗已如遇到了狂风一般抖动看去岌岌可危。 那是蛇人的主力攻上来了!我不禁又回头看了看文侯文侯对着一个望远镜看着却仍是不动边上那传令兵也直直站着。 蒲安礼再勇猛善战也坚持不了太久的何况此时与他接战的蛇人大概已经比他数量更多了。按理他也该马上退回来但他还在缠斗只怕是正在找机会摧毁那个高台。 平地雷威力甚大但能摧毁那么庞大的高台么?我正想着从那里突然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一道烟尘冲天而起甚至在我们这儿都感到了飞扑过来的砂土。钱文义拍了拍头上的灰土道:“咦还没炸掉啊。” 这时那层烟尘已渐渐散去可以看到那高台只被炸掉一块仍是岿然不动。蛇人这土台建得太过坚固蒲安礼力战至今仍是功亏一篑。 这时通天犀角又发出一声长鸣那是让蒲安礼回军的信号。此时蒲安礼军中的那五面营旗尽皆倒地只剩一面主旗还在摇摇摆摆。 蒲安礼一退蛇人马上就要尾随而至。这时毕炜拍马上来叫道:“楚将军你们看我的号令行事小心了。” 现在火军团被前锋营挡着防止被蛇人看出破绽。等蛇人冲进神龙炮射程我们再闪开。我点了点头道:“毕将军放心。” 毕炜哼了一声道:“楚将军你可不要拖拖拉拉的若是慢了一步我可一样要放炮的。” 我心头涌起一股怒意。从东平城开始毕炜一直对我大不友善此时同在文侯麾下为将他大概觉得我有威胁他地位的可能了。我也哼了一声道:“毕将军若是觉得不必靠前锋营掩护那末将还是闪得远远的好。” 他略略一怔。我的军衔比他低一级也一直对他甚是谦恭没想到这次我会如此顶撞他。毕炜眼里闪过了一丝怒意却只是淡淡道:“楚将军不必生气我只是提醒你一下。” 我道:“谢了。”不再理他拍马到了一边。现在生死系于一线我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回来自然不必再忍毕炜这等闲气。 这时蒲安礼的部队已开始后退。他的五千人统统是骑兵大多是随二太子去东平城作战的老兵战斗力颇为不弱但与蛇人这一番恶战却已大不成样子。看着他们越奔越近我心中也不禁越发胆寒。 蛇人野战之强实在已远超我们的想象文侯到底有什么计策可以取胜?我看着败退下来的蒲安礼军已不敢多想。 马蹄声越来越近蛇人在地上游动并不快因此是坐着马车在追但马车终究没有骑兵快照理他们早就可以退回来了但蒲安礼却跑得不快。他们且战且退蛇人攻势虽强数量虽众被蒲安礼仅余的几千人挡得无法越雷池一步。 这时蛇人在当中越聚越多蒲安礼一军现在还保持着队形但用不了多久便会崩坏。我看着蒲安礼这般恶战不由有点咋舌。蒲安礼冲锋之勇不下于当初有“杀生王”之称的柴胜相而败退时却丝毫不乱又大如陆经渔治兵。他和邢历、杨易两人原属同僚如今却是他们的上司确有他的本事并不是全靠父亲。可他再善战在蛇人大军的围歼下定然是个全军覆没之局。可蒲安礼也是个杀性极重的战将杀上了性竟然死战不休。 我正看着忽听得毕炜在身后高声道:“填药!”扭头看去火军团已将神龙炮的炮衣解了下来正从车下取出一包包火药填入炮口。我大吃一惊拍马过去道:“毕将军蒲将军还在与蛇人激战此时就要施放神龙炮么?” 毕炜脸上木无表情道:“我受军令蛇人至百步以内便要施放神龙炮。楚将军请前锋营让开了。” 此时蛇人还在近两百步外转眼便会冲入百步内。我心急火燎虽然与蒲安礼不睦但也不忍见他被我们自己人打死。我道:“毕将军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去让他们快回来。” 我说完见毕炜仍是木无面情忍不住高声道:“毕将军那些都是帝国的精锐之军他们正与蛇人浴血死战我们若此时施放神龙炮岂不会让旁人心寒?我愿上前传令让蒲将军快点撤回。” 毕炜也有些动容。他扭头看了看城头的文侯文侯身边的那传令兵正在拼命打着旗语让蒲安礼快点撤回但蒲安礼一军与蛇人杀得兴起回来得很慢。毕炜想了想才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让你手下听我号令一旦前锋营分开你让他们立刻往两边走。” 我道:“好。”转身正要走毕炜忽然道:“楚将军小心点神龙炮可不打眼睛。” 我心头一热。本以为毕炜对我大不以为然但这话也分明对我很是关心。我没说什么拨马回到营前叫道:“钱文义曹闻道你们两人看毕将军号令行事不得有误。” 钱文义道:“楚将军你要做什么去?” 我道:“我去把蒲安礼叫回来。”说罢打马便冲上前去。 仅仅是两百步。两百步外诸军严阵以待而这里已杀得天昏地暗。两百步对飞羽这等良驹只是一蹴而就的距离我已冲到了战团附近只见蒲安礼的人马正与蛇人战在一处。我高声叫道:“蒲将军蒲安礼!”但是在厮杀声中也没有一个人听得我的。 蒲安礼的部队还剩了三千来人已被蛇人压成了一长列但每个人都死战不退蛇人一时竟然突不破他们的防守。蒲安礼就在我前面一些正和边上几个士兵与蛇人缠斗离我最近的是两个骑兵正在合战一个蛇人这两个士兵枪法娴熟但那蛇人力大无比一口大刀上下翻飞那两个士兵已在勉力支持了。这时蛇人的大刀一闪当头劈下那两个士兵合力挡去但那蛇人力量实在太大一刀将两杆长枪击得弹了出去。我见势不好催马冲了过去一枪刺向那蛇人但还是晚了一步大刀已将一个士兵劈下马来。 我这一枪将那蛇人刺倒此时另一个士兵已杀红了眼还待冲过去我横枪拦住他叫道:“快叫你们蒲将军向两边闪开难道不依军令么?” 那士兵叫道:“这时候还说什么军令。将军人固有一死战死沙场死得其所!” 我大声吼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力战之下已完成任务了。蒲安礼快撤退!” 这时蒲安礼也搠倒了一个蛇人听到了我的声音回头道:“楚休红你怕了么?” 蒲安礼一分心又有蛇人向他扑上我惊叫道:“当心!”只是我叫得虽快蒲安礼边上一个将官动作更快一枪架住了那蛇人砍来的大刀。我只道这将官定然挡不住这一击的只怕蒲安礼在劫难逃哪知那蛇人一震这一刀居然被那将官给挡了回去。蒲安礼回手一枪又搠中那蛇人顶门。这两人都是神力之士两个对一个那蛇人自是不敌也怪不得蒲安礼能技持到现在。而那人以一人之力与蛇人势均力敌除了陈忠哪还有旁人?我大喜过望叫道:“不是非战死在沙场才是英雄蒲安礼你已经是个英雄了快走不要无谓牺牲文侯大人也正叫你们回去。” 蒲安礼又扭头看了看城上顿了顿突然对边上的掌旗手道:“撤!” 我有点哭笑不得但也有些佩服。蒲安礼蛮横暴躁力战之下只怕没看到文侯的号令。不过他在蛇人攻势之下毫不畏惧也已不愧是个猛将这一战足以让他成名了。我不敢和他多说只怕缓得一缓毕炜的神龙炮连我也打进去了只是道:“蒲将军你马上向两边分开。” 蒲安礼点了点头回头说了几句。但他们力战还能自保此时一撤阵势一乱坠马的士兵便一下多了起来。我也顾不得了拨马向东侧奔去。 蒲安礼的防线一撤蛇人登时如潮水一般奔涌而至。骑军蛇人自是追不上但那些落马的士兵却一下被卷入铺天盖地的蛇人阵中一下便消失了。我在飞羽的马肚上踢了一脚飞羽奔得越发快了直如腾云驾雾已到了前锋营。 此时曹闻道和钱文义各统一边指挥着前锋营士兵保持阵形缓缓左右分开。我刚立稳脚跟蒲安礼也已带着残军逃了过来。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沾着血蒲安礼身上更是象被血泼过一般。 看着他们我心头不由起了敬佩之心在马上行了一礼道:“蒲将军走好。”但蒲安礼却不领情瞪了我一眼带着几个将官先行穿营而过。 蒲安礼的五千人最后回来的不到一半。但他们以两千余的伤亡完成了诱敌之计。此时蛇人已几乎全都聚在中央正以排山倒海之势冲过来眨眼间便要冲进百步了。毕炜抿着嘴手中捧着一杆令旗勒马立在那二十尊神龙炮当中整个人如铁打铜铸一般动也不动。 蒲安礼最后一支残兵也退了下来我让前锋营暂时没任务的士兵将他们扶下马来退入城中其中一个将官却叫道:“楚将军。” 那是陈忠!他身上虽然沾满了鲜血但没有一点伤痕。看到他平安无事我心下一宽道:“陈将军快下去歇息你们打得好。” 陈忠道:“楚将军末将行有余力让我加入你们战阵中吧。” 前锋营此次主守因此都没有骑马。我看着他点了点头道:“好吧。曹闻道给陈将军一杆长柄斧。” 曹闻道拎过一柄长柄斧交给陈忠陈忠掂了掂笑道:“好家伙。”他没用过长柄斧以他这等神力用一柄长枪自然觉得轻。我道:“陈将军这长柄斧用法与大刀相仿佛” 我没说完陈忠便道:“末将省得。楚将军你放心吧我还能再杀几个蛇人。” 我微微一笑这时猛地听得毕炜吼道:“放!” 毕炜将手中的令旗往下一挥排列一列的神龙炮发出一声巨响一股刺鼻的浓烟散了出来。我看到却不是所有的神龙炮炮口都喷出火舌而是隔开一尊才发射恰好是发射一半一时还以为有一半的神龙炮都发生了故障但马上明白这是毕炜的计策。 神龙炮装填火药和炮子都相当费时如果二十尊神龙炮同时发射一旦无法打退蛇人的攻势势必就成为一场混战。本来神龙炮还有三炮之威如此一来只能发一炮了。毕炜如此做来每次发射间隔的时间大大缩短前前后后共可发射六次也可以掩去神龙炮只能发射三次的弱点我以前在前锋营组弓箭队也是如此的。 这一炮震得大地都似在震颤飞羽被震得一跳却也马上又站稳了。此时硝烟散去只见冲上来的蛇人也顿了顿队列尸横遍地残肢断臂到处都是冲在最前正对着城门的前锋已被神龙炮打得一片狼藉伤亡定是数以百计。 城头发出了一片欢呼这欢呼震耳欲聋可是我心中的不安却更甚了。一炮即使能打死两百个蛇人那么前后六炮充其量只能打死一千多个在数万蛇人中这样的数目实在微不足道。神龙炮与其说是破敌的利器不如说是打乱敌方鼓舞己方士气的一件工具而已。而且神龙炮只能守住城门现在蛇人是采取中央突破正好被我们打中如果它们现在中间止足不前而是以两翼包抄那么两边的军队能挡住蛇人么? 蛇人顿了一顿后突然又发出一声吼叫重新冲了上来。这声吼叫中也带着愤怒想必蛇人与帝国交战以来还从来不曾吃过如此大的一个亏。但这一声呼喝还不曾散去毕炜的神龙炮又发出一声巨响。蛇人虽重神龙炮的响声却盖过蛇人的吼叫。 这一炮让聚在当中的蛇人又死伤了一大片。陈忠站在我边上咋舌道:“我的天!这东西威力如此之大楚将军比你以前用的那火雷弹可大多了。” 神龙炮自然比火雷弹的威力大比平地雷的威力也要大许多。这两炮过后正中的蛇人已留下一片残尸只怕蒲安礼付出两千人的代价杀伤的蛇人也没有这两炮多。我看了看毕炜此时火军团正在装填第一次施放的十尊神龙炮而刚施放的那十尊神龙炮正由一些士兵在擦拭内膛准备再放。 如果神龙炮一直能放下去这般连环轰击蛇人只怕真不能越雷池一步。可是我知道神龙炮只能放三炮如果蛇人知难而退让神龙炮有冷却的时间毕炜的火军团就可以发挥更大的威力。但是如果蛇人不顾一切地冲上来的话这六炮能不能放完都是个未知数。 我们看着蛇人。蛇人被这两炮也打得蒙了虽然伤亡对于它们来说微不足道但这种新武器它们一定闻所未闻简直就象有成千上万架雷霆弩在同时发射。那些灼势的炮子四散飞射蛇人身上的鳞片和软甲根本挡不住。自然在八十步内神龙炮可以打穿五层牛皮这百步左右的距离要打穿三层牛皮自不在话下蛇人鳞片很硬也抵得一层软甲却也挡不住这等威势。炮子飞射又何止上千颗每一颗都比得上雷霆弩发出的利箭蛇人哪里挡得住。 蛇人连吃两炮仍然不肯退却这时又向当中聚集接着冲上来。我暗自松了口气蛇人毕竟还和人不一样它们比人更不怕死却也更笨一些。也许蛇人吃了这么大的一个亏仍不服气还是要在原路攻上来这么一来便落入毕炜匮中只怕凑得近了吃亏更大。 蛇人见我们聚集在门前采取的对策便是中央突破。它们对自己的勇力定然极为自信两翼此时远落在后面了而它们仍然不知吸取教训可能也根本不在乎这点伤亡踩着死尸又向前推进了三十余步。此时距我们只剩下六七十步我们都可以看到蛇人那般狰狞的脸相了。陈忠握紧了手中的长柄斧看样子似乎又要冲出去我在马上伸手按住他的肩小声道:“陈将军依计行事。” 蛇人这次聚拢最前排的也都端好了大盾。它们为了防备我们的雷霆弩现在冲在最前的都手持大盾这种盾片极是厚实雷霆弩也难以贯穿。神龙炮又是两炮轰出。这两炮威力比方才更大一炮过后最前的蛇人连人带盾都被打得粉身碎骨便是在靠后一些的蛇人也被飞射的炮子击得遍体是伤。神龙炮每发一炮城头的欢呼便涌起一阵一时间满天俱响蛇人虽也在吼叫却已被我们彻底压了下去。 前后四炮了每尊神龙炮都只能再发一次。我看了看火军团现在他们装填火药时已经要戴着一双大手套只怕空手去装马上会被火热的炮筒烤焦。所有人都在欢呼他们根本没有想到危机就在眼前大展神威的神龙炮马上就会哑掉。 我们马上就要出击了。我握了握手中的长枪但心中的疑惑更甚。文侯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难道就把所有的信心都建立在这六发神龙炮上? “轰”的一声响十尊神龙炮再次发射冲在最前的蛇人又有一大片倒了下来。我看了看火军团那几尊刚发过的神龙炮炮筒已成了暗红色象是刚从火里取出来的一样。此时把火药装进去只怕会马上爆炸根本无法再次发射了。 我在马上低下头对一边的曹闻道道:“曹将军再发一炮我们便向当中聚拢掩住神龙炮不要让蛇人冲上来。” 曹闻道有点诧异道:“为什么?蛇人根本冲不上来的。” 的确在神龙炮的猛力轰击下蛇人的确是冲不过来可是神龙炮的威力也已经用完了战争还得靠我们掌握。五千前锋营在排山倒海的蛇人面前究竟能坚持多久?文侯为什么会有信心与蛇人野战?我想不通但我知道文侯一定还会有计策的。 现在我只能相信文侯。 这时蛇人后军突然有面大旗动了动前排的蛇人又止住混乱开始向两边分去。陈忠叫道:“蛇人要跑了!” 不是跑蛇人也终于放弃了中央突破的战略采取两翼展开了。如果不是满安礼先行一番恶战蛇人只怕早就完成了两翼展开将城下的七万大军包抄消灭了。文侯为了决战在城头守着的一共也不过一万多点一旦野战军失利这一万多守城军也毫无用处。 我不禁回头看了看城上的文侯。他正看着渐渐上来的蛇人脸上仍然若无其事但两只手紧紧抓着城墙。 二十丈高的城墙能抵挡蛇人多久的攻势?也许文侯想的是这些吧。在这个时候我心中反倒平静下来倒不觉得如何惊慌。 “轰”的一声神龙炮又发出了一声响将前面的蛇人打倒一排。但这时蛇人已经向左右散开不敢直面神龙炮的威力这一炮也已是强弩之末只打死了数十个蛇人而已。 正文 第四十一章胜券在握 蛇人已在向两边散开此时两翼的蛇人也正在上前正是个雁行阵的样子。看样子它们是要全线出击可能神龙炮对它们的震慑太大此时中央的蛇人反而最少说不定我都不必再与蛇人交战了。 我松了口气。我不是亡命之徒能避开一战自然是避开的好。这时毕炜喝道:“楚将军现在看你的了神龙炮大概得小半个时辰后才能再次发射。” 本来我还在有些怀疑毕炜会不会是被文侯骗来的但他显然知道神龙炮只能发三次的。我胸中豪气顿涌毕炜官职在我之上能将生死置之度外我又为何不能?我将枪一摆叫道:“弟兄们布阵!” 前锋营中的老兵将八阵图练得比较熟一些新兵还是很生涩因此现在所布两个八阵图都是以老兵为主。我一声令下两个圆阵极快地向当中聚拢挡住了火军团。曹闻道和钱文义调度虽然不及吴万龄却也非比一般这两个八阵图移动时一丝不乱煞是好看城头上又发出一声喝彩不过这次是给前锋营的。 蛇人见神龙炮又被遮掩起来发出了一声呐喊又开始从当中猛冲。它们有许多坐着马车刚冲出没多远从城头飞下一片箭雨将拉车的马匹射倒了许多。 那是城头驻守的士兵在放雷霆弩。雷霆弩初出威力也让我吃惊但看过了神龙炮那等无坚不摧的威力雷霆弩就显得没什么了不起了。这一阵箭雨虽密也只射倒了几十个蛇人而且真正射死的不多许多蛇人从马车上翻上来身上还带着箭仍然随坐冲过来。 三十步二十步十步!越来越近了我们已经可以看得清蛇人的样子。当蛇人攻城时我们也曾和它们靠得很近但野战时看到四野全都是蛇人让人不由得心生惧意。 我擦了把额头的冷汗举起长枪道:“弟兄们生死在此一战不要贪生怕死被我们的父老乡亲唾骂!” 所有人都应和了一声。此时有十几个冲得快的蛇人已经到了阵前当先有两个蛇人举刀便劈。它们对上的是钱文义那个八阵图钱文义大喝一声八阵图一下转了起来那两个蛇人象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卷了进去只听得一枪扎斧劈之声随着八阵图的转动有挠钩手从阵心拖出了两具蛇人的死尸出来。 八阵图的防御力之强可以说天下无双。以前帝国军的坚壁阵也有此威力但坚壁阵对士兵的单兵能力要求极高没有三四年苦练是练不出来的八阵图却要容易多了。不管怎么说发明八阵图的周诺的确大是将才死后所得的哀荣也不算枉。 这两个蛇人被卷进阵中曹闻道这一边也与蛇人对上了。他们这一边一下子足有十多个蛇人远没有钱文义这一边干脆利落这个磨盘转了好一会才算将那十来个蛇人解决掉但我也看到有两个受伤的士兵被抬下场。这时蛇人又是一惊冲上前来的已不敢再横冲直撞在那儿顿了顿趁这机会我向曹闻道喊道:“曹闻道伤亡如何?” 曹闻道在阵中喊道:“两个兄弟阵亡还有三个轻伤不碍事。” 八阵图威力虽大但蛇人毕竟太强被卷入阵中已处劣势却还能反击。这十多个蛇人卷进阵来已能给我们造成伤亡如果蛇人大举进犯只怕八阵图立即被冲得七零八落。我的背上已冒出冷汗只希望蛇人能被我们吓倒不再冲上来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蛇人只是顿了一顿忽然一声呐喊又向前冲了过来。它们的喊声极是响亮虽然还比不上神龙炮的响声比我们的喊声却要响得多了。我叫道:“快守住!” 曹闻道和钱文义的两个八阵圈又开始转了起来那些没有列入阵势的士兵则站在两边随时准备补上。我心中也再无杂念唯一想到的就是死战。 只能死战到底。蛇人吃了神龙炮一个大亏此时见神龙炮不再发威又开始从中间聚拢。它们也一定是想要报仇如此一来蛇人两翼张开的策略便又难以实行。蛇人的队列原本就不整齐虽然两翼还在保持队形推进中间却是一片混乱各执刀枪的蛇人一涌而上。 如果对手是与我们同样的人以如此混乱的阵形前锋营要挡住一两万都不在话下。但我们面对的是蛇人究竟挡不挡得住毕竟还是未可知。此时前锋营两个八阵图的前端已与蛇人交上了手两个阵形磨盘一样转动冲进来的蛇人被绞进阵形中也真如被压在磨盘下一样。八阵图的高明之处在于士兵总在变化一旦进入阵形一个蛇人往往要面对七八个士兵的攻击而这种攻击又是在时时变化令人防不胜防。一个蛇人被卷进阵中边上的长枪兵将蛇人架住巨斧武士再以巨斧猛砍就算铁打的也会被砍成碎片。可现在蛇人的数量太多了人力有时而穷蛇人却似无穷无尽我们究竟能挡多久? 蛇人的大军终于冲上来了。如同一个万丈狂澜猛地打在磐石上八阵图的阵形一下被冲得乱了一下。我叫道:“保持阵势不要乱!其余的都顶住!” 八阵图的混乱只是很短一刻马上又恢复了正常。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都算得良将前锋营本身也极是精锐。在帝国军全军中前锋营的日常训练是最为刻苦的尤其是曹闻道练兵时简直可以说是严酷本时那些士兵多有怨言但此时却显示出那些训练的效用。蛇人攻势虽猛前锋营还能顶得住随着阵形的磨动不时有蛇人的残肢碎体飞出那些挠钩手从阵形的空隙处冲进冲出将阵中蛇人的尸首搭出川流不息只是一小会在阵后便已堆了一两百具蛇人的尸首了。 我和陈忠两人守在两个阵形的相隔处偶尔有个蛇人冲到我们面前但我有陈忠这等神力之士相助只消逼住那蛇人一瞬陈忠的巨斧便如天雷下击一斧将那蛇人的头颅劈碎。我我记得陈忠在押送我回帝都时路上曾生裂鼠虎这等神力纵然不能超过蛇人也已势均力敌们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如果象所有人都能有陈忠这样的神力蛇人只怕就会变得不堪一击了。 可惜陈忠只有一个而已。 喊杀声越来越响我耳中被震得有“嗡嗡”的鸣响身上也已溅满了鲜血。那里有蛇人的血也有边上受伤的士兵的血。八阵图虽然厉害可是在蛇人这等狂攻下损兵极快也亏得曹闻道他们训练有方一有人受伤边上的士兵马上补充进去。可是这样下去终非长局。 这时又有一个蛇人突破了八阵图冲到我跟前那蛇人手中拿着的是根铁棒无锋无刃但这样的铁棒打在身上只怕当场便要被打作肉泥。我不等那蛇人挥棒一磕马叫道:“陈忠上!” 陈忠也踏上一步。我挺枪向那蛇人扎去本道定能刺中那蛇人前心哪知这蛇人铁棒交在左手右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枪头。我的枪磨得极是锋利它抓住枪头后手掌被割得满是鲜血却又浑若不觉猛地一推。这一推之力力量极大我坐在马上也被推得身体向后仰去。幸好我是坐在飞羽身上的如果我也是步行只怕会被它一下推得倒退五六步。 这时陈忠已抢上前来喝道:“受死!”他的大斧猛地挥下斧刃劈破风声直落那蛇人头顶。巨斧武士都是大力士陈忠的力量比那些巨斧武士更要大得多这一斧下来如果是对着我的那我除了掉头就跑以外就别无他法了。可是这蛇人忽然将手中的铁棒一扔右手也放开了我的枪尖一把抓住了陈忠巨斧的斧柄。 这一斧力量之大便是蛇人也挡不住那蛇人被压得伏低了两尺一条长长的身体几乎要贴在了地面但陈忠这一斧也被它顶住了。它猛地一用力便要将巨斧压过去陈忠一个弓箭步摆好了架式也奋力一夺巨斧却如铸在他们手中一般一动不动。 他们的力量竟然势均力敌! 陈忠的力量可能是军中第一说举世第一也非必不可能这蛇人却只是蛇人军中的一个寻常士卒。人和蛇人的力量实在差得太远了。 我见陈忠咬牙与那蛇人相抗看样子陈忠的力量还是要大一些再僵持下去陈忠会赢的但现在哪里是比力气的时候我抓住长枪一个懒龙舒爪长枪自下而上挑去那蛇人正与陈忠全力相抗头只一歪却闪不过我这奔雷驰电的一枪枪尖在它的半边脸上划了一道一颗眼珠也被我挑了出来。那蛇人大叫一声力气一泄陈忠大吼一声巨斧挑了起来那蛇人一条长长的身体也被挑起冲天而起。 我身后便是火军团了。那蛇人被挑起来身后火军团士兵一阵惊呼只听得“啪”一声登时闻到一股焦臭那蛇人又发出了一声惨叫。我吃了一惊只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回头看去却见那蛇人被陈忠抛得正好落在一尊神龙炮上。神龙炮身上的暗红色已退但温度依然极高那蛇人吃烫之下将身体一下蜷在炮身上却已被烫得登时焦烂。 我心头一阵发寒。虽然烫的是蛇人我自己手掌上也只觉得有一股火烫的感觉。我看了看那是方才被蛇人抓住枪头后推来我的掌心被枪杆擦破了块皮破口正渗出血丝怪不得有种火烫之感。我拔出百辟刀从衣服上割下一块布缠在掌心这时陈忠在边上道:“楚将军这般下去可不是个了局啊。” 我看了看的确蛇人越来越多由于神龙炮不再发威此时蛇人又回复到中央突破的状态。如果是普通的军队这般不依将令胡乱改变队形自是自寻死路但蛇人实在太强了阵形虽乱攻击力却丝毫未减。乱战之下战死的已越来越多而且战事已经渐渐扩大我们两边的诸军也开始与蛇人交战。 文侯到底打什么主意?我心头不由得一寒。南门外原本就是片平原刚从高鹫城逃回帝都我便是在这儿和小王子和太子相遇的。这片空地利攻不利守原本还种了些粮食前一阵文侯命人抢收粮食更是一马平川无遮无掩。而此番出战我们的防御工事布置得极为简陋更不利防守。进攻的话我死也不相信我们真能战胜与我们数量相等的蛇人而守的话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可守的? 文侯的孤注一掷难道就是希望我们以一场恶战侥幸杀败蛇人么? 虽然告诫自己要信任文侯但我此时却实在不敢再相信了。可到了这个地步我还能相信什么?除了力战到死我也再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看了看身后的毕炜他坐在马上仍是抱着令旗在查看方才被蛇人缠着的那门炮。蛇人的尸首已被取下了原本光洁的炮身沾上了不少蛇人焦烂的鳞片皮肤。他还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着张龙友说的最后一招?可是现在他并没有命人往炮身加火药。 蛇人越来越多八阵图也越发显得岌岌可危从阵形中搭出的蛇人尸首更是顺流不息在阵后搭成了一座小山。这时从边上突然冲过来十几个士兵他们倒拖着长枪绕过那堆蛇人尸首便要向城门跑去。他们跑得太急当先一个和一个正拖着蛇人尸首的挠钩手撞了一下摔倒在地那人跳起来骂道:“混蛋!”倒转手中的枪象棍一样向那挠钩手打去。 我吃了一惊猛地一提马飞羽一个起落便冲到了那挠钩手身边。这时那士兵已将挠钩手打了一下正要打第二下我伸出长枪向前一探枪尖一感到那人砸来的份量手腕一抖登时发力那士兵的长枪被我搅得一松直飞了起来撞在城墙下又摔进护城河里。 我击飞了他手中的枪喝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 前锋营正在恶战这士兵竟然还要搅局我心中已起了杀意。那士兵脸色惨白却仰着脖子道:“将军那些妖兽这等厉害再打下去定要全军覆没。” 我喝道:“你怕了么?” 那士兵也叫道:“是我怕了!如果城池被攻破我战死也无话可说。可现在明明是让我们送死我不干!我” 他叫得很响边上有不少士兵脸上都露出不悦之色似乎也有同感。我心知不能再让他搅乱军心喝道:“临阵脱逃乱军心者斩!” 我喊得很响手中枪起得更快一枪刺入那士兵嘴里。我的枪枪尖很阔便如一把刀一般这一枪刺入直透脑后那士兵被我刺得当场倒在地上和他一块儿逃过来的十几个士兵失声惊叫有几个作势要向我攻来却又不敢。 我喝道:“保家卫国死得其所你们是帝国的勇士不是懦夫回去!” 我长枪一收那士兵的尸首被我挑得到了那堆蛇人的尸首上。那些士兵怔了怔有一个举起枪叫道:“好吧左右是个死弟兄们战死总比被这些将军老爷杀了好!”他转身又向阵前冲去一同逃来的士兵也跟着他回去。看着他们的身影我只觉双手也有些发软。我杀过不少人了可是自从和蛇人交战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杀自己一方的士兵。本来我实在不愿意对自己人动手可又偏生不得不动手。杀了那士兵我只觉双手也有点发软比刚才与那蛇人生死一线的死战还要累。 在蛇人这等疯狂的攻势下军心已在浮动。文侯让我们出战已是让很多人都不理解便是我自己也不太理解。也许守下去也是个死但坚守城池至少还能多活一两个月这般野战实是速死。文侯究竟还有没有什么手段? 我看了看城头文侯在城楼上也看到了方才的情景。他向我赞许地点了点头一指前方示意我上前助阵。 蛇人对城门正中的攻击最为猛烈战事到现在也还不到一个时辰但前锋营伤亡已达三分之一。虽然有八阵图坚守战死的不是太多但重伤的却已有不少。再打下去前锋营迟早是个全军覆没之局。但我方才对那脱逃的士兵动手总不能自己也畏战逃跑吧? 我咬了咬牙催马过去。这时陈忠又在与两个蛇人接战他神力惊人以一敌二虽然已只剩了招架之势却仍然不退半步。我冲过去时正有两个八阵图中的士兵要出列助战我喝道:“各归原位不要乱了阵势!”说罢一枪便向那蛇人刺去。 我和陈忠原本配合得极好又是在八阵图的空隙中蛇人本来只能一个个上来我们尽可守得住但方才我去杀了那逃兵便有两个蛇人同时杀到近前。陈忠的长柄斧使得还很生涩虽然斧招与大刀相近毕竟还有不同如果我晚来一步陈忠只怕要战死当场。我接过一个蛇人长枪一进一退那蛇人身上被我刺了四五个伤口但这蛇人也横勇之极手中一口刀只护住面门反而步步攻上。 我越斗越是惊心。八阵图在蛇人的狂攻下此时已成勉力支撑之局随时都可能崩溃。一旦中央被蛇人突破那么文侯再有什么手段也来得及了。此时太阳已至天顶快到正午了可我却感觉不到一丝温暖只觉遍体都是凉意。 死比任何时候离我都要近。 突然从城头上又喊起了一声直冲云霄的笛声。 那是葬歌! 那一定是文侯在吹吧。不知为什么到了此时我有些想笑。的确这葬歌来得正是时候我们都要战死了。 笛声凄厉象满含着鲜血。在笛声中突然又响起了重重的三声琵琶声。这三声琵琶极是突兀如果笛声象一柄长剑那这琵琶声就象三把快刀。我不用看就知道这一定是她在弹。 雪白的手指淡黄的衣衫碎珠崩玉一般的琵琶声 我想不到她居然还能弹出这等凄厉悲壮的曲调精神为之一振也不由得扭头看去。城头上一片人最为夺目的却是个身披金甲的男子正吹着一支笛。 那是太子!太子竟然也在城头观战而这笛居然是太子吹出的! 我大吃一惊。太子吹的向来只是些柔靡的曲调竟然也能吹这支葬歌。他也知道自己的生命已在最后关头吧我想在他身边找到她可是看不到。二十来丈的城头如在云霄之上我看不清有谁。 这时陈忠突然大叫一声骂道:“楚休红你在看什么!”我心头一凛扭过头去却见陈忠的长柄斧帮我架住了与我对敌的蛇人的一刀而他肩头却被另一个蛇人刺了一枪。这一枪极是厉害从他肩胛下刺入枪尖从身后透出来。陈忠只怕也只有这一架之力受了这么重的伤长柄斧一定再抓不住。 我又惊又愧长枪猛地向刺中陈忠的那蛇人掷去再顾不得一切一把拔出腰间的百辟刀双脚一松已脱出了马蹬左手一按马鞍人一跃而起向那使刀的蛇人扑去。 如果陈忠战死我要惭愧一生的! 曲调高亢入云这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歌声: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那不是士兵所唱声音清脆悦耳想必是太子组建的歌队。歌声穿破了战场上的厮杀声我只觉身上开始发热已忘了一切人跳到了那蛇人头顶。 城头的士兵也开始应和起歌声来。那一万多人的嗓音响起慷慨悲壮。的确现在哪里还有什么躲在后面的我们战死在城中的所有人也马上会被斩尽杀绝无非多活个半天而已。现在我们是在为自己的生死而战已再没有退路了。 我已跳到那蛇人头顶那蛇人举起刀来要砍但它的刀被陈忠的巨斧压住了抬不起来百辟刀吹毛可断一刀将它的顶心骨削去露出灰白的脑子。这蛇人惨叫一声我哪里还由得它动手一脚向它的头顶踩去。蛇人身上坚硬如甲胄脑子却依然一样我这脚尖插进了它的头里脑浆飞溅那蛇人也倒了下来。 这时琵琶声又响了两下。在笛声中这琵琶虽轻却又能听得那么清楚。她是在弹给我听么?她究竟还记不记得我?如果我战死了她能看到么?此时种种念头纷至沓来但我手上去也丝毫不慢。 刚才这一枪被那蛇人挡开了那蛇人抽出长枪便要向我刺过来。枪尖抽出陈忠肩头时将一块肉也带了出来陈忠痛得坐倒在地我咬紧牙关左手摸到了左边的手弩也顾不得站稳伸手对着那蛇人三枝箭同时射出。 “啪”一声响三支短弩正中那蛇人前胸。如此近的距离弩箭已没入了蛇人的身体只剩尾部的钢羽还露在外面。那蛇人一个踉跄看了看胸口胸口已有血流出。我左脚猛地一踩刚才被我杀的那蛇人右脚尖脱出了它的颅腔已一下扑了过去。那蛇人当真强健竟然又举起了枪向我刺来。 此时我已在空中无法再有转折这一枪只怕会将我扎个穿心而过。我咬紧牙关准备伸手去抓住它的枪推到一边。如果抓不住我不死也要重伤也死前也一定要将这蛇人砍了。 我刚一扑出坐在地上的陈忠突然奋起神力猛地扳起了长柄斧斧头倒转过来“嚓”一声正砍在那蛇人的肩头。只是陈忠的斧头比那蛇人的枪可厉害多了这一斧竟然将那蛇人的手也截了下来那蛇人惨叫一声我已扑到和身扑在那蛇人胸前百辟刀猛地一插直没到柄。刀子插进去时只觉那蛇人的血直喷出来喷得我胸前也殷红一片。 杀了这蛇人我连忙扶住陈忠道:“陈忠你没事吧?” 陈忠痛得脸色煞白。他重伤之下还强用力量伤口崩得更大都可以透过他身体看到后面了。他推开我道:“楚楚将军杀敌!” 我站起身。飞羽自己跑到我身边靠着我我拉住缰绳耳中只听得一片厮杀声当中夹杂着人战死时的惨叫。城头上歌声还在响着:“人生苦短岁月蹉跎。生有命兮死无何” 生有命兮死无何 这是我的命运吧。我的命运就是在战场上奋力厮杀为了自己也为了我要守护的人! 我提枪正待翻身上马再冲上前去杀得一个是一个这时突然又响起了一声巨响。 这声音极响乍一听到我还以为是神龙炮又发射了但马上知道不是。而这巨响一声连着一声接连不断大地在不住颤动。这是真的在震动一向平静的护城河此时也已泛起波浪不时打到岸边所有人都惊呆了。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抬头望去只见前面烟焰张开蛇人阵中浓烟四起到处都在发出巨响。 这是怎么回事? 飞羽也被这接连不断的巨响震得发抖。它是匹万中选一的宝马却也不曾见过这等阵势。那简直不是人力所能而是天神正要将天地翻转将宇宙击毁。我跳上马手搭凉篷望去只见前面到处都有巨响发出随着一声巨响从地面上又冲起一片泥沙尘土直插云霄。那股黑烟下又是火光熊熊四处漫延。 这情景便如地底有个洪荒时代的异兽经过了千万年的禁锢正要脱梏而出。巨响连绵不断一时间烟尘滚滚而随着每一声巨响地面也都燃烧起来闻得到一股刺鼻的火油味。 这才是文侯真正的破敌之策!原本全军已是绝望了一时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是事实。攻上来的蛇人也都惊呆了而更多的蛇人被困在那一片火海中狼奔豕突却哪里逃得出来到处都是火到处都是浓烟。 我们现在要面对的仅仅是眼前这几千个冲到近前的蛇人而已。突然间全军发出了一声欢呼。随着通天犀角发出的一声长鸣所有人都冲了出去。 蛇人的两翼由于还不曾冲到近前此时陷身火海只能四处乱逃而中央聚集了最多的蛇人此处火势最大那些蛇人被烧得惨叫连连比城头的歌声更响了。 我惊得呆了一边的毕炜却露出了笑意。我拍马过去道:“毕将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炜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微笑道:“那是文侯大人所布的地雷阵。终于成了成了。”他满面虬髯此时眼角也澜起泪光。 我心中登时一片雪亮。怪不得守城时文侯一直没有用平地雷我只道他是不想让别人知道留作最后之用没想到他居然早就已埋在了南门外。也怪不得文侯一定要在南门外野战不惜牺牲蒲安礼全军甚至神龙炮的轰击都只是为了将蛇人引入这地雷阵。也怪不得文侯要我死守中央那时蛇人还不曾踏入埋伏这地雷阵还发挥不了应有的作用。现在文侯的秘计完全实现蛇人与帝国军的局面恰好倒了个个在火海中的蛇人不烧死也要重伤冲上前来的蛇人又绝对不是七万大军的对手我们原本以为自己会全军覆没没想到最终全军覆没的竟然是蛇人! 陈忠勉强站起身提着斧头也要冲过去我叫道:“陈忠你不要去了。毕将军陈将军就交你照顾。” 毕炜笑道:“楚将军放心前去若有蛇人冲到跟前我两千火军团的弟兄可不是吃素的。” 他将令旗一场火军团的士兵们从炮车上取下刀枪齐齐立在车前。火军团原本就是支擅于冲锋的强兵现在文侯让火军团练的虽然都是雷霆弩和神龙炮这些远程武器但火军团格斗能力也非同小可。我放下了心举枪叫道:“弟兄们高鹫之耻今日洗雪!” 高鹫城回来的士兵大多编入了前锋营此时也只有几百个了但高鹫城之败可以说是我们与蛇人交战以来连番战败的起点。我一声高喊倒有千百人都应和起来。 蛇人已没有了战心。以前蛇人也有败退之时但那时蛇人败退没有人敢追上前去现在的蛇人却真正的兵无斗志只顾四处逃跑有不少蛇人甚至连武器都丢了。但帝国军足有七万之众铺天盖地此时连守城的士兵也都冲了下来当中甚至还夹着些平民组成的义勇军。 搠倒了数个蛇人此时蛇人已成大崩溃之势。照兵法上所说围歼若无全歼之力则必给敌人留一条后路否则敌人自知走投无路定要全力死战反而难以对付。但这时帝国军哪里顾得上给敌人守后路全线扑上战线越拉越长蛇人被逼得步步后退而后面又是熊熊大火那些蛇人绝望之下回身死战还好现在我们已占绝对优势而且士气高昂到前所未有蛇人这些反扑毫无效果不是被砍死便是被逼入火堆中烧死。 烈火熊熊尘烟飞场。文侯是在这儿地下埋了许多个带着平地雷的火油桶平地雷炸天火油桶喷出来立时便着那些泥块吸饱了油也一样烧了起来。我不知道文侯是如何一下子引燃那么多平地雷的这事一定是毕炜在主持连张龙友都不知道。直到这时我也恍然大悟张龙友暗中主持造了那么多火药而他说过神龙炮一次吃药两斤多二十尊炮只能连发三发那么备下火药有三四百斤足够了。可照帝都的实力制上万斤火药都够那么多火药都不知去向其实我早该有所察觉。 文侯所说的“孤注一掷”其实是担心这些平地雷不能引燃吧可最终他还是成功了。 蛇人已被驱逐得走投无路外围的蛇人几乎已被全歼地上到处都是蛇人的尸首火海中的蛇人也冲不出来近十万蛇人得以逃脱的大概只有走在最后的一万多个。这次蛇人元气大伤恐怕以后再没有攻击我们的能力。 我刺倒了面前的一个蛇人还不等那蛇人爬起来边上两个巨斧武士立刻冲了上来将那蛇人砍成三段。攻上来的都是步兵走得不快但蛇人车马尽毁也不比步兵快多少。我们围在火堆边大风不断风助火势烧得越来越猛。看着火阵中的那些走投无路的蛇人时而有几个被烧得倒了下来周围的士兵和义勇军不时发出欢呼。我看着里面的蛇人心头却突然有些痛。蛇人是我们的敌人在战场上与它们拼死厮杀我根本不会心软可现在是看它们活活被烧死不知为什么我却想起了当初在蛇人营中见过的木昆还有那个给我送饭做梦也想着来人类的城市观光的米惹。那些蛇人有时我都觉得比与我同类的陶守拙、二太子诸人更易接近。 曹闻道兴高采烈过来道:“统制我们胜了我们胜了!”他眼里都是泪水看样子极是激动。高鹫城的噩梦也许只能今天才算彻底摆脱。现在八阵图的阵形也早不知散到哪里去了都是在一片混乱蛇人也毫无斗志现在只是在拼命逃着可到处都是帝国军那些蛇人除了逃入火海就别无他路了。帝国军的士气空前高涨偶尔有几个负隅顽抗的蛇人回身攻来却有几十个帝国军同时冲上将那蛇人乱刃分尸就算有人受伤也在所不惜。 曹闻道的盔甲上沾满了血还粘着许多黑灰。他的左胸被蛇人砍了一刀战甲砍开一条口子衬里的软甲也被砍破伤势虽然不重曹闻道却毫不在意。我也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将长枪往地上一扎道:“是我们胜了!” 这胜利来得太不容易了甚至有些意外。我回头望向城头城头也是欢声雷动聚拢着一大片人群的定是文侯和太子。我对文侯已是钦佩得五体投地再没半分疑虑了。 我道:“曹将军前锋营兵员损伤如何?” 曹闻道看着那片火海心不在焉地道:“我这两千五百人中大概战死了五百多还有三百来人受伤。老钱那儿也差不多吧。” 战死的比受伤的还多前锋营的士兵的确勇猛无比。我心头一酸叹了口气道:“战死的弟兄们一定要抚恤好不能让他们的家人太过伤心。” 曹闻道不以为然道:“怕什么这些事以后再说吧。当兵的刀头舐血为国捐躯死而无憾统制你也太婆婆妈妈了。” 他太兴奋了说话大为无礼。我也没和他计较心知他是兴奋之极。其实我也很是兴奋但一想到那些战死者心中就不免痛苦。 这时钱文义也跑了过来他和曹闻道差不多一样的满身都是血迹。一到我马前钱文义行了个礼急道:“统制让弟兄们快结阵。” 我见他说得有些惊惶一时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曹闻道在一边道:“老钱你怕什么来看那些妖兽被烧死岂不甚好。” 钱文义道:“有风”他说到这儿又是一股风吹来。现在起的是南风正是吹向城中的不过文侯当初在抢收粮食时便将地上的谷物割尽火势只在有火油的地方漫延烧不过来。文侯要用火攻那时便连这些事都已想到确是个天才。这阵风中带着烟灰钱文义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我也被呛得一阵咳但心头却忽地一亮抬头看了看天叫道:“是快让弟兄们整队不要大意!” 我叫得很是紧张边上友军的军官也听得了有个我认识的军官笑道:“楚将军你勇猛无敌不过胆子也忒小了点哈哈哈。” 我叫道:“天要下雨了!快要下雨!” 我一说出钱文义登时连连点头。曹闻道听得我在叫看了看天立刻叫道:“快整队不要乱!” 火势很大黑烟滚滚遮天蔽日却也不知何时在空中结了大片乌云。方才我们拼命追击谁都没有注意这时才醒悟过来。前锋营当即整队离得近的友军听得我们的话也开始结阵而两边诸军仍是乱糟糟一片。 刚将八阵图结好身后一骑快马飞奔而来。那是文侯派出的传令兵那人叫道:“诸军听令严阵以待不可混乱!” 文侯也看到了风雨将至吧。我有点担心地看向天空随着火势天色越来越暗。那传令兵一路传过去各营都在乱糟糟地重整队形。 如果天下起雨来蛇人脱出火海若是拼死反击只怕我们重又回到当初之势怪不得钱文义如此惊慌。曹闻道也明白了此中利害担心地看着前面。 一声闷雷响了起来也几乎是同时暴雨倾盆而下。火势被暴雨一冲登时减弱了许多被火阵困在当中的蛇人趁这机会纷纷逃窜有些与我们靠近的居然还敢反扑过来。亏得文侯提醒在前帝国军已严阵以待反扑的蛇人当即被歼灭但看着剩余的蛇人退走帝国军竟无人敢追。 我也不敢。 战事终于结束了。虽然由于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未能取得更大的战果但看到遍野都是蛇人的焦尸所有人都是笑逐颜开。这一战蛇人损失总在六到七万帝国军大约也损兵在万人以上。虽然未能全歼蛇人这还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捷。 如果以后有人写史书也许会将这场战役称为“帝都大捷”吧。到了这时我心中的喜悦也已退去却多了几分忧虑。蛇人元气大伤围攻帝都的蛇人充其量还剩个三四万。但如果这三四万蛇人残军重新围攻城中的十万人依然抵挡不住。 可是文侯一定会想到这事的。 我心头一定对着目送蛇人退去的前锋营诸军叫道:“回城!” 出战的七万大军缓缓回去。和蛇人一战从凌晨到正午共持续了半天时间。这一战不仅仅是杀死大批蛇人更重要的是帝国军的信心重新树立起来了。 有文侯指挥对蛇人我们一样有胜机!每个人都这样想着。    回到城中城民们对凯旋而归的大军夹道欢迎其中一些老人更是老泪纵横不时给进城来的那些士兵塞着馒头鸡蛋一类的食品。也许那些食品原本是准备着城池被破后逃难所用吧我暗自想着。 雨还在下着。雨水打在我的战甲上将沾上的血迹和烟灰冲得干干净净重新恢复了开始的明亮。一进城我跳下马走上城去向在城头上看着我们进城的文侯和太子跪下道:“殿下大人末将前锋营统制楚休红前来缴令。” 毕炜已站在文侯身边站在一边的还有屠方。屠方虽是南门主将但此役全是文侯布置他这个主将其实是被架空的。作为屠方副将的路恭行却不在屠方身边不知办什么事了。此战粗了善后之事还有不少至少城外那几万具蛇人的尸首和近万战死的士兵尸体都得处理。文侯还没有说话太子已抢上前来道:“楚将军请起。楚将军英勇无敌确是世之良将了不起!” 被太子称赞我总有些不舒服但他这一席话说得情真意切我也不敢无礼道:“谢殿下谬赞末将不过尽自己的本份。” 太子一抚掌叫道:“说得好!楚将军此言大有名将之风!帝国的希望正在楚将军此一语中。” 这些话大概又是文侯教的吧。我偷偷看了文侯一眼文侯脸上看不出什么毕炜却露出一丝不悦之色大概是听太子这些话又有些吃醋。毕炜算得上将才但器量不免偏小太子这席话只怕有一多半是因为郡主而说的。 文侯等太子说完走上一步笑道:“楚休红此战你立下奇功我都不知该如何奖励你才好。殿下你说为楚将军晋上一级可是僭越?” 我现在是下将军晋上一级则是偏将军与毕炜和邓沧澜同级了。我看到毕炜脸色一沉大概为我这等超速提拔大为不满太子却是笑容满面地道:“正是正是本王马上去向帝父上表推举楚将军晋级。” 我又跪下谢过。等太子好不容易回宫去了听着城中城民们的狂欢之声我已再忍不住跪倒在文侯跟前道:“大人末将有一事禀告。” 文侯看了看我嘴角浮起一丝笑容道:“楚休红你很好我会放在心上的。” 他大概还以为我会要求什么加官进爵或者与郡主的婚事吧。我急道:“大人此役因暴雨突至未竟全功蛇人还有再战之力大人万万不可大意。” 地雷阵已经用过了如果蛇人再次攻来那可没有办法再用平地雷和火油了。文侯听得我说的是这个脸色一沉我心头也是一沉只道是这话让文侯不悦却听文侯道:“起来吧。不错此事我正在考虑。” 我舒了一口气。现在我对文侯的智谋已是没半分怀疑他定能再想出一个破敌之策的可能也早就安排好了。可是刚站起来我却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忧虑。这一丝忧虑闪得极快文侯马上微笑道:“今日庆功楚休红你不要晚了早点来我府中。” 我有点想说现在庆功还早一点蛇人未能全灭还要提防可是又不敢多说。 等文侯一走毕炜冷笑一声道:“楚将军你当真了得啊这回可是要飞黄腾达青云直上了。” 听他这等冷嘲热讽我心中微微起了一丝怒意但转念想到方才在战阵上我们也是同赴患难算是同生共死了一次那时他对我说的话很是真挚也不想和他计较了正色道:“毕将军取笑。此番末将功劳都是依靠毕将军方能建立的岂敢居功自傲。” 这次也的确是靠毕炜的神龙炮先行将蛇人的锐气打掉八阵图才能建功。毕炜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脸上也大概红了红亏得他满面于思不太看得出来。他道:“楚将军也不必过谦了你英勇无敌毕某也大为佩服。” 他这话倒也说得多了几分诚恳。我笑了笑又向他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我们同在大人麾下为将日后的日子还长呢以后还要多向毕将军请教请毕将军提携我这个不懂事的后辈。” 毕炜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道:“哪里哪里。”看样子似乎要说什么谦虚的话但顿了一顿只是道:“哪里。”可能他谦虚的话也是从来没说过的。 我心知毕炜肯定没想到我会如此恭顺可能他准备了不少挖苦话但此时被我堵在胸中说不出来。我暗自发笑又道:“毕将军末将要领本部将士回营了请毕将军先走吧。” 毕炜道:“不必了我还要将神龙炮清洗干净楚将军请便吧。” 我又向他行了一礼道:“那末将失礼了。”看着他那副茫然的样子我心中暗暗失笑。毕炜虽然有点狂妄行军打仗也爱用计不过这人还是喜怒形于色很是直爽不算什么心思缜密之人。 走下城头时我又回过头看了看城外。南门外尸横遍野狼藉相枕既有蛇人的尸首也有帝国军的尸首混杂在一处几乎分不清。不仁者天诛之。武侯在临死上这么惨痛地跟我说现在我杀了那么多蛇人也许我也是个不仁者吧。张龙友说我现在变了许多。也许我们是都变了许多吧要在这世上活下去我也只能改变自己。可是唯刀百辟唯心不易我的心还真能在这种变化中“不易”么?    天行健天诛至此终楚休红纵横捭阖征战万里的故事将在天行健创世纪中继续敬请期待。 正文 第四十二章乘胜追击 将前锋营安置好我让钱文义在营中给战死的士兵设置一个灵堂把战死者的名单开好后供在上面带着全军为那些战死者行礼祭奠之后我才拍马向文侯府走去。这一战蛇人死亡遍野地上也被炸得坑坑洼洼积了雨水后变得泥泞不堪打扫战场的士兵们也相当辛苦。 到了文侯府远远地便看到灯火通明。文侯指挥此役大获全胜他的声望也达到了顶峰前来贺喜庆祝的百官络绎不绝等我到了文侯府前文侯府门口已停满了大车。 雨也停了但我来不及换衣服只是把战甲脱了换了身便服不过文侯府的阍者还是认出我来了迎上来道:“楚将军您来了大人正在等你呢快请。” 他带我到了内室。在门口他道:“大人楚将军来了。” “进来吧。”文侯在里面淡淡地道。那阍者向我让了让便退了出去。我撩开门帘走到里面文侯正坐在一张书桌前喝着茶看着什么我跪下来道:“末将见过大人。” 文侯放下杯子道:“楚休红起来吧。”他把手里的东西面朝下放在桌上我瞟到一眼那是一张小像正是甄以宁的。 在这个时候文侯更加想念甄以宁吧。我也一直为文侯的这个几乎没有半点缺点的儿子惋惜。文侯城府太深对他我总是不敢推心置腹如果甄以宁坐到文侯的位置恐怕又是另一回事了。可能那时帝国的走势也会因为甄以宁而改变。 我站了起来文侯看了看我忽然叹道:“楚休红以宁死前让我把你看作他的替身唉我实在没有做好此次让你冒这么大的险。” 我道:“大人此战关系帝国存亡大人让我担起此责实是对我的信任末将感激还来不及。” 文侯笑了笑道:“也是。不过白天我真怕你前锋营顶不住蛇人的第一次攻击。那时蛇人未全入地雷阵若是点火点得早了那我的孤注一掷也要落空。好在你也不负重托终于顶住了。” 我一时语塞。文侯让我担负起这等重任使得前锋营战死了五分之一的确是相信我能做到。可是万一我顶不住的话张龙友说过他是让毕炜将神龙炮当火雷弹用不惜把我和蛇人尽数炸死。如果换了甄以宁文侯是绝不会有这等主意的他说什么把我当甄以宁的替身只不过是要让感激而已我毕竟不是甄以宁在文侯心目中也比邓毕二将的位置靠后充其量只是第三位而已。我知道这些但不敢说出来。 我道:“大人栽培之恩末将没齿难忘。只是大人蛇人实力依然不可小视仍然不能大意。” 文侯点了点头道:“蛇人此番北犯帝都共派出了十万大军。我派出的斥堠报告大江以南各处蛇人大约还有十万蛇人居然分兵一半北犯实是有必胜之心。今日我本以为可以烧死它们八万有余没想到还是给逃出了三四万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唉。” 烧死了六七万蛇人那已是一个了不起的战果但现在也的确还不到品尝这果实的时候。可是我不明白文侯既然知道这事为什么还要在这时开庆功会现在首要之事是想法将剩余的蛇人残军消灭方能让帝都完全安全。我道:“不知大人可有计策将蛇人残军歼灭?” 文侯又微微笑了笑道:“世无难事皆人为之。三军得力要歼灭蛇人残军实是易事只是” 他的话锋一转我心知定是有内情了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但文侯没有说站了起来开门看了看关上后才道:“楚休红有一病人内外皆伤你说内伤难治还是外伤难治?” 文侯自然不是医官也不会对治伤有兴趣他这话当然是个比喻我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现在朝中两大派力量太子与文侯掌握着军队而且因为此战得胜文侯已被人传颂成半人半圣了但二太子和江妃却掌握着禁军和朝中官吏的大半。在文侯看来蛇人是外伤二太子和江妃才是内伤。我虽然知道文侯的意思但既不敢明说又不敢装傻只是道:“内外皆不易治但要分个轻重缓急急者重者先治。” 文侯一抚掌笑道:“果然。楚休红你是个聪明人也知道我的意思现在便到治这急伤和重伤之时了。” 我道:“大人的意思是” 文侯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先斩其羽翼再摧其心肺。楚休红这只怕比蛇人更难应付你敢不敢?” 我吃了一惊。文侯到底要做什么?他要用军队去对付朝中政敌么?文侯也已看出了我的疑惑又道:“别的不要你做。我只要你跟在我边上若有异动就归你弹压。” 文侯要在这庆功宴上有所动作!我恍然大悟但有件事却不得不问。我声音发颤地问道:“大人是不是要对付路兵部?” 路翔是兵部尚书原本该是他掌握全国军事的但现在却被文侯架空。加上他是江妃表兄是二太子一党的中坚也是文侯在朝中最大的政敌。可是文侯要是现在对付他的话只怕帝都外患未已内乱又起。 文侯眉头一扬微笑道:“路兵部虽是内症却非急病。你不必多管这些只消守在我边上便是懂了么?” “懂了。” 我答应一声但心里却很是难受。和路恭行分道扬镳后我知道迟早会起冲突的但我希望这冲突来得越晚越好。可是这一天终于来了我几乎看得到闪在眼前的刀光了。 文侯又看了看我忽然道:“你去换件衣服吧。此战你功劳甚大别穿得像个小兵一样。”他伸手拉了拉桌边唤人铃的线一会儿一个侍女在门外道:“大人请问有何吩咐。” 文侯拉开了门对那侍女道:“给楚将军换件衣服。就是那件白缎的战袍。” 那侍女似乎微微吃了一惊道:“那件不是公子的么?您说过”她话还没说完文侯脸色一沉道:“去吧。” 那侍女答应一声转向我道:“楚将军请跟我来。” 我跟着她到了厢房里那侍女从衣橱中取出一件白色的缎子长袍来道:“楚将军请更衣。” 这件缎子长袍可能是之江省出产的。之江省和天水省都出产丝绸两地的产品不相上下但天水省气候太潮湿因此染出来的颜色多半有点暗没有之江省的鲜艳。这件白缎战袍带着丝光虽然没有一点花纹看上去却似有光线隐隐流动显得十分华贵。 这样的战袍只有太子和二太子才穿过也许这件战袍是甄以宁的。那侍女给我穿上战袍束好鸾带我看了看铜镜自己都吓了一跳几乎不认识自己了。 等那侍女带我回文侯房中文侯看到我也怔了怔马上微笑道:“真是人靠衣装怪不得安乐郡主说什么‘芝兰未必生于华堂’。” 这话的意思我也明白我是平民出身安乐王想招我为婿一定也招到宗室中人反对可能郡主就以这话堵他们的嘴。我脸上微微一红道:“大人取笑了。” 文侯仍然微笑着道:“这话实是不错。自军校招收平民子弟以来如今出头的新进将领居然有三分之二都是平民出身。楚休红你可要努力了呵呵你还记那钟禺谷么?” 这钟禺谷是去年军校提前毕业的学生中成绩最好的一个我还记得那时太子授他以金刀时他慷慨激昂的宣誓。我点了点头道:“还记得。” “此人在这一战中大为活跃战绩颇佳也要破格晋升为备将了少年俊才啊。”文侯又感叹地说着:“楚休红你可不要被这个小师弟追上了。” 我要晋升为偏将军了也就是马上要迈那道“天门关”比钟禺谷的备将可高多了。不过我入伍后几年一直是百夫长而这钟禺谷仅仅一年就从百夫长升到备将以此速度而论实在比我快得多。听说钟禺谷的父亲是刑部一个小官也算是平民出身。 我道:“末将领会了。” 文侯欠起身站了起来道:“好吧我们走。”他忽然又微微一笑道:“郡主也来了。” 我心头一动。在决战以前郡主就隐约透露过如果我能得胜归来就会和我成婚。那时她说的是要见识我的笛技只是我学也不曾学过要是真要见识我的笛技那我只能出丑了。 一想到这儿我脱口道:“大人” 文侯道:“还有什么事么?” “大人我想有空跟大人学一下吹笛。” 文侯怔了怔忽然笑道:“好啊。若是你能成为笛技名人殿下也一定会对你刮目相看的哈哈走吧。” 文侯府很大。原本两千府兵都驻在后院的现在邓沧澜和毕炜都已成为领兵大将府兵只剩一百多的亲兵了院子里也一下子显得空了许多。大堂里灯火通明文侯府的家伎正在奏着一支不知名的曲子曲调十分轻快。文侯领着我进门时那赞礼大声道:“文侯大人到!” 大堂里已经聚集了许多帝国的宗室和高官。帝都之战终于以我们大胜告终文侯的声望几乎在一夜间可与军圣那庭天相比那些宗室高官面对文侯时几乎都带着谄媚的笑容争先恐后地向文侯献媚甚至对跟着文侯的我也大大吹捧一通。听着那些以前我几乎连正眼都不敢去看的达官贵人向我说着露骨的奉承话既有些厌恶又有些飘飘然。坐了一会儿路翔和路恭行父子也到了文侯上前道:“路兵部真是稀客啊。” 路翔是四部尚书中名列第一的重臣谁都知道他和文侯是朝中的死敌。路翔本是兵部尚书该全面负责军队之事但这次守御帝都路翔被全面架空此战得胜他可谓寸功未立。岂止是他便是路恭行也只负责后备不曾直接交战因此最多只是个末等功劳。谁都知道那是文侯对他父子进行的打压只是路翔脸上却不愠不躁只是微笑道:“文侯大人好未能常来拜见大人卑职死罪。” 文侯和他寒喧了一阵大概谁也想不到他们会是势不两立的敌人我也和路恭行谈了几句他的口气淡淡的只是些客套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想到在高鹫城时我们一同出生入死那时我们虽然不是太接近但也可以说得上是荣辱与共追念旧事已恍若隔世。 赞礼这时又叫道:“安乐王殿下到。”我转过头去却见郡主扶着安乐王正慢慢进来小王子跟在他们身后见到我马上跑了过来叫道:“楚将军你已经到了啊。” 我行了个军礼微笑道:“小殿下你好。” 小王子抹了把鼻子笑道:“楚将军我看到你们与蛇人作战了哈哈好厉害。那个会喷火的是什么?” 我道:“那个是神龙炮。” “好厉害。”小王子咂吧一下嘴赞道:“真的好厉害比弩箭厉害多了。” 神龙炮和雷霆弩是两回事雷霆弩固然厉害但与神龙炮相比的确就差远了。可是神龙炮再厉害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实际作用文侯动用神龙炮与其说是为了杀敌不如说是为了诱敌。文侯的确是深谋远虑不管我对文侯还有什么看法但对他的智谋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这时安乐王过来了。安乐王在宗室中看来威望甚高几个宗室后辈都向前请安。安乐王先向文侯祝贺了几句转向我道:“楚将军果然忠勇无双哈哈。” 他的心情看来也很好我不自觉地跪了下来道:“谢王爷夸奖。” 安乐王与的我关系大大不同我自然不能像对别人一样只行一个军礼。郡主微微笑着也不说话大概为我的胜利感到高兴。安乐王笑道:“起来吧起来吧我可没看错你。” 我不禁暗自苦笑安乐王说没看错我其实是在说郡主眼光不差。我正想再谦逊几句这时赞礼忽然道:“蒲尚书蒲安礼将军到!” 所有的人都“哗”了一声蒲安礼冲锋陷阵而且他是世家子弟人长得威武高大很得那些宗室的欢心。 这时蒲安礼随着他父亲进来了他一条手臂吊着绷带唐郡主走在他身边。文侯迎了上去笑道:“蒲尚书你也来了真是蓬荜生辉。令郎不愧为勇者唐侯有此半子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蒲峙看了看站在文侯身边的我道:“这位便是甄侯新近提拔的楚休红么?” 我行了一礼道:“蒲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蒲安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他从当初就与我素不相能现在还是这样。不过他有可能要袭武侯之爵比我要高多了只怕更加看不起我。 文侯微笑着道:“蒲尚书督造战船蒲将军冲锋陷阵贤父子不愧为国之栋梁令人钦佩啊。蒲大人我已向帝君上书为蒲将军请求褒奖了。” 现在蒲峙虽然没有明确表明态度但看样子有倒向二太子一方之意。文侯这么说只怕是还想将蒲峙拉回自己一方来。可是蒲峙却只是微微一笑道:“大人费心了这些只是卑职等的本分。” 文侯和蒲峙寒喧了两句话说得客气但我知道他们各有打算只怕各自也很清楚。工部尚书在兵、刑、户、工四部尚书中位居末位蒲峙可能也有自己的打算。 等了一会儿门口突然一阵喧哗那是太子和二太子一块儿来了。帝君子女虽多但能继位的只有这两个正宫所生的嫡子他们两个也时常相斗我没想到居然会一块儿过来。 太子和二太子几乎同时出现在门口所有人都跪下来行了礼。等静了下来太子看了我们一眼微笑道:“列位大人今日我军勇士浴血奋战得此大胜帝君闻讯大喜命我破格嘉奖此战第一功臣。” 我的心头猛地一跳多半是文侯请命来嘉奖我了不禁一阵狂喜挺了挺胸却见太子从身边拿出一卷帛书交给文侯文侯展开了念道:“蒲安礼将军上前听封。” 我本来已准备走上前去了听得这几个字不由得怔住了。蒲安礼脸上露出喜色走上前道:“末将在。”文侯又道:“天保帝二十七年五月十三日诏曰:查文侯甄砺之卿所奏下将军蒲安礼夙怀忠义实栋梁之材准予袭武侯之爵钦此。” 蒲安礼要袭爵我自然早已耳闻但我想不到这是文侯提出来的而且如此之快白天一仗打完晚上马上宣布。这时蒲安礼也意外得浑身发抖可能他觉得文侯多半会反对却没想到这是文侯提出的他感激涕零地磕了个头道:“谢陛下大恩末将粉身难报。” 周围的人一阵欢呼在人群中我发现路恭行并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在路翔耳边说了几句而二太子的脸色很难看似乎既意外又恼怒。 等欢呼声过后文侯大声道:“列位将军大人有蒲侯这等勇士不畏艰险实我帝国之福但列位可否知道大敌当前之时也有人居然与妖兽暗通款曲?” 文侯的声音不大但却如一个晴天霹雳我看见二太子的脸色也变了变。我当然不相信二太子会和蛇人有什么勾结但我也马上明白了二太子的心思。 文侯是要对二太子一党下手了!他抢在二太子提议蒲安礼袭爵以前提上奏折把这个人情抢了过来然后马上又要指认二太子的重臣为叛逆。 一想通这点我只觉身上发凉。文侯的手段如雷霆万钧只怕完全出乎二太子的预料。现在是庆功宴来的尽是些重臣这些重臣中属于二太子一党和太子一党的分别是一半一半而所有人都在为击败蛇人而欣喜若狂文侯自己的声望也是达到了他的颠峰。此时他除非说二太子本人为叛逆否则不论说谁都不会有人敢有异议。我原本还觉得文侯此时就开庆功宴太过着急直到现在才算明白过来这原来也是文侯的一条计策。 只是不知道二太子的哪个重臣会被推出来难道是路翔?但文侯说过现在还不会对付他。属于二太子一党的还有一些朝臣但那些人却并非燃眉之急似乎没必要在这时候提出来。 这人究竟是谁? 我站在文侯身后只觉文侯的气息也粗了点。此时厅堂中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都想知道文侯会点谁的名。文侯重重地吸了口气大声道:“天保帝诏曰:查户部尚书邢历官居一品贪婪成性私向蛇人泄露军机现革去官职爵位付三法司会审。”他念完了忽然喝道:“来人将邢历拿下!” 文侯刚说完从人群中忽然有两个人一把扭住了邢历。邢历原本也站在那儿听着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等事叫道:“文侯大人这是何意?” 文侯喝道:“邢历你于蛇人围城时私开北门将家产运到雄关城可是不假?” 邢历是户部尚书掌管的也是全国财政大权一向有贪婪之名当蛇人来袭时他将家产转移到别处自然毫不稀奇当时帝国上下凡是有钱的多半都将家产转走了便是帝君自己不也是将内府宝物转到了昌都省了么?若以这种理由将邢历抓起来恐怕也太牵强了。 果然邢历叫道:“大难来临谁人不会避凶趋吉?大人转移家产卑职实有但泄露军机卑职绝不敢认。” 文侯冷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来人将邢历打入天牢听候三法司会审。” 门一下开了从里面出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府兵一把抓住邢历。邢历张大了嘴只是叫着“冤枉”这时有个人忽然挤开人群冲了过来跪到文侯跟前道:“大人家父定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 那是邢铁风他今天也是随蒲安礼冲锋的身上还带着伤此时大概冲得急了肩头又渗出了血迹。文侯扫了他一眼道:“你是邢历的儿子么?” 邢铁风道:“末将是帝国第一军都尉邢铁风大人末将敢以性命担保家父经不会与蛇人私通。” 文侯冷冷地道:“是否确实自有卫尚书审问邢将军退下吧。” 邢历此时已被两人架着出去临出门时他突然叫道:“那是矫诏!陛下绝不会发这等诏书的!” 这话让屋里所有人都一阵喧哗邢铁风脸色变了数变跳起来叫道:“大人你这诏书是假的!” 文侯道:“大胆你竟敢说太子殿下发的是矫诏么?来人将他绑了!” 文侯刚说完邢铁风猛地扑上来道:“大人失礼了!”他身边并无兵器赤手空拳地扑上来文侯还没表示太子惊道:“救驾!救驾!” 蒲安礼这时踏上前一步喝道:“邢铁风住手!”他身材高大站在文侯跟前如铁塔一般邢铁风冲得急在蒲安礼身上一撞忽然倒地翻了个跟头稳稳站在地上。我吃了一惊没料到邢铁风现在的本领也大有长进这一招利落灵便。他单手撑在地上叫道:“蒲大哥他们今天对付我爹明天就会对付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周围一片哗然文侯脸也沉了下来喝道:“楚休红去助蒲将军一臂之力将他擒下!” 邢铁风这话并没有错。邢历现在已经有投向二太子一方的迹象了但还没有公然表示文侯在这个时候对付邢历也是为了让同样犹豫的蒲峙明白一下。我不信邢历真会投向蛇人一方但以文侯之能我也想念他定会找出令人信服的证据出来也肯定已经找到了。而他拉拢蒲峙对付邢历只怕是因为蒲安礼现在要继位武侯吧?如果那时唐郡主看中的是邢铁风只怕文侯就会找到蒲峙的通敌的证据了。 正想着听见文侯对我厉声呼喝我浑身一颤走上一步道:“是。”伸手便要去拔刀来赴宴的人当然都不曾带武器而我是文侯特许佩刀的只是手刚摸上刀柄心中却是一沉。 邢铁风赤手空拳要我拔刀对付他不论邢铁风与我有多么不和我也干不出来。我正想着是不是该替邢铁风求情还没打定主意却听得蒲安礼道:“文侯大人邢铁风心伤父亲之变情有可原还望大人网开一面让他自行谢罪吧。” 文侯微微一笑道:“蒲侯真是仁人之心。” 邢铁风的脸上也是忽阴忽晴此时邢历已被拖了下去他被一大批人围在当中听有的人都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我不禁对他起了怜悯之心。邢铁风虽然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大将之材却也兢兢业业屡次与蛇人苦战如果他不是邢历之子现在也升不到都尉但多半也会和钱文义、曹闻道一样升到备将。现在他在短短一瞬间从尚书公子成了一个叛逆心中实在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茫茫然站着。 文侯喝道:“将邢铁风将军带下去不要亏待了。”他说着嘴角已浮起一丝笑意。边上已有两个府兵上前架住邢铁风下去了。邢铁风木然地由着他们摆布也不再反抗。正要带下去时邢铁风忽然叫道:“二太子文侯对家父下手最终就要对您下手了!此时您不说话将来在您身边可就没人了。” 二太子的脸涨得通红却也没有吭声想必觉得邢铁风这话说得没错只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喊出来将太子和二太子之间表面上的良好关系也揭破了。文侯却也没有制止邢铁风的话只是捋着须髯似笑非笑地看着二太子。二太子抬了抬头似乎要说什么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邢历八成是冤枉的文侯此举只是要震震那些有投到二太子一方的大臣之心。可是他选在这样的时机二太子若是为邢历说话只怕有为内奸张目之嫌。帝都守卫战得胜太子和文侯之名如日中天二太子已经失利了到了此时纵然心有不甘也自顾不暇了。 我看着邢铁风的背影他还在破口大骂着但声音已越来越远心中却不自觉地有些沉重。人的命运也当真古怪邢铁风兴冲冲地来参加这个庆功会时定想不到是这个结局。 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所有人都在为太子和文侯欢呼。在这个场合二太子似乎已被人忘掉。我有些茫然地想着。在这些达官贵人当中我好像有点格格不入。蒲安礼却是如鱼得水在这庆功会上他是众人关注的焦点连唐郡主也眉开眼笑的。此时的唐郡主倒是明艳照人根本看不出这个女子会杀人不眨眼。 当初我和蒲安礼、邢铁风同样是百夫长现在蒲安礼已袭封武侯我也要加封为偏将军而邢铁风却成了阶下囚。许多事情大概是冥冥中注定的吧?可是那些在战火中丢掉性命的人难道他们的命也是注定的吗?如果真是天数所定那么一切努力又是不是徒劳? 不是绝不是。我握紧了拳头。 “楚将军。” 身后突然响起了郡主的声音我转过身她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我身后。我慌忙跪了下来道:“郡主” 刚叫了一声却不知道该如何自称了。幸好郡主也没说什么只是道:“楚将军恭喜你凯旋。” 大战前郡主要我在凯旋后答应亲事一听到这两个字我又想起这句话来了我站起身笑道:“是也恭喜郡主出阁在即。” 郡主很是雍容大度但此时颊上也飞起了一阵潮红低声道:“胡说什么别人会听到的。” 我说这话也有调笑之意郡主却不以为忤。我心里很美但马上觉得自己有点失态了。郡主看着唐郡主和蒲安礼两人被一群官员围在当中叹道:“唐姐姐也总算有个归宿了。” 我不知道以唐郡主这样的性格怎么会和郡主友情甚笃。但看着那边的唐郡主笑靥如春蒲安礼则意气风发心中不免有些嫉妒。 郡主忽然轻声道:“楚将军文侯今日之举你以为如何?” 我没想到她突然问这个道:“文侯大人深谋远虑事事皆谋定而动确是了不起。” 郡主微微一笑:“确是甄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是希望他不要太了不得了。” 郡主也在担心文侯会不会居功自傲最终对帝国产生威胁。不管怎么说郡主仍是宗室一员她想的首先是帝国的延续。现在的文侯已是将帝国军政大权独揽手中便是想要取帝君而代之也不是不可能的。而我也要成为宗室了难道说我的命运也不得不和帝国绑在一起?如果文侯真的有叛乱的一天我该站在哪一边? 这时我突然感到茫然。突然觉得不论如何为了她为了郡主如果文侯真的叛乱的话也许我会和文侯对立吧? 只要有那一天我就有这个能力。 郡主这时又轻声道:“楚将军我已向大哥上书要他开放文校招生的门阀之禁大哥首肯了。” 我一时还不明白她说的“大哥”是谁一转念就明白是指太子。帝国的武校当初鉴于世家子弟都不愿从军文侯建议开禁招收平民我才得以入学军中也有了一些平民出身的中低级将领。而文校是为帝国培养各级官吏的一旦开禁平民也可以按部就班在仕途晋升。 这一点正是当初共和军起事时苍月公抨击帝国八大罪中的一条。那时苍月公所颁布的伐北国檄中宣称帝国是“贵显盘踞上流才士沉沦下僚”也得到了不少平民出身的底层官吏响应现在郡主开了文校招生之禁共和军所抨击的这条帝国罪状也就不存在了。 我又惊又喜道:“真的?” 郡主道:“自然是真的。”她捋了一下鬓发微笑道:“这个帝国不仅仅是一家一姓的国家而是天下人所有的国家。” 既然是天下人所有的国家那么帝君和权贵都根本不必要了。我想说但是却没有说出口来郡主突然咳了一声伸手捂住了口她的身体晃了晃。我不敢去扶她只是道:“郡主你身子要当心。” 郡主放下手微笑道:“不碍事。”她看着我忽然又轻声道:“你也要当心啊在甄侯身边。” 她转身走到一边我看着她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第二天我跟随文侯去视察战场。此战的损失还没有完全统计出来帝国军阵亡在万名左右伤者倍之。虽然这一战我们大获全胜代价也不轻许多士兵在战场上打扫一些战死者的家属则等候在城门口当发现在亲人的尸首抬进来时城门口便发出一阵阵悲戚的哭声。 我看了看那些人心中不免悲伤。对于这些家属而言胜利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的亲人再也回不来了。文侯却兴致勃勃地看着忽然道:“楚休红我们上那高台去看看。” 蛇人的高台还矗立在南门外距城只有三十余丈。虽然蒲安礼曾以平地雷炸过但蛇人筑得太过坚实只炸掉了一小块。蛇人筑的台子没有台阶一条路盘旋而上我们走到台下时那儿正有一些士兵围着议论见文侯过来他们跪下行了一礼文侯抬头看了看道:“你们是哪一部的?” 一个小队官道:“大人我等是火军团的毕将军在上面察看。” 文侯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好的我们上去吧。” 他们让开一条路我跟着文侯走了上去。文侯身材不高略有些肥胖但动作却很快脚步极是轻盈。转了几圈便转到顶上头还没探出去正好听见毕炜在上面大声道:“好个蛇人真是有胆量!”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发这样的感慨以为上面还有未杀尽的蛇人吃了一惊抢上一步挡在文侯跟前道:“大人小心!”但定睛一看却见毕炜正拍着一架抛石车在大发感慨。原来蛇人将抛石车放在这个地方。但高台虽大也不过只能安放十余台抛石车而且这么高便是蛇人要将石块抬上来也不容易看看四周这台上却连一块石头也没有。在这儿发石虽然较平地威力更大可以直接攻击城头但毕竟太少除非蛇人能沿城边建上数百个高台上千架抛石车同时发石只怕才能实用。 文侯也上来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将我推开了道:“毕炜。”他叫得不响毕炜转过身慌忙走过来跪下道:“大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文侯也走到一架抛石车前摸了摸架子道:“果然蛇人是在打这个主意。” 毕炜抬起头道:“多亏大人神机妙算蛇人的架子还不曾完全完工。再过得两日若是等它们完工了只怕我们就没有机会了。” 我吃了一惊毕炜对这个高台如此看重难道是蛇人也要用什么新武器么?难道蛇人也有了平地雷?我一念及此马上又推翻了。蛇人若有平地雷怎么可能不在战场上使用那到底是什么? 文侯大概也看到了我心中的疑惑微笑道:“楚休红你只怕还不曾看出此中玄机吧?” 毕炜有些得意地看着我眼中带着些嘲弄之意可能他觉得我没有看出其中奥妙比他差了一筹。我心中正恼突然眼前又是一亮。 这些抛石机很大但和一般抛石机不同并没有放石块的皮兜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十分坚实的木架子。这木架子是平的若是石块只怕根本放不上去。我倒吸了一口凉气道:“是是蛇人自己要抛过去?” 毕炜一愕文侯却往我肩上重重一拍笑道:“举一反三楚休红你又进步了。的确蛇人便是想将自己抛过去。” 我先是震惊但马上又释然了。如果是人这么三十余丈的距离抛过来非粉身碎骨不可可是蛇人皮肤很厚虽然三十余丈也不是一个很短的距离但由于在这个高度抛射到了城头时速度大减自然可以安然着地。抛石车一次可以抛射两到三个如果真的建成了那么到时蛇人如下雨一般落到城内根本不必再爬城墙。以前我们在守城时让蛇人屡攻不克就是因为蛇人不善爬墙同时上城的最多只有十来个我们能前仆后继地将蛇人击退。一旦城头上在很短时间内聚集数百个蛇人那么我们的城门哪里还守得住? 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但我心中还是有些后怕后背冷汗直冒。这种主意也只有蛇人才想得出也只有蛇人才办得到。也幸亏文侯的总攻恰是时候再晚些天恐怕大势已去了。战机瞬息万变我以前觉得文侯谋定而动此战实际是胜券在握可现在才知道我们曾经被逼到了悬崖边上文侯的计划差点全盘落空。我越想越怕不由得浑身都发起抖来。 “楚休红你现在才怕了?”文侯轻声说道。我道:“是大人。我们得胜得实在侥幸。” 毕炜哼了一声道:“楚将军你也真个胆小。” 我脸上有些发烧知道又被他看不起了。他没骂我是胆小鬼大概还是因为文侯在跟前不好对我太过无礼。在与蛇人正面交锋时我能一往无前只是因为当时来不及害怕战后想想我却仍然大生惧意。 文侯叹道:“害怕是人之常情毕炜那一日我和你说时你难道不怕么?” 毕炜一怔垂下头道:“是大人我也怕。” 文侯走上几步到了高台边上。这个高度几乎与城墙齐平那城墙也似乎伸手便可触及。文侯喃喃道:“那天我看出了蛇人的这个打算连我也吓得几乎魂不附体。唉连我都会如此何况他人?”他突然转过身厉声道:“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勇者无惧是假的能战胜惧意方是真正的勇者。” 我浑身一颤毕炜也一下抬起头我们不约而同地跪下道:“是。” 文侯脸上又露出了笑意重又转过身向着帝都城张开双臂道:“这个世界惟有强者才是一切楚休红毕炜你们都是帝国新一代的勇将去吧去征服这个世界!” 他的声音不大却有着无穷的力量连他那不高的身材也突然间伟岸之极。我身上微微一颤毕炜声音微颤地道:“此生能得大人指挥末将就算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他说得很快我觉得自己也该像他那样说点效忠的话但这话到了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强者。这世界真属于强者么? 不这天下是属于万千黎民百姓的! 文侯又转过头来在我们脸上扫了一下。我觉得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异样幸好文侯的眼光在我身上只是一扫而过停留在毕炜身上。他喝道:“毕炜蛇人残部未尽我命你统率全军乘胜追击务必要将蛇人一网打尽!” 毕炜身上猛地一震不敢相信地问道:“我?” 文侯道:“不错你!” 守城的主将名义上是屠方而屠方身为长安伯副将军地位也远在毕炜之上。毕炜可能连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超过了屠方竟然要统率全军追击。他道:“可是屠爵爷” 文侯打断了他的话道:“屠方暮气沉沉已难当大用。毕炜沧澜水军已在大江设伏你率军乘胜追击连一个蛇人都不能让它们逃过江去!” 邓沧澜已在大江设伏!这话让我更是大吃一惊。怪不得邓沧澜的水军团在守城战时踪影皆无原来文侯竟然已命他去断绝蛇人的后路。 毕炜脸上露出一丝喜色文侯又转向我道:“楚休红。” 我知道文侯定是要我协助毕炜行了一礼道:“末将在。” “你将前锋营交与你的副将暂且编入毕将军麾下协同南征速去办理不得有误。” 文侯的话如一个晴天霹雳让我差点晕了过去。文侯要解我的兵权?虽然只是暂时而已但我还是大为不服。我道:“大人” 没待我说完文侯已道:“走吧事不宜迟。”他已向高台下走去我再不敢说跟着他下了高台。在走下去时我似乎看到毕炜在幸灾乐祸地冷笑。我心乱如麻不知到底哪一点违背了文侯之意难道是表忠心时慢了毕炜一步么? 文侯一直没有说话下了高台他走进了车中道:“楚休红跟我进来吧。” 我心头一喜连忙跟了进去。一进车中文侯忽然微笑道:“楚休红我让你暂且将前锋营兵权交出你是不是有些不满?” 我慌忙跪下道:“大人末将不敢只是末将以为为将者当不避锋矢冲锋在前。末将尚有余勇可贾愿领兵杀敌。” 文侯仍是淡淡笑着:“楚休红你难道以为帝都的危难已经解了?” 我又是大吃一惊。文侯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蛇人竟有反扑之意?可是蛇人明明已经元气大伤有毕炜追击我不相信它们还有这个能力。难道是 我不敢再想文侯忽然轻轻道:“楚休红你比毕炜要精细机敏冲锋陷阵可能你不如他但随机应变他可远不及你了。我不让你再得这现成的功劳是有一件更重大的事要你去做。” 我忙道:“得为大人挽辔执鞭是末将无上荣耀愿听大人驱使。”这拍马屁的话憋了很久虽然不愿说也迟了点但我知道说了总比不说好。 文侯笑了笑撩起车帘看了看外面轻声道:“昨日剪除了邢历二太子不敢多说但他心中定是恼怒异常。他已被我逼到了悬崖之上随时都会反扑。此战我让毕炜率军将他的班底统统带走看他还敢有什么异动。” 我心头不觉一寒道:“大人是要对路尚书下手了?” 文侯微微一笑道:“釜底抽薪也不必再对付旁枝了。”他脸上又极快地闪过一丝忧伤之意道:“伤口若不挑破放出脓水只怕永远都好不了的。” 正文 第四十三章风起云涌 晋升偏将军的命令下了。曹闻道和钱文义都来向我道贺前锋营大为兴奋。以前锋营只是下将军级现在我晋升后全军等级也成为偏将军级他们自然高兴。只是和昨天蒲安礼袭封武侯相比我这个晋升仪式寒酸的要命。交待了曹钱二人后我去向文侯缴令。一进文侯府却见他正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有些不安将将令缴了正要告辞出去文侯忽然叫住我道:“楚休红你手下有没有靠得住的称得上大将之材之人?” 我一怔不知文侯所言何意。曹闻道自然绝对靠得住钱文义现在我想也可以信任但他们都算不上大将之材。我道:“末将麾下似乎还都缺乏这等人材。” 文侯叹了口气道:“也是。你倒是很合适可惜你不能离开此处。唉大将之材哪里这么容易的。” 他对我甚是赞许我也很是感激。其实这个位置路恭行该是很适合但我知道我要说出路恭行来只怕文侯会觉得我这人太迟钝。突然我想起了一个人来道:“大人其实帝都倒有一个将材只是大人” 文侯道:“吞吞吐吐做什么唯才是举知人善任只要有能力别的都不用管!” 我道:“是。大人以前的邵风观将军离开军队后在帝都开了家平宁镖行” 文侯猛地站了起来道:“是他?”我只道自己说错了话吓了一大跳道:“末将鲁钝请大人原谅。” 邵风观在文侯计夺二太子兵权一事时发挥了极大作用事后文侯本有将他灭口之心哪知人算不如天算甄以宁救了邵风观自己反而因此役伤重不治。战后文侯迁怒于邵风观将他革职。以前我常找他喝几杯闲聊时邵风观虽然有些玩世不恭却也听得出壮心不已。以他的才能的确可以独当一面但我不知文侯能不能放下心中芥蒂。 文侯踱了两步叹道:“风观对我想必也深有满不肯出来了。” 听得文侯称他为“风观”我知道文侯定有些心动接道:“大人国难当头邵兄虽然不在行伍但只要诚以待人我想他仍然会为国出力的。” 文侯想了想抬起头道:“今日点兵你不必去了去探探他的口风看回来跟我说。” 我心中一喜道:“是大人。” 离开文侯府我催马向平宁镖行跑去。邵风观深通兵法如果一辈子老死于镖行不免也太过可惜了。文侯已有重新提拔之意无论如何我也要将邵风观劝回来。 到了城南平宁镖行因为前一阵子蛇人围城商旅大减平宁镖行显得很是冷清。我到了镖行门口刚跳下马来有个人迎了出来道:“楚将军!哈真是稀客。” 那是邵风观以前的中军诸葛中。我道:“邵兄在么?” “邵爷在里面呢。”他过来帮我带马小声道:“不过脾气不太好。听到外面的厮杀之声他就坐立不安了。” 邵风观毕竟还是个军人。我正想着邵风观已急冲冲地跑出来叫道:“楚休红么?快来快来快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杀退蛇人的。” 他急不可耐拖着我向里走我笑道:“邵兄不必着急你也要重入行伍了。” 邵风观一怔道:“什么?”他看了看诸葛中诸葛中忙道:“我给楚将军的战马上点料去。”牵着马便向马厩走去。我道:“邵兄文侯大人要选一个大将之材我一力举荐了你。” 邵风观干笑了笑道:“又想起我来了?不去!” 他放开我转身向里走去。我跟着他也不多说。到里内屋却见桌上散放着一盆牛肉和一壶酒想必邵风观正在喝闷酒。在墙上邵风观的盔甲枪刀还都挂着。我道:“邵兄为国出力那是我们的本份你也不要太小气了。” 邵风观给我倒了杯酒又拣了块牛肉扔进嘴里嚼着道:“为国出力不假只是我也不能任人宰割。” 文侯要灭邵风观的口自然也难怪邵风观心存芥蒂。我道:“邵兄世无不解的仇雠难道你忘了甄以宁么?” 邵风观正要喝着酒手中一动杯中的酒也洒了些出来。我知道他心有所动他虽然恨文侯但对甄以宁的救命之恩却也难忘我的话一定对他有所打道。我道:“甄以宁若在你会不会出山?” 邵风观道:“甄以宁死了!”他烦躁地端起杯子将酒一饮而尽道:“喝酒喝酒。” 我道:“与人为私与国为公。邵兄你这一身所学来之不易若是计较恩怨而浪费了那岂不可惜?” 邵风观抬起头道:“楚兄我何尝不想为国出力?但从上而下尽是些勾心斗角我为国费心费力少为人费心费力多纵然将这一腔热血抛洒尽了还不是给权臣铸一级向上爬的阶梯?算了楚兄今日只喝酒不谈国事。” 他的话说得很沉痛我一时也说不出来。的确纵然我以为是为天下百姓出战但到头来仍然只是在庙堂之争中打转。我本想劝他反倒被他说得有些难受几乎要怀疑自己这般浴血奋战竟有何意义。我叹了口气坐也下来拿起那杯酒一饮而尽。 酒火辣辣的象在胸口燃烧。邵风观看着墙上的盔甲刀枪喃喃道:“我少年从军只望有朝一日能建功立业在疆场上与敌人以刀枪见个真章但是见得多了只见到你算计我我算计你纵然有冲霄壮志在那些权臣眼里仍然只是他们争夺权势的工具。哈哈楚兄我知道你是好意可不瞒你说我血还热心却已经冷了。” 我心乱如麻不知该如何去劝解他。我也知道我已经在这旋涡之中越陷越深也已难以自拔。但就算是权臣相争的工具至少我还能做我自己至少我现在征战都是为了天下百姓。可是想用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去说服他却又说不出口。 我们你一杯我一杯地喝了几杯本来还兴冲冲地过来希望邵风观对我感恩戴德没想到我没说服他自己反要被他说服了。我正要寻个时机告辞诸葛中在外面忽然惊道:“大人!” 诸葛中的声音极是惊异我也不知来了什么人正想站起来忽然听得有人在门口道:“邵风观!” 那是文侯的声音!我转过身一下跪倒在地道:“大人末将失礼。” 文侯慢慢走过来。他只穿了一件寻常衣服但却掩不去身上那一股睿智之气。他走过我站到邵风观跟前邵风观也一定没料到文侯会微服前来有点瞠目睹结舌但强忍着不站起来。文侯也不以为忤看了下屋里见到邵风观挂在墙上的盔甲刀枪走上前去用手摸了摸笑道:“刀枪俱无灰尘。风观你的心还是热的。” 文侯多半没有听到邵风观所说的话但这话恰似在反驳他刚才所说。邵风观再撑不下去一下离座跪倒在地道:“大人风观有礼。” 文侯将手搭在他肩上道:“风观你穿好盔甲重拾刀枪再跟随我征战吧。” 邵风观也不知在想什么身体不住颤抖。我生怕他会出言拒绝但他的嘴张了张说出的却是一个“是”文侯微微一笑转向我道:“楚休红你还风观来我府中等候吧我还要去点兵出阵。” 他转身走了出去再不多说半个字。等他走后邵风观仍然跪在地上不起来我吓了一跳只道他出了什么事走到他身边却见邵风观猛地一拳击在地上骂道:“混蛋!”我只道他在骂文侯哪知他又道:“明明打定主意不出去了怎么一见面就跪下?真是贱!贱种!” 他是在骂自己吧。我有些想笑但也笑不出来。文侯平时也看不出有多少威势但有时却觉得一站在他跟前就如果站在万丈高山之下仰之弥高我们总也走不出他的阴影。邵风观当初是军校“地”、“火”、“水”、“风”四将之一后来也是文侯一手提拔成为东平城守将在他心里文侯也已成为一个死结了。 我的心中也不由有些寒意。难道在不知不觉中我也要成为文侯阴影中的一个么? 毕炜率军出发便是路恭行也成了他手下一员将领。本来毕炜和路恭行同是偏将军路恭行战功还高过他但现在文侯已是大权独揽颁下的命令谁都不敢违背。总算文侯对屠方还算留了三分情面没让他随军出征不然以屠名位十三伯之尊成为后辈的毕炜属下他一定会心有不甘的。 当前锋营随毕炜出征时郡主带来的那些巨斧武士却死活不肯走。这五十人中战死了一个还剩四十九名带队的队官说郡主曾说过他们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我身边因此只有这五十人还留在营中。 他们是郡主为我挑选的亲兵吧。我心中感到了一丝暖意。不论那些权臣如何勾心斗角郡主对我总是真诚的。 我带着邵风观到了文侯府等了半天文侯才回来。他已换上了官袍一进门也不多说话对我们道:“来了么来吧。” 他带我们进了大厅。这儿邵风观以前大概常来现在已经有一年多没到了。文侯让我们一坐下便从怀里取出一封帛书道:“你看看吧。” 邵风观接了过来只见上面笔酣墨饱地写着“风军团编制”几个字。我一阵激动道:“大人这风军便是让邵兄统领的么?” 邵风观一来便要让他统领一军我不禁都有些妒忌了。文侯笑了笑道:“正是。风军团编制八百人正缺一个深通兵法的将领统率。” 一听风军团居然才八百人我和邵风观都“咦”了一声。火军团初成军时有一万后来经过整编成为雷霆弩军五千神龙炮兵两千算是最小的成建制军团了。没想到这风军团居然会只有八百个人那简直是在开玩笑。我生怕邵风观会生气但见他仍然毕恭毕敬地道:“不知这风军团有何特异?” 文侯笑了笑道:“这事楚将军很清楚看看吧。” 我被弄得莫名其妙伸手接过那本帛书来翻开了才看了第一页不由失声叫道:“飞行机!” 上面第一页画的正是一个飞行机。文侯道:“不错。天寿节上我见飞行机在天上翻飞如意便起意要练此一军只是实在太难又要严守机密几乎练了一年方有小成。只是那些士兵操纵飞行机虽然初有小成却不免失了军人本色要有个大将之材严加调教加以统领。风观” 邵风观听得文侯叫到他又是一凛道:“风观在。” “我已为你请封。由于你离军已久只能暂给你一个都统之衔有功后再行加封。” 邵风观道:“多谢大人。”但他的话里却依然有些不情不愿之意。文侯微笑道:“不要小看这八百人。风军团人数虽少威力却是全军之冠。这是一支亘古未有的部队风观就看你的了。” 我翻了翻只见这帛书里写了几种风军团的战团。原来风军团担负的是探营之责在空中过去敌人自然无所遁其形。而更厉害的是每架飞行机上都可以携带两颗平地雷可以从空中掷下。这等战法的确可以说是亘古未有神龙炮威力固然极大却不能及远而飞行机没有这等限制而且在空中全无阻碍不论敌军逃到何处风军团一样追得上。 这的确是一支奇异的军团。 我翻了翻递给了邵风观心中却升起了一个疑问。文侯想必察觉了笑道:“楚休红你还在想什么?” 我道:“我记得薛员外说过飞行机要飞起来得*马拉也可以”说到这儿我突然心中一亮叫道:“是抛石车!” 文侯也微微一笑道:“你猜到了。” 在战前工部建造了许多小型抛石车却没有用得太多。因为在城上用抛石车威力不大我也没有太注意后来守城战中没有使用那么多还觉得是文侯计划有误。直到此时才明白那些抛石车其实并不是抛石车而是发射飞行机的架子。 没想到薛文亦也瞒得我好苦。 文侯打了个呵欠对邵风观道:“风观你拿回此书去看看对风军团略微了解一点。明日我带你前去视察” 我和邵风观向文侯告退后走出了文侯府。邓沧澜、毕炜、邵风观都成了各统一军的大将我却还只是指挥着一个前锋营。原本以为文侯留我下来不去追击蛇人是另有大用但他只字未提我的去向我心中不免有点失落。 与邵风观并马走着邵风观忽然叹道:“楚兄有些人真是不可与之为敌啊。” 我也感叹道:“是啊。文侯大人足智多谋深谋远虑” “我说的是你。” 邵风观打断了我的话。我惊得张口结舌道:“什么?” 邵风观微笑道:“正是你楚将军。” 他加了一鞭向前跑去。我被他这话弄得莫名其妙只是呆呆地在街上看着他远去。天色也已将暗暮色四合我却茫然地一动不动。 邵风观第二日便不见踪影。岂止是他便是平宁镖行也歇了业大门紧锁不知所踪了也不知文侯要练的风军团到底驻在什么地方。 这几日我倒是出奇的清闲文侯平时让我在侯府听命我也放了那四十九个巨斧武士的假自己优哉游哉地闲逛除了打座便是练飞一下吹笛有时我真怀疑文侯是不是专门让我练习吹笛的。帝都自古以来就有民风好闲之名因为就在帝君治下全国赋税中有一大部份拿来建设城池因此道路开阔房屋高大轩敞帝都的百姓们自然心满意足。此时蛇人之围已解城中到处洋溢着一片欢腾气象那些店铺也一家家地重新开张了。只是混乱刚过城中秩序仍然不整执金吾们也到处巡视。这些执金吾的大汉们虽然大多很是魁梧空有一副好皮囊却没经过什么训练也只能做做这种事。看到他们我就有点想笑。 三万禁军由于出身大多是官宦人家待遇优厚长得比一般部队要体面得多了。只是这三万人战力恐怕连一万人都比不上我都有自信我的五千前锋营足以将三万禁军彻底击溃。其实那些禁军也不见得生来就是个绣花枕头如果能严格训练未始不会成为一支强兵。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象训练新军一样训练那么一支满是公子王孙的部队吧。 中午时分我觉得有些饿找了家小酒馆在里面自斟自饮。文侯到底要我做什么事?难道只让我在这儿吃吃喝喝么? 正吃着忽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哗我往门口看了看只见一批盔歪甲斜的士兵走了进来。这些士兵身上都带着伤有几个连血迹都没擦去。一坐下来他们便大呼小叫地要酒要菜。听他们的谈话似是从前线退下来的伤兵。 毕炜吃了个败仗?但看那些伤兵的样子却不象是败退下来的。也许是正常的伤兵退回来吧我正想着一个士兵猛地一拍桌子骂道:“他妈妈的老子就因为是第一军的难道也就该死么?” 第一军是邢铁风以前统领的现在邢铁风已经入狱不知由谁带着。现在是由毕炜带队这支人马自然是被推到了最前线去。我去柜上付了钞正准备回去却听得有个士兵大声道:“混蛋怎么这么慢?” 他是嫌菜上得慢吧。我回头看了看那士兵见我在看他喝道:“看什么看?老子拣了一条命回来可是什么都不怕的。” 那正是那种缺乏军纪管束的士兵。看来邢铁风也是以前沈西平一类的人物麾师冲锋有一套整顿军纪则力有未逮了。我也不想多嘴转过头走了出去。刚出门迎面正见几个身着执金吾军服的人当先一个竟是执金吾统领吕征洋。 吕征洋是偏将军现在和我平级我也用不着他向行礼的。只是他也没注意到我匆匆走了走去我马上听得他喝道:“什么人敢来闹事?” 他来得也真快这可不象执金吾的作风。我正在诧异边上有两个人交头接耳地低语道:“吕统领来了那几个兵可要吃苦头了。”“是啊上哪儿闹不好非得到吕统领开的酒馆来闹。” 这小酒馆竟是吕征洋开的!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吕征洋的心思大概都放到了怎么去拉客人过来了吧这样的指挥官如何带得好兵。 吕征洋还在里面大声喝斥一口一个“关殿帅”、“二太子”不过里面的喧哗都也静了下来。我也不想再听顾自走了。因为今天是出来闲逛的也没骑马一路慢慢走着拐过一个拐角前面却又是几个带刀的执金吾设了个卡正在搜过路人的身有一个身上有把菜刀也被缴了。现在不知为什么执金吾大为活跃他们上阵打仗根本派不上用处大概借着“防乱”之名在这些地方找回点面子。我只穿了件便服身上佩着百辟刀又不想亮出身份来说不定会大费口舌。正有些踌躇忽听得身后有人道:“楚公子。” 还从来没人这么叫过我。我回头看去叫我的是个侍女她身后是一辆马车车帘上印着安乐王的家徽。 那是郡主!现在文侯马上就要带我向安乐王求亲了到了此时我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我走到车前跪下道:“郡主小将有礼。” 虽然她要成为我的妻子了但现在毕竟还没有这种礼数仍是要的。那个侍女见我这等情形捂住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郡主却很大方在里面低声道:“楚将军上车来吧。” 我只觉面上有些发热。郡主落落大方但也未免太大方了旁人还好她的这两个侍女看在眼里不知到背后会说我们什么。我正想推托郡主掩开车帘道:“快点。” 她的神色十分凝重大不一样。我吃了一惊不敢多想连忙上了车。这车里放了一张小小的茶几虽然地方不大但布置得很是清雅。我进了车刚关上门郡主道:“楚将军坐吧。” 本来我还以为她有什么体己话要跟我说但这样子却大不寻常。我坐了下来车又向前开去我小声道:“郡主出了什么事么?” 郡主仍是若有所思地样子低声道:“文侯大人没派你出征可曾要你做什么?” 我道:“这两天什么事都没有文侯大人在忙自己的事。” 郡主“噢”了一声没再说话我道:“郡主你觉得有什么不对?” 郡主道:“昨日毕炜进攻蛇人残军受挫损兵数千。” 我吃了一惊正想说蛇人是不是还有如此强的战斗力但转念已觉得此事不会如此简单。以文侯之能绝不会轻敌如此的我道:“是不是损失的都是路恭行的部队?” 郡主眼前一亮第一次露出点笑意:“正是路将军在乱军中不知所踪只怕战死了。” 那就肯定不只是进攻受挫那样简单了。毕炜虽然看上去粗鲁但绝非有勇无谋之人只怕文侯是借此机会进一步削弱二太子的力量。他对付邢历借的是帝君的力量二太子为了不与他正面冲突只得忍下这口气。而现在二太子手中的嫡系只剩了路恭行手下的不到万人文侯连这点力量也不能让二太子保留路恭行失利后只怕他的指挥权也要被削除这样二太子能掌握的便只有两万华而不实的禁军。 他步步紧逼二太子会退到什么时候?想到路恭行终于死在战阵上我不禁微微有些心酸。路恭行是大将之材但投错了主人吧。我想通了这一点正想问一下郡主这时只听得外面有人叫道:“请问令主人是哪一位?” 那是正在检查的执金吾小队长在问话。郡主的一个随从道:“这是安乐王郡主的座车没见家徽么?” 执金吾虽然在帝都大有权势但对宗室也从来不敢怠慢。那小队长连忙道:“是是请郡主走吧末将失礼。” 等走过这关卡我急道:“郡主文侯大人此举难道是正面向二太子宣战么?” 郡主脸上多了一分忧色:“我劝过甄侯不要将二哥逼得太狠但他看来根本不听我的。二哥现在命禁军三营紧急待命只怕也会有异动了。” 我道:“难道二殿下是想对文侯不利?” 禁军共有三万其中一万是守卫皇城的近卫军守外城的五大营有一万五千人还有五千个维持帝都秩序的执金吾。虽然禁军战斗力很差但毕竟也是支军队现在都掌握在二太子手里。而军队几乎全都已随毕炜追击蛇人如果二太子真要起事现在该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文侯原本应该尽量缓住二太子实在不该在这时候如此咄咄逼人那几乎是在逼二太子发动了。 郡主苦笑了一下道:“甄侯如果不曾想到这点只怕早就被人收拾了。” 我目瞪口呆道:“难道文侯其实也控制了禁军?” 禁军战斗力再弱也是支军队文侯当然不会坐视二太子手中有这样的力量很有可能象当初符敦城的陶守拙暗中收买周诺的部下一样禁军中也有许多已被文侯收买所以文侯才会有恃无恐对二太子发动连番攻势。他当然不会对二太子本人不利但照此下去二太子手中仅存的力量会被文侯翦除个一干二净再没实力与太子争位了。这对于心高气傲的二太子来说比杀了他更难受。 郡主点了点头道:“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觉得绝对如此。” 文侯是真的要逼二太子动手啊。示弱于人然后一鼓歼之这正是兵法要旨。二太子也深通兵法不会觉察不到文侯的计划而现在也是他起事的绝好良机。文侯在帝都与蛇人一战这孤注一掷已是赢了现在就轮到二太子来孤注一掷。但我知道二太子的赢面极小只是只要他不甘心雌伏也仅剩这一个翻本的机会。 郡主叹了口气小声道:“不管谁胜谁负帝国都会发生极大的变动。唉外患粗定内忧又起难道帝国真是病入膏肓已是不治了么?”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的心头也猛地一颤我一直不知道郡主的政见。与文侯不同郡主地位超然二太子与太子都是她的堂兄大概没什么不同。如果她支持的是二太子也要我帮助二太子的话我该怎么办? 如果仅仅是文侯我说不定会答应她的。正如文侯所说这世界属于强者如果我帮助二太子夺位成功加上郡主的身份我敢说日后我定会取代文侯的地位成为帝国军的统率。可是我能这么做么? 还有她 我的心头一阵绞痛。郡主忽地微微一笑道:“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难办的。” 她好象知道我的心思一样。我脸上一红也不敢多嘴。郡主道:“大哥和二哥对于我来说都是一般只是大哥为人软弱也更好控制怪不得甄侯会选择他。唉如果大哥和二哥的性子换一换只怕什么事都没有了。” 如果太子与二太子的地位换一下文侯肯定不会有现在的权势但我也不敢相信二太子能击退蛇人。恐怕争位之举不会出现但我们都得死在蛇人手里了。我嚅嚅道:“郡主那我该怎么办?” 郡主看了我一眼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道:“楚将军不管别人说什么你最要紧的是自己活下来。知道么?” 我点了点头。不用郡主说我当然也知道这一点。我不会再听信什么抛头颅洒热血的鼓动了那时曾想过如果蛇人真的破了帝都大势已去之下只怕我会带着一批人逃走。 就算多活一天也是好的。 郡主叹了口气道:“我与甄侯联名向帝君上疏要求开放文校反对最力者倒是二哥。唉其实我也不想让甄侯过于坐大但实在没办法。”她忽然看向我目光灼灼地道:“楚将军我对你说了这些话如果你告诉文侯那么我们之间便从此一刀两断了也有可能会成为敌人。你说你会么?” 我心头忽然起了一阵寒意。郡主要嫁给我我一直以为她是看中了我的人。可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说她看中我是不假但她心中却一定不仅仅是要选择一个夫婿更是要选一个助手。而她说什么不会让我难办现在就给我出了个难题。 我默然无语。郡主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少女但她有一种远远超出年纪的力量这时我甚至觉得有朝一日帝国会出现女帝的话大概也非郡主莫属了。只是真有这一天的话那我的身份是什么?女帝的丈夫这身份也真够怪异的和帝群的正宫娘娘相当吧。 我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郡主忽然站起来一把抱住了我颤声道:“我知道你会的休红你会的。” 她的声音有些哽咽也有着按耐不住的激动与方才那种冷漠和镇定大为不同。我心头一颤也实在不敢再否认。 她毕竟还是个少女一个爱我的少女啊不管她是怎样的身份、地位有怎样的能力。在这一刻她与一个平凡的少女也没什么不同。 我也搂住她喃喃地道:“会的。即使有朝一日你要与文侯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死也不会退后。” 这话一说出口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已转变从现在开始我已能不能再算文侯的亲信了。文侯当然不会知道我现在的承诺但他会猜到么? 希望不会有那样的一天吧。我只能默默地想着。 郡主抱着我忽然抬起头低声道:“休红今晚你住到我家去吧。” 她的话细若游丝几不可闻脸上也已涨得通红大概说出这种话来自己也觉得羞涩。我不是个未经人事的少年了却也觉得脸上有点发烧低声道:“现在还不行郡主等我们成婚吧。” 她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也好。”放开了我退了一步整了整有点乱的衣服道:“休红你先回文侯府吧。” 我行了一礼转身要下车郡主忽然道:“小心啊。” 她当然说的不是让我下车小心。我转过头笑了笑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会留着性命来娶你。” 第二天文侯一大早就出门了仍然没派给我什么任务我练了一上午的笛子。现在已经能吹出两支短小简单的曲子了大概也可以唬唬人不过与太子、文侯这等神乎其技的笛技比起来还是天差地别。有时真觉自己惯于舞刀弄枪的手大概与吹笛无缘但想到武侯同样是武人却一样吹得一手好笛这理由大概说不通。下午我正在文侯府中与一个帐房下棋忽然听得外面文侯笑着走了进来。 文侯看来甚是高兴多半战事有进展了。我和那帐房不等文侯进来连忙跪下来迎接。文侯满面春风一进来便道:“起来起来哈哈。楚休红你荐人得力又立了一功。” 我一怔马上明白过来定是邵风观立下奇功。我道:“是邵将军立功了?” 文侯捻了捻胡须微笑道:“风军团今日赶到战场邵风观指挥得法以散花阵形轰破了蛇人阵营蛇人伏尸万余正在溃退。” 本来我还有些怀疑觉得文侯不会让路恭行送死但他其实早就有了破敌之策以地雷阵破敌于城外然后再用飞行机轰炸当残余的两三万蛇人逃到大江边以为得脱生天还不待庆幸邓沧澜的水军团却已在那儿等候多时了。这一战各个步骤丝丝入扣全无破绽当中还借蛇人干掉了路恭行根本不给二太子把柄。照情理看来他对二太子的反叛已了然于胸绝对早有准备了。 没能和文侯成为敌人实在是我的幸运啊。刚这么一想我却马上又想到了郡主的话。如果有朝一日文侯真要与郡主发生冲突的话我究竟怎么办才好? 我的脸色只是稍稍一变文侯却已经觉察了道:“楚休红你有什么心事么?” 我看了那帐房一眼文侯会意道:“老方你退下吧。” 等那帐房下去我低声道:“大人二太子现在正在调度禁军似乎有所举动。” 文侯微微一笑:“你也看到了?我便等着他有所动作。对了用过晚膳我带你去安乐王府。这回你不要犯那驴子脾气了。” 他此时的话就象我的一个长辈极是亲和。我心中不免有点愧意道:“一切听大人安排。” 文侯道:“听我的便成呵呵。” 他拉开门走了出去一边哼着:“雷曹擂鼓风烈烈一江水沸鸣金铁。百万貔貅方铸得千秋业呀这也不是江水是流不断的英雄血。” 他唱的是一出在帝国很有名的戏战无双中的唱词。这出戏唱的正是军圣那庭天文侯哼的这一段是那庭天在江上水战得胜见满江都漂满了尸体而唱出的感慨。真正的那庭天大概没说过类似的话但其中的苍凉与激越倒与那庭天的身份很相配。 吃过晚饭文侯又让我换了那件白绸战袍坐着他的车去安乐王府。因为毕炜又已得胜文侯极是兴奋对我说话也和蔼了许多。一路上执金吾仍有不少他们自然不敢拦阻文侯的车子我们一路通行无阻。我听着文侯滔滔不绝地说着只是诺诺连声。 娶了郡主以后我到底要算哪一方的人了?如果真象郡主说的有朝一日文侯起了不臣之心难道我也真的要和文侯刀兵相见么?我不相信我能斗得过那一天可能还不等文侯真的反叛他知道我不会追随他的话就会干掉我吧。真有那一天的话我能逃得过么? 我心头一阵烦乱几乎不知道文侯在说什么了。文侯大概也不在乎我听不听只是顺口说着有时还哼了两句戏文。车行辚辚很快就到了安乐王府。 一进王府小王子抢先迎了出来。按身份文侯该对小王子行礼的不过小王子笑容满面倒是先行给文侯行了一礼道:“甄叔叔父王正等着你们呢。”他说着还冲我一挤眼。文侯笑道:“小殿下快请带我们去见令尊大人。” 到了会客厅安乐王已等候多时了郡主却不在边上。文侯将我的生辰帖交给安乐王换回了郡主的生辰帖又让我跪下给安乐王谢恩这件事便算圆满完成。安乐王兴致未尽非要留文侯在府中作彻夜之饮大概还要深谈婚事该如何办理文侯让我先坐车回去后再让车来王府接他。 向安乐王告辞后我走出安乐王府。小王子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向我问飞行机到底怎么个用法。上次天寿节文侯想出用飞行机给帝君撒花博得帝君欢心。那时文侯大概就已经想到要利用飞行机作战了吧现在终于进入了实用阶段。小王子那时便对飞行机极感兴趣很想坐一坐但飞行机仍然很危险他没能坐上大概心犹不死。 走到门口小王忽然诡秘地一笑道:“楚将军小心点啊嘻嘻。” 我不知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已跑了进去。我也不再多想转身上了车。 刚开门郡主的声音幽幽地从里面传来:“休红你来了?” 我吃了一惊连忙跪下道:“郡主末将失礼。” 郡主“扑嗤”一声笑了出来:“关上车门再说吧。” 我关上了门郡主拉着我的手笑道:“都这时候了你还那么多礼做什么。我叫茵你叫我小茵便成。” 她眼中满含笑意车中虽暗却仿佛被她的笑容照亮。我心头感到一阵甜意道:“郡主小茵您怎么来了?旁人” 郡主仍是笑着:“走吧我送你回去。”她见我有点担心的样子又道:“甄侯的车夫我给了他一壶酒几个菜他正吃得不亦乐乎呢不用担心现在驾车的是王府的人。” 她的声音温柔缱绻但是我知道她要和我说的多半不会如此简单。我点了点头道:“是。” 她拉了拉铃车夫听得铃声赶着车向前驶去。郡主拉着我的手低声道:“真好。休红你真的喜欢我么?” 我喜欢郡主么?我有些茫然。郡主不论从哪一点来说都是极其出色的不论是谁娶到这样一个妻子都会感到高兴。但是我知道我心中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只有那个人。 淡黄衣衫雪白的手指碎珠崩玉一般的琵琶声。 我也低声道:“是。” 她长吁了口气微笑道:“父王曾给我说过各家的贵族公子但我觉得他们都只是一些平庸之辈可是你不同你虽然只是布衣出身可是听小弟说起你时我就觉得你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们只是些笼中的鸣禽纵然毛羽灿烂都飞不了多高可是你却如抟风掣电的大鹏终有一天会飞上云霄的。” 我心中暗自苦笑。郡主也太高看我了大概她见过的王孙公子都只是些一无所长的贵族子弟而小王子时常在她跟前帮我吹牛当她第一次在文侯府中见到我时一下便觉得我是矫然不凡。其实我知道我也很平庸如果不是机缘巧合我不是战死顶多也只是个骁骑一类的下级军官。 郡主拉着我的手见我也没说话她低低道:“休红你心里不乐意么?” 我抬起头道:“不会郡小茵能娶你哪里会不乐意的。” 郡主笑了道:“我知道你想着枫贵妃。” 她的话象是当头一棒我张大了嘴道:“什么?当然不是。” 郡主又是“嗤”一声笑了道:“别骗我。男人就该这样的我不会怪你。可是你以后要把心思都放在我身上不许再念着别人了。对了我那两个贴身侍女小慧小莹也是美人到时我让她们陪嫁过来一块儿嫁给你吧这样好不好?” 郡主那两个侍女的确长得很是清丽也是少有的美人但是我心头乱成一片。郡主怎么会知道她的事?薛文亦他们是知道的但他们肯定不会说那么郡主一定是自行查出来的。一想到她曾经暗中查过我我就极是不快。 郡主的确不是个普通的人物。她如果是个男人只怕地位会在文侯之上也未可知大概将来也只有她才能做文侯的对手。娶了这样一个妻子难道我真的会幸福么?我心乱如麻脑中也只是空空一片。我最厌恶别人替我做主我要做的是我自己。可是娶了郡主后我身上究竟能保留多少自己? 郡主见我没说话忽然又是一笑柔声道:“休红你喜欢我的话亲我一下吧我已经是你妻子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只见她颊上晕红一片。我心中一动不管郡主到底是怎么样的人她爱我还是真的。说实话我又何尝不爱她?当知道要娶郡主后我很难得才会想到她了。将来婚后我大概会慢慢忘了她只记得郡主了吧。唯刀百辟唯心不易。这话说说容易做起来却大是困难。 她闭上眼等着我去亲她我心中一热一把揽住了她的腰正要在她的红唇上吻下去突然耳中听到了一声细细的尖啸。 正文 第四十四章窃国者诛 那是箭! 这声音我听得熟了闭上眼我都认得出来。在帝都竟然会碰到刺客我根本不曾料到。马车猛地一震一下停住了拉车的马忽然发出一阵惨嘶想必已中了箭。 “砰”一声那箭射在车上一个黑黑的箭头刺破了木板卡在上面。文侯这辆车也算大的了但车中毕竟只是车中哪里有回旋的余地我一把拔出百辟刀猛的一脚踢开车门叫道:“来人!快来人!” 这儿并不偏僻离安乐王府也并不远但我如此大声叫着周围却只是死寂一片那些白天到处耀武扬威的执金吾现在都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刚跳下车便听得那赶车人大叫一声“砰”地从车上掉了下来他身上已插满了箭。 我吓得冷汗直冒一翻身将郡主掩到身后叫道:“郡主有刺客我来挡着。” 郡主的脸也已变得煞白。她胆量不算小了但遇到刺客行刺只怕还是第一遭。我刚直起身子忽然从右侧有一道黑光疾射而下直刺向车顶。 那是雷霆弩!文侯的车板壁很厚寻常强弓硬弩顶多只能刺穿了板壁穿不透数层木板的。但是在这样的距离雷霆弩却能! 雷霆弩的速度快得直如电闪雷鸣我虽然看到却根本反应不过来那支长长的箭已穿入车中刺透了数层木板“砰”一声我听得郡主痛苦地叫了一声。 这箭射穿了车顶和车的板壁竟然正插在郡主背心透体而过箭头已露出前胸郡主只惨呼一声便软软坐倒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一时间竟已失去知觉。 郡主死了!我只觉胸中一滞只怕有血涌了上来再也忍不住叫道:“快来人!快来人啊!”巷子空荡荡的周围却只有雨点一般的箭声。我抬起头向这雷霆弩射来的地方看去那儿是一幢小阁楼从阁楼上正有人在搬动一架雷霆弩。这距离不过十余丈而已这样的距离只怕连战甲都可以射穿如果不干掉他们我们在下面是任其宰割了。我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人一跃而起在墙上一点一下子跳上了那座矮墙左手已摸出了手弩向里猛地一扣扳机。 六支短弩疾射而出只听得“啊”地惨叫一声有个人从阁楼里直翻出来我又是一纵跳上了屋顶。屋顶铺着瓦片很滑我跳上去时瓦片也接连碎了好几块正要向前冲去突然肩头一阵剧痛一支箭从身后飞来正中我的左肩。 这不是雷霆弩只是寻常的箭射得甚深我却感觉不到一点痛楚两个起落已冲到了阁楼前一刀猛地劈了出去。 这阁楼也是木板的比文侯的车还要薄些百辟刀吹毛立断这一刀斜斜削去已将阁楼的一角都砍了开来里面又有人发出了一声惨叫这人在阁楼里躲无可躲被我一刀砍开脊背当时毙命。 阁楼被我砍开后已是摇摇欲坠我飞起一脚已将砍下的墙板踢开里面还有两个人。这两人正抓着雷霆弩看样子还要对准我射来但雷霆弩转动不灵他们一时也掉不过头见我竟然砍开门板冲进来当先一个吓得叫了一声另一个却拔出腰刀便要与我相斗不等他的刀出鞘我一刀猛地向他头上斩去。这一刀已毫不留情百辟刀挥过那人的头被我齐眉砍开脑浆和鲜血猛地飞溅出来。另一个见此情景吓得只是“啊啊”惨叫我跳进阁楼一把拎住他的胸口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人吓得面色惨白是一副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相我心头狂怒已极百辟刀抵住他那人的喉咙若不是要问他只怕这一刀立刻便要将他捅了。他吓得只是“啊啊”地喊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时身后又传来一声啸响我猛一弯腰一支箭从我头顶飞过正射在里面的壁上那人吓得又是“啊”了一声我一把将他拎了起来喝道:“谁再放箭我便杀了他!”哪知不说还好刚一说出立刻又有三支箭一块儿射了过来。幸好这回射箭的三人都不是高手三支箭倒有连阁楼都没射到第三支则擦身而过力量也不大若是先前射中我肩头的那人发出的我只怕躲无可躲。我将身一闪躲到地人身后将那人推到了门口。他惊叫道:“你要做什么?” 我冷笑道:“借你的身体一用。”说罢百辟刀一顶他的后心他疼得“哇”了一声跌跌撞撞地向前走了一步一屁股坐在屋顶。 直到此时我才感到肩头那伤口的疼痛。我咬了咬牙割下一小片碎布伸手一把拔出箭来。幸好这箭头不带倒钩只是寻常的锥形箭不然我这么一拔只怕要连一块肉都拔出来。箭一拔出血从伤口直喷我将那片碎布塞住伤口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杀我?” 那些放箭之人没有回答从两边的暗处却突然跑出十来个人向着马车围了过来。拉车的两匹马都已经被射死那些人手持利器走得很是小心似乎还怕车中有未死之人。我心急如焚抓了这么个人质却根本没有用处也顾不得多想百辟刀回身一刀砍断了雷霆弩的弓弦狠狠一脚向那人踢去。那人本来就坐在瓦片上背心被我踢中登时在瓦上向下滑去瓦片发出了一阵乱响。我一把抓住那人的后领将他遮在身上。刚一出去又是一阵箭雨疾射而至好几支箭射中了他他发出一阵惨叫多半已不活了。 滑到檐前我猛地一推那人的尸身身体向里一荡贴着墙壁滑下去。此时迫上来的数人见有人跳下来有两个手持长枪的已冲上前来两枪齐齐刺中那具尸体。此时我双脚已然落地不及站稳一个翻身从那尸身后一跃而出百辟刀划了个弧那两人的枪还不曾抽出尸身咽喉便几乎同时被我割裂登时翻身仆倒在地。 已经有个走得快的到了车边手中长枪正要挑开车门。若是他见到车中无人只怕马上便会发现躺在车下的郡主的。我伸手到腰间刚摸到手弩顿时省得方才我跳上屋顶时由于太急六支箭尽已射完现在手弩已经空了。我再顾不得身上伤痛双足一蹬大喝一声飞身向那人扑去。那人的长枪正勾住车门要拉开来他也没想到我来得这般快法听得我的声音居然还扭头看了看我挥刀斩落“嚓”的一声一刀便将他持枪的手斩了下来。他痛得惨叫一声连退了几步我已冲到车前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些人都用黑布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看样子这些人的本领参差不齐迫上来几人也没什么高手被我一刀斩断手腕那人还在惨叫呼痛一边数人眼中已露出惧意。 执金吾怎么还不来?我咬了咬牙。白天执金吾满城都是现在天一黑他们却一个都不见了。我背*着车门肩后的伤口虽用碎布塞住了仍然还在流血大概现在这副样子也可怕之极那些人居然都退后了几步看样子似乎要逃了。 突然黑暗中有人喝道:“杀了他!” 一听到这声音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这竟然是路恭行的声音!我大叫道:“路恭行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干!” 路恭行没有回答却有三个人同时冲上了来。这三人枪法生疏冲上来时手中长枪还在发抖。我不待他们欺近猛地向前冲去卷入他们的长枪中。这三人本事不佳居然不知道步下以长枪攻人时绝不可让敌人欺近一旦近了长枪便毫无威力我虽然肩上受伤但仍是轻轻松松便冲到那三人跟前百辟刀一动已在当先那人胸口割了一刀正待砍向第二个黑暗中突然伸出一把长刀一下架住了我的刀。 这一刀后发先至千钧一发之际架住我的百辟刀“当”的一声火星直冒。一见到这一刀的刀法我的心已凉了半截。 这确是军中所授刀法这人就算不是路恭行也必定是军校毕业的高材生。我不敢恋战百辟刀一被架住左手一把抓住了刚才被我砍倒那人的长枪人疾退到车边单臂握枪枪杆在掌中一滚一枪向前刺去。那人的刀猛地翻了起来又架了我一枪但短刀要破枪必要接近了方行此时那人距我还远他以单刀对我的长枪哪里挡得住。这时忽然听得又有一片人声传来我心中一凉只道路恭行有刺客来了哪知他却是长枪一收忽然喝道:“快走!” 我不明白路恭行为什么要走只是他退得极快另外那些人本事虽然蹩脚退得却也不慢只一眨眼便消失在黑暗中了。他们一走我再也支撑不住一枪拄在地上只是大口大口地喘气。 来的人很多当先有人打着灯笼走近了那人叫道:“郡主!楚将军!你们没事么?” 这是安乐王的管家陈超航的声音。我又惊又喜强自支撑着叫道:“陈管家么?” 陈超航提着灯笼他身边有十几个人都握着长枪陈超航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你没事!谢天谢地”忽然他惊叫一声一下冲到车边跪在地上道:“郡主!郡主!” 我长吐一口气也跪下来道:“郡主你别吓我快说话啊!”郡主倒在车边只是低低地吐了口气我扔掉了枪一把抱起她道:“郡主你没事吧?” 郡主睁开眼居然还淡淡一笑道:“休休红二哥来得真快。” 是二太子!我虽然不曾想通但郡主说出的话一定是对的。二太子已经发动了!我抱着她向陈超航叫道:“快!快送郡主回去!” 郡主受伤极重我抱着她心中只是默念着:“不要死!不要死!”也根本顾不得是不是还有刺客在附近只是拼命向安乐王府跑去。陈超航叫道:“快护着!”自己跑过来跟在我身边。我虽然身上带伤但陈超航居然还有点追不上我我听得他重重地喘气而怀中的郡主气息却越来越弱。 离安乐王府还有数十步王府中忽然又冲出了数十个人当先一人正是持着长枪的小王子。他见到我愕道:“楚将军出什么事了?”我叫道:“有刺客!”抱着郡主便向王府冲去。还不曾到门口便叫道:“医生!快叫医生!” 安乐王和文侯同时赶了出来安乐王平时行动迟缓此时快得异乎寻常他一见我抱着的郡主大叫道:“小茵!”一把从我怀中接了过去转身便向里跑去。我跟着他只见他抱着郡主到了大厅叫道:“快快让段大夫过来!要是来得晚了我砍了他的头!” 王府本有家医那两个家医来得极快看来还不至于被砍头。我站在门口看着那医生冲进大门只觉身上一懈登时手足无力几乎站都站不起来一屁股坐在门槛上。文侯走到我身边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我抬起头道:“有刺客我们离开不久就遇上了刺客。” 安乐王这时走出来掩上门喝道:“楚休红若是小茵有个三长两短我要拿你的人头是问!”他平时和蔼可亲此时却凶狠异常。我心中一痛站起来道:“是王爷。”将百辟刀向颈间割去。此时我又痛又悔只觉也只有自尽才能以谢其罪。哪知刀刚伸到喉头忽然一紧却是文侯伸手抓住刀背。 他动作快极我精筋力尽也拿不住刀百辟刀被他一把夺下。文侯忽地向安乐王跪倒安乐王心中虽乱仍是大吃一惊扶起他道:“甄候你这是何意?” 文侯道:“王侯是甄砺之大意此罪该是我负才是请你不要责怪楚将军。” 安乐王急得团团乱转道:“到底是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做出这等事来!”文侯侯冷笑道:“王爷这定是某人孤注一掷了。” 他说的自是二太子安乐王也明白。他停住了步子背转手道:“真的?”他刚说完门外忽然有人叫道:“王爷快开门快开门!”文侯脸色一变喃喃道:“好快!” 安乐王想了想忽地一掌拍在门上叫道:“陈超航点齐家兵守住门口有谁敢进来格杀勿论!” 陈超航还不曾回答小王子叫道:“是父王!”他手持一根长枪马上向门口冲去。安乐王对文侯道:“甄侯今日已到鱼死网破之地本王将身家都押在你身上了!” 文侯眼中一亮又跪倒行了个大礼道:“多谢王爷。”安乐王又扫了我一眼眼中却带着痛恨之意道:“不过他得留在此处。若小茵有个不测我要他的人头来祭祀。” 文侯一怔还不曾开口我抢先道:“是王爷。末将罪不容赦愿以项上人头谢罪。” 文侯还要说什么安乐王一挥手道:“不必说了。来人将这人绑起来纵然今日王府玉石俱焚老子死前也要先摘下他的人头不可。”他怪我没保护好郡主对我已是恨极自称都变成了“老子”边上有个家丁过来将我反剪起手便要绑起来我呆呆地站着也不反抗。 这时郡主在屋中突然发出了一声低呼安乐王顾不得我一把推开门冲了进去叫道:“小茵!小茵!”屋里一个家医手中拿着一支满是鲜血的断箭箭头已被剪掉正手忙脚乱地给郡主包扎。我顾不得旁人一下挣脱了那家丁冲到榻前跪倒在地叫道:“郡主!”眼中不知不觉已流出了泪水。 不管郡主到底对我有过什么打算她总是一个爱我的女子我实是有负于她。我跪在她榻前只觉心痛如绞便是现在有人砍了我我也不会反抗。 安乐王走到榻前道:“小茵你还好么?”他伸手要把抓郡主但手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一个家医声音颤颤地道:“王爷郡主受伤极重我等也没有”不等他说完安乐王吼道:“闭嘴!你再说老子砍了你!” 这时郡主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道:“爹。”安乐王脸上登时满是喜色凑到榻前道:“小茵别说话你会好的会好的。” 郡主极是虚弱低低道:“不要怪休红爹让他去。” 安乐王哼了一声郡主似已猜到他的心思道:“他是个好人爹女儿很开心。” 我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若不是在这儿我只怕要立时放声痛哭了。郡主咳了一声又道:“休红你过来。” 我跪在地上不敢动安乐王踢了我一脚喝道:“小茵让你过来!”他踢得很重我走到榻边道:“郡主小人该死。” 郡主唇边浮起一丝笑意低低道:“还说这种话我是你妻子了。”她说着时脸上还带着几分羞涩。我握住她的手泪水滚滚而出却说不出半个字来。她又低声道:“休红二哥动手了要帮文侯不要留情!” 她说到这儿一口气上不来又喘了几下嘴角都有血沫吐出来。我点点头道:“是。小茵你放心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她又勉强笑了笑道:“不你要活下去。爹让他活下去。” 安乐王此时也忘了要砍掉我的誓言了柔声道:“好的小茵我让他活。” 郡主又淡淡笑了笑道:“去吧快去。” 我还想和她说两句话安乐王一脚将我踢开喝道:“快滚!没听见小茵让你走么?”我被他踢得翻了个跟斗爬起来向郡主磕了个头。郡主似乎想起了什么轻轻道:“这新的时代就要来了爹。” 我转身走出了大厅一到外面小王子迎上来道:“楚将军怎么样?” 外面已是杀声震天有人正在攀墙进来幸好安乐王府墙高壁厚那些人一时还攻不进。我黯然道:“小殿下我太没用了。” 小王子道:“别说了执金吾正在攻进来要捉甄叔叔。我给你们备好了两匹马你们快走。” 他拉着我走到马边文侯已披了件披风此时脸色也有些张惶之意。我跳上马道:“小殿下等事情一了我马上过来。” 小王子道:“执金吾的人可比不上你们那支部队没用的快走。”他年纪虽小言语间却大有豪气。我跳上了马文侯喝道:“楚休红快走!” 我们从王府的偏门冲了出去。此时执金吾正在攻正门偏门尚无人我们一出安乐王府文侯才长吁一口气叹道:“没想到二太子手下竟然还有这等人材我只道他要起事起码还得两天居然这么快法!” 我道:“是路恭行他回来了。” 文侯在马上转过头惊叫道:“不好了!我居然会如此大意!”他身体一颤竟然站不稳当一下跪在了地上。我吃了一惊扶起他道:“大人怎么了?” 文侯叫道:“路恭行是要捉住太子以他为质迫我投降!该死我居然算漏了一招他竟会如此大胆!” 我心头一阵雪亮。此次二太子孤注一掷如果能捉住文侯将他斩首太子一方群龙无首自然崩溃而如果能逼宫迫使帝君下诏说文侯是叛逆文侯也同样处于进退两难之地。文侯看不起禁兵只道有年枭的一万近卫军足以制住一万五千的五大营和五千执金吾但他没料到五大营的战力暗中已大大提高此时城中竟然任由二太子驰骋。我道:“大人末将立刻去增援东宫。只要有我三寸气在定能保得太子无恙。” 我一说完催了一鞭飞马向前冲去。豪言壮语是说了但我心中还是没底。我三寸气在可以保得太子无恙但如果我三寸气没了呢? 我不再多想。以我一个人那是绝对守不住东宫的。不过我还有一支小小的力量在现在必须动用了。 那四十九个巨斧武士。 前锋营的驻地距东宫不远现在前锋营全都随毕炜追击蛇人去了营中空空荡荡。我杀开一条兵路冲进营中叫道:“赵晃!赵晃!”这赵晃是个骁骑也是这四十九人的首领。 我只道他们多半已经入睡得过一阵才能出来哪知刚喊出那赵晃已冲了出来道:“楚将军你怎么过来了?城中出什么事了?” 我道:“有人叛乱快随我去东宫守卫太子!” 赵晃吓了一跳道:“什么?有人竟然攻到了东宫?”东宫名字虽叫东宫其实只是帝宫东面而已。若有人攻到了东宫赵晃说不定以为敌人已破了城墙。白天城外还一片祥和自然让他大吃一惊了。我也不和他多说叫道:“事不宜迟速速上马!” 这四十九人一下点齐我扫了他们一眼道:“弟兄们二太子聚众谋反我奉太子之命守卫东宫此事极为危险大家千万要小心。” 他们答应一声我掉转马头道:“出发!” 正要拍马向前忽然身后有个人喝道:“乱臣贼子!” 这人喝得极其响亮我只觉一股劲风压顶而来眼角已扫到了那人手中的巨斧正在向我头顶砍下。我吓得一时竟然无法动弹这些巨斧武士力大无穷如果正面对敌我可以借枪术以巧破力但此时是受暗算那人的巨斧劈下已用了全力突如其来哪里还挡得住?我大叫一声一下举起长枪明知挡不住了但也只能挡一挡。 这巨斧有数十斤重加上下劈之力我的枪杆多半会被他一砍两半。硬顶是顶不住的我已打定主意枪身一接他的斧刃就立刻翻身下马以百辟刀还击。但他的斧头劈得太快实在没有信心能及时躲过。 “当”一声响却不是我被劈中那人身后有两个武士举斧下砍那人的斧头还不曾落下头顶已被两斧同时劈中。他虽然戴着铁盔但这两斧同样力量沉雄这人哼都没哼一声便被砍得脑浆崩裂而死。那赵晃冷笑道:“郡主说得果然没错路恭行可能会塞点私货进去的。” 是郡主早就替我安排好了!我心头一热道:“快走吧。”那个暗算我的人自是路恭行当初安排在内的死士以防我有何异动。那时我就有点怀疑他会派人进来果然没错也幸亏郡主早有防备。 那具死尸翻身落地战马失了控制在地上打着转。这人当初在我率军力抗蛇人时也曾大为出力如果那时死了他到死都是个英雄此时却成了为人不耻的小人了。我不再看他叫道:“郡主受二太子暗算受了重伤。弟兄们记着吧。” 赵晃吃了一惊叫道:“什么?”他对郡主看来也视若天人可能根本没想到她也会遭到暗算。我只觉眼里又涌上了泪水转过头叫道:“快走没空多说了。” 我催马疾行一共四十九人在帝都的大街上狂奔而去。今晚执金吾执行了宵禁路上半个人都没有我一边催马奔驰心中默默地念道:“小茵愿上天保佑你没事。” 我爱郡主么?直到此时仍然说不上来可是泪水却还是涌出了眼眶。迎面风吹如刀刮得泪水飞溅出去我的视线模糊了起来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不知是她还是郡主。 前面隐隐的出现了东宫的宫墙。赵晃忽然道:“楚将军东宫好象有变!” 黑暗中隐隐听得有厮杀之声。是路恭行先到了!我只觉眼前一花叫道:“快!快!”又加了一鞭。我的飞羽今天还留在文侯府马厩中这马虽然比不上飞羽神骏但也是安乐王府的好马加鞭之下一马当先疾驰而去。 冲到东宫门口只见门外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一批武士里面还有金铁相击之声。门口有人叫道:“是什么人?” 那人穿的是执金吾的衣服。我也不和他说话只一拎缰绳战马一声嘶吼急急拐了个弯便向门中冲去。那几个执金吾这才匆匆忙忙地要来关门但我已冲到近前长枪一挥将当先两人搠倒叫道:“路恭行你这反贼快出来受死!” 我喊得很响东宫里面的大院里已聚集了许多人尸横遍地大多是身着东宫守卫的制服。听得我的吼声有不少执金吾转身攻了过来但我带的这四十八个巨斧武士都是一以当十的勇士执金吾虽然颇为勇悍但枪法毕竟生疏哪里挡得住我们这般猛冲?登时撕开一条血路已冲到了大殿。 东宫分前后两层大门进去是一个广场当中是太子议事的登闻殿过了登闻殿又是一片广场然后才是太子的寝宫。我到了登闻殿前跳下马带着四十八个巨斧武士向前猛冲。虽然也有执金吾前来阻挡但他们哪里挡得住巨斧武士的神力? 过了登闻殿一见到太子的寝宫我就倒吸一口凉气。寝宫前围着一两百个人寝宫门口只剩了几个人还在力战。这几人想必便是太子那几个枪术极高的保镖虽然人少但上百个金吾卫围攻之下他们仍然力战不退。只是寡不敌众他们已是岌岌可危了。 我顾不得松口气向后一挥手叫道:“快上!”率先冲了过去此时听得路恭行不知在何处厉声喝道:“杀了!”但他命令下得凶狠要杀我们却大不容易。 我们必须经抢在他们攻入寝宫之前冲进去然后这儿的一批人明显比守在登闻殿外的执金吾要厉害我刀砍枪扎当者披靡杀开一条血路冲到寝宫门口赵晃和二十余人紧随在我身后另外的却已被执金吾士兵卷入了。 此时守寝宫的那几个武士只剩了两个还在挥枪阻挡我冲到跟前时那人已分不清敌我竟然挺枪向我刺来。我用枪一把绞住他的长枪叫道:“我们是来助守东宫的太子没事吧?” 他定了定神才道:“是楚将军你啊。太子还没事快挡住挡住!”刚说完嘴里喷出一口鲜血人也摔倒在地。我顾不得他的死活叫道:“赵晃守住门口我去看看太子!” 我提着枪向里冲去叫道:“太子殿下!”本来我还想坚守东宫但看情形是绝对守不住的路恭行带的这几百个兵出乎意料的厉害现在只能带着太子走。寝宫里灯火俱灭什么都看不清门外的恶战情景映进来在寝宫的壁上不住跳动直如鬼魅。 刚路了几步忽然听得太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楚休红将军真是你么?”他倒记住我的名字了。我暗自苦笑大概也是因为我要娶郡主他才会记得的吧。我寻声过去叫道:“殿下快出来跟我走!” 黑暗中有个人影站了起来“嗤”一声有人打着了烛火。触目之下我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呆呆地怔住了。 有三个女子围坐在太子身边当中的一个正是她! 太子惊恐万状一把拉住我道:“救驾楚将军救驾!”这时路恭行忽然在门外高声道:“楚休红速将殿下冲出我定保你为侯!”太子听得他的声音更是惊恐道:“楚将军你可是我表妹夫别听他的!不要听他的啊!”我一阵烦乱路恭行却又道:“楚休红我家殿下极为欣赏你一身本领只要你识时务他会答应你一切要求。楚将军快出来吧别给甄砺之卖命了。” 一切要求?我的眼角扫了她一眼。昏暗中我也看不清她的样子只觉得她镇定自若。当初在蛇人攻破高鹫城千钧一发之际她也同样如此镇定的。如果我转投二太子的话那这个功劳纵不能南面封王封个公侯总可以吧 太子忽然叫道:“表妹夫救救我啊我封你为侯!”他心急之下已在乱叫了。我心中一凛道:“殿下这儿守不住我带你出去。” 太子忽然一怔道:“我一个人走么?” 我道:“是!”说着时心中也如刀绞一般疼痛。我不知道带太子走了以后路恭行扑空之下会不会对因绝望这三个太子妃泄愤但此时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 太子忽然道:“不成!”他放开了我的手站到她们跟前道:“人生在世妻儿是我的一切纵然二弟要杀我那就让他杀吧。”他本已吓得魂不附体此时却说得大有气慨。如果他肯不顾一切随我逃跑我反倒好受些但此时更加难受。 我是个什么人?在这生死关头我连太子都比不上!我心中豪气顿生道:“那好。殿下今日你便是死了我就陪你死得象个英雄的样!” 一说到死太子却又软了下来道:“什么?要不”我不等他再说喝道:“这儿有什么易守难攻的地方?” 太子怔了怔道:“什么?”这时她忽然站起来道:“去观景台!” 在微微的烛光中我看见她的肚子已经有些鼓起。早就听说她是太子一正二侧三妃中最得宠的一个也最早怀孕。我的心中一疼道:“那快上观景台!” 只要是她说的便是那儿守不住我也认了。太子倒是眼睛一亮道:“不错那儿只有一条小路快走!” 他倒又来了劲端着烛向前走去。她们跟在太子身后走过我身边时我抬起眼看了她一眼只觉得她似乎也看了我一眼也不知是什么样的眼神。 那观景台在寝宫后院甚是高大其实是个空心圆柱。因为帝都太大深宫中住得久了会觉得心烦因此当初便造这观景台让不能出宫的下人嫔妃有空眺望远景散散心。观景台都是用巨石垒起也不是太高充其量不过十余丈其实还没有城墙高大但因为在帝宫这一带却是最高的了。如果路恭行推倒观景台那我们便走投无路。只是这观景台极为坚固单凭一两百个人不是一两天弄得倒的。 等他们上了观景台我正想让赵晃他们也过来但门口忽地发出一声呐喊执金吾们如潮水一般涌入寝宫。我提枪冲了上去到了那几个巨斧武士身边叫道:“快退跟我来!” 这时一支长枪忽地从一边刺出一个巨斧武士举起长柄斧架去枪斧相交之下他居然一个踉跄倒退了几步。我吃了一惊冲了过去一枪架住那人的长枪。虽然架住了但我也只觉虎口一热这一枪之力大得异乎寻常。我失声叫道:“陈忠!” 有这等力量的除了陈忠还有何人!我刚叫出却听得那人应道:“末将在!” 陈忠脑子有点简单听得我的呼喝居然还会应声。我骂道:“混蛋居然连你也反叛了!” 陈忠一臂受伤他的伤势比我的左臂上的伤更重但他只以单臂使枪我便难以应付了。此时我已明白现在我们对付的哪里是华而不实的执金吾而是不折不扣的帝国军!怪不得这两百来人会如此之强文侯千算万算竟然没有料到路恭行会带一支帝国军暗中回帝都起事他原本算定的优势已荡然无存。 陈忠满面羞惭他是邢铁风的下属邢铁风被关押后他这支部队自然也在文侯要解决之列怪不得路恭行能将他带来。他手上长枪缓了缓我的枪一抽已反搁在他的枪上此时再向前刺去定能将他刺死。但若是旁人的话我这一枪自然毫不犹豫就刺出了眼前去是陈忠我无论如何也刺不下去。 我也是缓了一缓边上有个士兵忽然一枪向我刺来。此时我的枪还搁在陈忠的枪上一时间抽不回来哪里还能挡住边上几个巨斧武士自顾不暇根本没机会救我。我魂飞魄散心知此劫难逃正要闭目受死哪知陈忠忽的将身一横肩头一下顶住那士兵。陈忠的力量比蛇人还大那士兵又不甚魁梧被陈忠顶得倒飞出去爬起来骂道:“王八蛋你吃里扒外么?” 陈忠眼里也流下了泪水叫道:“楚将军今日我陪你死吧。”他忽地转过身来长枪一横又挡住了数人。我没想到陈忠居然会这么做心头一热道:“好陈忠就算你骗我我也相信你。” 反正要死了死在陈忠枪下也是一样。陈忠是个实在人他绝不会骗我的说愿与我一同赴死那他说的便是实话。只是他转而与原先的同僚为敌出枪却大为迟缓只是阻挡也不进攻。我与陈忠一共与蛇人相斗也大战上风即使他不愿杀人有他替我防守也已足够了我压力顿轻虽然只有七个人但一时间这上百个穿着执金吾军服的帝国军竟也迫不上来。 我们且战且退一个巨斧武士手中一慢中了一枪登时被乱刃分尸但我们毕竟已退到了观景台。观景台的门不大一守住门能攻上来的士兵更少守得也更加容易了。我松了一口气心知已缓了口气这时路恭行的声音忽然又响了起来:“旁人退后决死队跟我来。” 路恭行已走上前来到了十几步外他站住了道:“楚将军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和平时大不一样又阴又冷。我哼了一声道:“路将军这些话也不必说了今日你要过去便请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路恭行叹道:“楚将军我真不明白你是个怎样的人。按理象你这么婆婆妈妈在战场上早就该死了可偏偏你能屹立不倒连陈忠居然也会反戈一击。” 陈忠在我身后重重地喘息了一声似乎心有所动。我大声道:“路将军现在婆婆妈妈的可是你了。” 路恭行忽地一笑将手中长枪扔开道:“楚将军你其实走错了一步棋这地方虽然易守难攻便你也该明白里面地方狭窄长兵难有效用。你弃己之长难道还能守到几时?” 身后的巨斧武士都“咦”了一声他们用的都是长柄斧力劈猛砍威力极大但进观景台的确就难以挥动了。路恭行只是一句话便让这几个死都不怕的勇士心中也动摇了。我心知不能任由他逞口舌之利喝道:“不必挡得太久等天一亮火军团便会赶到到时你们还有哪条路可走?” 我的话也让路恭行身后那些士兵都“咦”了一声。火军团的神龙炮威力无比他们都曾亲眼目睹而火军团本身也是支惯于冲锋的强兵我这句话一般让他们心中惶惑。 路恭行厉声道:“不要慌!此时到天亮还有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难道还攻不破他们么?决死队上去!” 他身后有几个黑衣人已冲了上来。我身上一凛正待打点精神忽然有个黑衣人道:“路将军楚将军是个英雄请给我个机会与他一战。” 这是徐蒙的声音。这徐蒙是二太子新招来的保镖上次在醉枫楼安乐王席上与我以筷子比试枪法武昭老师虽说我胜了但我明白只是平分秋色是个和局。此人黑眚枪妙绝天下也是个枪法高手却大有磊落之气。 路恭行有些不快道:“徐将军此时你还要节外生枝么?” 徐蒙道:“将者不死无名之辈。楚将军枪法高绝徐蒙原与他一战身死无憾。” 这徐蒙也算有点泥古不化了。我有点哭笑不得但也有些感激他。如果他们一拥齐上我只能求上天保佑撑得几时算几时但一旦和徐蒙比枪我拼得一死可以多支持许多。我不等路恭行再说抢先道:“徐兄真是壮士楚休红愿与徐兄决一生死。”就算路恭行不同意现在这喘息之机也被我抓住了。 路恭行似乎有些不愿但勉强道:“好吧。”说着退后了一步。眼见他轻易答应我却反而一阵疑惑。此时他已占尽上风以路恭行这等人物绝不会生事说让徐蒙与我决斗来浪费时间的。 他一定有暗器! 一想到这点我眼角扫了徐蒙一眼。果然徐蒙手握长枪但右拳却明显只是虚握着。我心头一阵寒意知道自己差点堕入路恭行的圈套了。他哪里是答应徐蒙与我决斗而是要徐蒙暗算我! 想通了这点我装作不知将长枪交在左手夹在肋下右手的百辟刀入鞘道:“领教徐兄高招。”入鞘时右手尾指却已勾住了腰间的流星锤。 这流星锤是李尧天送我的我平时也常在练习李尧天说练会后五步之内百发百中现在我和徐蒙相距恰在五步。这么做虽然极其阴险但生死攸关也只好阴险一回。只是这徐蒙的暗器是什么? 徐蒙抱着枪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我定会好好安葬你的尸身的放心。”他大概觉得我是必死了此时也漏了句话。我也相信他定会好好安葬我的但我更想活着。 他的长枪一摆忽地大喝一声枪头又乱成一团黑雾。当初以筷子比试还看不出这一招的厉害此时他用的是长枪这团黑雾便如千万把快刀飞速转动。我见他一枪发出右手忽地向我一扬不等他发出暗器右手一滑手已滑入流星锤的皮套一把抓住流星锤猛地掷了出去。 我没有用枪招去引他注意流星锤飞出眼前寒光一闪左肩又是一疼长枪登时落地。也就在同时徐蒙大叫一声仰天翻倒。 我的流星锤正砸在他的面门。流星锤只有两斤重但因为又小又沉这一锤大概将他的颅骨都砸碎了。他刚一倒地只听得路恭行叫道:“快上!”几个黑衣人猛地冲了过来。流星锤此时恰好收回手中一个黑衣人已疾冲而至一刀向我劈了过来我已站立不稳手又是一扬流星锤再度击出正砸在他的前额这黑衣人立时毙命。我左手往地上一撑翻身跳起倒退进观景台中叫道:“小心了!” 陈忠让我入内举枪守在门口两个巨斧武士则守在他身边。门口顶多也只能站三个人另两个巨斧武士扶着我上了几级阶梯门口已有人在与陈忠他们交手。 徐蒙打出的是一支袖箭如果不是我发锤在先这一箭刺中的定是我的咽喉。我扔掉这袖箭站起来道:“快退上去!快退!” 在门口固然可用长兵但是路恭行的人太多了陈忠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我翻身起来正要再冲下去却只觉左臂疼痛不堪根本用不出力来。一个巨斧武士叫道:“楚将军你肩上在流血!” 这左肩原先就受过伤今日前后俱中了一箭再也发不出力了。我皱了皱眉道:“无论如何都要挡住!”但此时右臂虽能用力可是只有一条手臂刀法也大打折扣我根本不抱多大指望了。 门口有个巨斧武士发出了一声惨叫有个黑衣人一刀捅进了他的下腹。这巨斧武士负痛之下竟然一把扔掉了长柄斧猛地抱住那黑衣人边上早有两个冲上来两口刀齐齐刺入他的肋下。我心惊之下叫道:“陈忠快上来!快上来!” 那巨斧武士身体魁梧虽然死了巨大的身躯堵住了门口路恭行的决死队一时也冲不上来。陈忠和另一个巨斧武士无心恋战拖着长枪巨斧奔上来我从腰间取出了手弩哆哆嗦嗦地往里装钢箭。此时只恨当初薛文亦给我的箭太少我恨不得弩中可以装得七八十支箭进去才好。 观景台共有五层我们上了第四层四个巨斧武士被冲上来的决死队砍翻了三个。再往上便是太子他们所处之地我知道现在实已退到了绝路也只剩了我们三个人无论如何不能再退了。陈忠将长枪一扔伸手到腰间拔出刀来喝道:“再有上来者不要怪我了!” 一个黑衣人的尸体忽然直直站起我大吃一惊陈忠却叫道:“有人有人顶着他!” 他身后有人!我恍然大悟但箭已发完我一撑地猛地站起来*着墙壁右手已解下那流星锤喝道:“快出来!” 那具黑衣人的尸体忽然飞了起来一个人猛地跃上。陈忠*在门口这人飞起一脚正踢中陈忠耳后陈忠被他踢得向我这儿倒了过来我一把扶住他只觉他的身体重得如山一般若不是*着墙壁只怕会被陈忠压倒。而这人踢翻陈忠一刀忽地向另一边那巨斧武士砍去。这一刀快如闪电那巨斧武士已是筋疲力竭毫无还手之力咽喉被那人一刀砍开缓缓坐倒。 这是路恭行! 我把晕过去的陈忠向边上挪了挪颓然道:“路将军你还是赢了。” 路恭行一身黑衣脸上也沾满了血迹只是他眼中全无得胜后的喜悦看着我道:“楚将军没想到我的决死队居然会有大半死在你手上。” 我强笑了笑也不说话。其实也不都是我杀的我只杀了两个黑衣人这十几个中大多是那四个巨斧武士所伤。我道:“路将军恩怨今日俱尽你杀了我吧。” 路恭行看着我眼中竟似有些泪光:“楚将军当初我们在高鹫城并肩作战难道那时的情份都要了了?” 我一阵黯然。路恭行一向雷厉风行到了这时居然却缓了手他一定也想到了那时我们的友情。我叹道:“路将军有时我真觉得在你麾下时便战死倒是件幸事了。” 路恭行沉默了一下眼中也有些黯然忽然抬起头道:“楚将军你降吧。纵然你不愿为官我也可以保你无性命之忧。” 我喃喃道:“晚了晚了走得太远了。” 我一把从陈忠身后抽出手来流星锤猛地向他掷去。此时我与他相距连五步都不到这也是我蓄力已久流星锤发出一声尖啸直取路恭行面门。 路恭行定逃不过这一锤了我掷出流星锤后心中却又有些后悔路恭行却忽地将身一侧险险避开手中刀猛地一掠。流星锤的套索是鹿筋所制很有弹性但此时崩得笔直路恭行长刀一掠一下将鹿筋划断流星锤“砰”的一声击在墙上石粉四溅。 完了! 我心中一沉。流星锤已是我最后一手了现在连这也被路恭行破去我已再没有取胜之机。到了此时我心中反倒平静下来只等着路恭行杀我。哪知路恭行被我暗算了一锤却仍无愠色道:“楚将军请你降我。” 他这话如同一个霹雳我只觉浑身乏力“扑嗵”一下跪倒在地。路恭行到了这种时候还想让我投降难道我真的要降么?我抬起头看着他道:“不。” 路恭行眼里闪过一丝杀气道:“那好吧。”他踏上一步举起刀来向我当头劈下。我已跪在地上双脚猛地一蹬人在地上翻了个滚右手已拔出百辟刀来一刀倒挥而上。 这才是我的最后一招。 路恭行已见我跪倒只道我束手待毙但不曾想到我还能反击。两刀相击他的刀没有我的百辟刀锋利“当”一声竟被我砍断。我单腿已然坐起百辟刀已趁势攻上。路恭行手无寸铁退了一步喝道:“刀来!”边上有个人忽地抢上将一把刀对着我掷来。我侧了侧身正要让过这刀哪知路恭行只退半步忽地又向前踏了一步一把抓住刀柄手中刀仍是向我刺出。此时我仍未站起百辟刀也不收回猛地一刀砍上只道这一刀不砍断他的刀也会让他的刀砍飞哪知路恭行刚抓住这刀本是前冲之势忽地退后右手已弃刀叫道:“刀来!” 刹那间我已明白路恭行的用意这一招他的练熟了的掷来之刀只是虚招直正的杀手在下一刀上。我已用全力去格他弃去之刀这下一刀却无论如何都来不及了。 “当”一声这刀被我格开但预料中路恭行的下一刀却不曾刺出。我不由一怔也不敢上前看向路恭行只见他呆呆地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手中仍是空空的。我心头诧异眼光也向外看去此时曙色微露寝宫中到处是人但这些身着执金吾制服的士兵都在四散逃开大门口却有许多盔甲鲜明的士兵正涌进来。 是火军团!我心中一喜只觉浑身力量都散去了。即使面对着路恭行我也再没有余力抵挡。 路恭行忽然叹道:“天命有归非战之罪唉!”他这声长叹极是颓唐似乎有着无限的痛苦。我勉力提劲站起道:“路将军降吧我愿保你性命无忧。” 这话也是他对我说过的。路恭行苦笑道:“楚将军你不愿降我难道我愿降你么?” 我也默然无语。路恭行秉性随和但内心里实是个极高傲的人。他为二太子殚精竭虑到了此时功亏一篑这等打击比受伤还要重。 他忽然跪下向下跪了个头道:“殿下恕微臣无能之罪。” 下面有一群人走了进来那些金吾卫纷纷弃械投降有不降的立被斩杀。当中之人正是文侯在他身前有个手持长枪的武士枪尖上挑着个首级挂着片白布上面用鲜血写着“叛贼之首”看样子依稀正是二太子。 路恭行站起身道:“楚将军当今之世君弱臣强外患不断以至于纷乱四起。当初在高鹫城时栾将军曾对我说将在外乱命有所不从我也甚以为然。只是当事已无救我也一样无可奈何。” 我恍然大悟当初我还在龙鳞军时右军代主将栾鹏因为不服武侯与苍月公合兵之议想要兵谏当时说路恭行统领的前锋营不足虑当时我便觉得栾鹏与路恭行之间似有协议。看来也的确如此当初路恭行一定默许栾鹏行事但后来路恭行根本不曾为栾鹏说话这个谜团直至今日方始打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却毕竟非凡人所为。 路恭行喃喃道:“楚将军我曾向殿下上三策上策为集中力量猛攻皇宫中策为生擒太子为质下策为刺杀文侯以绝后患。只是殿下父子情深又恨文侯算计只取了下策等我发现刺杀失败再回过头用上中二策便来不及了。唉一步错步步错若以我的决死队与残军杀入皇宫你说能有几分胜算?天命有归纵算尽千般人力终不能回。” 我只觉身上一寒。文侯已算到了二太子会攻打皇宫他也对皇宫加意防范但却没算到路恭行早就训练了这一支人马竟会以军人扮作执金吾对他的力量估计不足只怕真个会被他得手。路恭行也是第二次说这个“天命”了我没办法反驳只是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路恭行眉头一扬忽然笑道:“果然哈哈果然。” 这时下面又是一阵乱有个老人大声叫道:“路恭行你这忤逆之子还执迷不悟与反贼一路么?快快下来领罪!” 那是路翔的声音!我吃了一惊道:“是令尊!” 路恭行被他父亲这般痛骂却也没什么懊恼之势伸手到墙边拣起方才那把刀。我吃了一惊只道他还要困兽犹斗路恭行眼中却闪过一丝嘲弄道:“楚将军你也看得我忒小了。” 我一阵茫然看着路恭行拿着刀走到窗边大声道:“父亲各为其主忠孝不能两全恕孩儿不孝了。” 他转过头对我道:“楚将军你跟随文侯定能飞皇腾达。只是文侯非池中物绝不甘久居人下你要小心了。”说完忽地将刀插进了胸膛。 我知道他已有死志不忍再让他受辱也不阻止。路恭行身体一歪向我笑了笑摔出了窗子从第四层观景台上直摔下去下面只是一阵惊呼。我拣起流星锤弄醒了陈忠两人扶着太子下去。太子已吓得站都站不起来她却依然显得十分冷漠但我知道她是故意不看我的。我扶着太子走到观景台门口文侯迎了上来一下跪倒在太子跟前道:“殿下微臣救驾来迟致使反贼跳梁望乞恕罪。” 他在得知路恭行奇袭东宫时惊惶失措此时却已很是平和。我跪在他身边看着路恭行摔下来的地方一些人正围着他的尸体说着什么。听着文侯的话我只觉得茫然。 也许文侯并不是不曾算计到路恭行会奇袭东宫而是更希望太子与二太子一同毙命吧郡主说文侯可能有不臣之心路恭行也是这般说的他们说得是真的么? 我的眼角瞟了文侯他一脸诚惶诚恐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由于路恭行未能及时将太子擒住二太子孤注攻打皇宫也始终被近卫军挡住以及于毕炜留下的三千火军团士兵赶到时一溃千里二太子不愿投降命下人将他斩首。这一夜帝都闹得天翻地覆但天一亮却一切又归平静只是让许多城民猜测晚上杀声震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身上的伤口不轻但也不想去找医官回到营中找了点急救的刀创药敷上。没有多久以前这儿还有四十九个巨斧武士此时却空荡荡的一片。我呆呆地坐在营门口肩头的伤也一阵阵痛。 “楚将军你真在这儿啊!”小王子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我站起身却见小王子和一个高个的中年人一块儿走来。我迎上前去道:“殿下郡主怎么样了?” 小王子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道:“姐姐临天亮时去世了父王大发雷霆将那两个家医碎尸万段还说要将你砍了以祭姐姐。” 我只觉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只觉心口难受之极。小王子吓了一大跳与那中年人一把扶住我我道:“别管我我愿向王爷领死。” 小王子哭道:“不要!姐姐就怕父王会这么做所以让我找你让你千万不要去。”那中年人也道:“楚将军郡主对你一往情深你万万不可辜负了。” 我呆呆地坐了下来看着他道:“你是谁?” 这人直直站立道:“下官谏议大夫南宫闻礼奉郡主之命愿向楚将军效忠。” 效忠?我冷冷地笑了一声道:“是么?效什么忠?” 南宫闻礼道:“郡主有经天纬地之志天不假年以至中道弃世。郡主生前与我等说过一个新时代即将来临让我们辅佐楚将军为这新时代出力。” 我听到的郡主最后一句话便是她说一个新时代要来了。我强忍住泪水道:“好吧你们先去吧。” 我站起身小王子还有点担心道:“楚将军你可要当心啊。” 我点了点头道:“是的。” 待他们走了我再也忍不住拔出刀来猛地冲向营帐。百辟刀裂木如腐直插入柱中我伏倒在地失声痛哭。 郡主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到你说的这新时代来的一天。 朝阳鲜红如血一片不可逼视。这新的一天不管人愿不愿意终于到来了。 正文 第一章逝者往矣 “楚将军好。” 我走进文侯府时门口的司阍向我行了一礼。当初我第一次来这里时还是半个囚徒那时他对我根本不理不睬现在却恭敬得很。我点了点头道:“请禀报大人一声说我求见。” 他笑了笑道:“大人交待过如果是楚将军不必通报自行入内便是。楚将军请。” 我走进了大门。仍然是那块写着“文以载道”的匾额。和武侯府恰是一对武侯府写的是“武以定邦”可是载道定邦对于我来说可能都是毫无关系的吧。 到了厅堂前我低声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求见。” “进来吧。” 文侯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推开门文侯正坐在案前看着一卷帛书。虽是白天可是这厅太大因此有些阴暗案头还点着一盏油灯。见我进来他微微一笑道:“楚休红坐吧正要找你呢。” 我到了他跟前先跪下行了一礼道:“大人请你看看这个。” 我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羊皮纸双手捧着递给他文侯一怔可能也没想到我会上书。他接过来看了看眉头一扬道:“这真是你的主意么?” “是末将的意思。” 这是一封辞职书。我向文侯要求退伍不再当兵。虽然南宫闻礼说郡主希望他们辅佐我为一个新时代而效力可是我知道我不是这样的人。 人有很多种有些是永远站在潮头上的有些只是随波逐流而我属于后者。对于战争我已经厌倦了。 文侯又看了一眼我的辞职书淡淡一笑道:“‘末将懦弱胆怯碌碌无能难当大用还望大人另选良材免铸大错。’楚将军你现在读书倒是不少啊也会文绉绉地咬文嚼字了。” 他的话里带着些嘲讽我不由脸上一红道:“大人此是末将肺腑之言还望大人恩准。” “不准。” 文侯的脸上仍是带着些笑意将那张羊皮纸往油灯火上一送。羊皮纸很薄一下烧了起来发出一股焦臭。我吃了一惊道:“大人”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想再失去一个。你是因为郡主之事对前途都丧失信心了是吧?” 我浑身一震一时也说不出话来的确我虽然说什么自己“懦弱胆怯碌碌无能”但其实我也并不是真的这么认为。只是安乐王因为郡主之事迁怒于我而我也总觉得郡主之死其实都是我的责任我实在没有信心去接下郡主的担子可是文侯说把我当成儿子我也不禁感动几乎又要落泪。 文侯站了起来踱了两步道:“楚休红你的兵法、刀枪、弓马都大有可取可是你的性子却太不可取了。郡主之事并不是你的责任安乐王气头上说两句过头话事后定会原谅你的。难道你真的为了一时失望便想放弃这大好前程么?”他顿了顿又道:“大敌当前万民还在水火之中在这时你一个军人却想撒手不干这难道不就是一个大错?” 万民与我何干。我想这么说但是却又不敢。我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动也不动。文侯绕着我踱了一圈忽然伸出手来“锵”一声抽出了我腰间的佩刀。 他的动作极快我没有防备吃了一惊。文侯将刀举到眼前喃喃念道:“‘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当初李思进将军铸此刀时还有一个故事你听过么?” 我虽然知道这刀是李思进的佩刀但谁也没来跟我说过这种故事。我道:“末将不知。” “李思进将军与你有些想似十二名将中他是心地最为仁慈的早在大帝颁不杀降之令前他的部队就从来不杀降人。但在破伽洛国首都石虎城时他受命严防城门对敌人一律屠戮。” 石虎城当年是伽洛国的首都也是伽洛国的最后一个据点。此战极为惨烈伽洛王守了两月宁死不降结果城中军民几乎死得一干二净。这个战例当初在军校时也说起过和我们围共和军的高鹫城颇有相似之处。 文侯又道:“此战是大帝得国的最后一次大战役此战之后再没有大规模战争了可是伽洛国的零星余部仍然坚持抵抗了两年之久两年后方才真正结束。因此石虎一战后十二名将中大多仍然披挂上阵东征西讨唯一的例外却是李思进他请命镇守昌都省。这两年里这个名将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修筑西靖城将一个地处边陲的小城修到了十二名城之一。” 这些事我也知道。大帝建国初年四处仍然叛乱不断虽然规模都很小但此起彼伏连绵不绝那两年被称为“烬余二年”伽洛国这个帝国最大的敌人被灭亡后为了防范伽洛人死灰复燃十二名将的征战仍然很频繁。但唯有这两年里先前相当活跃的李思进销声匿迹了当时我还猜想李思进是不是受了重伤不能上阵才会如此。 文侯走到墙边的书架前取下一本书喃喃道:“当时李思进不知在想什么不过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在追溯早期清虚吐纳派时居然也提到了李思进。天机法师说当时李思机皈依了法统每日打坐炼气大得清净无为之旨在筑城的两年里城中从未判过一例死罪。” 我不知道这些事和铸百辟刀究竟有何关系但文侯既然这么说定有联系。此时文侯又顿了顿我不觉追问道:“为什么?” “法统崇尚清净无为当初还没有分成清虚吐纳与上清丹鼎两派只是内丹派与外丹派但两派仍然大同小异不象今天一样势同水火。那时两派同有一大戒条即是不杀生。” 法统戒杀生?我不觉吃了一惊。出身法统的象医官叶台倒还做得到但象张龙友这样入了伍要不杀生那是不可能的。我道:“现在没这条吧?” 文侯微微一笑道:“你自己看看这本书吧。” 我接过书来看着文侯指的那一段。那一段说的便是法统分为派的原因原来清虚吐纳和上清丹鼎分开正是始于李思进。 那时李思进为西靖城主在筑城时有一队流寇辗转经过西靖城。这队流寇人数不过数十西靖城却有两万驻军按理绝对没有什么大碍。可是这队流寇也是身经百战西靖城的驻军却因为主将荒废操练战力大大下降又拘泥于“不杀”这数十个流寇先降后叛竟然在城中一路杀掠穿城而过两万驻军也挡不住他们最后夺路而逃自己损失了一半却斩杀了数百帝国军和上千的城民城中房屋也被烧掉了许多。此事对李思进震动极大一个名声赫赫的勇将以绝对优势居然还拿不下区区数十人的乌合之众损失如此之大使得昌都省举省大哗以为李思进浪得虚名庸碌无能。也因为李思进的无为之治西靖城上下掀起了一场李思进适不适合再担当西靖城主的口舌之争连法统也被卷入了。因为李思进偏向于内丹派因此内丹派坚持李思进没有错只是军队之责外丹派却说李思进一味宽容以至于惹此大祸。两派越说越僵最后那些法统的人竟然也拿起刀剑要以武力决定对错了。 李思进经过此事闭门静思了数日命人聚精铁铸了这把百辟刀刻此八字铭文于其上时时告诫自己。我知道后来李思进重整军队并没有不杀这条看来李思进也终于放弃了法统这种不切实际的信条了。 我读完这一段抬起头正看见文侯在看着我。我把书还给他默然无语文侯道:“你以为你与李思进相比如何?” “末将远远不如。” “错了。”文侯微笑起来“古人和今人的不同就是古人往矣而我们还在不断地向前走。也许现在李思进还站在你前面但总有一天你说不定会赶上他的。但如果你自己不愿再向前走了那自然就远远不如。” 我浑身都是一抖道:“是是么?” “不要以为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世界在你手中只要你愿意!” 文侯向我伸出手来一把握成拳头。他的手并不粗大保养得很好白皙光滑但这个拳头却似有着极大的力量。我几乎带着敬畏看着他的拳头喃喃道:“可是可是我真的能够么?” 文侯拍拍我的肩头道:“能够!” 他的话斩钉截铁也让我更有了几分信心。我抬起头低声道:“大人对不起。” “不要说这话了楚休红。”文侯微笑着又坐了下来“对了郡主的葬礼明天就要举行了你与我一同去。” 我吓了一跳道:“可是安乐王他说” 小王子和我说过安乐王对我恨之入骨有将我斩杀以谢郡主之意如果我出现在郡主的葬礼上说不定他真会杀了我。文侯却摇了摇头道:“安乐王虽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可是这点分寸他还是有的不用怕。明天你要表现得极为痛苦让他看看失去郡主最伤心的应该是你。” “是。” 我嘴上答应着可是心中却不免有些不快。说实话对于郡主的死我虽然不会比安乐王更伤心但也是很伤心的。文侯这样的话似乎是要我装出一副伤心的样子来这让我很不舒服。文侯倒没有注意到我这种反应只是道:“明日葬礼宗室大多会来。只要安乐王承认郡主以你妻子的身份下葬那就够了所以你一定要去。” “是。”我也只有这一句话了。我的心头只觉得发寒不论文侯对我如何赏识说什么把我当儿子看可是在他心中我毕竟远远及不上甄以宁对于他来说我永远都只是一件工具吧。 郡主葬在宗室墓地之中。宗室墓地也在西山离国殇碑和忠国碑都不远安乐王的墓址已经选好安乐王正室早亡边上留出了安乐王的墓地没想到却是郡主先行附葬。 今天是个阴天零星还有些雨丝虽然已是夏天天气却有些寒意。远远望去那两块巨碑耸立山头如同两个无言的巨人。我站在文侯的身后穿着黑色的战袍。帝国丧服为黑色这身黑袍是文侯命人为我赶制的算是我为郡主穿孝。安乐王还没来太子倒先来了他的脸上也带着忧伤之色反倒使他少了许多原先的轻佻多了几分凝重。一见到他我几乎忍不住想问问他关于她的事。东宫与路恭行一战后也不知她如何了幸好我知道要是我真问出口那可是糟糕之极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 对于郡主我究意是什么感情?我实在说不上来。爱她么?有一些吧也许更多的是尊崇。她的计略眼光都远在旁人之上与文侯相比似乎都要胜出一筹。可是她死得却太不值了如果不是因为我她根本不会孤身出来的。 以前在军校时有些风流人物谈起女人来就口沫横飞即使在高鹫城那种险恶之地龙鳞军的金千石一说到女人也双眼发亮。金千石就说过女人是最怪的如果她不是真的爱你那她们就聪明得绝对不可相信。可如果她爱上了你那她就算说太阳从西边出来那一定就是出现奇迹太阳的确从西边出来了。 郡主你也只笨了一次却连自己的命都送掉了真是个傻瓜。我想着眼里却湿湿的泪水已打湿了眼眶。 “楚休红安乐王来了随我去见过。” 文侯轻声在我边上说着我慌忙擦去眼中的泪水定睛看去。一队人正缓缓走来当先是一具八人抬的朱红色灵柩。棺木很大压得抬灵柩的人走路都有些晃动。 虽然告诉自己要坚强可是一看到这具灵柩我的泪水又不禁流了出来。 文侯和太子步行迎了上去。灵柩后面是安乐王和小王子跟前他们的是几个穿着丧服的女子大概是安乐王的侍妾。我记得郡主和我说过她的生母已经去世了那些侍妾却哭得眼泪鼻涕都是好象最伤心的是她们。 太子走到车前伸手扶住要从车上下来的安乐王道:“叔父小心点。” 安乐王点了点头。这些天不见他一下子老了许多我看到小王子看到了我他的眼神有些惊慌。安乐王下了车一个踉跄文侯连忙迎上去扶住他道:“王爷请节哀。” 安乐王抹去眼里的泪水道:“甄侯世上最不堪的便是白头人送黑头人啊。” 文侯也擦了擦眼道:“王爷人死不能复生掌珠定已升入天国还望王爷以国事为重。”他转过头看向我道:“来楚将军过来见过令岳。” 安乐王眼中忽地闪过一丝杀气。他的人看上去十分寻常但这一道目光却凌厉之极我走上前去跪下道:“王爷末将有礼。” 我看见安乐王的手按在了腰刀上他的手指关节处都已发白一定在想着该不该当众将我劈了。虽然知道安乐王要杀我不是不可能可是我还是跪到他跟前。不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郡主。不管怎么说我没能保护好郡主那就是我的责任。 小王子忽然抢过来一把抱住我哭道:“楚将军你来了!姐姐临终前老是叫着你呢。”他低低地哭着却在我耳边小声道:“快哭啊。” 虽然有小王子的关照但是我现在已哭不出来了。我扶起他道:“殿下请起来吧。我未能保护好郡主一切责罚都是我应得的。” 小王子脸色也有点变了可能他想不通我为什么会不把性命当一回事。我轻轻推开他抬头看向安乐王道:“王爷末将无能致使郡主玉碎匪人之手此罪万死莫辞请王爷处置。” 我这话一出口文侯的脸也变了我知道他一定对我不听他的安排而恼怒。我也知道若是我表现得痛苦不堪在此时安乐王说不定会原谅我但是我不是戏子痛苦不是给别人看的。 安乐王也怔了怔半晌才道:“既然你这等说那我就成全你。”他伸手拔出了腰刀小王子惊叫道:“父王!”安乐王喝道:“退下!”可小王子还是不依不饶站在我和安乐王中间叫道:“父王姐姐说过不要怪楚将军。爹你杀了楚将军姐姐在九泉之下也不会高兴的。” 小王子的声音已带着哭腔安乐王的眼中闪烁了一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叹了口气道:“小殿下你不用多说了我有负郡主这是我罪有应得。” 安乐王看了看忽然也长叹一声道:“楚将军起来吧。” 小王子脸上闪过一丝喜色道:“爹你原谅楚将军了?” 安乐王没有回答他只是踏上一步将小王子推到一边道:“楚将军这是你真心话么?” 我道:“郡主因我而死末将痛不欲生王爷若要斩我末将不敢多言。” 安乐王忽地喝道:“那你死吧!” 他忽地把小王子一推。小王子虽然个子长得很高可毕竟还是个孩子安乐王一把将他推得一个踉跄手中的刀光一闪劈向我前额。 安乐王还是要杀我!我心中一沉可是动也不动。如果我被安乐王杀了那样也对得起郡主吧。在刀劈到我眼前时我不由闭上了眼等着死的来临耳边只听得小王子的惊叫和文侯的声音:“王爷!” 安乐王又叹息一声道:“要是杀了你小茵不会高兴的。” 他将腰刀收回鞘中忽地喝道:“楚休红给我抬棺木去!” 到了墓前将灵柩放下在那儿已有一列身着长袍的法统围着土坑。上清丹鼎派和清虚吐纳派同出一派虽然主修有所不同但布灵堂做法事却是一模一样的这些人也不知是哪一派多半是清虚吐纳派。他们手中拿着一个小铃一边绕着圈慢慢走着忽然闪到两边露出一座香案有个峨冠长袍的修道之士正站在案前。 这是真归子! 现在朝中是清虚吐纳派得势上清丹鼎派向受排挤帝君极信任清虚吐纳派宗主玉馨子上清丹鼎派宗主真归子虽然也同样是国师但与玉馨子相比他很少露面有什么重要法事全是玉馨子出头没想到郡主的葬礼叫的却是上清丹鼎派。 真归子念诵着经文手中的一柄木剑上下翻舞。我记得张龙友说过法统是剑丹双修他们的剑术虽不适合马上击刺步下搏击却大有威力我碰到过好几次的那种奇丑无比的剑士似乎就出自上清丹鼎派只重练剑的旁支。真归子现在虽不是与人动手但看得出出剑有力手坚定如磐石如果用于实战他也一定是个高手而且他的动作间依稀正与那些丑陋剑士颇为接近。 我看得呆了真归子忽然清啸一声左手食中二指并拢向剑尖一指剑尖上突地冒出一朵火花他右手轻颤香案上的几支蜡烛一下被点燃。也是他这一声喝才让我回过神来心中又是一阵痛楚。这是郡主的葬礼在这个时候我居然也分神想什么剑术好不好难道郡主对于我来说并不是那么重要么? 想到这儿我的心头更加痛楚象被一把小刀扎入了还绞了绞。郡主对我是真心真意的可是我也的确只是在随波逐流有负于她的深情。 淡黄衣衫雪白的手指碎珠崩玉的琵琶声 我的心早已经交给她了吧即使不知道为了什么。我偷偷看了一眼站在安乐王边上的太子太子此时全然没有平时的轻佻眼神也有种说不出的落寞。虽然他新生的弟弟妹妹一大帮可是让他真正有手足之情的也许也只有郡主和小王子两人。 在这一刻这个我一向看不起的太子也似乎焕发出一种奇异的光彩。 法事做完后就该入土了我和几个下人一起将灵柩放入坑中。沉重的灵柩压在坑底的土壤上时小王子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他跪在坑边抓了一把土洒进去哭道:“姐姐你走好。” 葬礼结束后安乐王已经连站都快站不起来了几个侍人扶着他上了车小王子跟着上去。我跟在他们身后小王子上车前又看了一眼那座新坟忽然道:“楚将军你以后还会娶别人么?” 我怔了怔小王子已经小声道:“如果你敢娶别人那我一定不会饶你!” 我心头一阵苦涩。虽然他在威胁我可我并不怪他只是点了点头道:“好的。” 也许我真的不会再爱上某个人了吧我失去的已经太多了。 安乐王走了以后太子也上车走了。文侯走到我跟前道:“楚休红我们也走吧。”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道:“等一下吧我还想再看看郡主的坟。” 这样的话已经很失礼了文侯却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道:“也好。” 我走到这座坟前看着那块墓碑。墓碑上写着几句话概括了郡主短短的一生。在她的一生中也说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故事只是两三行文字便说明了一切。 “不要多想了。”文侯把手搭在我肩上“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送葬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因为死者只是个郡主大臣们大多没来来的也只是一些宗室唐郡主和蒲安礼倒也来了这时唐郡主正在大声骂着马夫也不知在发什么脾气。我默默地点了点头可是我的心中却是那么地空虚。 我道:“大人我们回去吧。” 坐进车里文侯不知什么一句话也不说也不知在想什么。进西门时我再忍不住道:“大人末将又没听你的话。” 文侯叹了口气道:“算了你这一点也真的很象以宁。” 甄以宁就不愿听从文侯的安排从那时文侯让他娶唐郡主开始他就在不断地违背文侯的安排不然以他的身份文侯肯定不会放他到前线冲锋陷阵的。一说起甄以宁我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和甄以宁相比我实在相差得太远了。 车子到了军校门口停了下来我向文侯告辞下了车正要向住处走去文侯忽道:“楚休红不要再多想蛇人尚未全灭你的任务还重。” 我转过头又行了一礼看着文侯的马车消失在街角。蛇人经此大败元气大伤虽然还保存着相当的力量可是文侯这话也未免太沉重了。如果不是我多虑他方才说这话时的样子几乎象是我们刚吃了一个大败仗而不是我们正在追杀败逃的蛇人。 到了门口正在开门进去我突然觉得身上一凛。 屋里有人!凭着战场上磨炼出来的直觉我感到了有种异样的感觉。我轻轻抽出百辟刀侧着身子站到门边开了锁将门一推。如果里面有人要暗算我他一定会一刀劈下。闪过这一刀后我的百辟刀就会以雷霆万钧之势反击过去。 然而屋里并没有人暗算我有个人轻声“嗤”地一笑道:“楚将军你倒有了长进了。”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顿时放下心来。这是邵风观的声音其实我也该知道这是他第二次这么做了上一次他被文侯撤职回来还给我刀马之时也是不动门锁人进了屋子。我将百辟刀放进刀鞘笑道:“邵将军你要是不当将军做个小偷也是一等一的。” 上一次邵风观身上满是伤痕样子很是狼狈这回却是衣着整洁不过和上次一样他拿了个小酒壶正在自斟自饮。我坐到他跟前将木板门推开了才坐了下来道:“邵将军你怎么回来了?” 邵风观眼里带着一丝狡黠给我倒了杯酒推给我道:“你猜猜看。” 我的心头一动道:“是不是战事不利?” 邵风观淡淡一笑:“真聪明我们吃了一个败仗。这回不是故意的而是实打实的败仗。你跟我来吧我给你看个东西。” 我道:“好吧我去牵马。” 邵风观道:“不用你的飞羽太引人注目了我已经安排好马车。” 他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道:“跟我来。” 我有点惴惴不安跟在他身后道:“你要给我看什么” “到了就知道了。”他飞快地向前走去。现在军校里正在上课这儿倒是很清净。我虽然名义上还是军校教师但由于要统率前锋营所以授课的事大多由胡滔代劳现在我是偏将军大概用不了多久也会有我自己的宅第了。我跟着邵风观走过拐角他打了个呼哨一辆马车忽然从一个岔道里开了出来驾车的正是诸葛中。 邵风观扭头道:“楚将军上来吧。” 我跟着他上了车里面车帘也放下了漆黑一片。我道:“邵将军你在担心什么?” 邵风观道:“也没什么有备无患。阿中没有人注意吧?” 诸葛中道:“没有。” “那就好我们走。” 车子晃了一下开动了我心中越发不安小声道:“邵将军到底要去哪儿?” “城南。” 以前邵风观开的平宁镖局就在城南我道:“是去你那镖局么?” 邵风观点了点头:“不错。不过镖局早歇业了现在只有几个以前的伙计在打理。” 我越来越好奇只是想不通邵风观到底要我看什么东西还要搞得如此神秘。车子不紧不慢地开着一路上听得了路上行人的喧哗危难解除后帝都几乎立刻恢复了往昔的繁华做生意的人也一天比一天多。车中很暗邵风观盘腿坐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道:“你到底要让我看什么?” 邵风观叹了口气道:“我想给你看个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知为什么我想到的是她难道邵风观把她偷出了东宫来送给我么?如果他真这么做了可是犯下大逆不道之罪但我可以抛弃一切也在所不异。我急道:“是个女子?” 邵风观抬头看了看我眼神中又是诧异又带着点善意的嘲讽:“原来你也挺正常啊呵呵我以为你不喜欢女人呢。” 我脸红了红心知自己的胡思乱想也太没边了也让他去乱猜只是道:“到底是谁?” “到了再说吧。” 他不再说话我也不好再问。车子七拐八拐忽然一停诸葛中打开车门道:“邵将军到了外面没有异样。” 邵风观舒了口气道:“来吧。” 平宁镖局的匾额已经取下了大门紧闭他推开门走进去我连忙跟着他进门。虽然知道马上就可以知道了可是还在胡乱想着。邵风观到底要我看谁?难道会是甄以宁? 我浑身一震。如果甄以宁没有死那可太好了。这时邵风观走到了一间内室前伸手推开门我抢上前去先行进屋。 屋子很小只有一张床和一张小桌子。床上张着帐子我几乎是冲到床前一把撩开了帐子。撩起帐子时我的手都有些颤抖这个谜团马上就可以解开了。可是一撩起帐子我却是一怔。 床上的确躺着一个人这人浑身是伤包得严严实实一张脸只有一半露在外面但绝对不是甄以宁我绞尽脑汁也不记得我认识这个人。这人正在睡觉我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邵风观让我来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邵风观走到我身边我道:“邵将军他是谁?” 邵风观道:“他叫顾宣是火军团的士兵。” 我又是一怔。火军团那是毕炜的部队毕炜追击蛇人将火军团都带了出去这个顾宣想必就是其中受了伤。可邵风观搞得如此神秘做什么?我道:“那怎么了?” 邵风观没有回答我弯下腰轻轻拍了拍那个顾宣道:“顾宣醒醒。” 这顾宣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我他大吃一惊叫道:“你是谁?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邵风观轻声道:“不用怕他是楚将军。” 顾宣道:“我记得了你是楚休红!”我已经是文侯的亲信火军团原本就是由文侯府军的班底扩编而成他认得我也不希奇可是这顾宣认出我后还是惊恐万状不知为了什么。? 邵风观道:“不用怕楚将军不用报告文侯大人的你告诉他你的经历吧。” 顾宣还是十分惊慌又上下打量了我一阵道:“真的可以相信他么?” 邵风观苦笑了一下:“我不知道。不过我相信他反正我看他不是那种没良心的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邵风观救过我的命可是这话也似乎并不是夸奖我。我道:“顾宣只要你没做什么恶事就不用怕我。” 顾宣又打量了我一下目光中还是疑虑重重半晌方道:“邵将军可以跟他说么?” 邵风观道:“废话你的命只有楚将军才能救说吧。” 顾宣想了想咬咬牙道:“好吧反正我这条命是拣来的。”他撑着想坐起来却又眉头一皱似乎身上疼痛不堪我扶着他道:“慢慢说吧。” 邵风观拉过一张椅子道:“坐吧他的话很长。” 等我们都坐好了顾宣开口道:“楚将军我是火军团第三队的士兵隶属毕炜将军统辖。今年四月上毕炜将军秘密召集我们十人到文侯府商议” “四月?”我打断了他的话。四月时我刚从雄关城受训回来蛇人也正要围攻帝都文侯的地雷阵想必就是这个时候布下的。顾宣道:“是的是四月。那时蛇人刚打破北宁城屠方将军的大军败回来城中人心惶惶我们也都不知如何是好。这个时候忽然受到文侯大人召见我们都十分意外也极是高兴。” 他说到这儿咳了两声邵风观拿过一杯茶道:“喝一口慢慢说吧。”顾宣接过茶杯喝了一口方道:“文侯是在密室中召见我们的要我们立誓绝不能走漏消息给了我们一个任务便是在南门外秘密埋伏。” 我的心猛地一跳。顾宣虽然只开了个头我却已经隐隐知道了文侯的计策了。我抢过话头道:“是埋伏在地下么?” 顾宣和邵风观都是一震顾宣惊道:“你知道么?你”邵风观却道:“楚将军你的心思真是机敏一下就猜到了。” 地雷阵怪不得能同时爆发原来并不是用引线点燃的而是用人!我惊得呆了道:“原来是在地下挖了地洞要你们埋伏在里面啊。难道你们在地下埋伏了一个多月?” 顾宣点点头我惊道:“不可能!一个多月你们吃什么?拉在哪里?而且蛇人难道不会发现洞口么?” 蛇人围城足足有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里顾宣他们头顶都是蛇人要说十个藏人的大洞连一个都没有被发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哪知顾宣道:“不会发现。” “为什么?” “因为此事极为机密文侯也只挖了十个洞里面放了一个月的干粮食水我们一进里面出口就被封住除了几个通风口根本就没有洞口。文侯也说过蛇人一被击退就会将我们挖出来的。” 我听得毛骨悚然。一个活生生的人要被埋在地下一个多月这要何等坚忍的意志啊!这次解除了蛇人的围攻这十个人的功劳应该是最大的不论如何奖赏都不过份。我不禁肃然起敬道:“顾将军帝国是你们的努力才保住的这个功劳可以排第一位。” 话一出口我马上知道自己错了。战后论功行赏我也被加封为偏将军可是从头至尾文侯根本没有说起有这样十个人!果然顾宣也只是冷冷地一笑道:“功劳?还有什么功劳一炸起来我才知道我们都被骗了!本来文侯说我们那个洞穴不会有事火药都埋在别处可是炸起来时我却发现原来那些火药和油就在洞穴边上!” 我不禁呻吟起来仿佛看到了黑暗中被火药爆炸时冲击泥土被炸得纷飞时的情景一时间竟连气都喘不上来。顾宣也在呻吟着他的脸上虽然包着纱布眼神中却流露出难忍的恐惧和痛苦。好容易我才平静下来道:“后来呢?” 顾宣苦笑道:“那时我吓得魂不附体什么都不知道了只知道往上刨着。虽然知道出来也是个死可总比活活埋在土里憋死要好一点。我的运气很好开始的一震将头顶的泥土全都震塌了竟然被我死命爬出了土层。一出来便看见四周都是火那时我的心都凉了被火烧死和被土埋死其实也差不多啊。” “后来呢?” “后来?”顾宣又是冷冷一笑“本来我也只道自己是死定了已经不打算再要这条命突然间天上下起了雨。我没想到还能绝处逢生可还没来得及高兴马上被一群烧得焦头烂额的蛇人围住了。那些蛇人正在拼命向后逃跑正好有一辆车经过我。大概我下半身还埋在土里身上又糊满了泥土它们以为我也是蛇人其中一个竟然将我拉上了车。” 我皱了皱眉喝道:“不可能!它们发现你时会以为你是蛇人可一上车后难道还不会发现么?” 顾宣道:“自然马上发现了有个蛇人立刻要杀了我但其中一个蛇人却制住了它们。开始我也不知道这蛇人是什么用意只能被它们俘去后来才知道那个蛇人想从我嘴里问出这地雷阵究竟是如何发动的。” 我沉思着道:“它真的打这样的主意?” 顾宣道:“是的它后来还来问过我。对了它还告诉我它的名字叫木昆。” “木昆!”去年我赴援东平城时为了换回二太子蛇人派来的使者就是这个木昆。那时木昆的睿智就让我吃惊它的谈吐和态度和一个人没什么两样没想到这个蛇人也参与了围攻帝都。邵风观道:“你总该信了吧?我本来也不相信。” 我本来还有点怀疑顾宣的话此时却已坚信不疑了。顾宣没去过东平城除非这一席话是邵风观教他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木昆这个名字。我道:“顾将军你可受了不少苦。可脱险后为什么不报告文侯大人?” 顾宣道:“在蛇人中倒是没受太多的苦那个木昆要问我我已抱定必死之心一个字都不告诉他。毕将军率军攻破了北宁城蛇人继续南逃这次那个木昆也带不了我们了扔下我们自己逃走。那时我才长舒一口气只道自己九死一生总算保住了一条性命。” 我道:“只道?这是什么意思?” 顾宣冷笑道:“我是被邵将军发现的。到了这时我才知道原来除了我还有郁继荣也活了下来。” 我一怔马上就想到了那郁继荣定是另一个埋伏在地下洞穴中的士兵。邵风观在一边轻声道:“那个郁继荣是另一个脱险的士兵是毕炜先行发现的。我发现了他后见他身上被包扎的还只道是卖身投*蛇人的败类听他说到木昆我才算有点相信正想向毕炜和邓沧澜报告正好看见毕炜在处斩郁继荣。” 这时顾宣突然大叫了一声身上的纱布登时殷红一片。 正文 第二章远近攻 我和邵风观都大吃一惊邵风观抢到床边叫道:“阿中!阿中!” 诸葛中冲进屋来邵风观道:“快看看他!” 诸葛中看了昏死过去的顾宣一眼从边上拿过一个瓦罐道:“他的创口崩开了快给他换纱布!” 他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剪刀剪开顾宣身上的纱布。一剪开我就闻到一股血腥气中人欲呕。一见他的伤口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顾宣腰腹之间几乎都成了黑色简直不能说是伤口而是整张皮都烧掉了。这么重的伤也只有在大火中才会形成。此时我再无怀疑顾宣说的一定全都是真话。 诸葛中用一个小银勺从瓦罐中挖出一堆黑色的药膏平铺到顾宣身上细细摊开又用新的纱布包起来。伤口太大了诸葛中包得也很难大概还要半天。邵风观对我道:“楚将军我们先出去吧。” 他扶住顾宣手上也沾满了血污。我点点头跟着他出去。顾宣的惨状实在难以入目而他的话更是让我的脑子乱成一团。 邵风观到了后院提起一桶井水来洗手我站在他身后一声不吭。他一边洗着手一边道:“楚将军你相信他的话么?” 这不是真的。我想这么说但我知道这才是句假话。我道:“不会是假话。可是毕炜怎么会这么做?” 邵风观甩了甩手冷笑一声道:“你真以为毕炜跋扈到这等地步么?要没有上面的吩咐他怎么敢这么办。楚休红你毕竟不是文侯大人的贴身亲信有些事他不会和你说的哼哼。”他的话中也有深意。当初邵风观也是文侯的亲信但还是比不上毕炜和邓沧澜两人现在我的地位恰好就是与当初的他相当。我没有反驳他的话只是道:“可是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战士舍身取胜对军心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邵风观道:“你还是太老实了。大人是大人在他看来所有人都只是一件工具只是好用不好用而已。” 我没法反驳只是点了点头道:“可是也不至于要灭口啊。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邵风观将手擦干了道:“因为大人没有对他们说实话。这条计是要死士才能完成万一这些士兵翻悔不愿了怎么办?他一开始就准备牺牲这十个人了。” 我只觉背后尽是凉意喃喃道:“可是既然愿意埋伏在地下一个多月他们还会怕死么?” 邵风观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凑到我跟前小声道:“楚将军头脑一热时是会置生死于度外的可是那十个人要在地下躲一个月之久这一个月里你能担保他们不胡思乱想么?万一到时有几个人不肯听命点燃火药那地雷阵的威力无法发挥帝都就只有陷落的命运了。文侯大人也说过他这是在孤注一掷绝不能有一个步骤有闪失。既然已经骗了这几个人那就骗到底把这几个人的嘴永远封住。大人是大人在他看来士兵和将领包括你我包括邓沧澜和毕炜甚至太子都只是他的工具而已!” 我心头一寒轻声喝道:“大胆!你这话是大逆不道!” 邵风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怔了怔冷笑道:“原来你也是这种呆子。好啊你去向你的大人报告吧我是看透了也不怕你。” 他虽然这么说“不怕”手却已按在腰刀之上看来如果一言不合说不定他真会杀我的。我心头一阵迷惘喃喃道:“我不会去报告的。顾宣他太可怜了他救了我们却还是这样的下场。” 邵风观又是一怔才松开手轻声道:“是啊。我们也做不了什么事只让这个真正的英雄能够活下去吧也算能勉强减少一点愧疚。” 他的话极是沉痛闻之鼻酸我低下头泪水也几乎要流下来。英雄也只有成功后才会被欢呼的象顾宣这样的人算得上真正的英雄可是永远都不会有人记住他甚至要活下去都成了奢望。我道:“是啊。我们要怎么做?” 邵风观道:“我不知道毕炜有没有察觉只怕已经有点怀疑一旦被他知道了顾宣这条命也就算完了。我马上要去雄关城接着受训风军团只有八百人而且我去得没多久也不敢相信他们你的前锋营有五千人而且大多跟了你有两年了我希望在我走的时候你能收留他。好在他面目全毁伤势能好的话以后隐姓埋名也不会有人知道。” 前锋营还没回来躲在五千人的前锋营里自然比躲在风军团中更安全一些。我点了点头道:“这些年我身边也有些赏赐可以让他安个家度日。” 邵风观道:“这样最好镖行里虽然开销大但赚得也不少我也可以给他一些。由你出面毕炜肯定想不到。” 我只觉心头象被什么东西啮咬着邵风观还在盘算着去哪个地方给他养伤现在只有向北才安全一些。我听着邵风观的声音忽然鼻子一酸道:“邵兄所谓真正的英雄大概都没有好下场吧。” 邵风观象噎住了一样话语嘎然而止半晌才道:“大概吧。” 我们同时长叹了一声。 东平城之战的失利也使得帝国军的反击形成了一个顿挫。接下来一个月里邓沧澜和毕炜的进攻一直没有大的起色蛇人虽然没有反击之力守得却坚如磐石攻守双方形成了僵局。 天越来越热现在已到了七月正是酷暑天气。七月头上前锋营回来休整见到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都没有大的伤损我才松下一口气。虽然对钱文义也可以放心但我还是只跟曹闻道说了顾宣的事。邵风观走后我在一个僻静之地找了一间小房子找了个老妈子来伏侍他只是顾宣身上的伤太过严重结了痂后长不出新皮来以至于十分怕热。我本想找个机会再送他到北方的村子里让他静养但文侯时常会召见我一直抽不出空现在曹闻道来了总算有了个*得住的人。 曹闻道听说了顾宣的事也不胜唏嘘。我们正在商议将顾宣送到哪里为好一个士兵忽然在门外道:“楚将军李将军请见。” 我一怔道:“哪个李将军?”猛地想起来又惊又喜道:“是李尧天将军吧快点请他进来。” 李尧天作为邓沧澜的副将此番也立了不小的功劳。上一次我和他在雄关城分别后还一直没遇见过而在东宫与路恭行一战****他给我的流星锤才算保住自己也可以说我这条命是李尧天救的。听得他来了我登时喜出望外也顾不得再和曹闻道商议顾宣的事了。 我迎出门去正见到李尧天牵着马站在大营门口。我连忙上前道:“李兄真是难得快快请进。” 李尧天笑道:“楚将军好久不见了听说你已升为偏将军了?” 李尧天虽然立功却只受到赏赐军衔并没有升这次中上级军官中军衔得以升迁的也只有蒲安礼和我两个。想到比这个不世出的智将李尧天还高上一级我不禁也有些得色道:“见笑了那是侥幸而已。曹闻道你将李将军的座骑牵下去好生喂料。”不过想想李尧天如此才能居然军衔没我高我的“侥幸”之说也未必不对。 曹闻道答应一声自下去了我和李尧天并肩向里走去我边走边道:“李将军你也轮休了么?” 李尧天道:“我与你所率的前锋营一块儿回来的不过不是轮休邓将军命我督造战船务必要在今年造出巨舰来。” 我想以前听薛文亦说起过要造出长度在四十丈以上的战船忙道:“是有四十丈长么?” 李尧天眉头一扬道:“你也听说了?我听到这个尺寸时也吓了一跳。听说是工部一个叫叶飞鹄的小吏设计的此人倒是个人才。” 叶飞鹄我也见过一次虽然身无寸官但极是桀傲不驯不过文侯很赏识他还将那艘最大的船命名为“飞鹄号”大概也因为有文侯的支持他一个小小的吏员才得以承担如些重大之责可以造出这种前所未有的巨舰来。我道:“这么大的船真不容易。好象是去年四月开始建造的现在只怕也快完工了吧?” 李尧天道:“哪有的事早呢现在只怕才完成了一半。” 我皱了皱眉道:“我记得以前听工部的崔侍郎说过飞鹄号耗去一千工时相当于数百个工人全力工作了一两个月。飞鹄号长二十丈这艘四十丈长的船所有尺寸都放大一倍那么所耗时间按比例就得多八倍一两年才能造好去年四月到现在一年多了还不成么?” 李尧天道:“哪有这么容易的工时不是这么算法。船只一大加工难度就成倍增长单单那船的龙骨寻常小船加工龙骨顶多不过十来天可是这艘巨舰如此庞大龙骨从成形烘干上漆单这一项就耗时半年。再说巨舰所需木材也远比造小船难得都要合抱粗的山木才成这些木头我句罗岛上倒有一些我家王爷应文侯大人之召命人贡上巨木二十根并献上工匠两百人。” 看来这一艘船真个是不惜血本了而李尧天从前线回来只怕也为了更好指挥那两百句罗工匠。句罗一切制度都规模帝国他们的士人称“两班”读书识字全部依造帝国制度因此交流不成问题但普通人就不成了。和来帝国军校进修过的李尧天不同那些工匠多半只会句罗土话只*通事翻译也是件麻烦事而由身为句罗人的李尧天直接督工就可起到事半功倍之效。 文侯也真个精明这些小事他都已经算计好了。我现在对文侯是越来越佩服只觉得他的任何一句话、任何一个举措都必然有深意在虽然有些我并不同意就想把李尧天召回来这件事。邓沧澜固然是个将材但依我看李尧天的水战能力还在邓沧澜之上让他回来督工造船未免大材小用。 我想了想道:“大人造这么大的船究竟有何用意李将军你觉得此事是不是有点好大喜功了?” 李尧天道:“大人的深意我也猜不透我正是想来问问你如今朝中有无出海征战之意?” “出海?” 我大吃一惊。现在蛇人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了我根本没想过还有余力能出海征战。我道:“为什么要出海?你怎么会想到出海征战的?” 李尧天顿了顿似乎下了个决心方道:“因为我觉得这么大的船在内陆江河之中已不实用大人是否想将这种巨舰用于海战所以才来向你打听一下消息。” 我心中一凛。的确我没有李尧天想得深远而且我对朝政一点都不感兴趣平时只关注军队的事实在说不上来。不过我记得那个南宫闻礼说过他是郡主一手扶植的也向我宣誓效忠。他是谏议大夫应该对朝政相当熟悉这些日子我从来没去找过他倒是可以向他打探一下消息。 想得了主意我道:“李兄你今天有空么?” 李尧天道:“今天我一天都没事。怎么了?” 我笑道:“这个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可以去问一下。今天我做东一块儿喝酒吃你们那种石头烤肉吧。” 一说起石头烤肉李尧天不由舔了舔舌头笑道:“好啊好啊不过我胃口很大的别吃穷了你。” 我笑了:“放心吧我现在可是偏将军薪水请你吃一两顿烤肉还不在话下。” 现在因为帝国势力未达大江以南和句罗岛的关系倒一下密切起来帝都的句罗风味酒馆也多了几家把军中的事托付给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我和李尧天并马向一个其中一个酒楼走去。我先叫了一个士兵去请南宫闻礼他马上就会过来的我和李尧天先找了个楼上的包厢盘腿坐下叫了几大盆牛羊肉便等着南宫闻礼过来。 一个小伙计将一个炭盆拿过来。和句罗的本土风味稍有不同的事这酒楼把石头烤肉也做了改良成了石板烤肉。一块石板盖在炭盆上想必也烧了许久了*上的一面也显得油光光的。这一面磨得很光露出里面的底纹看上去就让人食欲大开好象这块石头也能吃一样。 那小伙计将食具放好往石块上洒了些酒。“嗤”一声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他的手向我们一摊道:“请用。” 酒香杂着油香极是诱人我知道李尧天定等不及了便道:“李兄来我们先吃吧。”说着先夹了一片肉摊到石板上。肉片切得很薄红红白白的甚是新鲜一放到石板上便成了褐色。两面一烤再放进酱汁中一蘸便可以吃了。 李尧天吃了一片肉道:“楚兄你叫的这个朋友是谁?” 我道:“他叫南宫闻礼官拜谏议大夫。” 李尧天道:“是谏议大夫么?他应该知道。”他说着又夹了片肉烤了起来。我们两人正自吃着忽听得有个伙计在外面道:“大人是来找楚休红将军么?这边请。” 我站了起来对李尧天道:“他来了。”说着拉开门正见南宫闻礼走上楼来我忙道:“南宫大人这儿请。” 南宫闻礼走到我跟前忽然跪下行了个大礼道:“卑职南宫闻礼见过楚将军。” 南宫闻礼的谏议大夫是文职论品级只比我的偏将军低了一级在这种私下场合也不用行大礼我吓了一跳忙扶起他道:“请起请起。来我给你介绍个朋友这位是李尧天将军。” 李尧天已经站了起来向南宫闻礼一拱手道:“南宫大人久仰大名。” 南宫闻礼微微一笑道:“李将军的名声才是如雷灌耳。” 我们坐了下来南宫闻礼一坐下便道:“楚将军今日叫我来可有什么事?” 我看了看李尧天道:“我有一事相询请问南宫大人近来朝中有无出海征战之议?” 南宫闻礼眉头一扬看了看四周方才小声道:“楚将军轻声。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 他虽然没有承认但这也已经证明确实有人提出要出海征战了。我吃了一惊也压低声音道:“真有这事?” 南宫闻礼道:“文侯大人向帝君上过一封奏疏此后便大力征召造船工匠并征集海图。我虽不曾看到那份奏折但听人说文侯大人确有出海征战之意。” 我想了想道:“大人究竟是什么意思?”现在我们虽然取得了一个胜利但这并不是决定性的胜利帝国军的力量仍嫌不足。在这种时候另辟海上战线实属不智。可是我虽然想不通但是却坚信文侯此举有其深意在。 李尧天忽道:“也许大人是想打通海上战线吧。” 我道:“陆路还不曾打通现在就要分兵海战么?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李尧天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楚兄你不要忘了在南边还有一支至今不知底细的力量在。” 我浑身一震呆了呆方道:“是五羊城?” 五羊城的面目直到现在为止仍然模糊不清。郑昭来与文侯见过一次面但那次文侯又要杀了他似乎并不是联手的意思。现在帝国南北交通阻断五羊城究竟如何也没人知道。这座南方的大城究是陷落了还在仍在苦战都是个未知数。 李尧天道:“不错正是五羊城。五羊城至今没有消息多半还不曾隐落但我实在想不通蛇人为什么会放着他们不攻想来想去最有可能的是五羊城主和蛇人达成了协议互不侵犯或者已经投*了蛇人也不一定。” 南宫闻礼失声道:“什么?这有可能么?可现在什么消息都没有啊。” 李尧天的脸色甚是沉重道:“如果五羊城被破难民定会四处逃散蛇人再强也不能打几十万军民杀得一个不剩总会逃出几个来我们也会得到消息。现在正因为没有消息才更加说明了五羊城并无战事。” 我点点头道:“有道理。不过五羊城纵然投*蛇人定然也不是真心投降所以大人才有此议。” 李尧天皱起了眉头沉吟道:“可是为什么以前一直不去联系?如果能让五羊城在蛇人帝都败退时出兵蛇人立足未稳定然守不住东平城我们也可以将它们一网打尽。” 他的声音里也大为痛悔。此番蛇人能够突破水军团包围退入东平城归根到底就是水军团军力不足。如果有五羊城两万兵助阵那支蛇人的两万败兵说不定真的能被全歼于大江之上。 我的脑海中拼命转着。郑昭那一次前来究竟是何用意?如果那时五羊城主有携手抗敌之意文侯又为什么想杀郑昭?可能其中还有什么秘密只是现在还不清楚。 不去想了我道:“来莫谈国事我们烤肉吃吧。” 吃完烤肉天色渐暗我和李尧天走出酒楼时天边已经亮起了几点星光。我们慢慢沿街走着各自想着心事。帝都之围解除后百废俱兴好象一切和战前没什么两样但我知道郡主说的那个新时代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渐渐地到来了。文校开禁只是第一步就象滚雪球一样这个雪球越来越大这将从根本上改变帝国的吏制。 只希望蛇人这个意外不要打断帝国向前的进程。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对边上的李尧天道:“对了李兄你以前不是问过句罗岛有个圣贤祠么?” 李尧天道:“是啊。怎么了?” “伏羲大神真的是人首蛇身的?” 李尧天道:“是啊。我们句罗其实也是从中原迁去的这圣贤祠据说是根据中原的伏羲祠的样子建造只是规模小一点而已。伏羲祠大概已经湮灭无闻了吧你们中原人反倒不知道了。” 我皱了皱眉:“可是为什么会人首蛇身的?难道上古时蛇人就已经出现了?” 李尧天道:“这些事就说不清了。年代太久谁都不知道不过圣贤祠里的伏羲大神和蛇人毕竟有些不同也亏得蛇人硬扯到一处。” 我大感好奇道:“是么?有什么不同?” “伏羲大神的像上半身和人一般无二而蛇人的样子毕竟不太象人。” “是这样啊”我想着木昆给我的那块布。那块布上的印子很模糊只看得出画像上的伏羲女娲神的样子倒是和蛇人的形状极其接近。如果照李尧天的说法伏羲女娲真正的样子与其说是象蛇人不如说是人和蛇人的混合体恐怕木昆说的什么四肢人夺了两肢人的世界之类也并不是事实! 一想到这点我不觉长吁一口气。听到木昆说过这一席话后我心中总有些不安隐隐地有些负罪之感现在总算要好得多了。李尧天见我如释重负的样子大概颇觉奇怪道:“楚兄怎么了?” 我道:“没什么。”如果这世界并不是蛇人的那么这场战争中略微的一点内疚我都不必了。我这样想着可是木昆的样子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木昆虽然是个蛇人可是它太象个人了可以说就是个人。如果我要杀了它会不会也有杀人一样的感觉? 这种想法让我感到出乎意料的沉重。我默默地走着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只是一片茫然。 到了前锋营前李尧天道:“楚兄多谢你的款待我也得走了。从明天开始大概要忙了吧。” 我向他行了一礼道:“李兄多保重以后有空多来吧。” 一个士兵牵出了他的马李尧天跳上了马在马上向我行了一礼忽然嚅嚅地道:“楚兄说不定我们相见无期了。” 我本要进去了听他这么说不由大吃一惊道:“怎么了?” 李尧天眼里闪动着一丝异样道:“希望我猜错了。听南宫大夫之言我觉得文侯大人似乎似乎” 他吞吞吐吐地没说下去我急了道:“到底是什么?” 李尧天一惊道:“没什么我多半是想错了。哈哈我突然觉得大人可能想远征倭岛。” “什么!” 这句话才真正地让我大吃一惊我觉得文侯要李尧天督造战船无非是大力发展水军想在海上与五羊城取得联系怎么也没想过竟然会远征倭岛。我道:“你到底是怎么会如此觉得的?” 李尧天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勉强笑了笑道:“也没什么根据只是我觉得建这么大的船似乎只有远航才用否则不免大材小用了。不过倭人虽然狼子野心现在远征的话不免有点不分轻重缓急哈哈楚兄我多半是胡猜的。” 他向我告辞了打马回去。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却一阵阵地发寒。 李尧天是个绝世的名将之才他的感觉绝不会无缘无故的。我暗自下了决心明日定要求见文侯当面问问这些战船究竟要派什么用场。 第二天是个好天。盛夏季节雨水很多隔个三天两头便会下一场雨但一旦旱起来也会持续十多天滴雨不下。我起了个早先和全营士兵出了一趟操待出了一身汗又洗了个澡正在穿着战袍打好腰带准备去求见文侯曹闻道忽然过来道:“楚将军文侯大人派人前来召见。” 我扎好腰带走了过去那传令的正是文侯府兵首领汪海。他一见我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大人有令命你速速前去。” 我道:“真巧我也刚想去见大人。” 曹闻道牵过了我的飞羽我跳上马道:“曹兄这儿就托付你和钱兄了让兄弟们加紧训练。” 汪海的马也是良驹却比飞羽要差好几个档次我不时拉住飞羽不让它跑得太快道:“汪将军你可知道大人召我有什么事么?” 汪海道:“末将不知听说大人要去检阅新军大概要叫你一块儿去吧。” 我道:“又有新军么?”因为帝国军损失太大文侯加快扩军如今帝都驻军又已经接近了十万其中有三四万是新召集的大概这批士兵在雄关城受训完毕刚抵达帝都吧。我不再多问和汪海并马向前走着。 进了文侯府汪海陪着我向里走去。其实文侯府我来过好多次了根本不用他领路只是他兢兢业业一丝不苟不管是谁都要陪到书房前的。到了书房门口汪海大声道:“大人楚休红将军到。” “来了么?快进来吧。” 文侯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我推开门进了书房。一进门却不由吃了一惊这大厅里门窗紧闭窗帘都拉了下来显得很暗一时间我都没发现文侯在哪里定睛一看才看到文侯站在桌角的一张大桌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什么。我走到他身后跪下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休红你来了。”文侯转过身“过来看看这儿。” 我不知道文侯到底在看什么走上前去。前些天还没有那张桌子大概是新铺的。说是桌子不如说是个方形的无盖大槽七八尺见方中间堆着一些沙子。虽然很暗但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一张地图正中有一些白色细砂堆出了一个长条正是大江的形状将整个桌子分成两半。 我道:“是地形图啊。” 文侯点了点头道:“这些日我命人整理各省地图让工部以胶水调和细砂给我做成了这张实景地图。你看此图一尺相当于一千里帝国东西南北之距大约都都有万里之遥一个人要踏遍帝国全境十年都还不够如今却尽收眼底。” 虽然活了二十多年我到过的地方也算不少了一直到过南边的高鹫城看一旦在这地图上看到才知道我走过的仅仅是一小片而已。帝都位于帝国北部的东边以前总觉得帝都离海很远但在地图上一看帝都几乎就贴在海边。文侯说地图上一尺相当于实地一千里帝都离海还不到千里在这儿一看便连一尺都不到了。 我看着这地图道:“大人有了这地图天下形势俱在掌握中了。” 文侯叹了口气道:“不成呢还是太粗糙了拼起来时相邻两省都是驴唇不对马嘴如今兵荒马乱要画一幅好地图就更难了这图只不能表示个意思而已将来天下太平我定要命人绘制一幅天下细图以造福后世。” 我想说这地图已经做得够精细了但文侯既然这么说我也不敢反驳。不管怎么说能将一个个省的地图拼起来已经相当了不起。我贪婪地看着这地图拼命想找出高鹫城的方位只是还没看惯一时找不到。文侯忽地将手一指道:“高鹫城在这儿。” 他的手指指着的是一座木制的小城堡。这样的小城堡有不少代表的准是那些大城代表高鹫城的是最大的一类。一看到这儿我的心不由一震。在文侯指下高鹫城仅仅是这么个玩具一样的木头城堡但是当初有十万帝国军的尸骨都埋在了这儿。 我呆呆地看着动也不动。文侯忽然拍了拍我的背道:“休红你想不想有朝一日领兵回去祭祀阵亡的帝国军将士英灵?” 我一下跪了下来道:“大人此恨日夜未能释怀。为雪此辱末将愿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文侯淡淡地一笑道:“现在可不成。现在那儿准是蛇人的巢穴了以我们的力量还攻不到那儿去坐吧。” 我有些失望。今天文侯叫我来我隐隐地还希望他是因为毕炜和邓沧澜兵势不利想让我取毕炜而代之毕竟现在毕炜和我都是偏将军这并不是不可能的。但听文侯的意思好象并没有想让我领兵。我坐了下来道:“大人末将久未征战心向沙场望大人能让末将出阵。” 文侯看着我道:“你想出战么?” 我本已坐下来又站起来道:“是。” 文侯默默地站着嘴角带着些淡淡的笑意忽道:“休红你觉得这一场战事我们究竟能取得胜利么?要说真话。” 我本来想说“我们必胜”之类但被文侯一句话顶了回去想了想道:“我不知道。” 文侯笑了:“你真是老实人毕炜就跟我说我们一定会胜利。” 我道:“我不敢说我们一定会胜利但我只知道面对蛇人就算胜不了我要战到最后一刻。” 文侯道:“不错。胜负天命也然事在人为纵然天命有归只要不懈努力人亦能胜天!” 他说到最后声音也响了起来。我心中一阵激动却也有些害怕。文侯说的“天命有归”到底是什么意思?仅仅是指蛇人么?我不禁又想起了在观景台上路恭行自尽前对我说的话。 文侯非池中物绝不甘久居人下。当时路恭行是这样说的。难道他真的有不臣之心么?如果没有郡主就算文侯真有不臣之心我也会追随他的。但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这么做了。 文侯自然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他慢慢踱了两步叹道:“帝都被围时我已准备孤注一掷将帝国所有的兵力都投入一战那时觉得败固不可收拾万一取胜则事有可为。但是毕炜与沧澜先前一败看来那时想得也简单了帝都之战虽然取胜却只是让我们履灭的日子推迟了一些而已。” “不可能!”我惊叫起来。虽然知道文侯有点悲观但没想到他已经对我们失去了信心。我道:“毕将军和邓将军虽经小败但元气未伤这几个月来有攻有守不是证明了我们一样可以与蛇人相持么?” 文侯苦笑了一下道:“你可知道毕炜带的是一支什么样的部队?当我听到唐生泰全军覆没之后就知道事已危急那时就在加紧征召新兵到了此番出战这支部队可说是帝国最后的力量了。如果毕炜和沧澜两人能够一股作气势如破竹地胜下去那么这一注算是押对了可现在已是两军相持。你想想蛇人的兵力仅仅是一支一败涂地惶惶不可终日的败兵我军却挟大胜之威一路追击结果仍然成了不分上下。这一战不能胜便已是败了!” 我哑口无言。的确毕炜和邓沧澜带的是帝国最后的精兵而且又是借帝都大胜的余威出击在东平城被蛇人阻击了那么久士气再难恢复到当日的情形了。而蛇人则相反由败退转入相持又有生力军加入优劣消长不言自明。现在毕炜和邓沧澜仍在相持没有大败那已经说明这两人确是名下无虚的名将了。我道:“可是我军消耗虽大却也有新兵可以补充纵然相持我们也未必不能取胜。” 文侯喃喃地道:“新军训练已跟不上士兵损失。现在全军没有崩溃只是帝都这个胜利还让人记忆犹新。如果再吃一个大败仗那么这场大胜积蓄起来的信心也如空中楼阁一般彻底崩塌那时兵败如山倒谁都无法挽救了。” 我听得心惊肉跳。我根本没想那么远便是李尧天似乎也没想到这些也有可能他想到了只是怕我多担心才没说。我道:“大人难道我们没有半点胜机么?我”刚说到这儿我脑海中突然一闪想起了什么来。 文侯道:“你想说什么?” 我道:“大人末将突然想到蛇人已控制了大江以南但是这儿却还有一个地方仍是未知数。” 我走到那桌前看了看那实景地图。文侯对我指出过高鹫城的位置那么五羊城就很好找了我指着五羊城的位置道:“大人我觉得五羊城应该还有一支可以利用的力量。” 文侯眉头一扬但没有半点意外只是微微笑道:“你为什么觉得五羊城仍可利用?” 我道:“五羊城应该还没有被攻破。如果五羊城攻破那么难民定会不顾一切北逃我们也一定可以听到消息。可现在我们对五羊城已一无所知什么消息都得不到这也证明了五羊城并没有被攻破所以城中的军民还没有逃散。” 文侯道:“可是你觉得五羊城主凭什么可以支持到现在?蛇人为什么不先扫平他们?” 我一阵语塞。方才一席话其实也是刚从李尧天那儿听来的我吞了口口水道:“五羊城主惯会见风使舵。我觉得他有可能已经臣服蛇人换得苟安。” 文侯眼中突然一亮一掌击到我肩头喝道:“好小子不错!的确担得此任!” 正文 第三章扬帆远航 文侯这一掌登时让我心中雪亮我挺直了腰杆道:“末将定能完成任务!” 文侯眼中又是一亮微笑道:“你觉得要你做什么事?” 我道:“大人定要命我与五羊城主取得联系劝说他反戈一击。五羊城主臣服蛇人定非本愿只要让他明白联手方是共存之道他多半会听的。” 文侯点了点头但又微微摇摇头道:“差不多了不过我要你干的没这么多劝说的事不用你来干你只消担任护送之责就行了。” 我本以为文侯定会让我担任特使没想到只是让我当护卫不觉略略一阵失望。文侯也一定看出了我的失望拍拍我的肩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每个人都有不同的长处。你心思缜密机敏武功出众但舌辩却只是寻常要说服五羊城主单靠刀枪可不成。” 我点了点头道:“是。大人什么时候出发?” “事不宜迟明天就要动身了。” 我想了想道:“只是去五羊城的道路已被蛇人封锁要冲过去只怕不太容易。如果从西北绕道而行那花的时间就太多了。”上一次郑昭来帝都回去时便是绕道从西城回去的。从那儿走的话得多走近一倍的路程。 文侯道:“谁说要从陆路走?” 我心中又是一惊刹那间又明白了许多怪不得文侯要在阵前将李尧天抽回来。我道:“那是让李尧天将军用船送我们么?” 文侯点了点头又道:“只是他另有大用自己不能出去送你的是他的副将朴士免。” 这个朴士免名不见经传但李尧天部下岂有弱者。我点了点头道:“遵命。” “你快去准备吧在你前锋营里挑三十个得力的人同去代理统制的事也吩咐好。” 我答应了一声“是”但又有些迟疑。今天我本想询问一下文侯是否有跨海征战之意但这话也不太好说。文侯也看到了我欲言又止的样子道:“你还想问什么就问吧不用顾忌。” 我松了口气道:“大人您将李尧天将军抽到帝都来督造战船是否有打通海上战线之意?” 文侯眉头一扬道:“何以见得?” 我咽了口唾沫道:“当初大人跟我说过蛇人打的是三路并进之意。东平城为中路符敦城为西路还有一路从海上而来。若三路同时进攻我军兵力不足多半难以应付但末将与蛇人征战多时未见其有船只只怕正因为此这海路进攻一直未能实现。细细想来蛇人对五羊城网开一面未始不是在打五羊城水军的主意。如果五羊城的水军能被蛇人所用则它们的三路并进之计便能得以实现。为打破这不利局面我军便要先发制人先行打通海路使五羊城主重归我军麾下如此方为上上之计。” 文侯开始脸上还在微笑越听面色越是凝重当我说到最后时他脸上已没有了半分笑意道:“你说得正是。”他长吁一口气又道:“有时我真有点怕你了。” 这是文侯嘴里的最高褒奖了吧。我不禁有些得意道:“此为末将浅见。但末将对五羊城主究竟是何态度至今捉摸不透。” 文侯想了想道:“事到如今也该和你说了。你还记得你刚来帝都时五羊城主曾派密使前来之事么?” 我点点头道:“记得那密使名叫郑昭大人当时命我取下他的首级但末将失手被他逃了。” 文侯道:“你可知道当时我为何要杀他?” 这件事我至今想不通。我道:“恕末将鲁钝想不出来。” “当时那郑昭前来告诉我两件事一件是蛇人每年一到冬天便活力减退因此它们定会在春暮秋初之时进攻。此时我多方探查确定是实因此去年冬天才得以准备充分。” 怪不得去年文侯带我去看张龙友我告诉张龙友改火药配方那回他就说蛇人开春转暖才会进攻原来他是听郑昭说的。我道:“那么说来五羊城主其实仍然心向帝国了?” 文侯叹了口气道:“他还说了一件事。”他顿了顿才抬起头道:“五羊城主的确不甘于臣服蛇人但他同样不愿臣服帝国。” “他是要自立为王么?” “他已经接替了苍月之位成为共和军的领袖了。” 这话如石破天惊我登时惊呆了。在武侯南征时五羊城主还接济过南征军粮草那时还不曾投入共和军没想到这么快就成了共和军的领袖。我目瞪口呆道:“真的?” 文侯道:“自然是真的。那个叫郑昭的密使便是来向我交易要求以允许共和军自立为代价与帝国军合作。” 也怪不得后来文侯向五羊城调粮遭到五羊城主的拒绝原因原来在此。苍月公不惜一死恐怕这也是与五羊城主所作的交易让五羊城主成为领袖换来了共和军的苟全。我想了想道:“大人您拒绝了他的要求吧?” 文侯迟疑了一下道:“当时我明着是同意了但当然不会真个同意所以才会叫毕炜和沧澜两人设伏诛杀密使。没想到那郑昭还有那手奇术以至于让他逃之夭夭。那时我只道事已无补五羊城主定不会再与我军合作但没想到在蛇人围城时我又见到了五羊城主的手书。” 我大吃一惊道:“这次是谁送来的?” 文侯微微一笑道:“是蛇人。” 我一怔马上想到了什么脱口道:“是那封战书?” 文侯的眉头一扬道:“你真的越来越聪明了。不错那封战书后附着五羊城主的留言但他的留言很古怪明着虽然说的是要我军投降但最后一句话却是‘帝都若破万事皆休。’” 我脑海中忽的一亮叫道:“这意思是说如果帝都未被蛇人攻破那事有可为了?” 文侯点了点头嘴角也露出了微笑:“五羊城主手下着实有几个人才他们居然借着蛇人之手向我宣称要来看看我的本领如果我能击退蛇人那仍有转机的意思。” 怪不得那次文侯一见到蛇人的战书面露诧异之意那时他就已经猜到了五羊城主词句间的深意了吧。我不禁一阵感慨这五羊城主和文侯都是当世聪明绝顶的人物如果文侯猜不出五羊城主的意思恐怕他也不可能击破蛇人的围攻。而五羊城主假手蛇人传递这个消息也是因为怕文侯再次反复诛杀信使。 文侯又叹了一声道:“以前我实不愿接受五羊城主的援手此人趁火打劫从中渔利罪不可赦。然时势逼人眼下也不得不接受他开出的价码来了。” 如果蛇人被击溃文侯又要对付五羊城了吧。我心头一阵茫然对于文侯而言世上所有人和物都只分为有用和无用两类。 辞别了文侯我独自回营去整理行装。闲了几个月终于又要出发了这次却不是领兵打仗从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文侯让我挑几个人我首先想到的是曹闻道但想了想曹闻道这人太容易冲动不如钱文义心细不如把钱文义带走而且曹闻道还可以照顾一下顾宣。只是钱文义一走我怕曹闻道做事不顾首尾须找个精细的人辅佐他。想来想去觉得邵风观手下的诸葛中倒是不二人选。这诸葛中言语不多深思熟虑也是个智将型的人物和曹闻道正好可以取长补短。 邵风观的风军团一共才八百人驻在北山以前岛夷聚集之地。岛夷已被斩尽杀绝这儿成了一片空地。我一到风军团营门口还隔着一段路程前面便传来一阵马蹄声十来个人催马疾驰而来当先一人正是邵风观。我在马上向他扬了扬手叫道:“邵兄!” 邵风观也看见了我催马过来道:“楚兄你怎么有空过来?” 天气甚热邵风观跑得满头是汗战袍都湿透了马前挂着几只很肥的鸟。我道:“我想问你借诸葛中一用。” 邵风观笑道:“阿中可是我的左膀右臂你倒会挑人。做什么呢?” 我道:“文侯命我去五羊城联络五羊城主。我想将钱文义带走这儿要借诸葛中整顿军务。” 邵风观诧道:“你要去五羊城?” 我点了点头。他想了想道:“这事可很危险啊一路都是蛇人恐怕你到了五羊城身上肉都要少好几块。” 我笑道:“陆路走不了当然只有走海路了。” 邵风观两手一拍道:“这倒是个办法。只是从帝都到五羊城有几千里路程陆路也要走一个月海路的话起码要走两个月。一来一去最好的打算也要四个月后才能回来这四个月里又很难补给这一趟可是苦差事啊。” 我道:“再苦也得去。再说海船日夜可以航行我想不用两个月就可以抵达。只希望这几个月里蛇人不会大举进攻。” 邵风观笑道:“现在都七月了等你回来时大概也快要立冬。蛇人天气一冷战力大幅下降而这几个月里它们也在休整发不起有力的攻势我们至少可以苟延残喘到明年开春放心吧。再说毕炜和邓沧澜两个本事不小要支持这几个月不在话下。阿中过来!” 诸葛中从一边拍马过来在马上向我们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好。”又转向邵风观道:“将军有何吩咐?” “楚将军看上你了让你去代理统领前锋营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可抓把劲别给我丢脸。” 诸葛中微微一笑道:“遵命。” 邵风观又向我道:“楚兄你也难得来正好跟你很熟的那个工部薛员外今天也在这儿走我们去喝上几杯。” 薛文亦在这儿整修飞行机吧我也笑道:“好。” “留着这条命回来后再好好喝一顿吧。哈哈你也算有口福方才打着了几只野味你就过来了。” 我随着邵风观到了风军团营中。从前倭庄也算帝都一处小小的景致有钱人休息时来吃砂锅菜的络绎不绝现在这块地方已是一片荒芜恐怕也不会有旁人来了。一进营门便看见那里一字排开的一列飞行机薛文亦正指挥着几个吏员正在检查。我叫道:“薛文亦薛兄!” 薛文亦抬起头看到了我笑道:“楚兄真巧你也来这儿啊。” 我跳下马走到他身边。薛文亦现在整天坐轮椅长得更胖了面团团若富家翁然。我笑道:“结了婚后你可真象个有钱人了。” 薛文亦有点不好意思地道:“老婆菜烧得好。对了等我老婆生了后到时让她炒几个菜来我家聚一聚。” 我叫道:“要生了?哈你要当爹了!厉害厉害!”说实话薛文亦下半身不会动我还怀疑他是不是不能生了看来我也是多虑。 薛文亦道:“对了你帮我儿子取个名字吧。” 我想了想道:“你怎么觉得是儿子?真是想儿子想疯了。好吧要真是儿子就叫他庭轩好了。薛庭轩这名字不坏吧很大方。” 薛文亦咂摸一下笑道:“薛庭轩不错不错。” 我笑道:“如果生个女儿那就用不着了。要是女儿你叫她什么?” 薛文亦叹了口气道:“要是女儿就叫她小春好了。” 我心头不由一动。薛文亦说得轻描淡写可是他心底其实还是不曾忘记秦艳春。薛文亦也觉得失言打了个哈哈道:“楚兄你也娶个老婆早点生”话还没说完又噎住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这辈子恐怕不会娶老婆了我这人大概有克妻命。” 不仅仅是小王子威胁我说我要是娶别人他就会替姐姐教训我我依稀觉得和我在一起的女子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从高鹫城祈烈给我的那个女俘起到后来的苏纹月、萧心玉乃至郡主一个个死于非命。 薛文亦道:“哪有这事。”但他这话说得也有气无力想必知道说服不了我。这时邵风观过来了远远地叫道:“楚兄真是巧你看谁来了!” 我扭头一看站在他边上的正是张龙友。我又惊又喜走上前道:“张兄你也来了真是巧。” 薛文亦在一边笑道:“龙友新近晋为侍郎过些年工部尚书定是他了。” 张龙友和薛文亦不一样又黑又瘦他握着我的手笑道:“别听老薛胡扯。来今天邵将军做东我们为你饯行希望你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我们拣了一块背风的空地吃喝了一顿张龙友和薛文亦两人还要加紧整修飞行机先走了。和他们辞别我带着诸葛中回去邵风观陪着我向外走去。到了路口我道:“邵兄请回吧我走了。” 邵风观拍拍我的肩道:“对了顾宣现在怎么样?” 我道:“我已托付给我的副将曹闻道了。他这人靠得住放心吧。” 邵风观道:“此间不是久留之地我倒想你不是和那个句罗的李尧天认识么?如果能让他去句罗定居倒比在这儿安全。就怕那李尧天靠不住。” 我想了想道:“李将军为人正直实说的话他定会答应的。也是句罗比这儿要凉爽顾宣这些天我见他很是难受去句罗的话更好点。” 邵风观点了点头道:“这样就最好了。”他忽地抬起头握住我的手道:“楚兄明天我去送你你可要全须全尾的给我回来!” 我“扑嗤”一下笑出声来道:“自然自然。”邵风观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可语气很是诚恳我也有些感动。 走了一程我又回头看了看邵风观勒马立于营门前见我回头又向我招了招手。我也向他招招手对诸葛中道:“诸葛兄我们走吧。” 现在又要踏上新的征途了能不能有命回来现在我也实在不知道。薛文亦和张龙友都已经踏上了他们生活的正轨而我走上的这条路与他们不同将来的事有谁说得清? 我抬头望了望天空。天色将暗早出的星光闪烁。我在心底默默地念着她的名字可又有种说不出的迷惘。 回到营中后我把诸葛中介绍给曹闻道跟钱文义说了要去五羊城的事。钱文义二话不说便去挑选人手。我首先想的是把陈忠带出去但去看了看他没想到陈忠的伤势实在太重现在手臂的伤口仍没好全我也不忍心再让他随我去历奔波之苦便让他好好休息我则去找李尧天商量一下把顾宣送到句罗的事。我约略说了顾宣的经历李尧天也没有拒绝说他过些天有假要回句罗岛探母答应那时带顾宣前去。这件事十分顺利我很是高兴回来时脚步也轻了许多。 刚回到营中还未进门曹闻道已冲了出来叫道:“楚将军有人等了你半天了。” “有人?”我有些诧异。现在天也黑了不知有谁会来等我我道:“是谁呀?” “唐开。” 我吃了一惊。我带唐开和萧如玉母女二人回到帝都唐开受我的举荐进了军校任教官我虽然仍保留着教官的名份但现在很少给那些学生上课了好久也没见着他。每个月我送些米面之类去给萧如玉母女萧如玉说起唐开总是一脸幸福说他是个好丈夫说起萧心玉时又不胜唏嘘说可惜我不能做她的姐夫。他现在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 我进了门唐开正坐在椅子上见我进来他上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唐开有礼。” 我道:“唐兄请坐。现在好么?” 唐开道:“托楚将军的福一直还好。楚将军听说你要去五羊城?” 我道:“是啊你消息倒很灵通。” 唐开道:“我是今天上课时听两个学生说的。楚将军小人不才愿随侍楚将军左右一共前往。” 我一怔不知唐开到底打什么主意。虽然相信唐开不会对我不利但他毕竟曾是周诺的亲信而周诺却是死在我的刀下的。我道:“为什么?这一趟很危险。” “小人不怕危险。内子说我们的命都是楚将军救的楚将军用人之际定要帮上一把。” 是萧如玉叫他来的?我看了看他想看出他心底究竟想些什么。但唐开的眼神十分坦诚我道:“可是你不是军校教官么?怎么可能走?” “军校马上就要放暑假了。小人也已向山长告假这半年里不再去上课。” 我沉吟了一下咬了咬牙道:“好吧。” 唐开喜形于色向我跪下行了一礼道:“多谢大人了。” 我淡淡一笑道:“这话是该我说的。唐兄去准备一下吧我们明天就要出发了。” 我回到住处去整理该带的东西。飞羽没办法带去不过手弩和流星锤是一定要带在身边的。除了这些就只有一些换洗衣服和几本书了。看到那支郡主给我的铁笛时我想了想还是把它放回箱子里不带去。这是郡主给我留下的纪念虽然我没能象郡主要求的成为吹笛名手但这支笛子给我太多记忆要是带去万一有个意外失落了那可是最糟的事。正理着忽然看到了箱子角上有一个小盒子。我一时想不起这盒子是什么东西拿了起来。这盒子做得极是精致没有锁扣但严丝合缝根本打不开。 这是薛文亦送我的刻刀啊。那时我心血来潮想学点雕刻但给我后就一直没有动过手。我拿了出来按了一下盒子上的一个暗钮盒子盖“啪”一声开了里面是一堆大大小小形状各异的刻刀。还没用过刻刀又上过一层油漆黑发亮刀刃则放着寒光。 海上要航行一个多月有这个倒可以消磨一下时间。真清子教我的打座炼气我天天都在练但是那些读心术、摄心术却仍然不得其门除了那一次我被关在坐笼里才偶然成功了一次摄心术以外就再也没有成功过了现在实在有些失望。空下来时练习一下雕刻却也不坏。 在我心底隐隐的还有一个愿望希望有朝一日能用刻刀刻出我心中所想刻出我已经失去的一切来。 这一夜我也没有睡好天快亮时才沉入梦乡。似乎梦见了许多但醒来时却什么都忘了。一觉睡醒红日满窗。我吓了一跳跳了起来叫道:“曹闻道曹闻道!” 我说好让他早点叫我没想到弄得这么晚。曹闻道应声进来道:“统制你醒了。” 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叫我?” 曹闻道道:“我见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反正要过午才出发别人都准备好了你一直就可以走。” 我急急穿好衣服道:“快我们都马上去船厂。” 我走出门时外面已经整整齐齐地排好队伍钱文义率坐立在门外见我出来他躬身一礼道:“统制末将准备完毕要出发了么?” 虽然我睡得晚了点不过看来也不会误事。我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去船厂吧。” 船厂设在帝都东门三里外的鼎湖。鼎湖有运河直接与外海相通方圆也有七里之广又没什么大风海很适合建船。到了船厂还没进去李尧天已迎了出来道:“楚将军你来了。文侯大人还不曾来请到里面休息一下吧。”他扭头对边上一个年轻将领道:“士免从今日走你便是楚将军部下事事听从楚将军吩咐。” 那朴士免比我大不了几岁催马过来在马上向我深施一礼道:“句罗朴士免见过楚休红将军。”他的帝国话没有李尧天说得好多少有点生硬但交谈没有问题。我也回了一礼道:“多谢朴将军。一路之上倚重朴将军之处甚多请朴将军不必太客气。” 我看着停泊在水中的一艘大船道:“我要坐的就是这艘么?” 李尧天道:“不错这船名叫天驰号新下水的。” 这船与飞鹄号是同一个类型也有二十丈长看来落成没多久漆色还很新。我们跳下了马我让钱文义带着三十个前锋营士兵到一边歇下唐开也穿着前锋营的军服杂在里面自己和李尧天去他的营房坐坐。今天起李尧天也要住在这里了只是他的营房十分朴素比我的住处还有不如。刚坐下来邵风观和张龙友、薛文亦两人都过来了。他们现在都很忙居然还抽空来送我我大为感动。和薛文亦说起吴万龄时薛文亦说他现在已经隶属毕炜麾下最近也升到了都尉。再升两级他也要成为下将军了。聊了一阵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响亮的号角李尧天站了起来道:“大人来了走。” 我们走出门钱文义已经带着人立在外面了。我和李尧天站在队列前恭迎文侯到来。马车停下后文侯从车中走了出来我们登时跪下道:“大人万安。” 文侯看了我们一眼道:“起来吧。楚休红。” 我走上前道:“末将在。” 从文侯身后走出一个身着朝服捧着一个黄绸包裹的盒子的官员。我一见这人心头不觉一动。这人我也有一面之缘是督察院的丁御史。正使原来是他啊。我还记得那次二太子指控我要暗杀他审问我的三法司官员中就有他没想到今天又相遇了。这丁御史人很圆滑很会说话论起舌辩他大概的确要比我强。 文侯打开一卷卷轴念道:“天保帝二十七年七月十七日诏曰:即日起任命督察院都御史丁西铭为册封正使前锋营统制楚休红为册封副使办理册封五羊城主何从景事宜钦此。” 我和丁御史都行了一个大礼道:“遵命。” 文侯将圣旨交给随从道:“丁大人楚将军你二人今番出发责任重大切记以国事为重不论任何代价皆要完成任务。” 丁御史扬声道:“下官身沐皇恩愿效犬马之劳请文侯大人放心下官定能恪尽职守归来向陛下奏捷。” 他的话朗朗上口气度不凡我登时起了点自惭形秽之心。要册封五羊城主我这样的偏将军还不够格吧。督察院都御史是当朝二品的高官的确要合适得多。 丁御史的随从也有二三十个。这些人个个身强力壮腰挎长刀派头十足。等他们都上了船我正要上去文侯忽道:“楚休红过来。” 我走到他跟前跪下道:“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文侯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道:“楚休红此事艰辛无比若到走投无路之时你就打开此囊依此中吩咐行事不得有误。” 我双手接了过来道:“遵命。” 刚接过来文侯又小声道:“还有未到走投无路之时千万不可打开切记。” 我接过这锦囊时心中大是好奇本来就打算着上船后到我房里就立刻打开来看看但文侯又这么说我不禁有些失望道:“遵命。” 天驰号可以乘坐五百来人但由于行程太长因此舱中大半都装载着粮米食水一共只有一百多个乘客。其中前锋营三十一人丁御史一众二十七人还有朴士免部下一百人。朴士免的部下都是水军大概在船上生活得比岸上还自在一上船便分头忙碌解缆升帆准备开船。我在船头看着岸上的众人邵风观和薛文亦张龙友正向我招着手一边的文侯肃立在湖边动也不动。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我一定会回来的。我看着文侯的身影心中默默的想着。 上次增援东平城时我就坐过船但那是在内陆的大河里与出海不可同日而语。 从帝都到出海口大约有两日半行程但我们走得较快只用了两日便已出海。我只是当初经过五羊城时才见过一次大海但坐船渡海还是第一次。一出出海口眼见水天茫茫一望无际不禁心旷神怡。 在船上也没有什么大事一切大小事宜都有朴士免打理我们都很闲。本想去和丁御史聊聊但他架子大得吓人出入都是前呼后拥见到我时他也只会打官腔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他似乎也记得我大概对我这个曾经的阶下囚很看不起理都不想理我对于我来说倒是件好事我也懒得理他平时和部下聊聊闲时打座练气累了又拿出木头来雕着倒也得其所哉。我虽然没有吹笛的天份没想到雕刻却甚是得心应手刻刀和腰刀都是刀虽有小大之别其理还是一样。只不过试了几块木头我就已经能雕出还看得入眼的小东西了。坐在船舷边听着海涛之声看着头上万里蓝天一边刻些东西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平和喜乐。只是出海头一日晚上遇到了些风浪。听水军团的人说这点风浪在海上算小的但我就有点受不了被颠得吐个不住几乎连苦胆都吐了出来在舱里睡了一夜昏昏沉沉的脑海中来去的尽是些水怪之类。 幸好第二天风息浪止我才算喘过气来。我心知若不能尽快适应船上的生活只怕到了五羊城我的性命就先要交待半条。去士兵的统舱看看钱文义和那些士兵躲在里面赌钱玩耍。军中赌风很盛在海上钱根本没有也不知他们怎么还乐此不疲。钱文义见了我让我也去玩几手但我一直对赌博没什么兴趣便谢绝了独自走上甲板坐到船头掏出刻刀来刻着。这块木头还是出海时动手刻的我想雕出飞羽的样子来只是手法毕竟不太熟雕出的这匹马样子虽有了却缺少神骏之意飞羽有知一定不承认这是它的样子。昨天晕了一天的船便搁那儿没动。虽然手仍然有些无力不过刻了一阵便渐渐忘了身在船上那些颠簸也有些感觉不到了。 正聚精汇神地刻着边上有个人轻声道:“楚将军您在做木雕啊?” 我抬起头那是朴士免。和朴士免虽是初识但他对我十分恭敬听他说说海上风情也大是不错。只是他的帝国语不是很流利听起来有点吃力。我站起来道:“朴将军请坐吧。我在学呢见笑了。” 朴士免看了看我手中的那匹木马道:“刻得很好。” 我笑道:“朴将军不要太客气了大概作为初学者算很好吧。” 朴士免道:“楚将军您已经刻得很好了只是稍稍有点不足。要是不嫌冒昧末将想给楚将军您修正一下可好?”他说完又有点迟疑地道:“末将实在狂妄还望楚将军恕罪。” 我道:“好啊。朴将军会刻么?” 朴士免道:“末将祖上也是木匠出身末将虽然从军但从小刻过不少。” 我将刻刀和木刀都递给了他他一接过刻刀便有点动容道:“好刀!这是雪花镔铁百炼而成的刻刀入木如腐真是好刀。” 我有些得意。薛文亦可是帝国数一数二的巧手他给我的东西肯定是最好的。我道:“朴将军你说我这马为什么怎么刻都缺少一点神骏之意?” 朴士免道:“家父说过雕刻之道可分神品、上品、能品三种。能品形似上品意似神品为神似。末将狂妄楚将军雕刻之技虽工却只到能品之境。”他伸手在那木马上刻了几刀木屑纷飞只不过数刀这木马竟然大为改观颇见神骏。 我有些哭笑不得。我真正学雕刻不过这两天而且是自己瞎练虽然朴士免说他“狂妄”但我还有自知之明我哪里算得上什么“能品”充其量不过是初入门而已。但见到朴士免雕刻的手法如此高明不禁叹道:“朴将军你不要挖苦我了你刻得才好可谓神似。” 朴士免有些局促地道:“末将无礼请楚将军恕罪。” “好了朴将军你们李尧天将军是我极尊敬的人物蒙他不弃当我是朋友朴将军是李将军的左膀右臂那我们也就是朋友了。何况我们同舟共济朴将军要是对我说话再这么斤斤于礼节那我都不敢和你说话了。” 朴士免怔了怔方道:“是末将狂妄无礼还望楚将军原谅。” 我叹了口气。朴士免这人未免也太拘泥礼节了大概要他象曹闻道那样跟我说话是一辈子都不可能的。我道:“好吧朴将军我想学雕刻要不我拜你为师。这样你算我师傅大概也不会一口一个说自己狂妄无礼我想请教都没办法。” 我弯下腰去要给他行礼朴士免吓得一把扶住我道:“使不得!楚将军末将无”他大概还要说自己“无礼”但硬生生吞了回去。我笑道:“朴将军既然不嫌我无礼那收我这个徒弟吧请问我到底缺了点什么?” 朴士免想了想方道:“楚将军有心要学末将定倾囊而授。”他想了想道:“末将虽然对雕刻有些心得但充其量只到上品神似还谈不上只能算意似。这样吧我看楚将军您运刀手法有点生硬还好积习未深及时改正还来得及我和您说一下运刀八法。” 我奇道:“运刀八法?”我只道雕刻无非就是用刀在木头上刻哪里想得到还有这么多手法。 朴士免道:“不错。句罗雕刻与中原一般无二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拢八法。这八种为基本手法练习纯熟后运用之妙在乎一心了。” 他细细跟我讲解了这运刀八法。我一向不知雕刻竟同样如此精深此时听他讲解登觉眼界大开可也听得有点晕。朴士免精擅雕刻可是他从军后大概也找不到一个可以切磋之心技痒难堪讲得不厌其烦似乎反是他求我跟我学一般。 不知不觉他已将运刀八法讲完又道:“楚将军真个聪明过人。将这运刀八法练熟后末将再向楚将军讲解运用之法。” 有这么一个好老师我对雕刻的兴趣大为增长每天除了一早一晚的打座几乎所有时间都用来练刻刀了连兵书都读得很少。好在海上没什么事我倒有闲做这些事。朴士免教得很是上心不过五天时间我就已经初窥门径雕出来的东西与以前大不相同朴士免对我赞不绝口听他的口气倒不尽是礼数。而我专心刻着木头倒也不再晕船了。 这一日一大早我正坐在船头专心刻着一只海鸥。现在我的刀法已相当纯熟不过数刀就刻出了轮廓只等雕琢细部。想让朴士免指点一下但朴士免却忙上忙下地加固船上设施。我笑:“朴将军今天天气不错不用这么急吧。” 朴士免看了看天边道:“朝霞如血红不雨就是风。现在天气好天擦黑时多半要起风了。” 我看了看天空东边旭日初升头顶的天空一碧万里连云都很少不象会起风的样子。正看着突然船桅上负责了望的士兵叫道:“前面有船!” 这年头海上还有船?多半是些不要命的客商吧。我站起来手搭凉篷向前望去。海涛起伏水汽弥漫隐隐的似在前方有船向这儿驶来。朴士免急匆匆地上来攀上桅杆看了看突然翻身下了桅杆冲到我跟前道:“楚将军快请回舱去。” 他说得很是急切我诧道:“怎么了?” “前面那船有点象五峰船主的船。” 我莫名其妙道:“五峰船主是谁?” “海贼。” 朴士免只说了这两个字便指挥水军团士兵将雷霆弩架上来。这船本就是战船雷霆弩虽然带得不多也有七八架。我疑心重重道:“这真是海贼么?” 朴士免道:“五峰船主的旗是双月烈火旗我见来船的旗上隐隐有两个月光而这一带正是五峰船主时常出没之地不可大意。” 我道:“五峰船主名气这么大么?连你们句罗都知道他。” 朴士免点点头道:“他是受倭岛支持的十几年前还是个商人但后来渐渐在海上劫掠过往船只。倭人攻我句罗之前他时常在露梁津出没当初李将军令尊便丧生在他手下。” 我吓了一跳道:“哪个李将军?李尧天么?” 朴士免道:“是。那是李老将军是句罗水师提督五峰船主初起时只有十只战船老将军奉王命征讨一时大意在海上中了他的埋伏。后来倭人攻来李将军初时官职太微无法提兵出征待邓将军来援我国这五峰船主又已退到这一带了李将军未能将其擒获引为终身之恨。” 李尧天的水战本事是当今之世最为顶尖的帝国第一水军将领邓沧澜只怕还在他之下虎父无犬子李尧天的父亲即使不及李尧天也非弱者居然会丧命在此人手下我真不曾想到。我盯着来船道:“好前锋营虽非水军却也非怯战之辈今日我要为李将军复杀父之仇。” 朴士免道:“楚将军五峰船主不是好对付的我们力量不足还是暂且放过他吧。” 他的话中隐隐已透出惧意。我正有些不悦但扭头一看却见朴士免额头已有冷汗流下。我道:“朴将军你觉得我们斗不过他么?” 朴士免张了张嘴道:“楚将军请恕末将无能末将以为我军勇锐” 我打断了他的话道:“朴将军不要说这些没用的话我不是刚愎自用之人。你水战娴熟我却不懂水战之道你就实话实话省得我想岔。” 朴士免吞了口口水道:“五峰船主眼下大约有二十余艘战船虽然都没有我们这战舰大但船上海贼也有五六十个上下总数大约有千人以上我军未满两百如正面迎击实属不智。” 一千多人!我吓了一大跳。我没到过海上没想到海盗的势头会这么大。我道:“难道我们死定了?” 朴士免倒是松了口气道:“海贼所长为接舷进攻不在远击因此所乘之船尽为轻舰甲板远不及我船之厚短程内速度很快但时间一长船速也未必能超过我们。我军若是避其锋芒与海贼平行而过因船上有雷霆弩海贼见无法靠近便会放我们过去。若是挑起战事惹起海贼凶焰反为不利。” 我想了想道:“是你说得有理。”海贼要的是船上的东西不会象水军一样击沉对方因此他们船上的远攻之器定不会多抢夺时也是将两船靠上再让人冲过对方船只近身格斗。象朴士免说的让海贼知道我们船上有远攻武器他们权衡之下多半会知难而退。只是知道此人是杀李尧天之父的仇人眼看要碰面了却轻轻放过他未免心有不甘。 朴士免道:“楚将军您是册封使末将之责便是保护使臣安全还是请您下舱去吧。放心水军团都是好汉不会输给海贼的。” 我道:“好吧我让人下去。不过我要留在甲板上别忘了我身负保护丁大人之责若有战事岂有躲避之理。” 朴士免见说不服我想了想道:“好吧。不过还请楚将军自己注意海贼颇擅近身格斗不能让他们攻上船来。” 正文 第四章海上风云 帆已上足了船行进得很快现在站在船头已能看清对方了。隔得远时也看不出海贼有多少此时才见到一片风帆数数的确起码有十几艘之多。这些船虽然都没有我们乘坐之船大但转动灵活。只是不知为什么似乎是我们在靠近他们他们似乎并没有向我们进发只是在原地转来转去。 我正有些诧异朴士免在边上舒了口气道:“原来五峰船主正在劫掠客商。那就好若我们绕开他们他们多半不会追上来。”他转身向身边一个士兵道:“传令下去让舵手右偏五度。” 我虽然也知道朴士免所说的是上上之策但心里总有些不舒服。我道:“他们抢的是什么船?” 朴士免手搭凉篷看了看道:“现在还看不清我上去看看。” 朴士免动作很快又攀上了了望台看了看后下来了。他下来时脸上却带着些喜色道:“好极了被五峰船主围攻的是艘倭人的船。” 倭人与句罗人是世仇何况去年句罗岛还差点被倭人灭国怪不得朴士免会幸灾乐祸。我有点诧异道:“怎么回事?你不是说五峰船主是倭人支持的么?” “谁知道五峰船主这种人无恩无义有奶便是娘想必是和倭人闹翻了。”朴士免说着伸手擦了一把汗笑道:“趁他们斗个难解难分我们正好过去。” 不去理他们么?虽然我知道朴士免的话不错我们实力不及五峰船主最好的办法就是不横插一脚。我看着那儿海贼的船都不大正中那艘船却要大一些。此时海贼将那船围住了虽然听不到声音却也看得到风帆招摇海浪拍空斗得甚是激烈。 我正看着朴士免突然皱起了眉头道:“不对!五峰船主分出五艘向我们这儿过来了!” 不用他说我也看到了在那一堆海贼船中有五艘突然越众而出直向我们驶来。我道:“他们想抢我们么?” 朴士免道:“他们大概没发现我们是战舰等靠近了给他们点厉害尝尝让他们知难而退。” 那五艘船都不大乘风破浪而来船速极快船尾拖了一条长长的白印。但每艘船最多也不过能乘五六十个人五艘加在一起也不过比我们多了一倍而已虽然比我们快但多半造不成什么威胁。可是朴士免说他们可能没发现我们这艘是战舰难道这是真的么?战舰有冲角商船没有冲角这一点一眼可以看到海贼不见得全都是看不清远处的人。我摸住了腰刀道:“朴将军情势好象有点不对啊。” 朴士免的脸色也有点沉下来低声道:“是啊五峰船主好象要把我拿下的样子。来人给他们射几箭提醒他们一下。” 由于雷霆弩比较笨重移动也不灵活船上只带了八架雷霆弩此时都已经装在船头两侧。朴士免传令下去左侧的士兵答应一声扣上雷霆弩发射出去。他们的弩术虽没有火军团精湛也算可圈可点但相隔尚远八支雷霆弩倒有一大半射空另一半射中的也或中船帆或中船帮没什么威胁。 朴士免搓了搓手道:“这回他们该知道了。” 也许五峰船主是知道了那五艘船同时降下了速度似乎在商议什么突然那五艘船又向前开动从海贼群中却又分出了五六艘。 海贼一共也不过二十艘船左右这一下已经分出了一半。我吃了一惊道:“朴将军他们是想把我们拿下啊!”朴士免皱起了眉头道:“是啊真怪五峰船主活腻了么?” 我握紧了刀柄道:“朴将军事不宜迟我要命前峰营全神戒备。” 朴士免似乎也有点乱了方寸五峰船主的举动大出他的意料他定是想不通了。他想了想道:“好吧楚将军请你小心海贼凶残成性千万不可大意。” 我道:“知道。”正要回舱向钱文义下令刚转过身却见钱文义急匆匆从舱中冲了出来叫道:“统制出什么事了?” 我道:“你来得正好快让兄弟们准备好有海贼攻过来。” 钱文义这才看向一边道:“是五峰船主!” 我倒是吃了一惊道:“你知道?”马上记起当初钱文义跟我说过他是在海边的一个渔村长大的。五峰船主在海上横行了好多年了钱文义多半也听人说起过。只是想想我晕船的那次浑身无力不要说举刀了不觉得担心地道:“让兄弟们千万不可大意。他们身体如何?有晕船的没有?” 钱文义微微一笑道:“请放心统制您让我挑选士兵时我便专门挑些坐过船的平时又常在赌钱时常活动身体出海头一日还有几个兄弟晕了船这两日便除了那唐开以外没一个晕船的了。” 原来钱文义让他们赌钱也是让他们尽快适应船上啊这和我用雕刻来分心也是一个道理。只是唐开一直生活在天水省他坐过的船顶多是押龙河里跑跑这回恐怕吃的苦头更大。我有点担心道:“他要不要紧?” 钱文义赞道:“这姓唐的倒是条铁汉虽然吐得天翻地覆可还是硬撑着。今天好多了没吐过不过我见他脸色有点不太好只怕还不能完全适应。” 我道:“好吧。唐开若是身体不好便让他歇着别来了另外的人都上来。” 钱文义行了一礼道:“遵命!”却又笑了笑道:“只是丁大人和他的伴当可吃尽了苦头丁大人吐得黄胆水都出来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我也不由笑了笑道:“让他们歇着吧。”我眯起眼看了看正驶来的海贼的船只轻声道:“来犯的海贼在三百人上下我们和水军团加在一起也不过一百三十多人挡得住么?” 钱文义道:“楚将军太小心了。海贼人数虽众却不能一拥而上轮番攻来我们怕他们做甚?” 我笑道:“正是这个道理。让兄弟们拿出点威风来给水军团的兄弟看看我们前锋营可不仅仅是在陆上才能立功。横行沧海第一役便拿这海贼开刀!” 钱文义应了一声下去了。他为人精细沉稳将他带出来果然比曹闻道更为得力。只不过一瞬三十人都已上了甲板连脸色不太好的唐开也站在队列之中。此时海贼冲在前面的五船距天驰号已经不过数十步之遥了此时再逃也逃不过因此朴士免命令下帆止步将船头掉过来对准敌船。因为雷霆弩都装在船头若是海贼追着我们打雷霆弩发挥不出威力而战舰的船头比船尾也要坚固得多朴士免临危不乱指挥得当不愧是李尧天的得力干将。 一个水军团的士兵站在船舱顶上高呼道:“对面船只听真我们是帝国水军战舰你们究意是何意图?” 海贼的船都差不多大此时可以看到他们的船头都镶着不同的雕像最前的一艘船船头镶的是个呲着牙的狼头。那狼口中两根长牙雕得出奇的长伸出唇外看去甚是狰狞。远远地只见那船上有个人站出来一脚踏在那狼头上叫道:“大爷是五峰船主麾下的巡海飞狼方摩云过密陀海的船只都是我们五峰船的猎物。你们这些走狗快快束手就擒大爷给你们一个全尸!” 这方摩云说得极是狂傲我心头火起钱文义也撇了撇了嘴道:“好大的口气。” 朴士免走了过来到我跟前道:“楚将军看来这一战是免不了了您可要准备好。” 我道:“海贼的先锋定是悍将你能将他射死挫挫他们的锐气么?” 说实话我真有射那海贼一箭之心但我的箭术准头实是不够而船只又摇晃不停要射箭就更难了如果我一箭能射中那肯定得靠九分运气。而钱文义的箭术与我也相去不远多半一样射不中。此时我倒想起了曹闻道曹闻道的箭术甚是高明他说不定能一箭中的。现在只能靠雷霆弩。 朴士免摇了摇头道:“不行现在他们靠得还不是太近若是用雷霆弩射他们他们知道了我们底细雷霆弩的威力发挥不出。” 的确海贼的船比天驰号要小也更要灵活先前用雷霆弩射了他们几箭那时他们还不曾留意。一旦被他们发现雷霆弩都装在船头那他们将攻击重点放在船尾倒是件头疼的事相比较而言射死这一个海贼只是小事。但看着那海贼大剌剌地立在船头大骂我心中就有股说不出的怒气。我道:“那就放过他么?” 钱文义道:“统制小不忍则乱大谋。朴将军我倒有一计不妨假意答允让他们靠近然后来个突袭。” 我道:“不错这也是可行的。朴将军你以为如何?” 朴士免道:“两位将军都是陆战宿将但水战与陆战有所不同敌船靠近后会用扰钩搭在我船之上此时两船相连便无法动弹我们便被局限在这艘船上只能与敌人拼命了因此万万不可让他们靠近。” 我心头一凛道:“是啊。我们这船一旦不能动敌人船多就算把这艘船上的敌人斩尽杀绝他们却可以从四面八方围过来了。如此说来我们只能用远攻了?” 朴士免道:“正是此理。但海贼一定会靠上来的接舷战避不了我们船上一共也不过一百五六十个人能交战的只有一百三十多楚将军请您负责船尾的防卫定不能让他们攻上来。” 他把丁西铭手下那二十多人剔除在外了我不由暗自好笑。朴士免从来不臧否人物但在他心目中丁御史那二十七人想必就是看看的吧。虽然我有点不相信他说的接舷战是避免不了的但还是道:“好的朴将军你放心我绝不会放一个海贼上船。” 天驰号比海贼的船大得多首尾近二十丈与当初那艘飞鹄号是同一式样。因为太大不太容易守沿四周排列一圈几乎每三个人就要守一丈左右朴士免将水军团分成了两部各守一边而将船尾交给了我不知为什么他还把十多个人安排在了舱顶。我则将钱文义以下的三十人分成了两列先准备好弓箭就等着海贼靠近便给他们点苦头尝尝。 海贼的船越来越近了现在已不过二十余步。现在那些海贼的样子都已经能够看得清清楚楚钱文义小声道:“朴将军怎么还不动手?” 他刚说完只听得在船头处朴士免大喝道:“放箭!” 朴士免说话向来温文尔雅声音不响没想到发令时却象换了个人一般。随着他一声令下左侧雷霆弩同时发出一排利箭直扑海贼。那些海贼原本都大剌剌地站在船头他们没料到雷霆弩有如此大的威力登时一阵惨叫被射倒了五六个只是那个方摩天离得最近一支箭却从他身边射过没射中他。方摩天也大吃一惊吓得和身一滚翻了下去几艘海贼的船登时一片混乱。 朴士免大声道:“五峰船主我军无意与尔等为敌但尔等若仍要拦路不要怪我们无情!” 朴士免的声音很大此时离他们也已很近了方摩天定然听到但他只是叫道:“拿铁盾!敌人弓箭厉害用铁盾!” 他们仍然不肯放过我们啊。我心头怒意更甚道:“钱文义让弟兄们放箭不要让朴将军一个人担着。” 钱文义点了点头我也拿起了一张弓拉开了对准最近的敌船。海上的风比岸上大得多射箭更难取准头但此时敌船离我们只有二十多步连我的手弩几乎都可以射到了。我刚拉开弓对准敌船只等他们冒出一个头来便一箭射去哪知最近的那艘船发出了一阵“啪啪”的响动船头上竖起了一片片板子船舷平空增高了一截。 这便是铁盾?我手起一箭射去这一箭力量虽不及雷霆弩也偏了方向还是正中一块方板却被弹得崩向一边。此时第二拨雷霆弩也已发出只听得“叮叮当当”响个不住那些箭四散纷飞竟然全射不进去。 那些板真的是铁做的!怪不得朴士免说接舷战避不开了。朴士免水战娴熟定也熟知海贼所用战略弓箭只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要取胜还是要靠接舷战。这时前锋营众人也开始放箭但箭矢只射在铁盾上根本不能给他们威胁。我拦住他们道:“别浪费弓箭等他们过来时再放箭。” 海贼要接舷战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冲过来。那铁盾甚是沉重他们一定带不过来只要他们一离开铁盾那就是他们的末日到了。只是我们的箭带得并不多不能浪费。前锋营诸人听得我的命令都收起了弓箭紧盯着对面。 海贼的船已越来越近了方摩云的那船最近已只剩了十来步几乎可以一跃而过。好在海贼的船比我们的低我们要跳过去容易但他们要跳过来却是不可能的。此时已经可以从铁盾上面看到躲在后面的海贼身影了我正要命令众人放箭忽听得朴士免喝道:“快!下水!” 他喊得很急我心中一凛猛地冲到舷边向下望去只见海面上有十几个人浮着正在向天驰号游来。 海贼的船只是引开我们的注意水下才是真正的进攻!我叫道:“往水下射箭!” 雷霆弩及远而不能及近海贼要接舷战只怕还没冲上天驰号就会被全部射死而他们从水下攻来打的只能是凿船的主意。可是作为海贼来说他们要的是财物把天驰号凿沉后岂不是得不偿失?不管怎么说幸亏朴士免及时发现若是被海贼靠近了那就悔之晚矣。 钱文义已带着一队士兵冲到舷边。这和当初在东平城外与蛇人的一战相去无几不过海贼水性虽佳却没有蛇人的水性好蛇人可是在水下潜行数丈他们却不行了。我们发现得及其时一阵乱箭射过潜水的海贼扔下了几具尸体终于逃了回去。 看着他们逃走钱文义皱起眉头道:“海贼到底想做什么?他们和我们有什么仇恨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我道:“我也想不通。也许”边上一个士兵突然道:“他们是想灭口。” 我脑海中一阵闪亮道:“对他们多半是要灭口。” “灭口?”钱文义一阵诧异“我们根本不认识他们灭什么”他还没说完突然恍然大悟道:“是啊他们是想灭我们的口。” 听朴士免说海贼是倭人在背后支持的但现在他们正在进攻一艘倭人的船只想必这件事海贼不想让别人知道可我们却无意间撞上了所以他们想要灭我们的口了。我看了看方才说话的那士兵那人年纪还很轻可我一时却想不起来了对他道:“喂你叫什么?” 这人也不看我只是将一支箭搭在弓上顺口道:“小人简仲岚统制。” 简仲岚?我一下想了起来。他就是那时因为与同营士兵动手砍伤同伴又不肯认错差点被我杀了的那个士兵。那次因为张龙友求情我才饶过了他但也打得他皮开肉绽。他的伤现在自然已经好了但那副倔强的样子却还没变。 钱文义见我注意着简仲岚小声道:“统制他虽然不是出生在海边但水性不错我才点他来的。” 简仲岚的母亲是狄人他也该自幼生活在西北一带没想到他的水性也还不错。我点点头道:“大家小心点海贼一计不成定会再生一计。” 我刚说完突然从海贼船上发出了“哗”一声响我吃了一惊却见当先的海贼船上铁盾从中分开露出几个缝隙缝隙间飞出了三个铁锚直向我们的船飞来。 现在海贼的船与我们仍然保持着十余步的距离这些铁描本身就有上百斤重挂着的又是铁链掷锚之人神力可惊纵然比不上陈忠相去也不会太远而且能同时掷出三个来那么起码有三个大力士了? 铁锚来势极猛没人挡得住幸好不是向我们这儿扔的但朴士免那边有个士兵惨呼一声只怕被铁锚砸中了。只听得“砰”一声铁锚重重地砸在甲板上一下便钩住了船舷铁链也绷得笔直。朴士免惊叫道:“快把这链子弄开!” 海贼是要接舷战了!我心头一寒一把抽出百辟刀一个箭步便向最近的一个铁锚冲去。虽然铁链更易斩断但这铁链太大我够不着铁锚百辟刀虽然吹毛可断而这铁锚如此大法要一刀劈断只怕力有未逮只是现在好歹也要试试。 我正要举刀劈去钱文义忽然惊叫道:“统制!”他叫得很是惊慌我眼角瞥去只见一支箭正向我射来。海风甚大但这一箭却奇准无比正向我头部射来。 好箭法!我暗中赞叹了一句头一低这箭从我头顶飞过深深扎入船舱的门板百劈刀也已斩落。“当”一声刀砍在锚齿上却只砍了个缺口没能砍断。这铁锚太粗了百劈刀虽然锋利一刀仍然砍不断这么粗的铁条。 我抽出刀来正要往那缺口上再补一刀哪知刚举起刀来忽然脚下一震“砰”一声响我立足不定被震得摔在板壁上船上所有人都惊呼呼起来。 海贼的船和我们撞在了一起。 他们的船要小一些甲板比我们要低二尺许两船一并从海贼船上又飞上了十几把挠钩纷纷搭在天驰号的船帮上两船靠得更紧船上却平稳了许多。那些海贼一阵大呼只听得朴士免叫道:“海贼上来了!动手!” 蛇人与我们在接舷战时还要用跳板相连没想到海贼居然是如此战法。现在两艘船靠在一处天驰号已逃不脱了可他们的船一样也逃不掉如此一来只有殊死一搏只有把这艘船上的海贼尽数杀死否则他们源源不断冲上来我们迟早会全军覆没。 我只道海贼会跳过来此时我们便可用箭哪知眼前一花“呼”的一声有个人影从我头顶飞了过去。 那些海贼竟然是挂在绳上荡过来的。他们一式的短打扮嘴里叼着短刀动作极其伶俐来得也极快虽然我们又射出一阵箭却只有三四个海贼中箭落水倒有一大半跳上了舱顶。 真是群疯子啊这等恶战也只有蛇人可比了。我心头不由起了一阵寒意现在再去砍铁锚已是无用虽然朴士免已经在舱顶布置了人手但此时舱顶有那么多海贼一旦被他们占据了高处然后居高临下我们真不知该如何应付。我将身一纵一下跳到围栏上在栏杆上一蹬转身又向座舱顶跳去。上面已经有了十几个海贼正在与舱顶的水军团恶战我一跳上舱顶一个海贼劈面一刀向我砍来。他的力量虽大但刀法却生硬得很我虽然还未站稳但身体一旋一脚半屈另一脚扫去那海贼被我一脚扫倒手中的刀也扔了出去我不等他起身飞身过去一刀割断了他的喉头。 仅仅这短短一瞬舱顶已淌满了鲜血许多人都已横尸于顶。我暗自心惊正要向前冲杀忽然又是“砰”的一声震得在舱顶的人都站立不稳。 第二艘船也已靠上来了。我心如火焚现在冲上来的只不过二三十个但海贼这般不断冲上我们能顶到几时?当务之急是解决掉舱顶的这些人。我挥刀向一个海贼冲去那海贼用的是双刀刀法大为可观两把刀上下翻飞正将一个水军团士兵逼得只剩招架之力我一刀向他背后劈去他左手刀回身挡来“当”一声两刀相交他的刀被百辟刀一刀劈断。看样子他也大吃一惊我这一刀趁势劈去哪知他和身一翻竟然闪过了我的刀右手刀在手中一个盘旋在正与他对敌的那个水军团士兵腿上割了道口子左手在地上一按一个倒翻又站稳了。 好刀法。我不由又暗赞一声左手伸到了腰间便要去摸出手弩来。这人动作如此快捷不可与之恋战要速战速决。 我刚碰到手弩身后只觉一股厉风扑来有个人喝道:“受死吧!”这道厉风极是锐利我大吃一惊顾不得再追击那人回身举刀格去。“当”一声响两刀相交火星四射对方的刀却没有断反而是我的手臂被震得一阵发麻。 这人用的是一把极厚的刀。此时看得清楚这人正是那个自称叫巡海飞狼的方摩云。 这方摩云果然是个神力之士不过比陈忠还差一点。如果是陈忠一刀砍下我这般挡是挡不住的但方摩云这一刀虽然力量沉雄我还是挡了回去。 方摩云劈了一刀见我居然挡住了脸上也露出惊异之色刀法也慢了慢我一把抽出手弩对准他的胸口一下扣动扳机六支箭同时射出正中方摩云胸口。方摩云大叫一声被震得退了两步却没有倒下只是盯着我。 六支箭尽数命中方摩云却没流半点血! 这回轮到我一怔了方摩云却又一声断喝又是一刀当头劈来。这一刀力量比方才更大又是双手握刀劈出我不敢用百辟刀去招架脚一点地人向后跃出了三尺方摩云的刀重重劈在甲板上将甲板也劈出一条裂缝。我还没站稳方才那海贼却又冲了过来。那人左手刀已断手一扬半截断刀向我掷过来我头向边上一侧断刀从我耳边飞过他却飞身跃起当头斩落。 这两人一刚一柔配合无间竟是出奇地难对付。我心一横百辟刀脱手飞出。那人没想到我的刀竟然会脱手飞出来大吃一惊手中刀横过来便要格趁这当口我已取下流星锤对准他掷去。他人还在半空哪里还闪得过这一招流星锤后发先至“砰”一声正中他胸口。 这一锤力量虽大打的却不是他的致命处但这一锤打得他刀法散乱哪里还格得开百辟刀百辟刀当心射去正中他的心口。就算他身披铁甲百辟刀也能透甲而入何况他一身的短打扮这一刀穿心而过他惨叫一声当即毙命。 这人一中刀方摩云也大叫道:“小弟!”他的双眼象是要冒出火来手中的大刀一下挑起将甲板也挑出个大洞来大刀横着扫来。这一刀力量虽猛速度却大打折扣。我也来不及取回百辟刀人一跃而起闪过他的大刀右手一扬流星锤已收回掌心又向他面门掷去。 这方摩云一身本领非同小可只是关心则乱此时刀术大失章法这般死在流星锤下我正多少有些惋惜哪知方摩云突然伸起手来一只巨掌一下挡住面门“啪”一声流星锤被他抓在了掌中。 我大吃一惊没想到他能抓住流星锤正待用劲回夺身后突然有个身影冲过来正是方才那腿上中了一刀的水军团士兵。这士兵一腿虽然中刀动作却也不慢和身扑入方摩云怀中手起一刀便向方摩云前心扎去。方摩云右手正抓着我的流星锤左手还握着那把大刀根本躲不开这一刀正中前心却不知怎么一来刀尖一偏向方摩云肋下滑去竟然没能刺入只是将他外套割了道口子。 里面是一件黑得发亮的皮甲。 原来这方摩云外套里衬着套软甲怪不得手弩和刀都刺不进去。方摩云的左手一下放开了刀一把抓住这水军团士兵的脖子右手一拳砸下。他的力量远超常人拳头也大如钵盂这一拳打得那士兵惨呼一声口鼻间都喷出血来。他还待再击一拳我见势不好手腕一抖流星锤已收了回来猛地甩了过去。 这一锤正中他的左太阳穴“砰”一声方摩云被我打得头破血流大叫一声伸手又要来抓但这回我可不让他抓住了手一抖流星锤已回到我的掌心他抓了个空。不容他再有什么动作我又是一锤掷去。这一锤正中他的面门方摩云头上可没有软甲护身哪里经得住这两锤脸上已被血糊满了怒吼着向后退去。他本就站在边上一脚踩空一个倒栽空摔了下去。我见势不好一个箭步冲上一把抓住那士兵的手腕猛地一拎那水军团士兵被我拉了起来方摩云却一头翻过船舷惨叫着掉进海中。 此时第一艘船上冲上来的海贼已被我们尽数斩杀第二艘船上的海贼还在与下面的士兵相斗随着方摩云掉下海去一个海贼浑身一凛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刀翻身也跳下海去。象是连着的一般又有五六个海贼跳海而逃剩下的更无斗志一时便被杀尽。 此时海贼的第三艘船正要靠上来而我们大约只损失了十来个人。见此情景那第三艘船上的海贼也不由一怔想必他们没料到我们的反击会如此凌厉竟然能这么快就解决掉两艘船的海贼。 朴士免此时正将一个海贼劈翻朗声道:“五峰船主你若再不识时务今翻难免惨败!” 海贼虽然人数占优但他们只能一艘艘靠上来朴士免指挥若定船上的人丝毫不乱海贼的锐气已被打掉绝讨不了好去了。那艘船一时也没有再掷挠钩上来似乎正在商议着什么。我跳下舱顶回到船尾。方才事情紧急我顾不上和前锋营一同作战回到队中却见前锋营士兵个个身上沾满了鲜血虽然不少人身上带伤但看样子战死的一个都没有。我心中一宽道:“钱文义怎么样?” 钱文义身上也沾满了血气喘吁吁地道:“还好杀了他们十个弟兄们都在我们可是全胜。” 我不禁有点得意。前锋营是天下至强这句话看来不会败在我手上。我道:“好不可大意防着海贼再次进攻。” 但海贼仍然没有进攻似乎还在那儿商议什么。钱文义看了看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进退两难吧。”的确海贼唯一的优势就是人数但不能一拥齐上他们这点优势也不明显而最先冲上来的定是个全军覆没的命运因此这些海贼也不敢再行冲上。我道:“快趁这时候去解开钩子。” 天驰号上搭着两艘海贼的船现在动弹不得分毫。趁着海贼举棋不定也正是个解开的好机会。钱文义道:“正是。来快去!” 那些小挠钩都是用手臂粗的麻绳系着的很是坚韧挠钩又深陷在木中取都取不下来钱文义手中的刀没有我的百辟刀锋利要慢慢地割才能割断。刚割断几根钱文义抬头看了看那艘已是空空的海贼船小声道:“统制五峰船主可不是轻易认输的人啊。” 我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我们不让他们冲上来便是。”我又看了看远处那边已经平静下来看来海贼已经解决了那艘倭人的船此时在其中一艘船的桅顶上升起了一道黑烟。我诧道:“那是做什么?着火了?” 钱文义闻听抬头看去失声道:“啊!他们挂火烟旗了!” 我不知他说的“火烟旗”是什么但听钱文义的声音便知不妙道:“怎么了?” 这时朴士免冲过来叫道:“楚将军海贼挂火烟旗了马上就要全攻小心啊!”我道:“是那个烟么?” 朴士免道:“是。这是五峰船主下的必杀令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拿下我们的意思!” 我心头猛地一震。看样子那个五峰船主见到我们这儿坚守不下要孤注一掷了。想到海贼那般疯狂的进攻我打了个寒战道:“他们马上要攻上来了吧?” 话还没说完那几艘正在踌躇不前的海贼船上发出一声高呼同时冲了过来。他们还有八艘而后面的十来艘船也在向我们这儿驶来。我惊叫道:“他们是要撞上来!” 海贼的船没有我们的大船头虽有冲角撞上来却讨不了好去他们的船受伤更重。但他们看来是不顾一切了八艘齐上我们这艘大船只怕也要受重伤。朴士免的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道:“楚将军请你快把这些铁锚弄掉!”他粗着脖子叫道:“转舵!转舵!”转身向舵舱跑去。 海贼这种两败俱伤的打法最为愚笨却也最为有效这次我们再难各个击破了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靠朴士免的驾船之技闪开。但要闪开八艘船的合击那几乎不可能更何况现在天驰号上还拖着两艘海贼船。要是上敌船去解开铁锚还容易些但上了那艘船两船分开后再回来便不容易了。我心头一阵茫然叫道:“快解开!解开!” 前锋营的士兵全都冲了过来帮着我解开铁锚有个人忽然道:“统制我有个办法。” 我抬头看去正是那简仲岚。他没有动手只是看着那两艘贴在我们船边的海贼船。我没好气地道:“有什么办法快说!” “统制我们现在可是有三艘船啊我们也可以与他们相撞!” 我心头一亮恍然大悟叫道:“对!”扭头道:“水军团会驾船的来十个人!” 钱文义见我叫得气急败坏的一时也摸不着头脑道:“楚将军怎么了?” 我道:“去对面解开!” 钱文义叫道:“什么?”去海贼船上解开自然要容易些但解开后再要回来就不太容易了。他道:“那只要少点人去就行了为什么还要叫水军团的兄弟去?” 我道:“因为还要用那两艘船!”我顾不得再多说将身一纵跳了过去。现在和那艘船相距不过数尺我们就船要高一些跳过去很容易。我一落到海贼船的甲板上便向舱中冲去。那三支铁锚都是从座舱的窗中飞出只怕是用机械之力掷出单凭人力定掷不了如此之远。果然一冲进舱中我便看见里面装着三台很大的机器有点象石炮。 那就是掷出铁锚来的机器了海贼看来惯施此技。我冲到一台机器前手起刀落一刀向铁链斩去。那铁链也很粗一刀下去只将其中一环斩断链子却没断。我抓起那根断了的链子又将另一边也斩开铁链登时断开“咚”一声这艘船离天驰号登时远了数尺。 我正要斩断第二根一个水军团士兵已经冲了进来道:“将军我们要做什么?” 我叫道:“快去控船用这船撞那些海贼!” 李尧天的部下果然精干不用我多说那士兵已冲向舵舱。我手起刀落又将另两根系着铁锚的铁链也砍断了又冲上船头。 船头正在横过来指向一艘海贼船。由于这两艘先行靠上来的海贼船几乎挡住了我们整个船帮海贼要冲击只能绕到另一边此时走得最快的一艘海贼船已绕到了我们船头处看样子准备撞向侧边朴士免正在指挥着船只倒退尽量让他们撞上的不是侧面而是正面。但天驰号太大了两艘缠上来的海贼船刚解开转动仍然还不灵活已来不及避让那艘海贼船也根本没想到我们会用这艘船撞上来正全速撞向天驰号见我们撞过来登时慌了手脚急忙转舵。但一时间他们哪里转得过来“砰”一声我坐的这艘海贼船正撞中那艘海贼船侧面。 我被震得立足不定差点摔出去连忙一把抓住船舱上的扶手。这艘船的冲角已嵌入那海贼船的船身那海贼船的前半段被撞了个大口子船上的海贼们手忙脚乱也顾不得再攻击天驰号转而冲向我这艘船来。 在船上只有二十来人要挡海贼也不容易我正觉惊慌边上一个士兵挤上来道:“统制小简让我跟你说把这船点燃后拦在此处我们回去。” 我脑中一亮道:“对快去点火!” 也不用我说船上的几个前锋营士兵已经在劈碎船头的木板正推到一处而水军团的士兵则在放下救生船来。这些大船两侧都吊着两艘小船以备船难时逃生所用我们一共也才二十多人一艘船挤得下了。我冲到舱边抽刀劈去舱门被我劈了开来我将破门板往船头那堆木头中一扔叫道:“快点火!” 有个士兵点着一支火把向那堆木片扔去火一下燃了起来可是却不旺只怕海贼冲过来马上就可以踩灭。这时一个士兵突然从船舱中抱着一个坛子出来叫道:“统制这儿有坛油!” 我接过这坛油来用力向火堆扔去。此时一个海贼正要去踩熄火头那坛油砸在他脚边“呼”一声火势飞扬而起。这海贼大叫一声一条腿已被点着了不住在地上跳着。油助火势船头的火足足大了十几倍火舌乱窜船头那个狼头塑像在火焰中象是活了过来那些已经冲上来的海贼被烧得哇哇乱叫想逃回去时却又被后面的海贼挤住了。海风也因为船头起火大了许多风助火势船头登时一片火海不住蔓延。 我叫道:“还有油么?” 那个抱着坛子的士兵道:“舱中还有几坛我马上去。” 我道:“叫几个人一块儿去快走。” 座舱已被拆得七零八落了我和跟着那士兵进了舱到了底舱那儿堆放了不少杂物当中有几个坛子还有两个大木桶好象装的是酒。海贼的酒不象张龙友弄出的酒那样可以燃烧现在只怕没多少用油坛却只有三四个而且也不太大。我有点失望道:“快搬上去空手的人搬点粮食回去。” 我们下来的人太多了我也没能搬到手。空着手也不象样看了看四周想找点有用的东西。但海贼似乎另有据点并不是在海上长久漂泊粮食也不多拿不了什么。突然我看见壁上挂着一个小盒子。海贼的东西多半粗陋但这个盒子却做得出奇地精致我摘了下来道:“走吧。” 上了甲板将那几坛油抛进火里火烧得更旺。此时另一艘海贼船也烧了起来两艘船正好形成了一道屏障海贼要冲上来就必须绕一个大圈朴士免更指挥着士兵用雷霆弩攻击。这样的距离寻常弓箭已没有威力只有雷霆弩能射到那些海贼一露头便被弩箭射中只能龟缩在铁盾后这样更难逼近。 二十余人划着小船向天驰号而去到了跟前时上另一艘船去的士兵也都回来了。船上已放下舷梯我让他们先爬上去自己夹着那木盒回头又看了一眼。此时两艘着火的海贼船上已是烈焰熊熊被那艘船撞中的海贼船上忙乱不堪正急着灭火。 这时钱文义叫了我一声道:“统制上去吧。”我看了看船上的士兵已大多上了船点了点头道:“好我们上去你先去。” 现在虽然还不能说已经脱险但海贼已经失了锐气看来什么火烟旗也必将成为空话。我抱着那盒子手足并用攀上了舷梯到甲板时钱文义一把拉住我将我拉了上来道:“统制没事吧?” 我心情大好笑道:“钱兄没事。弟兄们有受伤的么?” 钱文义道:“只有两个弟兄受了点擦伤极是轻微。你拿的是什么?” 我道:“从海贼船上取来的不知道是什么。”我看了看箱子还上着锁便交给他道:“先放到我舱中吧我去看看朴将军。” 钱文义接过箱子向里走去我刚要走只听有人道:“楚将军发生什么事了?” 这是丁西铭的声音。他的声音发颤带着惧意站在舱门口一手扶着门框似乎随时会倒下去。我行了个礼道:“丁大人请放心是些小毛贼。” 丁西铭声音颤颤地道:“他他们有好多人啊!”丁御史是个文官可能从来没见过这种战阵。说实话现在的战况根本算不上激烈我们人数虽少但船比海贼要坚固得多加上有娴熟水战的朴士免指挥我一点都不担心。我道:“丁大人您还是回舱中歇息静候佳音便。” 我也没功夫和他多磨嘴皮子行了一礼便向船头走去。到了船头却不见朴士免船头也只有十来个水军团的士兵在了我问一个什长道:“你们朴将军么?” 那什长道:“朴将军在指挥舱中。楚将军幸亏你们冲过去拦了他们一下。” 我扭头看去指挥舱设在船尾舵舱上面朴士免正立在窗口边看边说着什么。水战与陆战不同舵手极为重要命令下去得立刻执行因此指挥舱都是设在舵舱上的。我攀上舱顶到了指挥舱门口一个水军团士兵拦住我道:“楚将军请不要打扰朴将军指挥。” 朴士免全神贯注地看着海面上不时向下发出一个指令。现在天驰号与海贼们的距离已远了一些但海贼仍然没有放弃正在重新集结可能马上就又要冲上来。天驰号的速度比不上海贼的快船只能且战且走。我知道现在也的确不该打扰他便站在一边静静地等着。 朴士免发布了几条指令突然叫道:“楚将军您回来了!快请过来。” 我走上前道:“朴将军我们走得掉么?” 朴士免皱了皱眉道:“五峰船主升了火烟旗没那么容易放弃。楚将军请你让兄弟们抓紧时间休息过一阵他们还会追上来的。” 现在没有空的海贼船做屏障了接下来只能是一场恶战。我道:“这些海贼真是死缠烂打。” “他们本来如此。楚将军小心点。” 这时了望台上的那士兵突然高声叫道:“朴将军前面有个小岛!” 前面大约两里外隐隐现出一个小岛的影子。我惊道:“那是海贼的大本营么?” 朴士免拿起身边的望远镜看了看摇摇头道:“不会那是个礁岛太小了住不下一千人。”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喝道:“左五度!登上那小岛!” 如果那只是个荒岛我们上了岛后凭借地形之利海贼更不易攻。我下了舱顶钱文义正在下面等我见我下来了道:“统制怎么了?” “前面有个小岛我们上那儿休整。” 钱文义手搭凉篷看了看道:“真的!”他想了想微微一笑道:“那就好。一上岸就更是我们的天下了。” 说是我们的天下还未必但一踏上岸我们就可以用八阵图了。有八阵图护身这些乌合之众的海贼根本攻不进来。我也平静了些道:“正是。” 那小岛还有两里许只希望在抵达小岛前海贼还追不上来。水军团伤亡了十来个前锋营此役一兵未损受伤的人也不多。将受伤的水军团士兵抬进去医治我站在船尾看着尾随而来的海贼船队。天驰号已是全速前进但速度仍然比不上海贼的船他们追得越来越近。若不是海贼吃了一个亏不敢单独追上不然行得最快的海贼船只怕已经追上我们了。可即使他们列队追来也用不了太久就能追上来的。 这一路至今一直很顺利没想到现在却成了这样子。我正看着那些渐渐追近的海贼身后突然有人道:“楚将军你们能不能打退这些海贼?” 到了这时候居然还有人说这种话!我心头升起一股怒火扭头看了看。这人没穿军装是丁御史带来的随从。我道:“请问大人是哪一位?” “卑职督察院巡检马天武楚将军。” 督察院巡检不过是个小官比我的偏将军可要小得多可这马天武口气却大得不行我有点没好气道:“要是打不退我们就被海贼一锅端了谁都活不了。” 马天武眉头一扬喝道:“丁大人奉帝君之命前往五羊城楚将军你或不能打退海贼此罪难免!” 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是啊。可是要打不退海贼我这条命也交待给他们了帝君便要治我的罪也无从治起马大人。” 马天武看来也算想通了沉吟一下语气平和了一些道:“楚将军我们虽不是军人但既然身在船上就有守御之责。楚将军若有什么用得到之处请吩咐便是。” 原来他是要说这个我不觉有点后悔不该对他那么无礼也和声道:“马大人你们能用刀么?” 马天武道:“大约有一半人会一点刀术不过武器人人都有。” 我道:“海贼一定能追上来。他们要将我们斩尽杀绝马大人请你安排一下自信能与敌人短兵相接的让他们与我前锋营一同作战另外的在舱中帮助划桨有劳了。” 马天武点了点头道:“同舟共济楚将军都靠你了。” 更可依靠的该是朴士免才对。我心中暗自想着不过这马天武不脱官气朴士免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官职卑小大概不放在他眼里他能自己要求出战已经很不错了。 此时那小岛已经越来越近大概用小船都可以划得到但海贼的船却也已追到了数十步外。我们船上的人太少虽然多了一些人划桨但还是比不上海贼那些小船的速度。一艘海贼船驶得最快已经快到了只是有了前车之鉴他们不敢过于靠近船头上有个海贼站在一块铁盾后高声叫道:“站住!你们到底是何方高人?” 我不由哭笑不得。朴士免一开始就亮过字号了到现在他们还要问。我高声道:“我们是帝国水军你们不怕死便再追上来吧。”但我的声音不够响他们听不到。钱文义道:“夏礼年你去喊!” 那夏礼年在前锋营中以嗓门大著称就算比不上当初的雷鼓也不遑多让。他叫道:“我们是帝国水军!” 那人叫道:“不可能!帝国水军不会有你们这等战力你们到底是谁?” 我骂道:“该死的海贼本事不济见识也短。夏礼年告诉他们我们就是帝国水军想死的就追上来吧。” 夏礼年道:“遵命。”他高声道:“我们正是帝国水军想死你们就追上来!” 大话虽然说出口但海贼依然不肯放弃还是紧追不放。他们损失了两艘船战死的海贼也有百人上下吃了这个大亏他们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正看着越追越近的海贼这时从船头有一些水军团士兵奔了过来我道:“怎么了?” 一个水军团士兵道:“朴将军有命将两架雷霆弩搬到船尾。” 雷霆弩原本都站在船头处但现在海贼在我们后方朴士免要把雷霆弩搬到船尾那是觉得已经来不及赶到岛上掉头了吧。我道:“好吧我们也来帮忙。” 雷霆弩很笨重又要固定在甲板上不容易搬动可到了这时候也不得不如此了。前锋营没怎么用过雷霆弩水军团用得也不是很熟练刚固定好一架钱文义忽然叫道:“海贼进攻了!” 我抬起头看去却见海贼的船头忽地飞出了十几支火箭直向天驰号射来。我吃了一惊叫道:“快闪开!” 海贼不怎么用弓箭我几乎要以为他们船上没有弓没想到这一次居然用火箭进攻。此时相隔还有二三十步那十几支火箭从天而降只有五六支射到了船上其余的都落进水里。钱文义惊叫道:“他们要烧我们的帆!” 火箭威力不大但一旦帆被点燃那便不堪设想。而天驰号比海贼的船大帆也要大许多。风帆为了不吸水是用很厚的布刷上油制成的这些天又没下雨很易引燃虽然降下帆后火箭便等如无用但一旦降下了风帆那天驰号行进得更慢更难以逃脱了。我心中一震叫道:“是啊怎么办?” 我刚说完帆“呼”地一声落了下来。船帆很大落下来时卷起一股劲风我们虽然都聚在船尾仍然被震得晃了晃。钱文义惊叫道:“下了帆我们怎么逃?” “朴士免会有办法吧。”我喃喃地道可是心里却实在没底。 一降了帆船速大减海贼的船上却发出了一阵欢呼。近二十艘海贼船已经一字排开呈半月形向我们包围而来恐怕我们到不了岛上他们就先把我们围住了。我正有点惊恐那简仲岚忽道:“朴将军是要和他们决一死战么?” 我道:“多半是了。”可是现在我们是船尾对着海贼要掉头已来不及而这时掉头便等如将侧翼暴露给他们了。我不知道朴士免到底打什么主意虽然想去问问但此时却没时间了。我道:“快将武器准备好又要接舷战了。” 这回海贼首攻船尾我们要挡住海贼的第一波攻势。幸好船尾已经装好了两架雷霆弩多少可以用一用。我拔出百辟刀来紧盯着追上来的海贼船一个水军团士兵突然从舱顶一跃而下叫道:“楚将军楚将军!” 我转过头道:“有什么事?” “朴将军请楚将军将丁大人带上礁岛由水军团与海贼拼死一战!” 我大吃一惊喝道:“开什么玩笑我们人手已经不够还要分开么?” 那士兵道:“朴将军说了事态紧急无暇多说楚将军若相信那我们还有一线生机否则必死无疑。” 的确海贼已占尽上风他们又是势在必得海上一战虽然我们也能给他们造成伤亡最后一定会全军覆没。可是朴士免到底是打什么主意? 我想了想咬咬牙道:“好回朴将军我照他说的做。”李尧天说过朴士免是他的得力副将可他毕竟不是李尧天到了这时候也只有好歹信他一次。 等这士兵走了钱文义小声道:“统制朴将军要做什么?要是他扔下我们逃了那怎么办?” 说实话我也有这个担心可海贼并不知道我们的目的他们也不是来捉拿丁西铭的朴士免就算把我们扔掉海贼也未必会放过他。我道:“朴将军定有奇计破敌放心吧。” 这时有人忽然叫道:“你们要做什么?本官身负帝君之命哪里也不去!”却是丁西铭在舱门口大叫着。我奔了过去行了一礼道:“丁大人事情紧急船只马上会被击破快随我上岛末将舍命亦会保护大人安全。” 丁御史看了看我道:“真的么?”说着又舔了舔嘴唇他的嘴唇已经白得几乎没了血色。我心一横道:“海贼攻的是船上岸后才有生路快走吧。” 水军团已经把几艘救生船备好我让钱文义护着丁御史先下去。此时与海贼已是弓箭能及空中箭矢纷飞幸好船尾两架雷霆弩已经装好水军团正在与海贼对攻。虽然弓箭没有实际的威力但海贼一时也不敢靠得太近。 一个士兵叫道:“统制快来啊!”我扭头看去一艘救生船已经放下去了另一艘也已正在往下放。救生船每艘可载人二十余挤一挤前锋营和丁御史的随从有两艘就装得下。此时离小岛已经很近要上岛并不难但如果朴士免的船被海贼击沉那我们就真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而这小岛方圆大约连半里都不到没有救援的话海贼就算不理我们用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全部饿死。 爬上小船时我不禁又是一阵惊恐。朴士免想的到底是什么? 救生船一放下水我叫道:“快划!”幸好挑出来的前锋营士兵个个身强力壮钱文义又挑些会水的划得比我想得更快。几乎只是一瞬小船已经划到岸边力量太大居然有半个船身冲上了沙滩。我不等船停稳跳下来趟着水过去叫道:“钱文义钱文义!” 钱文义正在指挥着一些人上岸。听得我的声音钱文义跑过来道:“楚将军你也来了。还好这岛很小也只有这一块地方可以靠岸别的地方尽是些嶙峋礁石。” 我道:“有人受伤么?” 钱文义道:“丁御史下船时摔了一跤幸好没受伤。朴将军到底想做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问了。到了这时候我仍然不知道朴士免的主意我道:“不要管这些海贼要攻来了快挡住!” 幸好只有这一块地方可以上岸守在这里事半功倍。我刚把前锋营众人结好阵势有个士兵忽地叫道:“天啊!船走了!” 我大吃一惊扭头看去却见天驰号并没有向岸边靠来反倒从小岛的右边擦身而过大约有十艘海贼船尾随攻去箭矢纷飞天驰号的船尾被插了许多支箭。 朴士免真的要逃!我惊得目瞪口呆一些刚上岸的丁御史的随从更是捶胸顿足破口大骂。前锋营军纪严明倒没有人骂但也惊得呆了。我狠狠心叫道:“这是朴将军的计策大家快准备迎战!” 还有近十艘海贼船已经将这一块地方团团围住。他们的船虽然要小一些但也不能象救生船一样直接开上岸停在三十步外下了锚一个海贼在船头笑道:“帝国的走狗这回你们逃不掉了!”因为我们没有雷霆弩他也有恃无恐就站在船头。 我咬咬牙道:“有弓箭么?把这家伙射下来!” 我们身边带的弓箭并不多我刚说完边上有个士兵一箭射出。但这一箭准头虽佳甚是无力箭矢飘飘忽忽向那人飞去偏离了数尺。就算正对着那人以这么慢的箭速他只怕可以一手抓住。钱文义道:“统制风太大没办法射箭!” 幸好海风帮了海贼的忙一样也帮了我们的忙他们的箭同样射不到我们身边。此时海贼也在放下小船我道:“要近身格斗了大伙儿小心!” 要近战我倒镇定了许多。我们有三十个人这三十个都是千中选一的精兵海贼乌合之众在船上前锋营的威力不能完全发挥一到岸上就可以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此时八阵图已经布成虽然只有三十个但阵形严整气象万千我也不由大为得意。 这个八阵图便是李尧天也挡不住五峰船主再厉害我不相信他能厉害过李尧天去。 海贼也已学了乖虽然有人先下了船但并不冒进等有五艘船同时坐满了人才开始进发。他们的船比我们更要小一点每艘只坐了十来人这五艘船总也在六十人上下以人数而论前锋营加上丁御史的随从并不落在下风只是丁御史的随从都不是军人派不了太大的用途。 海贼的船渐渐近了一到滩上他们纷纷跳下水向岸上冲来。海贼的水性都很好在水中走得极是快捷身上却多半没穿甲胄只有少数人穿着软甲。等大约有一半海贼一上岸我喝道:“攻击!” 八阵图能攻能守我们又是以逸待劳那些海贼在海上横行惯了只怕还是第一次碰到这等阵势八阵图卷得比平时快了一倍有余如一个飞转的巨磨先行冲上岸的海贼一被卷入阵中登时发出一阵惨叫断肢鲜血纷飞八阵图的前锋已到海边海水也被激得四射剩下的海贼见势不妙纷纷退回海中我高声道:“退!” 前锋营令行禁止我一声令下三十人的八阵图如风卷残云又退回了十步。方才这一轮快攻疾如闪电海滩上剩下了一片海贼的残尸鲜血将沙子都染得红了有些还没死透的海贼躺在滩上惨叫。 我压不住心头的得意大声道:“干得好!钱文义有受伤的兄弟么?” 钱文义在阵中道:“只有两人轻伤不碍事。” 海风这么大海贼没办法用弓箭攻击而强攻的话我们三十人足可挡住他们数百人之众。我长声一笑豪气顿生道:“好让他们看看我们前锋营的真正威力!” 海贼已经在重整旗鼓准备发动第二波攻击。方才一次他们丢了近二十条性命这回似乎正在商量对策。他们优势明显可却冲不过来心中一定大为憋气第二次一定还会强攻。可等他们第二次失利第三次就未必还会再来了。我现在最怕的就是天驰号逃不掉到时我们就算挡住海贼的强攻可他们把我们抛在这么个荒岛上饿也非饿死不可。 这时海贼的第二轮攻击也开始了。这次他们竟然有近二十艘小船同时攻来看来也是孤注一掷要借人数优势取胜。我看着蜂拥而至的海贼耳边突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我们挡得住么?” 那是马天武。这回他倒是说“我们”了我扬手高声道:“天地阵!”扭头淡淡一笑道:“马大人请放心前锋营虽然只有三十人要挡千军万马也不在话下。” 这话实是吹牛三十人的八阵图要挡上千人便是不可能的但要挡住百人上下还是不成问题。海贼一定打的两路出击的主意想让我们左右不能兼顾。但海贼一定不知道前锋营自练习八阵图以来我和曹闻道、钱文义诸人就在不断改进我鉴于八阵图聚得太紧面积不大提出一个两分八阵的想法经众人商议已经初步练成如有需要一个八阵图随时可以一分为二又可以合二为一如此便可以弥补八阵图的不足。我还曾经想是否可以让一个八阵图一分为三但这样难度太大现在还没练成分成两个却已经可以了。我们虽然一共才三十个人一分为二后每个才十五人而布八阵图最起码得十六人分开后的两个八阵图并不完整要对付精兵突击还力有未逮但要对付海贼我想还是足够了。 天地阵甚实就是八阵图只不过稍有不同八阵图是个浑圆天地阵则是个扁圆这样才可以随时分开。前锋营闻令阵形一展此时海贼已在抢滩他们果然从左右分击待他们一上岸我手猛地一劈喝道:“分!” 八阵图一下分为两阵如两道狂风两边的海贼虽在猛冲但却没料到我们居然能从中分开。虽然他们每一边都有五六十人前锋营一边才十五人但在八阵图下前锋营竟似有千军万马阵势卷动之下海贼纷纷惨叫倒地一时杀了个难解难分。 我对马天武道:“马大人现在也要靠你们出力了有漏网的请马大人除去。” 八阵图因为并不完整也有十多个海贼漏了过来但那些海贼多半身上带伤又被前锋营打得晕头转向马天武他们完全应付得了。马天武看得目瞪口呆半晌才道:“好!”他虽不是武人此时却说得大有气慨。他转身刚要走又道:“丁大人这边” “放心有我在此海贼伤不了丁大人一根毫毛。” 我说着拍了拍腰间的百辟刀马天武道:“那丁大人拜托楚将军了。”抽出刀来往空中一扬叫道:“来人我们上!” 所谓名将不是本身本领非凡或者只能统率精兵而是用好每个人人尽其材物尽其用。此时我突然想到了当初太子说音律和兵法暗合时的话来了。那一席话多半是文侯教他的不论音律是否真和兵法暗合这话确是有理。能用精兵不是名将能将劣势也转化为优势才可称得上是名将。 而我现在也已经可以初步称为名将了吧。 我心中不觉得意。我一直想做一个名将但当初官职太卑后来又一直听命于文侯只有此时才真正的独挡一面我也隐隐窥到了“名将”的影子。 此时海贼进攻受挫已经败逃冲过八阵图的那十几个海贼更是慌了手脚已无战心纷纷逃散。但这岛实是不大不逃还能支持一阵此时一逃被马天武他们一刀一个杀了个干净。其实马天武手下的二十多人本领不强原本不会如此轻易取胜的。我又一扬手喝道:“合!” 随着一声令下前锋营两支又合到一处仍然成为一个八阵图。我大声道:“钱文义有受伤的兄弟么?” 钱文义在阵中道:“七人受伤还撑得住。” 两番进攻海贼被我们杀了不下五六十个我们才伤了七人这场仗可谓战果辉煌。海贼也被我们这等出乎意料的战力惊呆了逃回小船上的海贼呆呆地停在海面上随波起伏既不进也不退。我道:“好的。我们人手不足让弟兄们无论如何都可挺住。” 如果是平时我可以让替补的士兵换上但现在人手太不够了只能让他们再顶下去。现在海贼连着吃了两个亏不知接下来还会有什么动作我正在想着忽然那些海贼船上发出一阵喧哗海上的小船纷纷向本船划去。 出什么事了?我吃了一惊。看海贼的样子似乎遭到了突然袭击可现在有谁会来援助我们?我大为疑惑向身后道:“出什么事了?” 身后是丁御史他们。他们登上了这礁岛的高处倒是颇为自在正在歇息听得我的话有个人看了看叫道:“有艘船从那边攻过来了!” 有船?我吃了一惊。这船从哪里来的?看海贼的样子来船是帮助我们的。如果朴士免脱身而走是去求援那援助来得也太快了点。我心中突地一亮叫道:“是朴将军么?” 那人看了看叫道:“正是正是我们的船!” 是朴士免回来了!此时我恍然大悟朴士免原来并不是抛开我们而是绕着这小岛转了一圈从另一边杀过来。他牵制了一半海贼这回又是船头对准这里攻打我们的海贼反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原来朴士免打的是这个主意!他一定发现这岛太小便已想出这等对策来的。我心中一喜叫道:“朴将军杀回来了大家放心!” 前锋营中登时欢声雷动。此时天驰号已经疾冲过来攻打我们的那几艘海贼船显然没料到天驰号会在后方出现正在慌乱不迭地起锚但哪里还来得及。他们的船本就没有天驰号大一艘靠得最近的海贼船被天驰号一下撞中天驰号的冲角将那海贼船的船头都撞了下来一艘船几乎被分成两半船上的海贼叫骂着纷纷落水从船上下来的海贼坐的小船也被大浪激得起伏不定。天驰号撞沉了这艘船此时正向另一艘撞去。那船正在拼命让开却也来不及了天驰号的冲角在那船的侧舷划过船板登时纷飞侧面被撞了个大洞这艘海贼船也向一边侧下。虽不曾沉没也已岌岌可危。 岛上的人欢声雷动叫得最响的倒是丁御史的随从们。我嘴角也浮起了笑意朴士免真不愧为李尧天的爱将海贼人数虽众但我们水陆并济海贼已乱了阵脚。虽然还不能说我们已稳操胜券但现在我们多少已经扭转了一些战局接下来就要看海贼能支撑多久了。如果他们越来越乱我们说不定真能取胜。当务之急是稳住阵脚不要乱了。我高声道:“就地休息。”自己拣了块石头坐下看着海上战况。 天驰号将第二艘海贼船也撞翻后另外几艘海贼船都起锚散开追着天驰号的近十艘船与这几艘合在一处慢慢移动开始重整队形。这样一来天驰号已不能势如破竹地冲进去了速度也一下放慢顺流而行。 如果象战时一样检点战果我们一艘战船一百六十余人对近二十艘海贼船千余海贼已破四艘伤一艘斩首两百多自己损失不过十多人可谓大获全胜。可惜战事还没结束如果最终我们全军覆没即使杀掉了一大半海贼这一个胜仗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意义。 现在主战场又转移到了海上我们倒轻松下来。我从怀里摸出块干粮慢慢地嚼着一边看着天驰号的行动。这艘巨舰移动灵活几乎不敢相信那船上的士兵已不满百人。在船上恶斗一场到了岛上后又心悬一发现在稍微松懈一点便觉得肚子饿。这时马天武回来了他身上满是血迹脸上都沾着几块血痕。我掏出块干粮道:“马大人要吃点东西么?” 他接过来道:“好的。”啃了一口苦着脸道:“这么硬这么干你也吃得下?” 前锋营是吃惯了苦的吃些干粮喝点清水也当得一餐马天武是督察院巡检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官平时也定是养尊处优肯定吃不惯军粮。我道:“在高鹫城时要有这个吃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马天武没说什么坐到我身边狠狠咬了一口从身边掏出一个小瓶子来道:“来喝口酒吧。” 我本想拒绝但想了想还是接了过来抿了一小口。他的酒倒是很不错喝下去身上一股热意。我还给他道:“少喝点说不定还要有一场恶仗。你让你的弟兄们也抓紧时间休息。” 马天武站起来高声道:“大家快休息能吃的吃一点定要保护好丁大人。”这最后一句是他加上去的看来他做官是深得其中三昧随时不忘拍马这一点我是远不及他了。 马天武说了一句又坐下来道:“楚将军是从高鹫城回来的吧?你们这些高鹫城回来的人后来都升官了是不是?” 我摇摇头道:“也没有。逃回来一千多能升官的只是少数很多人仍然是普通士兵。你看这儿三十个前锋营中就有几个是从高鹫城逃回来的。比比他们我这个偏将军实是心中有愧。” 马天武怔了怔可能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他道:“楚将军别这么说您英勇无敌下官在帝都时便听得过楚将军是帝国新晋的少年将军立功无数心中佩服得紧。此番能与楚将军一同出征日后与犬子说起我曾与楚将军并肩作战下官与有荣焉。” 他这番话倒没什么官腔很是真挚。我有点感动道:“多谢马大人。眼下还是奋力一战保住性命再说。请马大人放心前锋营与你们共进共退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马天武笑道:“楚将军我们虽然同舟这许多日今天才算真正认识。好得与楚将军这等少年英雄相识此生不虚!” 我笑了笑正待说什么边上有人忽然叫道:“海贼又要进攻了!” 我们只有一艘船但朴士免指挥得法海贼损失惨重恼羞成怒之下这次进攻全部对着天驰号。一看到十几艘海贼船向天驰号逼去我不由一惊猛地站了起来。 天驰号方才绕着小岛转了一圈靠的是士兵在内操桨才能不被海贼追上。现在他们一定也已精疲力竭这一次如果故技重施的话还能逃得脱么?海贼一旦追上来他们的报复一定会极为可怕船上的水军团一定会尽数身首异处。而天驰号一破我们还能逃到哪里去? 马天武也已发现海贼的举动叫道:“怎么办?” 我沉吟了一下。现在最好的办法是我们上船去助战但是前锋营要上船还容易些丁御史他们要再上船却难如上青天了。到了这时候我只觉心中一阵茫然举棋不定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想了半晌道:“我们静观其变相信朴将军的手段。” 朴士免可以击破一两艘海贼船但这也毕竟有个限度要让他以不足百人之众与同样精于水战的上千海贼对敌取胜几乎是不可能的。他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马天武怔了怔道:“也只有这么办了。唉袖手旁观真是担心死人天也要黑了。” “天黑了?”我吃了一惊。说实话恶斗到现在我都已经忘了是什么时辰只记得海盗出现时还是上午难道我们已经斗了一整天了?在船上计时还有水钟现在上了岛天边又是乌云密布看不到日色实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不过天色的确已经越来越黑也不知是到底因为天晚还是有云。 海贼已在向天驰号逼去我们紧盯着海贼的船头心头已悬了起来。这一次海贼的船只保持数丈的间距慢慢逼近看来他们对天驰号已不敢稍有大意可朴士免不知为什么竟然不再移动反倒向岸边靠近了些。 朴士免是要我们上船接应么?我心中一动急忙向下跑去。前锋营的三十人还在滩上列着八阵图即使休息阵形依然不乱。我跑到近前叫道:“钱文义钱文义!” 钱文义从队伍中出来道:“统制有何吩咐?” “朴将军大概是要让我们重回船上增援吧我们快准备登船。” 钱文义看了看船摇摇头道:“不会方才朴将军回来时船上发了个旗语让我们原地待命。” “待命?”我叫了起来“他有把握顶住海贼的这次攻击么?” “顶半个时辰想来差不多。” “半个时辰有什么用。” 钱文义微微笑了起来:“我们会有一支援军到来。” 我大吃一惊道:“什么?有援军?” 钱文义道:“是风。”他的脸色已轻松了不少又道:“这天气再过一个时辰就会起大风了。海上的风浪可不比内陆海贼这些小船肯定顶不住朴将军将这块滩守住海贼便如无本之木绝对不能恋战迟早会退去不然会被风浪打得全军覆没。如果海贼的大本营离得远一点我想不用半个时辰他们就得退了。” 的确这个小岛只有这一块地方能下锚朴士免绕了一圈多半已将地形看得仔细了。海贼现在占尽上风但只要在一个时辰里不能抢到这块滩涂那他们的船便只能漂在海上那可是极危险的事。可是如果海贼孤注一掷不惜代价也要来抢夺滩涂朴士免再守半个时辰问题不大但要再守一个时辰就未必能行一旦被海贼抢在风暴到来之前抢占滩涂那我们还是败了。我道:“万一他们死战不退呢?” 钱文义一怔沉吟一下道:“要看水军团的战力了。如果海贼半个时辰后还不退那就是你死我活之局要么是海贼全军覆没要么就是我们。” 这样的结果我实在不愿去面对。我道:“现在我们有什么办法可以帮忙?” 钱文义想了想叹道:“如果能有火药那我们还能帮上个忙。可现在我们也只有在一边看着。只望海贼不敢取此下策。” 这的确是下策。我心急如焚可钱文义出生在海边对于大海他知道的比我要多得多他也这么说我更没什么好办法。我喃喃道:“总不至于走投无路吧?” 刚说出这话我心头忽地一亮。临出发时文侯不是交给我一个锦囊么?他对我说到了走投无路时再打开现在大概正是走投无路了吧?如果文侯真有什么奇计可以反败为胜现在不看那可失贻误良机了。我心中这么对自己说着伸手从怀里摸出那个锦囊。我一直很想看看文侯交待我的到底是什么事现在有这个理由倒是名正言顺。 拆开了锦囊的线里面放着一张折叠成一个方块的白帛。打开了一眼便看见文侯那种细密的字体当头便写着:“字谕楚休红:共和叛贼素有狼子野心定无善意” 看到这儿我已是微微吃了一惊。现在我们是要去和五羊城商议合作之事文侯却说他们定无善意难道他另有打算么?我定了定神接着看下去。 字并不多很快就看完了但我却几乎被惊呆了又看了一遍确信自己没看错时我只觉身上一阵阵地发冷。 文侯竟然会有这样的计划! “统制这是什么?” 钱文义见我呆呆地看着那块帛书凑了过来我干笑道:“没什么这没什么用。”伸手把帛书塞进怀里道:“朴将军顶得住么?” 钱文义脸色一沉道:“不知道很危险。” 的确海贼正疯了一样向天驰号突击幸好天驰号上的雷霆弩先时没有射出太多仍然够用海贼虽然越靠越近却仍然没能贴上来。那十几艘小船围着天驰号不住穿梭天驰号借着坚实之利纵横捭阖左冲右突眼下还看不出有败北的意思。但这样斗下去迟早都会顶不住只能看朴士免能不能守到风暴来临了。 在海上航行最怕的就是风暴但现在我盼着风暴能早点来。可是风虽然大离称得上“风暴”却还远我看了一阵只觉过了许久道:“钱文义风暴还没来么?” 钱文义看了看海面指着潮头道:“快了统制你看水位已经涨上了许多。” 果然潮头已经比我们上岸时大了许多这块滩涂也已变小了三分之一。我紧握着百辟刀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只是默默念着:“挺住朴士免挺住!” 天驰号在海贼船队中交错穿梭极是灵活真想不到水军团的精力如此绵长到现在还能划得动船桨。这时天驰号突然一个发力一艘海贼船避计不及船尾被天驰号的冲角挂了一下舵舱都被冲掉了一半海贼们“啊”地一声叫即使我们呆在岸上也听得清楚。钱文义忽然叫道:“太好了!朴将军将海贼的旗舰打伤了!” 那是五峰船主的船?我也吃了一惊。原来朴士免看似在海贼的攻击中躲闪其实他一直在对准海贼的旗舰真是个出色的水军将领怪不得李尧天放心让他出来。我心头一喜道:“好就这样!击沉他!” 但天驰号明显也已精疲力竭将海贼的旗舰打伤后一艘海贼船突然从后方冲过来“砰”一声撞在了船尾。天驰号虽然坚实船尾却也被撞出个洞来。我惊叫道:“糟了!”如果这时候海贼趁势攻上那可一切都完了。我叫道:“快去!我们冲过去!” 我已决定不顾一切也要增援哪知海贼们又是一声惊呼那艘受伤的旗舰忽地一侧竟似要翻倒下来。钱文义又惊又喜道:“好!海贼的旗舰被凿破了!” 朴士免竟然不惜一切也派出水鬼去凿通了海贼的船!海贼先前想来凿我们的船没想到最终反倒自己折在这一战术之下。我也惊喜交加定睛看去。此时那艘海贼的旗舰上正在放下救生船边上几艘海贼船刚拼死压过来不让天驰号再次攻击。但海贼的士气明显已低落了许多天驰号也后继乏力只是互射了一些箭不再冲上。海贼卷着艘受伤的旗舰缓缓退去。 钱文义叹道:“真可惜唉功亏一篑!” 我提起的心一下放了下来笑道:“够了取得如此战果已足可夸耀于人。” 海贼看来已经认栽不想再打了退了一程停下来整编了一下却不再前进。有个海贼似乎在高声喊着此时风已大了我们隔得又远在岸上听不清什么。只一会儿海贼已掉转船头向后退去。 我们胜了! 我一阵狂喜却觉得双腿一软竟然站立不住坐倒在地。我刚一坐倒前锋营诸人也纷纷坐了下来。虽然休息了这一阵但看着朴士免与海贼一场恶战我们都捏了一把汗不亚于自己出手此时心中一宽竟然连站都站不稳。 天驰号慢慢向岸边靠来等下了锚从上面又放下两艘救生船当先坐在船头的正是朴士免。等他们靠上了岸还没踏出船前锋营众人已蜂拥过去我跑在最前一把抱住朴士免叫道:“朴将军你胜了!” 朴士免满头是汗被我一抱身子一歪一下倒在了水中。我连忙拉起他他咧开嘴笑了笑道:“楚将军我们活了!” 他的话虽然还是很生硬可是我听着却如聆天音。我道:“是啊多亏你们。” 朴士免勉强站起来道:“还有风暴要来了快搬到高处扎营。” 此时天色更暗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会有闪电击下。前锋营和丁御史的随从同时动手将朴士免他们带来的帐篷在小岛高处搭起来。刚搭好几顶暴雨已倾盆而至。 海上的雨比陆上不知要大多少帐篷上如鸣金鼓。我让水军团先行休息指挥着士兵再搭帐篷。等搭好后我们全身都湿透了。钻进帐篷把身上胡乱擦干了有人已在地上挖了个坑生了堆火让大家烤衣服。我脱下衣服顺手把那张帛书扔进火里烧了。钱文义拿着一条烤好的鱼过来道:“统制给。” 我接过鱼来道:“怎么有鱼?别人有么?” 钱文义道:“涨潮时被潮水卷上来的。放心吧人人都有得吃。” 我撕下半条递给他道:“一块儿吃吧。” 烤鱼的滋味很不错海鱼还有点咸味钱文义烤鱼的手段比他的刀法枪术高明多了鱼肉在火上烤得焦黄滴油我大口大口地吃着可是脑海中总是回荡着文侯那道密令。 正文 第五章旧友重逢 睡到半夜里我被一阵海浪声吵醒了。睁开眼周围的人都睡得很香外面的雨却大得吓人帐篷被吹得笔挺仿佛有个巨人在外面敲叩。我吓了一跳生怕帐篷会被吹跑翻身起来却听得钱文义道:“统制还早呢再睡一会儿吧。” 因为刚睡醒我还有点迷迷糊糊待坐稳了定了定看去却见钱文义正坐在火堆边往火里添些柴禾。火堆里只剩些木炭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柴火。我捋了把脸费劲地挤到火堆边道:“你怎么还不睡?” 钱文义看了看四周突然小声道:“统制现在别人都睡着了我有句话想问你。” 他的脸色十分凝重我心中打了个突道:“是什么?” 钱文义皱了皱眉道:“此番受命出来我想过很多。文侯大人交待得很好但他有没有说过万一谈判不成该怎么办?” 我心头猛地一震几乎要以为他看到了那条文侯的密令了但马上想起那不可能。我勉强笑了笑道:“怎么想这个?五羊城主与我军联合有百利而无一弊肯定谈得成的。” 钱文义道:“如果五羊城主真个那么想和我军联合为什么他不派人前来联系却要我们去五羊城?” 其实五羊城主早就派郑昭前来联系过了只是钱文义不知道而已。我微微一笑道:“已经派来过了。” 钱文义眉头一扬道:“真的?” 我点点头。钱文义的右拳往左掌上一敲道:“那还差不多不然我真要以为文侯大人是要我们送死去。你想五羊城地处南方那儿早就是蛇人的地盘至今城池未破那么何城主多半已经倒向蛇人了我们却要和他们商议联手的事岂不是嫌命长么?既然何城主早就派人来过那就没错了他多半是诈降以求苟且。只是我真想不通蛇人难道真会信他们么?” 我道:“这个我也想不通不过既然五羊城至今不曾陷落那么蛇人就已经信了他们了只是我们还不知原因而已。” 钱文义道:“是啊。如果说是五羊城主倒向苍月公苍月公相信他那还情有可原。可是蛇人唉出海以来我一直在想假如我是何城主不论如何退让总也想不出有什么够分量的筹码能让蛇人信任我。” 我心头一寒。的确这个问题我一直没有想到!怪不得文侯要设那条秘计其实正是设的一条后路看来文侯也有这个怀疑!只是文侯为什么要告诉我直到走投无路时才能打开?害得我提前打开了。他为什么不明说要等到谈判不成时再看? 以我和钱文义的智计大概都想不透文侯的深谋远虑吧。不管怎么说以文侯之能他的计策至今为止从来没有失效过我也只能相信文侯已经做好了安排他的每一个部署都有其深意在。我道:“世上事千变万化最重要的是随机应变。到时看吧反正五羊城不曾陷落总是事实。” 钱文义道:“希望如此不然我们这一趟白跑不说命也白白搭在这儿可就太划不来了。” 我心头一阵烦乱和钱文义两人相对坐在火堆边默然无语。这一场雨下得仿佛无穷无尽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总有一整天吧放晴时已近黄昏了。 在陆地上这么大一场雨肯定下得水都漫起来了但是在海上退潮后水面倒象是降了许多大海真似广阔无垠这一场大雨的水量对于海洋来说实是微不足道。下雨时我们什么事都做不了放晴后朴士免立刻指挥士兵抢修天驰号。我对朴士免说用不了那么急天已快黑了但朴士免说五峰船主吃了那么大一个亏铁定不肯善罢甘休如果不趁早离去只怕会横生枝节。与五峰船主一战水军团阵亡了十八人那十八人被埋在岛上的高处树了一块木碑以备他日有机会迁葬中原——不过我想那不太可能了这十八人只怕要永世埋骨于这礁岛之上。 天驰号所受的伤损不重无碍航行薄暮时我们又扬帆出航了。也许经历了那一场大难上天也发了恻隐之心此后一路顺风顺水十分平安。我们是七月十七日出发如果那场雨下了一整天那么在八月二十五日那天已隐隐看到了五羊城的影子了前后只花了一个半月都不到比邵风观估计的两个月足足快了大半个月。 看到了五羊城我的心一下宽了下来。即使还会出什么意外至少我们的目的地到了。我站在船头看着船头船尾翻飞的鸥鸟心中一阵轻松。 征战杀伐阴谋这些都暂时离我远去了。可是一到五羊城我又要堕入新的阴谋中去。在海上时只觉天下最无聊事便是坐船了可眼看要到了我突然又有点留恋。虽然海上有太多危险至少在船上我不用担心别人暗算我。 我正看得出神马天武忽然过来道:“楚将军丁大人有事请楚将军前去商议。” 与五峰船主一战后我和马天武成了好友此时他说得却一本正经。我点点头道:“好的我马上就去。” 明天肯定可以进五羊城的港口了丁西铭大概要和我商议一下如何应对五羊城主的事吧。可是他会不会知道文侯暗中定下那一条要牺牲他的秘计?我胡乱想着到了丁御史舱前道:“丁大人末将楚休红求见。” 丁御史在里面有气无力地道:“楚将军请进。” 门被拉开了我一眼看见丁御史坐在床上脸色煞白。我吃了一惊道:“丁大人您贵体违和么?” 丁御史道:“今日起来本官便觉得胸闷难受不碍事。楚将军马上便要到五羊城了你可曾安排妥当?” 我一躬身道:“末将已吩咐下去各人都已准备好了。” 丁御史道:“那就好。”他看着舱顶一时沉默下来。我虽然也算副使丁御史这座舱和我的座舱不能比远远华丽得多墙上还贴着一张山水不知是哪个名手画的云蒸霞蔚气象万千。 我正看着丁御史忽道:“楚将军此事你有几分信心?” 我吃了一惊道:“丁大人指什么?” “与何城主商议联手之事。”他站了起来踱了两步道:“南疆多事五羊城却能历经百余年风雨而不倒历代城主都有过人之处。” 我道:“丁大人所言极是何城主正是有过人之处所以他定然知道孰轻孰重。此事有关我们所有人类的命运何城主定会以大局为重的。” 如果对手不是蛇人恐怕没人敢相信五羊城主的吧。我暗自想着丁御史已经觉得此事不会顺利他会不会觉察到文侯的用意? 告辞了丁御史我也回到舱中准备。马上要下船了我要把随身的东西整理一下。我身边也没带什么这次出来也没带长兵器百辟刀、手弩和流星锤都放在身上随身带的只是一盒手弩的箭。我正翻着忽然发现床下还有一个木盒。 木盒很精致我一时想不起这是哪儿来的猛然间我记了起来。这个盒子是那次和五峰船主一战时从海贼船上拿来的。那次上船后我让我把它放进我舱中后来却忘得一干二净要不是今天准备下船恐怕还会在床下扔一阵子。我拿起来看了看这盒子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锁但没钥匙。我抽出百辟刀把刀刃搁在锁环上另一手轻轻拍了拍。锁环并不粗“咯”一声便被切断了。我把锁环一扭掀开了盖子。 本以为里面可能是海贼抢来的什么金珠宝物没想到里面却只是一件薄薄的短衣。这短衣是皮的上面还有鳞片的花纹可能是什么鱼皮手工很不错只相当于厚布的厚度但做得并不漂亮也没什么装饰看来是件内衣。可是内衣用皮制看来也不太舒服。如果说这是软甲那也太薄了点恐怕没什么用。我抖开来比划了一下倒是和我的身材差不多。 正看着门上有人敲了敲我道:“进来。” 进来的是钱文义。他一进来道:“统制前锋营已经准备停当时刻可以下船。” 我点点头道:“好的。坐一会吧我收拾一下一块儿去看看。”我正要把那皮衣收起来钱文义忽然道:“统制这是什么?” 我道:“是件皮衣我从海贼船上弄来的。” 钱文义道:“是那个方摩云的船吧?” 我顺口道:“是啊。”话刚说完忽然一呆。那海贼方摩云甚是勇悍更难对付的便是身披一件黑色软甲那件软甲刀枪不入连百辟刀都砍不透。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我脑海一亮一把抽出了百辟刀。钱文义吓了一跳道:“统制怎么了?” “帮我拿着。”我把那件皮衣递给他把百辟刀往上一插。以百辟刀之锋刃连钢制的锁环都可以一下削断这种皮衣本应一刀洞穿哪知刚刺上刀尖却觉受到了一股极柔韧的阻力竟然刺不进去。 钱文义知道我的百辟刀的锋利程度见此情景也不由“啊”了一声道:“这是件软甲!” 我一阵得意。没想到我顺手拿来的竟然是件宝物。我道:“看来没错。” 钱文义翻来翻去看了看道:“这种软甲叫什么?” 我道:“我也不知道。” 钱文义道:“大概朴将军知道问问他去。” 他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朴士免的声音:“楚将军你在么?我有件事” 我又惊又喜打开门拖了他进来道:“朴将军快来看看。” 朴士免被我弄得莫名其妙我拿起那皮衣道:“朴将军你看看这是什么。” 朴士免一见我手上的皮衣浑身一震惊叫道:“鲛织罗!”他一把抢了过去仔细看了看道:“真的是鲛织罗!” 我道:“你知道?” 朴士免才省得自己有点失态将那皮衣还给我诚惶诚恐地道:“楚将军见谅末将无礼之甚” 我知道他一说这种话肯定有一大通好说打断他道:“行了免你无罪。朴将军你知道这件软甲么?” 朴士免道:“这件鲛织罗是用极北冰洋中的一种大鲛的皮制成。那种大鲛名为‘髻头鲛’极为凶狠皮也极其柔韧本是制甲的良材但髻头鲛一旦死去外面立刻变硬变脆不堪使用只有活捕现剥立刻以猛火收干方能制甲。只是船上难生猛火而且髻头鲛数量很少很难得到。” 我道:“这么难得啊。” 朴士免道:“是啊。当年李老将军费尽心机才在海上捕着两头髻头鲛活着运到岸边才算剥下两张皮来制成了鲛织罗、鲛满罗两副软甲。楚将军您这副正是鲛织罗。” 原来是李尧天父亲的东西啊。我不禁有点失望道:“我是从海贼那里夺回来的那个方摩云身上穿的想必就是鲛满罗了可惜已经葬身海底。朴将军你拿去还给李将军吧。” 朴士免道:“这个” 我道:“这是李将军先父遗物本来就是他的东西么。”我虽然说得大方但心中实在有些不愿。方摩云身上那件软甲我已见识过了如果我也有一件那么进则有百辟刀之利退则有鲛织罗之韧实在是如虎添翼。如果是旁人的那我根本不想还可那是李尧天父亲的东西我不好占为己有。 朴士免又惊又喜忽地跪下来朝我磕了个头。我吃了一惊扶起他道:“朴将军你这是做什么。” 朴士免道:“李将军和末将说起过好几次想从五峰船主那儿夺回这两件宝甲一直未能如愿不胜扼腕。楚将军能让李将军得偿所愿末将心中实是欢喜欢喜得很。”他的话本来就生硬此时心中一激动说得更是磕磕绊绊但我也心中有感不敢去笑他道:“朴将军快起来吧。” 朴士免将鲛织罗收好了又道:“楚将军大恩不敢那个言谢对了我身边也有一件海犀甲虽然远不及鲛织罗愿献给楚将军一用。” 我笑道:“不必了朴将军自己用吧。对了水军团受伤的弟兄都好了么?” 与五峰船主一战伤亡大多都在水军团死十八人伤二十三人其中有两个受伤甚重好在水军团随官医官很不错伤势一直不曾恶化但也没有痊愈。 朴士免道:“末将正为此事而来。楚将军那两个弟兄一直没有好末将想靠港后让他们下船休养不知楚将军是否允许?” 我道:“那没问题。”想到他战战兢兢地前来请示我笑道:“朴将军有些事你自己做主便是不用跟我请示。要是老这种口气那我简直不敢和你说话了。” 朴士免脸微微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是是末将死罪。李将军也说过末将这一点最是不好日后定要改正。” 我苦笑了一下。朴士免这样的性子大概也是改不了的。我叹了口气道:“几时能到五羊城?” 一说到这些朴士免倒不再局促了道:“大约明天入暮时分可以到了。快一点的话我们明天可以去五羊城吃晚饭吧。” 去五羊城吃晚饭那是不成了。第二天天黑下来时我们距五羊城大约还有一里之遥。我和钱文义站在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五羊城夜色中五羊城里万家灯火看上去一派安详仿佛从没遭过兵灾。我正看着朴士免忽然走到我跟前小声道:“楚将军五羊城里派出了两艘快船正向我们靠过来。” 五羊城主不知我们是谁吧?我道:“向他们打个招呼说明来意。” 朴士免点了点头对边上一个士兵下了道命令。五羊城虽然一直保持独立但旗语却与帝国通用现在天已黑了晚上用的是以灯为号。我看着了望台上那士兵举着红黄二灯打了几个信号从五羊城出来的一艘船上也回了个信号朴士免道:“好了他们知道我们的来意让我们随他们进港。” 终于抵达了!我只觉浑身都一下子轻松了不少笑道:“晚饭吃不上了夜宵可以吃吧。不知五羊城用不用帝国币?” 五羊城的布置与东平城约略相似但五羊城的南门是水门。一个多月的海上劳顿水军团是惯了前锋营却不习惯船上生活早已精疲力竭一靠岸就迫不及待地要跳上岸。钱文义喝道:“列队请丁大人先登岸。” 前锋营和水军团刚列完队从岸上已有三个人先上了船其中一个高声道:“本人是五羊城南门司刘文昌请问你们是何方而来?” 我刚想回话丁御史已走上前道:“本官帝国督察院御史丁西铭奉王命与五羊城何城主商议快去通报。” 那刘文昌闻言吃了一惊道:“帝国的人?”可能帝国已经许久没派人来了他也有点吃惊。而五羊城主要与帝国联手的事他一个小小的南门司多半并不知情。他想了想又狐疑地看了看丁西铭道:“请诸位暂且在船上等候我去禀报郑先生。” 正文 第六章死里逃生 一听到这个“郑先生”别人还没什么我却如遭当头一棒道:“是郑昭么?” 刘文昌看了看我冷冷道:“请这位将军不要直言郑大人名讳。” 郑昭在五羊城的地位这么高?我还记得郑昭曾对我说过五羊城中有句话叫“私兵两万不及六人”郑昭是那六人中的“说士”看来不假。而郑昭费尽千辛万苦从西边绕道回来也终于回到了五羊城里了。 突然我想到了一件事登时心都凉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郑昭见面他身怀读心之术我想什么他都想得到最可怕的是如果郑昭知道文侯有这样的秘计那与五羊城主联手之事只怕谈都不用谈了铁定失败。 怪不得文侯要语焉不详地说让人到“走投无路之时”再打开锦囊他担心的正是郑昭吧!他让我担任护送之职也正因为我知道郑昭的这种本领不至于措手不及可是我实在太笨了一路上思前想后也想不通文侯的用意偏偏没有想到郑昭!而刘文昌说要请示郑昭多半正是要让郑昭来窥视我们的真正用意。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此时刘文昌已经下去了。岸上五羊城的城兵环列四周在千人以上一个个如临大敌看这副架势大概一旦觉得我们不怀好意就要把我们尽数斩杀。我只觉茫然不知所措不知究竟如何是好眼前只觉一阵模糊却是额头的汗水流了下来。 钱文义也发现了我神态有异关切地道:“统制你不舒服么?” 我现在的脸色一定极为难看一听他的话我心头一亮装作有气无力地道:“是啊我突然觉得浑身乏力好象生病了。钱文义你帮我指挥弟兄们下船我得躺一会儿不然撑不下去了。” 钱文义吃了一惊小声道:“这时候生病了?真是不巧。统制你快去歇息吧这儿有我呢。” 我逃也似地回到座舱关上门先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坐下来细细地想着现在的处境。 现在最大的危机是我提前知道了文侯的秘计要不让郑昭知道除非我一点都不去想。可是虽然这么打算可是脑海中来来去去的尽是文侯那张手谕上的话越要不想却越是想个不停。 怎样才能不让郑昭知道?装病顶多只能躲过一时可是我作为副使又怎能不见郑昭?除非除非杀了他! 一念及此我又摇了摇头。大厅广众之下刘文昌对我们本来就有疑心就算我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杀了郑昭他哪里还能信我们?我只觉茫然不知所措。文侯派我来是因为我知道郑昭的底细没想到阴差阳错却是弄巧成拙了。现在倒真的到了“走投无路之时”可文侯也没有第二个锦囊给我一条秘计。 现在能靠的只有自己。我默默地想着拼命让自己想着过去的事可是不管怎么控制自己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文侯的那条秘计。 今天是八月二十六日。难道我的忌日就是今天了?我有点哭笑不得。现在唯一的办法大概就是自杀了。我死了郑昭也就不知道文侯有这样的秘计。可我当然不可能去自杀难道真的走投无路了? 不对我还有一条路! 我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我记得打坐时可以让自己杂念不起如果我能用打坐之法说不定可以应付过去。 也只有这么办了。我咬了咬牙努力让自己提起精神。自从真清子教我打坐之法我天天都练习可是也从来没有练成过读心术现在只有硬着头皮试一试。 真清子给我的那本书我已背得滚瓜烂熟先背了一遍把前后的条理理了理顺想着究竟该如何运气。刚想了一轮门外忽然传来了人声有个人道:“楚将军是我许久不见的老友他身上有恙更要看看了哈哈。” 这正是郑昭的声音! 我翻身倒在床上拼命让自己想着体内的气息。打坐其实并不是一定要端坐着的躺着一样可以。平躺着陷入冥想郑昭一定同样摸不着我的心思。我刚躺下门一下被打开了郑昭打着哈哈走进来道:“楚将军贵恙如何?不碍事吧?” 随着他进来我突然觉得脑子里一阵疼痛简直象有一根尖针直刺进去几乎要吟出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心头微微一乱头更是疼得几乎要裂开一样。我强忍着剧痛拼命控制着自己的心神。 仿佛被一下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我的身体立时失去了重量象一片羽毛一样忽上忽下地飘动。不那已不是在飘了而是被狂风席卷着自不由己地上下翻飞一会儿直上重霄一会儿又陷入九泉之下虽然闭着眼眼前闪动着无数个人影。祈烈、苏纹月、武侯、蒲安礼、路恭行、郡主、小王子这些人在我眼前忽隐忽现不论是已经死去的还是依然健在的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只成了一个影子一样被卷进了这个漩涡中去了。其中还夹杂着许多我根本不认识的人影大概是不知何时我见过一面的也一样沉渣泛起萦回不断当中也有她。 是她!她的脸在一大堆人影中一闪而过又如被狂风卷去。许久未见了她的样子在我记忆中已经开始模糊我不再记得清她的样子但我几乎马上就知道那正是她。 雪白的手指碎珠崩玉般的琵琶声她的面容依旧带着一丝愁意。那一丝愁意仿佛清晨穿过树叶上露水的第一缕晨曦仿佛寒夜里还没有完全淡忘的旧梦仿佛明天一个微不足道的希望 我象被卷到了万丈深渊的边上再进一步就会坠落下去只怕永远都无法脱身了。一看到她我身上仿佛涌起了一股奇异的力量身体也登时沉重起来。 战争。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杀人么?我在军校时教过的一个学生曾经问我什么才是名将那时我跟他说:“军队的职责是结束战争保护人民如果军队反而屠杀人民或者要人民也投入战斗那这指挥官就已经失败了绝算不得名将。”说这一席话时我只是对武侯的屠城灭国和苍月公的全民皆兵有感而发现在却突然间象又知道了自己的真实思想。 战争不是杀人战争是不得已的手段不是为了名将之称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守护!我投入战争那么多将士在前线浴血奋战不正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家人自己的国土么?我们站在这儿谁也无法把我把驱逐出去!我是在守护守护我爱的人守护我自己! 我直了直僵硬的身体那股狂风虽然扑面如刀却也象立时减弱了许多。我不会后退了即使命运注定我一事无成我的生命会随时失去但我不会后退我要守护我喜欢的一切! 风依然很大我耳边有响彻天际的雷霆。无数个惊雷从天而降如万千长剑穿透了我的胸膛我忍受着那股剧痛一动不动。 我要守护我的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间那股厉风仿佛一下子便消失无迹又变得光风霁月我只觉浑身登时松懈下来便如恶斗一场精疲力尽的样子突然间我好象听到了钱文义的声音。 钱文义也在我边上?我睁开了眼一眼却看见了郑昭。 一见到郑昭我就吓了一大跳。他向来都是从容不迫即使当初在帝都西门外被我和曹闻道追上的那次他也没有象现在那样惊恐不安。可是现在一张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挂满了豆大的汗水似乎比我还累。 钱文义果然在边上他见我睁开了眼欣喜若狂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坐起来道:“没什么。怎么了?”刚说完突然听到钱文义在说:“楚休红生了什么病?要是他完蛋了那我们可就糟了。” 钱文义怎么这般没礼数我有点不悦地道:“我还不会完蛋呢。” 钱文义一阵惊愕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流下了汗水嚅嚅地道:“是的是的统制你吉人天相不会有事。”可是他嘴上说着我又似乎听见他在说:“他怎么好象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我吃了一惊突然间灵光一闪霎时明白了一切。 我练成了读心术!我现在读到的是钱文义在想的东西!我大喜过望呼吸一急哪知眼前忽地一黑意识中有一股奇异的力量似乎又要突然奋起。我吓了一跳连忙调匀呼吸让自己坐得端正些。钱文义又凑上来道:“统制你还好吧?” 他凑过来时我又感到他好象在说:“楚休红得的是什么病?看来很怪。” 我又睁开眼拼命抵御着意识中的那股力量道:“没什么你先出去吧。” 我和钱文义一言一语交谈的时候郑昭站在一边一动不动如同泥塑木雕一般。我不知道他到底卖什么关子也不知道他现在到底是不是知道我心中所想了要是钱文义凑在跟前只怕我反而要被那股力量控制住。我勉强道:“你先出去把门关上我要和郑先生说些话。” 钱文义道:“好吧。”他掩上门出去了出去时我还感到他最后在想着:“统制到底是怎么了?” 等他一走我一下坐直了对着郑昭。郑昭仍然直直地盯着我僵尸一样一动不动看得我有点发毛。我道:“郑先生请坐吧。” 现在我练成了读心术那么我也可以读到他的思想了可是现在我却好象什么都感觉不出来。可刚才读钱文义心中所想却是轻轻易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正想着钱文义已坐了下来道:“是。”他的脸上仍然极是僵硬现在倒象是他突然得了一场大病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怎么看都不象个正常人。 他是突然疯了么? “我没疯。” 一听到郑昭这么回答我差点失声叫起来。这种情形明明是他知道我想的一切可是我却无法知道他的心思看来即使我练成了读心术却只能读到钱文义的心思却读不到郑昭在想什么。我一阵失望道:“好吧既然你知道了我的秘密要杀就杀吧。” “什么秘密?” 我差点要以为郑昭在取笑我然而抬头看去却见他一脸惊恐汗水也更多了不象是取笑我的样子。难道他真的突然得了疯病了? 突然间我猛地想起那次我被卫宗政提审时的情景了。那次卫宗政派了个人监视我晚上陈忠偷偷和我商议都被他听了进去。那次若不是我误打误撞突然间能够使用摄心术只怕那时卫宗政便已觉察了文侯的计策。那次那个衙役中了我的摄心术的样子正和现在的郑昭仿佛难道这一次我仍然没有练成读心术而是摄心术么? 我心头一震郑昭坐在椅子上的身体也猛地一颤似乎要站起来我的头里好象翻江倒海身体都仿佛翻了个个说不出的难受。我长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呼吸调匀看着郑昭。现在如果有个人进来准会摸不着头脑我和郑昭两人面对面地坐着谁也不动。 如果郑昭真的中了我的摄心术那我应该可以命令他做事的。我看着他的眼睛心中默默地念道:“郑昭站起来。” 果然郑昭“呼”地一声站了起来! 我一阵狂喜看来我的确练成了摄心术了!可是没等我高兴郑昭的眉头突然一皱低声道:“你怎么也会” 他要脱开我的控制了!我大吃一惊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紧盯着他。郑昭脸上变了数变也不知在想什么这句话也吞吞吐吐地道:“会会摄心” “我会!” 我突然间打断了他的话郑昭眼中神光一闪又猛地黯淡下去不再说话了而我脑海中那股奇异的力量也象遭到迎头痛击立时微弱下去。我长吁一口气才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只方才这一瞬我也满头是汗象狂奔了十七八里路。 此时我已约略明白了端倪我练成的一定是摄心术而不是读心术。郑昭想用读心术窥探我的心思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我居然会摄心术全无防备之下被我反克制住。而我因为摄住了他的魂魄所以现在他的脑子几乎就成了我身体的一部份他的读心术会用到了钱文义身上因此钱文义想什么我也能够明白了。 虽然制住了他可是到底拿他怎么办我却想不出来。郑昭说过读心术非常累人他一天也不能用很多次摄心术比读心术要高一层只怕更加累人但我现在好象还感觉不到什么。只是我总不能永远都控制住他一旦被他挣脱他知道了我有摄心术的话恼羞成怒之下只怕会命令人杀了我。 我该怎么办?杀了他么? 我心念一起郑昭脸上突然显出一丝恐惧。看来我虽然控制住了他但他仍然保有一部份神智象当初我中了他的摄心术身体已不受自己掌握但神智依然清明一样。两相比较似乎我的意志力更强一些。 刚一得意脑海中突然一翻前额好处被人当头砸了一闷棍我登时向床上倒了下去而那股力量却已排山倒海之势压了下来。 郑昭在反击! 可是我虽然明白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的意志虽然比他强但对摄心术的运用却远不及他纯熟我却不识好歹地得意忘形了这回真个成了他人俎上鱼肉任人宰割。 如果我被郑昭控制那我心中的什么秘密都被被他探知了。我正痛悔不已但现在已无法可想后脑勺刚碰到床上却听得“嘣”一声那股力量又突然间消失无迹。 我被控制了!我想到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那一次我中了郑昭的摄心术情形更有点象现在一样先是一阵极大的力量不断压下突然间又消失无迹然后我浑身就不由自己控制了。现在我被他控制了那么所有的事都会被他榨出来吧?我惊恐万状下意识地却拔刀。 手刚碰到百辟刀刀柄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中郑昭的摄心术。如果真中了摄心术他哪里还容得我拔刀?一念及此我还不敢相信伸手到跟前把手张开握拳了两三遍才算相信自己真的没中摄心术。可是郑昭大占上风之下为什么会不反击?我定睛看去却是郑昭半坐在椅子上两眼翻白。 他死了?我吓了一跳只道他用力过度脱力而死。如果郑昭死了那也没办法向五羊城主交待谈判的事一样不必再说了。我跳下床走到他身边扶起他的肩道:“郑先生!” 刚握住他的肩晃了晃郑昭睁开眼喃喃道:“你你怎么也会?” 我心头一凛眉头也皱了起来郑昭脸上突然挤了挤马上舒展开来变成了平常的样子。我看着他小声道:“你没事吧?” “没事。” 郑昭慢吞吞地在椅子上坐稳了。他的动作变得十分机械倒象是个木偶。看样子他又被我控制住了而且和刚才不同我意识中已感觉不到那股正在反抗的力量。难道我的摄心术突然间威力大增么?可是我自己知道自己这点摄心术实在靠不住刚才郑昭的反击如此之强怎么会突然间如此不济?难道他真的是用力过度以至于全然不设防了? 突然我看见他后脑勺上撞出的一个大包登时恍然大悟。哪里是什么用力过度方才郑昭突然反击以至于我摔倒在床他自己一定也没有好果子吃一样摔下去。我是坐在床上的倒下时后脑勺摔在软软的被褥上自然没什么大碍他却是撞在桌子边上结果撞了个七荤八素怪不得马上被我控制住了。 虽然郑昭被我控制住了可是我仍然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我该问问他五羊城主的立场么?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个问法。 我站到他跟前弯下腰看着他的眼睛慢慢地道:“郑先生。” 郑昭也慢慢地站了起来。一看到他那副迟钝的样子我又有点得意。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觉一凛。方才就是因为得意忘形差点被郑昭反扑成功如果现在郑昭是在装样麻弊我那可糟了。 想到这里我心中一动看着郑昭的眼睛低声道:“郑昭你现在会听我的话按我说的做么?” 郑昭看着我慢慢地点了点头。我一阵狂喜心知这一步成功了又道:“好那你要记住如果你想对我用读心术就会头痛欲裂。” 我其实是想到了方才自己头痛得要死才顺口这么说的那准是郑昭对我用读心术而我拼命反抗所致。最主要的是不能让他对我用摄心术我看着他慢慢说:“还有如果” 我刚要说如果怎么样门外突然有人叫道:“阿昭你在里面么?” 这声音来得太过突然而一听到这个声音我更是目瞪口呆连要说什么话都忘了。 这个人是我认识的!我无论如何也料不到刚到五羊城还没下船居然马上碰到了两个旧识。 我刚一分神忽然觉得象有一条冰柱插进头顶直插到后背那种冰冷而坚硬的剧痛让我一下子缩成一团不由呻吟起来。我抬起头正好看见郑昭低下头看着我。 此时他哪里还有半分白痴样子一脸都是猜疑和惊异其中似乎还带着几分妒忌。我吃了一惊想站起身来但哪里站得起来我的身体仿佛已经不属于我一样了。 我中了郑昭的摄心术! 虽然身体动不了神智却很清楚。而我中他的摄心术这也是第二次了。看来方才门外那人一叫我被分了神我的摄心术登时被郑昭攻破而他随之而来的反击却是我再也挡不住了。 到了此时我只有咒骂自己太过得意忘形另外就是骂自己太过蠢笨。我方才对他暗示说如果他对我用读心术会头痛欲裂却忘了让他用摄心术时也头痛个半死。我的摄心术远没有他那么纯熟被他控制住后除了还能保持头脑清醒以外根本没办法反击。我拼命想要平静下来但方才门外那人的声音却已扰乱了我的心神哪里还能保持半分平静? 现在只能希望我对他的暗示有用。如果郑昭接下来对我用读心术而痛起来的话那我还有一线反败为胜之机否则文侯的秘计我心中的隐事什么都瞒不过郑昭了。 郑昭走上一步低声道:“楚将军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中霍地一亮。看来郑昭中了我的摄心术并不象我能保持神智清明他并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事了。现在如果我乱说一气说不定可以瞒过他去。我脑子飞转已想好了三四个借口正要说时但一开口却说道:“方才郑先生你” 我要说出我制住了郑昭的事!我虽然想好的借口但我的嘴好象也不由我控制一样。我吓得魂飞魄散这等情形以前并没有过看来快两年不见郑昭的摄心术也高明了许多。而我一开口势必要什么都说出去了。 正文 第七章折冲尊俎 这时门外那人突然“砰”地敲了一下门叫道:“阿昭你在么?出了什么事了?” 这是白薇的声音。好几年不见了我也很少想到她们姐妹两人没想到一听到她的声音我还是一下认了出来。听她的口气似乎与郑昭的关系很不寻常当初郑昭就说来高鹫城是为了寻访她们姐妹也许现在的白薇已经是郑夫人了吧。 我正想着郑昭突然小声道:“我们的事以后再说你千万不要告诉她我有读心术否则你知道后果。” 此时他的样子十分惶急倒象是我制住了他一般。随即我只觉身上突然一轻好象有一只压在我身上的巨手拿开了我立刻又可以自由活动心知郑昭已经解开了摄心术。我点了点头还没说话门被“砰”一声踢了一脚。 天驰号造得十分坚固门也很厚便是我也未必能踢开。但这一脚力量很大踢得舱壁也一阵震动。我连忙走上前拉开门闩门一开白薇正站在门口作势要再踢一脚一见到我她一下怔住了看着我一只举起的脚也放不下去。我淡淡笑道:“白薇好久不见了。” 白薇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敛衽行了一礼道:“楚将军竟然会是你!” 郑昭从我身后走出来道:“小薇楚将军是我旧友方才他有点不舒服我来看看他你急什么。” 白薇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我虽然算不上是她的男人但至少有一阵子她们姐妹二人都算我的侍妾看到我时多少有点不安。她定了定神低声道:“楚将军我听说郑昭进舱好久都不出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 郑昭笑道:“胡思乱想什么呢哈哈。好了我们回去吧。”他走过我挽住白薇的手臂有点迫不及待地要带她走。看起来郑昭似乎很害怕我会把他有读心术的事透露给白薇知道。白薇还是看着我道:“楚将军你病了么?” 郑昭道:“楚将军只是有点水土不服我已经在慕渔馆给楚将军他们安排了房间休息天也晚了今天你不要去打扰他。” 白薇看了我一下方道:“好吧。楚将军你好生休息。”她似乎还想说什么郑昭又拉了她一下道:“别打扰楚将军休息。” 看着他们的背影我有点好笑但心中也有些隐隐作痛。郑昭把白薇看得很重白薇嫁给他也是有了一个好归宿。可是我心口仍然象堵了块石头一样有种难受。 钱文义等他们走后才走上来小声道:“统制刚才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心烦意乱道:“没什么。我们住到哪里?”方才郑昭说让我们住在慕渔馆里那大概是招待使臣的所在。 钱文义道:“叫什么慕渔馆。丁大人他们已经去了我们要和你一起去。统制你方才和郑先生在房里呆了好久真没出什么事?” 我道:“真的没什么。我们走吧船上呆得可真累。” 钱文义没再说什么跟着我向前走去。我一边走着一边想着方才的事。郑昭到底有没有知道文侯的秘计?也许没有但我实在不敢保证。如果他真的知道了文侯有这样的打算恐怕我这一趟差使不会顺利。 刚集合了前锋营的三十人走下船有个身着长衫的男子走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请问是帝国楚休红将军么?” 我点点头道:“我是。请问阁下是哪一位?” 这人道:“小人名叫冯鑫阁是五羊城远人司的郑大人已关照过我请楚将军随我来吧。” 冯鑫阁带着我们出了码头那里已安排了三辆马车。我道:“慕渔馆远么?” 冯鑫阁道:“不远约摸有半里地吧请楚将军上车。” 三辆马车一般大小不过冯鑫阁带着我和钱文义两人占了一辆其余两辆让士兵去挤。马车很宽大我进了车见里面还很宽敞总可以坐十来个人便对钱文义道:“钱兄把那几个受伤的弟兄叫过来坐这车上吧。” 和海贼一战前锋营有七人受伤其中三个的伤势重一些现在还没有完全痊愈。钱文义答应一声跳下车去了。等他下车冯鑫阁却有点诧异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安道:“冯先生对不住我冒失了一点不要紧吧?” 冯鑫阁道:“不要紧不要紧。”他说着微微一笑道:“楚将军真是爱兵如子。” 我笑道:“不是爱兵如子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我们一向同甘共苦。” 冯鑫阁道:“是是以人为尚。” 这句共和军的套话倒也不让我反感。不管做得怎么样以人为尚以民为本这两句话本身还是没有错的。 等几个伤兵上得车来马车开动了。一路上行去我从窗缝中看着道路两边。虽然夜已深了街道上仍然很热闹隔了几年帝国终于又有使臣到来可是现在的五羊城却已经成了共和军的大本营如果五羊城的市民知道后也会觉得不可思议吧。五羊城规模并不比帝都小五羊城统辖的广阳省虽然是帝国十九省中最小的一个方圆才两三百里但人口却很多全省据说已超过两百万。南疆自苍月公反乱以来便战火不止以至于哀鸿遍野相对平静的广阳省倒成了避难的首选现在只怕人口更多了许多街上来来去去的人一个个神情安详一副丰衣足食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五羊城主统治有方看来也有他的本事。我看着街上的行人和店铺叹道:“五羊城真是繁华好象也没什么影响。” 冯鑫阁道:“楚将军以前来过五羊城么?” 上一次来的时候还是武侯南征时路过。那一次根本没有到南门来而且那一次是为了征讨苍月公的共和军现在的五羊城却已成了共和军的大本营。我道:“第一次来。对了蛇人没来骚扰过么?” 冯鑫阁突然闭嘴不语我心知他定然不肯多说何况他也不会知道什么内情便岔开话头道:“现在五羊城有多少人了?” 冯鑫阁道:“有七十多万人吧。” 七十多万!我吃了一惊。当初武侯以“为渊驱鱼”之策将南疆难民尽驱到高鹫城那时高鹫城也不过七八十万以至于高鹫城的粮草不继四月便告破城。五羊城在正常情况下便能有七十万人口这个城市到底该如何管理?我自己带兵最多不过五千人但也知道其中困难了若不是有钱文义和曹闻道帮手只怕我真要吐血。帝都有五十万人口有三万禁军维护治安的执金吾也有五千人五羊城的七十万人不知要多少士兵了肯定已远远不止以前大帝与初代城主定下的两万私兵之约。如果再加上共和军残部我想现在五羊城的军队可能已超过了五万之数。 有五万精兵那才能成为与蛇人谈判共存的筹码吧否则蛇人定不愿在后方伏下这么大一颗钉子在。我想何从景也一定猜得到如果蛇人真的毁灭的帝国那下一个目标就是五羊城了所以他不会真心投靠蛇人的。可是如果蛇人真能权衡利弊它们会不会也在防备五羊城主与帝国的私通? 想到这儿我不禁又有点担心。我们来五羊城该是个秘密这消息会不会走漏?一旦走漏的话五羊城主是会破釜沉舟与蛇人正式开战还是把我们杀了以取信蛇人?现在这些都是变数。也许任何一个微不足道的变数都将使得事态急转直下现在我必须步步小心绝不能错得一步。 冯鑫阁说慕渔馆不远我只道离南门没多少路没想到马车七拐八拐走了大半天眼见周围越来越冷清马车才停了下来冯鑫阁站起身撩起车帘看了看道:“楚将军慕渔馆到了。” 前面是一大片宅院周围是一条丈许宽的河河的那一边还有一丈多高的围墙。这几乎是个城中之城占地也相当大。马车从一座小桥上驶过去院门口两个卫兵举起长枪敬礼等我们一进云院门又关了起来。冯鑫阁道:“到了楚将军请下车。” 我跳下马车只见这慕渔馆里鳞次栉比地尽是建筑。房屋虽多安排得却是错落有致一丝不乱到处都是绿树掩映只是灯火并不多看来慕渔馆里住的人并不多。现在已是八月末树上结着累累果实。那些果子大约有小酒盅一般大有青有红我从没见过。正看着冯鑫阁笑道:“楚将军城主已在丹荔厅设宴为诸位接风洗尘丁大人已在内等候请楚将军进去吧。” 那丹荔厅很大已是灯火通明隔着一个大院子也看得到里面已是人头攒动。丹荔厅门两边的柱子上刻了副对联是“丹房养志荔树长青。”落款写着“照磨轩题”字体很是圆转流畅如果薛文亦见了一定会说是个某某名匠所刻我却看不出门道来。 一到门口有个人已高声笑道:“是楚将军来了吧?草草不周还望恕罪。” 这声音十分清亮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声音。我踏入厅门边上冯鑫阁道:“城主楚休红将军请到。” 五羊城主名叫何从景。何氏在五羊城一向是名门望族但人丁却不是太兴旺。我只道这种养尊处优的人多半腰宽肚大一副面团团的样子但何城主相貌颇为清癯双眼不大却极有神采颌下有三缕长髯相貌甚是清雅。虽然他的样子让人一见便觉可亲但我心中却暗自叫苦。这样的人多半极富智计我在符敦城里被陶守拙摆了一道自始自终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下现在记忆犹新实在不愿与这种智者打交道。可是怕什么来什么五羊城主虽然谈吐可亲谁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我行了一礼道:“小将楚休红来晚一步还请城主恕罪。” 何从景笑道:“何罪之有!楚将军英勇无敌我方才听郑昭说起过了。还请楚将军入席吧。” 丹荔厅里设了不少席位当中是三桌偏厅还设了十来桌这个大厅仍然颇有空间。何从景坐在主席正中在他的左手边丁御史已然落座右边的位置空着大概是给我坐的。帝国尚左右边原本该是五羊城中的重臣的位置何从景却让我坐下了已是一副推心置腹的意思。我又行了一礼道:“小将谢过。” 一个侍者导着我到何从景身边坐下钱文义他们也纷纷落座只是他们坐的都是边上几桌这一桌主席上除了我和丁御史以外都是五羊城的人。 我刚坐下来侍者给我倒了杯酒何从景端着杯子站起来道:“今日天使下顾敝城蓬蔽生辉。今日得见两位天使尊颜下臣感慨莫名。列位我们先敬两位天使一杯以谢天使伏波越浪而来。” 他的话很客气但越客气的话越会言不由衷。我和丁西铭也站起了起来丁西铭道:“多谢何城主款待下官身在帝都之时久闻何城主是当世英豪如今一见更胜闻名。” 何从景笑了笑道:“干了!”自己先把一杯酒一饮而尽。我们也都喝了下去刚要坐下何从景忽道:“丁大人楚将军此间所坐皆我五羊城的股肱之臣。这位是我城中关税司主簿孔人英大人。” 我也听说过五羊城虽然名义上是帝国领地其实与独立一般无二。与帝国的兵、刑、户、工四部相应五羊城也有六司分别是关税司、军务司、远人司、巡察司、匠作司和职方司。其中关税司相当于户部军务司相当于兵部巡察司相当刑部匠作司相当工部还有远人司是招待各处来人的部门职方司则负责大小官吏的考评。与帝国稍有不同的是五羊城以商人为本因此关税司的重要性为第一。而到五羊城来的外地商人极多也需要单设一个远人司负责职方司却是五羊城特有的。各司以主簿为长这孔人英是关税司主簿就是五羊城重臣之首了。 孔人英端起杯子向我们一扬道:“两位天使在上下官先干为敬了。”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喝得爽快我们也喝了下去。这一桌有十个人除去何从景和丁西铭、我剩下七人中多半是各司主簿但我没看见郑昭在可能他官职虽大却还不是主簿只不知道那多出来的人是谁。 何从景一个个给我们介绍下去分别是军务司主簿王珍、远人司主簿林一木、巡察司主簿龙道诚、匠作司主簿秦豫和职方司主簿顾清随。每人一杯酒我酒量甚宏喝得头也有点晕了丁西铭的酒量却比我好得多脸色都不变。介绍到最后一个时何从景笑了笑道:“这位是我城中后起的名将丁亨利将军。” 这丁亨利年纪很轻生具异相头发是金黄色的双眼却是海水一般的蓝色样子虽怪却仍是极其俊朗让我不禁有点自惭形秽。听得何从景叫到他这丁亨利站起来道:“小将丁亨利见过两位天使。” 丁西铭笑道:“丁将军我们可是本家丁将军既有此名想来定于易学颇有心得了。” 丁亨利刚要喝酒闻言一怔道:“不知丁大人所说‘易学’是何学?” 丁西铭道:“易开章有云:乾元亨利贞。丁将军既名亨利令尊大人定然精擅易学了。” 易这本书我也听说过据说是上古传下来的一部包罗万有的奇书但文字艰深内容隐密根本没几个人能读得懂我也没读过什么“乾元亨利贞” 之类我更是闻所未闻。只是丁亨利虽然名从易中所取看来对易也并不知晓瞠目不知以对。何从景打了个哈哈道:“丁大人真个饱学。丁将军祖籍在极西之地上代方才定居五羊城丁大人神目如电也能一语道破以易学得名真个佩服佩服。” 他一打哈哈边上那六主簿也纷纷举杯这个道:“丁大人学究天人”那个道:“丁大人学问高深”丁西铭被他们的马屁拍得晕头转向只是微笑。 丁亨利忽道:“家父曾说亨利之名在我故乡极多本是常用之名今日听得丁大人所言小将方知自己名之所出多谢丁大人指点。” 丁西铭微微一笑道:“本官只道易学是我独得之秘不料万里以外亦有流传。丁将军英武不凡定是当世奇才。丁将军令尊既工易学说不定我二人祖上还颇有渊源。” 我看了看丁亨利。他虽是男人肤色却白得异乎寻常一杯酒下去脸上已泛起红晕。只是他长相英武虽然脸色泛红仍没有半点阴柔之气一双手的手指也长而有力把空杯放下去时稳稳当当。 这丁亨利的兵法不知怎样但他的刀法枪术定是一时之选只是不知和我相比如何。等一轮介绍下来何从景道:“二位天使远道而来何从景无以为敬唯此水酒一杯还望二位海涵。” 丁西铭道:“何大人客气下官感激莫名。南疆多事何大人固守边陲使万民安居乐业真国之干城来下官与楚将军共敬何大人与列位大人一杯。” 何从景守的可不是帝国的边疆而是他的祖业吧。我心中暗忖脸上也堆出一副笑意道:“城主请。” 何从景笑道:“多谢多谢。”他喝下一杯拍了拍手道:“上女乐。”说罢笑道:“丁大人楚将军五羊城僻处南疆粗茶淡饭女乐也粗糙得很还请两位天使莫要见笑。” 声音刚落从厅后出来了十来个女子都手持乐器到席前空地上施了一礼列队整齐后乐声响了起来奏的正是一曲坐春风。 那些女子个个都是绝色容貌非凡一个女子手中领头唱道:“南国秋来八月间芭蕉阶下绿、荔枝丹。” 她的歌声柔美动听清脆悦耳丁西铭听得呆了。我虽然不是很爱好音律也觉好听与当初在太子席上听到的那个花月春的歌声相比亦不遑多让而她的相貌比那花月春更是美丽。数句唱罢另几个女子也应声和道:“红楼隔水卷珠帘。人如玉、翠袖待谁怜。” 这是一段了。唱罢这一段她们不断交错穿插变了几个队形。她们舞得千变万化乐声却没半点阻碍仍是一气贯下只是变得幽渺了许多。这时先前那领唱的女子又唱道:“可惜好容颜。明朝风雨后总凋残。” 这几句唱得低徊宛转让人回味不已。女子以色事人想必也如春花灿烂却无几多时。她唱得优雅我听得却觉心如刀绞。在不知不觉间我又想起了她。被锁在深宫中的她现在还好么?现在太子爱她如珍宝她的日子也许还好过一点。可是假如日后年长色衰不为太子所喜她的命运又将如何?也许正如歌中唱的那样“明朝风雨后总凋残”了。 我听得痴了眼里似乎有泪水要落下。不论是她的命运还是我的命运都一样脆弱而不可靠的吧。即使是武侯曾经权倾一时手握重兵身死之后一样水流花谢尽付阙如。如果我们的命运都注定是那么微不足道那我们还要坚持什么? 这时乐声又变得复杂起来那些女乐又和道:“劝君且放两眉宽。杯中酒、以尽一宵欢。” 唱完最后一句乐声戛然而止余声袅袅不绝那些女乐围成一圈便如组成了一朵大花的样子当中那女子便如一朵花蕊双后高举袖子落下来露出双臂皎然如玉。 厅中静了静方才发出一片叫好之声。我算是见过点世面的前锋营和水军团的士兵们却想必从来不曾见过这等歌舞不住声地叫好。我被这阵叫声惊醒了只觉眼眶有点湿漉漉的只听得何从景对丁西铭道:“丁大人这点粗俗歌舞让大人见笑了。” 丁西铭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笑道:“哪里她们好得很好得很。”他似乎也看得有点呆先前的滔滔舌辩一时也没了只是没口子地说“好得很”何从景微微一笑道:“来再来一个以尽一宵之欢哈哈。” 这一次她们跳得要活泼许多几乎所有人连那六司主簿都看得有点呆了想必就算是他们也不是经常可以看到何从景私人乐班的歌舞。但在那些看得双眼发直的人中我看见那金发碧眼的丁亨利却沉静之极脸上带着点微笑只是无可无不可地看着。 这丁亨利确非常人! 我正打量着丁亨利何从景忽道:“楚将军不喜观看歌舞么?” 我没想到何从景会这么问我忙道:“哪里。小将行伍出身是个粗人却也知道这歌舞不同寻常。” 何从景笑道:“这一班女乐是自幼练习而成她们日日习歌练舞只是颜色粗陋舞姿寻常见笑了。” 我也淡淡一笑道:“岂敢小将生性疏懒未能领会妙处而已。” 何从景笑道:“无妨无妨楚将军若要领会她们的妙处我会安排的。” 我没想到他会会错了意不由有点哭笑不得道:“不敢小将就不必了” “楚将军不用客气远来辛苦这是应该的。” 何从景似乎认定了我是言不由衷手指在桌上轻轻一敲道:“英雄美人相得亦彰妙哉妙哉。” 我正要力辞丁西铭忽道:“既然如此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何大人美意了哈哈。” 他一直看歌舞看得入神突然插了这么一句话我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他耳朵倒是很灵。只是丁御史虽然比不上卫宗政有“铁面”之名却也素来道貌岸然说出这等话来实在让我意想不到。只是他这般一说若我坚辞倒显得与他不齐心了。 我闭上了嘴丁西铭却又道:“何大人那位领舞的小姐叫什么?” 何从景道:“她是我爱妾叫剪梅。丁大人欲亲香泽下臣安排便是。” 丁西铭怔了怔道:“唉呀西铭冒昧了不知那位剪梅姑娘是何大人小星下官不敢唐突。” 何从景微笑道:“不妨丁大人自古有云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一介小妾何足挂齿哈哈。” 我听着他的话心头猛地有怒火升起。何从景相貌清雅高贵本来我对他很有好感但他说出这等话来分明是不把女子当人看我没想到他居然是这种人对他的观感登时一落千丈。丁西铭却是大为感激道:“何大人真是当世英雄西铭敬佩不已。” 英雄!英雄就是把女子当成玩物和食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玩弄饥饿时可以吃掉的吧。我心头怒意更甚杯中的酒也象突然间失去了滋味仿佛一瞬间成了殷红的鲜血那股血腥气让我恶心欲吐。 这些达官贵人不把人当人看。共和军虽然在走上绝路时也会把女子当食物吃掉但他们总还宣称“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也号称男女贵贱一律平等。现在的何从景虽然名义上是共和军领袖了他的所作所为却连共和军那点面子都不要了。 丁西铭已是乐不可支脸上尽是笑意想必在打算今晚的春宵了。何从景居然连爱妾都可以随意送人这个人也的确非同寻常。我虽然不喜他的为人但也不得不佩服他。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可以八面玲珑面面俱到吧。帝国军、共和军、蛇人谁也无奈他何。在各种势力间游刃有余一直保持独立的确有他的本事。 不去想这些了我拿了个桌上的水果。这水果正是我在外面看到过的那种只是鲜红欲滴。拿在手上才发现原来外面长着一层粗糙的壳样子并不如何好看。我伸手剥了一下本以为这壳不好剥哪知一剥居然把里面的果肉也剥下一大块来手指上沾满了果汁。那种果肉是半透明的如疑乳一般我把一块果肉放进嘴里只是一抿居然全然化开一股极其鲜甜的味道溢满嘴里。 真是美味的水果。我几乎要惊呆了边上何从景低声笑道:“楚将军没吃过吧?这种水果便是方才她们歌中所唱的‘荔枝’现在正好红熟。” “真是好吃。”我讪讪地一笑。这种奇异的水果我以前从没吃过而我尝到过的水果中以鲜甜而论这种荔枝可谓当世第一。 我正想着突然耳边响起了一声惨叫。 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是个男人的声音此时别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歌舞这声惨叫声音并不大似乎在竭力压抑但我听得清清楚楚。丁亨利闻声浑身一震扭头看过来正好和我目光相对。他的目光锐利已极我被他扫了一眼心头不知怎么便是一悸也转过头去却见何从景一脸惊愕。我道:“城主发生了什么事了?” 何从景皱了皱眉道:“楚将军且安坐我去看看。” 他离座站了起来丁西铭这时才回过味来道:“何大人要更衣么?” 何从景道:“下臣去看看丁大人请安坐。”他转身向厅后走去两个侍者跟在他左右。过了一会儿何从景已转出来坐下后微笑道:“是一个切菜的下人不小心切到手了没事。” 丁西铭“噢”了一声道:“这般不小心啊有事么?” “没甚大碍丁大人不必在意。来叫眩目戏上来。” 他拍了拍手那队女乐列队施了一礼退了下去。接着上来的是些装束奇异的男男女女看来是异国之人。五羊城以商为本各地商贾不断这些人也不知是什么地方的。 眩目戏颇为奇妙一个头上缠着白布的男子从掌心喷出各种颜色的烟气然后又用手抹去另一个女子仿佛身体里没有骨头一般可以钻进一个口子很小的坛子里。这些表演极为精彩我看得目瞪口呆实在想不通那是怎么回事好象那些人有妖术。只是丁西铭虽然也看得入神却明显不及对那班女乐有兴趣。 虽然看着我心中却在暗自盘算。方才真的如何从景所说只是一个下人切伤了手么?如果真的只是这么件小事他为什么要如临大敌亲自去察看? 其中一定另有隐情。何从景到底打什么主意?他想做什么? 我入神地想着这时何从景忽道:“楚将军这些人来自极西的天方国以前见过么?” 我“啊”了一声道:“以前从没见过。” 何从景笑道:“天方亦是古国据说那儿大多是沙漠各部落逐水草而居居无定所因此难得一见。这些人也是第一次来五羊城倒是颇可一观。” 我道:“那和狄人也差不多吧狄人也是逐水草而居的。” 何从景点点头道:“不错。如此想想上天待我们可真是不薄有这一块土地让我们休养生息男耕女织丰衣足食我们自不能辜负上天的一番美意。” 他是在说自己吧?我突然觉得何从景的话也有他的道理。我自然可以指责他如墙头草一般随意倒向另一方势力但对于他来说什么立场什么信念都不及五羊城的繁荣发展更重要。如果历代五羊城主都要对一派势力忠心耿耿那五羊城也不可能发展到今天的程度了。何从景坐上了五羊城主这个位置那就意味着他也只能万事以五羊城的利益为第一。 想到这儿我对何从景又有了几分理解觉得他也未必不可原谅。我们是帝国使臣现在帝国和蛇人的战争仍然没有分出胜负他也不能割断任一方的联系仍然要竭力讨好我们又不能被蛇人发觉他有异心。在五羊城与爱妾的比较下一个爱妾自然也可以轻易舍弃了。 宴席持续到了后半夜才算结束。散去后丁西铭打着饱嗝向何从景和六司主簿告辞。他对何从景欲言又止一副心痒难忍的样子何从景微微一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什么丁西铭登时眉开眼笑想必是说那叫剪梅的女子已经安排到他屋里了。我也向何从景告辞但心里已经决定绝对不去碰他给我安排的那个女子。 何从景刚要走出去丁亨利走过来向我抱了抱拳道:“楚将军告辞了请好好休息。” 此时厅中的烛火灭了一些已暗淡许多他的一双眼睛似乎灼灼发亮。我也向他抱了抱拳道:“丁将军好多谢款待。” 丁亨利笑了笑道:“小将久闻楚将军大名如今得蒙赐见真是三生有幸。” 我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以为自己的名声真个已传到了五羊城里那多半是丁亨利的口头之辞。我淡淡一笑道:“是么?在下倒觉得藉藉无名不足挂齿。” 丁亨利道:“楚将军我确是听好几个人说起过你。他们说那时你虽然只统领数百人但日后必定会大放异彩。嘿嘿。” 他最后笑的两声大有深意也不知是取笑还是别的总之不会是真心赞许。我也不以为忤道:“丁将军见笑了。” 丁亨利正了正神色道:“楚将军好生歇息。此番楚将军若有闲暇不妨请来指教一二让小将一观楚将军高才。” 我心中一凛他是在挑战么?只是他的话仍然说得温文尔雅不卑不亢。我道:“多谢丁将军关心。丁将军也请早点歇息吧。” 丁亨利又施了一礼转身向外走去。临出门时又转过头道:“留步不必送了。”其实我根本不是送他只是何从景正要上车丁西铭已经到了门口送行我也不能不去。 何从景坐上了车撩开车帘微笑道:“两位天使敬请安歇事情我们后日再行详谈明日多睡一阵吧。” 他的这番话中也有深意吧丁西铭已是乐得眉开眼笑道:“多谢何大人多谢。” 这慕渔馆不知是派什么用场的好象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宅第却只住了很少的下人。我和丁西铭的住处被安排在两幢楼的三层上。进了屋我推开窗坐到窗台上。那两幢楼相对而建小巧玲珑掩映在荔枝树间。晚风徐来微风中似乎也有荔枝的鲜甜香味。 我看着外面一棵荔枝树离窗子很近有根树枝斜伸过来上面累累的满是果实。我伸手摘了一颗小心地剥着。这种祥和平静的气氛我已很久很久没再经历过了。 正剥着门上忽然有响动。那多半是送水的下人我道:“进来吧。”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一个女子。我登时想起了何从景所说的让我“领会妙处”的事了她就是来陪宿的吧?我从窗台上跳下来走了过去那女子见我走过来跪下道:“楚将军妾身春燕见过将军。” 她的模样十分清丽可人我的心头却是一疼。我道:“是何城主让你来的么?” “禀将军城主命我陪将军更衣。” 这话我也懂那些达官贵人把登厕、玩女人都叫成是“更衣”大概也是因为“妻子如衣服”这句话吧。我叹了口气道:“不必了你还是回去吧。” 她抬起头却吓得脸色煞白道:“是是春燕自知容貌丑陋不堪伏侍将军还望将军慈悲收容春燕。” 她长得那么美丽居然还说什么“不堪伏侍”我真是笑话了。这大概是因为何从景跟她说过一定要把我伏侍周到否则要治她的罪吧说不定还会杀了她。我心头一阵疼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话。如果我和她地位相等我大概根本没机会能近到她左右可现在她却象一头可怜的小兽一样即使我侮辱她那也是她的荣幸。 我走到她跟前扶起了她道:“春燕起来吧。如果你回去何城主要怪罪你的是吧?” 春燕抬起头眼角还挂着泪水眼中却有点诧异不知我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被她看得大是不安道:“坐吧坐吧。”顺手把手中剥了一半的那颗荔枝递给她道:“你吃吧。” 春燕拿着那颗荔枝更是莫名其妙。可能以前她为客人陪宿那些客人早一把将她抱到床上去了我却大不一样。她坐在椅子上仍是一派惊魂未定的样子。我不敢再看她自己走到窗前又摘了几颗红熟的荔枝坐到她对面道:“春燕姑娘你别害怕。” 春燕仍然惊魂未定我听得到她的喘息声大概她仍然不知道我想要做什么。我叹了口气道:“如果你不睡在这儿要被何城主怪罪那你早点上床歇息吧。” 我一说这话春燕才算松了口气腮边也泛起一阵红晕道:“多谢楚将军。那我为楚将军宽衣先伏侍您沐浴吧。” 我笑道:“我自己来吧你休息好了。” 这套小楼造得极是别致一边有一个浴间。虽然是在三楼却已备好热水一边的衣橱里还有几件新制成的绸缎袍子。我洗了个澡只觉神清气爽大是舒服。换好衣服出来窗子已经关上了烛光也已吹熄床上春燕已缩成一团躺着。我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夜风清凉宜人极其舒适。我坐在窗台上又摘了颗荔枝。 吃完了荔枝我走到一边把几张椅子拖过来拼在一起。这几张椅子都很宽大三张拼在一起就够我躺下来。春燕听得我在拖椅子的声音低声道:“楚将军您不上床歇息么?” 我转过头却见她坐了起来一条毯子盖在胸前露出肩头如雪的肌肤。我吓了一跳连忙转过头道:“不必了我睡在椅子上吧。” 春燕吃了一惊登时不再说话。我躺了下来拿我的战袍盖在身上。现在天气很热原本不盖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有女子在要我宽袍大袖地躺着实在有点局促。在船上呆了一个多月日日在海浪声中入睡现在总算睡在了坚实的地上虽然椅子硬梆梆的我仍然感到无比舒服。春燕身上的幽香一阵阵袭来我心中绮念顿生怎么也睡不着。 正迷迷糊糊地半睡不睡时突然我听到了一阵哭泣之声。一霎时我仿佛又回到了被蛇人包围的高鹫城里似乎觉得武侯下令将各营中的女子集中斩杀后充当军粮苏纹月正哭得梨花带雨。我吃了一惊翻身坐起却忘了自己躺在椅子上差点摔下来。定了定神才想到现在是在五羊城的慕渔馆里。 可是那哭声却不是我的幻觉。我疑惑地看去只见春燕坐在床上正低声抽泣着。我走过去到了床边又站住了低声道:“春燕姑娘你睡不着么?是不是我打呼噜吵了你了?” 春燕抬起头看了看我。房里很暗她的脸却出奇地白在黑暗中象一朵盛开的白花。她抹了下眼强笑道:“不是楚将军是我不好。” 我叹了口气道:“春燕姑娘我不是不喜欢你只不过我不想做那种让自己心中有愧的事。” 春燕点了点头道:“是我明白。楚将军您真是个好人。” 说这话的人她也不是第一个了我苦笑了一下。在这世道这种话我都不知道是夸我还是骂我。我是好人么?可是也未必。很多时候我这个好人反而害死了别人。 我沉默了一会低低道:“春燕姑娘你睡吧天亮还会一会儿。” 春燕呆呆地看着我我转身又要回到椅子上去春燕忽道:“楚将军你也睡到床上来吧。” 我道:“不必了”话刚出口却见春燕一副大失所望的样子。我心头一软道:“那你穿上衣服吧。” 春燕脸也红了红抓过了睡袍穿在身上。她在穿衣服时我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一会儿她道:“楚将军你转过身来吧。” 我转过身却见她已穿好了一件粉红色的睡袍。虽然穿上了衣服但这衣服很宽松从衣缝间露出了雪白的肌肤更是诱人。我只觉额头也一阵发烧道:“算了我还是睡在椅子上吧。” 春燕急道:“楚将军你过来吧我还有话跟你说。” 她会有什么话要说?我虽然觉得自己还是睡在椅子上为好可仍然不知不觉地向床边走去。一到床边我躺在她身边她身上的幽香一阵阵飘过来我只觉更是热得难受。 正在强自支持春燕忽然一把搂住我的脖子把头靠在我胸前。我只觉脑子里“嗡”地一下不由自主地搂住了她一只手便要向她的衣服里探去。 哪知还没伸进去她突然用极小的声音道:“隔壁有人。” 这句话象一盆冷水把我的满腔热火尽都浇灭了。我诧异地看着她只道听错了她点了点头嘴张了张没有出声但发出的声音仍是“隔壁有人”这四个字。 隔壁有人?这幢楼是给前锋营住的但三楼只有不多几个房间便是钱文义也和士兵一起挤在最底层隔壁怎么会有人?我只觉身上出了一阵冷汗。 这是何从景的圈套! 可是何从景到底想做什么?隔壁有人想偷听我和春燕的对话么?到现在为止我根本没有说什么实质性的东西他想听什么? 我把想伸到她衣服里的手握住了她的手捏了捏在她耳边极小声地道:“谁?” 她摇了摇头。忽然闭上眼喃喃地道:“楚将军睡在你怀里真是舒服。” 我差点又要把持不住了。但是在脑海深处似乎有个声音不住提醒我:“隔壁有人!” 春燕不会知道太多底细的但她既然说隔壁有人只怕这也不是第一次。隔壁的人到底是谁?他要做什么? 突然我想到了什么身子也猛地一颤。 我想到了那人是谁了!是郑昭! 一定是郑昭!他想要窥测我的心思!这定是何从景安排他做的以前肯定也有过也有人睡在这儿郑昭就在隔壁施展读心术。我记得郑昭说过只要距离不是太远他就可以用读心术怪不住床是放在这堵墙边的。在这人生第一大诱惑跟前再强的意志也会有缺口郑昭的读心术更容易施展怪不得何从景如此大方爱妾也可以随便送人想必她们本来就派这种用处。 只是郑昭读出我的心思了么?我用摄心术摄住他时给他的暗示到底有没有用? 正文 第八章莫辨敌友 知道了隔壁有人我哪里还敢安睡一晚上只不敢闭眼。春燕睡在我怀里倒是一下子睡着了还打着小声的鼾。我搂着她身体动也不敢动只是按打坐的方法调匀呼吸。 虽然没有练成读心术但我已经有过一次经验只要全神贯注可以察觉到郑昭对我用读心术的。但一直到天亮我仍然没有感觉到脑子里有剧痛。 天蒙蒙亮时我翻身起来又进浴间洗了个冷水澡。天本来就很热冷水洗过后倒更舒服一些。我洗完后出来却见春燕睡眼惺忪地在床上爬起来道:“楚将军你起来了?” 我笑了笑道:“我要去练练拳了你想睡的话再睡吧。” 前锋营便是在天驰号上仍然天天不废操练现在上了岸我这个统制更不能睡懒觉。春燕脸颊微微一红道:“那将军我也走了。” 她披着毯子坐在床上极是诱人我不敢再看只怕自己会把持不住。我转身下楼到了底层前锋营众人都已经起来见我走下楼钱文义迎上来道:“统制前锋营集合完毕我们正要出操。” 他虽然一本正经但边上有几个士兵脸上都带着点不怀好意的笑容大概觉得我这么早起来有点不可思议。我道:“好一起去操练。” 慕渔馆占地甚大我们先绕着小道跑了两圈活动开了然后练练拳脚。这时朴士免也带着水军团出来我们干脆在一起练习。前锋营的士兵向来操练刻苦这些士兵更是在五千人中精选出来的个个大为不凡如果不在前锋营任何一个人都足以担任百夫长以上的职务。军中对拳脚并不很注重我的拳术也不见得高明我见唐开的斩铁拳威力甚大便向他讨教唐开倒是知无不言带着我们练了一趟斩铁拳的起手拳法。和他们练了一趟拳后马天武才打着哈欠从他们那楼里出来见我们正在练拳大声道:“楚将军你们起得这么早。” 我收了拳势走过去道:“马兄你也不晚。” 马天武看着前锋营的练习叹道:“军人真是辛苦。楚将军你们天天如此么?” 我道:“是啊。马兄你也来练习一趟吧活动一下筋骨。” 马天武笑了笑道:“好吧你教我练拳吧。” 我笑道:“我这拳法罢了。那位唐将军才是高手我也在向他学呢。” 这时唐开正在向人示范让一个士兵拿了根树枝他一掌掠过“嚓”一声将树枝斩为两段。马天武看得目瞪口呆道:“我的天!他的手跟刀子一样!你也会么?” 我脸上微微一热道:“我还不会。马兄你不妨也去学一下吧。” 马天武笑了笑道:“好啊。”不过看来也不是很热心我略略有占失望心知他这样的官吏对武艺并不上心。这时马天武忽然轻声道:“楚将军你觉得何城主到底在想什么?” 我道:“你觉得有什么不对么?” 马天武皱了皱眉道:“我觉得他太客气了有点客气过份好象在敷衍。” 我道:“何以见得?” 马天武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在官场上如果不想做上司吩咐的事但又不能让人觉得你不肯做有‘推搪避躲’四字诀便是把上司伏侍得舒舒服服然后把事情化解无形。” 我诧道:“可是五羊城主却是自己主动提出联手的难道他又出尔反尔了?” 马天武道:“我也不知所以。只是我觉得他现在招待我们未免太好了而且把我们安排在这样的地方有软禁我们之嫌。” 说软禁倒也未必我们来五羊城的消息一旦走漏对他和我们都没好处安排这么个僻静住处原本并不离奇。只是马天武这么一说我心中总也有个疙瘩。郑昭那么急着想窥测我们的内心到底是什么用意? 我正想着边上忽然走过来一个下人到了我跟前道:“楚休红将军么?” 我道:“我是。”他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有两位客人来访。” 客人?我有点奇怪。会是谁一大早来见我?我道:“是谁啊?” “是两位段将军。” 段将军?我怎么也想不到我认识什么姓段的人。我道:“好吧我去。马兄有点事失陪了。” 我跟着他出去转到了那丹荔厅还没进门便听得白薇的声音。 原来是白薇。我微笑了起来“两位”的话另一个肯定是紫蓼了。郑昭说过她们是苍月公手下七天将之一段海若之女自然姓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称她们为“将军”难道她们也是军人了?我大声道:“段姑娘这么早就过来了。” 我一走进门白薇和紫蓼同时站了起来敛衽施了一礼。她们姐妹两人长相一般无二但气质大不相同很好分辨。一见我进来紫蓼脸一红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才道:“楚楚将军。”白薇却迎上来道:“楚将军你起得真早。” 我道:“惯了。你们早点吃了么?” 紫蓼惊叫道:“楚将军你还没吃早饭啊?姐姐我说来得太早了。” 我忙道:“没关系你们要没吃的话一块儿吃吧。以前不也一块儿吃的么?” 紫蓼脸上又是一红。当初在高鹫城里我的食物都是和她们均分的幸好开始时吃的东西还不算太少她们吃得又不多才不至于饿死。白薇道:“好吧我们再来伏侍你吃早饭。” 我笑道:“这可使不得你们现在身娇肉贵哪有让你们伏侍之理。要有机会我来伏侍你们还差不多。” 这已近乎调笑了。紫蓼脸上又是一红白薇却已叫道:“喂你给楚将军上一份早点快一点别的不用你了。” 那下人答应一声退了下去。我也坐下来道:“两位段姑娘方才我听那人说你们是‘段将军’你们真的也是军人?” 帝国从来没有女将如果共和军有的话白薇是女将还可信一点要说紫蓼是女将那我真想不到。白薇笑道:“跟楚将军这种英雄相比我们姐妹两个真的要笑死人了。不过我妹妹可是很不错啊在军中号称‘红粉枪’可以和楚将军你比比。” 听到这个名字我不由“扑嗤”一声笑了出来。“红粉枪”这种名字本也有调笑的意味大概是开玩笑的。紫蓼脸上更红了推了推白薇道:“姐姐你胡说什么让楚将军笑话了。” 我道:“哪里。我倒真想见识一下紫蓼的枪法。”在船上呆了一个多月对于我这种骑马惯了的人来说实在很难受也真想再跑跑马。 这时那下人端着一个大食盒上来放在桌上。先端出来的是一大盆白米粥只是不知为何这白米粥是绿色的当中还夹着些肉屑另外是一碟包子一碟油炸的面食一碟雪白针状面食再是一碟半透明的粉冻一样的东西当中夹着些肉颤颤的也不知是什么。那下人刚要给我盛粥我接过来道:“我来吧你下去好了。”说着先盛了一小碗递给紫蓼道:“给。” 紫蓼的脸色此时已经回复了见我递给一碗粥登时又红了起来道:“楚将军这怎么使得。” 我道:“有什么使不得的以前是你们给我盛现在我给你们盛一样啊。这粥是什么做的怎么会是绿色?” 紫蓼小声道:“这是皮蛋瘦肉粥。楚将军没吃过皮蛋吧?” 我道:“还真没吃过。来白薇这碗给你。”我又盛了一碗交给白薇白薇却没有紫蓼那么局促微笑道:“楚将军你还没变。” 我道:“都好几年了怎么会没变你们可胖了一点。” 紫蓼惊道:“真的么?我真的胖了?”听她的意思好象胖比蛇人更可怕。我连忙道:“我说错了那不叫胖是比以前丰满一些更好看了。” 紫蓼脸上又是一红白薇却不管是胖还是丰满看着我道:“楚将军这些年你好么?” 我又给自己盛了一碗喝了一口道:“还不错吧算是官运亨通。在高鹫城我还是个十一级的百夫长这几年已经升到了偏将军已是第四级的高级军官了。” 白薇笑了笑道:“所以这一次你是副使了吧。恭喜你了楚将军。” 我道:“战火未熄这也没什么好恭喜的。来你们陪我吃吧这个粥的滋味真好。” 在高鹫城里有白米粥吃就是无尚的美味现在这皮蛋瘦肉粥更是鲜美异常。我喝了一口夹着那冻子一样的东西道:“这是什么?” 白薇道:“这叫粉肠是五羊城特别的小吃你尝尝。” 我咬了一口只觉入口欲化大是鲜美。吃下那一段粉肠又指着那长条的面食道:“这个是面条么?样子不一样啊。” 白薇笑道:“这是蟹肉粉针。说是面其实是把面粉洗去面筋后做成的你试试吧。那个是叉烧小笼还有那个是炸春卷。” 我一样样尝过来只觉都是以前没吃过的小食甚是新鲜。帝都的小食也不少但相比较而言五羊城的小食要精致许多滋味走的也是鲜美一路。我不住口地吃着一下子喝完了一碗粥四碟食物也被我吃掉了一半抬头却见她们两个不住眼地看着我动也不动我道:“你们也尝尝啊算是陪陪我吧。” 紫蓼脸上又是一红白薇却端起碗来抿了一小口道:“楚将军你真没什么变化只是成熟了不少。” 我笑道:“那是我还是个毛头小伙子现在成了中年人吧?”其实今年我也才二十三。只是二十一岁的我和二十三岁的我确实已如两个世界的人了。 紫蓼“啊”了一声白薇笑道:“原来楚将军和我们同岁啊。你是几月生人?” 我却是一怔。说真的以前我还记得自己的生日但进入军校后已经忘得一干二净现在我到底生于哪一天都记不起来了。我叹道:“好象是秋天吧我都忘了。” 她们同时笑出声来白薇笑道:“楚将军你可真有意思自己生日也会忘。” “家父家母俱已见背也没人帮我记着。”我抓了抓头皮有点不好意思地讪笑了笑又道:“对了你们好么?” 紫蓼忽然道:“姐姐已经嫁人了楚将军还不知道吧?” 嫁给了郑昭吧?我心头隐隐一痛脸上仍是笑嘻嘻地道:“是不是郑昭?真要恭喜了。” 白薇只是淡淡一笑道:“去年就嫁给他了。楚将军你呢?还没成婚吧?” 我发现她眼里隐约有一丝痛楚难道郑昭待她不好?可是郑昭在船上被我用摄心术制住时她又十分惊慌急着来看究竟似乎两人感情却没有什么不对。只是她明显不想说这个事我也不去多问只打了个哈哈道:“我这条命都是过了今天就不知道明天在不在了谁肯嫁给我?” 苏纹月肯嫁给我吧郡主也肯嫁给我但都已经去世了。我现在虽然名义上是安乐王的女婿但实际上安乐王还不肯完全原谅我。一想到郡主我的神色黯然下来又道:“曾经有个未婚妻但还没过门她也去世了。” 白薇紫蓼两人一下动容半晌白薇才轻声道:“楚将军对不起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我强笑了一下道:“没什么。哈哈紫蓼嫁人了没有?” 紫蓼脸上一红白薇道:“她喜欢的有两个人呢” 白薇还没说完紫蓼一推她道:“姐姐!”白薇道:“怕什么妹妹你生得好看喜欢你的人不也更多连那个法统的小真人看到你也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紫蓼更是大窘道:“什么呀。”我笑道:“原来法统的人也喜欢紫蓼啊那是谁?他们可以娶妻的么?” 白薇道:“那是真清真人的徒弟叫虚心” 她还没说完我叫了起来:“什么?是虚心子?” 白薇和紫蓼都吓了一跳紫蓼睁大了眼看着我白薇道:“怎么了?楚将军和那虚心子有仇么?” 我道:“哪里。我是在天水省的符敦城认识他们的后来他们离开了不知去了哪里原来到五羊城来了。” 世界真是小居然在这儿又碰到两个熟人了。可以说真清子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他教了我摄心术我不知死掉几回了。他们离开符敦城后到了五羊城看来真清子是倾向于共和军的只是他对我又甚是不错不知是何用意。 到了现在我对任何人都起了疑心不敢过于相信了。 这时紫蓼道:“楚将军你认识虚心子啊那太好了。” 我道:“是啊真清真人和虚心真人我都认识。他们现在在哪里?我去看看他们。” 紫蓼道:“他整天在工房里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那地方旁人不能去的。” 我道:“为什么?他做什么呢?” 紫蓼正要说白薇横了她一眼道:“楚将军今天也没什么事我带你出去看看吧。城主说过你们不能随便外出不过楚将军一个人不要紧。” 我也的确想看看五羊城市容道:“好啊我去向丁大人请示一下。” 紫蓼睁圆了眼道:“楚将军你不是使臣么?怎么还要请示?” 我道:“我是副使职责是保护正使丁大人你不要以为是我说了算的。你们先等一下。” 我三口两口把早点吃光了走到内院。到了丁西铭住的那幢楼下马天武正和一些随从围坐在桌前吃饭见我进来马天武站起来道:“楚将军来一块儿吃吧五羊城的小点心很不错。” 我道:“我吃过了。丁大人起来了么?” 马天武挤了挤眼低声道:“早呢昨晚折腾了一夜今天他哪儿起得来。”边上几个随从也低声笑了起来。 我道:“唉呀我得出去一趟要去请示一下请你带我上去吧。” 马天武想了想似乎觉得不请示就出去也不行道:“好吧。” 我跟着他上楼丁西铭住的地方与我那幢楼一般无二三楼上也只有他一个人。到了门前马天武敲了敲门里面传出一个女子慵懒的声音:“谁呀丁大人还在睡觉。他交待了今天你们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 这是何从景那个叫剪梅的爱妾的声音吧。马天武冲我又挤了挤眼似乎在说“果然如此”在门外道:“那好我不打扰大人休息了。”走下楼小声道:“楚将军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好了不到正午大人不会起床的你以为我们大人跟你一样力大无穷么。”他说着脸上还带着点笑意。 我道:“好吧下午我会回来的。马兄我们尽量不要外出我们来五羊城之事极为机密不能被别人知道。” 马天武道:“我知道楚将军你去吧。” 告别了马天武我又回到自己那幢楼里。钱文义带着前锋营也正在吃早饭见我进来钱文义放下碗迎上来道:“统制。” 我道:“钱兄我要出去一下。”说着又小声道:“让弟兄们多注意和朴将军商量商量不要出乱子。” 钱文义道:“末将明白。统制你要去哪儿?” 我道:“有两个朋友我随她们出去一下。” 虽然告诫自己不要太相信别人但是在我心底总觉得可以相信段氏姐妹。也许在高鹫城那短短的相伴段氏姐妹和我也结下了一种奇特的缘份。我可以怀疑别人总是无法怀疑她俩。 白薇和紫蓼带来了三匹马一匹自然是给我的。那匹马虽比不上飞羽也甚是神骏我跳上马叹道:“五羊城并不产马居然也会有此等好马真是难得。” 紫蓼道:“这马也不稀奇在五羊城外的马场里有六千多匹呢。再过两三年肯定可以超过一万匹。” 一万匹!我不由一怔这等规模的马场只有军队才要用。五羊城在南方交战的话马匹并不是很有用五羊城主养这么多马想做什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对付北面的帝国军了。看来何从景已经在为将来与帝国争雄做准备了。 正想着白薇叹道:“紫蓼你这张嘴也真多事不说话要你死啊。” 紫蓼被她骂了一句吐了吐舌头不敢说话了打了一鞭向前跑出一段。她与我初见面时极为腼腆现在却比白薇还要活泼一点。虽然她们两人是孪生姐妹但性情大不一样白薇性格沉稳许多象要大好多岁紫蓼却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白薇的性格倒是和郡主有点象。想到这儿我心中又是一疼。郡主对我那么好但我却并不经常想到她。 “楚将军。” 白薇忽然轻声说了一句。她已是与我并马而行我侧过脸道:“怎么?” “昨天郑昭在舱中对你说了什么?” 我心头一震。白薇仍然对那事有所怀疑不过郑昭把自己有读心术的事瞒住了白薇不知道他有什么用意我是否把这事抖露给白薇知道? 正想着白薇忽然颤颤地道:“你有没有把金千石的事告诉他?” 原来如此!白薇和紫蓼开始都被龙鳞军的金千石俘虏成为他的侍妾后来金千石才把她们送给我。金千石活着的时候最好女色段氏姐妹被送给我时自然也不是完璧了。可是郑昭有读心术他也一定早就知道了此事却仍然对白薇极为看重看来不管郑昭这人怎样他对白薇还是一往情深。我不禁对郑昭也转了些看法抛开我与他的分歧郑昭实在并不是坏人白薇嫁给他也不算辱没。我道:“我自然不会说。可是他知道你们曾经在我营中呆过难道不在意我么?” 白薇松了口气微笑道:“楚将军是个英雄不好女色的阿昭也知道。” 我有点哭笑不得。我哪里是不好女色只是看得并不太重而已。我不愿意把女子当玩物只想当她们是与我一样的人在一般人看来大概这也是不好女色吧。我笑了笑道:“在高鹫城时我生死未卜才没这个心思你可要知道我有个外号叫色中饿鬼怕不怕?” 白薇“咯咯”一笑。她很少露出笑容此时一笑真如春花灿烂:“不怕当然不怕我也有个外号叫斩鬼人你怕不怕?”她笑着用马鞭轻轻在我的座骑上抽了一鞭我的马叫了一声只道催马快跑翻蹄向前冲去。 郑昭昨天的面色有异白薇见他见的是我一定前思后想一夜了。此时放下了心头一块巨石她心情一下子好了许多。紫蓼在前面听得我和白薇打闹转过头道:“楚将军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我带住马笑道:“紫蓼小紫蓼没什么事。” 紫蓼嘟了嘟嘴道:“什么小紫蓼你从来不叫姐姐是小白薇的。对了我还比你大呢你该叫我姐姐!” 我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当然不叫!”说着加了一鞭又冲到了紫蓼头里。 这里还比较偏僻但转过一个街角便是个集市人来人往。到了集市里我不敢信马而行此时白薇紫蓼还没跟上来我站定了等她们。看着那些来来去去的市民心中无限平和。 紫蓼来得很快她看上去很是娇弱没想到马术甚高。她到了我跟前道:“楚将军你看什么呢?” 我道:“我在看这些做买卖的人。” 紫蓼诧道:“这有什么什么好看?” 我道:“是没什么好看平平常常。可是我想一个人活着最可贵的不就是为了这种平常的日子么?一旦烽烟起来想过这样的日子都不可得了。” 紫蓼也沉默不语。在高鹫城的日子她想必也记忆犹新。她们逃过了共和军最后的杀戮也幸亏走得早否则仍然会被帝国军杀死。她叹了口气道:“是啊楚将军那时你待我们真好真的谢谢你了。” 我也叹了口气道:“我一个人的力量太弱了。如果有一天世界上不再有战争每天都可以一大早上集市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那该有多好。” 这时白薇已经过来了她大概听得了我最后一句笑道:“楚将军英勇无敌怎么志向这么小?” 我苦笑了一下道:“如果大志要建立在别人的尸首上那这志向再美好也是可耻的。” 白薇和紫蓼互相看了看脸色同时一变。我本是顺口一说见她们居然反应这么大诧道:“怎么了?” 白薇看看四周小声道:“楚将军这些话你不要跟别人说。” 也许共和军的首脑听了会多心吧。共和军宣称为了建设一个新的平等世界必须付出极大的牺牲所以苍月公会征召那么多没经过训练的平民入伍而共和军作战时一个个都悍不畏死。我刚才这句话虽然只是无心的感慨但他们听了却一定觉得是句讥讽到时只怕谈判都谈不拢了。 言多必失的确如此。我点了点头道:“是我知道了。对了我们要去哪儿?” 白薇道:“去马场跑跑去。还记得昨天与你一同赴宴的丁亨利么?” 我道:“那个金发碧眼的将领啊。对了他到底是谁?何城主的宴席上六司主簿以外就是他了可他好象并不是军中首将。” 丁亨利年纪很轻顶多比我大得一两岁。如果他是五羊城首将就好象我替代了文侯的位置一样了。紫蓼听得我说抢着道:“丁将军是何城主爱将何城主最信任他了。” 白薇笑道:“紫蓼喜欢的两个人中其中一个就是他了。” 紫蓼脸“腾”地一下红了起来嗔道:“姐姐!”说罢拍马便走。那集市里人甚多紫蓼骑在马上走得甚快却还行人的衣服都不碰到。我看着她的背影赞道:“原来紫蓼的骑术这么高明。”刚说出便知道也说得多余了。当初她两人离开高鹫城时便是自己赶车。她二人是七天将中的段海若之女骑术想必出自家传。 白薇只是淡淡一笑看我要追上去她忽道:“楚将军你陪我走走吧小妹让她先走。” 我心中一动。白薇这话中似乎有点深意她是要和我说一些在紫蓼面前不能说的话么?我本要加鞭追上去闻言便松开了缰绳道:“好吧。” 我和她两人并马缓缓而行。这集市人头攒动喧哗不已走过一片人群白薇忽然低声道:“楚将军我想问问你昨天晚上你和郑昭又说了些什么?” 我道:“他来看我啊不是跟你说过了。” 白薇道:“不是船上我问的是在城主宴席上。” 郑昭也在宴席上!我心中猛地一震。春燕说得没错隔壁一定有人而且八成便是郑昭。看来在船上他无法读到我的心思便想在宴席上下手。只是他到底读到我的心思没有? 突然我想起了什么一下惊呆了。昨天晚上酒席间我听到过后面发出一声惨叫那声音虽然有点变形外面也很吵我没听清但回想起来约略便是郑昭的声音。 他一定想隔墙再次对我用读心术却因为突如其来的剧痛而发出了惨叫怪不得何从景听到这声音后要亲自去后面查看! 想到这儿我不禁有些发抖。看来何从景是知道郑昭的所为的多半也是何从景授意。他为什么急着想知道我们的心思?他有什么打算?如果是为了谈判的事何从景究竟是希望谈判达成还是想刻意破坏谈判? 白薇见我在马上一动不动轻轻叫了一声:“楚将军。”我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啊。” 白薇咬了咬嘴唇想了想才道:“酒席上你没有说没有说金千石吧?” 我有些不悦道:“白薇我跟你说过了我没说。” 我不说郑昭其实也一定早就知道了。看着白薇猜疑不定的神情我想这样对白薇说但实在有些不忍。白薇对自己的贞节很看重而她拼命想瞒着郑昭郑昭也装作不知我实在不想去打破这个闷葫芦。有些事知道了也该装作不知道。 白薇的脸也红了红道:“对不起楚将军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昨夜阿昭回来得很晚回来时脸色难看得要命说是头痛。” 我心中一动道:“他是几时回来的?” 白薇有点诧异道:“酒席结束后他就回来了啊。怎么了?” 如果这么说晚上我睡的地方隔壁就没有人了。那么说来春燕说的“隔壁有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突然我又是一震。春燕这个人实在有些古怪她是何从景的侍妾如果何从景要她来套我的话那她一定极其忠于何从景的。如果只是充当陪宿的角色又实在不应该让她知道隔壁有人的秘密。这里总觉得有点奇怪最奇怪的是她太容易相信人了我仅仅没有碰她她就告诉我这个秘密。这样的女子何从景怎么会让她来陪宿难道不怕坏事么? 不对。何从景精明干练此事绝对有内情。 我原本觉得春燕是个身世可怜对我也大有好感的寻常女子但此时一想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我已经吃过一次苦头了在符敦城里萧心玉就把我骗得团团转谁又敢保证这个春燕不会是第二个萧心玉?只是如果她真的是奉何从景之命行事那么她告诉我隔壁有人这件事到底是什么用意? 正想着白薇忽道:“楚将军你又想什么了?” 我抬起头笑了笑道:“没什么。”看着白薇我突然想到白薇和紫蓼姐妹又是什么样的角色?她们今天叫我出来真的只是散散心么?她们会不会也一样在给我布局?我发现自己越想越迷茫似乎所有人都不可信了。 现在我要做的就是步步小心绝不能落入她们的圈套。此时我又点担心自己和她们出来是不是对了。言多易失谈得多的话安知我会不会漏出口风。方才我和她们有点太不拘行迹了从现在开始我必须要小心尽量少说话。 白薇又看了我一眼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没有开口。这时紫蓼在前面道:“姐姐楚将军你们快点啊。”白薇道:“楚将军我们快点去吧。” 我道:“白薇我们到底去哪儿?” 白薇道:“其实是丁亨利想再见见你。” “丁亨利?”我不由怔住了。丁亨利昨晚与我初次见面谈得也很少实在想不出他要见我做什么。 白薇笑了笑道:“他以前就听过好几个人说起你有点不服气吧。不过他为人很好紫蓼最喜欢他。” 我笑了:“那他的意思呢?” 白薇脸上闪过一丝愁云道:“可惜他喜欢的不是紫蓼。” 我正想问一下丁亨利喜欢的是谁白薇加了一鞭道:“别说了紫蓼听到又要不高兴。我们走吧楚将军。” 我也加了一鞭跟着白薇赶上了前面的紫蓼。丁亨利是五羊城后起名将也许有朝一日他会与我兵戎相见吧我也实在很想多知道一点关于他的事。 可能丁亨利也在这么想。 五羊城占地很大以面积而论甚至比帝都更大一些。西城是五羊城的兵营也是他们的操练场隔老远便听到那里传来士兵出操的声音。 到了营门口两个卫兵一见段氏姐妹举枪致意道:“段将军请进。” 紫蓼一直表现得象个普通的年轻女子一到营门口却登时凝重起来。进了营门我小声道:“紫蓼你带的是什么兵啊?” 紫蓼转过头也小声道:“是女营。” 女营!我又大吃一惊道:“妇女也当兵么?” 紫蓼道:“是。男女平等女子也能保家卫国。” 这大概也只有宣称“人人平等”的共和军才想得出来。共和军宣称人人平等男女自然更要平等男人能做的事女人也要做不过我想是直接原因是共和军被武侯南征军击败后势力一蹶不振为了补充战力才想出这等说辞。我虽然觉得男女的确应该平等但也从没想过女子也要拿起刀枪上阵。我发过誓今生不杀妇孺如果我碰上的对手是女营难道我也不杀她们么? 这自然不可能她们要杀我的话那我自然也要杀她们这时已不能有恻隐之心了即使是段氏姐妹也一样! 这时白薇转过头笑道:“丁亨利可是很想看看你的枪法。楚将军你要是给我们丢脸那我可不饶你。” 她的话虽然有点凶但语气却是笑咪咪的极是温柔我刚下的决心登时灰飞烟灭。如果真的和白薇有战场对阵那一天我知道自己肯定下不了杀手的。我有些茫然地道:“是么?” 紫蓼有点关切地道:“楚将军你可别走神啊。丁亨利可是很想看看你的武艺他可是五羊城枪法第一的。” 我道:“那我可比不上他我看看就成了。” 紫蓼急道:“那怎么成你要和他比试呢!” 我吃了一惊道:“什么?谁说我要和他比试?我拒绝!”我正打定主意尽量不给人知道我的底细自然不想节外生枝与丁亨利比什么枪法。 紫蓼有些着急对白薇道:“姐姐怎么办?楚将军他不愿意。” 白薇拍马过来看了看我却只是低下头。我道:“白薇你们可没说让我来和他比试。” 白薇轻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我们瞒到你现在实在对不起。你知道今天何城主为什么让你们休息么?” 当然是因为昨晚给我和丁西铭陪宿的那两个侍妾了。但在白薇和紫蓼面前我也不敢说。我道:“怎么了?” “那是丁将军的主意。丁将军说你是帝国军后起的将领如果你名不副实那帝国军不值得与之联手的。楚将军这不是平常的比试是关系到你们使节团命运的事。” 我冷笑了一下道:“如果我不同意他能杀了我不成?我要回去了。” 白薇顿时语塞。她低下头似乎想着什么脸上已有痛苦之色紫蓼在一边忧形于色也不敢插话。看着她们两人这副样子我不禁有些心软。可能白薇在丁亨利面前打过包票说一定能带我前来。我正想说句软话还是答应她算了哪知白薇忽然抬起头道:“是对不起楚将军。即使谈判不成你们使节团的安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会让你安然回去的!” 她说得很坚定眼中泪光闪烁不似说谎。我叹了口气道:“好吧我答应你。反正我也想看一看五羊城的实力。” 紫蓼尖叫起来:“楚将军你答应了?太好了!” 她叫着勒了一下座骑一匹马几乎人立起来而她轻轻巧巧地控着马在地上打转。白薇眼里的泪水也滚落出来看着我喃喃道:“谢谢你。” 我道:“没什么。虽然我曾经杀过很多你们的人但眼下大敌当前我更希望能够靠丁御史来解决分歧而不是靠我。” 白薇一怔马上知道我的意思了。她点了点头道:“我知道楚将军。即使我们的理想不一样但我相信你是个好人。” 她说得有点语无伦次了而她说我是个好人春燕昨晚上就这么说我。我拍拍马道:“走吧趁现在肚里还有食不然过一阵饿晕掉下马来那不败也要败了。” 白薇“扑嗤”一声笑了出来马上道:“你不会败!我相信你!” 我跟着她们向前走去。走过一群正在走操的士兵前面一片空地上一些人正在你争我赶地跑马。他们的马虽然比不上飞羽也算百里挑一的好马跑得极快。马如劲矢人似游龙绕成了一个大圈子。只是他们并不只是跑马在跑道内侧排着七八个人形木靶他们跑过木靶时便出枪刺去。那些木靶做得并不大而且可以左右摇摆狂奔之时要出枪本就不容易那些人往往三枪里就有一枪刺不中。其中有一个人出枪却是极准枪枪命中。这人虽然戴着头盔但盔下的金发在旭日下甚是耀眼正是丁亨利。 南人乘船北人骑马这是帝国向来的俗语。五羊城自然是最南边了没想到这丁亨利的枪马如此娴熟大是劲敌。我原本打算不把实力都显露出来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没用以至于影响到此次谈判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以微弱劣势败下阵来让他低估我但又不至于看不起我。可现在看来丁亨利枪法这等高强我使尽全力不输就很不错了。 紫蓼到了前面扬着手道:“丁将军!丁将军!” 丁亨利此时正出枪刺倒一个木靶那木靶被他刺得前后左右乱摇听得紫蓼的叫声他回头看了看举起手中长枪挥了挥身后那些骑士都带住马纷纷过来。看到丁亨利过来紫蓼脸上红晕更甚倒不敢说话了。丁亨利到了她马前将长枪挂在鞍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紫小姐亨利有礼了。” 紫蓼看着他的样子正是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看着意中人的样子。我不禁有点妒忌这时丁亨利已向我过来到我跟前他跳下马行了个礼道:“楚将军您真的赏光前来小将万分荣幸。” 白蓼和我都跳下了马。白薇道:“丁将军楚将军是我城中贵客你可千万不要失礼。” 丁亨利笑了笑道:“武者不拘成礼楚将军您说是么?” 他脸上虽带着笑意目光却极是锐利。我迎着他的注视看着他道:“丁将军取笑。在下看丁将军枪法如神佩服不已。” 丁亨利道:“楚将军在船上定不曾跑马吧?有无兴趣玩两手?” 我迟疑了一下眼角正看见白薇和紫蓼的神情。白薇眼中很是复杂即有期许又有点担忧紫蓼却是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要从我嘴里挖出个“是”字来。我笑了笑道:“不知丁将军想怎么玩法?” 丁亨利笑了笑道:“自然点到为止。来人拿两枝白垩枪过来再拿副练习甲。” 一个军官答应一声丁亨利又对着我道:“楚将军确是一派英雄气概亨利得与楚将军把臂论交不胜感激。楚将军我的枪法是西土所传中原是没有的只以力量与速度取胜请楚将军不要太过大意了。” 我也见过了他练习对他的枪法大致有了个了解。他的枪法确实与别的枪法有些不同没有太多的花哨每一枪都是实招。但也正因为去除了那些虚招枪枪真是中宫直进速度反倒快了许多。 白垩枪和练习甲都拿了过来丁亨利递给我一套道:“楚将军请先休息一下吧看看我们的练习可好?” 我道:“不必了方才过来就是休息我们速战速决吧。” 丁亨利一怔又爽朗地大笑起来道:“楚将军真不愧为英雄好吧。” 他翻身上马举起一枝白垩枪平放着举到眼前向我一低头。这是马上礼的大礼一般只有小辈对长辈或下级对上级才施的。我没想到他会施这么重的礼还没上马在地上还了他一礼。丁亨利道:“楚将军请慢慢来好了小将先去那边可好?” 他一句一个“可好”几乎是在请示。我道:“好的丁将军请便。”说着我解开了外套正要拿过练习甲来穿上白薇却先拿了起来解开了系绳给我披上了。我没想到她会自己来给我披甲边上几个五羊城的军官眼中几乎也有点妒忌地看着我。我不去理睬他们小声道:“多谢了。” 白薇也小声道:“丁亨利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你别被他的样子骗了小心点。” 丁亨利长相可以称得上“俊美”二字。如果单看他的长相我一定会以为他的枪法是走巧妙一路绝想不到他是以力量取胜的。我点了点头道:“好的我谢。” “不过你也别担心丁亨利很有分寸你不会受伤的。” 我心中暗自冷笑了一下。原本我只想随便敷衍一下但既然丁亨利那么想看我的枪法我就让他看看武昭老师传我的那几路枪术。我下手可不会太有分寸虽然他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他身上的伤一定免不了。不知为什么也许是他俊美的相貌让我感到愤愤不平现在我最想的反倒是在他那雪白的脸上添一道伤口。 正文 第九章口舌之战 隔得十余丈丁亨利举枪向我示意高声道:“楚将军好了么?” 我也举起枪大声道:“好了。”丁亨利的礼数倒是面面俱倒又行了一礼拍马向我冲来。他骑着一匹红马周身如火炭配着一身黑色软甲和白色长枪模样极是俊朗神武。 丁亨利能被称为是五羊城后起之秀枪法定然不弱冲过来时边上的人一声喝彩。我盯着他的枪尖双腿踢了一下马腹也冲了出去。 马行甚快以这么快的速度疾冲看来丁亨利是想一枪决胜负不会跟我缠斗。他手中的白垩枪平平举着我已算定只消拨开他的枪尖让他一枪刺空剩下来的便是我的场面了。 十余丈的距离两匹快马疾驰只不过一瞬间便碰面了。我的目光已锁定了他的枪尖我也有自信只消他进入我长枪所及的距离定能让他一枪掉下马来。 距离在极快地缩短他那白垩枪的枪尖在我眼中也越来越大我估计着已能碰到突然手一送长枪已拨到了他的枪上。“砰”一声响却如拨到了一块巨石竟然一动不动。 他的力量居然这么大不会输给陈忠! 我大吃一惊丁亨利却在马上一长身喝道:“中!”长枪如活了一般突然从下往上挑来枪尖已对准了我的肩头。 白薇告诉过我丁亨利的力量极大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他。力量大的人一般速度不会高但丁亨利力量既大又快得异乎寻常。他的枪法不见得如何高明只是这样的力量和速度足以弥补枪法的不足。 难道只是一招我就要被打落下马了? 丁亨利的枪已到跟前了。我心中一沉身体的反应却比脑子更快人猛地伏倒在鞍上。到了这时候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刚把身体伏低耳边“呼”的一声鼻子里一阵痒那是白垩枪枪头上洒下来的白垩粉飘到了鼻子里右边肩头却有一阵热是被丁亨利的白垩枪擦了一下。 白垩枪伤不了人但以这么快的速度擦过皮肤也一定被擦得有点肿但这一枪我毕竟还是躲过了。现在他一枪刺过便是我反击的良机我伏在鞍上只能反手出枪手腕一抖长枪已向他脑后扫去。这一枪力量虽然不大但如果打中他的后脑丁亨利也没戴头盔这一枪多半能将他打晕。 我的长枪刚扫出周围的人一声惊呼当中夹着紫蓼的尖叫。但长枪“呼”一声却只是扫了个空枪尖上并没有受力之感多半扫空了。我将枪一拖人也坐了起来开始把马带住。 这第一个照面我就中了一枪已是落在下风。看来不能以为丁亨利枪法简单就好对付他的枪法应该说是另一个套路的并不比武昭老师教我的那种变化多端的枪法威力小多少。 我刚把马掉个头丁亨利在后面也已带住了马。转过身我却见他头顶有一片白看来我这一枪虽然没击中他枪头也在他头发上扫了一下。 他在马上坐稳了掸了掸发上的白垩粉又向我行了一礼大声道:“楚将军枪法果然高明佩服。” 我也掸了掸肩头的白垩道:“丁将军见笑了。”肩头只是有点微微的疼痛看来伤势很轻微只怕皮肤也没擦破。 丁亨利道:“楚将军还要再来一次么?” 我暗自冷笑。丁亨利那副样子巴望不得我再来一次看来这第一个照面我落了下风但还能反击让他也大不服气。我道:“好吧丁将军小心了。” 第一个照面只能算是试探这第二个照面才是真正的比试。现在我对丁亨利的枪法已经有了初步印象此人虽然长样俊美人也不算魁梧力量却的确大得异乎寻常。如果缠斗下去我想我不会输但这样以冲锋决胜负我却是大为吃亏。 用二段寸手枪吧。这路枪法可以在短时间内发出两重力相当于有两个我同时进攻这样多半可以抵住他的神力然后再伺机取胜。我想定了将右手缩回来一些双手握住了长枪。 丁亨利因为主要靠战马冲刺之力他只能单手持枪另一手必要拉着缰绳到了近前方才以双手持枪。与他相比我对马匹没有那么大的依赖可以不用挽缰。此时丁亨利已带转马头对着我又是一声喝马如火影直冲而来。 我的力量不及他如果再想拨开他的枪尖那是以己之短击人之长。既然拨不开那就干脆只想着如何闪避再找机会进攻这才是正确的应对之策。 丁亨利已越来越近十丈距离对于快马来说实在微不足道。二段寸手枪虽然神妙但毕竟是在战马交错的一瞬间连发两枪。与丁亨利比试战马交错的时间几乎只有平时的一半我只能不让自己的马跑得太快否则根本来不及用全这招二段寸手枪。可是如果我的马跑得太慢力量又会与丁亨利相差太远而且马一慢防御起来也更加困难我必须要保持一个正好能让二段寸手枪出手的速度。 很难。但再难我也一定可以做到! 两匹马的马头已经相接了。丁亨利抿着嘴左手也已松开了马缰握到枪杆上。 正是这时候!我左手一送一枪已然刺出。这一枪刺得很快我握枪又较为靠后实际出枪就要比他长得两到三寸。 胜负正是由这微不足道的两三寸决定的。 我的枪刚刺出丁亨利的枪也已刺了过来。这一枪是对着我胸口的两枪相对几乎同时。但我的枪先发出来出枪长度也稍比他长一些这样我就能比他早一步刺中他的脑口。丁亨利一定也知道了此中关键枪刚一发出却忽地一沉压向我的枪头。 两把枪已经相接了。我的枪被他压下后准头被他打偏但他还可以抬起枪来这自然是我不愿看到的。不等他的枪压下我的右手一滑左手已向回一抽长枪忽地收回手腕一用力枪尖猛地翻起来已到了他的枪上。 现在成了我压住他的枪了。丁亨利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我却松了口气。二段寸手枪的第一段已然见功现在他已如俎上鱼肉只要看能不能及时发出第二段了。我左手猛力一推但刚要发力却觉枪力猛地有一股大力顶上来。 丁亨利若是收枪回去便来不及发枪但他竟然强行上挑。如果我的枪被他挑开虽然他也多半来不及再刺我一枪但我也就刺不中他了。要在这个照面取胜我就只能硬碰硬压制住他的长枪。如果他收枪回挡以他出枪速度说不定可以及时挡开我的进攻。虽然我的力量不及他甚多但现在我压住了他的枪用力要方便很多我的力量也非比泛泛他一时间哪里挑得开。 我大喝一声手腕又是一发力长枪如风驰电掣直取丁亨利前心。到了这时候他再也没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这一枪虽然伤不了他但如此重重刺中他的前心丁亨利一定会被我击落马下。 耳边忽然传出一阵惊呼我眼见这一枪已要刺中他前心哪知丁亨利忽然向后一仰竟然平躺到鞍上随之右边腰上一痛丁亨利的白垩枪已经顶到了我的腰上。他竟然并不是要挡开我的枪而是把枪拼命抬起来仍在进攻。丁亨利这人似乎也是火做的他的枪法可能根本没有“防御”一说只有进攻。此时我也没办法躲闪只能拼命一侧身白垩枪枪头很柔软自然伤不了我沿着软甲划了过去我的枪却已重重在他胸口刺了一枪。他已平躺在马上这一枪在他甲上划了道白线擦着他腮边掠过两马已然交错而过。 等战马跑到了原先的起点白薇在一边道:“楚将军你没事吧?”她脸上大是关切眼中有些惊慌紫蓼一样很是惊慌却是看着那边的丁亨利。我苦笑了一下道:“没事。” 二段寸手枪虽然见功但没和我预料的那样将丁亨利挑下马来我也当真没想到。这第二个照面我虽然占了点优势却并不明显腰上同样中了一枪。如果是真枪决战方才这个照面该是两败俱伤。 丁亨利的枪法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快和狠两字可是我的二段寸手枪同样无法奈何他。看来枪法也如沧海永无止境。我本来以为以我的枪法而论现在定不输与武昭老师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武昭老师也并不是天下无敌的枪法的确不能只注重手法。 我抹了把汗那边丁亨利也擦了擦了头上的汗水大声道:“楚将军当真名下无虚要再玩一次好么?” 我只觉有点气喘。虽然只是两个照面但花的力气却同恶斗一场差不多了。只是丁亨利既然还在挑战我不能示弱。我道:“好吧丁将军请。” 我带过马正要再冲出去这时边上忽然有个将领高声道:“丁将军丁将军!” 这人叫得很突然丁亨利已在准备冲锋闻声勒住了马我也看向那人。此时才看到那将领边上还站了一个新来的人大概是方才过来传令的。那人拍马到了丁亨利跟前大声道:“城主有令紧急召见丁将军议事。” 丁亨利皱了皱眉拍马到我跟前跳下马来行了个礼道:“楚将军小将有事在身今日便到此为止可好?” 我暗中松了口气。和丁亨利对敌实在太累了他被何从景叫走我倒是有点如释重负。我也跳下马来道:“好吧。丁将军枪法高强真是我平生仅见的好手。” 丁亨利笑了笑道:“楚将军枪法神出鬼没小将佩服。不过我还挡得住。” 他话虽然客气却也很直率我的话显得倒有点言不由衷了。我脸上微微一红却也笑道:“幸好我也堪做丁将军对手。” 丁亨利点了点头忽道:“我可真不愿成为你的对手啊哈哈。”他打了个哈哈脱下软甲连同白垩枪交给边上一个士兵对白薇和紫蓼道:“两位段将军请再陪陪楚将军。小将见过城主后再来向楚将军谢过不恭之罪。” 紫蓼见他行若无事道:“丁将军你没事吧?” 丁亨利掸了掸衣上的白垩粉笑道:“没关系。”他跳上了马对方才向他传话的那将领道:“方兄请你好生招待楚将军别失了礼数啊。楚将军那我先走了还望海涵。”他在马上又向我行了一礼方才跟着那传令之人而去。 那姓方的将领道:“小将明白。” 丁亨利一走那人道:“楚将军要不要再玩两手?” 丁亨利叫他不要对我缺了礼数这人却大是无礼也不问问我要不要歇歇。我还没说话白薇在一边道:“楚将军也已累了方将军到此为止吧。” 那人脸上有点失望讪讪地道:“那请楚将军去营房歇息歇息吧。” 看看五羊城的营房倒是不坏我也可以看一下五羊城的实力。我正要答应白薇却又抢道:“楚将军很累了改日吧。楚将军我们走吧。” 白薇看来有意不让我看他们的营房。我有些不悦道:“好吧。” 告辞了那人我率先出了营房把白薇紫蓼两人扔在后面。白薇大概也看到了我有不悦之色跟在我边上出来。一出门我连话也不想跟白薇多说了。白薇到底是什么用意?只是让我见见丁亨利么?她心中又在想什么? 正想着白薇忽道:“楚将军你有点不高兴么?” 她的话有些怯生生的。我道:“哪有。现在我们回去了么?” 白薇低下头小声道:“楚将军你是觉得我有意不让你看他们的营房是吧?” 白薇的心思倒也真是机敏。我叹了口气道:“你是共和军的将领了我是帝国的人。虽然现在有可能两军联合但毕竟还是敌人你让我窥测军机那也不能怪你。” 我口中虽然说不怪心中实已怪她了说得也有点不客气。白薇慢慢在我身边走着道:“这也是一个原因我毕竟是个共和军楚将军请你原谅我。” 我叹了口气道:“是啊不能怪你。丁将军觉得我还够分量么?” 白薇道:“楚将军的本领在他之上他哪里会不心悦诚服的。楚将军你别怪他其实该怪我我经常对他说帝国军战力很强你更是智勇双全完全值得联手。” 白薇在丁亨利跟前说我的好话我倒也相信不然丁亨利也不会对我说什么“久闻大名”的话了。我道:“五羊城的实力倒也不弱。他们现在都是共和军了?” 白薇迟疑了一下道:“自从苍月公殉国现在何城主是共和军的大统制城中军队大多却是五羊城的班底我们这些真正的旧共和军反在少数了。” 对于何从景来说“共和”只不过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旗号而已。苍月公虽然是诈降但他最后与蛇人力战身亡南疆的民众对他的印象也极好何从景大概只是看到了这一点才同意接收共和军的旗号的。现在这支共和军中大概也可以分成何从景派系和旧共和派系这两大势力吧有实力的是何从景这一派而真正的共和军可能也只是夹在当中而已。如果是真正的共和军他们与帝国仇恨很深未必还肯同意联手。 我道:“那请你告诉我现在五羊城里有多少军队?这不会是机密吧?” 白薇怔了怔道:“有六万。” 我本来只是将她一军意料中她是不肯说的没想到她居然告诉了我。只是五羊城居然已经达到了六万之众便是帝都文侯拼命扩军现在也还没到十万。怪不得蛇人可以容忍五羊城主在后方了而何从景也敢与帝国联手。 白薇忽然叹了口气道:“有些事都瞒着你也不好。实话跟你说此次何城主与帝国谈判军中意见并不一致旧共和军大多抱否定态度五羊城的六司主簿中也有一半不同意。丁将军虽然也是属于旧共和军一系但他却力主联合说现在蛇人能让五羊城瓦全就是因为帝都未破它们没有实力对付五羊城。现在合则两全分则两伤必须放下旧怨以大局为重。” 我没想到丁亨利居然是旧共和派的人不禁有点动容心中对白薇也原谅了一些。我道:“丁将军在何城主面前很说得上话么?” 白薇道:“丁将军本来就是五羊城的人不过心向共和才投入我军。他的兵法武艺都是一时之选在七天将中名列第一。” 我道:“七天将令尊不是七天将之一么?” 白薇一怔道:“原来你已经早就知道了啊。”她眼中有些闪烁一定忽道:“谢谢你你知道我们的身份在高鹫城里还放我们出来。” 我也不去说那是郑昭告诉我的只是道:“七天将都是老人了丁亨利怎么会是?” “现在这七天将是五羊城里的了不是家父那一辈。丁亨利名列第一方才那方若水名列第六。方若水这人心胸狭窄不顾大局他是竭力反对联手的我怕他会想出什么主意对你不利才不让你去他的营房。楚将军你别怪我好么?” 我舒了口气。不管白薇说的是真是假现在她总是在向我解释。我道:“原来五羊城中意见仍然如此不一致。郑昭是同意联手的吧?” 白薇脸上微微一红道:“是啊。只是我总觉得他态度有点怪阴晴不定的不知道想些什么。” 因为上一次他费尽千辛万苦到了帝都商议联手文侯却想杀了他吧。那时文侯一定还不怎么把五羊城放在眼里如果他知道现在的五羊城有六万以上的兵力他一定不会等闲视之。我道:“你呢?你觉得联手之事可不可行?” 白薇轻声道:“有时我觉得共和是以人为本以民为尚与帝国势不两立你们南征以来杀了我们多少人此仇如海绝不能共存。但和你认识以后我觉得就算帝国的军人其实也和我们差不多。大敌当前我们还能怎么办?” 白薇并不同意联手吧如果此番不是我担任副使她一定会竭力破坏的。我沉默了下来白薇见我不说话道:“楚将军你生气了么?这是真话我不想骗你。” 我抬起头笑了笑道:“哪里会生气。白薇你能跟我说实话就算再不中听我也只有感激才是。” 白薇道:“那你觉得联手之事能成么?” 我叹了口气道:“所谓共和所谓帝都都只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想的事。对于我们来说只是想尽办法活下去。为了一个信念你是宁为玉碎还是愿意瓦全?” 白薇也没再说话。她被金千石俘来后不惜忍受他侍妾的羞辱也要活下去那就是一个回答了。白薇也叹了口气道:“可是可是” 我道:“牺牲是必要的但牺牲也要值得。我希望帝国和共和军能联起手来共御外敌那才是共存之道。” 白薇道:“可是将来一旦蛇人被消灭帝国会允许共和军独立么?” 应该说共和军更不会允许帝国存在吧。也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蛇人的出现倒是件好事使得自相残杀暂时被制止了。我心头一阵纷乱喃喃道:“我不知道白薇我真的不知道。” 虽然现在连联手的谈判还没开始我却似乎已经看到了远景。将来蛇人如果真的被消灭帝国和共和军之间仍然难免一战。那时昨日并肩作战的兄弟又要反目成仇厮杀征战对于在战火中失去性命的百姓来说死在异类手下跟死在同类手下又有什么不同? 不。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去阻止的。战争到了蛇人灭亡的那一天就应该结束了。我想起了郡主死前跟我说过的那几句话一个新时代就要来了。这个新时代为什么不能是兼有帝国与共和之长能够容纳双方的时代? 郡主已经去世了但她的理想还在。郡主让南宫闻礼发誓向我效忠那是让我继承她这未尽的志向吧? 白薇又轻声道:“楚将军七天将中虽然有四个反对联手但丁将军最受城主信任但竭力主张联手军中的意见也倾向于联合。六司主簿虽是五羊城的执政官员但能直接影响何城主的还是三个人。” “三个人?”我有点诧异“是郑昭那三士么?” “阿昭他们三士都倾向于联手但他们只算何城主的亲信能让何城主言听计从的还不是他们是三个老人。”白薇说到这儿看了看四周。四周没有人这儿很清净她又小声道:“是望海三皓。” 我突然想起来郑昭和我说过五羊城有句话是“私兵两万不及六人”郑昭他们是三士六人中的另三个便是这三皓吧。我道:“他们是谁?” “他们很少出面是五羊城的三朝老臣了前两代五羊城主对这三人就极为信任。他们三人受前代城主托孤之托辅佐何城主何城主对他们言听计从。听说这三个老人中有一个支持联手一个竭力反对另一个则力主观望。因此如今的五羊城中反对联手和同意联手的势力大约是四六之数同意的占些上风。 ” 我道:“既然同意联手的占多数想必不会有什么差错了吧。” 白薇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明日你们与何城主当面谈判这三皓多半会出面。如果你们能够说服这三人我想联手之事才算能成。” 那就是要舌战啊。怪不得文侯让精于舌辩的丁西铭当正使他准也料到了五羊城里定然不是铁板一块。鉴于符敦城的先例我敢说文侯一定也早就在五羊城里埋下了暗桩肯定不会对五羊城的这种状况一无所知。 现在何从景还在斟酌联手的利弊文侯则希望联手能成功五羊城的旧共和军对联手又抱怀疑态度这一趟差事的确不是想的那么容易。我想着文侯那道密令上的话现在我只希望不必动用到那道密令。 到了这时候我只能庆幸自己没有把密令的事告诉别人而自己那灵光一闪的摄心术又在关键时刻显灵了。冥冥中上天也在眷顾着我吧希望我的好运现在还没到头。 正想着紫蓼拍马上来叫道:“姐姐楚将军你们怎么走得这么快?我都赶不上你们了。” 白薇笑了笑道:“紫蓼那是你心不在焉走得慢啊。我们回去吧楚将军也要休息了。” 紫蓼脸上一红嗔道:“姐姐!” 我笑道:“紫蓼丁亨利将军身上粘了胶水吧害得你走不出来吧。”紫蓼脸更红了叫道:“唉呀楚将军你也欺负我。”她举起马鞭来在我身上轻轻抽了一下我笑着闪开了道:“要不是他身上有胶水怎么你都迈不动步子?哈哈。” 看着她害羞的样子我心中漾起一阵温情。她们姐妹两个与我相处得并不太久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紫蓼就象小妹妹一样不由自主地信任她。和紫蓼相比白薇又象个什么? 我不知道。    这一日回去何从景又在丹荔厅开了个晚宴仍是山珍海错不断。酒足饭饱回到房中春燕又在等我。我心中对她虽有怀疑但看她的样子清秀可人实在不象在骗我的样子。只是我既有怀疑哪敢和她推心置腹仍然在长椅上缩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何从景派来的人便等在慕渔馆了。这次谈判便设在慕渔馆的丹荔厅里我穿好了战袍带着前锋营与马天武站在一处。丁西铭是正使谈判主要由他担当现在就要看他的口舌之辨能不能折服五羊城的官员们使得何从景再无疑虑。 进了丹荔厅里面已经列座整齐。左边的客座还空着不过只有两个位置一个是丁西铭的一个是我的别人都只能站着。座着的案上已着摆了一壶酒和一盆水果大概是让人说得口渴了吃喝一点以助谈锋。丁西铭跟我先向上首的何从景行了一礼落座坐下何从景端起杯子道:“各位大人今日丁大人前来与我城议事请各位先饮一杯。不论所谈成与不成我五羊城不可失了主人之礼各位请。” 丁西铭听何从景说什么“不论所谈成与不成”眉头一场他准没料到何从景会这般说。等何从景话音刚落丁西铭站了起来道:“当今异类入侵吾等危在旦夕从长计议当团结一致方能渡过眼前危机。帝君英明神武礼贤下士不念旧怨愿与共和诸君携手共御外敌。” 听着丁西铭说什么帝君“英明神武礼贤下士”我不禁有点想笑。帝君根本算不上英明如今病歪歪的更谈不上神武至于礼贤下士则从来没有这等说法只是这些套话也只能说说。 这时右首处有个人站了起来道:“丁大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古人明训。五羊城向来超然物外今吾主高标‘共和’更与帝国格格不入岂能携手相与为伍?” 这人是关税司孔人英。他是六司主簿的第一位也就是五羊城的第一重臣。他率先发难现在就看丁西铭能不能折服他了。 丁西铭微微一笑道:“孔大人下官亦闻古人有云:‘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所谓兄弟阋于墙自然龉龃不免然外侮来临终携手共御。五羊城自初代城主与大帝订立盟约以来历代城主皆为帝国藩属恪守为臣之道夙怀忠义。今上英明睿智宽洪大量愿将前嫌一笔勾销。当年的初代城主何等英雄大度今之何城主亦不堕祖风孔大人若执于共和与帝制之不同而不顾外御其侮之大计不免有玷何城主令誉。” 丁西铭这话说得很厉害说到后来已是将何从景扯了进来变成指责孔人英无礼了。孔人英一阵语塞说不上话来边上有个人见孔人英已接不下去道:“丁大人此言差矣五羊城地处天南自给自足一不倚帝国为屏障二不靠帝国之资助而帝国屡次增加岁贡自大帝立盟以来的什一之贡至今日之五一之贡百姓不堪重负。当年唐武侯南征又不顾城民死活一味抽调城中存粮以至于城中粮草捉襟见肘万户不见炊烟。吾主盖心伤万姓流离不忍重税盘剥故此揭‘共和’之帜以拯万民于水火。揭帜以来万民温饱有余户户皆颂吾主恩德。若再入帝国牢笼城民势必重回困苦本官不知如何以对万民诘问愿丁大人教我。” 这人是职方司主簿顾清随。白薇说过六主簿中有一半反对联手之议孔人英是一个顾清随也是一个还有一个是谁?我打量着对面的六主簿盘算着下一个是谁。不过顾清随所言也不无道理苍月公反乱以来帝国财赋收入大幅下降而帝都的开销却反倒有所增加为了弥补亏空帝君一下子将五羊城的岁供增加一倍这也是使得苍月公舍身换取何从景倒戈的一个契机吧。这顾清随虽然在孔人英之下分管的也是职方司但他的谈吐却要比孔人英高上一筹。 丁西铭微微一笑道:“顾大人古人有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是帝君子民进贡纳税自是本份。近年来帝国确是危机四起帝君为渡难关适当加收赋税岂谓不宜。然帝君爱民如子为五羊城计已下令免除岁贡。” 我不禁觉得好笑。帝君这道令下得惠而不费五羊城树起共和之帜自然不再纳贡却说什么免除岁贡做了个空头人情而已。只是顾清随既然说帝国赋税太重丁西铭这般说他便没办法反驳。我一向有点看不起丁西铭但他谈吐清晰而有条理果然有他的本事。 顾清随又道:“丁大人蛇人兵锋极锐当年唐武侯以十万大军南征数十日便已败亡全军覆没。今五羊城孤悬后方以一己之力无从应付。纵然帝国不取岁贡然五羊城若与蛇人反目势必首当其冲遭受攻击。丁大人既言帝君爱民如子可否保持帝国派军援助?” 这才是五羊城最担心的事吧。现在广阳省周围全是蛇人的势力便是广阳省本身也一定被蛇人侵攻一旦五羊城真的举旗与蛇人开战何从景也绝对没有把握说能够坚守下去。 丁西铭道:“顾大人差矣。若论蛇人进围帝都以前确是兵锋极锐势不可挡然时至今日蛇人实是外强中干难以为继。自蛇人在帝都外一战文侯大人设计破敌蛇人被斩不下十万一退至北宁再退至东平如今唯有困守大江以南惶惶不可终日而我军厉兵秣马枕戈待旦蛇人余部指日可灭。顾大人此时蛇人自顾不暇焉能分兵再攻五羊城?若是蛇人真个分兵则帝国军必能长驱直入势如破竹取胜更易。顾大人若以为五羊城不堪一击则不免小看了五羊城的精兵强将。” 丁西铭一说这话我心知要糟。他的话也是强辞夺理了。对蛇人的几次战役我大多亲身参加绝不会如丁西铭说的那么轻易。蛇人固然在帝都围城战中一败涂地但现在退到了东平城已是站稳脚跟。如果蛇人真个分兵来攻五羊城帝国一定无法突破包围前来增援的。丁西铭是文官并不懂军机虽然口中滔滔不绝大有气概但他说时那个军务司主簿王珍已皱起了眉头他一说完两个人同时站起来道:“丁大人” 一个是王珍另一个却是远人司林一木。他们两人同时站起来大概也没想到会同时发言林一木看了看王珍躬身施了一礼道:“王大人请先问。” 王珍点了点头道:“丁大人所言王珍不敢苟同。雾云城围城一战下官也已听说蛇人一败涂地可见帝国军战力非同凡响。然蛇人军力实在不知究竟当帝国被围之际东南五省中西四省如今除了孤悬海外的海靖、远在西北的朗月二省尚无蛇人踪迹其余各省都已被蛇人控制进围雾云一城者最多不过占去蛇人军中三分之一而已至今蛇人仍然坚守东平城帝国军难越雷池可见蛇人后劲尚足。而五羊城中兵力尚嫌不足若我军于此际举旗势必招来蛇人注目五羊城危矣。” 他的话比较持平也颇有道理。丁西铭道:“王大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蛇人兵锋虽强五羊城中将兵亦非弱者何况五羊城城坚壁厚固守城池谁曰不然?” 他的话很有气势但我暗自摇头。丁西铭到底不知军事五羊城出兵最先得利的还是帝国但五羊城却要遭受兵灾不是拍几句马屁就可以让他们乖乖上钩的。 我正自想着王珍摇了摇头道:“丁大人战事一起不是只说一句‘精兵强将城坚壁厚’就可以应付过去的。如今尚无战事一旦与蛇人开战广阳一省处处烽火除五羊城外各地必将沦陷到时难民蜂拥入城五羊城如何承受?此中利害丁大人是否想到?” 丁西铭一阵语塞。王珍是知兵之人这句话一语中的。这时林一木接道:“王大人所言正是。五羊城城中收入如今有一半依靠远来客商一旦有了战事客商定然大幅减少而难民增多此消彼长军费必将捉襟见肘难以维持。” 我微微皱了皱眉。林一木所言虽非没有道理但五羊城经营至今岂无积蓄?五羊城本以豪富知名纵然客商断绝维持一两年的军费也不在话下林一木看来是竭力反对联手的。只是白薇明明说过六主簿中有三个反对联手王珍到底是什么态度? 丁西铭道:“林大人下官临来之时文侯大人曾与下官说过五羊城一旦加入当可左右战局若能同意联手军费一事帝国可以补充并以精兵万人增援不知王大人与林大人以为如何?” 王珍和林一木都是一怔。现在五羊城的兵力在六万以上攻尚嫌不足守御却是有余。如果文侯真的派一万兵前来消耗城中粮草尚是余事这一万人却对五羊城知根知底成为钉在五羊城心脏里的一颗钉子他们势必不允。林一木还没说什么王珍先道:“文侯好意我等心领但帝国兵力亦不甚足增兵刚不必了。” 丁西铭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道:“下官也觉五羊城英雄辈出蛇人跳梁小丑不足当雷霆一击。当今之世分则两衰合则两盛只消戮力同心定能平定此乱。至于将来之事到时自有分晓何城主以为如何?” 虽然算不上大获全胜但此时王珍和林一木都已说不上什么了。我心中对文侯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这条以进为退之计真个高明亦如兵法先示弱于人然后异军突起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丁西铭故意让对手一步然后提出增兵之议也明知五羊城诸人定不会同意让帝国军驻守到城中然后再退一步王珍和林一木就不能再说兵力和军费不足的话了。此时六主簿中虽然还有两个没发言但大局已定而丁西铭能说出这等话自是文侯面授机宜他们其实是折服在文侯的计策之下已是不枉。 刚这般想着何从景在上首沉吟了一下对尚未开口的龙道诚和秦豫二人道:“龙先生秦先生你们意下如何?” 龙道诚和秦豫同时站了起来道:“职等甚以为然。” 我松了口气。看来六主簿都已被丁西铭折服此番谈判初步告捷下面就该是讨价还价了。只是白薇说的那三个老人却没出现看来白薇也不是太了解何从景。要五羊城在蛇人后方举兵冒这个险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不知文侯交待过丁西铭什么肯定也有一条底线。 何从景道:“既然如此” 丁西铭已是满面喜色哪知何从景话还没出口忽然有个人大声道:“城主且慢!” 这声音很响也很是苍老。听到这个声音我的心便是一震。白薇说过六主簿虽是何从景亲信但何从景最为倚重的还是这望海三皓。这三个老人中有一个竭力反对合兵之议多半便是此人了。此时我突然想到何从景方才根本不提这望海三皓一定是有意的故意在丁西铭以为大获全胜之时出现这等变故那也正是丁西铭所施故计。 事情还没有完真正的交锋应该现在才开始! 一个老人从厅外大踏步走了进来。这人白发白须但步履十分坚实便如壮年人一般。他走进来时何从景也站了起来道:“木老你怎么来了?快给木老上座。” 边上有个侍者端过一张椅子放在何从景边上那老人坐了下来扫视了一眼我们这边。这老人脸上全是皱纹但目光却炯炯有神亮得吓人被他看了一眼我心中都觉一震。他看了我们一眼又站了起来躬身向何从景施了一礼道:“城主老朽木玄龄有礼。” 何从景道:“木老请坐。此位是帝国督察院御史丁西铭大人前来商议合兵之事。” 他还没说完木玄龄打断他的话头道:“城主老朽闻得此间有人欲加害城主不敢怠慢故此前来守护。” 他的话气势汹汹口气大是不善丁西铭皱了皱眉马上又春风满面地道:“不知木老所言何指?下官愚鲁实在不明深机。” 木玄龄理都没理他对何从景道:“城主你以为五羊城实力与当年苍月公相比如何?” 我的心中“咯噔”一下。何从景现在继承了苍月公的旗帜而苍月公却是被武侯平定因此方才双方谁都不提苍月公之事省得让何从景下不了台。这木玄龄一来出口便说起苍月公大是咄咄逼人大概也只有他才敢用这种口气对何从景说话吧。何从景也有点尴尬道:“自然不如。” 木玄龄又道:“那么以处境而论当时五羊城与如今相比如何?” 何从景想了想道:“各有利弊吧不过如今更险恶一些。” 木玄龄道:“既然如此何城主难道觉得凭一己之力可与蛇人相抗么?” 何从景叹了口气道:“多半不能。” 木玄龄“呼”地一声站了起来道:“这般说来五羊城若要千秋万代则唯有与帝国联手一条路可走了。凡不愿联手者皆是欲陷吾主于危难之人!” 他这话一说丁西铭和我都露出了喜色。木玄龄来势汹汹我们只道他是极力反对联手的没想到他却是极力赞成。这支意外的援军来得突然也甚是有力那几个反对联手的主簿本来还想反驳被木玄龄劈头盖脸一通责问个个都不敢说话了。何从景沉吟着似乎已打定了主意正要开口说话忽然又有人道:“ 玄公此言说得未免太早了。” 这又是个老人。一听得这人的话孔人英和林一木脸上都露出了喜色多半是反对联手的三皓之一到了。随着声音进来的是个与木玄龄相差无几的老人也是满头白发只是一部胡须却是纯黑的。这人一进来何从景又站了起来道:“来人给郁老上座。” 这老人到了何从景跟前躬身行了一礼道:“城主方才我听得玄公言道凡是反对联手之议者皆是欲陷吾主于危难不知老朽是否听错?” 木玄龄道:“铁公我知道你极力反对联手然铁公可是觉得以我军实力能单独与蛇人相抗么?” 那郁老人道:“自然不能。” 木玄龄叫道:“那请问铁公既不能单独与蛇人相抗除与帝国联手之外还有何良策?” 郁老人微微一笑却是不答看了看丁西铭道:“这位想必便是帝国派来的丁大人了?老朽郁铁波见过丁大人了。” 丁西铭道:“正是下官有礼了郁老。” 郁铁波看着丁西铭道:“丁大人既受命前来老朽有一事不明不知丁大人可否教我?” 丁西铭道:“郁老请言。” 郁铁波道:“适才玄老已言单凭五羊城之力不足与蛇人相抗。老朽不知单凭帝国之力可与蛇人否?” 丁西铭傲然道:“帝国三军用命将智兵勇蛇人不过疥癣之疾指日可平。” 郁铁波冷笑道:“若真个指日可平想必丁大人也不必来游说吾主了吧丁大人。据老朽所料今帝国军力未必能胜过五羊城许多与蛇人隔江对峙战事胶着故需借五羊城之力与蛇人抗手。然一旦五羊城与蛇人交恶激战连番帝国却袖手旁观待两败俱伤时方才出兵坐收渔利到时不知我军计将安出?” 孔人英点了点头道:“郁老所言极是下官亦有些等担心。” 其实不用担心我都觉得文侯一定会这么做的。五羊城在这时候接过苍月公的共和旗帜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对于帝国而言现在五羊城还能利用真的扫平蛇人后首先对付的便是五羊城了。这件事何从景也不会没想到只是当着丁西铭的面没人挑破而已郁铁波却一话说穿了。 丁西铭道:“今五羊城已树共和之帜此亦不免有此之虑。文侯大人亦曾虑及于此故准许下官便宜行事若何城主同意联手帝国将以王子一名入五羊城为质以示诚意。” 帝君的王子有一大批很多王子名不见经传除了消耗傣禄可以说一无是处。现在帝君也身患重病太子监国牺牲个把庶出的王子在太子看来毫不足惜。只是这个条件丁西铭现在才说出来那也一定是文侯的安排非要等五羊城逼上来时才慢慢退让只是不知道文侯授意他退让的底线到底是哪一步。 郁铁波怔了怔又冷笑道:“不知帝君有几位王子?来的可能是太子?” 丁西铭道:“太子如今统领天下兵马身负监国之责自不能前来。文侯大人对下官交待过为表诚意帝国可遣王侯各一名前来为质不知郁老以为如何?” 郁铁波一怔道:“丁大人帝国可有几侯?” 丁西铭微笑道:“帝国自古以来唯有文武二侯从无第三人。” 帝国以前的爵位是三公二侯十三伯其中三公中的苍月公已死武侯也死在了高鹫城里这些事五羊城的人不会不知。郁铁波问有几侯便是怕帝国随便弄个宗室封个侯充当人质凑数。然而我脑中雪亮文侯要派出的人质当然不是他自己那么只有新袭武侯蒲安礼了。怪不得文侯那时也并不反对蒲安礼袭侯原来已经打下了这条后路。 郁铁波更是一怔道:“那么是新任武侯了?” 丁西铭道:“不错。新任武侯乃唐武侯之婿为军中后起名将且是工部尚书蒲大人公子不知郁老可是满意?” 这大概就是文侯交待给丁西铭的底线直到现在丁西铭才亮出了自己的底牌。可是丁西铭一定猜不到文侯同样也给了我一个底线。文侯的深谋远虑实在让人惊叹蒲安礼做梦也想不到自己只是文侯的一个筹码而已。此时我对文侯我敬佩已是无以复加对他的恐惧也是一样。 正文 第十章意外之变 丁西铭亮出的这个条件使得五羊城从上而下都震惊不已郁铁波也说不出话来。 一王一侯作为人质送到五羊城不能算没有诚意如果何从景再不同意只能说他无意于与帝国联手了。木玄龄已笑道:“果然果然帝国也算不惜血本了。城主请不必多虑如今帝国与五羊城已是唇齿相依。唇亡齿寒唯有联手对敌方能渡过眼前危机。” 他的话中含意是将来的危机将来再说吧。不论是木玄龄还是郁铁波他们口中总是自称为“五羊城”而根本不提“共和”二字。在他们看来五羊城现在亮出共和的旗号同样只不过是一个筹码如果将来有必要一样可以去掉这旗号。文侯一定也看破了这一点所以才决心派我们前来谈判。在他们看来什么信念什么理想都只是押在赌桌上的一注而已。也怪不得旧共和军会竭力反对他们一定也看出了一旦五羊城与帝国联手他们的未来可大为不妙何从景很可能有一天会出卖他们。 丁西铭已轻松了许多施施然一礼道:“木老所言极是。帝国与五羊城实是唇齿相依。若帝国真个为蛇人所灭那五羊城的末日也便到了。城主眼光博大自然知晓此理。” 郁铁波也已无从反驳他转身又向何从景躬身一礼道:“城主此事实在非同小可不可草率为之。” 何从景点了点头对丁西铭道:“丁大人今日事便商议至此余事明日再议可好?” 丁西铭脸上露出些失望之色。他肯定想趁势打铁今日将此事谈妥但何从景却看来仍有些犹豫。他躬身一礼道:“还请城主从长计议。” 何从景道:“明日再在此处商议定能给丁大人一个答复。来人恭送郁老、木老回三贤阁。” 我们都深施一礼何从景在众人的前呼后拥中出去了。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禁陷入了沉思。 等五羊城的人都走了丁西铭瘫坐在椅上长吁一口气道:“何从景真是个精细的人。” 他也不是对我说话但此时我就在他身边不回也不好。我道:“是啊希望明日能够谈成。” 丁西铭微微一笑道:“楚将军还不曾看出来么?何从景演这一场戏给我们看其实他比我们更希望谈判能成。楚将军这次功劳可是来得甚易啊。” 我诧道:“他不是说还要再商议么?那郁姓老者又是竭力反对只怕” 丁西铭叹道:“楚将军你是武人没有看穿何从景的把戏。时至今日他哪里会还拿不定主意!今日那六主簿、木郁二老者皆是他安排下的棋子。他的目的不是为了谈成而是为五羊城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我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两个老人突然前来。若是何从景真个对他们言听计从只怕一开始便出来了。” 丁西铭看来心情甚好笑了笑道:“正是这是官场上的欲擒故纵之法他们是要逼出我能答应的条件才演这一场戏的。嘿嘿他们也小看我了我不会退到最后的底线的。” 不仅是何从景连我也小看了丁西铭吧。文侯能将此重任托付给丁西铭他自非弱者今天的舌枪唇剑让他给我的印象大为改观。我沉吟了一下道:“那么说来顺利的话这几日我们便可回程了。” 丁西铭道:“是啊。楚将军这一路也多亏你的护卫回去的话这功劳也不小啊哈哈。”他打个哈哈这意思我也明白却是在说我的功劳不及他了。只是一路上他向来对我爱理不理现在谈笑风生看来心情不错。 因为谈判的事甚是顺利我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回到住处与前锋营的士兵们说说笑笑。何从景对我们着实不错桌上鲜果不断五羊城气候炎热水果也极多有些从来没见过。我们一边围着桌子吃着水果一边聊着天说些各地风物。这些士兵大多出生在大江以北说些乡里琐谈倒也其乐融融。我正剥着一个荔枝听着钱文义说着他们海上曾出现过的一条巨鱼边上有个人轻声道:“统制。” 我转过头见是那简仲岚。他一脸凝重心思重重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道:“有什么事么?” 简仲岚道:“楚将军今日那两个老者是什么来路?” 我道:“他们是望海三皓五羊城的老臣也是何城主最为倚重的人物。” 简仲岚皱了皱眉道:“楚将军你不觉得这两个老人太容易对付了么?” 我不以为意道:“他们原本就有一个支持联手两人势力相类自然好应付了。” 简仲岚道:“统制也许小人有点过虑只是小人觉得何城主既要谈判己方之人应该意见一致无论如何也不该当众争执。也许他是另有打算?” 简仲岚没有听到丁西铭的话他也不是丁西铭那种大官多半不知官场的玄妙。我笑道:“这个很好解释何城主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最大之利故意让他们在我们面前争执的。” 简仲岚想了想道:“倒也说得通。”只是他的眉头还皱着我拍拍他的肩道:“小简不要多想了明日何城主就会给我们答复到时什么都明白了。” 简仲岚这人想得太多那次他与同僚争执已见其端。听了丁西铭所言我已经十分放心此番谈判定会以顺利告终的。可是简仲岚却道:“还有一件事我们来时那个海贼五峰船主不是在攻打一艘岛夷的船么?” 我道:“是啊。五峰船主本来被岛夷收买想必谈崩了双方狗咬狗起来。” “可是那艘岛夷的船会不会也是要去五羊城的?” 我象被当胸重重击了一拳。这件事我从来没想过如果真象简仲岚说的那样那只意味着何从景在与帝国谈判的同时可能也在和岛夷谈判! 我登时动容看了看四周道:“等一下这儿不好说话找个僻静地方再说。”这个慕渔馆是何从景安排我们住下的里面到处都是五羊城的下人出没安知其中会不会有何从景安排下的暗桩。如果何从景真的也在和岛夷谈判的话而他们知道我们已经有所察觉那此事大为不妙了。简仲岚也领会我的意思点点头小声道:“统制去哪里?” 我看了看四周只觉慕渔馆里实在没有一个地方可以谈谈。我道:“你和别人说过么?” 简仲岚道:“没有。”他为人甚是孤僻这些话想必也不会跟别人说。我道:“那好晚间我们找个地方细谈吧。”想想如果被郑昭知道了那后果可不堪设想。郑昭中了我的摄心术无法读出我的心思但简仲岚的心思他却一定读得出来的现在他只不过还没发现而已。 到底去哪儿谈为好?我实在想不出来。这时钱文义忽道:“统制朴将军要见你。” 朴士免正从外面走进来。我放下心事迎上前道:“朴将军有什么事么?” 朴士免行了一礼方道:“楚将军我要回到天驰号去检修船只想问问楚将军是否有事要交待。” 我心头一动道:“你们都去么?” 朴士免道:“是啊天驰号受伤不轻驻扎在船上的人手不够用马上就要过去那位远人司的冯鑫阁大人便等在门外。若是谈判顺利那我们便不过来了。” 朴士免的心思也当真缜密他一定考虑到万一谈判不顺利我们仍然掌握着天驰号仍然可以及时脱身吧。我道:“好吧我送你回去。小简和我走。”说着向简仲岚使了个眼色简仲岚这人极是伶俐道:“遵命。” 现在所有的地方都不及天驰号上安全而我送朴士免回去同样不会惹人怀疑。我更想的是让简仲岚回到船上去省得郑昭心血来潮对前锋营士兵人人来个读心术走漏风声。朴士免倒也没疑心道:“那么多谢楚将军了末将受宠若惊感激涕零无以为报。” 我也顾不得他那种多余的客气对钱文义道:“钱兄我送朴将军回船马上回来。” 钱文义也没有疑心只是道:“是统制。”简仲岚的怀疑越少有人知道越好五羊城主身边有个郑昭实在太让人害怕了。 门外是冯鑫阁的马车。朴士免带了一半人出来也足足塞了五辆马车。在车上冯鑫阁倒是谈笑风生到了码头我跳下车道:“冯大人我送朴将军上船便回来。” 冯鑫阁全无怀疑道:“好的楚将军请便不要误了城主的晚宴便是。” 我笑了笑道:“很快便会下船的。” 我带着简仲岚上船。我们都穿着一式的衣服冯鑫阁定不会猜到简仲岚并不是水军团的人。上了船我借口去舱中拿点东西带着简仲岚进了我的座舱。一进舱我掩上门低声道:“小简此事极之机密你万万不能跟别人说。” 简仲岚有点诧异道:“为什么?” 我道:“五羊城主身边有个异人能看透人的心思。” 简仲岚失声道:“什么?那丁大人的心思他不也都知道了么?” 的确丁西铭说什么文侯允许他答应的条件他还没有全搬出来但郑昭一定全都知道了怪不得今天何从景没有最后拍板看来明天要把那最后的条件也逼出来。只是现在也管不及丁西铭了最重要的是万一何从景真的在和岛夷谈判此事大概连文侯也没考虑到我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 简仲岚也有点惊慌道:“统制现在该怎么办?” 我道:“你先住在船上吧记住不要跟别人说这件事。” 简仲岚点点头又道:“是。” 如果岛夷也在当中掺了一脚那事态可越来越复杂了。我走到门边拉开门道:“小简好好休息吧。” 离开了舱里朴士免正抱了个布包过来一见我出来叫道:“楚将军您要走了么?” 我道:“是啊。我军中有个兄弟也要呆在船上了你关照一下他吧。” 朴士免道:“楚将军请放心。对了这件是海犀甲请楚将军笑纳。” 我把那件鲛织罗还给朴士免后朴士免就说要送我一件海犀甲没想到他还记着。我也没心思多管笑道:“朴将军太客气了。对了回程时我还要向你请教一下雕刻之技。” 朴士免也微笑道:“我看过楚将军最近的那件木雕除了刀功还有点不熟别的无可指摘其实已在我之上了说起请教末将可是不敢。” 和他寒喧了两句我把那小包夹在腋下又小声道:“朴将军这些天要加倍小心随时做好准备。” 朴士免也小声道:“末将知道请楚将军放心。” 告辞了朴士免我走下了船。天色还早冯鑫阁见我下来忙迎上来道:“楚将军这么快?” 我坐上了车道:“是啊回去吧。” 回到慕渔馆天仍然还早前锋营诸人正在厅中赌钱。钱文义见我回来有点尴尬地道:“统制你回来了弟兄们闲得无聊玩两把。”军中虽然不禁赌博但因为我不喜欢赌钱他们当着我的面也不怎么玩。钱文义大概没想到我回来得这么快才和他们一块喝五吆六的玩了起来。 我道:“玩吧玩吧。对了让弟兄们这两天加倍小心千万不要大意。” 钱文义一愕道:“出什么事了?” 我道:“也没什么事不过谈判这两天也会有结果小心点总是没错。” 钱文义想了想道:“是啊。对了楚将军刚才那位叫白薇的女将军又来找过你了见你不在她又走了。” 白薇又来过了?我不知白薇找我还有什么事多半也没什么要紧不然她会等在这儿的。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岛夷的事又不能告诉丁西铭憋在心里很是难受。正想着钱文义却道:”楚将军” 我道:“还有什么事么?” 钱文义正要说丁西铭这时正好走出来一边整着衣服对我道:“楚将军回来了?何城主已经到了我们快去迎接吧。” 这天的晚宴开始得很早。虽然酒宴上何从景仍是谈笑风生但我看得出他似乎心事重重没有昨天那样自然。天当黑下来何从景便起身告辞出去了留下两个主簿陪我们饮宴。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越发好奇。郑昭这两天都没有出现他在做什么?何从景真的也在与岛夷联系么?岛夷自恃远在海中帝国难以征讨时时有不逊之行入侵句罗被邓沧澜和李尧天击退后连贡使也停了已是正式与帝国决裂。何从景和他们联系的话其志可知。 五峰船主突然与岛夷反目会不会也与五羊城有关?五峰船主是以劫掠为生的海贼而五羊城的收入却有一半是海上客商带来的他们向来也有仇怨。以前五峰船主依附岛夷如果岛夷和五峰城主联手那么五峰船主的日子就难过了。也许这就是五峰船主要攻击岛夷的船而又要隐藏消息的原因吧。这样也可以解释当我们发现了海贼所为后五峰船主为什么不顾一切也要攻击我们。 只是现在没有半点证据我又没有郑昭的读心术读不出何从景的心思唯一的办法就是偷偷接近何从景也许能够听到他的秘密。可是我该如何接近何从景?而且还有一个春燕。这两天春燕天天晚上都陪着我多半也是何从景派来的耳目了究竟该如何将她瞒过去? 我暗自握紧了拳头越想越觉不妙丁西铭却仍在谈笑风生引经据典地说些闲话。等何从景一走我也站起身来向丁西铭行了一礼道:“丁大人末将身体有点不适想先行告退请丁大人恩准。” 丁西铭正说到兴头上也不在乎我离席道:“好吧楚将军早点歇息去吧。” 我向那两个陪席的主簿告辞后走出了丹荔厅。一出门外面更显得昏暗无比大厅里的声浪一阵阵传出来大是嘈杂。我向我住的那幢小楼走去心中还在想着这事。 该如何接近何从景?虽然避席出来我仍然没半点头绪。上了楼正好看见朴士免给我的那件海犀甲还放在桌上。我脱下了外衣将海犀甲披到身上试着一边向窗外看着。从这儿可以看到大门口一些随从正簇拥着何从景上马车。何从景每次出来排场比太子还大要出发还有好一阵。 海犀甲是一件软甲披在身上又将短衣罩上外面一点都看不出来。我正打量着自己看上去谁也不会知道我里面还穿着软甲吧正想着身后忽然有人道:“楚将军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是春燕的声音。我连忙笑道:“你来了啊坐吧。”可是一看到春燕她那副样子简直就是哭丧着脸腮边似乎还隐隐有道泪水。我道:“怎么了不高兴么?” 春燕道:“没没什么。楚将军今天我想向您告个假。” 我正想着怎么摆脱她呢没想到她先说出来我不由一怔道:“为什么?” 春燕的脸有点红支支唔唔地道:“城主城主有命妾身要去侍寝。”她说的时候面红耳赤似乎羞于提起。我暗自舒了口气却叹道:“唉真可惜我还想和你多说说话呢。” 春燕抬起头道:“楚将军请放心。” 我点了点头道:“好的你走好吧。”我心中其实有种说不出的欣慰春燕在我房里其实让我有种说不出的不自在尤其是知道她可能是何从景派来的耳目更让我如芒刺在背她要走其实我是求之不得。春燕敛衽向我施了一礼道:“楚将军我走了。” 我道:“我送送你吧。”我抓起方才换衣服时解下的百辟刀扣上了腰带又穿好靴子。这一身打扮也和五羊城的士兵没什么两样了。等我配好佩刀抬起头猛地发现春燕呆呆地看着我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我道:“春燕走吧。” 春燕忽地一个激凛微笑道:“楚将军妾身不过是个歌伎不必相送了。”她说着又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将军请你多多保重以后春燕大概不会再来了。” 我心想不来最好脸上却装出一副失望的表情道:“是啊我也要回帝都去了。春燕你也好好保重啊。” 春燕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楼梯仄仄她也没有提灯只有窗缝里透进来一些微微的烛光。走了一半的时候春燕忽然转过头来道:“楚将军。” 我“嗯”了一声道:“什么?” “从此一别恐怕相见无期。楚将军你心地太过良善日后可要小心些啊。” 我微微一笑道:“春燕我可是个军人实话告诉你死在我手下的人都有几十个了你还说我心地良善么?” 春燕叹了口气道:“有些时候没杀过人的人心地更凶恶。” 她这话倒是大有深意我心有所动道:“好吧。春燕你也多多保重小心身体。” 黑暗中她忽地站住了肩头微微抽动。我见她不动了心中一急道:“怎么了?” 春燕用手抹了抹眼睛淡淡道:“眼里吹进了砂子。”她转过头微微一笑道:“楚将军我们走吧。” 黑暗中她的笑容如一朵雪白的花朵我看得有些痴了。春燕原本就很是美貌但此时的美丽似乎非人间所有几无烟火气我都不敢相信她是个随时陪宿的侍妾。我不敢多看只是低声道:“那小心点吧很暗当心踩空。” 下了楼有两个人正等在门外见我和春燕一块儿出来当先一个怔了怔对春燕道:“春燕姑娘城主马上就要走了。” 春燕点了点头道:“好吧。”她又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话便跟他们走了。看着她的目光我不禁浑身一颤。 那是何等凄婉的目光啊!我几乎要错以为她是苏纹月了。我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却不知是什么滋味。我一直怀疑春燕别有用心但她临去的目光却让我觉得我想错了。即使她真的是受何从景之命监视我的但她毕竟是个人不是件工具。 不论是谁都会有七情六欲吧而我现在有点太过小心戒备了。 正想着忽然听得有人道:“统制统制!”那是钱文义的声音。我转过头正见钱文义从后面过来我道:“怎么了?” 钱文义看了看前面走的春燕凑到我耳边小声道:“那位姓段的女将军让我交给你一样东西。” 我一怔道:“她?是什么东西?” 钱文义道:“只是一封帛书她下午就给我了让我单独时才交给你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帛书卷递给我脸上带着点颇为暧昧的笑意大概在猜测我和白薇之间有什么关系。我其实比他更摸不着头脑接过帛书来凑到灯前看了看。帛书上很简单地写着“慕渔馆后门见”几个字。我将帛书凑到烛火上烧了一扭头却见钱文义正看着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奇。我也不和他多说道:“ 钱兄我得出去一趟这儿你担待些若丁大人问起我便说我睡下了。” 钱文义微微笑了笑道:“放心吧我谁也不会说的楚将军去就是了。不过何城主还在门口你等一会再走吧。” 我道:“我走的是后门。” 钱文义皱了皱眉小声道:“楚将军我们现在处境有点尴尬后门也关着末将以为最好还是避避嫌疑为妙。” 我沉吟了一下道:“也对。”不让慕渔馆下人开门的话我只有翻墙出去了。 钱文义看了看四周又很小声地道:“楚将军你真要去的话我知道有个地方从那儿走神不知鬼不觉。” 那个地方是一个柴房。这柴房是在一间茅房隔壁里面堆了好几堆柴禾我们先进了茅房绕过一堆臭哄哄的残砖碎瓦挤进两个大柴堆中间。钱文义扒开一堆柴草小声道:“这堵墙上有个破洞出去是一间破房子从那儿出去就是后门了。” 我笑了笑道:“你居然还找到这种地方真算本事。” 钱文义微微一笑道:“这可不是我找到的。楚将军我说了你也别责怪是弟兄们晚上无聊才找到这么个溜出去的通道。” 我苦笑了一下。何从景的酒宴只有我们一些身份较高的才能入席别的士兵大多在外面另开一桌早早就吃完了。他们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五羊城又如此繁华他们不能随便出去要他们憋在里面实在够他们受的。我道:“有几个人知道?” 钱文义道:“不多也就是三四个人。楚将军你可不要怪他们啊。” 我道:“当然不会。钱兄我们没被他们发现吧?” 钱文义道:“应该不会。要是何城主的人在这儿也能发现那就太过神通广大了。”他又有些诡秘地笑了笑道:“统制你放心去吧我什么都没看见。” 钻过破洞便是一间东倒西歪的房子。这房子不大里面堆了些破了的桌椅上面积了一层灰尘已经许久没有人住了。我小心绕过那些桌椅走到门边。门掩着锁已经断了只是虚掩而已。我推开门外面就是慕渔馆后门的小巷子。五羊城很繁华几条主要的大街店铺林立晚上也是灯火通明这儿却只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昏暗无比。 走在青石板路上我突然有些茫然。慕渔馆里要明亮许多外面这条巷子却象另一个世界了。刚走到这条巷子里我的眼睛还不能适应什么都看不清。白薇叫我到底有什么事?她跟我说在慕渔馆后门可却不知道到底在什么地方。 我正打量着周围边上突然响起了车轮滚动的声音。这是一辆小小的马车只能坐两个人也是那些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代步所用。我还没有回过味来黑暗中便听得一个低低的声音响起来:“楚将军是你么?” 车帘撩开了白薇从里面探出头来。我连忙迎上去小声道:“白薇小姐这么晚了还有事么?” 白薇推开车门小声道:“楚将军上来吧。” 我心中一动上了车。车里很小又没点灯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白薇的身影。我坐在她对面车子马上转进了边上一个小巷子里。这小巷子更偏僻了周围静得一片死寂我几乎已看不到白薇的影子。我干笑着道:“白薇你可是有夫之妇这么晚让我出去要是被别人知道他们可是要说闲话的。” 白薇抬起头扫了我一眼。黑暗中她的目光亮得吓人我只觉心头一寒她的眼光冷得让我害怕。她低声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白天我就想和你说一下可是你不在。” 她的语气十分凝重我已觉察到有异迟疑地道:“出了什么意外了?”这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道:“是蛇人知道我们来了?” “要是蛇人知道了那何城主也太没用了。”白薇头也没抬声音压得更低:“是倭岛的人来了。”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我被震得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什什么?”我正在担心着何从景会不会和倭岛结盟没想到这个担心就成了事实。 “我只能告诉你这一句话楚将军我要走了如果不行你们快逃吧若是何城主与倭岛谈妥他定会杀你们灭口的。” 她脸上全无表情但肩头却在微微抽动。我想了想道:“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事?” 白薇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低声道:“因为我不想看到你死楚休红。” 我心头象被刺痛了一下。白薇冒险来告诉我而我还曾经怀疑过她。我握住她的手小声道:“谁知道呢是人都要死的也许有朝一日我就会死在你面前。” “我不想看到你死。”她抬起头眼里忽然滚落了两滴泪珠。她的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在黑暗中她的脸象是凝固在一片黑水上的浮冰。此时她只是一个寻常的女子慌张失措不知如何是好。我心中又是一痛小声道:“谢谢你白薇我知道你对我很好。” 白薇没有再看我又道:“何城主今晚会紧急召见倭岛使者这是阿昭告诉我的。楚将军何城主原本就不是决意要和你们联手如果倭岛给他的条件更好那他一定会投向倭岛你要尽快想出对策。” 她撩开车帘道:“我得回去了。阿昭说不定会提早回来要是被他发现我出去的话可就糟了。转过前面那个拐角你自己回去吧小心点。” 我没有再说什么。这消息是郑昭告诉她的那到底可不可信?白薇并不知道郑昭有读心术郑昭却知道白薇在想什么那也这消息其实也就是郑昭借她的嘴来告诉我的吧。郑昭一直支持与帝国联手那么这个消息也一定不会错。 我正要说句道别的话下车白薇忽然一把揽住我的脖子低声地抽泣着在我耳边极轻地道:“你快逃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我心头一阵剧痛也几乎要落下泪来。如果现在仓惶逃跑虽然可以留得一条性命却是前功尽弃了而且帝国和五羊城也一定正式决裂。这样的后果我实在不愿看到。方才的惊慌已经过去了现在我倒是冷静下来小声道:“何城主已经定下主意来了么?” “没有。不过阿昭说何城主更倾向于与倭岛联手因为倭人答应以二十万兵力帮助他击退蛇人后让他统治大江以南。” 帝国能给何从景的好处绝对不会是半个帝国吧也怪不得白薇会如此惊慌。我轻轻推开了她小声道:“白薇你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么?” 白薇摇摇头道:“我当然不愿意可是阿昭说有许多人都觉得这样更为有利便是同意与帝国联手的人也觉得与倭岛联合也是一个好办法。” 我伸手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水小声道:“我这一生好几次都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但每次都咬牙挺过来了。白薇我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一句话事在人为。” 白薇的身体一颤道:“你想做什么?” “只要还有一线机会我就要去争取!” 白薇道:“你想去找何城主?” 我点了点头道:“如果能杀了倭岛的使者那么何城主骑虎难下与倭岛联手之事便也无疾而终他只能一心一意与帝国合兵了。” 这个主意我不说白薇也一定猜得出来现在我也要赌一赌。我不知道倭岛使者住在哪里只能依靠白薇的帮助。她对我很有好感我也只有把这一注押在她身上了。 白薇垂下头沉默了一会没有说话。我有点失望道:“我去了。说不定今天我就要死了你可不要伤心啊。” 这话本来只是想打动她可是说出来时我心中却不由得一阵凄凉。走投无路文侯说过走投无路可以用那条计策现在正是这时候。 文侯的计策是在谈判即将破裂时杀了丁西铭然后宣称是五羊城背信弃义。这样五羊城的民众肯定会发生骚动而蛇人也会知道何从景有异心五羊城便会内外交困腹背受敌。不论何从景如何解释使者死在五羊城里使得谈判破裂这件事定会使五羊城的战斗力大受影响。可是这毕竟是最后不得己的手段了可能文侯也没有想到何从景居然同时在与两方面谈判吧。现在用文侯的秘计可以说只是让帝国与五羊城两败俱伤得利的只有倭岛和蛇人。 无法依赖文侯的计策了现在只有靠自己想办法。虽然丁西铭的死活根本不在我眼里我也实在不愿意让这个繁华美丽的城市象高鹫城一样成为废墟——即使五羊城最终会与帝国为敌我也不愿意。 白薇忽地抬起头小声道:“好吧我带你去。不过你千万要小心。” 我心中一热握了握她的手道:“谢谢你。” 黑暗中她的眼里泪光闪烁如寒夜的星光。她轻声道:“一定要做得干净单靠你一个人大概不行我们可以求一个人帮忙。” 我诧道:“还有人会帮助我?” 白薇道:“是的有个人。”她突然笑了笑道:“还有你一个老相识也许也会帮你。” 是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么?我正想问白薇拉上门撩开车帘对赶车的道:“老周去望海馆。” 车开动了。我小声道:“到底是谁?” “是南武公子。”白薇见我有点莫名其妙又低声道:“就是苍月公的公子。” “什么?”我大吃一惊。苍月公是首议共和之人现在苍月公已经过世共和之帜由何从景接过我却从来没想过苍月公竟然还会有子女留下来。苍月公以首领之位诱使何从景同意收留共和残部但以何从景的作为他肯定也并不是真正为了共和信念而战的这个南武公子在五羊城的处境一定不是太妙所以才可能帮助我吧。想到这儿我心头又是一凛。 白薇对我说的这些话是真心的么?我却好象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了。她会不会受那个南武公子之命想要来利用我?如果真是这样她的演技实在太高超了我一直以为她是在为我的安危所想。 不行我不能再落入别人的圈套。这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生死安危了而是关系到帝国与五羊城以及所有人类的前途。如果并没有倭岛之事而是那位南武公子想要破坏谈判那我冒冒失失地钻进他们的圈套岂不是亲手破坏了和议? 我偷偷瞟了一眼对面的白薇。车子开动时外面暗淡的光线时不时映进来映出她雪白的面容她的脸上仍然带着忧色。我心中一软实在不敢相信白薇这一切都是在做戏都是想骗我。我想了想道:“还有一个可能帮我的是谁?我认识他么?” 白薇顿了顿道:“是陆经渔将军。” 我忘了身在车中猛地站了起来这车却很是低矮“咚”一声头撞在了车顶使得车厢也左右晃了晃。就算白薇说还有一个能帮我的是那个叫山都或者木昆的蛇人我也不会如此惊异。 陆经渔!这个号称冰海之龙的帝国不世出名将居然也逃出了高鹫城却没有回到帝都一直在五羊城里! 车子晃了晃又稳下来我连忙重新坐好努力让自己心情平静。这个消息可以说是来五羊城后最让我震惊的了陆经渔这个曾经是整个帝国军不可以说整个帝国的偶像几年后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我结结巴巴地道:“他在哪里?这些年一直在五羊城么?他为什么不回帝都?” 白薇道:“你还记得陆将军的中军何中么?” “何中?”我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啊对了你们那次离开五羊城时他还把一块玉佩让你们转交给何城主。”说到这儿我脑海中一亮道:“他也姓何?” 白薇点了点头道:“何中是何城主的侄子也就是五羊城三士中的隐士。” 这又是一个意外。当时五羊城一直超然物外似乎在共和军与帝国之意充当旁观者的角色原来何从景那时就已经布下了这个棋子了。我叹道:“好厉害的何从景。” 白薇点点头道:“何城主的确不是简单人物他的计划早在十多年前就有了布置。陆将军逃出高鹫城后他本想转道五羊城回到帝都但被何中说服留下了你们住的慕渔馆便是何城主专门为陆经渔所建。” 何从景所慕的原来是陆经渔之“渔”啊。我道:“陆将军难道也住在慕渔馆里?我们怎么不见他?” 白薇微微一笑道:“陆将军听从了何中的劝告留了下来但他不愿住在慕渔馆说那儿太奢华了他住在望海馆边上的一个小院子里。何城主本想请陆将军加入五羊城军队中但陆将军说他是败军之将误了十万弟兄的性命对战争心灰意冷只想种点菜养养鱼为何城主训练一些军官。现在的七天将有一半是陆将军的弟子丁亨利也是他便是听陆将军颇为推许你才想与你结识的。” 怪不得丁亨利听到过我的名字也许陆经渔跟他说起过吧。陆经渔与我见面次数不多没想到他还记得我这个曾经奉命捉拿他的小军官。我心中百感交集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白薇叹了口气道:“陆将军现在根本不出面他未必还会卷进来。楚休红你真正能靠的还是你自己。” 我点了点头道:“是啊。” 此时心境渐平我不再象方才那样冲动了。现在首要之事便是要破坏何从景与倭岛的谈判尽管现在我仍然有些怀疑这消息是不是确实但我绝不会冒然出手。 不论白薇说什么我仍然不能太相信她了。这件事牵涉如此之广她绝不会一时冲动才来通知我的。现在我不必挑破这一层随机应变看事态究竟如何发展这些人的真正面目是什么。而白薇如果真的在利用我那她背后的人迟早会出现的。 这又是一支意外的力量。别人在利用我我也要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五羊城并不是铁板一块何从景手下已经分成了两派南武公子为首的旧共和军看来并非真心甘奉何从景为首这正是可以利用的力量。我要做的事就是努力让谈判顺利完成又不能让五羊城大乱。 这才是文侯交给我的真正任务吧。文侯说我“心思缜密机敏武功出众”他更赞许的是我的应变之才而不仅仅是一刀一枪的搏斗所以他交给我秘计时也语焉不详可能这条秘计也仅仅是给我的一个底线而已。与其说这是秘计不如说文侯暗示我不要走到这一步去。 车厢中暗得没一丝光我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文侯的样子。除了白薇说的那几支力量我还有一个可以利用的就是文侯伏下的埋伏。虽然文侯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在五羊城有内应但何从景能在陆经渔身边早早伏下了何中那么在五羊城里也一定早就有文侯的内应了。 现在真正的决战开始了。虽然没有千军万马的交锋但比战阵更加险恶我必须小心走好每一次。 正文 第十一章望海三皓 夜色中马车走得很快。到了一个小巷子里白薇停下了马车小心道:“到了。” 我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看。从巷子口看出去外面是一幢高大的建筑十分富丽门口还停了几辆大车正是何从景的车队。 “这是远人司的夜明楼倭人就下榻此处。” 那幢楼房虽然占地没有慕渔馆那么多却要华丽得多。我小声道:“怎么进去?” “何城主今天给他们接风不会太久。南武公子已经安排好了等一会有两辆柴草车进去你躲在车下混到里面躲到柴房里等何城主一走就动手。”她从怀里摸出一张帛书道:“这儿是夜明楼的布置图倭人首领住的房间用红笔标出来了。” 这绝对是南武公子早就计划好的圈套了白薇也毕竟不擅长勾心斗角居然这样就拿出来她也没有想到我会不会问她怎么会预备下这些东西。我接过来道:“谢谢你。”心中却一阵厌恶。白薇到底还是想利用我我也不必太注重她了万一失手就只能用文侯的秘计让五羊城陷入混乱。我正想着白薇忽然握住我的手小声道:“楚将军如果觉得没有机会的话不要硬干了我叫老周马上送你去码头。今天何从景想不到你们会走码头上守备不严。” 白薇的话轻得如同耳语我心中却是一震。这种计划不会是她背后的人布置的尽管白薇也在利用我但她毕竟对我也有真情。我握了握她的手也极小声道:“希望成功。” 白薇怔怔地看着我眼里突然滚下了两滴泪水凑过脸来极快在我嘴上吻了一下。这是第二次了上一次她离开高鹫城时也这样极快地吻了我一下也许她想到了在高鹫城时我对她姐妹两人很是关照心有内疚吧。我心中微微一痛小声道:“这不仅仅是为了你白薇即使你在利用我。” 白薇呆住了结结巴巴地道:“你你” 我按住她的嘴道:“倭人狼子野心凶恶不下于蛇人与他们联手实是与虎谋皮五羊城定不会有好结果的。白薇如果我失败了你一定要把这句话转告给何城主让他三思。” 我正想下车白薇猛地抱住我低声哭道:“不!楚将军我确是受南武公子之命来骗你的。你不要去这件事成功的机会太渺茫了。” 不仅仅是渺茫可以说就是不可能成功但我已经打定了主意也只有走下去。白薇最终也对我说了实话让更让我欣慰。我抚了抚她的额发道:“白薇我很喜欢你也喜欢这世界上每一个人。我希望所有人都能好好活下去所以你也为我祈祷吧让我顺利。” 白薇没有再说什么她擦去了泪水道:“楚将军如果你真的死了那我也会跟你去的。”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可是郑夫人跟我同生共死做什么?好好跟郑先生过日子如果可能我来做你孩子的义父。” 虽然白薇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也苦涩地一笑道:“你说什么呀你不知道。” 我下了车白薇忽然又拉住我。我不知她还有什么话要说转过头白薇凑到我耳边道:“我让老周等在下一个巷子口如果失败你马上冲出来老周会带你去码头的。” 我点了点头。在心底我已经原谅了白薇却更加痛苦。除了她白薇大概是第一个让我真正有那种感觉的女子了只是她已经是郑昭的妻子。 下了车等了一会听得巷子后传来车轮之声。白薇道:“来了。”她拉了拉我让我站在路边一个人已走了过来小声道:“段将军么?” 白薇迎了上去道:“车备好了?” 那人道:“南武公子已经交待过了。那位先生来了么?” 白薇道:“来了。”她拉了拉我道:“来去那辆车底下。” 这是两辆柴草车车上装的柴禾不少在车上装得满满的四周几乎压到了地面如果车底下躲一个人自然发现不了。我紧了紧腰带把腰刀别到衣服里面便要爬到车下白薇又拉住我小声道:“小心点。” 我看了看她她眼中带着忧伤我微微一笑道:“我命很大的你放心。”    钻进车下这车底盘离地还不到两尺钉了两根木条我可以抓住木条把身体贴在底盘上。虽然这样很累但从这儿去那夜明楼只不过一点点距离这样一段我还受得了。 一钻进车下抓住那两根木条我的脸几乎要擦到地面了。从这儿只可以看到白薇的双脚。这时白薇又弯下腰小声道:“保重吧别勉强。” 在这儿连点头都不行我只是回答了一个“是”车子便开动了。 五羊城的街道都是青石板清扫得很干净我也暗中感激何从景。如果是泥地的话车子开动时腾起来的灰尘便足以呛死我了。车走辚辚转眼便出了那巷子到了夜明楼门口。门口一个守卫喝道:“干什么的?”那赶车的道:“林大人命我们送柴草来的。” 这时从里面有个人出来叫道:“你们可来了快点快点菜都上锅了再不来连饭都要夹生了。”一边说着嘴里还骂骂咧咧地道:“他妈的明明知道今天有客人来怎么不多备些柴草弄得人手忙脚乱。”想必是个厨子头。 这也是那南武公子安排好的吧我暗自佩服不已。苍月公这个儿子我虽然还不曾见过但这人心思如此缜密考虑得大是周到如果夜明楼里柴草并不缺乏莫名其妙地送两车柴草来一定会让人怀疑。这个人把前因后果都想进去了单从这一点上来看也大是不凡。现在他是个有力的臂助但将来这个人一定会是个危险的敌人。 车子一进门那厨子头道:“就停这儿吧我们来卸不用你们了你们去帐房领赏钱吧。” 赶车的道:“那可不成啊我们还要把车卸了送回去呢。” 那厨子头道:“不用了城主交待过今天外人不得靠近夜明楼这两辆车会有人送回远人司去的。现在也急用不必送到柴房了直接去厨房门口。” 一听这话我心中暗自叫苦。南武公子再厉害看样子也没能买通这厨子头如果柴草车被带到厨房门口的空旷之地在那儿要是下车定会被人发现我还没行动便已穿帮了。 我正想着该如何是好边上忽地有个人大叫道:“停车!停车!”这人叫得甚响那厨子头也吓了一跳道:“齐大人怎么了?” 那姓齐的道:“妈的这柴草擦到城主的车了!快闪开。” 从车下看出去只能看到那些人的脚。我躲的这辆车走在前面那姓齐的叫的是另一辆车。他一叫几个人都凑了过去那厨子头嘴里道:“哪儿哪儿?谢天谢地还没碰到。”说到最后时如释重负看来柴草是差点要被擦上了。 此时两辆车都停了下来。我看了看周围左边是一大堆人右边则是另一堆车那多半便是何从景的车队了。我心头灵光一闪松开了手极快地一翻从车轮前翻了出去。我身上穿着短衣腰刀也已放在里面了流星锤和手弩这些零碎又没带翻出去时无声无息。 一出这辆车我正想找个暗处躲藏但定睛看时却不禁暗自叫苦。右边是一大列车子都是靠墙停放的柴房却是在左墙根。此时所有人都聚在第二辆柴草车后面现在还没人发现我但我要躲进柴房的话就非得在大厅广众之下跑过去不可了。我连忙闪到一辆暗地里的车后正不知如何是好忽然听得有个人喝道:“出什么事了?” 这人看来地位更高那姓齐的连忙跑过去道:“明大人这辆柴草挂到城主的车子了。” 那明大人看来也吓了一跳道:“什么?该死!没碰坏吧?” 厨子头道:“没有没有差点碰上还没碰上。”他说得很急看来要是真碰上了这罪责可不小。 那明大人道:“那快挪开别碰上了。要是碰坏了城主的车子连我也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厨子头道:“是是。快把车卸到柴草房去。”这后一句话是对那两个赶车的说的了。我一听柴草车又要到柴草房去心中大是着急正要再钻到车下却听得那明大人道:“等等让我看看。” 这明大人大踏步走过来竟是走到靠墙这一边的。我吓了一跳将身子缩下来。幸好这儿很暗他也没有注意到身后。这明大人绕着柴草车走了一圈站住了伸手拍了拍柴草垛忽然拔出腰刀来猛地向车上的柴草刺去。 这一刀刺出赶车的那马夫“啊”了一声那明大人冷冷扫了他一眼喝道:“城主有令今日外人谁也不准靠近夜明楼。老齐你们去卸柴草你们两个到帐房领赏后在外面等着。” 这明大人拔刀出手隐隐便是斩影刀的架式。 那两个马夫肯定已是叫苦不迭我也暗叫侥幸。幸好没有钻回去否则被他们逮了个正着。但现在躲在这儿也不是个办法我正想着该如何离开这里那明大人忽然一哈腰迎上前道:“城主您怎么出来了?” 从夜明楼上走下来的正是何从景站在他身边的赫然便是郑昭! 一看到郑昭我不由叫苦。有郑昭在我躲得再好也会被他发现的。郑昭似乎是支持与帝国联手的但如果他发现我混到夜明楼来只怕会把事情搞砸。而何从景的脸色有点不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到了这时候我也只有硬着头皮来了。我打量了四周何从景的车最大也很好认我拣了一辆最不起眼的小车故技重施一下钻到了车下。 一到车下我吃惊地发现这车下竟然有个夹层。那些柴草车的底盘只是临时添了两根木条这辆车底下却做了半边架子我可以躺在上面。 这竟然是辆藏人的车子!一钻进这车里我就觉得不妙。千不选万不选我却选了这样一辆车。这下面一定是藏何从景的保镖的等一下他的保镖钻进来岂不是瓮中捉鳖。但这时何从景已经和郑昭到了近前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换一辆车子躲躲了。 我听得何从景小声道:“这是真的么?” 郑昭也小声道:“千真万确。”也不知说什么千真万确。何从景沉吟了一下道:“明士贞挽车我们去望海馆。” 车子晃了晃。 何从景竟然没有上他那辆大车上的是这辆小车! 我正在暗自叫苦那明士贞道:“是是。”忽然又低声道:“要不要叫小马下来?” 何从景道:“不必了让他在这儿守着。”忽然他压低了声音道“郑先生你在这儿看着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我去去便来。” 郑昭道:“是大人。” 那明士贞牵了一匹马过来道:“大人就我们都走么?” 何从景道:“不要惊动别人你给我赶车吧。快一点我还要赶回来。” 明士贞道:“是。”他跳上马车一抖缰绳马车登时出了夜明楼。 这辆马车很不起眼出了门车子却停了停。何从景低声道:“怎么了?” 明士贞道:“没什么。城主到底出什么事了?” 何从景哼了一声道:“士贞你的话太多了。” 明士贞没有说话。我也将身体缩成一团动也不敢动。现在马车进了一条阴暗的小胡同如果我跳下去的话多半他们发现不了但我心中更加好奇了。何从景方才一定在为倭人接风洗尘但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意外?现在已经出来了要再进夜明楼看来已是不可能何况南武公子也想不到我居然会和何从景一起出来就算他在骗我现在也骗不到了。 何从景坐在车里我听得到他的脚在“啪啪”地踩着地板心中定是焦躁不安。 明士贞驾车之术大是高明马车走得很快在周围的寂静中马蹄声如不断落下的铁屑。过了一程车子慢了下来有人道:“是什么人?”刚问好那人忽地立正低声道:“小人该死小人请安。”大概发现来的是何从景。 我躲在车下从缝隙里看出去只能看到一堵高墙。这堵墙高得吓人竟然有两丈许平常人家一般也不会筑这么高的墙的。开门的声音也很是沉重看来这扇门同样非常厚实。马车进了院子停了下来我听见有两个人快步过来道:“老朽见过城主。”听声音正是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 何从景下了车低声道:“海老呢?” 木玄龄道:“禀城主大哥在悬针台夜钓可要我去请他来?” 何从景道:“不必了我自己过去吧。” 那个“海老”多半便是望海三皓中第一位那个了。听木玄龄的口气他们虽然并称“三皓”但语气间几乎让那“海老”当成主人一般。而木玄龄此时没半点在谈判时的嚣张当时与郁铁波两人似乎水火不容但现在他们却好似全无芥蒂看来谈判时他们针锋相对其实全是做给我们看的戏吧。 有一件事白薇也不知道这望海三皓虽然号称是何从景言听计从的人但何从景真正言听计从的只怕只有那个海老。 木玄龄道:“是城主随我们来。” 何从景道:“士贞你在这儿等着我们马上过来。” 明士贞道:“遵命。这个大人小人想出个恭不知行不行?” 何从景骂道:“拉屎还要请示做什么去吧车子放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他说着转身走去。 听得明士贞说什么要出个恭我心中便是一动。运气实在太好了我正担心明士贞守在这儿我没办法下车追踪何从景没想到明士贞偏偏这时候要离开。听着声音渐远我先从车下探出头来看了看四周死寂一片周围一个人也没有。 我轻轻钻出车下闪到了一块石头后面打量了四周一下。这个院子与慕渔馆和夜明楼都有所不同占地大得惊人里面假山怪石林立树也种得极多房子却很少大概是只给这望海三皓住的。何从景随着木玄龄与郁铁波两人走在了几十步外明士贞不知到了什么地方。 这是个好机会。 我正要向何从景那边走去哪知刚直起身子突然觉得颈后一寒一把刀架在了我脖子上明士贞的声音低低地在背后响起:“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一个激凛登时出了一身冷汗心知自己太过大意小看了这个人了。我躲在车下使得车厢重量重了许多何从景是坐车的还感觉不出来明士贞却赶惯了马车一定早有觉察了。可是他的行为却有点怪按理他发现我后应该立刻喊人过来可是他却把声音压得极低好象怕别人听到一般。 他这么做到底是什么用意?转瞬间我便想了好几种可能。他想独占功劳?不会便是喊人来他的功劳也仍是最大的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他是个有另一种身份的人这般低声问我定然也是担心我与他是同一路的。 想通了这一点我倒有点放心了。现在只有猜一猜他是哪一路的是南武公子派在何从景身边的细作还是别的势力的内间? 能在何从景身边派细作的现在到底有哪些势力? 我正想着何从景忽然把刀尖往我背后一顶低低道:“快说你是谁?” 他大概想让我见见血因此顶得不轻可是我只觉得有点微微的刺痛他的刀尖却没能刺下去被我衬在衣内的海犀甲挡住了。明士贞见刀刺不下去也“咦”了一声道:“你穿的是鲛织罗还是鲛满罗?” 听他这么问我脑海中登时一亮。军中的软甲虽然有个“软”字其实还是很硬的穿上去很不舒服。而那件鲛织罗又薄又软穿在身上几乎与平常内衣差不多。朴士免给我的这件海犀甲虽然比鲛织罗要厚和硬一些仍然比军中常见的软甲要软薄许多怪不得明士贞会误认。不过他会问出这样的话我可以肯定他是五峰船主的人了。我忙压低声音道:“我叫方登云这是堂兄方摩云给我的鲛满罗。”心想方摩云那件鲛满罗已随着方摩云的尸首进了大海死无对证怎么都不会有错的。 哪知我刚一说出口却听得明士贞哼了一声接着便听到他吸气的声音。 他要喊了!我只觉头“嗡”地一声冷汗直冒。我说错了?难道他知道方摩云穿着鲛满罗堕海了么?现在我只剩下一个机会了。 杀了他!只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杀了他!凡是要大喊之前总要深吸一口气而这时候四肢也是最无力的时候。我顾不得多想手往腰间一按。百辟刀扎在了外衣里面现在根本没功夫撩衣拔出我的手指隔着外衣摸到了刀柄立刻连衣服抓住刀柄猛地拔刀刀尖向外一挑。 “嗤”一声轻响百辟刀裂衣而出。我猛地一扭身子一脚已然离地以左脚为轴身体向左边转去。此时刀柄还靠在腰间贴着我的身体掠了过去。虽然这样根本用不出力但原本就隔得近我只消转半个身成为与他相对这刀子便可以旋过去割断他半个胸膛。明士贞此时这口气还没吸完我的刀已挥了出去。现在只有赌一赌是他先喊出声来还是我这刀子先切入他的胸膛。 我对自己的刀术很有自信随着身子转过去明士贞惊愕的腰也一点点出现在我的视线中。再快一点!我默默地想着再快一点一定要在他喊出声以前杀了他! 刀子已经碰到了明士贞的衣服了只要再转过去一点就可以切入他的身体。以百辟刀之利这一刀足以将他当胸横着割开一条深深的口子到时他自然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可是这时候我的身体也疼得象要断裂。 这样扭转身体实在有点过于逞强了。我咬紧牙关右脚又是一蹬想借一下力。哪知还没点上明士贞的刀忽地闪过来正架在百辟刀上。两刀相交“当”一声响他的刀断成两截刀头落地。 他的刀远没有我的百辟刀好。我还没来得高兴手腕忽地一疼如遭利斧斫击痛得我都差点叫出声来。 这正是斩铁拳!明士贞这人一定和周诺有什么关系!可还没等我想出有什么关系后面忽地有人叫道:“明大人出什么事了?”却是门口那两个卫兵在喊。这儿与门口虽不是太远却有一块大石头挡着他们看不见我们却听到了明士贞刀头落地的声音。 完了!我心中一寒。现在我唯一的办法就是赶紧逃。可是这望海馆的墙如此高法要翻墙出去几乎是不可能何况这明士贞还在边上那侍卫发现情况有异一定马上会过来查看的。我又急又气背后冷汗直流。只一刹那内衣登时被冷汗湿透了。 明士贞突然大声道:“没事我出恭时刀掉下来了。” 他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帮我瞒着?我不由一怔那问话的卫兵却笑骂了一句道:“明大人没沾到你的屎吧?” 明士贞也笑道:“站你的岗吧被你一嗓子我都吓了一大跳。” 他嘴上说着眼睛却看着我慢慢向我走来两手摊开分明是表示自己手中没有武器的意思。我不知他到底想做什么只是握着刀默不作声。 明士贞看着我的刀忽地轻声道:“百辟刀?” 我点了点头。到了这时候也不必瞒他。他多半认出了百辟刀才为了掩饰的如果我再不承认反倒弄巧成拙。明士贞忽然微微一笑道:“原来你是楚休红将军。” 我大吃一惊几乎以为他是个能掐会算的神仙了。我狐疑地看着低低道:“你是谁?” 明士贞从地上拣起那半截断刀塞进了刀鞘低声道:“文侯大人麾下明士贞见过楚将军。” 他是文侯在这里伏下的暗桩!我恍然大悟不由暗叫侥幸。没想到明士贞会是文侯派来的人真是死里逃生。此时我背后仍是凉凉的身体却软软得几乎要摔倒方才太过紧张现在一松懈但有种说不出的疲倦。 明士贞低声道:“久闻楚将军大名你所统龙鳞军现在来了没有?” 我道:“我现在带的是前锋营来了三十个”顺口刚说到这儿却见明士贞微微一笑右手食指按在嘴唇上示意让我住嘴。我心中一亮恍然大语。原来他这话是确认一下我的身份如果我只是顺着他的话承认那一定也会顺口说龙鳞军如何如何。 不愧是文侯派来的人这短短一瞬他立刻考虑到那么多与他相比我仍然太过莽撞了。我看了看他目光中已多了三分敬佩之意。 明士贞又低声道:“何从景今日与倭岛使者见面不知出了什么意外。另外楚将军你要忘记我这个人。” 他把后半段残刀也塞进刀鞘转身背向着我。我看了一下他的背影也不再说话转身向何从景走的方向走去。 明士贞在何从景身边已经有好些年了吧?文侯真个细致入微不放过任何可乘之机。正想着忽然身子一震。 不对! 明士贞可能瞒过何从景但他一定瞒不过郑昭!而明士贞在何从景身边的时间一定不会短了这么多年难道郑昭从来没有读过他的心思么?何从景可是知道郑昭有这本领的人以何从景多疑、精细的性格岂有不试探身边人心思的道理?难道我又上当了? 我心中越来越寒。方才只有明士贞试探我我却根本没去试探明士贞说的对不对。可是如果明士贞在骗我他又有什么用意究竟是何方神圣? 我想得头昏脑胀。现在也没功夫想这些了不管怎么说明士贞现在在帮我他的底细以后再查吧当务之急是去听听何从景到底与那个“海老”说些什么。幸好这望海馆虽在城中布置得却大有野越高树林立枝翻叶茂借树木藏身谁也发现不了。 小心走了一程前面忽然有一片空地。那是一座很大的假山做成一个悬崖模样下面是一个大池塘。这池塘也做得象个海湾大概是望海馆得名所在。假山上有四个人一个人手握钓竿坐在悬崖边上另三个人一前两后站立着后两人皆是满头白发正是木玄龄与郁铁波站在前面的自是何从景了。 我站在一棵大树后把手伸到耳边侧耳凝神听去。幸好海风是吹向我这边的他们声音虽然不大却还可以隐约听清楚。此时正听得何从景道:“海老他们到底是何用意?” 何从景说完那个海老却没回答伸手把钓丝甩出去。这人既称“海老”年纪自然很大了但甩钓丝的动作干脆利落。从我这边看过去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此时月光正明映下一片银辉远远地看得那老人极是瘦小。何从景身材甚长那老人站起来大约也不到他肩头此时更是连何从景的腰都不到。 我正看着忽然听得那老人道:“是不甘被抛弃。” 这声音非常熟悉!与他的话相比这声音本身更让我震惊。我一定认识这个老人可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我认识的老人有不少武侯和文侯都算老人了安乐王、真清子也都是这老人自然都不是他们可是怎么想也想不出到底是谁。 何从景沉吟了一下道:“海老您以为该如何?” 老人道:“这些海贼倒是胆色过人不无可取能用则用之不能用则杀之。只是若用了他们倭人那面就必要断了。” 是五峰船主!我心头一亮已约略猜到了端倪。 来的那些人是五峰船主。五峰船主依靠倭人势力在海上抢劫过往商船自然与靠商船得利的五羊城是不共戴天的死敌。当倭人与五羊城联手五峰船主势必不能再劫商船了怪不得他们要竭力破坏五羊城与倭岛联手之计不惜秘密将倭人的使者斩尽杀绝。而为了保守这个秘密也不惜代价要消灭正撞上此事的天驰号。那时还想不通海贼为什么会突然与倭人翻脸原来当中有此玄机。而五峰船主居然敢冒充倭岛使者来与何从景谈判真个如那老人所说胆色过人。 他们的意思是要使倭人与五羊城的联手告吹。告吹后倭人只道五羊城将使者尽数杀死自然结下深仇便会更加支持五峰船主劫掠商船了而五羊城便会觉得是由于倭人使者太过无礼使谈判告吹后还恼羞成怒试图报复。如此一来双方都被五峰船主玩弄于股掌之上最为得利的便是海贼了。 这些海贼确实非同一般在两股势力的夹缝中游刃有余坚持到现在五峰船主的确有他的过人之处。 何从景此时沉吟了一下道:“只是海贼的胃口可不小在海上飘忽不定以前总找不到他们。此番既然送上门来不如将他们杀了再派人与源氏幕府联系。” 那老人低低一笑道:“城主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利之所在正如钓钩之香饵。五峰船主的胃口不小源氏幕府的胃口可更大若将倭人引来只怕尾大不掉难以收拾。” 何从景默然不语。看来他也未必没有与倭人联手将蛇人与帝国消灭后倭人再消灭自己的忧虑。他想了想道:“只是帝国已是外强中干与帝国联手付出较多所得却又较少实在有些不甘。” 那老人手忽地一抖钓竿一下举起钩上挂着的一尾鱼不住跳动在月色中银光闪闪。待那鱼到跟前他伸手一把抓住了鱼身。这鱼力道不小身上又都是滑滑的粘液本来很不好抓他却轻描淡写地便抓在了手里。他将鱼从钩上摘下扔进身边一个桶里又在钩上放上了饵料重又掷入水中道:“城主正因帝国已是桑榆晚景才会急于联手不惜以一王一侯为质再提供辎重源氏幕府可不会答应这等条件的。” 何从景道:“海老您的意思是与帝国联手较好?” 老人道:“以当前而论蛇人势大不论帝国还是五羊城独力皆难抵挡唯有两方联手方能与之抗衡。至于说帝国的实力不如倭人倒也未必。去年我去符敦城见西府军能击退来犯蛇人。虽然那支蛇人并不强但以西府军便可得胜帝国军自然更胜一筹。何况倭人去年犯句罗之境最终铩羽而归可见倭人实不强于帝国。何况倭人皆贪利忘义之徒与之联手定不愿全力在前只想坐收渔利与之合兵所得更少。” 何从景想了想道:“若与帝国联手将来帝国对五羊城下手又该如何是好?” 老人顿了顿道:“如今这帝国当年是如何得来的?” 何从景怔了怔马上一躬身道:“谢海老指教。” 帝国是大帝当年率十二名将东征西讨最终建立起来的。大帝初起时力量也很小前后共花费了九年时间其间三起三落有一次甚至众叛亲离连一同起事时的十八子也有一个背叛了大帝但最终大帝还是得到了这片广袤的领土。老人的意思也是说何从景一样可以在其间发展势力走上与大帝同样的路吧。何从景显然明白了这个意思我听得暗自吃惊。虽然何从景最终放弃了倭岛是件好事可是如果他知道我已经听到了这些只怕又要有变数了。 正想着何从景忽道:“海老我不再打扰请海老歇息吧。” 他转过身又向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行了一礼却没有向那老人行的礼恭敬看来在何从景眼里木郁两人虽然也位列三皓之一比那老人的地位却低多了。我闪到树后一动不敢动只怕被何从景发现。 虽然此次谈判出了些变故最终还是成功了只是何从景有不臣之心我一定要向文侯报告。想到“不臣之心”四字我突然想起了路恭行死前跟我说的话。路恭行也说文侯有不臣之心倒是无独有偶便是西府军的陶守拙也未必就是肝脑涂地地效忠帝国。 野心象一尊带毒的美酒人人都想只是看有没有这个胃口吞下去。我不禁暗自失笑如果我手握重兵我会不会也动这个脑筋? 不知道。未必不会也未必一定会。我暗自叹了口气只觉茫然。虽然也知道刀兵四起只会使生灵涂炭可如果我有能够席卷天下的实力我也未必不会去做。此时何从景的身影已经渐渐消失在路上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都一样。如果我是何从景的部下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可现在我必须要把他的企图上报给文侯知晓。虽然今天没什么实质成果可是知道了何从景的决定我也放下了心。现在我要做的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出去和进来相比也不见得太容易。 我慢慢向后退去一边看着那个山崖上的人。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凑到那老人跟前正小声说着什么。看来一切都没什么意外我扭过头看了看身后正想找一个能出去的地方突然眼前只觉一暗。 有暗算! 我大吃一惊。此时我把头扭过去了却怎么都没想到有人在这时候暗算我。这人来得好快如果我再转头面对他只怕头还没转过去便要被击倒了。到了这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硬碰硬只希望还来得及。我也不再扭头人极快地向后一跃。还好我的头是转向后面的侧着身子跳开也不至于撞到树干上。 刚跳开一步边上忽然有人长长吁了口气。这声音很低沉吐气悠长但也沉重之极。我还没回过神来一个人已重重一掌击在我肩头。 这一掌力量大得惊人我的肩上象一块巨石重重一击疼得弯下腰来半边身子都快麻木了一个踉跄人也差点摔倒在地。借着微光我才看见打了我一下的赫然便是那郁铁波。我大吃一惊方才我明明看见他站在那海老跟前没想到竟然这么快便到了我跟前这两个老人方才在那海老跟前活象两个跟班我也小看了他们没想到这两个竟然是极厉害的拳术好手。 此时我已顾不得要不惊动旁人了伸手一把抽出了百辟刀哪知还没劈出去只觉刀身比平时沉重了许多根本不听指挥。 是木玄龄。他极快地闪到我身后用两根手指夹住了刀背。按理他只是用手指夹着力量再大也不可能比我一只手的力量大可是我的右臂被郁铁波打了一掌这时已比不上他的力量了。 完了么? 我脑海中闪过了好几个念头但哪一个看来都不可行。这木玄龄和郁铁波的本领高得异乎寻常在马上以枪术对敌他们说不定不是我的对手但在步下我却比不过他们这种神奇莫测的拳术了。 我还不想服输正待再想个别的主意郁铁波又是一掌向我头部击来。他用的不知是不是周诺的斩铁拳威力不会比斩铁拳小。我曾见过唐开使出斩铁拳他一掌能把一根枪杆斩断郁铁波这一掌带起的风声极厉虽然未必真能斩断精铁但击中我的话我多半会被打昏过去偏偏右臂被他打了一掌又使不出力来就算要硬碰硬也一定不是他的对手。 不行我至少还有一个反击的机会。我的右臂仍然很是酸痛干脆将身体向后一靠“砰”一声肩头撞在木玄龄身上。木玄龄身材没有我高也没有壮实被我挤得一个踉跄抓不住我的刀了。我极快地将刀交到左手一刀削向郁铁波的手掌。他的拳法再高强也不可能比百辟刀锋利他的手一掌左手极快地一托我的手腕右掌从刀下疾伸过来。但我左手的刀只是虚招只要他缓一缓下面一脚蹬了出去。 脚比手臂要长力量也比大因此当初教拳术的老师曾说过拳诀有谓“手是两扇门全凭脚打人”只是身为武将主要还是靠马上刀枪取胜拳脚只是辅助而已我的拳术算不得太高明只是这一脚踢得无影无踪郁铁波也没料到我居然还能反击一脚正中他的小腹。一踢中我只觉脚尖疼得象要断裂好象踢中的是块大石头郁铁波也被我这一脚踢得弯下腰去头上冒出冷汗。可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却觉得两边肩头一阵酸痛却是木玄龄又闪上来双手如铁钩抓住我的双肩我的两条手臂一点力气也用不上来了。 我一阵绝望但仍不死心方才一脚蹬翻了郁铁波一脚还没收回来另一脚一点地人一跃而起顾不得肩头疼痛反着向后踢去。这一脚用不出太大的力量“砰”一声踢在身后的木玄龄膝头木玄龄哼了一声身形只是晃了晃手上却加了一把力。我只觉得身体象落入了一把铁钳中再也用不出力了不禁疼得低低呻吟了一声。郁铁波已抢上来一把从我手中抢过百辟刀低低道:“居然敢到望海馆来行刺小子这些年来你可是头一个。” 我疼得说不出话眼中望出去郁铁波的样子都有点变形。郁铁波举起刀便向我胸口刺来我情知已到绝路再也无计可施不禁闭上了眼等死。哪知刚闭上眼却听得那海老的声音传过来:“把他带过来吧。” 他们方才就已经发现我了吧我居然还自以为得计偷听得不亦乐乎。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带到那老人跟前无非是晚死一刻而谈判的事出了这样的变故说不定也要功亏一篑现在该怎么办?可是到了这时候再怎么想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来。 木玄龄年纪老迈力量却着实不小拖着我向前走郁铁波拿着刀站在一边仍是战战兢兢。看来我这一脚将他踢得不轻他走路时也有点踉跄。到了那老人跟前那老人忽然道:“放开他吧。” 这话不仅是木玄龄和郁铁波连我都大吃一惊。木玄龄道:“大哥这刺客本事不小” “放开他不用担心。” 老人收起钓竿站立起来转过身微微一笑:“楚休红好久没见了。” 正文 第十二章冰海龙眠 这老人声音闲雅雍容我一直以为那一定是个仙风道骨鹤发童颜的老者没想到转过头来赫然是一张奇丑无比的脸。 东平城里收伏飞羽时在雉堞上见过他第一次在符敦城的浴室里又见了他第二次这次是第三次了。前两次都是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这次他就在我跟前才算看得清清楚楚。他每一次出现都是在帮助我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是望海三皓中的海老! 我结结巴巴地道:“您是您是”说了半天也说不出来。老人向郁铁波点了点头道:“二弟把刀还给他吧。” 郁铁波一怔但马上把刀给了我。一握到百辟刀我的心神定了一些拿着刀看着这老人道:“请问您到底是谁?” 老人微微一笑。他的样子虽然丑陋之极但气度极是不凡让我有种身不由己想要屈膝跪下的冲动。他不再看我对木玄龄和郁铁波道:“二弟三弟你们退下吧我有些话要跟楚将军说。” 木玄龄和郁铁波对视了一眼行了一礼退下去了。我心头疑惑万千实在想不通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这时那老人又坐下了微笑道:“楚将军你也坐下吧。” 我把百辟刀放回刀鞘盘腿坐了下来。他也坐回原位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道:“楚将军经年不见你可大有神采了。” 我道:“海老多谢您的关照。只是小将实在想不通端倪请海老指教。” 他又笑了笑道:“世上事谁敢说能够看清一切?上天既生万物则万物皆有其理在只是我们不知而已。” 他的话虽不是回答但我也听得出他的意思他是不会回答我的。可是我实在太疑惑了道:“海老别的事小将也不敢多问只是想问问海老您对小将关爱有加不知为何?” 他看了看桶中的鱼道:“楚将军你见这鱼么?” 我不知道为什么说到鱼身上去道:“小将愚鲁请海老指教。” “鱼或跃于海或沉于渊皆得其所哉。然巨可吞舟者亦曾细若芥子只是有些可播浪于沧溟有些未当长成便葬身鱼腹老朽只是不忍见化龙之器早夭于涸辙而已。” 我皱了皱眉这老人的这番话多半只是敷衍。我嚅嚅道:“小将智勇皆非一时之选实难当海老错爱小将仍是不明。” 他又是微微一笑道:“大雾弥天终有散日有些事慢慢自然会明白的。楚将军你深有自知之明仅此一点便已远在侪辈之上更兼有仁义之心乃是不世出的奇才若栋梁之材只作柴薪之用岂非可惜?” 我苦笑了一下道:“海老过奖了小将可谈不上栋梁之材若海老仅为爱才恕小将实难以置信。” 老人点了点头微笑道:“不以人谀而忘乎所以楚将军你果真又比以前精进。” 我抬起头道:“海老小将身受你数次大恩如今也落在你手上本不该如此狂妄然海老若不愿明言小将也不再多问。” 老人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有些事恕老朽亦不能明言老朽亦有一事愿请教楚将军请楚将军开诚布公答我。” 我没想到他居然也会要请教我道:“小将不敢海老请说。” 老人抬头看了看天空道:“天生万物万物可是生来便有贵贱善恶之分?”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他会问这样大的问题。我一向只觉得人生来就是平等的不论是帝君还是一个乞丐首先同样是人而已可这老人竟然说的是“万物”我想了想道:“应该没有。” 老人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楚将军既有兼爱天下之心那你就走吧。”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什么?” 老人站起身拿起身边的水桶连鱼带水倒回了崖下的潭中道:“楚将军今夜之事老朽会守口如瓶你不必担心被何城主知晓。只望将来楚将军莫失初心记住这话便是。” 我站起身仍然莫名其妙道:“海老您真的叫我走?” 他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道:“有些事老朽也不知做得对不对。只是世既有虎狼之狠亦有猪羊之懦人亦如此。猪羊不敌虎狼然世上若皆是虎狼则生灵皆遭涂炭。楚将军你则是虎狼牙爪与猪羊懦心皆在一身老朽不杀你是希望你有朝一日能走出一条共存之道。” 他想的也是让五羊城和帝国能够共存吧。我恍然大悟不由跪下来行了一礼道:“海老小将定不敢忘。小将未必有多少力量但定会尽己所能让天下重归太平。”虽然他把我说成和猪羊一样我也不觉得他说的有什么不对。在他心目中世事万事万物都是平等的虎狼和猪羊也不一样。 我转身要走却听得身后他长长地叹息一声喃喃道:“太平太平。”听着他的声音我也不禁一阵难受。 这老人的想法与我竟然不谋而合所以他才会如此帮我吧。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异数但慢慢地发现其实很多人都或多或少有我这样的想法。此时我觉得便是蛇人也未必就是十恶不赦如果真的能够和蛇人共存那也未必不可能。可是想法归想法这一点能够做得到么?五羊城与帝国的共存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更不用说与蛇人共存于世。 尽我所能吧。 我暗自叹了口气。何从景不会是甘于雌伏的人文侯更是有不臣之心靠我的力量能够调和这些水火不容的势力让他们和平共存么?想想也不可能我能做的也仅仅是尽我所能而已这老人对我的期望也未免太过了。 是太过份了?我心中隐隐的有个声音在反问我。他真的是那么想的么?可是虽然有些疑惑我却想不出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我也不想去怀疑我只希望有朝一日真的能和他说的那样万物各安其位天下太平。只是这个希望也太渺茫太不可能了已经迂腐到可笑。 这个老人难道真的如此迂腐?如果他的理想竟然如此不切实际以何从景这样精细的人会对他言听计从么?虽然不愿去想这个念头却还在我心头扎下了根。受骗太多我已经不再轻易相信人虽然愿意相信这老人可心底却还是固执地想要怀疑。 这时我已走下了山崖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见我走下来都是一怔却听那老人在崖上忽道:“二弟三弟你们送楚将军出边门吧。” 木玄龄和郁铁波两人虽然也名列三皓但看来实是这老人的跟班而已听得这老人的话他们齐齐一躬身道:“是。”眼中虽然还有点惊疑木玄龄却向我一伸手道:“楚将军请随我们来。” 我又回头看了一眼坐在山崖上的那老人此时已看不清他的身影了。我心中仍是捉摸不透心中想着那老人的身份。他似乎并不是全心全意为何从景着想的到底是什么来历? 出了边门郁铁波忽然道:“楚将军下次阁下再来请先行通报望海馆虽非禁地也不是可以随意出入的。” 他的声音很冷漠看来我踢了他一脚他还怀恨在心。看到他这副样子我倒有点得意我虽然落在木玄龄手上但那是他们两人合力才擒下我的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我也未必会输。唐开那门斩铁拳我虽然没有学会不过看来我的拳术也已经不是门外汉了。我施施然行了一礼微笑道:“木老铁老两位请保重希望过几年还能见到两位。” 郁铁波“哼”了一声道:“少年人你若死在老朽之前才是可惜的事。” 我笑了笑道:“自然两位精神矍烁在下佩服得紧哈哈。”郁铁波拳法高强气度也不凡偏生气量却小倒是件可笑的事。按理气量狭小之人寿命总也不长他能活到这把年纪当真不易。想到这儿我成心想气气郁铁波又道:“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生老病死原是常事若须发皆白却一事无成只会争些闲气那活着又有什么味?” 郁铁波听我说什么“须发皆白”眼睛一瞪便似要骂人木玄龄一拉他冷冷道:“少年人你如此嚣张难成大器。” 我心头一凛觉得自己确实有些得意忘形得失态了。郁铁波年纪老大即使不从尊老一面来说他名列望海三皓之一在五羊城名望甚高我为逞口舌之快与他没来由地结仇实在有些划不来。想到这儿我正色行了一礼道:“木老教训得是。铁老在下无礼还望铁老海涵。” 郁铁波也没想到我会前倨后恭却是一怔鼻子里“哼”了一声也没理我便走了进去。木玄龄却看了看我道:“从善如流楚将军怪不得大哥对你甚是看重。”说完他却是“唉”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有什么感慨。我不禁有些好奇心想奉承人几句总不会错郁铁波大概不会对我有什么好印象这木玄龄却对我似也有好感便又行了一礼道:“木老在下无知有何得罪之处木老还请多多原谅。” 木玄龄看了看我微笑道:“真个是江山几辈出新人以后便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的意思是五羊城也有不逊于我的人才吧?的确五羊城里年轻一辈的战将我虽然见得不多但丁亨利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一定不会比邓沧澜、毕炜、邵风观他们逊色以理度之他们新一代的七天将一定个个都是好手怪不得木玄龄会有此语。 一眨眼我也会成老人的。至少现在帝国军中风头甚劲的钟禺谷便比我小许多。 望海馆这儿也很偏僻现在夜已深了街上更是人影都没一个。我来的时候躲在何从景的马车下也看不清道路要回慕渔馆看来并不那么容易白天街上还时有拉客的马车夫现在这么晚了也不知叫不叫得到车。我打量了一下四周前面一个拐角处有家小酒馆还开着门口正停着一辆马车却不知是不是拉客的那种。我向前走去想问问能不能带我回慕渔馆走到近前时突然从酒馆里有个人高声吟道:“雕鞍名马越千山拓土开疆意未闲。战血滔滔流不尽征人只向梦中还。” 这声音极是清朗在夜色中也显得甚是突兀只是诗句之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战争之意边上有个人道:“闵先生天晚了你小声点吧别吵了别人。” 一听到“闵先生”三字我也吃了一惊。闵这个姓人丁不旺但前后也出过两个有名的人物一个是有名的勇将闵超另一个便是当今的大诗人闵维丘。闵维丘是闵超后人闵超以勇力闻名生个后代却手无缚鸡之力成了个士人几年前因为写诗讥讽大内被帝君判处流处关外苍月公一起事自然谁也不知他的下落了。难道这个在吟诗的人便是闵维丘么?不过与闵维丘相比方才说话之人更让我吃惊。 如果我没听错的话这是陆经渔的声音! 我顾不得多想快步向前走去。白薇说过陆经渔便住在望海馆附近的一个小院子里也许真有这般巧事在那小酒馆里可以碰到陆经渔。我一把掀开帘子待看到里面坐的两个人不由惊呆了。 我不认识闵维丘但坐在一个黑黑矮矮的胖子对面的正是三缕清髯的陆经渔!他相貌依旧可是头上却多了些白发面色苍老了许多。 我只觉鼻子一酸抢上前去跪倒在地道:“陆爵爷。”一时却说不出话来。我冲进去得太急了陆经渔也一阵惊愕看了看我忽地站了起来道:“楚将军!哈怎么会这么巧快坐。” 我有些哽咽看了看陆经渔。当初武侯和他是我的两个偶像我做梦也想成为他们一样的人物没想到时光荏苒现在的陆经渔胖了一点却已没有当初的精悍之色了。我道:“爵爷您真的在这儿啊为什么不回去?” 陆经渔脸上闪过一丝忧虑却没回答我对那黑胖子道:“闵兄这位是当年我在军中的小友楚休红将军。楚将军这位便是如雷灌耳的大诗人闵维丘先生你还没见过吧?” 我对诗一类的东西没什么兴趣闵维丘是不是诗人也不干我的事只是闵维丘诗名很大有不少吟风弄月的作品流传于歌楼酒肆我也听到过只觉得这个人该是风度翩翩英俊潇洒居然是这般一个黑矮的胖子倒也不曾想到。我满脑子想的只是陆经渔也许在酒馆里他不好说话?我顺着他的口气道:“闵先生大名在下听得久了。今日有缘识荆实是三生有幸。” 闵维丘看看我眼珠子一白道:“不必了行伍之人某家也不愿深交。” 这人在帝都时便有狂生之目现在仍然如此无礼。只是我根本不想和他多说话只是对陆经渔道:“爵爷我有些话想问问您不知您可有空么?” 陆经渔看了看闵维丘道:“闵兄今日也晚了我们对酌便到此为止可好?明日再来与闵兄清谈。” 闵维丘眼珠子一翻对陆经渔却不翻白眼了拱拱手道:“渔公自便某家正在构思一首鬼火烹鸾曲再坐一会。”说罢扫了我一眼却又成了白眼了。 陆经渔淡淡一笑招呼过店家来小声道:“店家闵先生还要再坐一阵他要什么请店家上便是了都记在我帐上便是。” 那店家道:“陆公放心小人明白。”又有点疑惑地看了看我大概在猜我到底是什么来路。 一走出酒店我便迫不及待地道:“爵爷您怎么会留在五羊城的?为什么不回去?” 走出店门陆经渔脸上便浮上一层忧色。听我问话他笑了笑道:“楚将军不用叫我爵爷了我现在是个白丁。” 我道:“您还没回答我的话呢。” 陆经渔叹了口气道:“我们边走边聊吧我住处便在前面。”他把手插进衣袋里仰头看着天空却不说话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可是虽然他面色如常手臂却有点发颤。 看到了我他也想起当初的金戈铁马、浴血厮杀吧。 “楚将军你此番来五羊城定有要事我不想问你也不必跟我说好么?” 我正想着陆经渔忽然低声说道。我点了点头道:“遵命。只是陆将军您为什么不回去?” 陆经渔站定了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我还能回去么?那么多亲如手足的弟兄都死在我面前都是我的错我哪里还有颜面去面对他们的英灵?” 我道:“可这不是您的错啊” 我还没说完陆经渔打断了我的话道:“我自幼由君侯大人收养大人甚至有心纳我为婿他的如山之恩我今生已是粉身难报因此自幼便想君侯如我父母一般纵然他要我的性命我也万死不辞。如今君侯大人已经过世我却苟活于世回去后我也无颜再见郡主。” 唐郡主年纪和陆经渔相差得大了点不然现在蒲安礼的身份就该是陆经渔的了吧。想到要陆经渔去娶凶顽蛮横的唐郡主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想笑。虽然不敢说我隐隐觉得陆经渔不想再见到唐郡主可能也是他不回帝都的一个原因。我顿了顿又道:“陆将军难道你真的甘愿老死此间再不回去了?” 陆经渔道:“当年我象你那么大时满脑子想的都是为国为民出汗出力老来封侯拜相庶几无愧于心。可是从高鹫城逃出来我想了许多觉得却不是那么回事。杀人的被杀的其实也只是一面旗帜的不同说发兵为解民倒悬可将万民倒悬的还不就是那么几个人?话说得好听总是高高在上可是害苦苍生的本身就是这样的英雄。世间万物鸢飞在天鱼跃在渊本来各安其位百姓亦是如此男耕女织不知有国只知有家却要让他们为一个信念与另一些人一决生死这样子的人能称得上为万民谋福利的英雄么?而所谓一心为民的英雄这样的人存在么?有过的都只是一些野心家而已只是让百姓充当自己上升的基石。” 他站住了。最后几句话说得很轻声音也有些哽咽我看见他眼里闪烁着一些泪光。他的话更让我震惊这种想法我也有过只是他的想法比我更进一步他干脆把所有的英雄都否定掉了。我嚅嚅地道:“可是可是”说了半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的确我也实在想不出曾经有过哪个人真的是为万民着想的那些帝王将相哪一个不是为了自己向上爬?便是苍月公他不惜牺牲性命想的其实也是把共和军当成自己的私产好传给那个南武公子所以才会瞒住手下。这世界上也因为有野心家才会有战争吧陆经渔的想法虽然有点偏激我却没办法反驳。只是他的话让我越发茫然照他这么说难道我这般自强不息都是错了? 我道:“陆将军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如果有朝一日五羊城与帝国也有了战争您该怎么办?” 陆经渔淡然一笑道:“大道不行乘桴浮于海。天下如此之大总有一块地方让我种种米养养花钓钓鱼吧。” 现在陆经渔却在为何从景训练将领却不是在种米养花钓鱼那么简单了。可是我没办法这么对陆经渔说陆经渔其实也已经生活在他自己的幻梦中在自欺欺人而已。可既然还有这样一个梦觉得自己超然物外我实在不忍去叫醒他。 这个不世出的名将其实也已经死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突然感到说不出的心酸。 陆经渔领着我拐进了一个小巷子。这小巷子昏暗无比陆经渔走得却是轻车熟路。到了巷子当中他摸出钥匙开了一扇小门道:“来进来吧。” 门一开里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随安你回来了?” 我吃了一惊看了看陆经渔陆经渔有点不好意思地小声道:“那是贱内。我现在叫陆随安。” 那是“随遇而安”的意思吧。也许陆经渔真的已经心如死灰不愿重上战场了。我心头隐隐作痛道:“好吧陆将军请您安歇吧。” 陆经渔道:“不进来坐坐么?” 我微微一笑道:“人各有志。陆将军小将只知天道非人力所能抗但人生在世却也不能随波逐流。或许我一生都不会有什么成就但我一定要一步步向前走绝不后退。” 陆经渔眯起眼睛淡淡地道:“这条路太长了也太艰险了你真的决心走下去?” “死而后已。” 陆经渔也微微一笑拍拍我的肩头道:“是楚将军也许你说得对。可是我已经累了只想停下来看看风景就算前面有极好的目标我也不想再往前走了。” 我有些黯然地看着他。这个帝国数一数二的名将今年也不过四十多岁现在却象个老人了。陆经渔长叹了一声道:“佳兵不祥楚将军请你记住这句话吧。” 也许是吧。我也知道不论战争有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战争总是战争会让无数无辜的人死去可是我不愿象陆经渔那样消沉。我要向前走去即使我会倒毙于这条长路之上。 郡主我会为了你说的那个新时代而努力的。我抬头望着夜空夜空中星光闪烁这也是长夜里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但已经到了这个时候黎明终究会来的。 离开了陆经渔的那个小宅子我只觉心头有些空落落的。在我心底陆经渔到底还是一个曾经仰慕的偶像我总觉得象这样的名将可以在战场上失败可象现在这样子却是不可想象的。 现在这个偶像也已经崩塌了。 走出巷子我才想起自己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去。身边又没有马匹走回慕渔馆又得好半天吧?这儿又到了方才与陆经渔和闵维丘相遇的那条街了我苦笑了一下正准备再想个办法酒馆里有个人大声哼哼地走出来正是闵维丘店家扶着他道:“闵先生您这样行么?” 闵维丘很有几分醉意了。我暗自好笑象闵维丘这样子连走路都快走不动了哪儿还能驾车?他却是大大咧咧地道:“老老计你觉得某家醉了么?告诉你某家醒着呢你看这是树这是路那个”他突然向我一指喝道:“喂那小子你怎的还不走?”说着却打了个饱嗝隔着老久我也闻到一股酒气。 我也不想理他正要走开那店家看来正叫苦不迭见闵维丘指着我向我道:“那位将军过来帮我扶一下闵先生吧他喝醉了。” 闵维丘挣开了他叫道:“什么醉?天底下人人皆醉我若不醉岂不是疯子了?老计你在骂我!”他说着一把揪住那店家那店家将他扶到车边道:“将军请你帮个忙吧要不送他去陆先生家也好闵先生这样回不了家。” 我想说我不认识闵维丘可那店家眼神倒也锐利我方才去了酒馆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我叹了口气不管如何看在陆经渔面上也把这个醉得一塌糊涂和大诗人送到陆经渔家吧。我走过去道:“闵先生家住哪儿?” 那店家一怔道:“我哪儿知道你得问他。” 可闵维丘这时醉得不省人事哪儿问得出来。我叹了口气道:“我去请陆先生送他回家吧。”说着抓住闵维丘的肩膀一提气将他扶上了车自己牵着马向陆经渔那宅子走去。 敲了敲门只听得陆经渔在里面道:“谁啊?”我道:“陆先生是我。闵先生喝醉了回不了家。” 门“呀”一声开了陆经渔走了出来。他大概要睡下了衣服已经解开敞着怀。看见我身后的马车皱了皱眉道:“闵先生怎么又喝这么多?唉。”他转头向里道:“阿美我送闵先生回去你先睡吧。” 那个“阿美”就是陆经渔的妻子吧现在他的样子也和一个寻常百姓没什么不同。我道:“陆先生还有您知道去慕渔馆怎么走么?” 陆经渔怔了怔道:“闵先生住的地方离那儿有三条街呢去那儿做什么?” 慕渔馆原先是何从景给陆经渔建的陆经渔死灰意冷也不想如此招摇才不愿住那儿宁可住在这样一个小巷子里我一问慕渔馆他大概有点多心了。我小声道:“我是住在那儿的现在不知该如何回去。” 陆经渔又怔了怔道:“你们来了多少人?”刚说出口马上道:“算了不要说了不然只会心烦。来我顺路送你回去吧。” 闵维丘的车子很小他躺在后座呼呼大睡我和陆经渔挤在前面。一坐上陆经渔抖了抖缰绳赶着车向前而去。他没有说话若有所思也不知想些什么。我也不敢和他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坐在他身边。 走了一程陆经渔忽然道:“现在朝中是文侯主事?” 我心中一阵激动。文侯看邵风观的甲胄擦得很干净知道邵风观没有死心因此一语便将邵风观叫了出来。陆经渔问这话可见他的心也还没有死!我道:“是。今年在文侯大人率领下我军破解了蛇人的围困斩杀了近十万蛇人。”其实斩杀的蛇人根本没那么多不过战果向来是虚报的文侯宣称的也是“杀敌十万”我不算吹得太过。 陆经渔冷笑了一下道:“十万!文侯大人心中大概也只是个数字而已。” 他这话似乎对文侯有所不满。我暗吃一惊道:“大人请问有什么不对么?” 陆经渔忽道:“楚将军你是受文侯之命来与何城主谈判的是吧?” 他一猜一个准果然名下无虚士。我点了点头道:“是。不过我不是谈判的正使只是副使主要是保护正使丁大人安危。” “丁大人?”陆经渔想了想道:“丁西铭么?” “是。” 陆经渔皱了皱眉道:“他可不是文侯的亲信。”他看了看我忽道:“楚将军实话告诉我你是文侯的亲信吧?” 我吓了一跳道:“文侯大人对小将青眼有加亲信么我也不知是不是。” 陆经渔淡淡一笑看了看四周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文侯是不是给你秘令要你一旦在谈判即将破裂时便杀了丁西铭嫁祸给何城主?” 陆经渔也有读心术!我吓得魂不附体一下站了起来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刀上喝道:“什么?没没这回事。” 陆经渔笑了笑道:“楚将军为将之道不论什么意外便是山崩海啸于前亦不可变色你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可不能如此沉不住气。” 我只觉背后冷汗直冒。陆经渔是不世出的名将武勇智谋皆是当世数一数二的我的确与他相比还差得远方才我的表现已经是证明他的猜测没错了。我颓然道:“是啊。” 陆经渔道:“那么说来你的处境可很危险了。我约略听得何城主不仅仅想和帝国联手他另外还在与人联系。你晚上跑到望海馆附近只怕你们的谈判已经破裂。” 这一点他却猜错了。但我也马上知道陆经渔并没有读心术。的确如果他有读心术在高鹫城时他也不会中了苍月公的苦肉计。我想了想道:“没有。我已知道何城主在与倭岛联系不过他已经决定断绝倭岛那边了我们的谈判已然成功。” 虽然陆经渔说什么“山崩海啸于前亦不可变色”此时却也长舒一口气道:“是么?那就好。” 他的口气里大见欣慰。如果帝国与五羊城翻脸即使陆经渔想要超然物外何从景只怕也容不下他了吧看来陆经渔即使处于现在这样的地方仍然不平静。 我默默地想着陆经渔忽然道:“楚将军有件事你听听便算了如果不愿听就当我胡说。文侯这人心思极其深沉不论他对你有多好你都不能太信他否则就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我道:“怎么了?” 陆经渔道:“在高鹫城时我就在想我们派出那么多回去报信的即使一个都到不了帝都以文侯之能他不会一点消息都得不到的。” 陆经渔的话象一个晴天霹雳我被惊得呆住了。的确我从来没想过这一点!文侯在何从景身边也派了一个明士贞我们在高鹫城被蛇人围住这般大一件事他岂会连半点消息都得不到?我道:“难道道道文侯大人他” 陆经渔道:“是啊我一直在怀疑文侯大人其实不希望君侯全胜班师。如果不是后来蛇人围了帝都我简直要怀疑蛇人也是文侯派出来的。” 蛇人当然不会是文侯派的否则文侯的神通也太大了。只是陆经渔说文侯其实有可能早就知道我们在高鹫城的处境我却从来不曾想过。我道:“可是文侯大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南征军全军覆没他有什么好处?” 陆经渔道:“楚将军你以前官职太小很多内幕并不知情。朝中文武二侯主事君侯主军文侯主政向称栋梁。但与君侯不同文侯这人甚有野心我当初就曾向君侯说过君侯只说我忘议大臣只是这几年来我越来越觉得南征军得了个全军覆没的结局与文侯不会没关系的。当初他即使派不出援军能给城中运些粮草我们也不会败得如此之惨。十万人一共逃出的大概还不到三四千吧。” 我的心头如惊涛骇浪一时也理不清头绪。如果陆经渔说的是真的那可真的是一个最大的阴谋了。我们被蛇人围住的时候文侯说不定满心希望我们能与蛇人两败俱伤吧只是蛇人的战斗力强得超过他的预计后来的事态才脱离了他的预算。 陆经渔又道:“楚将军也许只是我的小人之心只是我虽然找不到证据却觉得想得多半不会有错。君侯败亡帝国陷入危难但文侯却成为大权独揽的人物其中得利最多的便是他吧。” 我道:“陆将军那你为什么不回帝都?若此事是真我愿追随陆将军左右。” 说出这话时我已下定了决心。如果文侯真的是这样的用心那么不论文侯对我有多好我也一定要代南征军十万袍泽向他讨个公道。陆经渔却叹了口气低低道:“我不敢回去。我怕他。” 我一怔道:“怕?” 陆经渔道:“是。甄侯实在太强了我不敢去面对他更可怕的是居然还没有人发现他的可怕。如果回到帝都安知我不会是第二个君侯。” 陆经渔会坦言他畏惧文侯我也不曾想到。但想想文侯的心思手段的确让人不寒而栗如果文侯要对付我我有九条命也不够丢的。此时我又想起了甄以宁。如果不是甄以宁文侯大概连正眼都不会看我的吧。 这时陆经渔带住马道:“楚将军你要从后门进去吧?” 我道:“是啊。” 他指了指前面道:“走过这条街就是慕渔馆的后门了。” 我跳下车又向陆经渔行了一礼道:“陆将军谢谢你。” 陆经渔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顿了顿忽道:“楚将军这条路荆棘重重你要走下去以后千万不要太轻信人。” 这是陆经渔的肺腑之言吧。我有些黯然道:“多谢陆将军请你也好好保重。” 陆经渔叹了口气脸上却又浮上一丝笑意道:“都保重吧。如果有缘也许我们还会再见。” 他加了一鞭马车辚辚而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我只觉鼻子一酸泪水似要涌出眼眶。冰海之龙这个几近神话的名将就这样淹没在人海中了么?象投入大海中的一块小石头再没有波澜。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他还在人世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活着和妻子两人夫唱妇随白头到老生几个孩子就这样渡过一生吧而帝都的人大概还会去忠国碑前凭吊他的名字去传说这个不败的名将那传奇的一生。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路可走我选择了这条路即使路上有再多的荆棘我也要走下去。我不象陆经渔那样看得透我还有热血我要改变这世界。 我会看到你说的那个新时代的。在心底我暗暗地向郡主发誓。 进了慕渔馆里面又暗了许多。天太晚了宴席早就散去四周静悄悄的。我看了看四周确认附近没有巡逻的人正要向我的住处走去忽然听得钱文义低声在一边道:“楚将军。” 我道:“是我。钱兄你一直在这儿等我?” 钱文义从边上闪身出来我发现他的脸上有些僵直很不同寻常我心中“咯登”一下小声道:“出什么事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又有什么意外发生了。 钱文义没有说话他身后忽然走出一人道:“楚将军这么晚了你才回来啊?” 一听到这声音我吓得魂飞魄散。这是郑昭的声音!我的手一把搭到了刀柄上这时郑昭从房里踱出来他伸手拍了拍钱文义的肩道:“钱将军这是个噩梦你回去睡吧睡醒了就全忘了。” 钱文义点了点头蹒跚地走去动作几乎象个木偶。我心知他定是中了郑昭的摄心术但不知郑昭到底要做什么等钱文义一走我低声道:“郑先生怎么会在这儿等我?” 郑昭却咬了咬嘴唇脸上闪过一丝痛苦道:“楚将军我恨不得杀了你!” 我吓了一跳。虽然知道郑昭对我并无好意但没料到他说得这般直接。我握紧了刀道:“不要忘了我可是副使。” 郑昭道:“副使又如何?如果能杀你我真想把你碎尸万段!”他说这些话时全然没有平时的随和口气也很急。我心中一动登时恍然大悟。 他是知道白薇来见我的事了!白薇吻了我他也一定知道了可是他有读心术的事又瞒着白薇这样的屈辱憋在心里实在不好受。想通了这点我倒放下了心冷笑道:“郑先生我可不知自己如何得罪你了。” 郑昭看了看我道:“楚将军当今之世身怀摄心术的大概只有你我二人了。现在已无六耳我们也不必遮遮掩掩还是开诚布公吧。我是一个人来的楚将军若要对我动手郑某自然不是你的对手要杀我可是轻轻易易。” 他这般说我倒一阵惊奇实在想不通郑昭到底要做什么。他孤身来见我总不会是来让我杀他吧?我把手从刀柄上放开道:“好吧真人面前不说假话郑先生也不要把我当成卑鄙小人有什么话便说在下听着便是。” 郑昭看了看我忽然一笑道:“我中了你的圈套居然一对你用读心术便会头痛欲裂这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阴沟里翻船了不过楚将军你可没有废掉我的读心术实在该感谢你。” 我暗自后悔那次我该暗示他说一用读心术和摄心术就会头痛得要死那就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他了。但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如今要再次对他用摄心术已是不可能了。我只是淡淡一笑道:“过奖非不为也是不能也。” 郑昭倒是笑了笑道:“果然。虽然因为小薇的事我应该很恨你但楚将军你光明磊落我又实在恨不起来。” 他一说起白薇我倒有点过意不去。我正色道:“郑先生你也不要胡猜白薇小姐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郑昭“哼”了一声道:“坐吧今天要说的不是这些。” 他指了指边上一张石椅自己先坐了下来。我也坐到他跟前道:“不知郑先生有何指教?” 郑昭长吁了口气道:“你既然已经去过夜明楼想必也已知道前因后果了。” 我暗自叹息。我做事虽然自认比较精细却还是没能考虑完全实在不该跟白薇说我要去杀了那些倭岛使臣的。我道:“自然。” 郑昭道:“没想到五峰船主竟有如此胆色实在令人佩服。不过既然收伏了他们联手倭岛之议自然无疾而终了明日再谈些条件你们便可奏凯而还。楚将军你这一趟又立了一大功。” 我笑了笑道:“天意如此人力难回。”想到他居然把那五峰船主也收伏了心中不觉有点忧虑。这批海贼在海上甚是强悍而五羊城的水军原本就是闻名天下如此更上层楼将来如果帝国真有与五羊城刀兵相见的一天邓沧澜和李尧天可吃力得很。 郑昭叹了口气道:“我早知倭人惯于反覆因此向来主张与帝国联手只是城主自有打算以前也说不通他。好在从今日开始他终于完全接受了我的计划” 我道:“其实不分南北东西都是兄弟姊妹合则两昌分则两败城主当然也明白这道理。” 郑昭道:“不错。虽然帝制共和不两立但人毕竟还是人大敌当前别的事都是次要的。我向来坚持如此因此虽然甄侯曾想杀我我还是坚持要和帝国联手。” 一想到当初我奉文侯之命去追杀他我也有些不安道:“郑先生你宽厚大度此言极是。” 郑昭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宽厚大度么?我可比不上海老。海老的孙子被你杀了他也仍然坚持说与帝国联手是上策。” 海老的孙子?乍闻之下我有点摸不着头脑突然间脑海中跳出那次与郑昭一起来的一个人。 那个奇丑的剑手!那剑手的样子虽然不太象海老但两人都是尖嘴猴腮丑陋无比。我道:“是那一次与你一起来的剑术好手么?” 郑昭道:“正是。”说到这儿他脸上又闪过一丝茫然也不知想些什么。 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郑先生既然我们两军要联合我希望能以诚相待同赴国难将来共和军的前途也一定会有一个好的发展。” 郑昭扫了我一眼“嗤”地冷笑一声道:“楚将军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凭你大概还没权决定共和军的前途吧。” 虽然受了他的讥嘲我仍然不以为忤道:“现在虽然不能但我会尽力而为。” 郑昭看着我似乎想看看我心底到底在想什么。我知道他没办法对我用读心术但即使用了也不怕我的确是这样想的。在随武侯南征时我觉得共和军一个个都是不赦的罪犯但这些年过了我的想法已大不一样。共和军一样是人我们不能和蛇人和平相处难道与共和军不能和平相处么?“以人为尚以民为本” 的信条共和军做得并不好但这话却是对的。和共和军相比帝国其实连这点虚伪都没有只是把百姓当成毫不值钱的野草而已。 郑昭看了我半晌我正被他看得发毛他忽然长叹一声道:“楚将军你不要太高兴了还有一个难关你得渡过后才可以真正庆功。 正文 第十三章笑里藏刀 天亮起来时何从景派来的车队便来到慕渔馆。来人说何从景今日在军中视察军务最后一轮谈判也改在军营举行。丁西铭没有怀疑我却在想着昨天郑昭说的话。 郑昭说得吞吞吐吐语焉不详只是让我小心。五羊城现在军中的实力派有七天将之称这七天将中四个是原来的共和军残部真正属于何从景手下的只是丁亨利、方若水和另一个叫何步天的年轻将领。何步天是何从景的另一个远房侄子也是七天将中最受何从景信任的两个将领之一。七天将中有四个人坚决反对联手其中最大的理由是帝国军没有战斗力根本不是蛇人的对手和帝国军联手只有百弊而无一利。郑昭说的最后一个难关大概就是指军中的反对意见。只是与文官不同军中的将领不是单凭口舌可以折服的他们很可能要向我挑战。以前的口舌之战我出不上力但今天就不仅仅是凭口舌可以胜过对方。今天这场谈判说不定我的作用还会比丁西铭会更大一些。 一进军营只见那演兵场前搭起了一个大台子撑着一把很大的阳伞何从景正和几个人坐在那儿。丁西铭看了看四周小声对我道:“楚将军何城主怎么要到这儿来谈判?” 这儿是露天的演兵场上又光秃秃的树都没几株自然不舒服。我小声道:“丁大人他是想看看我们的实力了。” 丁西铭一怔道:“要是比试的话他们这么多人你们行么?” 我暗自失笑。现在何从景已经有心完成谈判又不是要凭借重兵将我们拿下。我道:“不会有事的丁大人请放心。” 五羊城的七天将的确名不虚传但第一位的丁亨利也不见得能胜过我他们的兵再精也不会有前锋营精锐何况前锋营还有八阵图。这时丁亨利和两个人拍马过来隔得老远丁亨利笑道:“丁大人楚将军你们来了请上座。” 丁亨利今天披着轻甲一双碧蓝的眼珠映着旭日光茫四射更显得英俊不凡。我在马上行了一礼道:“丁将军好。”丁西铭却没有答礼只是道:“丁将军请带路。”大概他觉得自己年纪官职都非丁亨利可比不必多礼了。丁亨利也不以为忤微笑道:“请跟我来城主正在等候两位。” 他说的“两位”并不是客套吧。丁西铭的舌辩他们都见过了但我的刀枪他们见过的还不多何从景一定也想知道帝国军的战斗力到底如何。我没再说什么跟着丁亨利向前走去。钱文义和唐开两人紧随我左右他们作为我的副将虽不能列席却也要跟随左右的。我们上了座丁亨利却退了下去只见何从景已端坐在座位上见我们过来他站起来道:“丁大人楚将军两位请坐。草草不恭实是不成敬意。” 他说是“不恭”其实座上杯盘罗列极是丰盛。五羊城极重口腹之欲烹饪甲于天下吃的东西也极其精致桌上放着一些干鲜果品和精致点心百味杂陈每份数量虽不多但色、香、味俱佳层出不穷每张座前还放着一把玉壶。这壶是半透明的里面盛了一壶碧绿的酒颜色隔着壶壁隐隐透出来如盛着一块碧玉极是美观。 等我们坐下了何从景倒了杯酒笑道:“列位请用。粗茶淡饭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他笑了笑先举起杯来。我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却觉这酒与以前大不相同冷得冰牙喝下去胸腹间一股凉爽之气。丁西铭喝了一口叹道:“真是好酒。何城主这是什么酒?” 何从景道:“丁大人久在帝都大概没见过这种酒。这种酒叫沁碧兰浆不是一般酿制成的。这儿海上的孤岛之中有一种产量极少的花便叫沁碧兰。” 丁西铭道:“原来是用花蜜制的吧?” 何从景笑道:“非也。沁碧兰生在悬崖峭壁之上很难找到这种花长得虽然极美花蜜却是有剧毒的。不过海上有一种寒冰蜂却把卵产在沁碧兰中自幼吸食沁碧兰的花蜜长大直至羽化为成虫。寒冰蜂的幼虫被称为碧兰蛆虽然吸食毒蜜却是没毒的而且有个特性遇盐即化。海客将碧兰蛆取来放在瓷瓶中趁鲜活时撒上一小撮盐过得半日碧兰蛆便化成这种碧色美酒。” 这竟是那种蛆化成的么?虽然听起来有点恶心但看着这酒却清洁异常怎么也不觉得难受。丁西铭叹道:“天下之大真是无奇不有。若不是亲到五羊城来这样的美酒只怕闻所未闻。” 丁西铭道:“沁碧兰浆因为寒气过甚只宜夏日饮用。丁大人楚将军喝这沁碧兰浆配上这种海蛸脍方是至上美味。海蛸乃是贝类长达三尺粗可两寸便如一根圆棍原本就是极上等的海味只是腥味太重吃不惯海味的人会觉得难受。但与沁碧兰浆相配腥气却能转化成奇香两位大人不妨一试。”” 他指了指边上一盘雪白的银丝。这银丝也不知是什么鱼的肉缕切得极细只是平时鱼脍都要加上姜醋酱汁调味这鱼脍却什么都没加方才我便闻到一股让人难受的腥味心想五羊城的人大概吃惯了我却实在吃不惯这些。听何从景这般说我半信半疑地夹了一点放进嘴里。一入口便觉鱼脍如同冰制的一般入口即化只是腥味难忍。正觉难受却觉得舌尖突然有一丝异香袅袅而起眨眼间不觉得有什么腥味了竟是满口留芳。 丁西铭也吃了一口叹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大概他也发现这两种东西配在一起竟是美味得超乎想象。 今天何从景让我们来军中自然不是为了让我们吃喝的。我啜饮着沁碧兰浆眼角已暗中打量着四周。此时天已大亮演兵场中打扫得极是干净地面大概也刚碾过一遍。丁西铭这时还在与何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这时忽然有七匹马从一头过来当先的正是丁亨利。 他们要做什么?我一阵诧异却见丁亨利越众而出到了我们跟前在马上行了一礼大声道:“城主我军已做好准备请城主检阅。” 何从景站了起来。我和丁西铭也跟着众人都从座上站起来看着那支军马。五羊城的军队以水军为主但这儿的不过千余人却都是骑兵军容极是整齐。 他们是要来挑战了吧?我不由按了按腰带。郑昭虽然没有说清楚却多半是在提醒我。不过在何从景面前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对我无礼何况何从景已经打定主意要与帝国联手就算我比试输给他们也不会改变何从景的主意了。 阅兵自然不是把所有的部队都拉出来只是几个军团中选出一些而已并不能完全代表五羊城的战力。白薇和我说过五羊城如今的军力已经超过了六万这里不过几千人而已。我默默地想着忽然丁西铭叫道:“何大人贵城有女兵么?” 果然走过来的是一队女兵。女子当兵在帝国是不可想象的自然丁西铭会吃惊。何从景微笑道:“以人为尚以民为本男女一例。保家卫国女子与男子一般有责自然有女兵了。” 这队女兵大多身材矮小虽然一个个身手都很矫健毕竟是些女兵。丁西铭叹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我正看着身后钱文义忽然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是鬼头曾!” 我也已经看到了走在前面的竟然是那率领李湍残军聚于鬼啸林的曾望谷!她的样子比以前苍老了许多这两年里眉宇间多了风尘之色但秀美的面容中仍有着一股英锐之气。她的右手当初就已经自己切断了现在装上的是个铁钩倒是比别的女兵更显得威武。 曾望谷向我保证过她不再留在鬼啸林原来到了这个地方。我心中多少也有点欣慰当初我要放了她曹闻道很是不满便是前锋营的将士也大多觉得我在做滥好人。可是曾望谷并没有食言那么我做得就没有错。 看到曾望谷我便又想起了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来了。紫蓼说他们也在城中整天呆在一个工房里外面的人不能去找他们大概也是军中的事吧不知会不会出现在这些接受检阅的士兵中。 想到这儿我心中暗自一惊。真清子他们到底想做什么?会不会何从景想让他们训练出一支会读心术的人马用来刺探和暗杀?刚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了。读心术可不是想学就学得会的我有心要学也学了那么多时间仍然一点门都摸不着。虚心子是真清子的徒弟好象也不会读心术。单以读心术而论郑昭的功底比真清子要更高一筹要训练也是郑昭训练才对。那么他们想做什么? 火药? 我心头猛地一跳知道自己可能猜到正轨上来了。真清子与张龙友一般都属上清丹鼎派的人物张龙友能发明火药以真清子的学识很可能也会。那次我去要硫磺便是真清子给我的。也许他在五羊城就是张龙友在帝都的地位也在研究新型武器。 何从景这人当真了不起。我偷偷看了一眼一边的何从景他也没注意到我正在和丁西铭谈笑风生。不管怎么说何从景作为五羊城的城主比太子可要能干厉害多了。那个老人作为何从景的智囊不知与文侯相比如何? 虽然我觉得那老人应该比文侯更强但隐隐觉得那个老人似乎对文侯也很忌惮。那老人行踪不定去过东平城和符敦城肯定对文侯颇为了解。正因为知道文侯的手段他才会竭力主张与帝国联手吧。 蛇人的战斗力虽强策略上却乏善可陈因此我们还能够支撑。可是蛇人却在不断地进步如果我们不团结最终一定会失败在蛇人的攻势下。这等形势有点见识的都能想到文侯和何从景也不可能想不到。 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 五羊城的军容甚是整齐看来不论水陆两方面战斗力都是不差的。可是检阅完毕众将上前请安何从景赐座似乎根本没机会让他们上来挑战。直到何从景命掌印官过来将一封写好的帛书交给丁西铭仍然没有人要向我挑战的意思。 难道郑昭在骗我?郑昭语焉不详也许他说的危机并不是这个?我疑虑重重。今天郑昭仍然没有出现如果他在面前说不定我会大失体统地揪住他问个究竟的。 这时丁西铭已经看完了何从景递过来的帛书在上面按上手印盖了章还给了何从景。帛书一式两份他们互相交换后丁西铭长吁了一口气。越过风涛在海上奔波了那么多日子直到今天才算大功告成。他站起来向何从景深施一礼道:“何城主深明大义实是国之栋梁下官佩服不已。” 何从景也站了起来微笑道:“丁大人言重了。从景虽然身在南疆但国难当头自应尽释前嫌。丁大人请放心我两军联合妖兽定不足道矣。” 他笑得极是谦和大度丁西铭亦笑道:“何城主真当世雄杰有何城主鼎力相助妖兽诚无足多虑。”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的笑意我心底却一阵阵发寒。丁西铭虽然不知道何从景打过与倭人联手的主意但也一定不会相信何从景真的能毫无保留地协助帝国而何从景对帝国的戒心也毫不掩饰。只是这时候两人谈笑风生似乎肝胆相照地说着这些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也许政客都是不足信的吧? 同样文侯也不能太信任他的。我不禁又想起了陆经渔的话。 换过文书后竟然什么事都没有远人司的林一木送我们回慕渔馆准备回程。何从景面子上做得十足自丁西铭以下我们每人都有一份程仪丁西铭的最大我的比丁西铭的少一点但也算得上不薄了别的士兵按官职大小都有一份礼物一个个都笑逐颜开觉得此行不枉。看着他们的笑容我暗自苦笑。他们不知道昨天发生了什么其实我们所有人的性命都在鬼门关前打了一个转如果那海老建议何从景与倭人联手的话我们只怕都得死在睡梦中了。 谈判如此顺利我们也都归心似箭只想早点启程回去一回到慕渔馆便打包准备登船了。今天出乎意料的顺利让每个人都兴奋莫名丁西铭更是得意洋洋指挥着马天武干这干那。我没有什么东西最宝贵的大概倒是朴士免给我的那件海犀甲。海犀甲贴身穿着别的东西也就是一个包裹便可以提走了。我上楼理着一些旧衣服时忽然想起春燕和我在一间屋子里过了两天。虽然知道她一定是何从景的耳目但对她却没有什么恼怒的只是感到有些茫然。这此一别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吧? 正想着楼下有人道:“我们统制在楼上整理东西。有什么事么?”正是钱文义的声音。我心头一动想着:“难道是春燕?”可马上便又哑然失笑。春燕可不是随便能出来的更可能的是白薇。昨夜我没有按原计划行事大概她来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我下了楼道:“钱兄是哪位找我?” 一看到来人我不由一怔。这人金发碧眼竟是丁亨利。他穿着一件便装更见潇洒见我下来双足一并“啪”地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就此一别不知重逢何日我为将军设了个小宴饯行不知是否赏光?” 我道:“丁将军好意小将不敢推荐。恭敬不如从命多谢丁将军了。” 丁亨利笑了笑道:“便在醉月楼中楚将军请随我来。” 那醉月楼是在慕渔馆附近的一个小酒楼他并没有叫别人大概丁亨利虽受何从景信任薪水却也不是太高不能大摆宴席为我饯行也只能在醉月楼这等小酒楼中。我也笑了笑正要说话一边忽然有人道:“丁将军小人也要叨扰不知可否?” 那是唐开。唐开跟随我来一直对我恭恭敬敬不知为什么现在他会来插嘴。丁亨利道:“唐将军真对不住那只是个私宴只怕坐不下。何况” 丁亨利这般一推辞我心头忽地一动。唐开是受萧如玉嘱咐让他保护我的这一路上他也尽心尽力在与海贼一战时他杀敌甚众极是出力。此时他说话多少有点不自然难道他觉得丁亨利要对我不利么?丁亨利这人气度不凡不象个两面三刀的小人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现在实在不想轻易相信什么人。连白薇也会骗我丁亨利与我毕竟只是初识。我心中有了个主意便道:“丁将军唐将军是我连襟不是外人。” 丁亨利皱皱眉道:“楚将军实在抱歉醉月楼那地方你也想必有所耳闻包厢小得很已经有几个朋友也在了再挤人的话只怕便嫌太窄。” 我虽然没进醉月楼里面去过但看外面也知道那地方不大原也是平常两三好友一块儿对酌的地方。我想了想道:“那好吧。不过我们快走了不能呆得太久。” 丁亨利道:“多谢楚将军赏光。”他向唐开躬身行了个礼道:“唐将军非是亨利小气还望唐将军见谅。” 唐开还待说什么我道:“唐开你陪我一块儿过去吧在楼下等等我我与丁将军辞谢后便马上回来的。丁将军也请你原谅实是要回去了忙得很。” 丁亨利却是一怔。我心中暗笑他不让唐开入席我答应了但让唐开在楼下等候他总没法拒绝。虽然我也不认为丁亨利有要我性命的理由但至少总要防着一手。 丁亨利道:“只是这样的话岂不是对唐将军太失礼了?” 我道:“唐将军与我是至亲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丁将军走吧。” 现在成了我催他丁亨利也不好再说什么道:“好吧楚将军我的车在外面。” 我道:“过了街便到走着去吧。唐开我们走。” 何从景那车厢下面可以藏人的马车让我心有余悸虽然谈判已经顺利结束可是我实在仍然有点害怕这会不会仍是个圈套马车之类还是不要坐的好。 想到马车忽然又想起了明士贞。昨天幸亏碰到了明士贞可是明士贞真的如他如所说是文侯的内间?我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何从景身边有郑昭明士贞作为暗桩一定瞒不过郑昭的。这一点昨天我就想到了只是昨天我在怀疑明士贞骗我现在想想他让我去听何从景和海老的秘谈实在没半点好处开始时他不知道我的底细直到见到了我的百辟刀才知道我的来历。可是如果他真的是文侯派来的内应的话郑昭不可能不会发现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头乱成一锅粥。细细想一想一共也只有两种可能是或不是。如果明士贞是内应郑昭不发现那是不可能的那么就只可能是发现了又故意留着他使的反间计了。可是何从景会如此胆大只带明士贞一个人去海老处么? 想到这儿我不觉浑身一凛。不对!何从景不可能如此不小心。他只带明士贞一个人去海老处只能证明一点他是绝对相信明士贞的那么明士贞就是在骗我他并不是文侯的内间! 可一想到这儿仍然有些地方说不通。还是那句话明士贞为什么要放我去偷听何从景与海老的秘谈?海老结果建议与帝国联手今天波澜不惊什么都没发生。可如果海老建议的是与倭人联手这消息却被我听到岂不是要出漏子?这样一想明士贞的身份又模糊起来。他哪底是哪一方面的人想干什么? “楚将军到了。”丁亨利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起头此时已到了醉月楼前丁亨利站在门口向我一让道:“楚将军实在抱歉寒酸得很在这儿为你饯行包厢在楼上呢。” 我不再去想明士贞了笑了笑道:“挺好的。”我扭头对唐开道:“唐兄你在楼上等等我吧叫几个菜你在下面吃着等一会我来付帐。” 丁亨利笑道:“楚将军这话见外了。让唐将军在下面等着已是很不好意思了岂能再叫你坏钞。”他对那跑堂的道:“店家这位客官用了什么等一会都记在我帐上。”说完对我道:“楚将军来我们上楼吧。” 我吁了口气。丁亨利和蔼可亲但安知他会不会笑里藏刀郑昭说的还有一个危机会不会指这个?现在已经到了这儿了自然没有再打退堂鼓的道理走一步看一步吧。我已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我必须事事小心不能出错。 醉月楼虽小生意倒是不错楼上楼下都是人。丁亨利领着我向前走去到了一间包厢前推开门道:“诸兄我把楚将军请来了。” 里面已经有六七个人了我一进门他们都站了起来。我一眼便看见了方若水他们都穿着便装但方若水眼中的敌意仍然不去。丁亨利引我上座道:“ 楚将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朋友吧。你边上这位是何步天何兄坐他身边的是莫登符莫兄再边上是魏仁图魏兄坐你对面的是于谨于兄他边上是巴文彦巴兄还有我边上这位是方若水方兄。” 另外几个我还没多大印象一听到“何步天”三字我心中隐隐吃惊。郑昭说起过何步天和何中一样都是何从景的子侄辈也是当今五羊城后起七天将中名列丁亨利之下的第二位。我向他们团团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各位兄台大概都是军人吧?”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承蒙前辈厚爱我们七人继承了当初苍月公麾下七将的名号也被称为七天将。” 果然来了。我心中暗自叫苦。不过在酒席上他们总不会动粗这地方这么小我们八个人一坐几乎把一间小包厢都塞满了。我道:“原来诸位都是五羊城的栋梁日后我们两军合作还望诸位多多关照提携才是。” 何步天道:“楚兄客气了。楚兄本领非凡丁大哥对楚兄赞不绝口说你日后定是世上有数的名将还望楚兄日后关照提携我们才是。” 他说得倒是很委婉我不好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丁将军谬赞在下不过无名下将实不足当得此话。” 何步天道:“我虽不曾见过楚兄枪法但丁大哥说以他枪法亦不是楚兄对手那楚兄定是难得的勇将了哈哈。” 说到这儿我也听得出他话中的嘲讽之意看来丁亨利这酒也不是好喝的。我已打定主意反正马上要走了随他们说什么我有一定之规只不生气便是。我端起杯子来道:“何将军此言实令在下汗颜丁将军枪术通神那天与丁将军比试在下根本不是对手何将军可不要听信了丁将军过谦之辞。” 丁亨利这时也站了起来道:“来来闲话慢慢聊吧楚将军马上就要踏上回程我们敬他一杯愿他一路顺风。” 他这般一说何步天也不再冷嘲热讽各人端起杯子来敬了我一杯我团团行了一礼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道:“多谢诸位美意在下感激莫名无以为表先干为敬了。”他们到底有没有美意现在实在说不上来也不必管他们了。 喝完这一杯酒丁亨利皱了皱眉道:“菜怎么还不上来?”他向我道:“楚将军且稍坐我去催催他们。”说罢便走了出去。 丁亨利一出去何步天忽道:“楚兄有件事何某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不知能不能说。” 大概他又想冷嘲热讽几句我道:“何将军请讲。”这何步天也是何从景的从侄与何中自然是兄弟辈了只是他的性情与何中大不相同。何中是五羊城三士中的“隐士”当初在陆经渔麾下隐忍多年谁也看不出他的底细可是何步天却是喜怒形于色一下子便能看出他要说什么来了。 何步天道:“我旧时听老人说过一句话叫‘良禽择木而栖’不知楚将军听过没有?” 我心头一动道:“自然这话我也听说过。” 何步天道:“楚兄文武全才在下佩服得紧。这话便是说良禽当有择乔木而栖之明而非木有择禽之理。楚兄今之良将为何反不如良禽?” 我心头翻了个个。微笑道:“何将军此言差矣在下也听古人说过一句话乃是‘君子不弃父母之邦’。楚休红虽然算不得君子但虽不能至心向往之还是要学学的。” 何步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一边的方若水忽然喝道:“楚休红你们帝国的帝君横征暴敛荒淫无道你难道仍然执迷不悟么?” 我心中也有了怒意道:“方兄所言似乎要逼我留在五羊城了?” 方若水道:“逼字谈不上楚将军只是我看不惯不识时务之人。” 我冷笑了一声道:“方兄也言重了。楚某岂但不识时务还又臭又硬。纵然五羊城有千般之好但帝国为我父母之邦帝国子民是我父老乡亲楚某不才却也不愿背弃。” 虽然这样说着只是心头也有点疼痛。方若水所言并不是虚言帝君确是横征暴敛荒淫无道之人只是我欠了郡主太多还有她她也在帝国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留在五羊城的。到了此时我才知道郑昭所说的最后一个难关是什么了原来并不是谈判之事而是我个人难关。 究竟是谁让他们来的?以这七天将本身肯定没那么大胆敢自作主张要留下我来那么是何从景看上我了?我也有点哭笑不得。他们想拉拢我没想到居然用这般强硬的手段偏生我又是不吃硬的人。好在马上就要上船回去了除非何从景不想履行刚签好的谈判不然他们也不会对我真个如何。 我这般一说何步天嘿嘿一笑道:“楚将军我共和军以人为尚以民为本顺天应命受万众拥护而帝国则一家天下独断专横。为天下苍生计楚将军亦不愿回心转意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道:“帝国确有独断专横之弊但帝国的有识之士已看到此病也在不断改进。正如父母深罹沉疴儿孙岂有弃父母而投他人之理?正为天下苍生计我亦愿留在帝国尽自己一份心力。” 何步天摇了摇头道:“迂腐。只是楚将军你既然如此执迷不悟实令我等痛心。” 我站了起来道:“何将军你是何城主至亲在下不敢失礼。但既然一言不合实不必再多说了在下告辞。” 我转身要出去一左一右两个忽然站起来极快地堵在了我身后正是方若水与巴文彦两人。方若水冷笑道:“楚将军你这般逃席而去不免太过失礼了。” 我道:“方将军难道你非要与我动手么?” 方若水嘿嘿地笑了笑道:“实话告诉我我等奉命非要留住楚将军不可。” 我怒道:“岂有此理!两国相争还不斩来使你们如此做法不怕坏了何城主大事么?” 何步天忽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楚将军你要怪只怪你本事太好有人怕你成为后患而已。” 是何从景?虽然他这话中已露出恶意但我仍然有点得意。没想到何从景对我评价如此之高。我摸到了腰间的百辟刀深深吸了口气道:“诸位在下只是无能之辈只怕难当如此错爱但也不是会屈膝之人。” 何步天眼里忽地闪过一丝杀气站了起来。七天将中我只和丁亨利动过手以枪法而论我也胜不了丁亨利多少这六人纵不及丁亨利加起来却一定比我厉害多了。我本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对我动手但一看到何步这样子心中一寒不禁有点后悔不该把话说得太死了。 何步天正待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人的惨叫又听得唐开喝道:“楚将军你有事么?” 我们在房中呼喝了几句唐开在楼下想必也听得不对了。他这人也有点太冲动我刚想说我没事门上“砰”地一声竟然破了一个洞一只手探进来一把将门拉开了。 站在门外的正是唐开。他一手按在刀上左手拇指扣在掌心正是斩铁拳的架式。一开门见我好端端地站着他倒是一愕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道:“没事。唐开我们走吧。”说着向他们拱了拱手道:“诸位道不同不相与谋在下告辞。”话虽然说出口心中却不觉忐忑实在不敢确定他们到底敢不敢动手。 这时忽然从外面楼道里传来了丁亨利的声音:“楚兄发生什么事了?” 他脸上全是错愕想必也没料到这么快我就和何步天闹了个不欢而散。我道:“丁兄在下要告辞了好意心领。” 丁亨利一把挽起我的手道:“不急吧来来陪我说两句。” 他拉起我的手时前心空门大开如果真要动手我拔刀便可杀了他他根本没有回手之力的。只是见他如此坦然我又有些踌躇这时丁亨利朝何步天道:“何兄麻烦你们先到楼下等等吧只怕楚兄与我们有了误会了。” 我只道何步天总会反驳不料他只是点了点头对旁人道:“我们出去。”说罢昂然走了出去。一眨眼本来挤得满满的房中已空空荡荡。唐开仍然站在门口也不进来却也不出去左手依旧按在了刀柄之上。 丁亨利坐了下来道:“楚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说得很和缓我也不好对他发脾气道:“丁兄方才何兄要我留在五羊城不然就要动手了。这是五羊城的待客之道么?倒也新鲜。” 丁亨利似乎没理会我话中的讥刺之意沉吟一下道:“楚兄我们虽是新交但一见如故有句话我想问问你也请楚兄坦然相告可好?” 我道:“请说。” “楚兄你以为共和之制与帝制哪个对百姓有利些?” 我没想到他会问如此大的问题怔了怔叹道:“若我非要说帝国的老百姓更快活些那也是假话。五羊城我虽然走得不多但眼中所见万民安居乐业倒也比帝都更祥和一些。” 丁亨利也怔了怔脸上浮起一丝笑意:“楚将军果然心胸博大眼光高远。那么何城主与帝君相较哪个更受子民爱戴?” 这话有点不好回答了。我想了想道:“帝君受万民景仰为天下之主何城主也虚怀若谷甚受城民爱戴。不过对于我来说帝君是我主上何城主只是友军之主。” 丁亨利道:“自然这话楚兄不好回答。只不过平心而论若你能选择的话你愿生活在帝都还是生活在五羊城?” 我道:“丁兄开诚布公我也不瞒你。如果能够选择那我说不定会愿意留在五羊城的。”我见丁亨利又要说什么不等他开口续道:“只是丁兄有些事不足向外人道也我是没得选择的已然生在了帝国。” 丁亨利道:“为何没得选择?路是靠人走的要走哪条路全在你的一念。楚兄以你的才干留在五羊城更能为天下苍生出力。” 我叹了口气道:“也许吧。只是走在这一条路上不仅仅是我一个人而已我也只有与他们一同走下去了。” 丁亨利道:“若你走的这条路只是一条不归之路有朝一日会碰壁呢?” 这话我已经答不上来了。丁亨利所说我自然也明白在我心底我也一样觉得帝制实在应该大大变样便如当初郡主与我所说的共和纵然是医治帝国的一剂方药也不是唯一的药。我道:“若要碰壁那我就要破壁而行开出一条康庄大道来!”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早点便走上康庄大道上?” 我道:“丁将军你觉得共和是一条康庄大道么?” 丁亨利道:“所谓共和便是天下人共同治理天下首领一职有德居之无德则退万事以民为本如此怎不可称康庄大道?” 我叹了口气道:“万事说来皆是有理但做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丁将军共和军说的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当初在高鹫城中受围为解绝粮之苦岂也不杀人为食?苍月公在势大之时破石虎城也曾活埋了两万帝国守军。丁将军日月无私普照万方而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非我之人便不为尚非我之民便不为本了说到底其实这也是一句空话只不过是为实现野心而拉拢民意而已。” 说到最后我已经有点动气了。虽然心底也觉得共和军挂在嘴边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两句话并没有错但共和军做得如何却又是另一回事。在我看来帝国也罢共和军也罢其实也只是一样不过说出来的话有些不同而已。 说出这话我也觉得有些重了不禁又有点后悔。丁亨利至少还没有和我撕破脸要是这些话惹恼了他我也没有好果子可吃。可话说也说了又有什么办法?但看看丁亨利的样子眼中却多了几分迷惘似乎没有动怒的意思。我正等着他反驳我哪知他想了半天忽然叹了口气道:“也许你说的也对吧。”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倒不知该如何接下去。这时门外有个人叫道:“哎呀出什么事了?门都破了!”却是那小二端着菜上来想必见门被唐开拉破而唐开直直站在门口大惑不解。 等他放下菜重新出去丁亨利道:“楚兄我只问你一句你真的不愿留在五羊城么?” 我道:“不愿。” 说出这话我已经把心提在半空中了准备着最坏的打算。不过他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思着忽然象打定了主意又倒了两杯酒一杯给我道:“楚兄干了这一杯。” 我拿起杯子来不知他到底要说什么一饮而尽。丁亨利向我照了照杯微笑道:“楚兄你我一见如故也是有缘。如今是友军自应肝胆相照但日后若成敌国还望楚兄不要怪我。” 谈判书刚刚签下虽然我也知道五羊城必定会有与帝国反目的一天却也没料到丁亨利会说得这么直接。我点了点头道:“作为军人这也是本份。不过我还是希望我们永远不要有刀兵相见的一天。” 丁亨利叹了口气道:“我何尝没有这等想法只是有时也身不由己。” 我看着他他也正看着我目光中已多了几分冷峻。我强笑着道:“不管怎么说今天我们总是朋友还是请那几位朋友一块儿进来再喝一杯吧。” 丁亨利微笑道:“不必了还是我们喝吧。”他说着又倒了一杯。 一听他这话我的心又提了起来。丁亨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打定了主意么?只是他的脸上虽然有些阴晴不定但目光深邃实在看不透他想些什么。我又喝了一杯只觉酒味火辣而苦涩。 丁亨利指着菜道:“来吧楚将军就此一别也不知相见何期多吃点。” 因为拿定了主意我也定下心来了。我仍然不相信丁亨利会不顾一切在这儿拿下我我给丁亨利倒了一杯道:“丁兄我也敬你一杯。五羊城一旦正式与蛇人开战你们的担子可也不轻。”说到这儿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你知道蛇人的视力不佳不能视远么?” 刚一说出我又有点后悔。这话本是海老跟我说的丁亨利哪有不知之理我也实在多说了。哪知我刚一出口却见丁亨利脸上大为惊愕放下杯子道:“什么?这是真的?” 我点了点头道:“没错。所以蛇人的箭术不行大多不会用箭与它们开战以远程武器最为奏效。近战时蛇人的力量大得异乎寻常不容易对付。”虽然这样说着心中却是一震。丁亨利居然连这么要紧的事都不知道难道海老对五羊城的人也要瞒着? 这时楼下又是一片混乱。听得这声音丁亨利皱了皱眉我正想出去看看唐开忽地推开门道:“楚将军是那位姓段的女将军来了!” 白薇!我“忽”地一声站了起来道:“她怎么来了?”哪知这时听得楼下有个女子尖声道:“楚将军楚将军你在么?”却是紫蓼的声音。我大为吃惊走出门去却见楼下何步天他们拦住了紫蓼的去路不让紫蓼上楼。我看了看丁亨利丁亨利也吃了一惊走出门道:“是段姑娘么?请上来吧。” 何步天在楼下抬起头抬了我们一眼看着我时我心头一阵发毛他的目光有点阴森森的几乎让我想起蛇人。紫蓼一见丁亨利脸上泛起了红晕绕过何步天快步走上来道:“亨丁将军你们没事啊没事就好。” 丁亨利微笑道:“段姑娘怎么觉得我们会有事?楚将军要回去了我们在为他饯行呢。” 紫蓼嘴张了张却转向我道:“楚将军你也要回去了吧?” 我道:“是啊。”转过身对丁亨利道:“丁将军多谢款待我也要回去了。” 丁亨利“啊”了一声道:“来我送你下楼吧。”他又对紫蓼道:“段姑娘你也陪我们一块儿走走吧。” 紫蓼脸上红晕又深了一些。我们一同走下楼何步天迎上来道:“大哥”丁亨利打断了他的话道:“何兄我送一送楚将军请你回复城主便说楚将军已经回去了。” 何步天看着我和唐开一眼忽道:“可是丁将军难道” 丁亨利哼了一声道:“此事由我一身承担何兄不必多言了。”他走到外面指着一辆马车道:“坐我的车去吧。”又对紫蓼道:“段姑娘真对不住我的车最多也只能坐三个人。” 紫蓼道:“我骑马好了也去送送楚大哥不对是楚小弟。”说到这儿她也想起来她们姐妹两个其实比我还大一点。我也不在乎我到底是大哥还是小弟讪笑了笑道:“不必了我还是自己走吧。” 丁亨利微微一笑道:“坐我的车吧。五羊城百姓虽然安居乐业但拦路抢劫的匪徒也有不少不可不防。” 他的话里似乎还有另一层意思在我心一横道:“好吧。”和唐开两人都进了他的车。坐在车里丁亨利却是一声不吭。到了码头我们下了车丁亨利才抬起头来向我招了招手道:“楚将军保重啊。” 我也向我招了招手看着他的马车离去。唐开在我耳边低声道:“统制他怎么又让你回来了?我看他实是不怀好意。” 何步天他们所为定然都出自丁亨利指使好是无疑的。但让我奇怪的是他居然最后让我全身而退真是怪事了。唐开还想说什么忽然知趣地道:“统制我先上船。”说罢便向船上走去。 那是紫蓼过来了。她一到我跟前跳下马来道:“楚将军丁将军走了?” 我点了点头道:“紫蓼你姐姐好么?” 紫蓼脸上闪过一丝阴云小声道:“她被姐夫关在家里了。楚将军方才有个城主的侍妾派人向我们告知丁将军向城主提议要留你在城中。姐姐说你一定不肯的让我来看看你。” 是春燕!我心中一阵激动。春燕最后还是帮我了一把虽然她也没想到丁亨利最后还是让我走了。这件事从头至尾看来都是丁亨利在策划如果我不愿留下只怕他们确有将我斩杀的本意只是后来丁亨利仍然改了主意了。我沉思着紫蓼忽然将一个小包递给我道:“楚将军这是姐姐让我给你的。” 我心中一动道:“是什么?” “姐姐做的衣服给你路上穿。”她翻身上马又道:“楚将军我也要走了你保重啊。” 你们也保重吧。我默默地想着。 难道真的有一天帝国和五羊城会发生战争么?如果真的有这一天也许我战死在蛇人手下倒是我最好的结局吧。我一阵茫然一时也不知身在何处。 正文 第十四章云密布 回帝都的路途一路顺风没出什么事。抵达帝都的时候已是十月二十七日刚好立冬。五羊城气候炎热即使是秋天也与帝都的盛夏差不多可帝都一立冬就一下冷了起来。天驰号驶入鼎湖的时候恰是凌晨鼎湖中已结了一层薄冰。 船一靠岸李尧天带着几个部将迎了上来躬身一礼朗声道:“丁大人末将李尧天有礼文侯大人在岸边等候多时了。” 文侯居然亲自迎接丁西铭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只是仍然趾高气扬地走下船道:“文侯大人真是礼贤下士李将军带路吧本官要亲自向文侯大人汇报。”我虽然是此次谈判的副使他却似乎根本不放我在眼里了。 李尧天又行了一礼道:“丁大人请文侯大人在帐中等着你与楚将军两位。” 所谓“带路”只是丁西铭的架子而已。文侯的营帐就设在码头上一眼便看得到。李尧天打发了丁西铭走到我跟前行了个军礼微笑道:“恭喜楚将军凯旋而归。” 我苦笑了一下。虽然谈判成功了但何从景明摆着也是不愿臣服实在不知这样的谈判到底是有利还是有弊。我道:“李将军现在与蛇人之战如何了?” 李尧天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太好东平城还在蛇人手里毕将军与邓将军已与它们隔江对峙了数月毫无进展。” 毫无进展的意思也是说战况没有恶化。我暗自舒了口气道:“那就好了。” 我还待再问李尧天道:“楚将军文侯大人已等候多时了请你与丁大人同去缴令。” 我“啊”了一声心中只想问问那顾宣的事到底如何了只是码头上人多耳杂也不好问。丁西铭却根本不管我顾自抱着装文书的木匣由随从前呼后拥地簇拥着向帐中走去。我快步上前跟上了丁西铭。 一进营帐里面却与外面大不一样暖意融融。我和丁西铭同时跪下丁西铭大声道:“大人下官赖帝君洪福大人计策周详幸不辱使命已与五羊城主何从景签订合约请大人过目。” 这几个月不见文侯又瘦了一些。他原本面团团的颇有点财主之风现在脸却甚黑两颊也有些塌陷。一个亲兵下来接过丁西铭手中的木盒打开了递给文侯文侯看了看微微一笑道:“免礼。丁大人有劳了此事成功丁大人厥功其伟真不愧为国之栋梁。” 丁西铭甚是兴奋磕了个头道:“多谢大人栽培西铭感激不尽。” 文侯道:“好吧回书我马上奉上帝君过目。来人为丁大人备车回去休息明日早朝时请静候佳音。” 如果座上的不是文侯丁西铭只怕要笑出声来。他又跪下磕了个头道:“谢大人谢大人。” 文侯将文书放回木盒忽然道:“楚休红起来吧随我回府。” 丁西铭本已站了起来听得文侯竟然要带我回家脸上大是惊异。我是文侯的亲信他只怕也有耳闻只是没料到居然亲信到这等程度可以与文侯一同回府的。我也不去管他行了个礼道:“谢大人。” 文侯的马车很是宽大。一进车厢坐了下来文侯淡淡道:“楚休红这趟事没出什么意外吧?” 我把去的时候遇到海贼的事说了也把后来的事都原原本本说了出来。本想瞒过最后丁亨利想留我在五羊城的事不说但我实在怕了文侯那次我去符敦城他居然连萧心玉的事都知道这次我不敢有什么隐瞒原原本本地全说了出来。 我说的时候文侯不住点头。等我说完了的时候也已到了文侯府。他领着我走到厅中道:“坐吧。” 我刚坐下来文侯忽然道:“你见到海老本人没有?” 他不问何从景却问起海老来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我道:“见是见了一面这老人丑得很尖嘴猴腮的只是计策周详极是厉害五羊城的望海三皓与其说是三人不如说只有他一个。” “怪不得可以控制何从景”文侯眯起眼似乎在想着什么。我有些忐忑也不敢说话心中想着:“文侯大人与那海老难道是旧识?海老到底是什么面目?” 海老要何从景放弃对倭岛的幻想与帝国联手何从景也是因为他这一句话而拿定主意谈判才算顺利结束。可是海老似乎并不是完全为何从景考虑我实在想不通海老到底是什么人物。 “你觉得海老到底如何?” 文侯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想了想道:“禀大人末将有点看不透这个老人。末将总觉得他似乎也并不完全是处处为何城主着想更象是代表另一股力量。” 文侯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如此。看来共和军和何从景之间也并非蜜里调油合二为一了。” “海老是共和军一派?”我吃了一惊。因为白薇和我说过共和军一派大多反对与帝国联手可海老却是此次谈判成功的决定性人物。虽然说海老是共和军的实际首脑也说得通但我仍然记得白薇说过的一个人。 苍月公的那个被称作南武公子的儿子。这个人我虽然没能见面但从他的所为来看他才是共和军真正的首脑人物。 “对了楚休红此次颇为顺利那个锦囊你没拆吧?” 这话象一个晴天霹雳我脑子里“嗡”地一下。我还没到五羊城就把锦囊拆了而且也没有按锦囊中说的去做。如果说实话只怕文侯会觉得我靠不住。我一下跪倒在地道:“禀大人末将该死。”口中说着心中却飞快地打转想着该如何找个借口为好。 文侯倒被我这样子弄糊涂了道:“怎么了?” 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借口在脑子里飞快地过了一遍嘴里却东拉西扯地道:“末将该死还望大人恕我末将方才敢说。”我知道我已经好几次不按文侯说的做了如果他知道这一次我也没有按他说的去做那准不是好事。 文侯道:“起来吧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道:“禀大人那锦囊我向来放在贴身的地方只是在经过密陀海一带时我们遇到了海贼。那些海贼势头颇大多亏朴将军指挥得法我们才算脱险。只是在与海贼交手时我衣服被他们割破那锦囊落入海中也找不回来了。” 文侯皱了皱眉道:“原来如此啊那也没什么。起来吧这又不是你的过错那锦囊原本就是要到走投无路时的权宜之计丢也就丢了。” 我站起来道:“多谢大人。”心中却暗自好笑。这一路上我们何尝不是数次都到走投无路的关口也幸亏最终顺利返回了。这时我突然想起了明士贞的事忙道:“大人对了我想问一句您在何从景身边有没有安插人手?” 文侯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寒意道:“做什么?”方才他一直都很是和蔼说这一句时却目光如电极是凌厉。我心中一寒道:“是这样的末将遇到一个何城主身边的侍从名叫明士贞他自称是你派在何城主身边的暗桩。只是末将觉得有那郑昭在何城主身边什么暗桩都呆不下去的。” 文侯怔了怔忽地笑了起来:“居然将计就计!楚休红你上了他的当了。” 我心中一动道:“那个明士贞不是您的人了?” 文侯道:“我根本没听说过这般一个人。他和你说了些什么?” 我道:“说也没说些什么只是我跟踪何城主向海老请教时被他发现了。但他没有声张只说他是您派在五羊城的。” 文侯沉吟了一下头一抬道:“不错海老确实与何城主并不完全齐心!” 我不知道他怎么说出这般一句话来道:“什么?” “何从景向海老求计此事极为机密不能让外人知道自然事前也不能让你知道了对不对?” 我道:“是啊确是如此因此我虽然怀疑那明士贞在骗我却实在想不通他为什么会放我去听。” 文侯笑了起来:“楚休红你去偷听何从景问计这事做得可真蠢。显然那个侍从已经知道何从景求计的结果了知道让你听到了也无所谓而声张起来反而会使得谈判接不下去。” 我心头又是一震道:“他是何城主的侍从怎么会预先知道何从景问计的结果?” 文侯道:“他不是我安插的人而是海老的人。” 我大吃一惊却也恍然大悟失声道:“原来如此!那么说来郑昭也是海老的人了?” 文侯点了点头道:“那个郑昭身怀这等奇术我实在怀疑凭什么何从景能招到这等异人。现在想想何从景自负智计无双其实早已落在那海老的圈套中成了他的一只棋子。这个海老真不知是何方高人居然如此厉害!” 直到这时我才算看清了明士贞的真正面目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那也是为什么海老知道我躲在林中偷听吧这个老人到底想干什么? 文侯这时又叹道:“丝丝入扣深谋远虑。真想不到五羊城居然有这等高明之士楚休红这趟你能全身而归实在是靠你运气好啊。” 我道:“是啊。”当时还不觉得如何回过头来再想想当时实是千钧一发危机四伏而可怕的是我也只隐约感觉得一点别人却一点都没觉察丁西铭只怕还在大赞何从景深明大义吧。 文侯道:“战场之上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楚休红你千万要记住这一点不能轻易相信任何人。” 我道:“末将记得了。”可是心中却想起路恭行死前和我说的话了。他要我不能太相信文侯文侯这个人大有不臣之心。对于文侯我也不能太相信吧。 我想了想又道:“大人有一件事还望大人仔细。” 文侯道:“什么?” “据末将所见五羊城虽与我军联手但仍存二心实不可不防。” 文侯笑了笑道:“楚休红你现在倒是想得也多了。” 他这话似乎有嘲弄的意思我有点惶惑道:“末将胡说了望大人恕罪。” “没什么罪何从景之心我也明白他是借帝国危难之际想趁机扩大力量。迟早有一日五羊城必叛。” 文侯说得这般直接我也默然。此事迷雾重重但文侯洞若观火在派我们去谈判之前他便想到了吧。这时文侯一个欠伸道:“不管怎么说回文终于拿回来了五羊城现在也在我们这一边。有了这支援军这回蛇人要吃苦头了。楚休红你回去休息吧明日穿件好衣服随我上朝领赏。” 我行了一礼走了出去。此时司阍已经和我很熟了见我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走出文侯府我又陷入了沉思。 这一次从五羊城借蛇人的战书表达愿意谈判之意开始其实就是文侯和海老的斗智吧我、丁西铭、何从景只是这一场斗智中的工具。只是不知道这场斗智到底是谁赢了。不管这么说现在的局面也该是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说不上谁输谁赢。 这世上的智者也远远不止文侯与海老两个。以后一定还会有什么可与他们匹敌的人出现吧这个人有可能是我么? 我有些发抖。这些想法自然大为无礼但是我实在无法摆脱这样的诱惑。五羊城和帝国迟早总会有一战而我和文侯也总有一天会反目的。不论到时我能不能与文侯相提并论我总要及早做好准备。 甄以宁对不起了。 我茫然地看着天空。 第二天的天气很不好后半夜下起了雨天边刚亮起来时天越发冷了雨点已经变成了雪片而且越下越大等早朝时已是白茫茫一片地上也积起了薄薄一层雪。 我和丁西铭跟随在文侯身后百官都已列队等候帝君上朝。现在的帝君身体越来越差时不时要放弃早朝国事大多由太子监理。在每个人心中都已经看到了新朝的影子了。 也许这个新朝就是郡主和我说过的新时代吧?只希望新朝来的时候能真正有些新气象不象五羊城那样换汤不换药只不过换个名头而已。 在雪中等了一阵一些年老体弱的老臣已冻得瑟瑟发抖早朝时带来的手炉只怕也烧光了再等下去说不定会出人命。正在这时一个黄门官走了出来高声道:“帝君上朝百官依序而进不得喧哗。” 以我的官职如果要上朝的话非排到最后几个不可。不过今天我和丁西铭是作为文侯带进来的随从可以跟着文侯入内反倒成了第一批。一进大殿却感到热气腾腾。帝君身体越来越弱早朝时想必也要把大殿弄热了才能进来。我跟在文侯身后站到班中身后的官员一批批进来其中就有蒲安礼他却连正眼都不看我。蒲安礼是新任武侯虽然官职与文侯平级不过在所有人眼中他自然不能与文侯相提并论的。 有资格上朝的有一百多人。这一百多人都是高官厚禄养尊处优的人只是早朝实在是件苦事。他们走得倒很快恐怕天天上朝闭着眼也不会走错了。等官员位排列整齐由文侯率领着先向上面帝君行过三跪九叩之礼文侯出班将与五羊城达成合兵之议的事说了。说到何从景要求一王一侯为质时几个脑筋灵敏的已把目光投向了蒲安礼。他说完后帝君在上面有气无力地说了声“准奏”文侯便退了下去。 这时的蒲安礼面色极是难看只怕他也猜到了帝君的儿子众多帝都也有不少亲王那“一王”要找一个不难只是那“一侯”却非他莫属了。到了这时候他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里吞哪里敢有异议。 文侯以后是一些官员的禀报无非是些赈济灾民与修缮城墙之类。在文侯递上奏折时我站在后面也没有出班。听过了几个人的禀报一个官员走了出来朗声道:“禀帝君微臣谏议大夫南宫闻礼有本。” 他的声音很是清亮回荡在大殿中。一听到南宫闻礼出来了我有提起点精神。南宫闻礼是郡主生前在朝中扶植的亲信。碍于身份郡主很难上朝那时有什么事大概都让南宫闻礼出来。郡主死后只怕南宫闻礼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帝君在上面低低地道:“卿但说无妨。” 南宫闻礼道:“数年前为节约国库支出将五部中的吏部废除。然臣闻国欲大治当首清吏治赏优罚劣。臣退而思之欲清吏治吏部实应恢复。” 帝都百官分为兵、刑、户、工四部早些年也曾增设吏部而成五部尚书其中吏部尚书为朱章矩也就是当初武侯南征时铜城营统领朱天畏之父。朱章矩爵封昌平伯不过此人才干有限吏部成立数年倒是弄得一团糟吏治比没成立时还乱。而朱章矩一场大病结果四肢尽废只能躺在床上了。朱章矩一倒吏部更支撑不下去而苍月公反乱更使得国库捉襟见肘因此干脆废除吏部以节约开支没想到南宫闻礼又提议恢复了只怕帝君不会同意。 果然帝君只是想了想道:“如今国事蜩螗万事需从俭此事搁置再议南卿退下吧。” 南宫闻礼是姓南宫的帝君却称他为“南卿”好象多说一个字都要累死。南宫闻礼悻悻地退了回去。他退下后便也没什么大事了帝君看样子召见群臣也已累个半死喘息几声便散了早朝。 我刚晋升为偏将军自然不可能又得到晋升只是受了些封赏。出宫的时候我又回头看了看大殿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大殿显得灰蒙蒙的不可向迩。 帝国也真的如这座大殿一样不失威严却死气沉沉。 “楚休红。” 文侯忽然叫了我一声我忙走到他跟前道:“大人末将在。” “放你三天假。”他见我一愕微笑道:“好好歇歇洗洗风尘三天后来我府中报到。你回来得也正是时候要派你大用处了呵呵。” 我和丁西铭都因功赐第。虽然那宅第不过是个小小的院子可是与以前军校里我住的那小房子相比自不可同日而语后院也有个小小马厩飞羽可以拴在里面了。以前我和薛文亦李尧天诸人聚会也只有去酒馆里坐坐现在却可以在宅中宴客了。文侯给我拨了一个厨子和两个下人供我使唤想到以后可以请他们来我家里坐坐此行倒也不无收获。 去那宅院看了看已是中午雪已停了。现在的事还很多首先得去前锋营把诸葛方叫回来不过这事明天也可以做现在有了新家最要紧的是跟几个老相识见见面。我牵出飞羽就去找薛文亦到了薛文亦家中还没进门倒听得里面有欢笑之声。我走时薛文亦的妻子已有身孕难道现在生了?我笑道:“薛兄什么事这么乐?” 薛文亦听得我的声音高声道:“楚休红!哈吴兄楚兄回来了!” 是吴万龄!我心中一喜。吴万龄一直在前线作战很少能碰面没想到在这儿遇到了。我笑道:“是吴万龄么?” 吴万龄已抢了出来到我跟前跪下道:“楚将军末将吴万龄有礼。” 他现在衣着光鲜记得我去五羊城前薛文亦说起他已晋升为都尉现在只比我小了三级。想想我们一同从高鹫城逃回的四个人虽然各人机遇不同却都还算顺利回来时官职最小的吴万龄现在也成了中级军官照他的发展拜将也是这两年的事了。我扶起他道:“吴兄好久不见你怎么这么生份了?是不把我当朋友么?” 我们从高鹫城逃回来时路过天水省吴万龄那时想留在符敦城结果中了陶守拙的计她们四个被当成西府军的礼物送给了帝君。那件事让我对他极为不满有一阵子我对他不理不睬。但随着时间过去我觉得自己不免有点过份虽然再见不到她总让我心底隐隐作痛但对吴万龄的恨意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倒是看吴万龄的样子他象是心中还有芥蒂。我故意说得亲热点也是让他别多想。 吴万龄有些尴尬道:“楚将军许久不见您英武大胜往昔。现在您已是偏将军了吧?” 说到官衔我也不由有些得意。偏将军可以说是后起将领中目前能升到的最高军衔了现在帝国也不过二三十个偏将军其中一大半都已四五十岁了有几个甚至早已致仕。在偏将军这一级中我的年纪是最轻的。我道:“见笑了。” 吴万龄道:“楚将军智勇双全英武过人末将早知您定能指日高升的果然不假。” 我心头有些不悦。我对吴万龄已算是脱略形迹了他说得虽然客气却显得生份了许多而且满嘴的马屁话便是他的顶头上司毕炜也不至于这样。难道他在毕炜麾下也受了毕炜的影响对我有了戒心么?我心中虽然不快却仍是笑道:“吴兄走去我新家去喝一杯吧。” 薛文亦叫道:“什么?你成家了?”他眼中也不知是什么神色我心知他是想岔了道:“是帝君所赐的一套宅子在城西猫儿胡同里不大。对了薛兄张龙友现在在哪儿?他怎么神出鬼没的?” 薛文亦道:“他现在忙得要死虽然是工部首席侍郎但我也快个把月没见他了。听说他奉文侯密令一直在城北工地中一般人不能见他的。” 我叹道:“打破蛇人的帝都之围龙友的功劳可谓第一。没有他的火药和神龙炮我们哪里还能在这儿聊天。他现在在做什么东西了?” 薛文亦微微一笑与吴万龄看了看道:“你还不知道么?” 我诧道:“什么?我刚回来哪儿知道。” 薛文亦道:“大概文侯大人还没跟你说过吧。吴兄你跟楚兄说说。” 吴万龄道:“是。”他转身脸对我道:“楚将军其实此次我被文侯大人抽调回京是奉毕将军之命观摩铁甲车。” “铁甲车?”我皱起了眉。薛文亦微笑道:“不错。这几个月张龙友与金府、木府的人一直在商量此事也就是前几天才初步成功。” 我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薛文亦道:“也就是装有铁甲的车子啊打仗用的。” 蛇人野战太强我军在野战时根本不是蛇人的对手。但要击溃蛇人野战却又是必须的因此文侯才想出这样的主意吧。我道:“可是车子装着铁甲防御力固然强了可还能动么?一辆车子装上铁甲起码也得四五千斤吧。” 吴万龄摇了摇头道:“远远不止。虽然已经最大限度地减轻重量但每辆车仍然有上万斤。” 上万斤!我记得以前运粮的大车装满了足有七八千斤这样的大车要运起来已经很困难了。现在一辆铁甲车居然空车就有上万斤真不知要几匹马来拉。这么重的车恐怕也只能防御根本无法进攻的。我道:“那行驶时有多快?” 吴万龄想了想道:“自然没有马快。不过路面好的话一个时辰大约可以走二十里。” 这个速度比骑军的速度自然要慢得多但也相当于一般的行军速度和船速了。我大吃一惊道:“一直能走这么快?” 薛文亦道:“我也只是看了一眼听说铁甲车不是马拉的里面装有机括一个人便可驱动。只消两人换班便一直可以走这么快。如果有必要走得更快一点都可以。” 那的确是一件利器了。我心头象起了万丈波澜说不出的激动。没想到我走了几个月居然又出现了这么厉害的武器。照这样下去彻底击溃蛇人的确不再是个梦了。我一把抓住薛文亦道:“那铁甲车在哪儿?能带我去看么?” 薛文亦被我抓得“啊唷”一声我连忙放开他道:“薛兄对不住了。能带我去看看么?” 薛文亦抚了抚手臂道:“楚兄你力气也真大我手臂都快被你抓断了。铁甲车现在可看不到那是最机密的知道这东西的人整个帝国还没多少人呢。” 我有点失望还没等说出来薛文亦却是“扑嗤”一笑道:“你急什么方才我和吴兄商议觉得铁甲车若能成军统制之职你便是不二人选。” 大概文侯所说的要派我大用就是让我统率铁甲车队吧。我的心思已都放在这铁甲车上了恨不得马上便能看到我道:“那铁甲车的威力如何?” 吴万龄道:“我见过一次寻常刀枪毕不能入。铁甲车中可以呆五个人行驶之时可说无坚不摧。” 吴万龄说话很实在连他也这么说我更是好奇了。有了远攻的神龙炮又有了近战的铁甲车帝国军只怕会成为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一支军队了。我还待再问什么薛文亦已道:“楚兄你不是要请客么?走吧。” 我笑了笑道:“走吧。” 在帝都我的朋友也不太多除了前锋营的钱文义和曹闻道另外比较谈得来的也就是邵风观和李尧天了。把薛文亦和吴万龄带到我那个新家又出门去找邵风观。到了风军团的营地里面却空无一人驻守的士兵说邵风观又被抽到前线去了。现在天气渐寒蛇人的攻势又开始减弱但仍然不可小视邵风观的风军团人数虽少在前线却有大用。李尧天倒是还在那艘长达四十丈的大船的龙骨已经建成但整艘船建好大约还得一到两个月毕竟这船太大了。我到了李尧天的驻地却正好碰到朴士免。朴士免一见我便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和他同去了一次五羊城我也知道他性子拘谨也不和他多客气了道:“朴将军你们李将军在么?” 朴士免道:“李将军正在船厂视察我带您去吧。” 鼎湖边的船厂也是禁地有重兵把守可一进里面便听得热闹非凡。李尧天正背着手在看一队工匠忙碌着朴士免上前通报了一声李尧天转过头笑着迎上来道:“楚将军今天上朝受了什么封赏了?” 我道:“李兄你少取笑了。走去我新家喝几杯吧。” 李尧天看了看那些正在忙忙碌碌的工匠道:“好吧我再去关照一声。”他心情看来不坏又向我拱拱手道:“楚将军多谢你夺回先严的宝甲我还没谢过你呢。” 我道:“这要谢什么我倒该谢谢你非不是朴士免的大力我们只怕会死在海贼手里。” 李尧天只是微微一笑朴士免却极是惶惑道:“楚将军千万不要这样说末将只是略尽绵薄全靠楚将军力战。” 看他的意思似乎还要说上一通李尧天看来也受不了他那种过份的礼数道:“朴兄楚将军不是外人这儿你看着吧我去楚将军那儿走走。” 我本想让朴士免一块儿去只是想到他那种性子和李尧天在一块儿已经很让他拘谨了再加上薛文亦和吴万龄两个生面孔只怕他要食不甘味便也不再多说只是对朴士免道:“朴将军那这儿有劳你了。” 朴士免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楚将军。”也不知这谢从何来。 等李尧天牵出马匹我与他并马而行李尧天忽然轻声道:“楚将军听士免说你们与海贼交手是因为撞上他们在伏击倭人的船?” 我点了点头道:“是啊。”海贼伏击倭人是因为五羊城有与倭人联手之意海贼因为与五羊城结仇太深生怕被倭人出卖因此暗中破坏双方合议。不料后来情况急转直下五羊城并没有和倭人联手倒是海贼自己反而被五羊城收编了。我简略地说了一遍李尧天听得很仔细最后才长吁一口气道:“好险。我也想过五羊城有没有可能与倭人联手没想到居然真会有此事。” 如果五羊城真的和倭人联手那帝国就处在四面树敌之境形势更加艰难了。句罗岛是帝国藩属又与倭岛是世仇帝国一灭句罗岛势必也是唇亡齿寒岌岌可危。 我道:“还好何城主最后还是选择了与帝国联手。” 李尧天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楚兄你觉不觉得此中还有内情?” 我一怔道:“有什么?” “从五羊城的立场来看与倭人联手实是更为有利为何他们舍易求难?” 这主要是最受何从景倚重的海老的意思。不过有些事文侯也关照我不要多说我道:“倭人与我终非一族何况这些人狼子野心惯于背信弃义何城主权衡再三觉得还是与帝国联手为上。” 李尧天沉思了一下道:“也许如此吧。我只希望这件事不是有人在背后指使才好。” 我奇道:“什么?你觉得还有人会指使?” 李尧天道:“也没证据我只是觉得此事有点太顺利了五羊城仅仅要求一王一侯为质便同意联手这要求未免小了点只怕会另有图谋。” 五羊城当然不会满足只当一个藩属一旦蛇人被消灭五羊城肯定就会成为下一个敌人这早在文侯预料这中李尧天虽然不知道其中内情但也猜到了。恐怕不仅是他邓沧澜和毕炜、邵风观他们多半也知道而何从景同样也知道我们猜得到他的心意因此同意丁亨利所献的让我留在五羊城之议。我们双方实在可称得上是尔虞我诈心照不宣而已。 未来实在是崎岖坎坷远远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 和李尧天一块儿到我的住处在院中一下马李尧天叹道:“楚兄这儿可真不错闹中取静。” 薛文亦在里面听得我们的声音大声道:“楚休红开饭了不曾?你这主人溜出去半天我们肚子可饿扁了。” 我笑道:“李将军请进吧。” 一进厅堂里面已经收拾得干净利落。这房子我也是第一天来仍然透着新鲜正中放着一张方桌吴万龄与薛文亦两人正对坐着喝茶。见我和李尧天进来吴万龄一下站起行了个军礼道:“李将军末将火军团中军都尉吴万龄有礼。” 吴万龄也在邓沧澜麾下呆过和李尧天想必认识。李尧天还了一礼道:“吴将军好。这位是”我道:“这位是工部木府员外薛文亦薛大人。薛大人有‘妙手’的匪号不过他这妙手可不是说他会偷东西。” 薛文亦笑了起来道:“楚休红你这人现在也油嘴滑舌的。李将军在下已是废人不能起立还望李将军见谅。” 李尧天却动容道:“您就是造出飞行机的薛大人啊?久仰久仰!” 我道:“闲话少说了来喝酒吧我去让他们上菜。” 这趟回来何从景给我们的程仪不少我坐吃山空也可以过上一阵子了今天急着要请客也办不了太多的菜还记得那回与李尧天去吃的烤肉别有风味干脆去酒楼借了全套家伙来再把上好的牛羊猪鸡各色肉和蔬菜弄了一大堆打了一坛子好酒。虽然所费不菲可想想我也能象模象样地请一回客也不觉有些得意。 刚把烤肉的石板拿出来吴万龄愕道:“楚将军这是食具么?”李尧天却道:“石板烤肉啊。”我道:“是啊这是李将军家乡的风味大家试试。” 这石板烤肉大有野趣吴万龄与薛文亦两人吃得不亦乐乎赞不绝口。在座的四个人倒有三个是武人薛文亦现在虽然不再是军人但以他的块头和个子胃口一样不小一大堆肉和菜被吃个精光一坛子酒也喝得见底了我和李尧天还算清醒薛文亦却已是满嘴胡话。 又坐了一会薛文亦已是迷迷糊糊地半醒不醒吴万龄站起来道:“楚将军薛大人看来不成了我先送他回去吧。” 我站起来道:“我也送送他吧反正这几天我都有假。”李尧天也站了起来道:“我也得回去了楚将军多谢你的款待改日我来做东大家一块儿再喝个痛快。” 与李尧天告辞后我和吴万龄扶着薛文亦出门叫了辆马车让薛文亦坐上车吴万龄和我并马走在薛文亦边上。薛文亦醉得甚是厉害我们得防着他摔下马来而我更想再打听一下铁甲车的事。可是吴万龄也只是看过一次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他说过两天铁甲车就会正式运行到时我一定会被召去看的。 将薛文亦送了回家我和吴万龄也分了手。骑着马独自回去天色将暗已是黄昏。这时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雪纷纷扬扬路两边的人家陆续上了灯昏黄朦胧的灯光映得这条街道如同梦境时而有一两个人匆匆走过。二太子叛乱之后禁军也遭到清洗一大批跟随二太子的军官或贬或斩维持治安的执金吾也少了将近一半那个开酒店的吕征洋也被削职为民流放外地执金吾的军力现在仍然没能恢复。不过少了金吾卫帝都的治安却不见得糟到哪里去以前的执金吾只怕扰民更多于安民吧。少了执金吾这条街道一到黄昏倒显得冷冷清清不象以前总能撞见成群结队大呼小叫的执金吾士兵。 看着薄薄积了一层雪的街道我心头忽然有一阵烦乱身上也觉得冷便跳下马来牵着飞羽慢慢走着。想起五羊城里丁亨利要留我下来那件事我拒绝了他当时说得慷慨激昂但现在想想却实在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共和军所宣称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是句空话到了何从景手上更加不切实了但至少还有这句话。可是在帝国人也分为三六九等有些人天生高贵有些人天生卑贱便是我若不是当初文侯建议开放军校入学之禁只怕我现在也是个在码头卖苦力的穷汉子哪里会做到偏将军之职。 想到自己的军衔我也不由得苦笑。一般来说到了偏将军也已到头了现在帝国的副将军全是十三伯中的人物一共也没几个不出意外的话恐怕我到死也只能是个偏将军。想想邓沧澜和毕炜身为文侯亲信爱将跟随文侯也已十多年了现在也不过与我并列我也没多少遗憾吧。 可是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为了高官厚禄么?我也想过高官厚禄也梦想过有朝一日我能做到陆经渔这样的伯爵甚至能够封侯。可是身为帝国军人梦想的陆经渔现在却落寞地生活在五羊城里象一个庸人一样娶了个妻子说不定还会生个儿子出来他还会想起当初的豪情么?如果有朝一日他回到帝都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刻在忠国碑上被当作战死的英雄受人祭祀不知会怎么想。 想到这儿我忽然一凛。陆经渔在五羊城文侯应该知道的吧?可是文侯还是把陆经渔当成了战死的英雄这也是为了鼓舞士气吧。路恭行说过文侯有不臣之心陆经渔在五羊城和我说的一席话说明他对文侯同样颇为忌惮他明白说不回帝都是因为畏惧文侯。难道文侯真的是那样的人么?在整个帝国到底有几个人看出了文侯真正的实力? 我已是知道了文侯真正的力量邓沧澜和毕炜虽然文侯的亲信只怕他们对文侯看得还没我透。在帝君和太子眼中文侯是个会说说笑笑插科打诨的弄臣在已经被杀的邢历眼中文侯也是个手段狠毒的对手可是他们知道文侯是厉害到那个让何从景言听计从的海老都要忌惮的人物么? 雪还在下我牵着马在街道上独自走着。走了一程身上也渐不觉冷我重又上马向自己的住处走去。猫儿胡同位于城西不算繁华到了胡同口更觉得冷清。我下了马牵着飞羽向住处走去。 刚到门口忽然见前面一扇门开了正是我住的地方。我的宅子很小也没有司阍难道是那两个下人来给我开门了?我还没尝过这等滋味真有些不习惯。正胡思乱想着一个人走了出来低声道:“楚将军么?” 这声音很熟可我一时却想不起来上前一步待看清那人的脸我吃了一惊道:“南宫大人!” 那正是谏议大夫南宫闻礼。他听得我的声音又要跪下来行大礼我一把扶住他道:“请起请起。”他的谏议大夫比我的偏将军只低一级而文武不同其实并不用行这等大礼他只怕仍然恪守向郡主的承诺吧。 南宫闻礼道:“楚将军卑职今日在朝中见您回来碍于礼仪未能参见还请楚将军恕罪。” 我不由哭笑不得他只怕把对郡主那一套全搬到我身上来了。只是一想到郡主我的心头又有些疼痛。郡主不死的话很多事我也不会象现在那样茫然郡主一定能给我一个答复的。 我拉着他进去一进门拍了拍身上的雪。一个下人过来我把马缰递给他道:“大哥去给马上点料好生喂喂你们休息去吧。” 进了屋坐下后我对南宫闻礼道:“南宫大人今天怎么有空来我这儿?” 南宫闻礼微微皱了皱眉道:“楚将军卑职今日上疏建议恢复吏部将军想必也见到了?” 我道:“是啊被帝君驳回了。” 南宫闻礼道:“此事原是郡主在生之日便已定下的。唉若是郡主在世她定能打通各路关系我一上疏定会有人附和如此事半功倍。可今日朝上楚将军你也见到了我上疏后没一个出来的。” 的确南宫闻礼这个谏议大夫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力量的朝臣不会理睬他比他还小的朝臣又不敢附和他这一档的官员其实按通常来说谏议大夫也只有随声附和的份今日上疏怪不得他势单力孤。我想了想道:“可惜我连上朝的资格还没有呢。” 南宫闻礼忽道:“楚将军当初郡主有不少事是先与文侯大人沟通后方才命我上疏的有了文侯大人声援诸事无往不利。将军您与文侯也甚是熟识为何不将此事禀报文侯大人让他斟酌斟酌?” 我想了想道:“好吧明日我便求见文侯大人向他禀明此事。”只是我实在说不上恢复吏部到底有何用处还没说出来南宫闻礼已喜形于色抢上前来跪倒在地道:“多谢楚将军。” 我扶起他道:“只是我恐怕说不出什么恢复吏部的好处啊。” 南宫闻礼从怀中摸出一个卷轴道:“将军放心卑职已写好此疏请将军递交文侯大人便可文侯大人定会明白。” 换句话说我明不明白也没关系吧。我暗自苦笑南宫闻礼对我甚是恭敬只是在他心中恐怕将我当成一个只会好勇斗狠的莽夫了若不是有郡主这一层关系他只怕连正眼也不肯向我看一眼。我接了过来道“好请南宫大人放心我会办好此事的。” 南宫闻礼道:“那卑职不打扰将军休息就此告辞。” 他来得突然走得倒也快将风衣往头上一披便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心中唯有苦笑。这个南宫闻礼内心实是桀傲不驯之辈要被他看得起恐怕不容易。我在他眼里只怕也只能派点这等用途吧。 正文 第十五章铁甲战车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早便起了床。昨晚我细细看了一遍南宫闻礼那封奏折以防向文侯提起时自己莫名其妙什么都答不上来。开始只是想着随意看看但看了一遍却如当头一盆冷水再无睡意。 南宫闻礼在奏折中分析了当今朝政的七弊我虽然不是此道中人也觉得他说得完全合理深中肯綮象他说的百官一旦入仕但不思进取“尸位素餐万事不求有功但求无功皆因空有考绩之律久无考绩之实。”在五羊城时也设有职方司便是考核官员政绩将正绩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奖中等平下等罚因此五羊城的官员都颇有效率我们一到码头上那个五羊城南门司的刘文昌马上便过来询问。换了帝都的官吏有远人到来非让你在码头上等一两个时辰不可。 我越看越是兴奋。南宫闻礼并不只是个由郡主扶植的傀儡他这个人大有才能郡主当初的计划便是让南宫闻礼在政我在军两方面相辅相承齐头并进慢慢成为帝都举足轻重的人物吧。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这一点但以南宫闻礼的才能一定可以做到。只是现在郡主已经不在了要完成这个目标单靠我们两人实在很难。 想到这儿我不禁又有些失望。说不定也许共和军更能够做到这一点吧。 我把奏折放进怀里让下人牵出马来先去了一趟前锋营。钱文义已经回营也已将顺利与五羊城达成协议的事说了因此曹闻道一见我回来便大为兴奋。以前我们是孤军奋战现在有五羊城作为联军实力一下大增自然信心也大增了。 在营中将积下的事处理好这几个月前锋营日日操练更见精锐又听得东平城战况不利人人都有求战之心。离开了营地我独自向文侯府走去。到了文侯府文侯刚回来我让人通报后才去见文侯。一进大厅文侯仍然站在那张地形图前看着我在门口跪下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文侯转过头道:“走来吧。楚休红你今日怎么过来了?” 我站起来走到文侯近前道:“大人末将有一事相求。” 文侯扬了扬眉道:“是么?什么事?” “昨日上朝谏议大夫南宫闻礼曾上疏要求恢复吏部不知大人是否还记得?” 文侯道:“是啊恢复吏部确有必要然事有缓急此事还不急在一时。” 我从怀中摸出那奏折道:“末将倒以为整顿朝纲清理吏治实是眼下的当务之急还请大人三思此便是那南宫大夫奏折的副本还望大人拔冗过目。” 文侯接过来奇道:“没想到你倒与南宫闻礼这么熟我看看吧。” 我只觉心头一寒道:“末将也不是与南宫大人很熟只是相识而已。” 文侯没再说什么坐了下来道:“对了你走了这些天前锋营的训练拉下没有?” “禀大人末将临走时将诸事托付裨将如今前锋营越发精锐不会输于别人。” 文侯脸上浮起一丝微笑:“不错我也听李尧天说起过说你那五千人战力甚强。便是毕炜向不许人言下倒也对前锋营颇为赞许。” 因为前锋营的战斗力是有目共睹的。我暗自得意帝都破围一战若不是前锋营全力一战他的火军团只怕发挥不了应有的效用看来毕炜虽然与我甚不相能但他这人倒也不是小肚鸡肠之辈无怪乎文侯对他同样倚重。我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前锋营将士愿为国一战万死不辞。” 文侯忽然站了起来道:“对了你既然来了便与我一同用膳下午随我去看一看。” 我心中一动道:“大人可是铁甲车么?” 文侯眼中忽地闪过一丝异样道:“你也知道了?” 我又是一寒。文侯这眼神似乎也不全是赞许也许我有点过于嚣张了。我沉下头道:“末将已有耳闻实在很想看一看。” 文侯道:“既然你也听说了那便跟你实说吧许久以前我就想建起地、火、水、风四军团。如今火、水、风三军团都已成军唯有担当主战之责的地军团还没有着落。前不久龙友研制铁甲车大有成果只怕地军团也该成军了。” 以前军权都在武侯手上文侯自然没有条件建立这四支嫡系军团来。可现在文侯已经是朝中权势第一的大臣了这才是更主要的条件吧。我道:“大人这铁甲车真能投入实战么?” 文侯道:“眼下不知因此两日后还要来一次实战演习看看这铁甲车在实战中到底如何。” 我有些踌躇道:“大人不知实战演习是何意?” 文侯微微一笑道:“到时便知这两日龙友正在准备两日后便可见分晓。来吧随我用膳再将你在五羊城的事好好说说我还想听听何从景的底细还有那个海老究竟是何许人也。” 文侯府中的厨子自然比我家里的本事要好得多文侯甚讲究口腹之欲他的饮食虽然不多但颇为精致午膳是四荤四素一汤每道菜都味美可口。文侯小酌了几杯一边吃着一边听我说着在五羊城之事尤其是谈判以及我在望海馆的经过让我说得极为详细而听他问出的话似乎对五羊城的大小官吏了如指掌连那负责安排我们行程的远人司冯鑫阁他都知道。我说到在望海馆与海老的对话时心中打不定主意该不该说陆经渔的事哪知文侯忽然打断了我的话道:“什么他连符敦城也去过?” 我正说到乍见海老才记起当初在符敦城见过他一面听文侯这般说心知说漏了嘴也只好硬着头皮道:“是啊。只是在符敦城时惊鸿一瞥那时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为是自己做梦。” 文侯的一只手捻着那酒杯杯子在他掌中飞快地打着转里面的酒却不漾出半点。他喃喃道:“这海老究竟打什么主意?居然敢进入府敦城说不定他连雾云城也来过了。” 也许吧海老的本领是我生平仅见他多半也来过帝都的这一点上文侯便不及他了文侯自己因为百事缠身根本没办法亲身去那些地方。他将酒杯在掌中转了两转又一饮而尽道:“说下去。” 我将前后的事都说了一遍最后还是横下心瞒过了陆经渔的事不说打定了主意若是文侯已知此事我便说答应过陆经渔不说此事。但文侯的心思全在那海老身上也似乎并不知道我和陆经渔见过面看来文侯虽然耳目众多毕竟不可能什么都知道的。等我说到完成谈判那七天将又在醉月楼设宴想留下我来文侯忽然又道:“楚休红你觉得那七天将人物如何?” 我沉吟了一下道:“那七天将与我都不太熟但我与丁亨利斗过枪此人枪法出众与我不相上下而且领军严整确是个不世出的良将其余六人纵然稍有不及定也相去不远。” 文侯叹了口气道:“没想到何从景手下竟能聚集这许多好手怪不得也敢大模大样与我们谈判。” 何从景的不臣之心是明摆着的文侯的不臣之心还深藏在心底吧。我道:“大人末将以为五羊城便如双锋之刃与敌与我皆是利器实在不可轻敌。” 文侯冷笑了一声道:“自然。联手联手也只不过暂时的联总有一天要分手的。楚休红只怕与五羊城可迟早要有一战。眼下虽然是友非敌但若有与他们共同对敌之时千万要记得这一点。” 我心中微微地隐痛。蛇人还是眼下的大敌我们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同盟便已有了裂缝只怕与五羊城一战是逃不过的。五羊城号称什么“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实在也是句空话。丁亨利对这一点也看得清楚吧可是我们又有什么办法?而那些士兵只怕更想不通了。虽然文侯这么跟我说但心底我已暗自下定决心我一定要尽己所能竭力避免这一战。 文侯胡乱吃了点东西道:“楚休红吃完了么?” 我已吃了个七分饱但文侯看来已无胃口我便道:“末将饱了。” “好吧随我去城北看看铁甲车。” 文侯上了马车我骑着车跟在边上。出了北门又转道上山到了曾经来过一次的工部秘营。今天没有下雪但山上积雪未化想起去年来这儿时也是一个下雪天那一次张龙友给我们看了神龙炮没想到仅仅过了一年便又有一样新武器。 天保二十八年马上就要到了。如果顺利的话希望天保三十年前能够结束战争。可谁知道呢?说不定就算到天保六十年战乱仍未平息即使帝君能活到天保六十年的话。 一想到帝君我不由得苦笑。虽然谁都不敢明说但以帝君的身体谁也不会相信会有个天保六十年出现。 走过山洞眼前便是豁然开朗。一年不来倒也没多大变化只是新建了几间屋子地面也平整了许多。我们刚走出洞中有几个人迎上来跪倒在文侯跟前领头的正是张龙友。张龙友人还是那么瘦却更加成熟了些嘴边也长出些胡子扬声道:“文侯大人卑职工部右侍郎张龙友会同金府员外郎丘慕节、火府员外郎洪广恭见过大人。” 文侯微微一笑道:“张大人免礼请起。” 张龙友站了起来也向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又对文侯道:“大人铁甲车的最后装配已经完成是否让他们试验?” 文侯道:“好吧后天便要正式试验不要出乱子。” 张龙友微微一笑道:“是请大人放心。”他转身对边上一个小吏说了两句那人走了开去张龙友走过来一把拉住我的双手道:“楚将军好久不见你了。” 我出发前也见过他一次算来也都有四个月了。我也笑道:“张先生现在可好么?” 张龙友道:“天天在此只盼能早一日击溃蛇人。” 这时几个下人给文人搬过一张椅子文侯坐了下来我和张龙友侍立在文侯两侧。那小吏过来道:“张大人已经安排妥当让他们出来么?” 张龙友道:“好出来吧。” 那小吏从怀里摸出一面小旗晃了晃张龙友小声道:“楚将军你还是第一次见到吧?这铁甲车可厉害得紧。” 铁甲车的名字我已经深深记住了现在要亲眼目睹我不禁一阵激动。在远处山崖上挖了一个洞洞口有门封着此时“砰”一声门开了从中传来了重物碾地之声。我心知铁甲车便要出来睁大了眼不敢眨一眨。 铁甲车出来了!这铁甲车也不是方方正正的车头有些尖。吴万龄说一辆车有上万斤只怕估计得有些大但这一两车起码也有六七千斤上下。刚出来时车子行驶得甚是缓慢车轮慢慢转着但随着行驶车速越来越快到了我们跟前时车速已与一般人快步疾走时差不多了。 铁甲车绕了一个圈前面已搭了一些鹿角木桩之类约略有点象蛇人所扎的阵营。铁甲车到了跟前却不减速猛地撞了上去。平常大车若是撞在上面多半会卡住不动但铁甲车底盘甚低又太重了“咯嚓”连声那些木桩都被齐根撞断鹿角也被碾碎。 这铁甲车真个势不可挡! 文侯忽然发出了一阵笑声转过头来对我道:“楚休红你以为如何?” 我道:“铁甲车只是撞击么?”如果只是撞击铁甲车行驶虽然不慢终究还不算太快只怕追不上敌人。张龙友道:“自然不是铁甲车能攻能守攻则如锋刃出鞘守则如铜墙铁壁。来人将木人插上。” 那小吏又将旗子晃了晃有内上下人举起几个木人过去插在地上。这些木人与真人一般大小插在地上时便如列了一小队人马。只是做的并不是蛇人的样子而同样是人。 还不待我多想铁甲板边忽然开了几道活动的窗子从中探出弓来。弓弦响亮箭如雨下那几个木人身上已扎满了利箭。张龙友道:“大人铁甲车中装置有小号雷霆弩一具强弓三具箭矢七百枝并可随时补充。” 我道:“为什么不用神龙炮?将神龙炮装在里面岂不是威力更大?” 张龙友叹了口气道:“神龙炮发射时一是有后座之力二是会有硝烟散出。铁甲车可乘五人内里本已很挤就算没有后座力那硝烟在里面郁结不散也呆不住人了因此不能装神龙炮。” 我暗自叹息。天下也没有两全其美之事不过就算铁甲车上没装神龙炮这威力也够大的了用以冲锋真有无坚不摧之势。文侯道:“铁甲车一次可以行驶多远?” 张龙友道:“铁甲车的动力装在内部以一人摇动便可一般人行驶半里便筋疲力尽便是以两人换班最多也不过两到三里。换人的话可以一直行驶下去只是那机括运行太久便会发热因此行驶两里要歇息一刻否则机括便会融化。” 我道:“里面不能装两套机括交替使用么?” 张龙友道:“以后再做改进说不定可以但眼下这套机括已不能再缩小了再小的话便驱不动铁甲车。而一套机括要占去铁甲车一半的空间两套是装不下了若是将铁甲车扩大整车重量大增用这套机括又已驱不动此是不得已的办法因此一旦用于实战必须有步兵保护平时用马匹牵引引战时才摇动机括前进。” 现在也只能如此了。文侯捻了捻胡须站了起来道:“龙友两日后在太子与众将前正式演示你准备如何办理?” 张龙友道:“大人的意思是” 文侯看了看那架还在行驶的铁甲车道:“建造铁甲车所耗资金甚多户部出了邢历这件事也正忙作一团只用这样的木人和木桩只怕也说服不了他们。既是实战演习自然当以实战来给人看。” 张龙友想了想道:“大人是说让人真个攻打这铁甲车么?” 文侯点点头道:“不错去牢中提三十个死囚。” 我听得倒吸一口凉气抢道:“大人难道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让死囚与铁甲车对战么?” 文侯微笑道:“楚休红你也想到此点了?”张龙友已在一边叹道:“大人高见非如此不能见铁甲车的真正威力。别人见了铁甲车有此威力自然再无二意。给那些死囚武器让他们能击溃铁甲车便免死那些死囚定会全力出击如此演示方可显示铁甲车在实战中的效用否则终是隔靴搔痒。呵呵楚兄你放心吧到时自会有重兵守护众家大人不会出乱子的。” 我是觉得让死囚这般被铁甲车活生生杀死不免太过残忍张龙友却以为我在担心把死囚放出来会对看客不利。我正待再说文侯已道:“正是。楚休红二日后守卫之责便由你的前锋营负担了。五千精兵守着三十个死囚若还会出乱子只怕连你自己也不信吧哈哈。” 我胸口象堵着一团什么东西说不出的难受可是也说不出来。死囚原本迟早就是个死这么做他们还有一线生机那些死囚自己想必也会欣然同意。可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人活活死在铁甲车之下实在看不下去。但要反驳又说不出什么来。 妇人之仁。当初武侯也说我有这个毛病这几年过去了我好象一点也没改掉。也许那也是我不想改吧。 这时文侯站起身道:“好吧龙友你在这儿好生准备两日后到军校演兵场都要看你的了。” 张龙友喜形于色跪下道:“多谢大人栽培卑职感激莫名定当肝脑涂地办好此事。” 看着他的身形我突然觉得张龙友如此陌生已经看不到那个在高鹫城里被称为“呆子”的少年的身影了。仅仅这几年张龙友就变了这么多么?薛文亦虽然身形走样现在面团团的直如一个富家翁但每次见他依然如同初见时一般吴万龄和张龙友却变了太多尤其是张龙友再过几年我想必都认不出他来了。 也许这也是现在张龙友的官职能升得这么快的原因吧。我暗自叹息心头说不出的难受。曾几何时张龙友也曾经与我一同反对武侯斩杀女俘以充军粮的命令以今天的张龙友想必不会这么做吧。 离开张龙友呆的秘营我仍然闷闷不乐。骑马走在文侯身边我默默地想着在高鹫城时的一切。第一次我甚至觉得还是战死在高鹫城里还好一点。 “楚休红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文侯忽然撩起车帘向我问道。我一惊不敢说我在想这些在马上行了一礼道:“大人末将觉得让死囚实战有点冒险。” 文侯有些不悦道:“你难道担心死囚临时哗变你的前锋营挡不住么?” 我道:“倒不是这个。只是万一死囚真个将铁甲车击溃了那该如何?” 这也是顺口说说的了。铁甲车能将鹿角木桩也轻易撞断碾碎那些死囚手中纵有武器也没有多大用处。文侯却只是冷冷一笑道:“若真个如此那铁甲车便还不完善尚不能实用张龙友牛吹得太大要责罚的是他。” 我不禁又抖了抖。张龙友现在极受文侯宠信他也做出了那么多功绩但听文侯的意思张龙友在他心目中仍然只是一件工具。只怕不但是张龙友我还有邓沧澜、毕炜、邵风观这些现在最受文侯信任的将领同样只是文侯的一件工具。 我回头看了看。一条山道曲曲折折已掩映在乔木之中。满山俱白唯有那条山道是一线黑色隐隐约约。 回到住处我已经没心思躲在家里喝酒吃菜了将家中的事跟两个下人交待一下让他们自行吃饭不必等我自己打马到了营中。一到营中里面倒是热闹得很钱文义所带的人此趟差事大是得意个个都发了一笔小财一个个正在炫耀从五羊城带来的土产那些没去的都在后悔不曾随我前去。我进了营中钱文义正拿着一包荔枝干请众人品尝曹闻道笨手笨脚地剥着荔枝见我进来曹闻道猛地站起来喝道:“起立!统制你来了。” 我道:“大家坐吧。”自己走到他们跟前曹闻道抓过两颗荔枝干道:“统制你尝尝这荔枝干帝都倒是很少见的。” 荔枝晒干后成了黑色与新鲜的荔枝全然不同我手头也有一包还没尝过顺手拿过一颗道:“这些天训练如何?” 曹闻道微笑道:“统制你叫来的那诸葛方甚是得力现在的前锋营比你走时更精锐了。统制五羊城真有一种很臭的水果么?他们居然爱吃?” 五羊城稀奇古怪的水果很多还有那种虫子撒上盐化成的沁碧兰浆想必曹闻道更是闻所未闻我也没注意到底有没有一种很臭的水果。现在没心思说这些我道:“诸葛方人呢?” “昨天老钱回来他便缴令回去了。听说邵风观的部队在前线甚是吃紧现在天冷了他们原想占个便宜哪知蛇人的守御仍然很强一点便宜也占不到。” 毕炜和邓沧澜这回是啃到硬骨头了。帝都破围这一战胜得太轻易胜利后所有人都有种轻敌之意觉得蛇人并不地么可怕现在战事又转为胶着只怕对士气的打击更大文侯因此也急着要找到新的克敌之策吧。我道:“让弟兄们好生准备后天有事。” 曹闻道跳了起来道:“后天?哈终于轮到我们上前线了!这回可要让他们看看前锋营的厉害!” 我道:“还没有上前线是一次演习。” 一听得是演习曹闻道又有些泄气钱文义却在一边道:“统制是又有什么新武器了?” 钱文义的心思倒也缜密。我点点头道:“不错。此次太子以降朝中诸位大臣都要来观看前锋营负现守卫不能出乱子。” 曹闻道叫道:“统制你胆子也忒小了放心吧绝对不会有差错。” 差错自然不可能会有纵然是华而不实的禁军有五千人守卫也足够了文侯之所以不让禁军来守卫恐怕是二太子之乱后对禁军的改造尚未完成他也不敢相信禁军三大营吧。只是演习过后铁甲车一定会投入正式使用如果将铁甲车交付前锋营使用那我要指挥作战就必须做出相应的改变。 在营中看了一遍诸葛方这人真个甚是仔细营中军纪严明营帐整整齐齐看来我托付给他没错如果只靠曹闻道一个人不是驭下太严便是军纪松懈了。只是想到后天就要看到一群死囚被屠杀我就有种不舒服。陈忠在我营中养伤他伤势虽重此时也已好全了。和他聊了几句看他仍然有些闷闷不乐只怕还想着老上司邢铁风被杀之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安慰了他几句。我本来想和曹闻道说一下陆经渔没有死的事但想了想还是没有说。 陆经渔自己也要忘了自己那就不要让他活着的消息被别人知道了。 十一月一日。一大早起来只觉甚是寒冷。昨晚下了一晚的雪早上雪停了外面雪已积得足有一掌之厚。我穿戴整齐从马厩牵出了飞羽赶到军营点军赶往军校。到了军校时天还刚刚放亮操场上却仍然堆满积雪在一边的台上已搭好了架子摆好大大小小的交椅正中的位置想必便是军校祭酒当今太子的位置了。我看了一遍向领我们来的杂役喝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不将积雪扫掉?” 那杂役有点委屈地道:“将军这是文侯大人特别关照过的要我们不要把雪扫掉。” 文侯特别关照?我马上回过味来。的确实战中当然不可能有人给你把雪扫干净的文侯是故意留着积雪看看铁甲车在雪地中能不能发挥应用的效用吧。 我们等了没有多久文侯已率领一队人来了。在他身后我看到李尧天和吴万龄也在。我打马上前到了文侯跟前滚鞍下马道:“大人末将楚休红在此恭候。” 文侯从车上走下来看了看操场微笑道:“不错不错很会办事。楚休红你来得倒也早啊。” 我道:“末将受命在身不敢怠慢。” 文侯扫视了一眼周围道:“好你随我上台等候殿下到来。” 在台上等了也没多久百官就陆续而来。让我惊奇的是居然兵部尚书路翔也在其列。路翔身为兵部尚书本来掌管兵事但他早已被文侯架空二太子叛乱他的长子路恭行是二太子第一谋士兼战将结果死在那一役中幸亏路翔见机没有被文侯抓到把柄加上他是帝君最宠爱的江妃的表兄因此事后没有夺他的兵部尚书之职只是权力更加空了这个兵部尚书等如闲职这已是公开的秘密这想到这回他也来了大概表面上太子以降百官都来观看演习路翔名义上还是重臣也躲不掉吧。兵部尚书名义上还是四部尚书之首他到了文侯跟前仍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道:“文侯大人下官路翔参见。” 文侯却也满面春风道:“路兵部令郎未曾同来么?” 他说的令郎自然不是指路恭行了只是这话实有讥刺之意。路翔却如不觉仍然微笑道:“犬子学业繁忙加上他生性不喜兵事因此未来。” 这时一个通事官骑马过来叫道:“太子殿下到!”文侯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道:“殿下来得好快。路兵部我们一起去迎接殿下。” 路翔仍然微笑道:“文侯大人请下官紧随其后。” 太子今天倒是来得甚早我们刚迎到门口太子的十马大车已经驶进军校门口。文侯迎上前去跪倒在地我们也全都跪了下来。地上的积雪已被踩实了倒也没有什么泥水只是跪下时双膝冰凉。文侯高声道:“微臣等恭迎太子殿下圣驾。” 太子从车中走了出来。今天他穿的是一件极为华贵的白狐皮大氅在雪地上他齿白唇红丰神俊朗倒也大有风度。太子走了马车扶起文侯道:“甄卿请起。今天又要我来看什么啊?” 文侯道:“恭喜殿下铁甲车已然试制成功今日请殿下过目。” 太子“噢”了一声道:“铁甲车?这是件新武器么?” 文侯道:“不错。此为破敌之利器不久前方才试制成功威力甚大此诚帝君与殿下之洪福。” 太子看样子对铁甲车也没多大兴趣微微叹了口气道:“好吧甄卿让他们快点开始。” 等他们都坐好了文侯对边上一个亲兵低声说了两句那亲兵走到台边取出旗子挥了两挥却见从一边有十几个士兵押着二三十个人出来。这些人衣衫褴褛身上还戴着镣铐。太子奇道:“这些人似是囚徒啊要做什么?” 文侯微笑道:“禀殿下这是微臣从天牢中提出的三十个死囚。为演示铁甲车威力微臣已向他们承诺若他们能击溃铁甲车则免除他们的死罪今日他们定会全力以赴的请殿下观看。” 太子提起些兴趣道:“让他们真打啊?哈哈只是甄卿可要防着点这些死囚放开了若是狗急跳墙可不得了。” 文侯道:“请殿下放心微臣已命楚休红将军的前锋营负责防备万无一失。”他转过头对我道:“楚休红你下去加强戒备。” 我跪下行了一礼道:“遵命。”走下了台子。说实话我实在不愿和太子站在一处宁可下去和前锋营在一起。这时有几个下人扛着些长枪大斧铁棍之类的武器进来让那些死囚自己挑选顺手的武器那些死囚正在掂着份量。我走到曹闻道边上道:“曹兄准备得怎么样?” 曹闻道正盯着那些死囚这时吁了口气道:“还好没有给他们弓箭不然我们防起来要累得多了。统制老钱在那边你放心吧。” 我看了看曹闻道身边陈忠正站在他身后。他是护旗的那杆大旗极是沉重只是在他手中如拈灯草可他脸上仍是闷闷不乐的。我向陈忠招了招手道:“陈兄过来吧你来给我押阵。” 陈忠抬起头看了看我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道:“楚将军多谢你只是我还要护旗呢。” 他也知道我向文侯把他要过来的事了。邢铁风被杀他那一军的军官大多也遭到清洗与邢铁风靠得很近参与叛乱的大多已被斩杀陈忠其实也参与了叛乱只是有我求情他一点事也没有。我道:“把旗子插在地上吧叫别人看着点现在到底不是作战。” 陈忠答应一声拍马过来。等他到了我身边我小声道:“陈兄不要多想了世上事都是定数由不得我们的。” 陈忠一怔又道:“是多谢统制开导。” 陈忠是个很念旧的人也是个极讲信义的人。他心思虽然不够灵敏但却是个最可信赖的人。而几次与他一共上阵杀敌我们两人都配合得极好有他凭一身神力守在我身边我的胆气也壮了不少。我道:“小心点吧以后在前锋营中让我们一起好好干。” 这时那些死囚已经挑好了武器镣铐也都解开了。虽然杂乱无章也没个阵势不过扛着武器便显得大为不同。曹闻道忽然小声道:“统制你看有两个死囚看样子不是俗手啊。” 他说的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又高又大比旁人都高出大半个头身体极是强健一看就是个厉害角色另一个虽然也只是中等身材体格很匀称颇为英武真想不到是个死囚。那高大的汉子挑的是一柄以前我练过的巨斧队所用的长柄巨斧另一个则挑了一柄长枪正拿在手上抖一抖动作极是娴熟看得出枪法甚高想必本来就是行伍出身。别的死囚中也颇有几个还不错的只是这两人最为惹眼。 不知他们犯了什么罪不然真是些出色的士兵。我暗自叹息心知在铁甲车下这些人本事再好也逃不掉性命的。 这时一阵号角响亮一边的一道角门开心一辆铁甲车开了出来。曹闻道还是头一回见大吃一惊道:“那就是铁甲车?” 我道:“是啊。” 陈忠也惊道:“全是铁的!那些人就要和这辆铁甲车对战?那怎么打?” 那些死囚只凭手中的武器无疑是以卵击石。我一阵烦乱几乎有点不忍看却也只能冷冷道:“看吧反正那也是死囚。” 那些死囚也惊呆了大概只知道要和什么“铁甲车”打没想到这铁甲车几乎是整块坚铁便是用巨斧去赶顶多也只能砍出道印子来只怔得一怔铁甲车已到了他们跟前“刷”地一声从车上射出一阵箭雨。这还是怕误伤过在圈外的前锋营吧没有用雷霆弩但即使是普通的弩箭在这样的距离也是血肉之躯挡不了的登时有五六个死囚中箭倒地鲜血直流没中箭的吓得倒曳兵器四散逃开。 忽然那巨汉一声大喝不退后进向铁甲车冲去他刚冲得几步还没到铁甲车前铁甲车上的窗口忽然又打了开来。 又要一波箭雨了。我不禁暗自叹息那巨汉也是一身神力只是毫无用处他力量再大也弄不翻这数千斤的铁甲车而这么近法箭矢飞出他还躲到哪里去?哪知我刚要叹息那个巨汉忽然一声闷喝伸手抓起地上的一个中箭的死囚猛地砸向铁甲车。那个死囚还不曾死被那巨汉扔出去发出一声惨叫正堵住铁甲车的窗口。 叫声嘎然而止窗口正在射出利箭全部射在那个死囚身上立时死得透了。这巨汉趁着这个机会人一跃而起举起大斧猛地向铁甲车砍去。 这一斧快如闪电台上的众人都发出惊叫。说时迟那时快“砰”一声巨响巨斧正砍在铁甲车的面板上铁甲车竟也被砍得晃了晃。如果是木头的这一斧只怕可以将车子都劈成两半但铁甲却只是多了个白印还不待那巨汉收回斧子从窗中忽然飞出两柄长枪齐齐刺中那巨汉前心。巨汉惨叫一声倒退几步将斧子支在地上却已不动了想必已然毙命。只是人虽死巨斧仍然支在地上尸身还不倒下。 那些死囚见此情形吓得更是四散逃开。当巨汉冲上前时有几个胆大的死囚也跟了上去但还不曾动手那巨汉便已中枪他们也登时没了勇气。四散一逃从铁甲车中又射出箭来几个在正面的又中箭倒地。 地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十来具尸体只不过短短一瞬三十个死囚便被杀了三分之一虽然车子被那巨汉砍了一斧但毫发无伤里面的人恐怕只是震了一震铁甲车的威力着实惊人。曹闻道咋舌道:“好厉害!好厉害!太厉害了!” 那巨汉的力量虽然及不上陈忠比曹闻道的力气却大得多了而且那巨汉的本领也颇为不弱只怕与蛇人单挑也可以支撑个一时半会在铁甲车前却只不过一瞬间的功夫便已毙命。如果造出上百辆铁甲车的话在战场上纵横驰骋蛇人那令人胆寒的力量也不足为惧了。我虽然有点不忍看下去但亲眼看到铁甲车实战的威力仍然极是震惊。 陈忠也看得呆了忽道:“统制你看还有人敢上去!” 那巨汉的死死囚已是魂飞魄散居然还有人敢冲上去这人也当真有胆色了。我定睛看去正是那个使长枪的汉子。这人用的是长枪正面交锋在铁甲车前长枪与赤手空拳没什么不同但这人身形极是灵活在地上一翻已闪过一阵箭雨人躲到了那巨汉的尸体背后。他的身形比那巨汉小了一圈这巨汉的尸身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想必车中的人也看不到他。我诧道:“他想做什么?” 曹闻道眼尖道:“他在挖坑!统制他想把铁甲车的轮子陷进坑中吧。” 操场的地面压得很实要挖坑也不容易。此时铁甲车正追逐着四散逃跑的死囚那些死囚东躲西藏但操场本没有多大离铁甲车有一段距离一个个反倒成了铁甲车的活靶子。他们全力狂奔虽然比铁甲车要快却快不过箭矢眨眼间又死了十来个。 此时操场上的死囚已经死得剩不了十个了。铁甲车压着路面发出隆隆之声那些尸身被碾在车下登时裂成两段鲜血直流地上的雪也被染得斑斑驳驳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曹闻道摇了摇头道:“根本不是铁甲车的对手啊马上就要被尽数消灭了。可怜。” 那些死囚被挑出来多半还以为找到一条生路没想到铁甲车面前哪有生路可言纵然被斩首也不过一刀之苦而死在铁甲车下有些死囚中箭后还没死是被碾死的痛苦只怕更多。那些死囚本来就是乌合之众哪里还有斗志有两个已经崩溃了竟然向前锋营冲来想要夺路而逃但一到前锋营跟前立被前锋营用长枪逼回根本逃不出去绝望之下一个死囚扔掉武器跪在铁甲车前不住磕头但铁甲车哪里管求不求饶仍然向他冲去。 眼看就要碾上了我心中一阵痛楚闭上了眼不敢看这等血腥场面耳边忽然听得一声惊呼我睁开眼正好看见有个人一把将那死囚拉开却正是那个躲在巨汉尸身后的汉子。 他挖好了坑了?只是从这儿看过去也看不到什么方才我的注意力全在铁甲车上面了。也许是因为地面太硬挖不出坑吧。他将那死囚一把拉开铁甲车上又飞出数箭。这几箭距得极近原无不中之理但他手中长枪一轮枪杆舞了个花竟然将箭矢都挡了出去拉着那方才磕头的死囚闪到铁甲车一边。 高明!我暗自惊叹。铁甲车威力虽大终究太过笨重转动很不灵活。若是离得远一点车中四面皆可放箭正面又可碾来操场上又没有地方可以躲但这般一直闪在侧面以他的本领能拨开箭矢铁甲车要杀掉他也不太容易。 转得几个圈那汉子忽然脚一软却是一箭射中了他的小腿。这一箭因为离得很近已是将他的小腿肚也射穿了他一个踉跄扑倒在地马上连滚带爬地闪到了那巨汉的尸身后面。另一个死囚失了他的保护已是被利箭穿心而过倒在地上不住惨叫。铁甲车这回也发现了他躲到那巨汉尸身之后转了个方向直直冲了过来箭如雨下那巨汉的尸身上已被箭射得全是箭矢。 眼看便要碾上忽然铁甲车发出“砰”一声响车身一侧竟然不动了! 几乎所有看的人都发出了惊呼谁也没料到有这等变化。我一怔之下马上明白定是那汉子在地上挖了坑已然奏效耳边听得陈忠喃喃道:“真聪明!居然把坑里填些积雪让人看不出来。” 原来如此!那汉子挖了坑后马上把积雪填进去表面上便看不出来了。铁甲车方才没注意到他在做什么登时着了道。这铁甲车如此笨重一个轮子陷下去哪里还出得来。还剩下的四五个死囚见此情形发出一阵欢呼又向铁甲车冲过来。 难道铁甲车真的被死囚击败了?我还没回过神来铁甲车的后盖“砰”一声打开几个士兵跳了出来。其中有一个手持弓箭翻身出来立刻前腿跪下弯弓搭箭动作极是伶俐发箭极快两个冲在最前的死囚一个踉跄中箭倒地。另外两个见势不妙还待逃跑可哪里逃得掉那个发箭的士兵射术高强又是双箭齐出一箭穿心。 刚射倒最后两个却听得一边有人惊呼一声却是从地上忽然飞起一柄长枪向那个射箭的士兵刺来正是那个汉子发出的。那个弓兵也没料到背后还会有敌并没反应过来车中忽然又跳下两个士兵手中持着长枪双枪一交一下将那汉子的长枪挡了出去又一枪向下刺去。 虽然那人将铁甲车的车轮陷住了但他一个人毕竟不是这些士兵的对手。我正有些惋惜钱文义忽然急急地打马过来。他跑得气喘吁吁到了我跟前大声道:“统制那那是杨易!” 杨易!我大吃一惊。杨易和钱文义还有我一样都是当初南征军前锋营的百夫长后来重建前锋营他和邢铁风都曾在我手下呆过一阵东平城一战后便隶属蒲安礼麾下。杨易这人向来沉默寡言给我的印象不深后来也没消息没想到竟然成了死囚想必也是因为与邢铁风太近。到了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他了。 正文 第十六章四相军团 这时文侯突然站起身大声喝道:"住手!"他的声音极是响亮那两个持枪的士兵正要刺向杨易其中一个也已刺中了他闻声怔住了收枪站好。车中五人列成一队那弓兵在前带着一众人到了台前跪下道:"大人小人前来缴令。" 文侯的脸十分阴沉只是道:"你们先下去吧。楚休红!"我听得他在叫我连忙打马向台前跑去翻身下马道:"大人末将在。" 文侯道:"没想到死囚真能击溃铁甲车!你命人将那死囚带上来。"他的脸色极是不好看大概铁甲车的表现极让他不满意。看来铁甲车的确还有致命的毛病。我听得要将杨易带上来心中一宽也不及多说急忙跑到杨易身边跑开时还听得文侯低声喝道:"张龙友你且出来。" 文侯大概要迁怒张龙友了吧。虽然铁甲车可说已将死囚尽数杀死但最终自己也动弹不得如果真个在战阵上与蛇人相对只怕这铁甲车已被击毁了。我也顾不得这些拍马到了那铁甲车边上。此时的操场上尽是死囚的死尸被碾得血肉模糊杨易倒在那巨汉的尸体边上他除了腿上中了一箭肩头也被刺了一枪。我扶起他叫道:"杨易杨易!"他睁开眼似乎有些诧异却没有说话。这时钱文义也跑了上来我和钱文义两人扶着杨易向前走去到了台前张龙友正跪在地上被文侯厉声斥骂。他向来受文侯重用被如此斥骂只怕也是第一次动也不敢动。等张龙友退下我们扶着杨易到了台前跪下道:"殿下大人末将已将杨易将军带到。" 文侯眉头一扬道:"你认识他?" 太子方才已掩面不敢看听得我们说话方才把袖子拿下道:"甄卿此人倒是有用之材不如免了他的死罪可好?" 太子的话我一向不爱听但这话却深得我心我不禁暗自感激。文侯向太子行了一礼道:"殿下慈悲为怀卑职佩服。只是此人犯的是死罪" 太子道:"甄卿人孰无过万民皆帝国赤子纵然犯罪亦是本王无德也不能全怪他们。这个姓杨的本领非凡若能为国所用岂不是一件好事?" 文侯微笑道:"殿下明见诚万民之福。楚休红此人你带走吧好生调养让他的一身本领用到蛇人身上。" 我心中感激也不顾地上泥水淋漓跪倒在地磕了个头道:"多谢殿下与大人开恩末将遵命。" 扶着杨易回去我让两个士兵马上抬起杨易去医营医治。那两个士兵是前锋营老兵杨易原先在前锋营时便隶属他的麾下自不敢怠慢抬起杨易走了。我们又等候了一阵等太子和百官退下我们才退下。张龙友象遭霜打了一般无精打采我心中也有些不忍走过去道:"张先生。" 张龙友抬起头看了看我道:"楚兄唉没想到铁甲车虎头蛇尾我这个面子可丢得不小。妈的那五个兵也太没用了连几个死囚都斗不过。" 其实这一战那些死囚全军覆没那五个士兵并没有失败只是铁甲车被陷入泥坑中而这次主要是请百官来看铁甲车的威力的闹了这么个结果张龙友自然也不好说话。他越说越气喝道:"来人将那铁甲车中的五个士兵带过来!" 他的眼神中已带有杀气。他现在是工部侍郎官职已然不小论级别比我还高谈吐也大有威势手下人不敢怠慢将那五个士兵带过来。我见势不妙道:"张先生你要责罚他们么?" 张龙友道:"这五个人本来都相当精细哪知这般不济我要杀了他们出出气!" 我没想到张龙友居然说出这等话来心中又是一沉。张龙友变了不少只是居然成了这样子我心头一疼忙道:"张先生有件事我要求你万望成全。" 张龙友一怔道:"什么?" 我道:"我见那五个士兵并不算弱虽然此事没有办好但也算得上可用之才不如把他们给我我来责罚他们然后补入我营中也好一用。" 张龙友沉吟了一下叹道:"楚兄你既然这般说那也好。只是这五个人定要好生责罚不能轻饶了!" 我道:"多谢张先生。"说着这话时心头却一阵气苦。以前张龙友对我颇为尊重现在虽然亲热了些但尊重之意大减可能在张龙友心目中我顶多也是个比较熟悉的将领而已了。当初他不忍武侯杀女子在简仲岚犯了军令时他也向我求情可现在自己却动不动要杀人泄愤人的变化实在让我看不透。不过好歹将那五个士兵救下来了我也实在很想用那五个士兵尤其是那弓兵能两箭齐发左右开弓大是高手被张龙友杀了实在太过可惜。 这时那五个士兵过来惴惴地跪倒在地张龙友喝道:"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若不是楚将军求情我非杀了你们不可。以后你们也不要跟着我了到楚将军麾下为楚将军出力听到了不曾?" 那五个士兵抬起头看了看我齐声道:"谢大人开恩。" 张龙友已是索然无味指挥着下人把那铁甲车抬起来向我拱拱手道:"楚兄我也得回去了。唉今天这个脸丢得可真大还望文侯大人别生太大的气。" 我道:"张先生也不用想得太多铁甲车的威力人人都看在眼里再加改进一定会是一件利器。以张先生才干做到这一点不难的。" 张龙友苦笑了一下道:"希望如此吧。"此时百官都已退去前锋营在曹闻道指挥下正在打扫操场。三十个死囚死了二十九个那二十具尸体抬出去也不是很容易。等张龙友一起我和声对那五个士兵道:"诸位请随我来吧。" 正待上马那弓兵忽然道:"楚将军末将廉百策有礼。" 廉百策!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大吃一惊。当初廉百策是邵风观手下的大将身为东阳城守将官职也不低了居然现在成了个弓兵!我扭过头定眼看去虽然和廉面策只有一面之缘但依稀还看得出那正是廉百策。 在我被二太子捉拿时廉面策受邵风观之命对我颇加关照。那次二太子本要用坐笼将我押往帝都多亏廉百策据理力争那次我才逃得性命他也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抢上前去一把拉住他叫道:"廉百策真是你?哈真想不到你怎么会在这里?"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汗颜。当邵将军被贬职时末将一时失了主意恋栈不去后来蛇人连破东平东阳二城末将守御无方屡屡战败被接连贬职现在只是个伍长了。" 他辗转成了隶属张龙友麾下我倒是没想到。我道:"廉兄你也别多心我去与邵将军说说吧请他重新收录。" 廉百策苦笑一下道:"多谢楚将军美意只是百策自知下作无颜去见邵将军。" 邵风观被贬职时中军诸葛中宁可弃官不做也要跟随廉百策那时也是邵风观的亲信却没能和诸葛中一样在邵风观眼中只怕对廉百策颇为看轻吧。现在邵风观东山再起廉百策想必也无颜面对邵风观。 我暗自叹息道:"那还是留在我军中吧。廉兄大才我也深为佩服。" 廉百策眼中闪过一丝感激跪下道:"多谢楚将军。"我连忙扶起他道:"起来吧。只是前锋营常经恶仗在这儿可危险得多。" 廉百策道:"楚将军放心末将再不会错了主意。" 这时曹闻道过来道:"统制操场已经打扫干净我们回去么?" 我点点头道:"曹兄这位廉将军昔年曾救过我的性命如今也加入我们前锋营先在你属下做事吧。" 曹闻道一见廉百策喜道:"哈你就是方才那弓手吧?你和弓术真好既然是自家兄弟以后可要好好讨教了。"曹闻道枪法箭术虽算不上顶尖却也不俗尤其对箭术很是喜欢一说起射箭就有点兴奋。 等将善后事宜处理完毕我和钱文义两人马上去医营看一下杨易。当初武侯帐下前锋营的二十个百夫长到今天只剩下我们三个了虽然杨易向来与我们没多少交情终有同袍之谊。到了医营打听了杨易所在的地方那医营小吏说医官叶台正在为杨易取箭还要稍等一会。我们在门口等了一会只见叶台出来长袍上还沾着些血迹我们站起来道:"叶大人前锋营送来那人怎么样?" 叶台与我也是旧识。他在一个铜盆里洗了洗手道:"楚将军放心没有性命之忧此人身体很是健壮顶多半个月便可出去了。" 我舒了口气笑道:"多谢叶医官。" 叶台笑了笑道:"楚将军听说你现在已晋升为偏将军了可是?" 在高鹫城时我还是十三级武官中的第十一级现在却已成为第四级的高级将领了不禁有些得意道:"那是文侯大人栽培。" 聊了两句忽然听得里面有人喝道:"滚开!不要过来!"正是杨易的声音。叶台皱了皱眉道:"这人也真够强悍的我给他上了忘忧果粉照理现在还醒不了啊。" 我道:"我们去看看他。" 叶台点点头道:"好楚将军你让他不要吵医营中病人不少要保持安静。" 我和钱文义走进帐中正好看见杨易指着一个杂役骂着。他的一条腿包得严严实实呆了起来肩头也包扎着。我走到床边道:"杨易兄。" 杨易一见我们惨然一笑道:"楚休红钱文义你们来看我的笑话不是?" 我一阵心酸钱文义道:"杨兄你别乱想统制为你向文侯大人求情将你要到前锋营来你没事了。" 我拉了张椅子过来坐下道:"杨兄到底出过什么事了?你怎么会被判了死罪?" 杨易此时平静下来看我和钱文义都坐下来他道:"楚休红你现在可是青云直上唉你们带我回营吧我不想呆在这儿。" 我出去问了问叶台叶台倒也无可无不可说杨易受伤虽重只是皮肉之伤只要不大动就不会有大碍想必也怕了杨易在医营大吵大闹能将他带走是求之不得。我们雇了一辆大车将杨易带回前锋营我马上让人给他腾出一间小屋来让他静养杨易才将前后说了。原来他与邢铁风沾着一点亲平时两人关系甚好当邢铁风被下狱后他登时被路恭行说动只是在二太子叛乱时他没有加入叛军但乱后仍然被告发遭擒获。在牢中他咬紧牙关说与此事无关刑部官员将他拷打个半死他仍然咬定此话拒不认罪一来二去拖了几个月二太子叛乱时的余党至今大多判了不是被杀便是被流放刑部最后还是判了他死罪想必文侯有关照对叛人从严宁可错杀也不错放。今日被拖出来与铁甲车格斗他只道死定了没想到死里逃生连他自己也暗叫侥幸。以前在前锋营时他对我们这批平民出身的百夫长爱理不理此时却已狂傲之气大减。 让杨易好生休息我和钱文义都退了出来。一出门钱文义苦笑道:"统制真个要变天了那时谁知道邢铁风杨易路恭行他们落得这么个下场我们倒是耀武扬威。" 其实便是蒲安礼还不是任由文侯摆布被弄到五羊城去当人质。文侯这条一石二鸟之计当真厉害在他支持蒲安礼袭侯时蒲安礼可能还极为感激哪知会被弄到五羊城去。我道:"造化弄人将来的日子谁也不知道。" 在前锋营将诸事安排了一下一个士兵进来道:"统制外面有文侯大人派来的传令人传话要统制你立刻去见文侯大人。" 我皱了皱眉心知文侯定要有事与我商议了。铁甲车经过今天的演习显出仍有致命的破绽不知文侯还会不会马上就要求装备军队说不定便是要说这事。我向钱文义交待几句牵出马来向文侯府走去。 一到文侯府的大堂前还没进门文侯在里高声道:"楚休红么?不要多礼进来吧。" 我进了门却见文侯仍然坐在那地形图前我到了跟前刚要跪下文侯已道:"不要多礼了楚休红过来看看。" 这地形图我也看过几次了但这次看到却有些异样仔细看了看却是天水省处也插了代表蛇人的小旗。我惊道:"大人蛇人又攻符敦城了?" 文侯点点头道:"陶守拙昨日刚发来战报说蛇人又在天水省出现只是战事还不甚激烈。看来蛇人此番也在趁冬季来时调拨兵力开春便要有大举动了。" 我道:"只是现在五羊城已与我军联手蛇人腹背受敌它们定想不到这一点。" 文侯微微一笑道:"你说五羊城会全力出击么?" 我想了想道:"他们要求先送人质过去那么出击也定是约摸两个月之后的事。据末将看来何城主纵然不愿全力出击可一旦与蛇人正式开战便由不得他了。" 文侯颌首道:"不错。五羊城是支奇兵虽然其心有异但何从景若是被蛇人消灭我军亦是孤掌难鸣因此我们既不能让何从景支撑不住又不能让他们坐大。唉说实话只怕这五羊城比蛇人更难对付。" 我默然无语。五羊城将来肯定会有反目的一天但现在却是友军。文侯现在就对五羊城存有如此深的戒心真不知以后会怎样。可是换成何从景的话他一定也不会对帝国推心置腹的。 文侯这时忽然道:"对了楚休红你看看这旗子可好?"他从那地形图下的抽屉里取出一面小旗子递给我我接过来展开一看却见那旗帜做得虽小却十分精致边上镶着流苏当中是个大大的金黄色"地"字。我道:"这是什么旗?" "地军团的号旗。" 我的手颤了颤。地军团看来真的要成军了难道真象薛文亦和吴万龄所说要让我成为地军团统制么?现在我的军衔虽与邓沧澜和毕炜平级比邵风观还高但资历实比他们差远了若我也与他们平起平坐这样才真正算得上是后起的名将吧。我一阵激动道:"做得很好啊。" "地、火、水、风又称四相。嘿嘿毕炜是火邓沧澜是水邵风观是风凑得倒也好这四大军团可称为四相军团名字倒也不错。" 我小心地道:"大人只是那铁甲车似乎还有缺陷转动不灵路面不平的话反而掣肘尚不能投入实战啊。" 文侯点了点头道:"不错铁甲车暂时还不能用必要张龙友再做改进。但战事紧迫却由不得我们与蛇人的野战在所难免好在有火军团的神龙炮、雷霆弩加上风军团的飞行机水军团的战船如今也有长足的进步没有铁甲车现在也可以支持。"他想了想又道:"楚休红你觉得现在与蛇人野战胜算一般能有多少?" 我想了想道:"纵然有神龙炮必要有三倍的军力方能相敌否则定不是蛇人的对手。" 文侯道:"不错。铁甲车虽不能用但我们还能以众击寡。蛇人在东平城盘踞了那么久现在已到夺回来的时候了。武器还不足克敌制胜战术上亦可补充。" 这的确也是个办法一直与蛇人隔江对峙到底不是长久之计。文侯拍拍我的肩微笑道:"楚休红此番去五羊城你做得甚好。只是这么多日子未曾交战不知你的锐气是否消磨了?" 我道:"请大人放心末将如刀在鞘不损锋利。" 文侯微笑道:"这两日加紧训练地军团成军便在这几日了到时你可不要象张龙友那样让我丢了面子。" 听文侯这般说我有些迟疑嚅嚅道:"大人张先生他已经尽力了请大人也不要过于责怪他。" 文侯眼中寒光一闪道:"是么?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我吓了一跳不知文侯为什么突然变了脸也不敢再说只得向文侯告辞退了出去。回到营中钱文义与曹闻道正在一起谈着什么见我回来他们站起身行了一礼道:"统制你回来了文侯大人有什么吩咐么?" 我坐下来道:"文侯大人有意组建地军团。" 曹闻道面露喜色道:"哈那我们也就和水、火、风三军团并列了?"他将手往桌上一敲笑道:"好啊那些混帐蛇人又要干一场硬仗。"钱文义却道:"若真个成立军团统制你也要开府招收慕僚了。" 我心头一动。的确集思广益方能算无遗筹。我自认也不是个刚愎的人只是如果真的要统率一个军团招收慕府参军是很必要的。现在最好的人选一个是那简仲岚另一个是廉百策先有这两人出谋划策想来也足够了。如果甄以宁活着也成为慕府参军的话以他的才干那可一个顶三四个用了。 想到这儿我心头忽地一震。我以前想到甄以宁总是想着如果他活着我辅佐他会如何如何不知不觉的却成了我想要他来辅佐我。难道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也渐渐有了野心?不臣之心也许就是这样起来的? 我心头一阵烦乱不知道到底该想什么忽尔觉得我实在不该这样狂妄忽尔又觉得帝王将相本是无种我未必不能做到这一步。想必我想得出神曹闻道诧道:"统制你想什么呢?" 我回过神来淡淡一笑道:"现在说这些还早别去多想走一步是一步吧。" 也许野心就这样一步步大起来。那些打着以天下苍生为己任解民倒悬揭竿而起的反叛开始时未必不是真的这样想只是随着野心增大才慢慢忘记了初衷那些好听的口号才成了句空话才为了一己私利无所不为吧。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百辟刀上刻着的这八个字我丝毫未敢忘但在这个大旋涡中我到底还能清醒到几时? 这一天回到住处我独自饮了两杯。在烛下只是想着过去想着那些在战场上倒毙的无辜平民想着被战火烧毁的城池扶老携幼四处奔逃的难民直到汗涔涔下。 不管我会不会迷失自己但只要有这一线良知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说快也很快十一月五日帝君下诏颁布正式成立地军团。 地军团为陆上主战军团全军两万其中四分之一为骑兵分为前后左右四部。与以往不同这四部的将领被授予名号将军前部为横野将军后部为折冲将军左部为镇威将军右部为扬威将军。不过与曹闻道想入非非的预料不同地军团的统制并不是我而是副将军屠方前锋营被编为前部我是其中的横野将军。另四部也都是偏将军的军衔折冲将军名叫齐雅辉镇威将军叫宗敏扬威将军则名叫陈澎。除了我以外另三位名号将军都是年过四旬的中年将领。帝国现在军力薄弱偏将军一共也只有二十多位其中有几位还在两位开藩的大公与西府军处帝都军队的偏将军其实只有十几个火、水两军团的统制本身也只是偏将军地军团统制比他们都高一级偏将军就占了四位甫成军便达两万人明显便是在四相军团中后来居上居于首位的意思。另一方面屠方名字中有个"土"字也与地军团的名号相应大概这也在文侯的考虑之中。 授刀令在皇城前举行。屠方领着我们四部名号将军上台领取军刀地军团就此正式成立。 与地军团的成立一同帝君还颁布了文校招生开禁的旨意。南宫闻礼上疏奏请七大文校开禁我记得还是出发前的事了直到现在才正式颁布大概是为了在新年到来文校召生时执行。这件事对帝国的震动比地军团成立更大因为有太多平民子弟从中看到了仕进的曙光。虽然平民子弟文校毕业后未必都能踏入仕途踏上仕途的也一定没有世家子弟顺利但毕竟"上品无寒门"的坚冰已然打破帝国的官吏中有望见到更多平民子弟的身影。而平民踏入仕途不管后来会变成怎样总会象一股清新的空气吹入已死气沉沉的朝政改善现在官吏贪墨枉法的形象。 新时代真的要来了吧。地、火、水、风这新成立的四相军团一改以往军队的弊端而政治也开始有了清明的迹象。如果文侯真的有不臣之心可是如果能够带来一个太平盛世那又有什么不好? 地军团成军后首先在城外进行集训作一番磨合也让作为统制的屠方与属下四部名号将军多多熟悉。不过除了我以外另外三人原本就在屠方麾下呆过真正要熟悉的大概也只是我一个。集训时与另四个偏将军时常接触虽然他们比我年纪都要大得多其中年纪最大的宗敏今年四十五岁几乎比我大了一倍但见到我时仍然十分随和没半点看不起我的意思可能他们也知道我是文侯的亲信这地军团与其说是帝国的军团不如说是文侯的私兵。其实说到底现在作为帝国最精锐的四相军团全部都是以文侯那八千府军的班底建立起来的。水火两军团成军时都是一万经过整编水军团扩大到一万五而火军团缩编到七千风军团则一直都是八百人。地军团成军时便达两万可以预料随着战事发展规模只会越来越大这地军团定是将来帝国军的主力军队。 集训这几日我要加紧整编前锋营。以前练过的巨斧武士伤亡殆尽但巨斧武士的威力不小特别是结八阵图时当中有这一支强兵八阵图的威力大增因此我又让曹闻道重新选取五十个力大的士兵成立斧营准备由陈忠率领这一小队人马另外选五十个弓手成立箭营交付廉百策。廉百策只是伍长我现在只能将他提到百夫长日后有功定还要将他提升上来。现在钱文义和曹闻道都已升为备将陈忠在邢铁风部下时已经升为骁骑虽然他也曾卷入二太子叛乱但阵前倒戈也因为我为他说情所以有功无过军衔未被抹掉。只是杨易现在什么也没有等他伤好后我不知该如何安排。以杨易的能力完全可以与以上诸人并列。 钱文义、曹闻道、陈忠、廉百策、杨易这些人都是一时英豪如今都在我的麾下了。假以时日当我能统率万军让他们各统一军纵横厮杀不知还有谁能是前锋营的对手。虽然现在部下只有五千人我心中却已信心大增。如果地军团是现在帝国军中的精锐那我的前锋营就是地军团中的精锐。 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再无烽烟这已经不再是个梦了吧。 操练得一身臭汗正准备与士兵们一同去洗个澡。与另外军队不同我对前锋营的整洁极为注重现在手头有了点钱先在军营中将澡堂修整一新每日烧水让大家洗澡。这些看似小事但在那部胜兵策中却屡次告诫军容不整者战斗力必定不能长进领兵也不仅仅是与士兵同甘共苦而已。 刚洗完澡正待回去忽然听得有人叫道:"楚将军!"循声看去却是小王子。他正在一边向我招手我走了过去行了一礼笑道:"小殿下你怎么有空过来?"心中却有些痛楚。小王子是宗室中最让我感到可亲的人了看到他我总是想起郡主来。 小王子向我跑来那个管家陈超航则带着几个随从牵马站在一边。他跑到我跟前叫道:"楚将军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到王府来?" 我苦笑了一下。安乐王虽说原谅了我但对我仍然没有好脸色看我哪儿敢去见他?只是在小王子跟前我可不敢多说只是道:"是小将失礼了。" 小王子道:"楚将军一过年我就要进军校你还当教官么?" 我道:"现在我可不干这事了。" 小王子有点失望道:"唉真可惜。" 我道:"小殿下你也别叹气我可不是个好教官。对了我有个姓唐的朋友在军校当教官他的拳术和刀术都很高明。" 小王子道:"拳术和刀术只能一人敌我要学的可是能敌万人的本领。" 我笑道:"好等你学成后从军我就辅佐你建功立业。" 小王子又惊又喜道:"真的?那太好了姐姐说过有你帮我一定能成的!"说到这儿他的脸色又阴沉下来大概一说起郡主他的心情登时又变得不好。我心头一动也叹了口气道:"对了小殿下我刚想去郡主坟前祭一下她你陪我去吧?" 小王子脸上阴霾又散开了道:"好的。楚将军我就怕你忘了姐姐。" 我暗自苦笑喃喃道:"不会的不会的。"可是心底却有点愧疚。如果不是小王子来看我我哪里会想到要去祭一下郡主? 买了些香烛和小王子并马向西郊而去。天还很冷西山上积雪未化国殇碑和忠国碑树立在华表山头如两个无言的巨人郊天塔虽然依旧挺立却掩饰不住萧索之意。到了墓地点上香烛我还没跪下小王子已抢着跪下道:"姐姐姐夫看你来了。" 我也跪了下来身后陈超航以降的随从们都纷纷跪倒。郡主的坟土还很新上面盖着一层积雪过上千百年也会象寻常荒坟一样谁也不知道这里埋过一个聪明绝顶心比天高的女子吧? 我磕了个头什么也没说。一阵寒风吹过附近一棵树上挂着的积雪扑簌簌地被吹下来仿佛更增寒意。 "回去吧。" 不知过了多久小王子才轻声说道。我站了起来因为跪得太久两条腿也有点酸麻。我点点头道:"好吧。" 临走时我又看了一眼郡主的坟头。虽然春天还没来坟头上却长出了一根细草。这根草被冻得蔫了可还是倔强地活着。 我们都得活着倔强地活下去。 地军团出发的日子定在十二月十七日。整顿了一个多月四部将领都已相当熟悉。临出发前我又和薛文亦吴万龄李尧天三人喝了一回酒张龙友仍然没来想必因为铁甲车演习失利他越发要忙了连一点空也没有。说起新组建的地军团李尧天大为赞许称之为近百年来少见的强兵。得李尧天称赞我也大为高兴。尽欢而散送薛文亦回家后他妻子出来迎接看她的身子已经圆滚滚的生产的日子只怕就在这些天只是生子之时我肯定得在外面回不来。 离开薛文亦的家我和李尧天两人走在街上问起那艘巨舰李尧天说进程顺利基本上能在文侯给的年前之限前落成。但他说起这事时却没一点喜色我想起他说过文侯建如此庞大的船只只怕是为了海战也不禁有些担心。 没着没边地说了两句闲话李尧天忽道:"对了楚将军过些天我也要去五羊城一次你有什么事要我做么?" 我道:"这次是你护送?"李尧天点了点头。我想了想道:"别的也没什么对了你说要送朋友一点礼物最好是送些什么?" 李尧天道:"给五羊城的朋友么?武器不要送了帝都的特产么呵呵不能送个官吏吧。" 我也不禁失笑的确帝都实在说不上有什么特产最多的想必就是大大小小的官吏。只是李尧天也会说这些挖苦的笑话我倒没有想到。我道:"说真的那是个女子。" 李尧天道:"那送点点心之类吧只是怕我送到后你那朋友也不敢吃。" 我想了想道:"点心也不太好还是买点摆设送她好了。李将军陪我去东市看看吧。"帝都的摆设最有名是一种泥人做泥人的艺人很多东西两市都有最有名的号称"东四西八"东市的是"仇古方归"这东四家各家泥人都很精致。这儿离东市不远趁天色还早我让李尧天陪我去看看。 李尧天却还没来过东市到了里面看什么都甚觉新鲜。那仇古方归四家中古方两家主要做的是小孩的玩物仇家做的则是套活全是戏台上人物一套少则十余个多则数十个唯有归家有样绝活是按人脸现捏只是这样价钱就要大一点。送给白薇的话如果照我的样子捏一个泥人只怕要搅得郑昭多心想来想去还是去仇氏的泥人铺子里买了两套小泥人准备给白薇和紫蓼一人一套。这套泥人价值不菲小时候最想要的就是这样一套只是那时根本买不起只能看看以我现在的俸禄自然已不在话下。 让那店主东将两个木盒捆得整整齐齐我看着摆列在柜上的泥上越看越爱也给自己买了两个。正要交给李尧天却见他站在那归家的泥人摊前里面一个匠人正看着他在捏着泥人。归家的匠人手艺名不虚传手指运动如飞捏出来的泥人十分神似。让了颜色后放在边上阴干李尧天掏钱付掉了将那泥人托在手上看着对我道:"象不象?"我笑道:"很象。李兄你还有这份雅兴。" 李尧天只是看着那泥人似乎没在意我的打趣话道:"给我妻子放在桌前吧。下一次回去想必儿子也该会叫爸爸了。" 我道:"你有儿子了?" 李尧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前些日子刚得的消息。唉我还没见过他呢真想看看他去。"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烁的尽是温情哪里象个手握重兵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勇将。我心中不禁有些妒忌叹道:"真好。若没有战争在家里与妻儿过过日子也真个不错。" 李尧天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志向也小了点吧?" 我道:"可是我真是这么想的。唉我宁可建不了什么丰功伟业只望天下太平。" 李尧天也沉默了一阵。其实有谁不那么想?也许只有想在战争中得到好处的人才会希望遍天烽火吧只是我当真不想。 将那两套泥人交给李尧天与他分手后我回到家中。天也黑了我点着蜡烛将那两个泥人放在桌上。这泥人极是精致捏得维妙维肖连衣上的皱纹都捏出来了。看了一阵眼前忽然一阵模糊仿佛又回到几年前在高鹫城时的武侯宴上她低着头弹着琵琶。 二太子叛乱时她已身怀有孕再过几个月大概要为太子生一个小王子了。时间一天天过去每过一天她就离我远一分在我记忆中也模糊了一些。 我取出薛文亦给我的那套刻刀从中拿出块木头。这是在海上时拣来的沉香木据朴士免说这沉香木极为难得为南海的檀木在海上随波逐流浸得年深日久才形成的。虽说檀木在海上浸得久了受风浪侵蚀总有一些会化成沉香木但是沉香木比水要重一旦化成沉香木就会沉入海底再也找不到了而时候不到沉香木纵然已有变化也松散之极毫无用处。这块沉香木是有一天朴士免偶尔发现的截下来后只有这一小块最佳便给了我。 初学雕刻时我就有一个念头想把她刻下来现在我的技法虽然还不是太熟但我怕过一阵后我就会忘掉她的容颜再也记不起来了。用这块沉香木刻她也许多半也是个安慰。 刻刀吃进木头里木屑落下来簌簌有声。朴士免说过雕刻有挑、剔、切、削、抹、退、割、拢八法下刀之时要狠不能犹豫因为雕刻最讲一气呵成纵然一刀有错仍然错有错着可是如果犹豫不决刻刀停停落落反而不可收拾。我下了几刀已经约略刻出一个抱着琵琶的女子之形了。 刻好轮廓拿在手里又看了看。沉香木很名贵我也想尽量少刻掉一些只是这个轮廓就更显粗糙了实在没信心再刻下去。以我现在的手艺刻点寻常的东西大概也可以被人称一个"好"字但离神似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我把它放回那刻刀盒中找了另一块普通木头顺手刻下去。 这回刻的是一匹马。在五羊城时我最想念的倒是飞羽因此刻了许多其多大半都不太好但刻了那么多手也已经很熟练现在刻的马倒是颇为几分神似。这回落刀无意刻出来反倒更加出色刻出轮廓后便显得这匹马神骏不凡我被勾起兴趣来细细地刻下去。马蹄马鬃甚至马铃都细细地刻了出来。等落下最后一刀看看成品自己也大为得意。 这匹马刻得大有神气是我到现在为止刻得最好的只怕以后更有长进也未必都能刻成这样。我托在手上看了又看直到睡意袭来。 第二天就是十七日。一大早便要出门看看昨晚刻的那匹马实在爱不释手也带在身边准备有空时向曹闻道他们炫耀一下。去了一趟五羊城我还多了这件本领他大概还不知道。刚向下人吩咐了几句让他们在我出门时自己照料便是门外忽然响起了小王子的声音:"楚将军!" 小王子一大早便过来了?我有些意外道:"小殿下请进"话还没说完赫然见小王子与安乐王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大帮随从。一见安乐王我大吃一惊抢上前去一下跪倒道:"王爷。" 安乐王脸上也不见什么神色只是扫了我一眼道:"楚休红起来吧。你要出发了?" 我站起身道:"是王爷末将奉命增援马上就要去东平城。" 安乐王看了看周围哼了一声道:"闹中取静倒是一处好宅院。" 我心中惴惴不安不知安乐王的来意。这次回来我一直不敢去见安乐王不知他会不会兴师问罪来了。小王子突然看到我放在桌上的那匹马尖叫一声一把抓起来道:"楚将军这是谁刻的?好漂亮啊!" 我道:"禀殿下这是末将闲来刻的。殿下喜欢拿着玩吧。" 小王子道:"楚将军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父王我说楚将军很厉害的是吧?" 我有点哭笑不得。作为一个将领会一手雕刻看来也与厉害无关。安乐王仍然只是哼了一声脸色还是阴沉沉的。小王子讨了个没趣抓起我那个木盒打开了道:"这是刻刀么?盒子也真精致。"他一打开正看见那块沉香木道:"这是什么?" 我吓得魂不附体。虽然现在只是个轮廓但万一被安乐王发现那是她的样子这个漏子可捅得不小。我拿过来干笑道:"这是沉香木还没刻好呢。"哪知安乐王忽道:"拿过来给我看看。" 到了这时候我也不敢不给硬着头皮把盒子递过去。安乐王打开盒子看了看脸上阴晴不定。我正在担心忽然见他眼角滚落一滴泪水。他侧过身子伸手极快地拭去了将盒子还给我道:"楚休红好好刻吧。"声音却温和了许多。 我有点呆了也不敢多说只是道:"是是。" 安乐王又看看四周道:"楚休红等你此番出征回来常到我王府中走走。" 我道:"是。"心中却仍是疑惑不定不知他要说什么却见安乐王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递给我道:"楚休红你拿着吧。" 这块玉佩温润无比看样子就很名贵。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用意却听安乐王叹息一声道:"这是小茵随身携带之物本来是成婚之日给夫婿的。今天给你虽然晚了点却也不迟。" 我再也忍不住一下跪倒在地想说两句却哽咽着说不出来。他没再多说什么拍拍我的肩只是对小王子道:"走吧别让楚将军误了卯。" 他先走了出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仍然捉摸不透。小王子临走时小声道:"楚将军好好刻啊刻得象一点。" 安乐王是误把那当成郡主的像了!我猛地回过味来。这块沉香木还只是个毛坯我是知道到底是什么形状安乐王却只能约略看出那是个女子的形状。一想通这点握着那块玉佩我心头突然象刀绞似的疼痛。 正文 第十七章跨江而击 地军团此次出师我作为前部横野将军身负先行之职。杨易伤势未痊我留下了两个伤兵在帝都服侍他将部下分为两大两小四部钱文义和曹闻道各统一军在前斧营与箭营则与我跟随在后。 从帝都南门出发经过北宁城时只见一片残破。北宁城本是屠方居城当初帝国军在此与蛇人相持了长久经过无数次苦战最后才不敌退却在北宁城损兵极众。屠方经过北宁城时让全军停下一会为死难将士默哀。说也奇怪原本天气晴朗当我们进入北宁城时却风雪大作一下子冷了下来。在风雪中看着北宁城的残垣断壁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屠方见到这副情景只怕也别是一番心情。 这几年战争先是共和军再是蛇人已经不知有多少无辜百姓死在战火中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百姓丧生。龙战于野生灵涂炭不论是改朝换代还是抵御外敌只要有战争最苦的仍然是天下苍生。 离开北宁城继续往前行军一路所见仍是盈路白骨。原本从帝都到东平这条大道十分繁忙两边村落不断现在却残破不堪没到北宁城时偶尔还见得到几个村庄里面住的也是稀稀落落几户人家等过了北宁城就是一片荒芜了。 从帝都到东阳城有一千余里如果骑着快马拼命赶路三到四天可到行军的话却总要在十天上下。在风雪中两万人马绵延数里大旗招展。回头望望北宁城在漫天大雪中已经只剩一个轮廓。 地军团走得较快第八日晚我所率前部已抵达东阳城城下。邓沧澜和毕炜听得消息出城来迎接我们他们这几个月一直在前线恶战两人都消瘦了不少。毕炜本就长了一部大胡须此时的胡子更是乱七八糟显得眼晴大了许多。 屠方的中军进入东阳城后地军团四部也在周围扎好了营。原先东阳城有不少居民现在却除了军队以外就只剩些运送粮草辎重的民夫了。东阳城虽然没有东平城大但原先在三四十万人口的城池现在只有十万人上下登时显得空空荡荡。 我将前锋营事务处理好便带着钱文义与曹闻道去屠方的居处。地军团四部名号将军都是偏将军与邓沧澜与毕炜两人相同屠方一来自然已成为东阳城的首将。我们赶到时邓沧澜与毕炜都已在了。向屠方缴过令我在邓沧澜与毕炜边上坐下钱文义与曹闻道侍立在我身后。与邓沧澜在雄关城一同练过几个月的兵但他这个人向来沉默寡言与我谈不上有什么交情毕炜虽然和我更熟悉一些只是他好象也不想理我。 等了一会地军团四部名号将军都已到齐。除了四相军团以外毕炜还带着近四万普通军队这些部队的指挥官也列席会议了。不过四相军团是文侯亲手组建自是主力。这时邵风观也来了他虽然也名列四相军团指挥官之一军衔却还只是个下将军也只能坐在我边上。刚与邵风观打了个招呼屠方站起身示意亲兵在身后挂起一幅城防图道:“列位将军本爵受命增援先请邓将军说一下战况吧。” 邓沧澜站起来道:“末将遵命。”他走到那城防图前道:“列位将军如今城中兵力共为八万三千余人蛇人大约为四万有余。自六月末以来我们与蛇人已对峙足足半年仍无寸进前后伤亡已达两万以上。这一仗如此难打实是始料未及沧澜内心有愧。” 当五月打破蛇人的帝都之围举国上下欢欣鼓舞觉得胜利指日可待。当毕炜率军追击时也是一路捷报频传可是等到将蛇人赶回东平城后好消息就越来越少反倒是伤兵源源不断地回到帝都一时间人心惶惶似乎末日又将来临。幸亏邓沧澜和毕炜二人虽不能有多少进展蛇人同样也没能反击过江人心才又安定下来。如果当时他们没能挡住被蛇人反击成功的话文侯纵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打出第二个帝都破围战吧。邓沧澜虽然说得谦虚我们却没有一个人轻看他的。屠方也道:“邓将军言重了蛇人战力非同寻常能与它们如此对峙不落下风实在可称得上胜利水火二将不愧为当世英才。” 东平城和东阳城的对峙虽然使得帝国的负担很重总算还承受得住文侯也能不断练兵调度兵力源源不断地补充新兵。可是听得屠方这般说邓沧澜只是苦笑了一下道:“爵爷谬赞沧澜有愧。如今爵爷领兵前来真如久旱甘霖望能一战成功。” 他说着指着图上的东平城道:“列位将军请看东平城北面临江我军如今攻击也唯有从北门攻入。大江江面阔达数里幸亏蛇人船只极少如今看来也无北进之意否则以我军实力只怕难当蛇人的全力反攻。” 这时齐雅辉忽道:“邓将军当初蛇人筑堤积水以灌东平城迫使我军弃城北走如今我军是否重施此计让蛇人也尝尝这味道?” 邓沧澜道:“原先我们也想过是否可行蛇人当初所筑堤坝虽然大多崩塌颓圮但加以修缮也非不可能。只是在下驾船实地看了一遍方知时过境迁此计已然行不通了。蛇人在东平城的南门外掘出一道一里多长的沟渠我军纵然在上下游筑起堤坝积水只会从沟渠中泄入风波海。这条大渠纵短也足足有一里之长且尽在大南江岸全在蛇人掌握之中我军无法对之进行堙堵。” 之江省的北部相邻大江有一个极大的湖泊名谓风波海。这风波海是帝国第一大湖蓄水极多蛇人在东平城外挖那条沟渠纵然我们筑堤积水江水也会沿沟渠南下觅路流入风波海无法倒灌入城了。蛇人力量很大挖出这般一条大沟来也不奇怪在符敦城时它们便也曾想穴地攻城。只是挖此沟渠实非易事必要顺着地形仔细规划方能成功便是让工部水府的人尽数齐来只怕也要经过勘测召集上万民夫费数月之功方能完成。蛇人在短短时间里便能掘出这样的沟渠实是未雨绸缪深谋远虑。而有了这道沟渠东平城东北两面都成了临水想从陆上进攻唯有从西南两边动手凭我们现在的实力这根本是做不到的。听邓沧澜这么说齐雅辉沉默不语也无话可说。 邓沧澜敲了敲案头道:“诸位将军未来之时我与毕将军已商议过多次也曾想派奇兵绕道从东平城南面夹攻但此计实在太过艰难若想在蛇人后方立稳脚跟那支奇兵非得有十万之众不可。纵然我军能够分出这许多兵力十万人的行军也难以掩人耳目。何况一旦被蛇人发现势必有一场野战。不是沧澜胆怯蛇人之长正在野战只消蛇人分兵一万足以令奇兵止步因此这也不可能。” 屠方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唯有正面进攻一途?” 邓沧澜点点头道:“在下不才以为唯有如此。列位将军皆今之俊彦或能有奇谋妙计沧澜洗耳恭听。” 屠方想了想道:“若正面进攻则是一场水战。蛇人水战不逊于野战只怕以我军实力仍然不是它们的对手。” 邓沧澜道:“蛇人天生会水幸亏它们船只极少驾船之术也极不高明因此每次接战总是以守为主。纵然如此我军多次进攻仍讨不到便宜。” 屠方呆呆地看着地图周围鸦雀无声。我心中也不由茫然听邓沧澜这么说东平城几乎是不可能攻下的。如果攻打东平城要水战为主地军团擅长陆战只怕这次前来增援也发挥不了太大用途。 屠方看了半晌长叹一声道:“这些妖兽难道真个无懈可击?” 邓沧澜和毕炜对视了一眼忽道:“也不是无懈可击蛇人守城之术也不高明全无章法若我军能攻到城下蛇人定然败北。只是” 只是我们根本攻不到城下。毕炜这时也长叹一声插嘴道:“不错。蛇人在帝都溃退后遁入北宁城我率军追击复夺北宁城可谓不费吹灰之力没想到这些蛇人在江边一败渡江退进东平城后却变了个样子厉害得不象话。” 我低头沉思着以前文侯说过蛇人总兵力在二十万上下分兵十万来攻帝都被一把火烧掉一半多可是剩下这四万蛇人居然仍有这等实力真个始料未及。现在蛇人的总兵力仍在十四万上下比帝都的兵力还要多。幸好它们发展过猛兵力分散如果当时这二十万兵力全部用来攻打帝都只怕文侯的地雷阵也不能奏效了。 蛇人实在太强了我们在不断进步但蛇人的战力却象没有底一般。这一场战争到底到哪一天才是个头? 这一场会议开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反倒是把我们出发时的信心打掉一半。文侯现在出兵也是因为知道蛇人在冬天战斗力锐减。可现在已经很冷了我们仍然未能有所进展开春后蛇人反击那时就不知该如何应付了。会议结束后屠方和邓沧澜、毕炜两人继续商议我们则回营整理。我不知道他们能商量出什么来想必也不会有什么奇策。 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跟在我左右走出门三人并马而行。我还在想着这事钱文义忽然道:“统制若冬天仍不能攻破东平城只怕” 他没再说话曹闻道抢着道:“是啊开春了还夺不回东平城的话那可糟糕之极。” 我点点头道:“文侯大人组建地军团首要任务也就是协助水火两军夺回东平城有屠将军与邓毕两将军联手我们兵力也占优多半能有奇策一战成功的。” 正说着身后有人叫道:“楚将军。”我扭头一看却是邵风观带着诸葛方过来。我打马过去笑道:“邵将军好久不见了。” 邵风观脸上仍然挂着点似笑非笑的笑意过来道:“楚兄能说句话么?” 我心中一顿道:“有什么事么?”生怕他说出什么不妙的消息。他带我走到一边小声道:“楚将军听说现在廉百策在你手下了?” 我道:“是啊。你知道得倒也快我是临出发前才把他要过来的。” 邵风观沉吟了一下道:“廉百策的本事尽够只是这个人太势利你要当心只怕不会太忠诚。” 邵风观大概还在为廉百策当初没和他同甘共苦而心存芥蒂。我苦笑了一下道:“只要他忠于国纵然对我不忠又有何妨?” 邵风观怔了怔脸上又展开一丝笑意:“楚兄你的心胸果然又开阔了许多倒是我小气了。” 我笑了笑。在胜兵策中曾经写道用人之道才为第一德则次之。不管廉百策有多么势利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当初回到帝都时我也是个差点被杀头的溃兵若不是文侯破格提拔我哪里会有今天。我也不想多说这些便道:“邵兄你在东平城也呆了有一段时间了难道蛇人真个无懈可击么?” 邵风观道:“蛇人退入北宁城时毕炜开始也吃了个小亏只是等我的风军团赶到将平地雷从空中掷下蛇人守势登时崩溃。不过现在到了东平城情形就有些不同了风军团要飞过大江往东平城掷雷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蛇人也学了乖在城头布置工事。他们的工事与我们完全不同竟然将泥土堆上城头上面再盖上残砖碎瓦再在土中挖洞如此一来平地雷对它们的威胁就不大了。” 这种防守办法也只有蛇人才做得到。我想了想道:“蛇人守城章法如何?”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没什么章法只是一味恶战。唉就是这种恶战我们反倒毫无办法什么诱敌之计声东击西对蛇人全然无用。如果全军能冲到城下要攻破城池只怕不费吹灰之力可偏生就冲不到近前唉。” 东平城北面临江进攻的话只有借助邓沧澜水军之力。但邓沧澜的水军只有一万五千人五六百艘战船单*这点力量的确还不足以对付蛇人。我叹了口气道:“真没想到这块骨头可真是硬啊。” “再硬也要吞下去。”邵风观笑了笑道:“今晚有空么?来我营中陪我喝酒有好东西给你尝尝。” 我道:“今晚会不会有什么任务”邵风观打断我道:“你们刚来哪儿会有事。放心蛇人这回是一味死守它们没船虽然会水也游不过这数里之阔的大江。” 晚上向屠方告了假我去邵风观营中了。我去见屠方时他仍然对着那地形图苦思冥想看样子还想不出有什么地方可以入手进攻。毕炜与邓沧澜在东平城与蛇人相持了那么久这两人的将才都在屠方之上他们一直都想不出良策屠方多半也想不出来。 一进邵风观营中刚通报过邵风观已迎了出来笑道:“楚兄你来了进来进来。”他一把拉着我进了他的营帐他的营帐很是干净布置得也甚是得体正中放着一张桌子一锅不知什么肉正煮在上面香气扑鼻边上还有几盆菜。 我坐了下来笑道:“好香。这是什么肉?” 邵风观得意地道:“你没试过吧尝尝吧。”他给我倒了杯酒用筷子指指那锅肉道:“别的也没什么新鲜这肉却是难得的。” 我夹了一块放进嘴里刚一咀嚼便觉这块肉如同冰雪入口即化满嘴香鲜。我诧道:“这是什么肉?没吃过啊好象不是猪羊之肉。” 邵风观道:“哈你当然不会尝过了整个帝国唯有这大江中才出产别的地方都没有的。” 我道:“咦是鱼肉?我吃着可不象啊。” 邵风观道:“不是鱼这是江猪肉。江猪是大江中一种水兽长得和鱼一般无二但周身无鳞肉质极细。这江猪开春了也不算甚少只是一到春天肉质淡而无味唯有冬天脂满膏肥配上江边的芦蒿细煮有一股异香。只是江猪是躲在泥洞中过冬的冬天极为难捕今天我手下有几个士兵巡逻时发现这江猪钻出洞来逮了个正着算你有口福。” 江猪肉味道甚美我接连吃了两块又夹了快蔬菜尝尝。只是想到隔江便是蛇人又是一阵烦乱胃口也没了。放下了筷子。邵风观正吃得欢见我放下筷子诧道:“怎么了?味道不好么?” 我道:“不是。我在想不知屠爵爷有没有破敌之策。” 邵风观道:“想这些做什么反正天塌下来压住的也不止我一个走一步是一步吧。”他伸出筷子往锅里又夹了块肉放进嘴里笑道:“反正我也想通了我这条命原本就是拣来的每活一天也是净赚不是算蚀本。” 他说得滑稽只是我听来却又有着无限失望。第一次在东平城见到邵风观时他并没有这样玩世不恭只是自从甄以宁死后他说出来的话也就总似冷嘲热讽。一阵没来由的伤悲涌上心头我也夹了块肉道:“是啊想通了都一回事每活一天都是赚的。” 邵风观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要说什么这时门外有个士兵高声道:“邵将军邓都督有请。” 邵风观皱了皱眉道:“邓沧澜这个时候叫我做什么?”看他的样子似乎不想理睬我道:“邵将军既然有事还是去吧。” 邵风观道:“楚兄别理他若是屠爵爷召我我还不得不去邓沧澜和毕炜两人么让他们等等也不算什么。来再干一杯。” 他倒满了酒递给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倒让我代他着急。我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胡乱吃了几块肉道:“邵兄还是快点过去吧我也吃得饱了都吃不下了。” 邵风观打了个饱嗝笑道:“楚兄你胆子真小。也罢再喝完这一杯我去见见他们吧。”他又将我的酒杯也倒满了举杯向我一迎道:“来楚兄希望我们能在接下来的一战中活下来。” 从邵风观的营帐出来他上马去见邓沧澜了。和他告别后我向自己的营地走去一路听得江水汤汤城中灯火阑珊一副破败气象。东阳城和东平城夹江对峙东阳城规模虽然不及东平城倒也相去无几。当初之江省向称富庶两个城池都繁华无比如今一个落在蛇人手里另一个的城民也逃得七七八八了现在留在城中的根本没有几家平民。如果战争真有结束的一天也不知东平和东阳二城需要多久才能恢复旧观。 刚到营门口我跳下马边上忽地闪出一人低声道:“统制。” 这是廉百策的声音。我道:“廉兄是你啊有什么事么?” 廉百策曾经是东阳城的守将现在却只是个小小的伍长。重游故地只怕他也别是一番滋味。廉百策走到我身边小声道:“统制方才你与邓毕两将军都碰过面了吧?” 我道:“是啊今天刚到。” 廉百策皱了皱眉道:“统制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我不等他说完道:“廉兄以后你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我绝不会不让你说的。” 廉百策忙道:“是这样的统制你也知道当初我也曾经当过东阳城的守将。” 我道:“是啊也没多久才一年多的事。” 廉百策道:“我在这儿呆的时间不短之江省的冬天虽然没有帝都那么冷但也寒意逼人。” 我怔了怔道:“怎么了?难道冬天大江会冻住么?” 廉百策道:“老辈子人说过大江也冻住过不过我是从来不曾见过。统制我想跟你说冬天江水太冷虽然蛇人在冬天战力不强可是在这么冰冷的水中攻城只怕攻的一方更加吃亏。” 我沉吟了一下道:“这是个问题。不过邓将军久经战阵只怕早已想到这点了。” 我刚说出口马上见廉百策脸上一阵黯然想必他觉得自己的意见未受重视忙道:“对了廉将军你当初在东阳城守御多时你觉得从何处进攻东平城最为有力?” 廉百策脸上又现出一丝喜色道:“禀统制末将觉得要攻东平城只怕唯有正面强攻一途。” 我叹了口气廉百策在东平城呆得很久他也说唯有正面强攻看来要进攻东平城正面强攻是唯一可行之策了。可是东平城的北面是水门邓沧澜的水军力量不足以压住蛇人究竟怎样才是进攻的最佳途径? 遣退了廉百策我坐到自己营帐中找出了书囊中的行军七要和胜兵策来翻着。这两本书我都已看得滚瓜烂熟背都背得下来了。正看着一阵风吹过蜡烛光被吹得暗了下来我伸手护住烛光心中仍在想着战事。 蛇人的优势在于单兵的作战能力以及直接的水中格斗这样派水鬼队去破坏东平城水门就不太可行。我们的优势只有兵力以及有飞行机、雷霆弩、神龙炮这一类武器却又并不是强到可以让蛇人一触即溃的程度到底怎么做才能攻进去? 正想着忽然听得外面有人道:“统制。” 这声音有点怯生生的我抬起头道:“进来。” 帐帘被撩起了进来的却是简仲岚。他站在门口有点犹豫的样子我道:“简仲岚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么?” 简仲岚走了进来行了个礼道:“统制末将有破敌之策想说。” 我不由失笑。简仲岚这人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第一次对他有印象便是在蛇人围困帝都之时那次他也说有破竹之策只是我听都没听没想到这回他又有计策了。我刚想让他退下转念一想在五羊城时若不是他提醒我只怕我也想不到何从景也会与岛夷谈判。这人年纪虽轻但说出话来颇有根柢他说的破敌之策纵然不可行听听也好。我道:“说吧有什么破敌之策?” 简仲岚本来有点犹豫听得我这般说脸上露出喜色道:“是。统制末将幼年住在狄人中间狄人逐水草而居时常迁移有时在沙漠里会遇到流沙” 我有些不耐烦了不知他说这些做什么道:“这和破敌之策有关系么?” 简仲岚道:“有啊。沙漠中的流沙与江水很有相似之处一旦人马陷入便不住沉下去再出不来了因此那时探路这人一探到流沙便有人用木板铺出一条路。” 我有些哭笑不得道:“江水和流沙可不一样木板虽然也能浮在水面上可总不能在江上用木板铺出一条路吧?” 简仲岚道:“在江上当然不会用木板可以搭浮桥啊。” 他的话也不响但我脑海中登时如闪电划过忽地一亮猛地站起来道:“浮桥?” 简仲岚道:“不错。邓将军的水军团中大船不多小船倒有不少。这些小船只能载个七八人运兵时无甚大用但用来搭浮桥却正好。现在天冷了江面上风浪不大如果能搭一座从东阳直达东平城下的浮桥则大军可以直接抵达城下与平城攻击无异了。” 我道:“正是正是。邓将军手下还有一些大的战船可以在两边担任守御之责而风军团也可以在空中拱卫到时掩护地军团突击同时火军团也能直接冲到城下了。”我越说越是兴奋踱了几步道:“不错这是个办法。简仲岚我要给你记上一功。” 简仲岚道:“多谢统制。”他脸上也浮起兴奋之色。 让简仲岚回去我仍在想着建浮桥的可能性。行军时辎重营除了担起运送辎重之责若有河水挡道也要搭一下浮桥的。只是在小河上的浮桥搭得很方便拆下来也容易要在大江上搭浮桥我倒没有想过不知这到底有没有可能。而且江阔数里水军团的小船虽然不少不知够不够把浮桥搭到城下的而且这浮桥不知要几日才能落成蛇人若见到我们在搭浮桥一定会冲出来进攻要搭浮桥不是说搭就能搭的。廉百策对这儿地形最熟悉我想他应该知道这主意可不可行。想到这儿我也呆不下去了走了营帐。 一到外面守夜的士兵见我出来不由一怔道:“统制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我道:“我想找一下曹将军麾下的廉百策他住哪个营帐?” 那士兵又是一怔道:“曹将军在那儿那个廉百策我就不认识了。” 我不禁失笑。现在前锋营有五千人便是我也只认识一些将领这些士兵除了本部诸人别部的肯定都不认识。我道:“好吧我自己过去。” 曹闻道的营帐还是灯火通明我刚走到近前却听得里面一阵乱曹闻道急急迎了出来道:“统制!你怎么过来了?” 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我心中狐疑道:“你在做什么?” 他道:“没什么”见我要走进去忙道:“统制里面很乱我在让他们收拾。” 他要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便让我更加疑惑。现在不早了哪有在这么个夜里整理的。我不顾他的拦阻撩开帐帘走了进去一进去却见两个士兵正在抬着一张桌子桌子上还铺了一块毛毯地上放着个碗。见此情景我恍然大悟心知曹闻道定是在赌钱。 军中赌博成风有些好赌之人甚至没日没夜地赌博只是我不喜欢赌博他们在我跟前大多不赌。一路来时日夜兼程曹闻道也得不了空赌博现在到了东阳城这嗜好马上又上来了大概叫了麾下一些军官在吆五喝六只是没想到我会突然来这儿。我扭头道:“你们在赌钱么?” 曹闻道脸一红道:“统制都是我不好我瘾头上来了让他们陪我玩两把。” 我微微叹了口气。曹闻道这人别的都好人也忠厚就是有点不分轻重缓急。我低声道:“平时玩两把也没什么只是别玩得太急了蛇人还在对岸我们随时就会出发的。” 曹闻道惊道:“这么快?我想总要休整几天的。” 我道:“你想过有可能如何进攻么?” 曹闻道道:“我和老钱也商议过觉得除了正面强攻也没别的好办法。只是正面攻击邓将军的船只又有点不够很难。” 我点了点头道:“这也是。你们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曹闻道道:“现在还没有。统制你有什么好主意了?” 我道:“方才简仲岚来向我说了这事我想听听廉百策的意思。他在么?” 曹闻道撇了撇嘴道:“那个小简啊他有什么主意。” 我正色道:“曹兄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简仲岚所言颇为有理不能一概而论的。” 曹闻道也不敢多嘴道:“好的我去把廉百策叫来吧。” 我道:“不用了我去找他。他是哪间?” “左边第二间。”曹闻道说罢忽然小声道:“统制我知道在营中赌博是不对你不会责罚我吧?” 我本来并没想要责罚他听他这么一说又觉得不能太轻描淡写了便道:“责罚是不会不过以后营中熄灯任何人都不得再做旁事。下回再有这等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曹闻道笑了笑道:“是是遵命。”当士兵在侧他对我从来都是毕恭毕敬但私下在一处时他对我似乎没多少尊重。 到了廉百策那营帐边曹闻道叫道:“廉百策你睡下了没有?” 廉百策在内应了一声撩开帐帘出来一见我却是一怔道:“统制!你怎么来了?”说罢才行了一礼。我道:“廉兄我有点事想问问你去曹将军帐中吧。” 到了曹闻道帐中我将简仲岚说的搭建浮桥之计约略一说廉百策眉头一皱道:“只怕做不到。现在正是水势虽然不急但大江上仍然时有大浪而且大江宽达数里浮桥哪有这般容易?” 我一阵失望。廉百策在东阳城呆了很长一段时间他说出的话自然有理。我叹道:“看来也不成了” 哪知我还没说完廉百策忽然皱了皱眉头道:“也未必不可能!”我又惊又喜道:“还可以?” 廉百策抬起头道:“我在东阳城时曾听老辈人说过很久以前有人也想在大江上建起过浮桥似乎是百多年前的事了。” 我道:“成功了?” 廉百策道:“那时南疆有一批贡品要送到帝都东西太多离天寿节又太近而当时东平城的船只尽是些小船因此当时的东平城主征调船只在江面搭起一座浮桥将贡品直接运到东阳城。只是那座浮桥搭起后贡品尚未运完便被大浪冲垮当时在船上的贡品尽数落水算是得不偿失后来也没人再试了。” 我道:“那也就证明浮桥搭不成吧。” 廉百策道:“可是那次是从东平到东阳与如今相反啊。大江南岸较为险峻水流也急但北岸却要平缓许多从南至北难由北而南却要容易许多。”他说到这儿忽道:“统制我想过了这浮桥若是从上游开始说不定真能搭起来!” 我一时还弄不明白道:“从上游?为什么?” 廉百策蹲下地来捡了块石头在地上划着道:“你看这是大江。”他在地上画了两条线算是大江又在两边相对的画了两个方道:“这是东平城那是东阳城。浮桥若是直接从东平到东阳直接横跨大江正好兜住江水建桥的绳索上吃的力道极大。但若是北岸的浮桥不从东阳城出发而是从上游。” 他说着在上游画了一个点斜斜画了条线到南岸的东平城道:“你看如此这浮桥便是斜着跨过大江绳索上吃的力道便要小许多了搭起来也列可*。” 我已明白他的意思了。浮桥最主要的便是用绳索将船只连到一处廉百策所言果然更容易搭建一些。但从东平到东阳浮桥是一直线要短许多从上游搭起的话所用船只便要多许多。我道:“这样一来船只够用么?” 廉百策微微一笑道:“船只的确不够。” 我叹道:“那还要说什么便是没用了。” “船只不够却可以用别的代替。”廉百策的笑容有点莫测高深“东阳城多的便是竹子完全可以扎竹筏代替船只。” 竹筏!我脑海中忽地一亮叫道:“不错!你说的太对了!” 之江省盛产竹子据说有的地方号称十里竹海满山遍野都是竹子因此之江省的日常器皿也有不少是用竹子做的。东平和东阳的竹子还不算多却也到处有竹园便是城中的大户人家庭院中也总是植着几本竹子。如果将船只和竹子都征调起来说不定真的够用。我越想越兴奋道:“好你马上将这计划写下来我去禀报屠爵爷。” 廉百策道:“还早了点要实地看看江水流势才行。统制末将不才对东阳城地势也算熟愿去勘探水势。” 我看了看天色道:“晚上可去么?” 廉百策道:“晚间不易被蛇人发现应该更好。只是楚将军你现在就要去?” 我道:“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去看看将此事初步定下来。” 廉百策大概也没料到我会这么急想了想道:“也好。只是统制你水性如何?” 我被他问得一怔道:“还行虽然算不上好也淹不死的。” 廉百策微微一笑道:“不沉底便行有我在统制你便可放心。” 我也笑了道:“好马上把钱文义与曹闻道都叫起来让他们准备船只。” 叫起他们曹闻道一听我们要趁夜勘探水势吓了一大跳却也坚持要和我一同前去。我拗不过他也同意了让钱文义在岸边接应。其实我更想让钱文义一同去钱文义毕竟是海边长大的水性更好一些。 我们找了一条小船这船也只能坐五六个人我与廉百策、曹闻道带了另两个会操桨的一同下船。在岸上时听到江水之声也不觉如何一到水面才知道江声原来很响几如金鼓浮桥若是直直通过去恐怕只能用铁索才行。 那两个士兵操桨很熟练我和曹闻道两人划桨只能算充数他们两人一桨下去船就在水面上掠过。廉百策坐在船头不过用手探到水中试着水势渐渐已至江心。此时对岸越发清楚看得到东平城只有零星灯火。看来现在的蛇人已不再怕火却仍然不是太习惯。 廉百策看了看对岸又伸手到嘴里舔了舔试了试风向道:“统领东阳城如此的船只有千艘么?” 我想了想道:“小船的话如果加紧征调说不定能有。” 廉百策道:“江阔四里斜着铺设浮桥则浮桥长度在五里左右大约有八百丈。平均每两丈用船三艘大概需船一千二百艘加上竹筏已经够用了。”他又试了试水势道:“水流还有点急只怕非得在上游四里外下水才行。来再往南岸走走*近些看。” 我有点担忧道:“再近些只怕离东平城太近了” 蛇人天生会水虽然它们没有船的话游不过四里宽的大江但游个一两百丈说不定还行。一旦被蛇人发现我们这样一艘小船只怕是送死。廉百策倒有些不在意道:“统制放心小将耳朵甚灵水中若有异响我一定会听到” 刚说到这儿他忽然脸色一变我吃了一惊道:“怎么了?” 廉百策抬起头脸已变得煞白喝道:“快往回划!快走!有船从南岸过来了!” 我耳中仍然满是江声根本听不到别的声音曹闻道看来也比我好不了什么同样一脸茫然但廉百策说得这么慌只怕不会有错。我们加紧往回划廉百策也拿起一把桨划了起来。蛇人败退到大江边时遭到邓沧澜与李尧天的水军团截击损失很重北上时的船只也大多被我们夺下但毕竟还有一些的恐怕蛇人发现了我们出来追击了。我们现在过江心没多少隔得那么远蛇人居然也会发现我们真是怪事。海老在符敦城时曾对我说过蛇人目不能视远现在又是深夜它们到底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廉百策划了几下忽然皱了皱眉道:“停下!”我也没在意他这般命令停下手中的桨曹闻道骂道:“做什么?一会儿让我们逃现在又要停下。” 廉百策道:“似乎不是我们的现在这声音停下来了。”他俯下声耳朵贴在船帮上听了听忽然道:“不对!有刀枪撞击之声是在动手了!” 我们不由一愕。难道有人会从东平城过来么?不对更可能的是那些人和我们一样也是趁夜来勘测水势的只是他们离东平城太近了以至于被蛇人发现。 廉百策还在听着一边道:“没错确是有人江上交手了听声音似乎很不妙哎唷有人落水了!”他说得绘声绘色曹闻道喝道:“喂廉百策你别胡说八道来吓人我怎么什么都没听到。” 廉百策道:“现在刮的是北风你在风中听当然听不到若是贴到船帮上听从水里传来的声音便可以听得出了。” 曹闻道半信半疑俯下身子去听我也将耳朵贴到船帮上。刚一碰上只觉江声一下大了一倍直如金鼓齐鸣别的什么也听不出来。这时曹闻道叫道:“我听不出来!统制你听到了么?” 我皱了皱眉道:“廉兄你真的听到了么?”说实话我也不是很信。廉百策有些委屈道:“当然末将在东阳城呆了好多年那时有一阵连睡都睡在船上看得熟了” 他还没说完江面上忽地一亮过了一会听得很轻的“嘣”一声。这声音又轻又闷但我知道那是火雷弹的声音! 廉百策说的一点没错确是有人在江上而且那是帝国的人!我拿起桨道:“快过去看看!” 曹闻道惊道:“统制你真要去看?” 我道:“那些人已到危急关头说不定是帝国的将领。我们*近些看若不是再逃也来得及。” 这时忽然江面上空又闪了一下这回不是贴着江面的看得更清楚。我再无怀疑道:“看那是在求援!” 曹闻道还要说什么廉百策点了点头道:“不错。曹将军你带着弓箭么?” 曹闻道身边带着那把短弓他拿出来道:“带着只是在江上恐怕射不中。” 廉百策道:“你守着我来回他一个信号。”他的本领都在弓上身边也带着一把短弓。他搭起一支箭从怀里摸出一块汗巾包在箭头又拿出火镰来打着火绒点着了那块汗巾。看着汗巾烧了一阵他才仰天射了出去。 江上风大汗巾上的火一下被吹灭了但余火不熄一个红点射向空中。他射完这一箭却见南边江面上忽然闪起一个亮点。也亏得东平城中暗淡无关这个亮点很是清晰在江面上晃了几晃。我知道那是水军的灯语也不知是什么意思正要问廉百策他却在一边惊叫道:“统制那是邓沧澜!” 正文 第十八章重夺东平 我们所乘是轻舟划船的那两个士兵还有廉百策都是能手我和曹闻道虽然不太熟练力量倒也足够船速很快只不过一瞬已欺近了那艘船。 真是邓沧澜么?我还是有点担心。此时已经到了距那船还有十余丈的地方了隐隐约约已能听到兵刃相击之声。我站在船头高声道:“我是横野将军楚休红前面是邓将军么?” 风是从北刮向南边的我的声音肯定能传到他们那边。过了一会那边又有一个亮点闪了闪廉百策叫道:“正是!统制那正是邓将军!” 邓沧澜一定也和我们一样趁夜色来勘测水势的。恐怕他自恃水战精熟离东平城太近了被蛇人发现后遭到追击。我道:“快靠过去助邓将军一臂之力!” 曹闻道叫道:“遵命!”廉百策却道:“不能靠近十丈以内若是被蛇人缠住我们也要麻烦。把船工倒过来!” 蛇人天生会水又有如此巨大的力量纵然水温太冷它们力量大打折扣仍然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我道:“总不能见死不救武器准备好上吧。”现在我倒是庆幸带来的是曹闻道而不是钱文义了。曹闻道箭术比钱文术强许多廉百策更是少有的神箭手有他们在我身边远近都有攻击力。 我拔出百辟刀站在船头盯着前面。现在水声更急已经听得到刀枪撞击之声隐约也可以看到前方水面上的两艘船了。那两艘船都是小船靠北的那艘多半是邓沧澜所乘。我正看着廉面策忽道:“统制不能靠近了!” 现在相距大约有十余丈之遥因为天色太暗仍然看不清只能看到那艘小船上三四个人正全神贯注地站着不知为什么却不划动。我道:“他们为什么不划?” 廉百策道:“多半水中有蛇人邓将军他们分不出手来。” 我看了看船中里面有一根拴船的绳子这绳子也不太长只有五六丈远扔给他们的话现在够不着。我道:“靠过去吧再近一些。” 说出这话我也有点惴惴不安。廉百策倒没说什么伸手向那两个划桨的士兵做了个手势自己则贴到船帮上听了听道:“水中有五个蛇人。还好不算太多。” 就算只有五个我们连同邓沧澜的人加在一块也不超过十个仍然不会是蛇人的对手。我将那绳子绕成个绳圈套在臂上站起来大声道:“邓将军听到我的话么?” 邓沧澜的声音在水面上传了过来:“楚将军你们若无实力不要靠近马上回去!” 我笑了笑道:“大丈夫岂是贪生怕死之辈你看准了!” 我嘴上说得豪勇心中却仍然有些担忧。我的主意是把绳子扔过去让他们绑在船头我们把他们拖过来。只是绳子虽然又粗又重要扔直了实在不容易。我解下腰间的流星锤虽然有点舍不得但这回也只能这么办。我将流星锤绑在绳头在头顶划了几个圈叫道:“接住了!” 流星锤我本时也经常在练习五步之内可以百发百中。五步大约也就是丈许开外现在有五六丈我只要能扔到船上就可以了。我一将流星锤扔出大叫道:“接着!”流星锤带着风声向邓沧澜那船飞去另一手极快地放着绳圈。 现在又靠近了些只有四丈许了现在可以看清前面船上的人影。流星锤飞出时正对着邓沧澜的船只但到了他们船头却还差了尺许。我心知一旦流星锤一旦落水但只能收回来再扔一次了只是不知还有没有这个机会蛇人一定已发现了我们的意图。心中正自一沉却见那船上一人飞身扑出一把抓住了流星锤。 好!我只觉绳子上一沉正待喝采哪知采声未曾出口水中忽然飞起一道刀光。 刀光掠向那人的手臂。如果这水中的蛇人是砍向绳子的我倒还不曾担心绳子并没有绷得很紧它一刀未必能砍断绳子但砍向那人手臂那人就只能弃绳了。我已打算收回来再掷一次谁知那人一声惨叫绳子却并不松反倒绷得更紧。 这一刀砍断了那人的右臂但那人竟然又伸出左手连断臂带流星锤都抓在手中了! 我不知这人到底是谁听声音也不是邓沧澜多半是个水军团的士兵。水军团的士兵如此坚忍强悍实是令我佩服得五体投地我都惊得呆了。这时只听得曹闻道叫道:“统制快把绳子绑好!”他和廉百策同时射出一箭。双箭贴着水面齐出此时相距不过数丈他两人都是出色的箭手那个方才砍断了水军团士兵手臂的蛇人半身已露出水面正待收刀再砍那两箭齐中它的头颅。蛇人虽强但如此要害中箭哪里还活得了一声响一条长长的身体登时浮出水面只无力地拍了拍。 虽然那个水军团士兵失了条手臂但绳子还是抓住了。我急忙将绳子拴在船尾道:“快划快划!” 那两个士兵手起桨落一根绳子登时绷得笔直离开了水面邓沧澜他们被拉得一震一个踉跄船已被我们拖了回来。我紧盯着当中的水面生怕有蛇人会突然冒出头来砍断绳索。正看着廉百策忽然叫道:“统制有蛇人过来了两个!” 我也听到了水声但周围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出来自何方。我叫道:“看着水面一露头就射死它!” 刚说完当中的水面上一声响一个蛇人突然冒出头来。这蛇人出现得太过突然从黑水中突然出现简直就象一个噩梦。我冷不防被吓了一大跳还没反映过来曹闻道和廉百策已同时发箭。他们两人发箭几乎同时但廉百策手一颤竟然连发三箭快得异乎寻常比我发一箭更快。那个蛇人的头刚露出水面便被箭矢贯脑而入登时毙命。 我舒了口气道:“好!”廉百策却仍是如临大敌在弓上又搭上三支箭道:“还有一个在水中小心了。” 我道:“你们守住那绳子谅它也过不来。”有曹闻道和廉百策这两个神箭手蛇人在水上一冒头便会被射死。此时两个划桨的士兵正拼命划着拖着邓沧澜那艘小船向北岸而去却不知邓沧澜他们为什么却不划桨。我长声站在船头正待高声叫他刚张开嘴还不曾说出话来耳中猛地听得一阵水响眼前却是一暗。 一个蛇人突然冲破水面直直冲起手中握着一柄大刀向我兜头劈来! 我吓得魂飞魄散。这蛇人一直伏在水下潜游直到现在方始发动如果我们被它斩杀那邓沧澜他们前后遭到夹击想再逃出去已是势比登天。可是这蛇人来得太过突然此时想逃都逃不开了一边曹闻道和廉百策都惊叫起来我咬紧牙关不顾一切举刀向那蛇人砍去。这蛇人的一刀我已是挡不住了现在只有与它硬碰硬来个鱼死网破。这一刀下去我的一刀大概可以砍中蛇人前心但那蛇人的刀也定可将我的头颅砍成两半可这时也由不得我多想。 哪知我的刀刚举起眼前忽然又是一黑曹闻道一跃而起一把抱住那蛇人猛地翻向水中。那蛇人也没料到居然会有这种变故被曹闻道一扑半个身体向后仰去手中的一刀却砍得偏了擦着我的身体掠过正砍在船帮上。蛇人的力气大得惊人这一刀深深没入木中如果再用点力只怕会把这艘小船都拦腰砍成两半。刀入木太深被裂口紧紧咬住那蛇人却还不肯放手拼命抓着刀柄但半个身体已被曹闻道抱着倒向江水中。 “砰”一声冰冷的江水飞溅而起。在水花中我见那蛇人的一只手还抓着刀这等机会实是千载难逢百辟刀一横一掠而过。那蛇人的一根前肢被我一刀砍下只听得江水又是一阵响便如开了锅一般想必是那蛇人负痛挣扎。我担忧曹闻道安危也顾不得一切左手往江水中一揽一把抓住了那蛇人的尾巴那蛇人的下身趁势一下卷住我。 江水阴寒彻骨蛇人遇寒之下果然战力大减力量比平时弱了好些当初第一次遇到蛇人时我也曾被那蛇人卷住那时如同被绑得严严实实毫无还手之力但此时却还有反击的余地。饶是如此我仍然被那蛇人缠得一个踉跄差点也摔向水中。正在危急却觉有人一把抱住我的后腰却是廉百策见我危急猛地拖住了我。 我被廉百策抓住心中一定勇气大增人趁势一蹲。蛇人力量甚大一艘小船被它扯得东倒西歪但一时却也扯不了我入水。我不待它再有什么举措百辟刀猛地向前推去一下刺入那蛇人体内。那个蛇人负痛之下又是猛力一扯这一扯的力量大得惊人若不是廉百策紧紧抓住我我定会被扯下水去的。我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百辟刀吹毛可断拼命向前划去这一刀将那蛇人的身体都从中割了长长一条口子一股腥臭之味冲鼻而来那蛇人的五脏六腑都从破口中挤出。我也顾不得一切挥刀乱砍只觉那蛇人缠住我的力量越来越小终于松开了我滑入水。 那蛇人的躯体一落入水中我马上抢到船边叫道:“曹闻道!曹闻道!”心中惊恐万分不知曹闻道生死如何。刚喊了一声突然间船边的水“哗”一声响一个人头从水底钻了出来我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要挥刀劈去定睛一看正是曹闻道。他嘴唇已苍白得没一点血色不住打着哆嗦我又惊又喜将百辟刀一把插入刀鞘抓住他的肩头叫道:“老曹快上来!你没事吧?” 曹闻道已是筋疲力尽身上沾了水更是沉重我拎了一下哪里还拎得动。廉百策抢过来帮我抓住了曹闻道两人同时用力才把曹闻道拖上船。他一上船只张大了嘴不住喘气双手抱住肩头待定了定神向我笑道:“统制真是两世为人。” 曹闻道没事比救出邓沧澜更让我兴奋。我抓起一把桨叫道:“快划快划回去再说!”此时离东平城太近天知道蛇人会不会大举出击。曹闻道歇了歇力也抓起一把桨来划着。我一边划一边看着后面邓沧澜的船他们也正在拼命划着耳边只听得江声此起彼伏一如金鼓。 离岸还有十余丈有两艘小船如飞向我们驶来。黑暗中我听得钱文义高声道:“楚将军楚将军是你么?”他的声音在江风中又粗又破但听在我耳中不啻天音。我站起身叫道:“钱文义快过来邓将军也在!” 钱文义闻声急急过来将我们两艘船接应到岸边。待邓沧澜也登了岸我走过去行了一礼道:“邓将军末将救援来迟望将军恕罪。” 我与他同是偏将军但他是水军团统领实权比我要大得多。他向我还了一礼叹道:“楚将军此番真是多亏你了我先将受伤的弟兄送去医治再来向楚将军道谢。” 我和邓沧澜交往不多他向不多言但秉性甚是宽厚风评甚好。我又行了一礼道:“我也得回去换身衣服先行告退了。” 方才这一番折腾我身上的战袍也湿了许多。回到营中先将曹闻道送回自己的大帐看他虽然冻得瑟瑟发抖倒也无甚大碍我放下心来回自己帐中换了件战袍。今天这次实地戡查虽没有太大效用但看到冬天水势甚缓用廉百策所说的办法证明建浮桥是完全可行的。我坐到桌前拿出了那盒刻刀一边胡乱刻着一匹马一边想着这事。更想着帐帘挑起一个护兵进来道:“楚将军邓将军求见。” 邓沧澜果然来了!我放下刻刀道:“快请快请!对了泡壶茶上来。” 那护兵刚出去邓沧澜挑帘进来了。他也换了身衣服样子显得极其儒雅。一见我他行了个礼道:“楚将军今日援手之恩邓沧澜没齿难忘。” 我扶住他道:“邓将军请坐我也正有些事要跟你说呢坐吧。” 邓沧澜坐了下来看到我桌上放着的刻刀道:“楚将军原来还有这雅好?” 我笑了笑道:“散散心的。对了邓将军我有个属下提出一条破敌之策末将以为大为可行想听听邓将军的意思。” 邓沧澜也笑了笑道:“楚将军让我猜一下可好?是不是要搭建浮桥?” 我吃了一惊道:“邓将军原来你也想到了!” 邓沧澜点点头道:“此计我也早就想过只是当初兵力不足当时水势一直很急毕炜又是一根筋我怕他弄巧成拙。如今屠将军援兵来到兵力已然足够天公作美水势也日日减缓当是到了用这条计的时候了。” 我暗自咋舌。邓沧澜有水战第一之名虽然我私底下觉得他较李尧天尚有不如却的确名不虚传。他叹了口气又道:“这些天我日日晚间都在戡测水势已将江面可搭浮桥之处约略画成。只是我也小看了蛇人今晚靠近东平城太近若非楚将军救援只怕便回不来了。唉真是还不够份量啊。楚将军你原来也去戡测水势啊?” 他虽然在自谦但我心中实已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哪里是不够份量我以为建浮桥之策是我军想出的奇计谁知早已经邓沧澜算度之中了。我道:“邓将军搭建浮桥的话从上游出发建成时当要容易很多。” 邓沧澜有些动容在桌上一拍道:“正是!楚将军我只道你精于陆战原来对水战也如此精通!” 我被他说得有点脸红道:“哪里是我想得到是我手下一个叫廉百策的将领想的。” 邓沧澜道:“廉百策?当初他不就是东阳城的守将么?原来现在在你的手下了。” 我又吃了一惊道:“邓将军你也知道他?” 邓沧澜微笑道:“我听说过此人据说他颇知兵法只是当初东平城一败此人下落不明。楚将军你真有知人之明啊不愧文侯大人赏识。” 他的话说得太过客气我不免略略有些尴尬但心中却也有点得意。这时那护兵端了茶上来我倒了一杯道:“虽然端茶多是送客不过这一杯是以茶代酒敬邓将军的。” 这番话不全是客气邓沧澜确实是今世名将。邓沧澜端起茶微笑道:“楚将军客气。” 喝下一杯茶邓沧澜道:“楚将军此番有你助阵这一战夺回东平城的把握又大了几分。今日太晚了明日我便将这计策在会议之中提出请楚将军指正。” 第二日邓沧澜立即提请屠方召开紧急会议。这次会议唯有屠方与我们一众偏将军才能列席。会议上邓沧澜终于将他的计策说了出来居然大大吹捧我一番说此计是他与我一共想出的听得我颇为不自在毕炜在一边看我时眼中已有掩饰不住的妒意。屠方听得此计大喜过望商量之下觉得大为可行。邓沧澜对此事已准备多时廉百策所说的船只不够编竹筏代替的计策他也想到的早已准备下大批的竹竿足敷使用。众人商议之下决定立刻准备此事。可是要搭建浮桥仍然很不简单邓沧澜虽然观测水势已画出了一张很详细的图但要将浮桥建起来没有一个人敢打包票。 会议过后我打马回到营中。一进营门只听得里面一阵呼喝之声。那是曹闻道和钱文义正领着士兵们操练另一边陈忠和廉百策也领着一批人在练斧练箭。只是钱文义带着一些士兵练刀枪击刺曹闻道和一些士兵却赤手空拳跟着唐开在打拳。一见我回来他们都停了下来曹闻道跟钱文义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将军商议得怎么样?” 我翻身下马将马匹交给护兵道:“屠将军已经同意此计了。”我看了看曹闻道带的那些兵又道:“你怎么练拳脚了?” 曹闻道笑了笑道:“统制昨晚上险死还生末将觉得只练刀枪尚有不足。一旦武器没了岂不是任人宰割?钱将军说起唐兄的斩铁拳好生厉害我想学学。也不用个个学到唐兄的程度会个三招两势到时就算手无寸铁也不至于没还手之力。” 我点了点头道:“曹兄所言极是。军校中重刀枪兵法轻拳脚之术这确实有些偏颇。只是唐兄的斩铁拳拳路很是繁复你们学得如何了?” 唐开忙道:“楚将军当初周都督传我一套简化了的斩铁拳法只有九个招式连环使用威力也不算小适合军中使用我教曹将军他们的便是这路。” 我在五羊城时也跟着唐开马马虎虎学过一点斩铁拳自觉虽比不上唐开的水准但我的拳法底子不坏一掌已能斩断手指粗细的树枝。听唐开这般说我道:“是么?斩铁拳还有这些花样?” 唐开点点头道:“斩铁拳本是周都督家传拳术听说共有山、水、风、火、雷、天、日、月、罗睺计都九路只是周都督只传了我前六路后三路只人已没人会已成绝响矣。”他说到周诺时仍然尊其为“都督”话语音不甚唏嘘。我知道他对周诺依然十分忠诚而周诺正是死在我和曹闻道两人刀下他现在却是我的属下心中一定很是矛盾。我怕他再想周诺忙有话岔开道:“还有水这一路?” 唐开眼睛忽地一亮道:“这路水拳正是适合在船只之类动荡不定的地方用的若是在水面上这路拳法极是适用。”只是他眼中的亮光一闪即没又黯然道:“只是这路拳很繁一时也学不了。” 我拍拍他的肩道:“唐兄你还是将这些拳法整编出来。斩影刀与斩铁拳那是西府军武功中的双璧该发扬光大。” 唐开又点了点头道:“是。” 我们正说些闲话营门口忽然有一阵乱一个士兵急急路过来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外面来了几个百姓说想投军。” 要投军的百姓也并不少现在兵荒马乱尤其是东阳城已成前线城中平民大多逃到后方去了留在城中那些城民则多半是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本来也没什么事好做从军后倒能吃得饱饭因此时常有人来投军只是投到我这儿来的还是第一次。我道:“是么?我去看看。” 我带着曹闻道向营门口走去。一到门口却见有十来个人正围在执勤的哨兵跟前说什么那哨兵见到我走过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这几位想要投军。” 我走上前去看了看那几人。这些人身材虽不甚高大却个个十分结实。我微笑道:“几位是想从军么?” 有一个人越众而出向我施了一礼道:“楚将军小的冯奇见过楚将军。” 这冯奇身材很是瘦削甚至有些单薄怎么看都不太象能上阵的。我有些怀疑地道:“冯先生要当兵可是件危险的事你会用兵器么?” 冯奇淡淡一笑道:“楚将军我们兄弟十人以猎户为生都学过些武艺请将军放心。” 另外几个人身体都很结实但这冯奇怎么看都不象有本领的人。我道:“冯先生蛇人的力量强得非同寻常我看你身体单薄似乎不适合当兵啊。” 冯奇顿了顿道:“楚将军在下力量不算大刀枪击刺之术也不精不过将军有所不知我另有一种本领大概在战场上很是有用的。” 我大感兴趣道:“什么本领?” 冯奇道:“弹弓。” 我怔了怔。弹弓是小孩子常玩的玩意这难道也算一种本领?冯奇似乎也看出我的疑惑道:“楚将军不信请试试吧。”他从怀里摸出一把弹弓来这弹弓和小孩玩的大不相同大了几倍他伸手从腰间摸出一颗石丸道:“楚将军你指个靶子给我。” 我看了看四周高声道:“廉百策!” 廉百策正在指点着那五十个箭营士兵练弓听得我的叫起走过来道:“楚将军有何吩咐?” “拿个靶子过来。” 靶子拿来后我道:“你就射一下这靶子看。” 这是箭靶放在了百步外。冯奇道:“楚将军见笑我这弹弓只能打数十步现在太远了点。” 一百来步对于练箭的人来说只要练了几天就能射到了。听得冯奇这般说廉百策微微撇撇嘴高声对一个士兵道:“拿近点。” 等靶子拿到了五十步外冯奇才道:“好了!”他将手中石丸掂了店装到弹弓的皮套上忽地击出。“啪”一声那靶子发出一声响居然还晃了晃。冯奇转过头道:“楚将军请看吧。” 箭靶是木头做的平时箭射中后就能插在上面冯奇这颗弹丸竟然也嵌在了木头里看来力量也不算太小。这当然是种本领只是这种本领在战场上却没多大用处。我有些踌躇道:“别人也都会打弹弓么?” 冯奇怔了怔道:“他们不会这个。不过他们都是练剑的剑术很不坏。” 剑术?我心头一动脸上却不露出异样只是道:“本领确实不错。只是现在打猎收成不太好吧?” 冯奇叹了口气道:“一打仗野兽都跑光了现在当真打不到什么东西所以想投军来吃口饱饭。反正烂命一条与其饿死不如战死。” 我道:“不过当军人是朝不保夕的你们有这手本领当猎户也可过日子了还是到帝都谋个事做做吧。”我伸手到怀里摸了摸从钱袋里数出十个金币道:“这些给你们当路费吧。” 冯奇大失所望道:“楚将军你不要我们当兵?” 我淡淡一笑道:“兵者凶器我倒希望永远都不要再打仗了。如果你真的想从军请去帝都投效前敌是不招新兵的。”说着把那十个金币放到他手里。冯奇圆睁双眼看着我眼里也不知是什么神色。 打发走了这十个人曹闻道便急道:“统制我真弄不懂这姓冯的本事虽然华而不实但多少也有点用为什么不要他?” 此时冯奇他们已经走出了营门。看着他们的背影我低声道:“曹兄你不知道我想我一定还会碰到他们。” 曹闻道诧道:“什么意思?” “东阳城一带有猎户么?” 曹闻道还不知道我的意思廉百策忽然在旁边插了一句道:“不错。东阳城以农耕为主野兽很少附近很少有以猎户为生的。” 曹闻道道:“他也没说住在附近啊这有什么?” 我看了看廉百策廉百策笑了笑也看了看我才道:“曹将军有所不知若他们真是猎户眼下留在东阳城岂不是大为可疑?战事一起这一带根本打不到猎物若他们真有心要投军邓将军和毕将军的部队在这儿驻扎了那么久早就投了。而前锋营不过是援军中的一路而已他们不找别人却专找前锋营来投军此事大有蹊跷。何况猎户用剑我还没听说过。” 曹闻道怔了怔想了想道:“是啊你这般一说他们的行踪确实有点可疑。难道他们是跟着我们来的?” 我点点头道:“他们衣服上多有尘土你不觉得他们穿得厚了点么?” 现在天气虽冷但东阳城的气候较帝都还是暖和许多。曹闻道听我这般一说才恍然大悟道:“正是!那么说来他们是刚从北边赶到东阳城来的。” “要投军在帝都投效方便得多他们一路赶到东阳城却只为投到前锋营这么个偏师里来这事你说没什么可疑么?” 曹闻道想了想又道:“那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 我道:“现在虽然不敢肯定但那冯奇说他们擅长使剑。用剑的大多是法统中人可他们明明又不是两派法统的人物。跟我有仇又擅使细剑的只怕只有当初路恭行为二太子训练的一支黑衣决死队。” 二太子叛乱失败后当初那支决死队也降的降死的死逃得逃了。我虽然不敢肯定但这冯奇多半便可能是决死队成员。曹闻道叫道:“统制你既然知道他们如此可疑为什么不拿下他们细细拷问?” 我叹道:“拿下他们有什么用?他们多半想杀了我为路恭行报仇。唉单凭这份忠心我就不忍杀了他们。” 我刚说出口却见一边廉百策脸色有点尴尬心知我这话让他也颇有感触。如是钱文义在我这话恐怕也要让他们多心。我把廉百策收归麾下邵风观说廉百策这人势利不可用。我虽然不以为然但心中多少有点芥蒂刚才这番话确实也是说给廉百策听听的。 曹闻道也叹道:“统制你良心也太好了唉。” 我暗自苦笑。让他们各自回死后我回到自己房里休息。躺在椅子上我暗自想着方才的事。我良心太好了?也许是也许不是。出生入死了那么多次现在前锋营中也只有曹闻道从来不曾叛过我便是陈忠当初也因为从属邢铁风跟我对阵过。要活下去就得多用这些权术吧。只是越用这种笼络人的权术我就越觉得是在迷失自己。 唯刀百辟唯心不易。这也太难了。 接下来几日全军都在准备着做浮桥。现在天气还冷蛇人行动很少从不主动出击但毕竟马上就要开春。开春转暖蛇人肯定又要发动攻击的那时攻拔东平城就更强了。天气一暖和蛇人有东平城做据点得到生力军补充后再次大举北上那帝国又要危险了所以无论如何都必须在冬天结束前夺回东平城。 胜负在此一举。只是现在似乎每一战都是生死之战了。的确我们失败得太多也太惨已经再经不起一次大的打击。如果再有一次南征军那样的败绩就算文侯还能再招十几万士兵入伍可是人类的信心也已经荡然无存。 一定要赢!每个人都这样想着。 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又是三天了。这三天里浮桥的材料已准备得差不多本来就该出击了但没想到天公不作美昨天起了大风江上浪涛一下大了许多早上更下起了雨小船都不敢驶出去了要搭浮桥自然更加困难因此已经整装待发的全军又被告知静候天气转变。 这三天邵风观的风军团极其忙碌天天出发观察蛇人动向。平时他有空就叫我一块儿喝两杯这几天却是滴酒不沾我也见不到他的人。 今天天气太差了我们都躲在营里待命。我和李尧天喝了几回酒倒是对他们那种句罗岛的石板烤肉情有独钟。在这儿虽然弄不到石板铁板倒是容易的。拿了块铁板在炭炉上烧得火热切了一盆羊肉自己边烤边吃。我没什么酒瘾所以只拿了一小杯酒慢慢抿着算是意思意思。正吃喝道一个护兵走进来道:“楚将军邓将军来了。” 邓将军?我怔了一怔一时竟想不起是谁。正在这时却见邓沧澜走了进来。我大吃一惊连忙跳了起来走上前去行了一礼道:“邓将军你怎么来了。” 邓沧澜身上披了件蓑衣他把蓑衣挂到一边道:“楚将军在下做个不速之客没扰你雅兴吧?” 我笑道:“岂敢。来人给邓将军上一付碗筷。” 邓沧澜坐到我对面我给他倒了一小杯酒他倒不客气夹了一片羊肉放到铁板上。铁板烧得火烫肉片一放上去登时“滋滋”有声肉色变成了褐色。他把羊肉沾上调料放进嘴里道:“楚将军这几日准备得如何了?” 我道:“邓将军放心我军枕戈待旦只等一声令下。只是不知这场雨几时能停。” 邓沧澜微微一笑道:“待天黑时雨就会停了不过会转成雪。这场雪不大下半夜也会停的。” 我道:“原来邓将军善观天像啊。那我们得明日出击了。” 邓沧澜放下筷子忽然目光灼灼地看着我道:“楚将军如今一战我还是有些忐忑。要攻打东平城须有一位英勇绝伦的大将充当先锋。” 我心头一跳也放下筷子道:“邓将军客套话我也不说了你是不是要前锋营打头阵?” 邓沧澜点点头道:“先锋之军必须极其锋锐才行一举突破蛇人防线后继部队才能源源不断登城。否则先锋卡住了后面的部队上不来到时连退都退不下去。只是”他有些犹豫想了想又道:“蛇人负隅之下先锋军必定损失惨重。” 我淡淡一笑道:“邓将军放心我已想过多时。前锋营虽不善水战但对于陆战末将不敢妄自菲薄。只要先头部队能抢上城去我定能斩关开城让大部队冲入城中。” 邓沧澜也会心一笑举起杯子来道:“我知楚将军定能不负重托。文侯大人密信中所言不虚楚将军英勇无敌又能运筹帷幄是当世第一流的大将之材。” 文侯如此称许我!可是这称许的话也是给邓沧澜的密信中有的他却没给我什么密信看来在文侯心目中我到底比不上邓沧澜的份量。我又是高兴心头也有点颓唐脸上却不动声色道:“文侯大人谬赞末将愧不敢当。” 邓沧澜道:“好楚将军你立刻点齐人马准备出发!” 我大吃一惊道:“什么?”现在正下着雨我怎么也想不到进攻居然从现在这个时候开始。 邓沧澜道:“现在因为下雨天色很暗等天黑时雨停便又开始下雪。而此时江上风浪最小蛇人又料不到我们会在这等天气突然进攻这实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楚将军前锋营现在立刻搭建浮桥等天黑时便能完成到时趁天降瑞雪蛇人战力降到最低点时一战成功。” 我有些犹豫道:“屠将军知道么?”我是属于屠方直接统辖的照理邓沧澜指挥不动我。邓沧澜微微一笑道:“屠将军已在我的主船上了。” 屠方也在他船上?我心头微微有些不悦。看来我仍然没被当成主将之一。不过现在也不是恼怒的时候我猛地站了起来道:“末将遵命。” 邓沧澜也站了起来道:“兵贵神速此时水军团已在上游江上待命你立即赶来商议奇袭细节。” 他拿起蓑衣披到身上我跟着他出去在门口对亲兵道:“快去传令将钱曹两位将军唤出来。” 邓沧澜朝我扬了扬手道:“楚将军我在江边等你。” 他刚走钱文义跟曹闻道已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曹闻道的盔甲还有点不整道:“统制怎么了?” “立刻点兵出发!” 我也不多说什么。钱文义和曹闻道都有诧异之色但他们都没说什么话马上跳去点兵。前锋营五千人训练最为精整只不过一瞬五千人已经列队排好。等队伍排好他们两人上前道:“楚将军前锋营整队完毕。” 我跳上了马。雨不是很大冰冷的雨点落在身上很不舒服。我抹了一把额头的雨水看了一眼整整齐齐的前锋营。雨中这支队伍如铁铸的一般动也不动。我喝道:“出发!” 前锋营驻地离江边并不远我们向西走了一程刚出城便见以前选定的浮桥出发点上已聚集了大队战船。岸上扎了些临时营地只是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看来只是让人临时避避雨而已。把前锋营带进去一个传令兵过来道:“前部横野将军楚休红么?” 我拍马上前道:“我是。” “屠将军与邓将军在飞鹄上等你请楚将军随我来全军先入帐中歇息已经备好了馒头牛肉。” 我让钱文义和曹闻道领军退入那些临时营帐自己跟着这传令兵上前。这艘飞鹄号正是当初毕炜增援东平城时的旗舰现在是水军团邓沧澜的座船了。经过几个月这艘庞大的战船已经变得旧了许多钉在船头的“飞鹄号”三字已失去了当初的光泽可威风仍是不减。 在船头我跳下马跟着那传令兵走上船上。一上床只见船头已张了一幅很大的罗盖屠方、毕炜、邓沧澜三人正站在罗盖下商议什么。我走上前行了一礼道:“末将前部横野将军楚休红听命。” 屠方抬起头道:“楚将军你来了。请坐。” 一个士兵端了一把椅子过来让我坐下。一坐倒只见桌上放了一张大大的地图画的正是江面形势。屠方道:“楚将军邓都督已将事宜向你说过了吧?” “末将明白。” 屠方看了看我道:“此役最为危险但只要成功首功便是前部的。楚将军一切都看你的了。” 我站了起来道:“末将万死不辞。” 屠方扫了我一眼又向邓沧澜道:“好邓都督老朽立刻点齐地军团其余三部前来接应楚将军。今日一战定要成功!” 他站了起来邓沧澜和毕炜也都站起来道:“定要成功!” 屠方又向我道:“楚将军余事邓都督会向你说明我先去点兵酉时全军进攻。” 他刚走毕炜也道:“邓兄我也先下去点兵了火军团就暂时由你统领。” 邓沧澜点点头道:“好后军就仰仗毕兄了。” 毕炜对我仍然爱理不理的看来还在妒忌我。等他走了邓沧澜向我交待了奇袭的整个计划。我告辞时邓沧澜低声道:“楚将军努力。” 我点点头道:“是。” 浮桥已经搭了近一里。现在风已经小了江面上仍然有些浪浮桥的进展一下变得慢了。我看着水军团的士兵忙忙碌碌地搭建浮桥小声道:“还要多久浮桥才能搭完?” 邓沧澜看了看天道:“此时已近江心现在浪还大一点等雨停后就会风息浪止到时就快了。楚将军最后一段得靠你们边搭浮桥边前进了。” 我点了点头道:“是只是浮桥这么窄我们怎么攻上去?” 浮桥宽有丈许可以并排站三四个人也不算太窄但一次只能三四个人爬城要对付城上的蛇人是完全不可能的。邓沧澜淡淡一笑道:“楚将军放心我已准备好了水云梯只消浮桥能靠到城墙边一次总可以同时有两三百人攀上墙去。” 两三百人登上墙仍然不会是城头蛇人的对手因此邓沧澜才要我的前锋营打头阵吧现在所有的部队里前锋营的攻击力是数一数二的。只是这一仗前锋营只怕又要有极大的伤亡邓沧澜怪不得在那些临时营帐里准备了大量的馒头牛肉让那些注定要战死的士兵做个饱死鬼吧。我心中一阵混乱道:“邓将军我先下去了一旦出发马上来叫我吧。” 我刚要下船邓沧澜忽然道:“楚将军请保重。” 我淡淡一笑道:“蝼蚁尚且惜命我当然知道保重。” “这一战前锋营只怕伤亡会极大。” 我站住了。邓沧澜说得倒很老实我道:“我知道。” “胜利只有用鲜血才能换来。楚将军只要此战得胜沧澜愿为楚将军挽辔执鞭至死无悔。” 我苦笑了笑道:“这倒不必了前锋营的勇士并不是为你而战的。” 走下船时我心里又是一阵乱。想想方才自己对邓沧澜不免太无礼了不过我倒对他倒没有恶感。在整个军中前锋营大概称得上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对于邓沧澜而言自然要将最强的部队作为先锋才能杀开一条血路夺取胜利。他可能在心里觉得有占对不起我所以才会说什么挽辔执鞭的话那意思是说只要我回来他定不会与我抢功就算做我部下也在所不辞。原本我对他要前锋营当先锋总有些微词现在想来的确只有前锋营最适合。 此时已过正午可是天却越来越暗便如黄昏。冰冷的雨点打在脸上像一些细小的刀子刺入我的皮肉微微地刺痛。 我不是为某个人而战的。在心底我喃喃地说着。 正文 第十九章雪夜奇袭 那些临时营帐里都生着火当中两个大桶一桶是雪白的馒头一桶是煮好的牛肉前锋营士兵一边烤火一边吃着馒头夹肉倒是其乐陶陶。我回到帐中曹闻道已迎了上来道:“统制什么时候出发?” 我道:“等雨停后就得走了。吃饱点吧明天就不一定还能吃得到饭了。” 曹闻道咬了一口馒头夹肉笑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昨天没死今天也不一定会死。统制你也来一个吧这牛肉滋味当真不错。”他说着拿了个馒头用腰刀剖成两半夹了厚厚一块肉递给我。我接过来咬了一口里面的牛肉鲜香肥嫩确实很好吃。我把肉和馒头咽下去道:“不错。” 围着火炉刚吃了两口门口的士兵忽然“哗”一下齐齐立起。前锋营的士兵军纪之严为全军之冠这样子自是有某个高级将领来了。我连忙把嘴里那口馒头咽了下去站了起来。刚站起一个士兵急急跑过来小声道:“楚将军邓沧澜将军来了。” 邓沧澜过来了?想必是我们该出发了。虽然已有准备但我心中也不不由得一沉。我站起身叫道:“全体肃立!” “啪”的一声响帐中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这帐里有百来个士兵但他们闻声站起居然整齐划一声音也只有一声原本也都乱七八糟坐着吃东西眨眼间又已站得整整齐齐。 他们刚站起邓沧澜带着两个护兵走了进来。见此情形他也吃了一惊行了一礼道:“列位请坐吧好好休息马上就要出发了。” 我迎了上去道:“邓将军现在就要出发么?” 邓沧澜走到我跟前却没说完忽然一个立正向我行了个军礼。我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连忙也站直了还了一礼。我们两人一行礼曹闻道以降帐中所有的前锋营士兵也齐齐一磕皮靴“啪”地一声。这一声又让邓沧澜有些动容不自觉地又行了一礼。 如果再这样行下去只怕没完了。我还了一礼道:“大家坐吧邓将军不知有何吩咐?” 邓沧澜这才坐下来道:“楚将军你先吃吧我是带人送鱼皮靴来的。” “鱼皮靴?”我不禁有些诧异。这个东西我闻所未闻现在前锋营的战靴都是牛皮靴十分牢固根本不必换的。我道:“这个有什么用?” “方才我去看过浮桥已搭到江心浪有些大桥面沾湿后穿牛皮靴容易打滑。鱼皮靴是水军所用战靴穿上后不会打滑楚将军身负首攻之责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等一下让军中换上吧。” 原来水战还有这许多讲究。我点了点头道:“多谢邓将军了我可根本没想过这些。”本来我对邓沧澜多少有些不满觉得他让我的前锋营打头阵有让我们当替死鬼踩着我们向上爬之意现在想想我不免有些小气了他是一心一意为求胜而前锋营的确已经成为全军中最为精锐攻击力最强的部队了对于邓沧澜来说把精钢用在刀刃上是他这个主将之职纵然觉得对不住我也只能这样。 我点点头又道:“邓将军还有一件事。蛇人战力之强令人惊叹我总觉得强攻不是最好的办法。用兵之道奇正相合方可立于不败之地。” 邓沧澜眼中亮了亮道:“楚将军你觉得如何才算出奇兵?” 我想了想道:“火攻。” 我只是顺口一说因为当初看邓沧澜发来的战报说李尧天水战倭岛援军五千对两万以寡击众就是以水上火攻打了倭人一个措手不及大获全胜的。我们从水面攻击蛇人多半不会料到我们用火攻之策。只是这样的雨雪天气我想不出该如何发动火攻。 话一出口邓沧澜面色一变猛地站了起来。我只道自己说错了惹他着恼吓了一跳也站了起来道:“邓将军我” 他打断了我低声道:“是邵将军跟你说的么?”说完又皱了皱眉道:“不对他也不知道。” 我心里一动道:“这是我随便说说的。难道真的要用火攻?” 邓沧澜面色一下缓和下来坐到椅子上道:“你想的?吓了我一跳还以为消息走漏了。” 我又惊又喜道:“这种天气如何发动火攻?” 邓沧澜道:“到时你便能知道了。”他拔出小腰刀伸手在牛肉桶中插了一小块肉出来送进嘴里大口嚼着一边道:“楚将军放心你不是去与蛇人硬拼。只是也不是没有危险。” 知道了邓沧澜并不是让前锋营送死我心境一下好了许多把方才吃了一半的馒头夹肉拿起来又咬了一口笑道:“就算躺在床上也会有危险。若是贪生怕死我早就不会当兵了。” 邓沧澜将手在大腿上一拍道:“楚将军说得甚是邓某也没有别的话好说先预祝楚将军凯旋归来。”他说着忽然狡黠地一笑低声道:“地军团之主非楚将军担之不可。眼下无酒等你回来我请楚将军痛饮。” 我心头一热。现在地军团的主将是屠方但屠方年纪已然老大肯定不会呆得久了以后的主将多半会在现在的四部名号将军中出现。而这四人中只有我是文侯的亲信地军团的主将迟早会是我的吧。我笑道:“好到时定要痛饮三杯。” 这时从外面传来低低的一声吹角。邓沧澜拿出一块丝巾擦了擦沾着牛肉汁的小腰刀又把刀插回腰间站了起来向我一抱拳道:“楚将军看天气马上就要雨止转雪诸军都已来到我先过去调度请楚将军随时候命。” 进攻就迫在眉睫了。我站起来行了一礼道:“末将遵命。” 吃得已经很饱了。等邓沧澜一走我走到营帐门口。寒风如刀夹杂着细细的雨丝刮到脸上一阵阵的刺痛。邓沧澜说过天黑时雨便会停现在天已擦黑。雨果然已经很小了雨丝中夹着一些雪珠。各部军队都已经来了江岸已是黑鸦鸦一片偶尔传来几声兵刃的碰撞声。 “统制换鞋吧。” 曹闻道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我扭过头见他拎着一双鱼皮靴站在我身后他已经换好了。我接过来走到帐中坐下一边解开皮靴的带子一边道:“曹兄叫弟兄们都要小心点。” 曹闻道咧了咧嘴笑道:“统制你有时真有点婆婆妈妈都什么时候了反正到时拼命向前才有活路大家都知道。” 拼命向前么?我换好了鱼皮靴。鱼皮靴不透水比牛皮靴要薄一些穿着有些凉不过的确不会打滑。我在地上试了试道:“曹兄我问你一句话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这话把他问住了。曹闻道挠挠头皮道:“这个么我也想不出来。不过在帝都时我给爹妈留下了一笔钱我想我这辈子只要能给他们两老送终就行了若是不能也至少让他们以后不至于饿肚子。” 我怔住了。曹闻道这样子算是志向么?可是那些士兵最多的想必也只是这样一个志向吧。能让自己所爱的人好好活下去不惜献出自己的生命绝不是跟那些达官贵人说的那样是为了忠君爱国。我拍了拍他的肩道:“放心吧。我们就算死了活着的人就会好好活下去的。” 是的活的人会活下去死了的人会死去永远都是这样。 天全黑下来的时候雨已经止了现在是满天的雪。看雪势还会越下越大。 这样的天气的确是奇袭的好时机。蛇人原本就不能视远在满天雪花中更看不清了。而它们一遇冷战斗力更会大减。 接到传令兵传来的令牌我挥了挥手道:“集合。” 前锋营也就是现在的横野军满员五千现在分成三部曹闻道与钱文义各领一千五我则由廉百策协助统领两千陈忠率领五十人的巨斧队作为我的亲随武士跟在我的左右。 在浮桥码头高级将领已齐集在罗盖下。此番奇袭毕炜和邓沧澜虽然都是主将一样要率军出发只有屠方才可以坐镇后方。我到的时候几个人都在屠方居中毕炜和邓沧澜分列两侧他们身后则站着邵风观和折冲将军齐雅辉、镇威将军宗敏、扬威将军陈澎诸人。我大踏步走到屠方跟前单腿跪下道:“屠将军末将横野将军楚休红在此待命。” 屠方穿着赤红战袍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站起身从一边的亲兵手里拿过一个小杯倒了杯酒道:“楚将军老朽以此杯为将军壮行祝你旗开得胜。” 我大声道:“谢将军。”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转身看了一眼在雪中立得笔直的前锋营五千士卒高声道:“弟兄们大战已在眼前。这一战中定会有许多弟兄要丢掉性命我只有一句话要说便是死也要死得值得。走吧!” 浮桥只有丈许宽并排站了四个人便已很挤了。五千人得站一千两百多排加上间隙这支队伍总要长达二里许。当初想着以浮桥进攻时我一直都没想到有那么长。想想一旦发起攻击这样子四人一组冲上去只怕有一大半会死在城头。 我越想越觉得身上发冷。虽然邓沧澜说只要能攻到城下他已备好水云梯前锋营士兵不会挤作一堆可是我还是不知水云梯到底是什么。到了这时候也只能跟曹闻道说的一样拼命向前才有活路。 浮桥已经塔了快有三分之二多最前端离东平城还有一里多。雪中望去东平城只剩一条影影绰绰的影子蛇人定想不到我们已经到了它们眼皮底下了。由于浮桥总长达到五里那些竹子、木板之类全用船运已不现实浮桥上又不能走太多人因为最后一段将由横野军自己搭建。每个人都抱了一捆竹子和木板向前小跑着浮桥被踩得“吱吱”作响几乎已水面平齐。这样的承重力只怕承不住神龙炮的份量我看着不禁有些失望。如果能把神龙炮拉到东平城的北门下连发数炮那城门定能轰破再攻就要容易多了。也许文侯命李尧天督造如此庞大的战船就是为了装神龙炮吧?不过现在邓沧澜水军中的大号战船上也可以装神龙炮。天气这般冷恐怕已能连发三炮之上。有神龙炮助阵我们一定更有把握。 人流穿梭不息五千士兵每人都带了一部份竹子木板先到尽头的把东西放下由那里等候着的水军团搭建浮桥剩下的人就开始传递最后的钱文义一部则负责运送。大约过了二个时辰浮桥已延伸到距东平城只剩二十余丈的地方了。二十丈平地上这段距离一蹴而就在江面上却显得仍然很是遥远。我是在队伍的中间这地方离东平城还有百余丈。我招呼了一下陈忠让他歇一歇准备发动攻击。 浮桥太窄因此调度就显得尤为重要。曹闻道是第一波攻势我负责第二波钱文义是第三波。我把调度之权下给廉百策他虽不像吴万龄那样专精调度却也井井有条。 正看着陈忠在我身边喃喃道:“楚将军马上就要攻城了啊。” 我笑了笑轻声道:“陈忠你怎么样?” 陈忠已将大斧提在手中也压低了声音道:“楚将军放心我的力气快要满出来了。” 东平城的北门因为是水门并不太高只有三丈许。三丈的高度与帝都那二十丈的可怖高度相比实在已不足挂齿但仍然是个难以逾越的高度了。 浮桥抵达的地点正对着城门。只要我们能攻破这道水门就可以长驱直入。原本北门外有个木头搭建的码头但现在码头已被蛇人拆去。我看着黑暗中的东平城道:“好像蛇人没有发现我们。” 一直到现在城头仍无异动。虽然已经有五千人越江逼到城下可是由于横野军的军纪极严一个说话的都没有走路的声音也混在江浪之中即使是我自己如果不是脚底传来的震动闭上眼都会怀疑只有我一个人。 这次攻击根据计划由水军团对城门的西边二十余丈处发动佯攻把蛇人的吸引力吸住后横野军趁机斩关夺城。东平城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城墙极为坚固城门也厚因此我们必须在半个时辰内打开城门后续部队才能长驱直入否则前军不能进后军却拥上来我们就会弄巧成拙反而大败一场了。 只有半个时辰。我默默地看了看天。现在万事俱备最后那二十丈会有几十艘已经装好木板的小船迅速拼拢以极快的速度搭建一个临时码头然后我们就开始攻击。现在只等着水军团的佯攻开始。 等待的时候特别心焦尤其是今天这样的天气黑漆漆一片雪下得越来越大站着不动手脚冻得有些僵硬。横野军全军一动不动仍如果再这样下去蛇人的战斗力因为天寒减退只怕我们减退得更多。正在心急时突然间上游处有一点亮光直升而起直冲云霄。 这是火药箭也是张龙友的工部土府新发明出来的。那次我建议他改变火药配方他后来试制了许多种想找出比七硝一硫二炭威力更大的配方来也加了许许多多别的东西。虽然火药本身威力没有增大多少倒是给他搞出一些别的东西来有一种是加进一些粉末后火焰颜色发生变化。这种东西虽不能增强威力文侯却觉得可以发信号用。用几种颜色搭配可以传达几种意思我身上也带了两个让我打开城门后点燃发射。现在发出的这种是红光那意思就是攻击开始。 开始了!我的心里一阵激动队伍也开始向前移动看来曹闻道的先头部队已经开始进攻了。我扭头对陈忠道:“快上!” 兵忠神速。邓沧澜在上游发动攻击就是为了让我们在下游进攻的声音不容易传到蛇人的大队中。虽然这只能抢得短短一刻的先机可是战场上瞬息万变就算就一点先机可能也是胜负攸关的。曹闻道虽然有些莽撞可是他行动的速度远远超过钱文义因此我也让人冲在最前。 等我冲到浮桥尽头时吃惊地发现沿着城门一带居然已经排列了足足二十多丈长的小船。这些小船上都用大钉将三四艘钉在一起每一组上都装着云梯。先期上城的士兵有些正俯在城头拉人上城看样子我们已占了上风。 这就是邓沧澜说的水云梯?还不由我多想陈忠叫道:“楚将军我们快上!” 我叫道:“保持距离云梯上同时只能呆四个人!” 他带的五十个巨斧武士都是彪形大汉身躯庞大若是他们同时登上云梯只怕连下面那三四艘组合在一起的小船都会压沉。这些水云梯一共有三十多架邓沧澜说同时可以两三百个人登城那么一架云梯上同时可以站八九个吧。巨斧武士块头太大又拿着大斧站不了那么多只怕一次只能登四个。曹闻道虽然稍嫌莽撞毕竟心思还是很细密可陈忠的确有点冒冒失失我怕他想不到这些。 果然陈忠呆了呆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发这种命令但他是天生的军人叫道:“同时上四个不要乱!”自己率先爬上了上去。等他上去几级我跟了上去叫道:“再上两个等陈将军上城了你们第三个再上来别乱了。” 城头的蛇人看来已中了邓沧澜的圈套上面传来的厮杀声并不很激烈。跟在陈忠后面我的胆气也壮了许多。只是这肯定是暂时的蛇人马上就会明白我们的意图现在我只希望曹闻道的先头部队能在城头立稳脚跟我们可以减轻一些负担。 眼看着陈忠马上就要攀上城头了突然我听得他闷喝了一声停住了步子左手攀住云梯右手的大斧却举了起来猛地一扬。“嚓”一声响一阵血雨倾盆而下一个蛇人的身体带着风声“忽”一下摔了下来定是在城头向陈忠发动攻击被陈忠砍死。只是他这般一用力水云梯却也往下一沉。 陈忠砍死了这个蛇人也不回头叫道:“楚将军小心蛇人杀回来了!” 终于来了。只是我已有了准备也并不觉得意外。城头的杀声一下子急了那些原本还有余暇拉人的士兵一下从城头消失了踪影。现在他们必须要顶住蛇人的攻击自然已不能再帮那些正在爬城的人了。只这么一下西边接连有三架云梯被一下推了开去。云梯一头有倒钩可以钩住雉堞被推开的话一定是蛇人已经夺回了阵地。我心急如焚喝道:“陈忠快点!” 话音未落耳中却传来一阵爆雨般的响声那是陈忠在与从城头伸下的一片乱枪交战。他的力量比蛇人还要大一些但这云梯对着的城上显然不止一个蛇人。我站在陈忠身后看不清楚忽然听得陈忠哼了一声我脸上溅上了几点热。 是血!陈忠受伤了! 我心头一凛叫道:“陈忠小心点我要从你肩上过去!” 陈忠与我一同作战多次他的力量与我的枪法正好相辅相承如果他阵亡了那我孤掌难鸣实在不敢与蛇人单挑了。现在他的伤势还不算重但蛇人居高临下数枪齐发他一个人力量再大也顶不住一定要赶紧帮他分担些负担。 陈忠闷声道:“楚将军你上吧!”他左手一下抓住了云梯右手大斧疾挥护住面门我咬了咬牙伸手一下搭住他的肩头叫道:“小心了!”手一用力人一跃而起越过陈忠后背跳到了他的肩头。 陈忠个头也不算很高但肩膀很阔。我刚站到他肩头正好有两枝长枪正向陈忠刺来。陈忠手中拿着巨斧威力虽大却不方便我跳上来得正是时候右手枪猛地顶在城墙上向外一别左手则一把抓住另一支长枪猛力向外推去。“嚓”一声那杆长枪的枪头被我推得沿城墙而下在石墙上擦得火星四溅划出一条深沟。我知道自己顶多也只有这么一下如果蛇人再来两枪我可挡不住叫道:“陈忠托我一把!” 陈忠一把抓住我的脚踝也不说话只是用力一托。我只觉脚底一轻趁势向上跃去一下跳上了雉堞。那个被我别开长枪的蛇人正在把长枪收回去可是它也没料到我居然会突然跳起来枪还没收上见我突然出现在面前居然还怔了怔。我可由不得它发愣长枪一送枪尖一下没入它的面门鲜血四溅。刚刺死这蛇人左边忽地一阵厉风扑来是左边那蛇人收枪向我攻击。陈忠可以与蛇人硬碰硬地对抗我知道自己没这个力气身子一侧一下卷进那蛇人长枪中段左手拔出了百辟刀喝道:“死吧!” 这一刀已是必中哪知那蛇人忽地将枪尾一格“当”一声百辟刀正砍在枪杆上。它这支长枪的枪杆木质极佳以百辟刀之利居然砍之不断只吃入了二三分。我心中一寒正要再砍一刀身后响起了陈忠的怒吼:“拿命来!” 这两个蛇人被我缠住了陈忠终于爬上了城头。他的大斧如惊雷下击兜头打来那蛇人的举枪一格却哪里格得住这等大力“咯嚓”一声长枪被陈忠的巨斧劈为两段连那蛇人的头也被劈了开来鲜血溅到了我的脸上。 我把百辟刀收回鞘中叫道:“陈忠你的伤没事吧?”有陈忠在身边我的底气登时足了许多。大话不敢说有陈忠相助我至少可以让巨斧营都上城来。 陈忠道:“不要紧小心!”他叫得甚争急却是一侧的蛇人见城头被我们突破已过来增援。看到这副情景我不由得想起当初在高鹫城时的日子了。那时蛇人攻上城来时我们也是这般惊慌失措只是现在攻守已然易位要慌也是蛇人在慌了。 我和陈忠两人守在云梯出口处枪扎斧砍那些蛇人一时间也冲不出来巨斧队五十人很快便有一半上了城。云梯有三十多架照这个速度一架云梯上了二十多人那一共总得有六百多人了只是我只觉得面前蛇人越来越多进展并没有预想得那么快杀声中不时听到惨叫也并不仅仅是蛇人的。这时天空中又出现了一点红光我皱了皱眉叫道:“曹闻道!曹闻道!你在哪儿?” 曹闻道那支部队行动最为迅速照理应该有不少人上来了可是我却看不到他。这红光是第二道信号了邓沧澜和我说过我必须在第三道信号前打开城门。可是直到现在上了城头的横野军只不过三四百人而已。我刚喊出声一边不远处便听得他在叫道:“统制我在这儿一时过不来!” 横野军虽强但另外部队却没有巨斧营那么强从云梯上来一定很困难吧。我心头一沉叫道:“上来的兄弟们快去护住云梯让后面的加紧上来!” 有句话叫“骑虎难下”我当初确实也曾骑在一头鼠虎身上明白这话的意思。现在我们的处境正与之相类前进太难退是绝对不可能城头的蛇人越来越多我们已没有退路那么只有硬着头皮冲了。可是城中蛇人足有数万能上城的多半总有两三万横野军全军不过五千人。邓沧澜说会有火攻助阵但现在我连火的影子也没看见。这种风雪天火雷弹之类也用不了难道邓沧澜的火攻已经失败了? 如果火攻失败那我们这些已经在城头的人就是死路一条了。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想喝道:“快点快点上来!” 正文 第二十章既死矣 现在城头的蛇人大部被邓沧澜牵制在上游可是一旦它们发现城门受攻肯定会来增援的。在抢在它们增援前打开城门出发前我觉得虽然难也不是不可能。一旦真正交上手才知道我想得还是太乐观了。风雪中蛇人虽然战力大减但现在的蛇人仍然得两三个士兵才能抵住一个它们又在源源不断地补充这样下去我们的实力拼光直至全军覆没也未必能夺取城头。 陈忠忽地在一边道:“楚将军后续部队为什么不上来了?” 他力量过人向来无畏此时的话中却隐隐有些惧意。我不禁打了个寒战道:“马上就会来了!” 陈忠都已经觉得害怕了那别人心中可想而知。三军可以夺帅匹夫不可夺志这是兵书上的话。如果一支军队的士气全没了那就是一支乌合之众一触即溃装备再好也没用。就算打肿脸充胖子我也得撑下去。只是这话说着容易能不能让人相信我也实在没底。 我刚说完眼前忽地一亮城头上登时明如白昼。我吓了一跳扭头看去触目之下不禁惊得呆住了。 不知何时几艘船已逼近城墙。在一片密密麻麻的云梯当中蛇人正在与横野军交战也根本没发现这几艘船吧。这几艘船上每条船的船头都有一道火柱冲天而起扑向城头直如长虹垂挂。只是这火柱一上城头登时如水流一般漫延开来形成一道火墙。 邓沧澜的火攻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心头也大为兴奋叫道:“火军团来增援了弟兄们冲啊!”邓沧澜给我的时间是顶多半个时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多半我们必须得加紧了。士兵们见有火墙挡住了蛇人士气为之一振呼喝一声一个冲锋已将面前的蛇人又逼退了数尺。 已经有一千多人上城了廉百策的箭营也上了城。蛇人也知道到了最后关头在城门口死战不退。此时我们与蛇人之间已被火墙隔断蛇人必须要先下城再绕到城门口因此横野军的压力大减可一时间仍然杀不进城门口。曹闻道的部队已经冲到了城下在城门口布好了八阵图挡住增援过来的蛇人但已非常吃力仍然还打不开城门。我看了看周围心如火焚叫道:“陈忠带巨斧队跟我上前!” 城门口的蛇人只有一百多个。但这一百多个蛇人几如一道铜墙铁壁横野军攻势虽强却一直没能夺下城门。曹闻道一军力战之下损失惨重如果我不能及时打破城门那他的牺牲也没意义了。 廉百策忽道:“楚将军我去增援曹将军!” 廉百策带的是五十人的箭营。箭营的人自是以弓术最强刀枪击刺不是擅长。我道:“不必你在城头上给曹闻道减些压力让钱文义的人快上来帮帮曹闻道!” 我拖着长枪冲下城去。在城头因为火势甚大看得也清楚一下城却觉得眼前一阵花一时间还不习惯这等阴暗。曹闻道的八阵图已将城门口与蛇人援军隔开但他这样做的后果也是使自己腹背受敌地上已躺了不少横野军士兵的尸体了。我一下城与巨斧队守住他那一军的后方他们的压力也登时减了许多。阵形中曹闻道忽然转了出来叫道:“统制这些怪物也真强啊这一百来个还是拿不下它们。” 他的战袍几乎要被血浸透了。不仅是他我和陈忠也是如此几乎是刚从血水里捞起来的一般。我也没功夫和他说多叫道:“曹闻道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带巨斧营打开城门!” 那百来个蛇人已退入城门洞中依托地形顽抗。它们因为躲在城门洞中箭营的利矢不能及背后有城门也不必担心而曹闻道却要将大部份力量用在抵御逼过来的蛇人援军上因此更是难以解决。陈忠在我身边道:“楚将军用三叠队冲吧?” 我点了点头道:“好大家小心。” 陈忠将手中的长斧往地上一顿扬声道:“立正!排三叠队!” 这三叠队其实也就是五十个人排成三排的方队。斧营被陈忠训练得极其熟练虽然现在一片混乱但他们仍是一下排得整齐划一。城门洞里的蛇人龟缩不出现在时间已十分紧急我们只有硬攻三叠队攻击力极强也只能依*三叠队的冲击力了。陈忠喝道:“一排与我上前后排相隔三步。” 他们的鱼皮靴踏在地上发出极其整齐的一声响。以军容而论斧营都是些彪形大汉最为威武此时在火光与鲜血中这般一支出奇整齐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口一定让这些向来没什么纪律的蛇人也吃了一惊。 三叠队唯有斧营才能使用。斧营用的都是巨斧混战中与刀枪也没什么不同但一旦有铁一般的纪律这种重武器就能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三叠队的第一排已向前冲去十多柄斧头齐齐举起便如一把大闸刀没半分空隙。一些蛇人还待阻挡但斧营的士兵力量本就超过一般士卒而现在蛇人的力量因为严寒有所减退实际上它们已经与斧营相去不远了这些斧头齐齐落下便是蛇人也挡不了“嚓”一声利斧斫下上前阻挡的几个蛇人登时被砍成几截。 陈忠本站在第一排中他退了半步喝道:“二排上前!”那第一排一错步正好与第二排交叉换位陈忠又站在第二排正中。这换位练得极熟还不等那些蛇人回过神来第二排又已斫下直如摧枯拉朽。但这一次却没有第一排顺利他们刚劈下一斧不等退回蛇人忽地一声响猛地冲出城门。 它们也发现这样下去会被三叠队砍个片甲不留吧。我心头一惊陈忠却还在喊:“三排上” 他还要上前!我心头一凉抢在他前面叫道:“快退入八阵图!” 三叠队威力虽大但有个致命弱点就是太过板滞攻远过于防。当初我陈忠排这三叠队的本意是让斧营站在八阵图中间这样斧营有八阵图保护就可以发挥最大的威力。但现在陈忠他们身边可没有人保护我们正是担心蛇人不肯出战死守城门现在它们冲出来便正中我们下怀这个时候退入八阵图才是正理可他居然还要与蛇人混战实在有点缺乏应变之才。也亏得我喊得及时第三排本已要上前了听得我的叫声忽地向后一退。饶是如此第二排撤退不及已有三个士兵被蛇人追上搠倒在地。 我抢步上前站在陈忠身边道:“先退下去用八阵图和它们斗!” 陈忠虽然不够机变但反应却还快点了点头。此时还有四十七个斧兵已齐齐退后我和陈忠守在最后曹闻道的八阵图忽地一开将斧营包入当中。三叠队防御力不行但有八阵图保护登时如虎添翼那些蛇人一旦冲出城门洞虽然也劈杀了十多个士兵但它们只有百十来个曹闻道手下却已有了一千多人即使腹背受敌一时半刻也还挡得住。蛇人连冲两次仍然冲不开八阵图攻势再衰三竭又退了回去。 它们又要退回城门洞里了。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们好不容易把它们引出来哪里还容得它们退回去。我喝道:“陈忠快上!”抢先冲了出去。陈忠紧跟着我出来高声叫道:“兄弟们快上!” 曹闻道也已发现有了可趁之机在阵中一声号令八阵图又是一开斧营随着我和陈忠冲出去。蛇人进攻的锐气已折正要退出去此时斧营锐气正足身后有曹闻道保护无后顾之忧这一次的攻势比上次更猛它们哪里还挡得住一下被冲得七零八落。我和陈忠带着斧营一下冲破蛇人防线杀进了城门洞中。 一到城门洞里陈忠已抢步上前砍死了一个还在坚守的蛇人大斧余势未竭顺手一劈重重砍在门闩上。门闩已被蛇人钉死陈忠力量虽大这一斧也劈不断。我从边上一个士兵手里接过一柄斧头等陈忠刚拔出斧来我也一斧劈下不偏不倚正劈在陈忠劈中的地方。 门闩有手臂一般粗共有三道是用铁木制成极为坚硬但终究不是铁铸的我和陈忠交替劈下只不过四五次门闩登时被砍断城门也开始晃动。这时斧营已有不少人也在同时砍着他们一个个都是神力之士只不过短短一瞬三根门闩都已被劈断。我见门闩已开叫道:“快拉门!” 东平城北门外本来有个码头城池失陷后这码头已被蛇人拆毁。我和几个士兵拉着一边的门陈忠拉着另一边门刚一拉开外面的江风奔涌而入吹得我一个踉跄。一个士兵扶住我道:“将军你没事吧?” 我定了定神一时还不敢相信会如此顺利。虽然天冷但额头已满是大汗。我伸手抹了把汗水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筒道:“快发信号快发信号!” 三次信号后地军团就要发动总攻了。如果到时我仍然打不开城门那地军团甫成军就要损失惨重我这个横野将军只怕也难逃死罪。现在总算抢在时限以前打开城门我心里却没半点兴奋只有种大难得脱的欣慰。这竹筒便是邓沧澜发信号的那种火药箭。 那士兵接过来摸出火绒点着了引线火药箭带着一抹火光直冲上天在空中炸开一道火光。刚放完信号远远的忽地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随江风滚滚而来便如惊涛骇浪。 开始总攻了。我把长枪拄在地上道:“大家闪到两边守住城门!” 蛇人知道城门已失已在全力攻击此处。现在城门已开钱文义一部的人络绎不绝地冲进来曹闻道一军不时有生力军补充虽然被迫得步步后退但阵形丝毫不乱。我又抹了把汗对陈忠道:“陈忠老曹真了不起我们也不要干看着了。” 陈忠点了点头。他这人一向板着个脸此时也露出一丝笑意道:“将军我们赢了。” 现在当然还没有赢但事先的计划正在一步步成为现实蛇人的战力已近强弩之末而我们的攻势才正要开始的确已是心胜之势了。这一次进攻如果不是邓沧澜的水军在上游牵制住蛇人主力毕炜的火军团在最紧急关头助阵也不会如此胜利。加上邵风观的风军团地、火、水、风这四相军团第一次合力出击配合恰到好处对蛇人的战事胜利的天平终于开始偏向我们一方了吧。 江风呼啸城头火势正在漫延开来。蛇人已被分隔得支离破碎胜利终于就要来了。 城里的杀声此起彼伏。虽然知道我们已经取得胜利但蛇人的守势之强还是超出我们的意外直到天色发亮时它们才终于崩溃四散逃去。 这一战横野军损失极重虽然还没有检点伤亡但我想伤亡人数总在一千上下。五分之一伤亡这场恶战恐怕会在我余生的噩梦中不断出现吧。我已累得几乎无法站立便是陈忠也已累得直喘。我在台阶上坐下道:“陈忠过来坐吧。” 陈忠也坐了下来。这一战虽然惨烈他身上除了登云梯时肩头受了一处小伤另外却毫发无伤我也不过是臂上被划开一条口子而已伤势极轻。我刚坐下来曹闻道也气喘吁吁地撑着长枪走了过来。他简直是从血池里捞上来一般走到我跟前一屁股坐下咧开嘴笑道:“统制我们赢了!” 赢了么?陈忠也这么说。这一场战役我们是赢了但战争还长得很。只是现在不好去打消他的兴头我也笑了笑道:“医营呢?还没来么?” 曹闻道道:“快来了吧。” 横野军伤亡很重天气又冷如果不及时救治许多原本可以救活的伤员只怕会不治。我勉强站起身高声道:“快把受伤的弟兄扶到背风的地方阵亡的弟兄们都抬到一边。” 这时廉百策从城头走下来道:“楚将军屠将军来了是不是集合”他没有和蛇人面对面交战虽然发箭助攻也累得脱力但总不象我们那样筋疲力竭。 我道:“我去接他吧弟兄们先歇着要紧。”现在这时候不是列队形让主将看看样子的时候了。我提起长枪对曹闻道和钱文义道:“曹闻道钱文义走吧。” 刚走到城门口便听得有个人喝道:“你们是哪一部的?屠将军前来还有军人的样子么?” 我有些恼怒。虽然当初甄以宁也说过将有斗将有策将而一军主将运筹帷幄比冲锋陷阵更重要可是屠方在后方督阵现在过来也不该如此不顾实际地乱骂。正想着却听得屠方道:“蒋参军将士奋勇杀敌让他们多歇歇吧。医官快过来加紧救护!” 听得屠方这般说我心头才有些宽慰。屠方是个宿将还知道体恤士兵那个蒋参军多半是个从军的世家子弟只会乱骂人了。我提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刚走出城门只见屠方带着一些人正站在那临时的码头上。我跪倒在地道:“末将楚休红见过屠将军。”哪知人已太累跪得也急了些跪下来时人晃了晃险些要趴在地上我用长枪一支总算跪得稳了。 屠方抢上前来一把扶住我道:“是楚将军啊快快请起。”他年纪不轻力量倒也不少一下便将我扶了起来。我站了站直道:“屠将军末将治军不严怠慢了蒋参军还请屠将军原谅。” 话刚一出口边上一个面白如玉的中年军官一下涨红了脸想必便是那蒋参军了。他是个参军论军衔比我这个偏将军要低得多。我恼他出言不逊故意说怠慢的是他讥刺了他一下他反应倒也算灵敏一下听出我言外之意来了。 屠方正色道:“楚将军横野军忠勇无双为国之干城此役首功便是横野军立下的。来人将功劳簿拿上来我亲自记下楚将军和横野军的大功。” 边上一个幕僚躬身道:“尊命。”就在城门口展开记功的帛书正要研墨屠方道:“来人拖过一个没死透的妖兽过来。” 城门口躺着好几具蛇人的死尸只是都已死得透了。两个侍从拖了一具尸体过来屠方拔出腰刀在那蛇人身上割了个口子。蛇人的血还没干一割开血登时涌出。屠方拿笔蘸了蘸道:“楚将军奇功当以血书。功劳簿上克复东平第一功便是楚将军与横野军的大名。” 照他这样子做作我实在应该跪下来感激涕零一番可是我却觉得一阵茫然。虽然也有几分感动却只是一躬身道:“多谢将军。” 名诗人闵维丘当年有“封侯将军事战士半死生。头颅轻一掷空有国殇名”这几句诗现在想来更是别有一番滋味。空有国殇名么?也许也仅仅如此。只是对于我来说国殇之名也是空的。 屠方在城门口呆也没多久便带着亲兵入城了。克复东平这是地军团成军以来的第一件大功他对横野军倒也不薄命医营优先救治横野军北门外划出了一大片房子作为横野军临时营房让军中上下歇息还抬来了不少馒头牛肉之类。别的还罢了这馒头牛肉倒是雪中送炭我们连番恶战一个个都又饿又累这般热气腾腾的牛肉馒头抬上来伤势也似乎好了一半。我拿了个馒头夹了一块肉大口吃着。临出阵时也是这般吃过一顿但那时还带着几分忐忑不安现在放下了心吃的东西仿佛也香了许多碗口大的馒头我连吃了两大个牛肉更是吃了不下一斤。 钱文义和曹闻道两人坐在我身侧也大口大口吃着。曹闻道饭量原本就很大钱文义以前吃得不多此时吃的却也不在我之下。我们也不说话只剩下了咀嚼吞咽这一个动作。从鬼门关打个转回来能吃得下饭也是一种无尚的享受了。 屋子里升着火只要受伤不是太重的所有人都在吃东西。曹闻道咽下了一口馒头忽然笑骂道:“别光吃不说话别人要听到还以为养了一屋子的猪呢。” 吞咽的声音的确不好听颇似猪吃食的声音可若不是曹闻道说谁也不会想到。他这般一说一屋子的人怔了怔登时哄堂大笑有人叫道:“曹将军能做太平猪也是福气啊。” 曹闻道把馒头在肉汤里蘸了蘸道:“当了兵福气就是能活着回来。来吼两声吧有统制带兵也是福气。” 我笑道:“老曹你本事没长多少马屁功夫倒长了不少。”曹闻道咧嘴一笑扬声唱道:“身既死矣” 这首国之殇向来悲壮此时从曹闻道嘴里却多了几分油腔滑调。若是平时我定不准他这般糟蹋军圣那庭天的手笔现在却不想多管了。 曹闻道起了个头别人登时也连唱带笑地跟上。唱了半段歌声整齐了许多先前的油滑却越来越少倒添了许多肃穆。第一段唱完曹闻道忽地闭口不唱转过头轻声道:“统制我若死了你千万把我葬到灵官胡同的一棵大槐树下吧。就算烧成灰也要洒在那儿。” 我奇道:“别说丧气话。再说为什么去那儿?” 他怔了怔叹了口气道:“是啊都快二十年了小娟也不知早嫁到哪儿去了。”他转过头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又用嘶哑的声音吼着。 我呆呆地连馒头也忘了吃了。曹闻道这人是个天生的军人我有时几乎忘了他也是个人差不多把他和我的飞羽、百辟刀、流星锤和手弩看成是一类。可是他也有自己的记忆即使这记忆已经很淡了。 如果我死的话我要葬到哪儿?难道葬到东宫?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不可能了。永远也不可能了还是忘了吧。我想着可是心头却仍然隐隐作痛。 正文 第二十一章漏网之鱼 连着吃了几个夹肉馒头觉得力量回复了几分浑身也软软地直想倒下。用力太过之后往往如此我站起身走出门去打了一路拳活动一下筋骨。 “楚将军。” 我听得廉百策在一边叫我抬起头来看了看道:“伤亡清点出来了?” 廉百策也已累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走到我身前先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初步清点我军此役阵亡七百二十四人重伤三百十三人轻伤未计。” 伤亡果然在一千以上。我一阵气苦道:“把阵亡的兄弟都清点出来有家人的通知他们家人没家人的好生安葬受伤的弟兄们好好调理。” 廉百策点点头道:“我已辟出一排空房作为医营临时驻地受伤的弟兄都抬进去了楚将军放心。” 廉百策为人极其精细做事举一反三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辅助人才若不是邵风观恼他不和自己共患难只怕死都不肯放他了。我正要再说什么边上忽然传来一阵哗然火光和喧嚣冲天而起。此时各部都在城中搜斩蛇人城门口的蛇人已全部歼灭照理不该有这等声音的。我吃了一惊道:“发生什么事了?过去看看。” 循声走到城门口廉百策忽然皱了皱眉道:“是火军团。” 毕炜与我颇不相能我本不想多看但见那儿的火军团士兵有些异样个个身后背了一个大桶每个桶上伸出一根长长的管子从管口不时喷出一道火流。看到这副情景我才恍然大悟在城头火军团以火攻援助我们拦住了蛇人原来用的是这种武器。这多半是工部发明的新武器了火军团有神龙炮和雷霆弩再有这种火器作为近战利器看来文侯对毕炜的确极为看重。我看得入神道:“他们在烧什么?” 像是回答我从那些火军团士兵当中忽然发出一声低低地嘶吼一条火柱猛地拔地而起足有丈许高又重重摔下来“啪”一声摔得满地都是火苗火军团的士兵们发出一阵哄笑。廉百策道:“他们在烧蛇人啊!”的确那是个蛇人。那蛇人的尾部被钉在地上已是动弹不得被烧得满身是火正在拼命挣扎。在战场上蛇人是我们不共戴天的死敌杀死它们根本用不着怜悯可是看到这些火军团士兵简直是在以杀戮为游戏我恍惚中又仿佛回到了高鹫城看到那时我们屠城的惨像了。我抢上前去喝道:“干什么!” 我喊得很是大声那些火军团士兵也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转过头看见我喝道:“没见我们正在烧死这妖兽么?” 他说得很是不逊边上一个士兵借着火光看了看我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一句那人脸上变了变马上堆下笑来道:“是横野军楚休红将军啊。小将火军团五营队官骁骑甘隆见过楚将军。”他向我行了一礼道:“横野军此番破城锐不可挡楚将军勇冠三军小将佩服之至。” 他说得倒相当得体我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廉百策看了看我插嘴道:“甘将军这些妖兽万死不足赎其罪只是这般烧死未免太浪费了还是一刀杀了便是。” 甘隆脸上红了红道:“楚将军说得是小将明白。”他将手上那管子一拧搭在身后的桶上道:“兄弟们不要用火龙了用刀子杀了便是能省则省。” 等他们散去这一片空地上只剩下那具蛇人的焦尸。尸体被烧得浑是恶臭呲牙咧嘴的甚是难看。我看着这具蛇人的尸首喃喃道:“廉兄你说上天为何要降下蛇人来?” 廉百策被我一下问住了道:“这个恕小将愚钝我也想不出来。” “若蛇人能与我们一同生活在这世界上难道便不可以么?这天地如此之大为何一定要杀个你死我活不可?” 廉百策嚅嚅道:“是么?”他忽地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了。现在便是如此若我们不杀光它们那它们便会杀光我们。” “是么?”我淡淡笑了笑向城门走去。城门被我们斩为碎片此时江风不住倒灌进来艨舯斗舰在江面上排列如云波涛之声中隐隐还夹杂着金鼓之声那是邓沧澜率水军团在追杀潜水而逃的蛇人。我道:“廉兄当初在东平城外我曾到蛇人营中住过一晚也认识了几个蛇人。那时发现有些蛇人实在并不像我们想的那样只是些茹毛饮血的妖兽甚至似乎比有些人更有见识。上天既然造了蛇人那它们难道就没有活下去的权力了?” 廉百策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我也不知你说得算不算错但作为一个军人我们能做的便是依令行事。令行禁止虽误亦行。” “如果明知错了还要执行岂不可笑?兵法同样有云:乱命有所不从。” 我说得有些响实在也是因为想不通这些事。我记得当初为解救二太子我到了蛇人营中那个为我送饭的叫米惹的蛇人它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我们一样走在大街上看看我们的生活。这种愿望无论怎么说都不能算错但却又是绝对不可能的。廉百策被我说得无言以对只是慢慢道:“可是现在蛇人终究是我们的敌人” “敌人?敌人难道不会变成朋友么?当初共和军何尝不是我们的死敌现在却是盟军。”我看着江面长叹一声“工部现在做出了许许多多新的武器任何一种都杀人如草威力无比。可是如果他们的才智不浪费在这上面而是发明些更实用的工具岂不更好?” 我知道这种想法实在有些离经叛道平时我也不愿多说但现在却如骨鲠在喉不吐不快。刚说完却有些后悔自己有些太多嘴又道:“当然现在也没办法了蛇人就在眼前” 廉百策忽地转过头低声道:“楚将军你也觉得那是蛇人?” 他这话似乎并不在回答我我见他神情有些异样方才一直看着前面才知道他方才根本没注意我在说什么心中一动道:“你说是不是?” “有些像。”廉百策又看了看身后声音又压低了些道:“楚将军是不是把陈忠他们叫过来如果真是蛇人我们两人不是它们对手。” 真的有蛇人?我不禁按住了腰间的百辟刀。现在城中满是杀声各部都在追击溃逃的蛇人这儿因为是诸军进城的所在照理不可能再有蛇人了。我顺着廉百策的目光看去城门口用小船搭建起临时码头正随着波浪微微起伏雪已停了码头上薄薄的积雪已被踏化湿漉漉一片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我想了想道:“弟兄们太累了让他们好生休息我们先过去看看别草木皆兵闹出笑话来。” 廉百策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什么话却又没说出口。我拔出刀来道:“小心点别*得太近。” 蛇人在冷天战力大减如果这么冷的天它们躲在水里多半会冻僵恐怕廉百策看错了。我又看了看廉百策心中忽然一动。邵风观跟我说过廉百策这个人颇为势利要我别太相信他。虽然我觉得应当用人不疑说实话我倒更相信邵风观一点。 我只看了廉百策一眼他忽道:“楚将军那儿有块地方被江水打湿了末将过去探探请楚将军押阵。” 我想了想道:“好吧。”那儿的确有块地方湿了许多但方才千军万军从城门口进来有水溅上来打湿边缘实是平常之极。廉百策这人机敏之极可能觉察到我有点不太信任他才主动要过去看。我见他要走又道:“廉兄千万小心。” 廉百策点点头摸出腰刀走到码头边弯下腰看着忽然伸手摸了摸地上湿处又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看看江面扭过头来向我摇了摇头。 哪知他刚转过头我脚前木板忽地一阵响亮眼前腾起飞起一片水花从我身边寸许远的地方木板寸寸碎裂一把长刀从中猛地刺出。我一个踉跄险些摔倒趁势脚一点人猛然跃起向后一跃跳出数尺远。从这个破洞中一个长长的黑影冲出横着向我卷来。 真是蛇人!我一跃而起闪过这蛇人的一卷廉百策也已听到这儿有变转身要过来却见他身后的水面突然像开了锅一般泛起水花。我大吃一惊叫道:“小心身后!”脚又一点廉百策极快地转过身却见水花猛地溅起又有一个大大的蛇人头颅从水里冲了出来。 这蛇人手上握着一把短刀。这种三尺长的刀对于我们来说已不算短了拿在蛇人手里却显得很短。那蛇人一冲出水面短刀平平挥过拦腰向廉百策砍来。我又惊又悔心知错怪了廉百策但我离他还有十余步动作再快也不可能赶得及刚冲出几步却见廉百策将身一跃忽地跳过那把刀。那蛇人显然在水里呆得久了动作相当迟钝廉百策身体灵便闪得轻巧之极。 蛇人有两个!我悔恨莫及。廉百策跟我说有蛇人我方才还不太相信原来完全是真的。此时我的身体还在半空未曾落地猛地将身体一转只望能闪过这一击但身子刚一侧那蛇人的下半身已一下翻起将我卷了起来。 这蛇人显然比廉百策对付的那个厉害太多了力量大得惊人我只觉眼前金星乱冒人几乎要晕过去。幸亏这蛇人身体因为浸在水中僵硬了许多力量大减只怕这一卷之力能将我的肋骨都尽数卷折身体也失了平衡眼中依稀见廉百策身子一折反手已拔出刀来正与那蛇人对刀。廉百策的箭术极强没想到刀术也不弱。我心中稍稍一宽已知廉百策暂时没有危险猛吸一口气不让那蛇人再束紧缠着我的身体手臂一弯反手将百辟刀砍向身后。可刀刚举起来手腕忽地一紧两手同时被扼住耳边却听得一个声音道:“原来是楚休红将军真是幸会。” 这声音极其流利而且似乎极为熟悉我大吃一惊一时也想不起来这蛇人怎么会认识我的只待挣扎但那蛇人的力量太大了虽然浸在冷水中让它的力量大打折扣我用尽浑身之力也只能让它微微有些松动根本脱不开身。眼角看去却见廉百策身体轻捷如燕在码头边上闪躲那蛇人屡斫不中激得江水四溅。廉百策的力量虽远不及蛇人但身法灵便那蛇人在冷水中力量大减一时竟斗了个旗鼓相当。只是他不时看向我大概见我被蛇人缠中极为担心。看他的样子我不由大为气沮。我本来还想救廉百策没想到他自保有余我倒落入了蛇人掌握。我被它缠得连气都快透不上了眼前金星乱冒只是苦苦支撑。好在这蛇人力量虽大现在却比我大得有限抓住了我的双手后它右手中的刀却也举不起来只能拼命缠着我它也知道一旦被我挣脱那死的便是它了。 这时廉百策忽然放声叫道:“快来人!楚将军遇险!” 他喊得很响只是江风很大涛声也响连我都听不太清不知有没有人听到。我张开嘴也想喊可是刚一张嘴那蛇人忽然叫道:“木昆快过来杀了他!” 木昆!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只觉得心头一震。当初在东平城时我去蛇人营中交换二太子那个蛇人派出的使者正是叫木昆这个蛇人睿智练达给我的印像极为深刻没想到居然会在这地方碰上。而一听到这蛇人叫着木昆我也顿时想起了抓住我的这个蛇人来了脱口道:“你是山都!” 山都当初在高鹫城时就统领最前抵达的蛇人辎重营连这次我是第三次与它面对面了。我刚一叫出它冷冷道:“伏羲大神保佑你终于落到了我手中。百卉公主我给你报仇了!” 它说得咬牙切齿说到“百卉公主”这四字时我几乎可以听得到它话中的痛楚。当初我作为毕炜的部下第一次来到东平城带着士兵劫营那时捉回了一个女蛇人便是叫什么“百卉公主”。当时蛇人军的首领正是山都它还为了这个百卉公主不惜杀了它们天法师派来的特使。看来就算是蛇人也与我们一样有感情的。 山都紧紧抓住我的双手我虽然动弹不得它也松不开手来木昆又被廉百策挡住只是过不来它只能拼命地收紧身子。我只觉身上像被套了几个铁箍呼吸越来越困难。看样子它是要将我活活勒死! 完了么?我咬了咬牙。我已经有好几次险死还生的经历了绝不能认输。我握紧了手中的百辟刀只盼能脱出山都的掌握可是它的力量实在太大我连连发力可仍然挣不脱。正在着急耳边却听得有人喝道:“楚将军!” 有人终于发现城门口的异常了!我大喜过望猛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趁胸口收紧时那极短的一松猛地一挣。这几乎是我最后的力量了耳边忽然一阵厉风掠过山都发出一声惨叫勒住我的身子随之一松我一下脱出了山都的掌握身体在空中翻了个跟头它的双手仍然抓住我死也不肯松这一下我已翻到它身后它被我压倒在地我看到它一个眼睛里正淌出血来。 这人居然会暗器?而且准头如此高明说不准是廉百策箭营中的人。山都还不死心身子又猛地甩过来想要再次缠住我我立足未稳双手又被它抓着脱不出来眼看又要被它缠住边上忽然有几个人疾冲过来身法快如闪电有两个一下站到我身侧一把抓住了山都双臂其中一人已下了它的刀另外一个则按住它的尾巴。山都一声嘶吼身体一屈那人被它一下震开一个踉跄倒在地上却不等山都再动弹又有几人冲了上来帮忙。山都的力量纵不打折也抵不住这许多人登时被按在地上。 我刚脱出山都的掌握耳边听得一声响抬眼望去却见廉百策手中的刀被木昆击落在地。我心中一凛叫道:“快去救他!”刚喊出口边上一人忽地伸手作势“当”的一声木昆手中的大刀横在跟前身体已缠住了廉百策。廉百策力量比不上我被木昆缠住了已坐在地上动弹不得。我吃了一惊见那人又待伸手作势忙拦住道:“小心别伤着廉将军!”定睛一看不由吃了一惊。这人并不是横野军士兵竟然是那个想要投军被我拒绝的冯奇。 冯奇手中握着那把弹弓也有些犹豫。方才山都缠住了我亏得他一弹打瞎山都一只眼睛我方能脱身但木昆卷住了廉百策头躲在廉百策身后冯奇弹弓之术虽精但这石弹若不能击中蛇人的双眼打在身上也没多大用处。他厉声喝道:“方海骆震国魏风你们上!” 他显然是这十个人的首领此时有六个人按住了蛇人还有三个站在他身后。这三人手中都握着长剑看样子倒与法统所用长剑类似听得冯奇命令三人正待上前忽然听得木昆喝道:“楚休红是你么?” 我道:“等等。”走上一步大声道:“木昆先生正是在下。” 冯奇大为吃惊大概他从来没见过有人会与蛇人这般对答过。木昆道:“楚将军此战你们大获全胜但现在这人在我手上木昆不才杀人却还会的。” 廉百策忽然叫道:“楚将军别管他”只是一句话未说完便又顿住了想必是木昆按住了他的嘴。廉百策双手都被木昆缠住他的力量又远不及我根本动弹不得。我犹豫了一下道:“木昆先生你放了他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木昆的刀慢慢移到廉百策咽喉处道:“楚将军你这话当真?” 我冷笑了一下道:“木昆先生此时我营中弟兄马上都会赶过来。等人到齐了那时我便想网开一面也做不到了。” 我这话也不全是威胁。蛇人在士兵眼中根本就是一些妖兽落到蛇人手里那是自己的命不好根本没什么可谈的若横野军都来了群情激愤之下廉百策的命自然不会被他们当一回事动起手来只怕我也弹压不下去。木昆犹豫了一下道:“楚将军木昆自知已无生路只求以此人之命来换山都将军之命。” 冯奇他们都“啊”了一声。他们做梦也没想到木昆要换的并不是自己的命。我看了看被按住的山都道:“好我答应你们。” 冯奇惊道:“楚将军这些妖兽的话不能相信!” “冯兄我相信木昆先生的话。” 我走到山都跟前道:“木昆先生你先把廉将军放了我便放你的山都将军。” 我嘴上虽然说相信木昆其实心底仍然不敢信。山都力量太大一旦放开它想要再制住也不容易。只要廉百策能脱险此时江上还有水军团巡弋我是答应放了它们可别人没答应过它们仍然逃不掉。这么做虽然有些卑鄙但对付蛇人也没人会以为我出尔反尔的。 哪知我刚一说木昆应声道:“好我相信你。”它一下松开了廉百策又推了他一下。廉百策已筋疲力尽被它一推向前一个踉跄直冲了几步。我走上前一把扶住他另一手仍然握着百辟刀防备木昆暴起伤人。 木昆道:“楚将军现在你”它话未说完身后忽然有人喝道:“楚将军!楚将军!” 这是陈忠和曹闻道的声音。他们终于发觉码头上有变带人赶了过来。我扶着廉百策退后木昆仍提刀作势却不迫上来。刚退到后面曹闻道一把扶住我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我笑了笑将百辟刀收加鞘中道:“没事。”心中却是有些犹豫。木昆说到做到它极其聪明多半也知道我可能会不认帐但仍然将廉百策放了回来我若是再将它们杀了自觉连蛇人都不如了。我看了看被按倒在地的山都道:“几位将它放了吧。” 曹闻道惊道:“统制放不得的!”他一挥手陈忠与几个巨斧武士已抢到我身前执斧护住我。曹闻道高声道:“妖兽毫无信义岂能与他们订约。” 没有信义的其实该是我们吧。我苦笑了一下道:“曹兄也许你说得对但我既然已经答应它们廉将军也已脱险就不能食言放了它吧。” 曹闻道还待再说什么但张了张嘴仍然没说。按住山都的那几人看了看冯奇却没放手冯奇厉声道:“没听到楚将军的话么?快放了它。” 那五人一下松开了山都向后一跃。他们身法极是轻捷快得异常山都还没来得及动弹他们已退到冯奇身后。看着他们的身形我心头一动隐约想起了什么还没回过神来曹闻道突然叫道:“统制小心!”我吓了一跳刚一抬头却见山都忽地立起猛地向我扑来。 我没想到山都居然还要对我出手大吃一惊正待退后山都双手已抓住我的肩头叫道:“死吧!”我只觉如同落入一把铁钳中心知不好一伏身一手便要去拔刀正想挣开它的掌握“啪”一声山都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叫另一个眼睛里也有鲜血暴出定是冯奇又发出了一弹子。但山都两眼俱盲却毫不迟疑下半身已向我卷来我的腿被它的尾巴一带登时立足不稳重重摔倒在地百辟刀也压在了身下。 山都不惜一死也要杀了我!我后悔莫及正在骂自己又犯了妇人之仁居然会相信蛇人的话耳边却听得木昆惊叫道:“山都将军” 它话音未落一个黑影已猛地扑过来狠狠撞在山都身上。这力量竟然比山都更大山都被撞得一个趔趄向后摔去。撞上来之人正是陈忠山都重伤之下力量减弱了许多此时哪里经得起陈忠的神力但它的身体仍如长鞭一般甩来一下正卷在陈忠身上。陈忠的力量太大与山都卷在一处“砰”一声正从山都扑上来的那缺口处掉进了水里。 曹闻道一把扶起我道:“统制你没事吧?”我蹲在地上双手抓住木板不住大口喘息一时还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破洞中江水像是开了锅一般不住翻腾多半是陈忠和山都在水中缠斗连这码头也在不住晃动我喘了两下叫道:“快快救陈忠!” 我刚喊出又是“哗”的一声一股江水被激得喷了起来竟是淡红色。我的心猛地一跳也顾不得危险凑到那破洞边叫道:“陈忠陈忠!”我也知道陈忠纵然不死身在水下也听不到我的声音可是看到泛起的这阵血花我还是心惊胆战。正在担心陈忠的安危一只手忽然从水中伸出搭在木板上。 手臂上有袖子那是陈忠的手!我大喜过望一把抓住猛地向上拉去。可是陈忠的体重不轻浸透了水便更重了我又浑身无力哪里拉得起来。这时曹闻道也抓住陈忠的手奋力一拉两个人一用力便把陈忠拖上了岸。只是陈忠冻得连嘴唇都白了。我跳上岸拍拍陈忠的脸颊叫道:“陈忠!你没事吧?” 冯奇走了过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瓶打开了道:“楚将军给他喝两口。”我接过这小瓶来只觉酒气逼人心知定是美酒扶起陈忠的头给他灌了下去。这酒当真比什么灵丹妙药更好一灌进去陈忠脸上登时现出血色只是我灌得急了他大大咳嗽了一声将一口酒都喷了出来。 我又惊又喜道:“快把陈忠扶回营中给他更衣!” 陈忠睁开眼道:“楚将军曹将军说的果然不错蛇人在冷水中力量大打折扣。” 我又是气又是想笑。陈忠这人脑筋也真个简单曹闻道准跟他说了那天的事他觉得蛇人在水中力量大减便抱着山都跳进水里。只是他没想到在冰水中他自己的力量同样大大减弱了。我道:“别多想了快换衣服去。” 曹闻道站起身喝道:“来人将这妖兽碎尸万段!”他与陈忠性情颇为相投两人交情很好见陈忠险些丧命已怒火勃发。我抬头看向木昆却见木昆握着刀呆呆地看着我们却不动弹。我伸手道:“曹将军等等一等。别伤害它将它活捉过来。” 曹闻道怒道:“统制你这人太婆婆妈妈了!老陈险些送命你还要守什么承诺!”他平时对我都甚是尊敬此时却似乎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知道他已怒不可遏喝道:“我有话要问它!” 曹闻道一凛忽地一躬身道:“遵命。”他是个标准的军人即使正在气头上仍然恪守军纪。他刚说完又道:“这蛇人若是反抗那统制你莫要怪属下没本事活捉它。” 曹闻道杀心已起看来定要杀了木昆。我看向木昆叫道:“木昆先生你弃刀投降吧我饶你一命。” 木昆此时才似回过神来忽地高声道:“楚将军伏羲女娲子孙义不独生!”却不逃走只是抬头望着天空似是准备受死。曹闻道呆了呆低声道:“统制这妖兽还这般狂妄。”话中却已带了两分钦佩。 我心中一阵烦乱。按我的本心实在不想将木昆杀了可是这时纵然不杀它也不行。我向前走了两步曹闻道紧紧跟了上来我小声道:“别担心你看好陈忠。”自己又向前走了几步。此时与木昆距离只有五六步了我不敢再*近将手按在刀上道:“木昆先生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 它要我放了山都我也答应了但山都宁可一死也不肯放过我这不能算我说话不算话了。木昆看了看我道:“是楚将军你说得没错。” 我想了想道:“木昆先生当初在东平城外我来你们营中时多亏有你关照在下甚是感激。你我虽是异族但说实话若无战事我们未必不可以成为朋友。” 木昆道:“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它看了看手中刀喝道:“楚将军今日木昆唯死而已请上来吧。” 我其实也有些害怕木昆会暴起伤人但心中疑团实在难解。蛇人究竟是什么来历?以前郑昭说无法用读心术读出蛇人心思但当面问总可以问出来。木昆睿智聪明肯定知道底细这个险一定要冒一冒。我叹了口气道:“木昆先生当初你对我说过伏羲女娲之事我也去查问过了确有这个传说他们形貌与你们也的确颇为相似但有这个传说时你们蛇人不知在什么地方而传说中女娲氏抟土造人造的可是我们这些四肢人木昆先生你知不知道?” 它呆了呆手中的刀动了动。我心头一凛只道它会动手但木昆仍然没有上前只是发怔。半晌它忽然道:“我也知道。” 我看不出它的表情但此时它的语气却极其失落。我道:“你知道?” 木昆点了点头道:“伏羲女娲那是上古传说。我当初给你的那拓片上其实不全圣域中石刻甚多但我查看许多却发现与我们形貌相似的唯有伏羲女娲两位大神其余的尽是你们这些的四肢人。” 我心头一亮道:“如此说来这圣域只怕是我们这些四肢人建造的?” 木昆没有说话头微微低下多半也已默认。我心头一阵狂喜当初听木昆说起伏羲女娲大神说什么四肢人臣服两肢人乍闻之下不啻天崩地裂只觉我们抵御蛇人都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了但此时木昆也承认所谓四肢人夺走两肢人的世界其实只是蛇人造出的谣言心头这个疙瘩终于解开。 我低头不语木昆忽然又道:“楚将军今日你们已大获全胜木昆无颜去见父老要杀便杀吧。” 我叹了口气低声道:“木昆先生你走吧。我答应一命换一命不能食言。” 木昆呆呆地看着我也不知想些什么。我将手从百辟刀上移开向它行了一礼道:“好自为之我不能保证旁人不会伤你你快走吧。” 我正待转身要走木昆忽道:“楚将军你我们难道真不能共存么?” 我有些黯然。是啊与蛇人难道真不能共存么?仅仅因为非我族类就一定要拼个你死我活?天地如此之大给蛇人一片栖身之地也未始不可。我摇了摇头道:“也许有这个机会但你们杀我十万南征军就再也没这个可能了。” 木昆也说不出话来。现在蛇人与我们已势成水火根本不会有人想到可以与蛇人共存的可能性。我又叹了口气道:“今日我放了你以后如果还能见面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木昆先生保重。” 我纵然放了木昆它想逃生唯有渡江而遁。但在这种寒冷的气候里江上又有水军团巡逻它逃出去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不知为什么想到这个达理明智的蛇人也会和那些野兽一般的蛇人一样被杀死我心中就有种不好受。我不敢再去看它转身向后走去生怕再面对它自己更会心软说不定会主动救它逃生了。虽然我不想杀它但如果救一个蛇人的话我在军中也定然再无立足之地了。 我刚转过身木昆在我身后叹了口气道:“也许吧。当初你们拒绝和谈我该知道有这个结果的。” 我一下站住转过身道:“和谈?你们什么时候有过此心?高鹫城以来你们势如破竹杀我人民不下千万当初哪会想到和谈?” 木昆也似吃了一惊道:“你不知道?我们到了你们帝都之下曾派使者下书要求与你们和谈划江而治只是你们选择了战争。” 我心头一阵烦乱喝道:“胡说!你们当时是要我们投降!” 蛇人围困帝都时的确曾派人下了战书当时还是蒲安礼和邢铁风两人去接的战书。我仍然记得当时文侯从战袍上割下一块来写了回书然后说起蛇人要我们投降群情激愤人人都觉得已到生死关头不惜决一死战了。 木昆道:“纵然投降你们帝君仍不废王号战争便可结束这岂是让人无法接受的条件?何况从高鹫城后我们不再以你们为食开始饲养家畜反倒你们仍视我们为兽类根本无心谈判。” 的确当初帝君如果知道蛇人开出这种条件恐怕会答应也未可知这样帝国至少也有半壁河山。如果木昆所说是真的他那时自行下书回复岂非妄自决断?幸亏帝都破围一战我们大胜否则人类岂不是会因文侯而落入万劫不复?难道文侯是因为自己将一切都赌在这一战中不惜以人类的命运作为赌本了? 我抬起头喝道:“胡说!你说的不是真的!” 木昆道:“当时是我向相柳阁下建议和谈的山都将军本不愿意但百卉公主当初力主与你们和谈山都将军最终也同意了。嘿嘿木昆实在是自作聪明应该想到你们连自己同族都可杀食其实你们才是天地戾气造出的妖兽!” 它说到最后声色俱厉我被它说得哑口无言。我们才是妖兽?我一阵茫然。在高鹫城亲眼看到共和军和南征军最后都杀人而食当时就想过我们实在和蛇人并没有本质的不同。如果说我们懂得仁爱之心那蛇人其实也该有蛇人可以为了同类付出生命像山都因为那个百卉公主被我捉来宁死也要杀我我一样可以理解。但要我承认人类才是妖兽却实在让我难以忍受。 我正想反驳一句身后突然有人喝道:“还有蛇人!快过来!”木昆听得这声音忽地咬牙道:“楚休红死吧!” 它提刀猛地向我砍来。我心头一凛手疾伸到刀柄上正要拔刀耳边只听一声厉响“啪”一声木昆的一只眼睛登时暴出血花定是冯奇又发出一弹。冯奇的弹弓之术极强他又站在二十余步开外这点距离自然能百发百中。木昆中了一弹一只手一下掩住眼另一手上的刀子仍然向我劈来却已错了方向。此时我已拔出刀来只消一刀便可捅入它前心但刀刚一出鞘我不禁又有些犹豫只是向旁边一跳木昆的刀重重劈在地上将木板也砍裂了几块正待拔刀我身边已闪上四个人来手持长剑逼住了它正是冯奇带来的那几个剑手。 木昆一目已盲满脸是血奋力拔出刀来还待反抗那四人长剑已刺出四把长剑如一面铁枷正枷住木昆的咽喉。他们剑术极快四剑疾发疾收在木昆咽喉处刺出四个血洞四人又极快地向后跃去防着木昆临死前伤人。这种细剑不利劈砍但尖端锋锐入肉极深只怕已将木昆的身体都刺通了木昆咽喉入鲜血喷出手中刀舞了一下似是还待劈出但力量已竭身子一晃一下摔了下来身体倒入江水中。 木昆死了!我杀过的蛇人也有不少但从来没有这般难受过。第一次与木昆见面还是在东平城它戴着一个大帽穿着一领长衫单看上身与寻常士人简直没什么不同举止也显得颇为温文尔雅。它应该不会骗我蛇人中的确有一些同样不愿继续这场无休止的战争如果它们在蛇人中占多数的话也许我们与蛇人真有止息干戈和平共处的一天。可是它死了这场战争也真正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再也不能回头了吧。 木昆的尸身沉入水中又没有浮起来。我走上两步正要仔细看看曹闻道已抢上前来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正想说没事身后只听有人道:“楚休红是你!你没事吧?”这声音却是邵风观。我扭过头却见邵风观领着一些人快步走来。他的风军团因为气候恶劣未能出击此战寸功未立此时还徘徊在城门处。我勉强笑了笑道:“邵将军是你啊。” 如果不是邵风观木昆也不会误会我吧。可是看到邵风观关切的目光我又不能说他。邵风观抢上前来道:“楚兄我真吓了一跳居然还有几个漏网的蛇人。”他说着忽然厌恶地扫了一眼站在我身后的廉百策我知道他对廉百策余怒未息道:“邵兄我没事。你怎么过来了?”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今日风太大我们无法出击真把我气坏了。唉看你们奋勇杀敌我们却只能在后面看看。方才我与弟兄们到处看看找找有没有躲藏起来的蛇人看见城门口有这许多人过来看看才发现居然真有蛇人。哈这些妖兽也有今日。” 蛇人不擅守城加上这种恶劣天气它们力量减弱又没有严谨的纪律一败之下就溃退得不可收拾。对于共和军有不忍之心的我想不止我一个但对蛇人只怕没有一个人会觉得不忍了。可是我仍然觉得心底有一丝痛楚。 邵风观也没注意到我的神色仍在大声说着什么。他这人向来十分沉稳但东平城是他曾经做过守将的地方故地重游他也不禁多嘴起来。我听他说了一阵已是心乱如麻正想找个什么借口走开好让自己静一静邵风观忽道:“楚兄你太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此间由风军团来搜寻便是定不会让一个蛇人漏网。” 这时一个风军团士兵叫道:“浮起来了!浮起来了!”我抬眼望去只见码头边上浮起了一个长长的蛇人尸身。我快步上前向水中看去。蛇人的样子似乎全都一模一样那蛇人咽喉处有几个伤口正是木昆。我心头更是一痛扭过头看了看。邵风观也正看着不知为什么看得非常仔细。我道:“邵兄麻烦你一个事把这个蛇人还有那破洞里的蛇人一块儿埋了吧。要是方便就立个碑做记认写上‘山都木昆之墓’。” 邵风观抬起头诧道:“埋了?立碑?”安葬蛇人还说要为它立碑这等事当真闻所未闻。我点了点头叹道:“它们虽然是蛇人但与一般蛇人不太一样。”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道:“好的你放心吧。” 我道:“我得先去歇息一下了。”说完自觉不免太过冷淡又笑了笑道:“明天有空我们一块儿再喝庆功酒吧。” 邵风观也笑了笑:“对了我又打到一头江猪来试试吃一顿石头烤江猪肉看。” 我道:“好的我可等着了。”想到那江猪肉的美味不禁把因为木昆之死引起的伤心也忘光了。此时陈忠已被曹闻道与几个巨斧武士扶了回去我知道廉百策因为邵风观在此已如芒刺在背让他先回去我则让冯奇他们十个人跟在我身侧。回到营中先去看了看陈忠。在冰冷的江水中激斗了一阵陈忠此时正裹在棉被里打喷嚏好在没什么大碍。看到他仍很有精神我才放下心来坐在陈忠面前道:“陈忠你没事吧?” 陈忠大大打了个喷嚏道:“没事将军。”他又道:“那几个会打弹子的人呢?” 我笑了笑道:“他们有心加入横野军现在我给他们安排了一间房等一会就去看看他们。”原先我觉得冯奇他们可疑但这次是冯奇救了我一命那他绝对不会对我不利我也找不到理由再不答应了。 陈忠犹豫了一下道:“将军有件事我想告诉你那冯奇我似乎以前见过。” “你见过?”我皱了皱眉。陈忠性情敦厚平常放假也不怎么出营交游并不广阔我都不知他怎么会见过冯奇。 陈忠吞吞吐吐地道:“大概我也说不准但我总觉得当初我在路将军手下见过他。样子记不太清了但背后插把弹弓我记得很清楚。先前我就觉得眼熟此时见他出手更不会错。” 军中用弹弓的绝无仅有我从来也没听说过有谁用弹弓的陈忠应该不会记错。我心头一震道:“是路恭行?” 二太子在帝都破围之战胜利后向文侯发难派路恭行攻打太子的东宫当时陈忠也在路恭行手下。我道:“是攻打太子那次么?” 陈忠点了点头道:“路将军当时训练了一支决死队其中好像就有一个打弹弓的。” 冯奇是决死队的人!我大吃一惊。当时路恭行奉二太子之命捉拿太子被我带着四十九个巨斧武士在东宫观景台死守。那一战巨斧武士全军覆没也幸亏陈忠临阵倒戈路恭行才功亏一篑。最后发动攻击的是路恭行手下一队身着黑衣的武士那些武士用的都是短刀并不曾见有用这种法统的细剑。 我正想问陈忠是不是看错了但话还没出口心中便知不该说这些。陈忠说话不多但说一是一绝不是信口开河之人他能说出来自是确定了我若不相信他只怕陈忠会多心这话又咽了回去。 曹闻道在一边插嘴道:“统制要不要我将他们抓起来拷问?” 我摇了摇头道:“不管怎么说此番他们救了我一命。功未赏却无端拷问于理上说不清。这样吧我与廉百策一起去问问他们。”廉百策足智多谋也极善察颜观色让他一块儿去问话定能问出底细来。 曹闻道道:“要不我带几十个弟兄同去。” “不必了他们先前救我自然没有害我之心带人过去只怕他们要多心。”我笑了笑又道:“说不定他们另有打算说清楚便可。” 曹闻道急道:“如果他们真是路恭行的决死队残部万一想为主上报仇那怎么办?” “不会的。要报仇我在蛇人手上时他们有的是机会不会等到这时。” 曹闻道想了想道:“也对。我去叫廉百策进来。” 廉百策现在在横野军中颇受我重用不过他这人也太会多心若只是叫个士兵去叫他过来只怕廉百策会胡思乱想。曹闻道虽然粗鲁但这些地方倒也细心得很。 过了一会儿曹闻道带着廉百策过来了。他被木昆擒住后此时仍然惊魂未定一见到我便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末将万死让将军置于险地” 我道:“廉兄别说这些没要紧的话和我一块儿去问问冯奇。” 廉百策一怔道:“怎么了?” 我将陈忠的话约略说了一遍廉百策皱起眉头道:“陈忠将军说的?那不会错。可是他们到底有什么打算?” 曹闻道在一边笑了笑道:“二太子已被斩首他们树倒猢狲散大概想投*统制了。” 他这话刚一出口廉百策脸上登时一红。我心知这话又犯了他的心病忙道:“古人说得好良禽择木而栖这也是英雄所为。走吧。” 廉百策看了我一眼也没说话但眼中已带了感激之色。良禽择木而栖这话自然不错但也谈不上英雄所为他先前在邵风观落难时背弃了邵风观心中大概也一直后悔我这话自然让他甚是感动。 冯奇他们歇息的是横野军驻营的一间空房里。我们一进去冯奇他们正在吃着馒头夹牛肉。他们夹在军中进入东平城只怕路上也吃了不少苦头此时正吃得热火朝天我们一进门他们放下馒头十个人齐齐站直。 我看了他们一眼微笑道:“冯将军好。” 冯奇大吃一惊有点口吃地道:“楚楚将军你是说收我们了?” 我坐了下来道:“这个自然。不过我也有句话想问问你们。” 冯奇看了看同伴一眼把嘴里的牛肉和馒头咽了下去道:“楚将军我想也瞒不过你的我们本是路将军麾下决死队成员。” 这倒轮到我和廉百策大吃一惊了。我带廉百策过来本就是想旁敲侧击看出他们的底细没想到冯奇竟然直言相告。我道:“果然是么?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冯奇道:“末将既是这个身份战前若是直言相告楚将军你岂能相信我们?不杀我们便是您的忠厚了。” 我笑了。的确若不是他们救了我一次若知道他们是决死队成员打死我也不敢相信他们。我道:“你们既是路将军麾下为何又要投入我军中?” 冯奇忽地笑了笑笑容中带着苦涩道:“败军之将原本实在不该再抛头露面了。我们十人号称十剑斩小人是什长。那次路将军奉二殿下之命攻打东宫已知胜机极微便对我们说若是东宫一战成功我们便突入禁中趁乱擒住帝君否则”他顿了顿道:“要我们日后投入楚将军麾下。” 我吃了一惊。二太子起事前我已经是文侯的亲信了而路恭行作为二太子的亲信该与我势不两立怎么还会有这等命令?我道:“真的?” 冯奇道:“我们兄弟原本也想不通但这些日慢慢也知道路将军深意。路将军当日只说到时楚将军问起原恩便说养虎为患终须有制虎之人就行了。” 我恍然大悟。路恭行自尽前跟我说过文侯总有一日会有不臣之心要我当心。他知道二太子事若不成朝中定再无能制住文侯之人唯有希望能有与文侯抗衡的人出现只是我没想到他会对我这么有期待。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在东宫我与路恭行斗得天翻地覆那时我对他毫不容情他对我倒总有些犹豫。也许那时他就知道二太子非成事之人但各为其主既然走上这条路就祟也没有回头的可能了。 我叹了口气道:“路将军就相信我能收留你们么?” 冯奇犹豫了一下道:“我们原本也有所怀疑不敢贸然前来。但路将军说时之英雄唯楚将军仁义宽厚虽与路将军走的不是一条路可是与路将军的目标却是一样。帝国的将来终将*楚将军一力承担。” 我苦笑了一下心中却翻滚不定。路恭行也太看得起我了可是我真能做到他期望的那样么?冯奇大概见我默然不语又道:“楚将军末将不敢居功市恩若楚将军不愿收留我们末将等也不敢心存怨心终老于山林愿已足矣。” 我想了想道:“冯将军既然不弃那就留在我军中吧。” 冯奇脸上露出喜色道:“真的?”他们十个人忽地齐齐跪下道:“谢楚将军收留之恩。” 他们是路恭行的旧部以文侯的手段我若不收留他们他们就只有化名亡命逃到没有人烟的地方去了。他们一身本领非凡路恭行训练他们定然花了极大力气。攻打东宫一役路恭行自己也知道难有胜机大概不忍心让这十个好手白白送死才给他们指点了这条后路。我没想到路恭行死后还给了我这般一个人情。也许真的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离开冯奇他们的居处廉百策低声道:“楚将军此事要不要瞒着文侯大人?” 我诧道:“为什么要瞒着文侯大人?当时各为其主现在他们愿为国出力那是好事。回帝都后我便向文侯大人禀报大人定会首肯的。” 当初在符敦城我因为中了陶守拙的计策害死了萧心玉后来不敢向文侯说起但文侯一语就道破那时我就吓得魂飞魄散。这件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说我都不敢再瞒着文侯。廉百策听我这么说张了张嘴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但还是没说。半晌他才道:“将军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我们还是胜了。” 正文 第二十二章风起青萍 然而最终的胜利依然十分遥远远得望不到影子。一转眼就是三年了。 这三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夺回东平城是天保二十八年年初。这一年的好消息仅仅这一次而已正当我们挟余胜之威踌躇满志准备一路南下扫平蛇人这年的四月就遭到了一次大挫石虎城被蛇人攻破全城兵民被斩杀迨尽。 石虎城是名将褚闻中镇守。褚闻中的两万狼兵颇负盛名我在随毕炜赴援东平城时曾有一支狼兵临时编入我麾下对他们的战斗力我是深有体会。加上蛇人攻击符敦城失利人人都以为比符敦城更坚实的石虎城自无问题褚闻中自保有余。没想到大约有一万余蛇人如同天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破了城池狼兵居然没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石虎城位于大江上游南岸是上游的门户此城一失中游符敦城、下游东平城这两道门户就形同虚设蛇人可以从石虎城绕道渡过大江这道天堑一路杀来。文侯听得这个消息时正召集我与邓沧澜、毕炜和邵风观四人举行家宴报事人递上羽书文侯惊得失箸更色不语竟日。第二天他立刻命令邓沧澜与毕炜两军火速沿江而上务必要阻住蛇人北渡。 当时新军训练依然不足反攻东平损兵不少新训练出来的士兵大多补充入诸军中东平城甫夺回也需要大兵镇守实在派不出更多的部队了。幸好邓沧澜与毕炜的水火两军团不负重托在石虎城与蛇人鏖战二月缠斗之下虽然未能击溃蛇人但蛇人也被他们拖住了未能大举北上结果到了六月文侯调发狄骑一万加上调拔的青月公援军二万共三万人赴援八月告捷蛇人终于退却石虎又被夺回但诸军伤亡惨重据说连毕炜的神龙炮也失落了两门。 而这时蛇人又向东平发动了进攻。 此时驻守东平的只有地军团。虽然屠方指挥得力我们横野、折冲、镇威、扬威四部算是力战不止可是水火两军团已被调走地军团孤掌难鸣死守到八月正是石虎夺回的捷报传来时东平城再度易手地军团退守东阳城。 幸好东平城经过接连两番战役已是残破不堪蛇人又缺乏船只一时不能渡江攻击而此时五羊城终于出击了一举收复了周边几个城池蛇人大概觉得后院起火加上天气又转冷于十月底全军退却我们才算侥幸夺回东平城。 天保二十八年十一月一直到天保二十九年夏帝国与蛇人没什么战事文侯也舒了口气帝国军算是有了个难得的喘息机会但是五羊城却陷入了危机蛇人恼怒何从景突然发难派兵围困五羊城。我们离得太远加上自顾不暇只能盼望上天护佑让五羊城脱得此劫。说来好笑五羊城是共和军的大本营以前帝国视之为若仇雠恨不得他们早早毁灭现在却从上到下都盼着他们撑过去连重病在身的帝君也破天荒地率监国太子一同以太牢祭天为五羊城祈福。谁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五羊城一旦覆灭蛇人下一轮的攻势会极其凌厉就算文侯自己也没有再一次胜利的信心了。 没想到的是五羊城的守御强得超出我们意料。从这年七月一直到年底虽然谣言满天飞说是蛇人已经攻破五羊城马上就会北上但事后都被证实只是谣言而已五羊城守得固若金汤。可是南疆不比帝都冬天也不是太冷蛇人又下了狠心定要破城而后已这一战旷日持久一直持续到次年七月蛇人终于知道啃不下这块硬骨头废然而退。 消息传来的这一天帝都上下欢声雷动简直就和当初帝国破围成功时一般。也因为五羊城苦战整整一年终于守住了城池而这一年天下大熟粮草取得大丰收尤其是句罗岛据说太仓粟米几乎要满溢出来句罗王入贡的粮草马匹比往常多了一倍帝都的底气也为之一振人人都觉得胜利终于快要来了。可是谁也没想到此时倭岛又开始向句罗岛发动进攻句罗王以血书告急。 据说倭岛此番进攻竟然是受蛇人挑拨。我不太相信蛇人竟能挑动倭王但倭人进攻句罗岛却是事实。文侯权衡之下决定派李尧天率一万水军团会同三万句罗水军远征倭人一举解决倭王。 这一战我不太赞成邓沧澜的水军团在石虎城损伤很大此时补充了不少新军还有待训练但李尧天自己跃跃欲试。倭人与句罗人是世仇能有这个机会远征倭人他是求之不得。 这一年薛文亦得子张龙友则因为改良铁甲车加封为工部侍郎。更因为与叶台一共献上丹药帝君服用后病情大见起色连带着上清丹鼎派的地位都大见上升。 天保二十九年九月李尧天率水军团精兵一万会同三万句罗水军战船八百余艘开始远征邓沧澜则在帝都加紧训练新军。水军团因为元气大伤文侯决定是年大力扶持水军团从诸军中抽调能手这一年军校毕业生中有不少便编入了水军团。唐开报了名被水军团收录。他是军人一直不甘于在军校当教官此时终于得偿所愿。这一年毕业生中有一班就是我当初教过一段时间的其中有几个也入了水军团成了唐开的同僚。 李尧天九月出发。我对他极有信心便是文侯也相信李尧天的能力但不幸的是李尧天一去便无消息。直到第二年开春有残兵逃回帝都我们才知道李尧天的结局。当时水军在海上曾遇到倭人拦截被李尧天轻松击败倭人惶惶不可终日于是死守本岛。李尧天列队待攻哪知就在总攻的前一夜飓风忽起八百艘战船全军覆没。 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怔忡了半天。李尧天是不世出的将才我总以为他这一去定能奏凯而还做梦也想不到他居然会死在飓风之下!当初路恭行自尽前说是“天命有归”也许冥冥中真的有天命在注定一切。 李尧天远征军的失利使得共和军越发重要起来。以前文侯一直有的让共和军与蛇人去拼命我们坐收渔人之利的念头直到这时才终于完全打消帝国与共和军的合作越发密切起来甚至文侯允许共和军在帝都设立议事处负责与五羊城之间的日常谈判。 天保三十年号称太阳王的天保帝因为“积劳成疾”国师玉馨子上疏保举他的师弟玉清子为帝君向海外仙山取药。由于上清丹鼎派的丹药立竿见影清虚吐纳派那些养生之道显得难见成效玉馨子一定盼望借这机会重获宠信。只是要派人寻药花费不少现在因为战事国库空虚御史台右班御史齐裕辉上疏办谏。因为在进谏时有些冲动向来不问政事的帝君竟然破天荒地大发雷霆对齐御史动用廷杖结果齐御史被活活打死。而齐裕辉正是地军团折冲将军齐雅辉的亲哥哥齐雅辉因此事连坐而斩首地军团进行整编。这件事对地军团震动很大齐雅辉有功无罪却因为无妄之灾而斩首不仅是地军团上下全军都为齐雅辉不平。好在此时与蛇人的战事不算激烈否则因为此事已渐渐成为主力的地军团只怕会因为军心涣散而一蹶不振。文侯也有鉴于此对地军团进行了一番大调整我因为属于文侯班底中的大将被提拔为地军团副都督仅名列屠方之下横野军由钱文义接手折冲军则交给了曹闻道。虽然我也很想升官可是在这种情况下升官我实在并不高兴。 天保三十年玉清子率众如期入海求药唐开正被选中成为护卫的两个百夫长之一结果一去再无消息。十二月帝君驾崩。 天保三十年的冬天是二十年不遇的寒天天气极为寒冷。虽然因为寒冷与蛇人没有太多战事可是因为连年战争无家可归的贫民日益增多这年冬天因为冻馁而死的贫民极多尸首狼藉于道。就在这样一个寒冷的季节里太子登基为帝改元自新。 自新元年二月春雪连绵。 这一年是因为“帝都之乱”而载入史册的。起因去天保三十年年底太阳王终于病重不治去世前遗诏命江妃自缢以殉。遗诏下到江妃所居静婉宫江妃不从说这是太子矫诏命宫中卫士斩杀传旨黄门紧闭宫门不让人出入。太子针锋相对命文侯率军进攻。文侯调火军团炮轰宫门毕炜率人杀入江妃所居静婉宫将里面一干人等斩尽杀绝江妃因绝望而自缢。路翔是江妃表兄这些年他这个兵部尚书被文侯架空根本不得过问军事等如闲职但他一直随遇而安似乎根本不以为意此时终于再也按耐不住与文侯发生了正面冲突。 帝都的变乱发生前我因为对事态的处理上与文侯相左被文侯调到前线。后来听说帝都之变死伤上千而事后文侯大肆搜捕路翔余党刑罚极为残酷单是刑法上被折磨而死的就不下三千人因连坐获罪的超过两万以致这一年帝都的棺材价格大涨人们背后传说“自新”这年号不好“自”是如倾盆血“新”则是斤斧加所亲。 然而这一年对蛇人的战事却捷报频传地军团与风军团、水军团会同八千共和军在东平城下与来犯的五万蛇人野战取得大胜但地军团同样损失惨重。可是这一战使得地军团名噪一时勇名之盛一时无两。以往我们不敢与蛇人野战因此敌退我进敌进则我退总在进行拉锯式的消耗战但此时张龙友终于已将铁甲车改善完全蛇人在铁甲车的冲击下溃不成军全军覆没而这一战因为屠方当时留在帝都我担任前敌全权指挥。战后屠方晋升为兵部尚书我则升为地军团都督可是我与文侯之间也因为帝都之乱的处理产生了无法弥合的裂缝。 这一年陈忠也结婚了。地军团在齐雅辉被连坐后进行过一次大的整编这一年因为左部镇威将军宗敏和右部扬威将军陈澎战死地军团又补充了一次兵员总兵力达到了四万因此又进行了一次整编。本来钱文义、曹闻道两人已分统一营此时我将全军分为五部取名为“仁义信廉勇”五营简称为“五德营”。钱文义统义字营信字营交给陈忠廉字营自然是廉百策剩下曹闻道和杨易两人不太好安排权衡这下曹闻道为人有些莽撞仁字营需要节制全军需要一个大将之才相比较之下杨易有勇有谋才堪大用这些年立功甚多便是与他不甚相投的曹闻道对他的军事才能也佩服得五体投地因此勇字营便交给了曹闻道杨易成为仁字营统领。 杨易一直对我颇为不忿甚至曾经出走过要投奔五羊城。那一次是我孤身追上了他请他留下来。他虽然要前往五羊城但我知道他实是因为自己与路翔沾亲带故见文侯搜捕余党极酷生怕自己遭殃并不是真的仰慕共和军的信条。杨易文武全才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这几年立功很多因此他成为五德营五大统领之首另几人包括曹闻道在内也都没有多说什么。 虽然仕途得意可是我心里仍然痛苦。当没有人的时候我总是拿出那块沉香木来细细雕琢。现在我琢刻之技已颇为有名朴士免若还在生只怕也要甘拜下风。可是每当我拿出那个毛坯时却觉得无从下手她的样子在我记忆中越来越模糊终于已成为一团幻影我不知道今生是否还有可能雕得出来。 她现在是帝君的妃子。因为为帝君生下了长子母凭子贵她现在已是最得帝君宠爱的嫔妃了。帝君除了一正二侧三妃其余嫔妃很少即位后居然甚为勤政颇有励精图治之名与做太子时整天只知吃喝玩乐大为不同。他将军事全部交给文侯自己一心关注政事。帝都之乱后帝国文校又进行了一番变故彻底打破门阀之见一律以开科取士不问出身。南宫闻礼甚得太子信任全权办理此事。他的确是个能吏做事井井有条刚正不阿。蛇人的威胁虽然还未消除但帝国上下已呈现出一派生机勃勃的景像。 薛文亦已被提升为工部侍郎张龙友更是青云直上已是工部主事侍郎。现在的工部尚书蒲峙再过一两年就要致仕尚书一职多半便是张龙友了。吴万龄在火军团中也已成为中军是毕炜的得力臂膀。薛文亦的儿子薛庭轩今年四岁了甚是活泼。 现在是自新元年七月。蛇人迭遭失败势力已大不如前四相军团成为帝国军的绝对主力帝国民间甚至还有儿歌说什么“楚毕邓邵国家之宝”云云我想多半是文侯命人造的流言抬高四相军团地位的。 战争还在继续仍然看不到尽头。 “砰”一声曹闻道肩头被我刺中虽然枪头只是白垩但这一枪力量仍然很大曹闻道一个趔趄在马上摔了下来。我吃了一惊慌忙带住马跳下来道:“曹兄怎么样了?” 曹闻道摔得呲牙咧嘴不过看来并没受伤。他揉了揉肩头苦笑道:“统制练枪时用不着这样狠吧。” 我有些过意不去。帝都之乱后我心情一直极坏出手也往往失了分寸。我道:“是是我过份了。” 曹闻道见我居然道歉倒有些不安道:“不能怪统制你是末将现在养尊处优枪法也生疏了。”他现在是勇字营统领平时主要是指挥作战已很少上阵冲锋枪法确实有些生疏。我道:“曹兄枪马一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是要多练练了。” 有了铁甲车骑兵的用处一下减弱了许多现在地军团还是步兵较多马匹多用来运输物资。可是我总觉得铁甲车虽然威力巨大终究不能一味迷信。曹闻道站起来动了动四肢抓起白垩枪道:“再来一次。” 他这人倒是很不服输。我笑了笑道:“还要再来?” 曹闻道嘿嘿一笑道:“我斗不过你现在两打一吧我叫个人一块来玩玩。” 我笑骂道:“得了你非要报仇我让你打一下就是你和陈忠两人一块儿上来我哪儿斗得过非要我出丑么。” 他和陈忠最为相投叫的人肯定也是陈忠。陈忠力大无穷他练习枪马又远比曹闻道勤勉如果生死相搏我还可以用阴招狠招取胜可是这种练习他若和曹闻道联手我肯定不是对手了。曹闻道却摇摇头道:“不是陈忠是个新来的。” “新来的?”我有些诧异。地军团编制最大此次回帝都休整补充了不少兵员也许曹闻道发现有个枪法很出色的新兵了。我的好奇心被撩了起来兵法有云:人尽其才物尽其用。而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个新兵如果枪法出色再多学兵法日后说不定堪当大用。我道:“好啊让他来吧。” 曹闻道嘿嘿笑了笑对边上一个亲兵说了句什么自己跳上马道:“统制你可别小看他了这人虽然新来但我和他斗过一回枪法居然败在他手里。” 我吃了一惊道:“你输了?真的假的?”曹闻道枪法虽然还不算顶尖但也是出类拔萃了这新兵如果真能在枪法上击败他实在让人想不到。 曹闻道正拨马往回带转过头来道:“自然是真的反正你不要轻敌便是。” 我握了握白垩枪也带着飞羽向后走。这个新兵真有如此强么?我有些不敢相信。刚带着马走到一边便听得有个老人高声道:“楚将军。” 这是武昭老师!我急忙过去跳下马来躬身施礼道:“武昭老师你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现在我的官职已经远远高过武昭了但每次见他都不敢缺了礼数。 武昭老师看了看我微笑道:“楚将军你的枪法越来越出色了。” 我低头道:“那是老师教导有方。”武昭是公认的军中第一枪他也轻易不夸奖人被他夸了一句我不禁大为得意。 武昭脸上仍带着微笑道:“这个人是今年刚毕业的不过他枪法很好你也别大意。” 我道:“他也是武昭老师的高足吧?学生一定注意。”军校学生的枪法或多或少都受过武昭指教不过武昭也如此说看来这人多半确是不凡。 此时曹闻道远远地在那边叫道:“统制你准备好了么?”我抬头看去却见他提枪立马身边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士兵。这人身上也只穿着软甲不过却戴着护面。我向武昭道:“武昭老师请稍候。”跳上飞羽举枪示意。 当中的一个士兵举旗一扬我一催战马登时冲了过去。哪知对面曹闻道却立于原地不动只是那个士兵催马冲过来。 他是要与我单挑?我倒是略略有些诧异。单挑的话地军团中连杨易和陈忠都不是我的对手这新兵实在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不过看他在马上提枪之势极是中规中矩一杆白垩枪握在手中纹丝不动确有几分真实本领。 十几丈的距离对于快马来说一蹴而就眨眼间便到了近前了。我看准了挺枪向他前心刺去。因为我有些恼他狂妄有心要一个照面便将他挑下马来这一枪速度极快便是曹闻道也未必挡得住。哪知枪刚一刺出却听“喀”一声那人的枪竟然同时探出一下格住我的枪头。 锁枪术!我吃了一惊。这种锁枪术已非一般人能使得出来看来他确是武昭老师的高足了。我只觉枪尖上传来的力道不轻此人力量也不算小不过还比不上我双臂一沉正待强行冲开他的锁枪术哪知力量刚加上去那人的枪忽地一沉人几乎伏到了马背上枪尖则自下而上挑了起来。这一招如行云流水极是流畅我用力太过已回转不及索性将左手一推白垩枪横了过来压向他的枪头。 这同样是锁枪术。原本是我攻他守可是这人手法熟练眨眼间就迫得我不得不防确是不错。此时两马已经交错照理他的枪被我锁住如果仍要强攻只怕要被我拖下马来哪知这人的枪尖晃了晃长枪一伸一缩一下脱出我的枪秆竟然横着扫过来。 这一枪不拘泥成法大是可圈可点我听得曹闻道在那边大声叫道:“好!”心底也暗暗赞了一声好。不过这一枪虽然出人意料但他已经冲过我身前这般回扫的力量已经不够我的左手猛地一压枪尖有肋后直翻上来他这一枪正砸在枪杆上“砰”一声我只觉掌心略略有些发麻左手忽地一探喝道:“去吧!” 我在战场上厮杀过不知多少次了只怕马蹄声便可知道他的方位他正在攻击定然料不到此时我还能反击。这一枪刺出我已觉得枪尖上传来一点份量定已刺中正要再接再励将他顶下马来但枪尖上却觉一滑居然受不上力。我吃了一惊扭了扭头用眼角余光看去只道他多半是伏在鞍上躲过哪知却见我这一枪竟然刺在他的枪杆上正沿着枪杆滑去。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他居然能用枪杆接住我的枪头这份眼力和枪法当真不凡。我吐出一口气不禁脱口道:“好枪法!”手腕一抖已准备将枪掷出。 此人枪法高明但毕竟不知变通。这般以枪杆来接住我的枪高明则高明矣却实在华而不实。他的枪已只能防守如果我以投枪术将白垩枪掷出则正中他背心他哪里还逃得过去。哪知我的枪正要脱手那人却笑了笑道:“真的么?嘿嘿。” 这声音还带了些稚气语气又惊又喜。我一听这声音惊叫道:“小殿下!”白垩枪已脱手掷出我的右手一把抓住枪尾用力拖了回来。 这正是小王子的声音!每次我回到帝都休整都去扫一下郡主的墓而小王子每次都来陪我。我算是他名义上的姐夫他对我极为佩服每次都缠着要我比试甚至在郡主墓前都用筷子比试过一次。我恍然大悟才知道曹闻道为什么会对这新兵如此恭敬迁就。屈指算来小王子今年已满十七虚岁也已十八正是军校毕业了。 我带转马跳下来道:“真是小殿下么?” 他也带住马摘下护面笑道:“楚将军我的枪法真的好么?”护面下正是小王子那张俊秀之极的脸。一年多不见他又长高了许多只是脸上还带了些稚气。 看到他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名义上我也算是宗室但不知为何看到那些宗室子弟总是气不打一处来唯一的例外大概只有小王子了。我道:“当然好已经比我高明许多了。” 小王子撇了撇嘴正要说什么武昭已走了过来他的脸有些发白。方才我要以投枪术他定然已看在眼里。这点距离白垩枪虽伤不了人但一旦掷中小王子定然坐不稳马鞍会被我打下来。他一到我们跟前跳下马来道:“小殿下我说你现在尚不是楚将军对手你还不信。” 小王子嘻嘻一笑道:“是啊是啊我险些被楚将军的投枪打下来。” 武昭道:“你还笑!楚将军不明底细若误伤了你我和他如何向王爷交待。” 小王子将护面挂到马鞍上道:“武昭老师这你也太小看我了要连这一下都顶不住我这几年军校也白上了怎么能到地军团来。” 我大吃一惊道:“什么?小殿下你要到地军团?” 小王子又是一笑武昭在一边突然正色道:“地军团都督楚休红接旨。” 他从怀里摸出一卷帛书我连忙跪下道:“臣楚休红接旨。” “自新帝元年七月十七日诏曰:查安乐王世子弓马娴熟公忠体国才堪大用即日起为地军团监军共赴国难钦此。” 小王子要做监军了?我又吃了一惊。监军是从今年开始的设立的大概太子即位后觉得诸军将领手握重兵不可不防因此设立监军一职。各部监军不是内监就是宗室可与帝君直接联系地军团此番休整正是等着上面派监军下来。我和诸将说起此事都觉得不知来个什么人若是个毫不知兵却又颐指气使的宗室内监之类实在是件麻烦的事没想到居然会是小王子。我不禁有些喜出望外磕了个头道:“臣遵旨。” 等武昭收好圣旨小王子马上过来道:“楚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这回我要大杀一阵了!”他年纪虽小却胆大包天当初还是个半大小孩就敢和蛇人正面相抗现在长成了更是天不怕地不怕听他的意思恨不得马上就要上阵。 我笑了笑道:“没有这么急。另外监军可不是上阵的你可不能随便冲杀。” “什么!”小王子叫了起来“那可不成我要和帝君大哥说一下不要当监军了还是当个骁骑。对这名字威风。” 骁骑只是个中下级军官和监军根本不可相提并论可也没有军校生一毕业就当骁骑的。我怕小王子真的心血来潮非要当骁骑不可他毫无经验只怕连我也指挥不动反而添乱再另外派个内监来做监军更是麻烦忙道:“小殿下监军之职极其重要非你不可帝君深思熟虑你也不要让他为难。” 小王子想了想半信半疑地道:“是么?那能不能和蛇人厮杀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虽然小王子做监军比旁人要好得多可仍然是件叫人头痛的事。我道:“当然也要的。军中每个人都是战士我也不例外。” 小王子这才道:“那也好。”他看了看四周又笑道:“楚将军那以后我就是你手下的大将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监军并不是将领而且监军的位置其实比主将还高我应该说是小王子手下的将领才对。不过我怕这般一说小王子又要节外生枝也不再多说只是道:“小殿下军人以服从为天职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小殿下现在是军人了这一点千万不可忘记。” 小王子心不在焉地道:“我知道了定然服从你的指挥放心吧。地军团什么时候才出发啊?” 我道:“还要休整一段日子吧。小殿下趁这时候你多熟悉一下铁甲车。” 铁甲车已经成为地军团的主力战具比骑兵的地位更重要。小王子点点头又道:“对了楚将军还有一件事。” 我道:“什么?” “共和军在雾云城设立的议事处现在换了一个主事的那个人好像还认识你。” 我怔了怔道:“认识我?”我在共和军中认识的人不多较为相投的大概只有丁亨利。但丁亨利是共和军现在的第一大将总在前线厮杀不太有可能会来帝都当议事处主事人。我道:“他叫什么?” 小王子想了想道:“他还带了家眷。父王带我去拜访过一次这人倒是很会说话好像叫什么‘郑昭’。” 郑昭!我吃了一惊。郑昭身有读心术他来这儿自然可以揣测别人的心思了。不过文侯已经知道他有读心术只怕这一番暗斗会极其激烈。而让我吃惊的还是他说的家眷。我道:“是他妻子儿子么?” “他就有一个妻子听说叫什么段白薇的是个女将枪法很不错还没儿子呢。”小王子也没听出我的声音有些异样只是缓缓说着。“共和军的人物看来也很有些出类拔萃的。对了和那个郑昭一块儿来的还有个法统的人居然也认识你。” 我诧道:“法统的人?”这回我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我道:“是谁?” “我也忘了。”小王子抓了抓头皮看来实在想不起来。我暗自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白薇也来帝都了。我知道她对我有种异样的感情郑昭也知道在五羊城时就大为吃醋所以来帝都才特意打听我在什么地方吧。他是何从景的股肱之臣何从景对他极为倚重此番前来雾云城看来帝国和共和军的合作又深了一步。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好事。 小王子来到地军团后虽然没什么作为不过他与陈忠和曹闻道两人混得倒是极熟反是廉百策大概还在担心我对他有成见总不敢与小王子太接近。 休整一月有余时间已交八月。文侯也来地军团视察了几次问了我一些地军团近况。每次见到他我总觉得文侯又憔悴了许多。帝都之乱后官吏经过一番大清洗凡是江妃与路翔一党不是遭贬斥就是被调任闲官而文侯手下得力之人尚不足以填补空缺文侯这段时间也一定累坏了。看着他的样子我因为帝都之乱中与文侯意见分歧而产生的不满了消除了许多。不管怎么说文侯手段虽然狠辣却远远比路翔和江妃一党高明。帝都文校经过这一番动乱彻底对平民开放官宦子弟最后的特权也被剥夺似乎倒是件好事郡主所说的“新时代”似乎更近了。 也许没有文侯这样的权臣帝国也没救了。医者常说沉疴当下以虎狼药文侯恐怕就是一剂虎狼药吧。 这一天我陪着文侯检阅完地军团自己也累得要命。回到住处让人烧了水洗了个澡坐在桌前看着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这本书介绍了许多地方的风物特产有些地方我也去过。只是天机法师在书中所说的“盛产珠玉”或“盛产牛羊”之类的繁华地方现在却多半已成一片废墟了。 白天文侯和我说起共和军提出了一个南北夹击的计划。这计划相当大胆但也确实有效。以往我们和共和军各自为战总是缺乏呼应现在帝国军已经在东平城站稳脚跟共和军也已收复闽榕、广阳二省只是闽榕省尚有两万余蛇人占住了南安城死战不退。南安是闽榕首府城池虽然不算如何高峻终究也是十二名城之一共和军屡攻不克但南安是后防腹地如果这地方不解决掉广阳闽榕二省终究不得安宁因此何从景便让郑昭携来这个计划要求地军团和水军团助战。文侯权衡之下觉得此计划虽然也是何从景想利用我们但南安城确实不可丢失何从景也答应一旦攻下南安城可以由帝国控制。闽榕一省是共和军收复的现在是他们的势力范围但南安城如果被帝国控制那么帝国的势力便可插到五羊城边上了自然对帝国有利。他想来想去觉得此事对双方都有利但要我们出征时尽量保存实力不要打消耗战。 文侯的心思郑昭肯定也知道。何从景需要的也只是让后防安定吧他现在在往西南一方扩展已打入南宁省闽榕安定后就可以全力经营西南为将来与帝国对峙做打算了。而何从景的打算也一定在文侯的算计中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而已。初步定下是八月初出发邓沧澜的水兵团带我们到东平城后就分兵两路地军团从陆路南下水军团沿海而行九到十月开始对南安发动攻击。如果顺利年底前一定要拿下南安城明年就要开始正式的大反攻。 整个计划就是这样。地军团作为主力作战部队将十分吃重。我趁现在这个机会多看些南疆地形到时不至于措手不及。只是我有些不明白的是文侯既然不要我们全力进攻为什么又要让征调四相军团的大部助攻。我本想问问文侯但看他高深莫测的样子又不敢问。文侯虽然说过把我当儿子看待但我也知道这绝无可能的我在文侯心目中顶多只是一个亲信部将而已。 正看着书房门口被人敲了敲我抬起头道:“进来。” 进来的是我家的一个差人。他躬身行了一礼道:“将军外面有辆马车是来请将军出去。” 马车?我怔了怔。白天文侯刚视察过也与我长谈过一次晚上照理不会来叫我了。我道:“是谁?” “那位大人没有说只说将军出来便知。” 来叫我出去居然连车都不下这人的架子也真够大的。我把那本书收了起来道:“我去看看。”走出去时心里想着这到底是谁?难道是白薇?她来帝都也没多少天今天大概有空便来叫我么?我有些犹豫白薇并不知道郑昭有读心术她想的一切郑昭全能知道恐怕会惹出麻烦来。 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外停了一辆黑色的大车。这车也没有家徽看样子只是寻常商贾所乘。我又是一怔走到门前道:“在下楚休红请问是哪一位。” “楚兄快上来吧。” 门开了露出的竟然是张龙友的脸。他现在已是工部主事侍郎官职不低了自然可以坐这等大车。我呆了呆道:“张兄?这么有空么?进来坐吧。” 张龙友笑了笑道:“不必了城东新开了一家胜友楼我们去看看吧。” 我对喝酒并没有多大兴趣但张龙友这般相邀倒也不好回绝。我上了车道:“叫一下薛文亦吧不知他有没有空。” 我们现在各自都十分忙碌偶尔才能聚一聚每次相聚都是四人一起。现在吴万龄跟随毕炜守在东平城只能把薛文亦叫出来。哪知我刚说出口张龙友却道:“不用了今天还有别人在不要叫他。” “别人?”我一怔。张龙友算是与人交往很少的除了我们几个没什么相熟的朋友我不知道还会有谁在。张龙友只是道:“到了你便会知道开车。” 车夫赶着马车缓缓向前驶去。这车夫驭车之术倒也高明一路平平稳稳走得甚快。我心中狐疑道:“张兄到底还有什么人?” “到时你就知道了。”张龙友低着头低低说着。我觉得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也有些疑惑。张龙友以前不算多嘴但喜怒总是挂在脸上现在城府越来越深我总觉得他似乎戴着一副厚厚的面具看不清他的真面目。正想着张龙友忽然从座位下拿出一套衣服道:“楚兄来换件衣服。” 我呆了呆看了看身上道:“怎么?这衣服不成?”平时几个老友小酌我总是穿一身便服他拿出的这套衣服也只是件极其普通的衣服实在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张龙友低声道:“换上再说。” 我莫名其妙脱下外套穿上他给我的衣服。此时车子驶进一条很黑的小巷子里忽然停了停张龙友从车帘缝隙看着外面低声道:“下去吧。” 胜友楼是城南新开的一家酒楼我虽然没来过但名声已如雷灌耳听说连厕所里都装饰满了雕花板可是这条小巷子黑漆漆的根本不像是有个酒楼的样子。我不禁一呆道:“这是哪里?”张龙友却又低下头似乎躲开我的目光道:“快下车吧。”他先行推开门跳了下去。我满腹狐疑几乎怀疑这是个要害我的圈套但还是跟了下去。 刚一下车张龙友敲了敲一边的一扇小门门一下开了张龙友闪身进去扭头道:“快进来。”一进门那辆马车却又向前驶去门也一下关上了。我莫名其妙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黑暗中张龙友的目光显得十分明亮。他低低道:“有个人要见你。” 这绝不是闲来喝杯酒了。我皱起了眉头道:“是谁?”张龙友如此神秘让我忐忑不安。他没抬头只是道:“见了你就会知道。” 这是个寻常的院落。张龙友带着我走进去里面黑漆漆地只点了几支蜡烛光线十分昏暗。他走到一间屋前轻轻敲了敲道:“大人楚休红将军到了。” 我听他称什么“大人”心中猛地一跳。难道是文侯?可是文侯叫我来为什么要做得如此诡秘?难道有什么秘事要吩咐我么?只是即使文侯真的有秘事要我做似乎也不该由张龙友牵线。我诧异地看了一眼张龙友但张龙友躲开我的目光把头偏到一侧。这更让我生疑我伸手要去推门又有些迟疑低声道:“究竟是谁?” 张龙友抬起头。烛光昏暗映得他的脸也闪烁不定。他迟疑了一下道:“楚兄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我也抬起头心中却升起一股凉意。张龙友这话似有深意我也隐隐约约猜测到了他的意思。我心头有些微微地疼痛声道:“是帝君?” 张龙友眉头一扬闪过一丝诧异马上又回复平静只是轻轻点了点头道:“楚兄不要怪我我不想成为你的敌人。” 我也不想。只是心头更是一阵阵地绞痛。郡主在世时就担心文侯会太过跋扈而产生不臣之心那时觉得虽然这一天终究会来但来得还是太早了些。我低声道:“我懂了。” 张龙友站得笔直道:“楚兄现在你要回去还来得及。不过我想让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换衣服。你以为甄砺之对你推心置腹视若子侄么?其实你们四相军团的都督每日做些什么都在他耳目的监视之下所以我才让人穿了你的衣服去胜友楼饮宴。” 文侯在监视我?我呆了呆。虽然我没有发现但我知道这不是空穴来风。文侯对人绝不会完全信任当初我赴援符敦城时在符敦城的所作所为他都了若指掌自是那里也有他的耳目在。可是文侯毕竟对我有恩要我就此反叛他我也做不出来。我呆呆地站着只觉脚下似有千钧之重。一切都在我的一念之间了。可是我也知道虽然张龙友说是我要回去还来得及但如果我转身离去一定已走不出这个院子。 他是要逼我表明立场了。我看着他张龙友被我看得转过脸去一张脸却没一丝表情。我低声道:“张大人你对我真是恩重如山。” 友情原来也是这般靠不住的东西。张龙友的脸腾一下涨红了却没有说话。他官越做越大却也让我觉得越来越陌生以前那个朴实厚道的张龙友已不复存在了。我还想再说几句挖苦的话却忽然想到当初他与我一同反对武侯杀人为食之议的情景心头不由一软接下来的挖苦话都吞了回去只是叹道:“张兄你好自为之吧。”伸手推开门走了进去。 里面只点了两支小蜡烛有个人正坐在那儿。这人身上穿着一件黑袍又靠墙坐着整个人都似乎要隐入黑暗。我刚走进门那人忽然道:“楚将军把门关上你坐吧。” 这声音圆润动听但我耳边却如同响起一个霹雳。这正是帝君!帝君还是太子时话语中总有些轻佻但现在声音虽然没有变却显得极其沉稳。我张了张嘴也说不出来只是向前走了两步跪倒在地道:“陛下臣楚休红有礼。” 还没说完他微微一笑道:“免礼吧。楚将军你是我堂妹夫不必如此多礼。” 帝君尚是太子时只知寻花问柳爱好除了女人以外就是音乐。登基后我也曾谒见过他一次在朝中他自是一本正经但以前那个纨绔子弟的印像太深了我怎么都想不到仅仅大半年他就变成现在这样子。我低下头低低道:“微臣不敢。” 他道:“朝中为君臣现在却只论亲属。妹夫你坐吧。” 我一坐下来他已倒了一杯酒递给我道:“楚将军这春梨酒是今年的新酿。别的酒越陈越好这个酒有些不同新酒才有雪梨果的清香你尝尝。” 我对酒并无什么嗜好但帝君亲自为我斟酒不能不喝。我接了过来道:“微臣惶恐” “跟你说了不必这样称呼现在只论亲属。” 我接过酒来喝了一口。这酒十分清冽喝的时候几乎喝不出酒味一喝下去才感到喉咙口如同烧起来一般。听他说什么“只论亲属”我不禁苦笑。郡主还活着的话我才是他堂妹夫现在却只是个名义上的堂妹夫而已。而帝君叫我来自然不会是让我喝一杯春梨酒我已转过了十多个念头猜不透他到底要说什么。 他显然也发现了我脸色的异样手指在案上轻轻叩了叩叹道:“茵妹巾帼不让须眉原是我朝不可多得的人材可惜天不假年。楚兄我们是至亲还该多走动才是。” 他居然和我称兄道弟了。其实郡主只是帝君的堂妹帝君同父异母的弟妹还有十多个我根本算不上什么至亲他越这样说我心中就越发惶恐。我低下头道:“微臣不敢微臣只是臣子岂敢与帝君如此相称。” 他叹了口气道:“人主与常人岂有异哉?楚将军你也多虑了。”只是他虽然说我多虑却已不再和我称兄道弟。听他这样说我才觉得自在些低头行了一礼道:“君臣之礼微臣切切不敢忘。” 与其说我不敢忘君臣之礼不如说我不想与帝君太过接近吧。帝君叫我过来做得这般隐密又瞒过文侯我已经猜出他的用意来了十之八九他是想建立自己的私人班底。他可以说是文侯一手扶持上去的同样如果文侯哪一天想推他下台也是容易得很。现在帝国军最精锐的四相军团指挥官全是文侯的私人他又军权在握就算想起兵造反也是毫无困难。只是最让我想不到的是一向只知醇酒美人的帝君居然也会有这等想法了。看来大帝的血脉即使已经稀薄得如同清水毕竟还在帝君体内奔流着。我被张龙友骗来实在不想这样表态心中只是转着念头希望能含糊蒙混过去。 帝君听我这般说也垂下了头喝了口酒。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也啜饮着杯中的酒。文侯掌握了朝中一切帝君只能算是个傀儡而文侯的手段我想起来就要不寒而栗无论如何都不敢投靠其他人的即使那人是帝君。我在心底暗自骂着张龙友。张龙友定已成为帝君的私人了如果我向文侯告密文侯虽然不会对帝君下手但张龙友的地位肯定会一落千丈说不定就不明不白暴尸街头。只是这样的事我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可如果我明说不肯成为帝君班子中的一员今天恐怕也走不出去其中利害我自是洞若观火。 半晌帝君忽然抬起头道:“楚将军普天之下皆何人之臣?” 我一凛抬起头来道:“禀帝君普天之下莫非王臣。” “王者之臣心属何人?” 我谁也不属我只是我自己。我想着忽然一阵烦乱口中却低低道:“臣之心身皆属帝君。” 这是套话除了这等回答也没有其他了。帝君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但这笑意一闪即没他又叹了口气道:“若茵妹在日楚将军你说这话只怕就不会这般犹豫了。” 他一说到郡主我只觉胸口有些疼痛说不出的难受。郡主活着时我曾经答应她就算有朝一日要与文侯为敌我也会站在她这一边。可是郡主已经死了这句话我几乎要忘了。我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又闭上了。 帝君忽然道:“楚休红世事变幻莫测。当初二弟要害我多亏你救驾我方有今日。日后若有什么变故还望你记得今日之言。” 我的心头又猛地一震。帝君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文侯与帝君之间真的已经产生了裂痕?我不禁抬起头看着帝君。他那张俊朗的脸此时已多了几分凝重以前那种纨绔子弟的轻佻已荡然无存。 帝君也开始有自己的主见了不再对文侯言听计从。我心头一阵乱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明君自是万民之福但君主昏庸把政事全权委派给贤臣其实比一个自以为是的明君更好一些。我低下头道:“臣不敢。” 从我这儿看过去帝君的脸隐没在烛光后阴沉而又威严不知为什么在我的心底他的脸与文侯似乎重合到一处了。沉默了半晌帝君忽道:“楚休红好自为之帝国大帅之位朕给你留着。” 我突然颤抖了一下。我现在是偏将军已是第四等的高级军官元帅却只有文侯一人。帝君这话已经暗示了他要与文侯决裂了吧?我只觉得一阵晕眩。该不该向文侯报告?可是如果真能取文侯而代之成为元帅的话那不是我从小就有的梦想么?原来帝君叫我来是逼我表明立场吧。可是尽管现在我对文侯也有很多不满但文侯将我一手提拔起来我实在无法想像有朝一日真要与文侯为敌。 帝君见我没说话哼了一声道:“楚将军难道你连元帅都不满足么?” 他的话中有些不满甚至我能听得出他语气中露出的杀机。我只觉背后一凉道:“陛下臣不敢。” 虽然看不清他的样子但也感得到帝君淡淡笑了笑道:“起来吧。”他从怀里摸出一方玉玦道:“这枚镇岳玦乃是那庭天当初的随身之物向来都由宗室至戚有勋功者佩带。虽然晚了点你收起来吧。” 那庭天的佩刀叫镇岳刀以前由二太子执掌镇岳玦多半也是他随身佩带的。二太子被诛杀镇岳刀赐给了文侯没想到这枚镇岳玦却没有随同刀一起给他。我迟疑了一下心知只要接过玉玦就要站在帝君一方了。文侯对我有大恩他也说过会把我当儿子一样看但我知道这绝对是套话而已在文侯心目中我同样是一件工具。我迟疑了一下看着他帝君也看出了我的迟疑道:“楚休红这并不是我给你的是替你侄子给你的。” 他口中的侄子自然是从郡主那一方说的指他的幼子吧。 是她生下的王子。帝君只有三妃帝后因为容貌不佳不受宠爱秦艳春也一直不能怀孕日后的太子肯定就是她所生的这位王子了。我心如刀绞晃了晃几乎要摔倒。帝君却又叹了口气道:“朕知道甄卿对你恩重如山也不该太勉强你。只是昨日为赦免江妃与路兵部亲属一事甄卿竟然毫无人臣之礼。为大臣者跋扈如此朕只怕将来难以预料能依靠的唯有楚卿你了。”他顿了顿又道:“茵妹当初对我说过若有这一天务必要向你说明她说你定会站在朕这一边的。” 我心中又是一阵绞痛。如果帝君只是拿些高官厚禄来引诱我我连听都不会听但他又提起了郡主。如果我的心已被战火炼成了铁石郡主就是一道深深裂痕。我咬了咬牙终于伸出双手接过道:“臣不敢愿为陛下效死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如果文侯有一天真与帝君反目以帝君的能力肯定不会是文侯的对手。我知道自己绝对是选错了可是想到文侯对江妃一党那残酷的手段我连想都不敢想一旦帝君被推翻后她的下场。 只是为了报答你郡主。我在心底暗暗地想着。 帝君微笑道:“我知道你会收下的。妹夫快回去吧龙友在外面等急了。”他方才已改口叫我名字此时才又叫我“妹夫”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赶我走又磕了个头道:“谢主隆恩。”这才走出门去。 一出门张龙友正站在门外。他见了我躬身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我送你回去吧。”听声音竟是如释重负。我一言不发只是跟着他走到门口。又等一会听得门外传来马车声他拉开门道:“上车吧。” 上了车我那件衣服已经折好放在座位上。我换好衣服一路上仍是一声不吭。到了我的住处张龙友替我打开车门微笑道:“楚兄恭喜。” 我仍然有些不安见他居然眉开眼笑的我淡然道:“都是你安排的?” 张龙友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岂敢我哪有这等权力只是举荐你而已。楚兄说实话我真怕你出不来。” 如果那时帝君觉得我不能站在他这一边只怕我马上就会被杀吧。只是就算他埋伏下刀斧手我想我也不会束手待毙的。只是如果真到了这种地步张龙友便难逃荐举非人之责了。我叹了口气道:“算了效命君王本是军人的本份。” 他笑了笑道:“自然我向帝君说楚兄你素怀忠义是靠得住的人。”他犹豫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又道:“还有这里有两包药粉你回去后马上用酒将红药服下白药洒到洗澡水里浸半个时辰等水变黑后换清水再浸半个时辰。” 我接过来诧道:“这是什么?” 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看看四周道:“别问了你照做就是不然三日后会吐血而亡。” 我大吃一惊这才恍然大悟。帝君给我喝的那杯酒里一定下了毒。可是我明明见帝君从自己喝的壶中倒出来的做梦也想不到会有毒。能调出这种无色无臭的毒药的除了精擅药石的张龙友还有什么人?怪不得是他带我过去原来一旦觉得我靠不住就要杀我灭口了。我有些怔忡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好半晌才冷冷道:“那多谢你了。” 我转过身不再理睬他重重关上了门。我怕再晚一点他就会看到我眼中涌出的泪水。 虽然现在我和他站在同一边但是我们之间那一份友情终于化为乌有。我想到过太多的可能却从来不曾料到这样。 正文 第二十三章兵连祸结 八月七日地水联合军团出发。地军团出动了仁、廉、勇三个营共两万余人水军团由于李尧天败亡损失惨重现在能出战的不满七千。风军团作为辅助一同出击火军团也调了两门神龙炮一千士兵从征因此此次同样是四相军团联合出击只是合计也不满三万人。不过以前风军团与地军团合作较多此次却编入了水军团。 出发时我与邵风观坐的是水军团两艘旗舰之一的摇光号。水军团的战船从大到小分为“风花雪月”四级风级战船长度在四十丈以上宽也超过二十丈是帝国前所未有的巨艘正是为了载送风军团而量身定制的。风军团起飞条件颇苛一定要有一块较平坦的空地以前的战船太小风级战船却已足够飞行机起飞。 文侯起意建造这种巨舰已是好几年前了。但这种船实在太过庞大工部屡造不成负责造船的叶飞鹄殚精竭虑费了数年之功才算建造成功由于这船太大了一共只造成了破军、摇光、开阳三艘其中破军号被玉馨子带走寻找仙药。站在船尾看着两岸的树木不断向后退去我不禁又为李尧天叹息。如果李尧天出发没有那么急的话有这样的巨舰肯定不怕风浪了征倭之役说不定便能成功。 我正想着身后忽然响起了邵风观的声音:“楚兄天这么热你不怕晒么?” 我扭过头却见邵风观站在我身后一手拿了个线轴另一手则拿了个网兜。我道:“你要钓鱼?” “八月水满正是吃鱼的好时候。你要不要钓?在船上坐上十来天人都要憋坏了。” 在这种巨舰上钓鱼渔竿已经没用了邵风观拿的是一圈很粗的丝线一个鱼钩也大得有点吓人。我笑道:“这么大的钩子鱼吞得下么?” “大钩才能吊大鱼。”邵风观把网兜放在甲板上在钩上挂上饵料拎着渔线甩了几圈一松手重锤带着钩子直飞出去。他的臂力颇强而甩钩子也需要手法他甩得十分熟练看来也是钓惯了的。我本来也想试试见他这样摇摇头道:“我可不成只怕钩子都扔不远。你练了很久了吧?” 邵风观放着线道:“以前我镇守东平东阳的时候每到八九月就常去钓鱼。那时是坐在七八丈的城头上钓比这儿更高。带一壶酒钓上来的鱼现烤现吃凉风吹过来真是说不出的舒服快活。”他说着眯起眼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我道:“船上也能烤鱼?” 邵风观道:“当然能行。等一会钓上来我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这种钓法与一般有些不一样没有浮子靠的全是手上的感觉。他全神贯注地看着水面我有些没趣正想找个阴凉处坐下歇歇邵风观忽然道:“楚兄对了你军中监军是谁?好相处么?” 我道:“地军团监军还行。你那儿只有八百人大概没派吧。” 邵风观鼻子里哼了一声道:“哪会没有来了个黄门整天趾高气扬。这伙刑余之人真不知帝君吃错什么药了硬要派下来。你那个监军新来时大概还老实过些天就会人五人六了。” 我道:“不会的我的监军是安乐王世子。” 邵风观诧道:“是小王子?你的小舅子啊?怪不得帝君看来真把你当自己人了连监军派得也如你的意。对了你有过女人么?” 我怔了怔干笑了一下道:“怎么想起问这个?” 邵风观抬起头看着天边的白云忽然长长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想起我老婆来了。” 我道:“你结过婚?”和邵风观认识起我从来没见他有家眷现在他突然说起这个不禁大为诧异。 邵风观苦笑了一下道:“我结婚很早十九岁军校一毕业就结婚了。那时正受文侯赏识我也很是得意。” 我道:“那她现在在哪儿?”邵风观一直都单身即使在帝都开平宁镖行时身边也没有女人连花街柳巷都不常去我都想像不出他居然早就结婚了。 邵风观仍然抬着头看着天空低声道:“难产死了连大带小干干净净。” 他故意说得轻松可是话中的悲哀仍然掩饰不住。我喃喃道:“对不起我不该问。” 邵风观抬起手来刚要去抹一下眼角却在唇上抹了一下笑道:“也没什么好些年前的事了。倒是楚兄你有这么个小舅子当监军想玩个女人也逃不过他的眼睛这辈子又只怕没办法再娶实在不成纳个妾也好啊。” 我道:“算了我还要害人么?和我沾上边的女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反正不知哪一天就会死在战场上就一了百了了。” 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一阵难过。我爱过谁么?也许只有她。可是为什么爱上她?我和她见过的面也并不多而且也永远都不可能了仅仅是第一次见到时的感觉吧她也未必会知道。现在我虽然是地军团的都督了可是与她的距离却越来越远连她的样子都已记不清了。 邵风观道:“楚兄你也太没志气了。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要留下些什么来。像路兵部位极人臣又如何?最终全家落得身首异处所以能乐就乐得一时吧。” 帝都之乱中路翔一家被据说的暴民残杀殆尽可是我绝不相信会出这种事。路翔是武将出身府中家丁众多也都会些拳脚一些暴民根本冲不进去何况帝都之乱虽然由他的次子路慎行牵头路翔自己向不出面就算暴民恼羞成怒也不会杀到他府上去我想也是文侯为掩人耳目而放出的风声而已。路恭行在死前放了我一次当初我就求文侯放过他一家但显然人微言轻文侯也没听我帝都之乱时我又在前线。想到路恭行死前对我说的话我就觉得有些惭愧。听邵风观提起路翔我道:“是啊只是路兵部一家死得也太惨了。” 邵风观撇撇嘴道:“覆巢之下安得完卵。他们死得还算痛快你还不知道天牢里关的那些江妃亲族死得多少凄惨呢。” 我低声道:“我也听到过一些。”以前江妃深受先帝宠爱她的兄弟叔伯自是一步登天成为皇亲国戚颇为跋扈放任。江妃自缢后这些人自然被作为余党被捕在牢中受尽折磨而死。文侯手段狠辣凡是江妃的亲属一个都不留甚至有些与江妃已根本没什么联系的远亲也被抓了起来路翔是江妃表兄他死后亲属同样遭到血洗路氏一族已被灭门。帝君也正是因为为赦免那些亲属与文侯产生争执也终于离心吧。 邵风观道:“反正我也看透了能有一天快活就快活一天吧。”他说着忽地精神一振人欠出栏外叫道:“上钩了哇好大一条!” 我扭头看去只见江面上轻浪丛生邵风观手里的线已放得很长隔得远了便看不见了。我道:“在哪儿?” 邵风观抿着嘴道:“鱼上钩后会往下沉的这时劲头最大再等一会儿你就可以看到这鱼冒头了。”他把手中的渔线不住放着又保持崩紧。这渔线足足有十几二十丈长邵风观一边转着手中的线轴一边紧紧盯着江面。 过了没一会他突然叫道:“快看就在那儿!”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船后七八丈远的地方有一片白色的水花溅起深绿的江面上多了这一条白痕极是显眼。我道:“那就是鱼么?” “当然是了。”邵风观抿了抿嘴又道:“嗬好大的劲!楚兄这鱼大概跟你差不多大了。” 线已崩得极紧甚至我能听得渔线因为振动而发的“嗡嗡”声。我道:“小心啊别崩断了。” “断不了这是天蚕线。”邵风观一会儿收一会儿放总是保持着渔线紧崩我看得也提心吊胆但又插不了手。忽然邵风观脸上露出喜色道:“成了!它没劲了!”说着马上摇动线轴。我看了看只见那片白色的水花已经小了许多当中露出一片青黑的鱼背看这条鱼的背当真有五六尺长说与我差不多大看来不是虚言。 邵风观刚收了一阵忽然渔线一下又拉得紧紧的。他脸色一变喝道:“好狡猾居然装死。”他的手很快一下松开了线轴的摇柄那线轴“嗡嗡”地转动渔线极快地放出去。过了一会渔线不再放出了邵风观这才再次摇动手柄。 如此这般来来回回一共有三次邵风观才长吁一口气道:“行了这回是真没办气了。”他很快地摇着过了一会那鱼已被他牵得靠近船帮了。他提了提道:“好沉少说也有七八十斤。楚兄你快帮我拿网兜别让它挣断了。” 鱼在水中份量还不算重但一旦提出水面再挣扎一下只怕邵风观这天蚕线也要被弄断。我答应一声拣起网兜向水中伸出。那条鱼看来确是筋疲力竭了没有什么太大的挣扎被我一下兜住。我是一只手抓住的刚要提起来却觉份量出乎意料地大单手竟然提不起来。我双手抓住网兜的杆一用力才算提起。 那鱼上了甲板还跳了跳。这鱼从头至尾有五尺多如果从鱼嘴到鱼尾量一量确实和我差不多。邵风观解开鱼嘴上的钩子看着这条鱼道:“哇真难得原来还是一尾云鲲。” 我道:“云鲲是什么鱼?” 邵风观道:“云鲲体内脂膏极多渔民买不起蜡烛经常用云鲲体内刮下的油脂点灯的。这鱼油太多煮食嫌腻却是天生的绝佳烤材。现在已经不多了这么大的更是少见。”他笑了笑道:“楚兄你的口福当真不错来喝两杯吧。” 他拔出短刀一下砍入云鲲腮下那条云鲲负痛又跳了跳但邵风观臂力过人一刀下去已将云鲲砍死。他收好刀叫道:“阿方阿方!” 诸葛方闻声出来道:“邵将军什么事?”一见他那条云鲲惊道:“这么大的鱼!” “去洗刮干净了鱼肉拣中段的剁成方段鱼头给兄弟们熬汤叫伙夫把鱼脑剜出来盛两碗。” 诸葛方答应一声抓着鱼进去了。他这人显得文弱没想到臂力居然也不小这条六七十斤的大鱼一手便提起来了。邵风观收好渔线对我笑道:“来吧趁路上还有几天等到了闽榕就没工夫喝酒了。” 诸葛方果然得力我们刚进了邵风观的座舱他已带了几个人把炭炉桌案都排好了那条云鲲也已切成许多块。鱼肉雪白看上去几乎像是上好的面粉。邵风观拿了把铁叉叉了一块道:“楚兄别客气了秋季云鲲之味堪称至味。”扭头对诸葛方道:“阿方你们先出去我和楚将军对酌你们和弟兄们一块儿吃去吧。” 他以前镇守东平城这种鱼鲜准已吃过许多了。我也叉了一块顺口道:“这鱼好没骨头。” 邵风观笑道:“这么大的鱼鱼刺都和小刀子差不多了。来翻个面等两边都微焦泛黄就可以吃了。” 那鱼肉一伸到炭火上马上发出“吱吱”的响声鱼皮已卷了起来从肉里滴出油脂。云鲲的油脂看来确实极多烤了一阵香味一阵阵传了出来。等烤熟了邵风观将鱼肉蘸了蘸调料咬了口道:“不错不错人生在世夫复何求。” 我笑了:“邵兄你说我没志气我看你也没志气吃条鱼就夫复何求了。” 邵风观嘴里塞满鱼肉正不住咀嚼着等咽下去后道:“自然。以前东平城的渔民捕到云鲲除非真穷得叮当响否则全自己吃不肯拿出来卖的。”他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大口道:“好酒!” 我烤的鱼肉也已熟了。将鱼肉放到嘴边还没咬下去便闻到一股奇香让人食欲大开。一咬下去只觉鱼皮烤得酥脆鱼肉却细腻甜美说不出的好吃不禁赞道:“确实好吃和江猪各有千秋。” 邵风观将杯中又倒满了道:“来干一杯吧。” 我拿起杯子只觉酒味极似帝君给我喝的那种春梨酒不禁迟疑了一下邵风观道:“怎么?那一日你不是喝过这酒了么?” 我险些要把酒都泼了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怎么知道?” 邵风观莫测高深地一笑看了看四周。我们在舱中喝酒烤鱼肉左右都被屏退门也已关严实了。他把声音压得极低道:“楚兄那日我只是比你早一些到。” 我呆呆地看着他道:“你你”怎么也想到邵风观竟然也被帝君暗中召见过。邵风观仍是低低道:“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文侯大人与我有恩但他实在太过跋扈。既然他不仁便不要怪我不义楚兄日后我们更要齐心合力。” 他这话已经十分露骨听他的意思竟是要处心积虑地打倒文侯。我虽然答应帝君站在他这一边但也暗中发誓只消文侯不起不臣之心我同样要对他忠心不二。我冷冷道:“邵将军文侯大人对我恩重如山这话我当做没听到但你以后也不要跟我说了。” 邵风观与我也算颇为相投的朋友我不能向文侯告密可是我也不愿意和他一样公然表示要与文侯对抗。邵风观是一怔道:“是是。”看着我的目光却有些犹豫似乎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我迟疑了一下只觉嘴里的鱼肉也食不甘味放下叉子道:“你不怕我将你这想法禀报文侯大人么?” 邵风观忽地一笑道:“楚兄你婆婆妈妈有时也失之小气但有一点却是我绝对比不上的你说话一言九鼎绝非两面三刀的小人。只是我有句话也不得不说你一心盼望有朝一日天下太平再无战争但若是文侯在位一日你觉得有可能么?” 我不由语塞。文侯好大喜功生性多疑虽然能力的确远超侪辈但一味以铁腕治人。现在与共和军唇齿相依表面上合作无间其实仍是勾心斗角此番应共和军之请赴援他就密令我们几人不得冲锋在前不能让共和军坐大。文侯在世一日以他的能力可以约束诸人但压得越紧反弹也越大他现在越发一意孤行李尧天远征倭岛便是他的决策失误。现在他位极人臣以帝君的名义下诏天下莫敢不从。但一旦他真的取帝君而代之不说旁人青月、红月两位大公肯定马上起兵反乱天下又要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乱中去了。便是陶守拙到时也多半会有异动。 而这一天似乎越来越近了。帝君的能力远不及文侯但也正因为他自己能力不及所以能够放手任用属下而且禀性较文侯要宽厚一些。作为君主帝君算不上明君可是比一个一意孤行的自以为明君要好得多。只是我答应效忠帝君真的只是为了报答郡主么?我知道并不完全是只是这话就算邵风观也不能对他说的。我不想多说这事了低声道:“隔墙有耳别说这个了。” 刚说完门外响起了诸葛方的声音:“邵将军鱼脑来了。” 邵风观脸色忽地转霁道:“进来吧。”他大声道:“楚兄云鲲之脑别称软玉膏号称水产八珍之上品难得尝到的。来试试。” 那云鲲个头虽大鱼脑却也只是浅浅两小碗而已。天气虽已转凉但还是甚热我们又闷在房中烤鱼肉已是闷出了一头大汗但我们两人却心照不宣只作不觉。鱼脑果然鲜美异常但我吃在嘴里却吃不出味来上水产八珍的上品我吃着也就和豆腐差不多了。一吃完邵风观将碗一推道:“楚兄你觉得如何方称名将?” 我道:“那庭天碑文上说‘平昔言简虑精当提兵时令出不二。战必胜攻必克麾军所向秋毫无犯”。如此我想才称得上名将。” 邵风观点了点头道:“正是。为将者当不失仁义之心。百战百胜非兵家至境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大者。但不战而屈人之兵这又谈何容易人的野心无底如果没有强大的实力作后盾任何人都想趁乱分一杯羹战争便永无穷尽了。” 我知道邵风观的意思。文侯是个独断的人他需要的是手下的绝对服从。在这样的人手下既有可能高度团结但一旦有变马上就会分崩离析。而在帝君手下各部互相制约不会有哪一个独大才能达到真正的长治久安吧。帅才能将将而不需将兵同样一个再贤明的君主也不及一个能放手任用贤臣的庸君。这个道理我懂但是现在文侯绝不甘于放权的。我叹了口气道:“将来的事让将来的人头痛去吧眼下我们的任务就是平定蛇人之乱。对了此番进攻南安你觉得前景如何?” 邵风观笑了笑道:“南安蛇人只有两万拿下已不是问题。” 我皱了皱眉道:“我想也是如此。照理五羊城现在招纳流亡军力大大扩展照理完全有实力独力拿下南安城为什么甘愿将南安城送给我们?我一直有些想不通。” 邵风观道:“他们在西边相当吃紧吧听说战事很紧主力都调到那边去了。” 我道:“也许是这样只是何从景会如此大度么?闽榕原先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距五羊城也很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他会允许我们占了南安城我真有些想不到。” 邵风观呆了呆喃喃道:“是啊他们到底有什么居心?”他伸手敲了敲额头又道:“也许你想得太过复杂了把何从景的实力想得太强我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无法独力拿下南安城。现在帝国与共和军总算还是同盟给蛇人占了不如被我们占了更好些。” 也只有这样想了。我没再说什么只是仍然觉得有些不对。文侯对何从景要求增援的提议并没有起疑心也许正与邵风观一样的想法。难道我是多虑了? 邵风观干笑了笑道:“不要多想了楚兄文侯大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是我们能揣测的。我们的任务便是照他说的做拿下南安城便是我们的功劳。来再吃两块战事一起我们就没这闲功夫吃鱼了。” 邵风观这句话倒说得对。我们抵达东平城后地军团便与水军道分道而行。风军团跟随水军团向东出海不像以前那前随地军团前进毕炜的一千火军团倒是编入地军团出发。两门神龙炮非常沉重要从帝都运到南安城实在不甚容易。 在东平城休整一日补充了粮草辎重后向南而行。在东平城给我们调度粮草的户部官员面色甚是不好户部掌管财政原是个肥缺当中大可中饱但文侯对吏制也大刀阔斧地修改了一番删汰冗员提拔能吏现在户部官员虽然待遇不变要做的事却远远比以前多了。听说此事便是由南宫闻礼全权操办户部尚书邢历被斩杀后蒲峙改任户部尚书。只是蒲峙年事已高加上蒲安礼封侯到五羊城为质他也已被文权架空只有一个虚衔而已户部的实事全是升为户部侍郎的南宫闻礼一手把握。我在帝都时南宫闻礼也来拜见我几次当初他有什么难办的事一向郡主请示便迎刃而解现在他仍然有这种习惯。其实说到政事我根本插不上嘴南宫闻礼只是恪守郡主要他效忠我的遗训吧。他这人十分能干现在甚受文侯看重从御史大夫升到户部侍郎官虽然升得不快实权却大大增强。 第二天天还没亮陈忠和钱文义在东平镇守其余人随我离开东平城浩浩荡荡向南进发。仁、廉、勇三营两万余人出发时几乎毫无声息我骑马走在队伍中间看着整齐的军容心中也颇为得意。文侯一直想要训练一支无敌的雄师对军纪抓得极严四相军团中最先达到文侯之愿的倒是人数最多的地军团。 这支队伍纵不能说是无敌也当能够纵横天下势不可挡。看着一列列士兵无声地出城整齐划一动作迅速我胸中也升起一股豪气。 名将之号离我也已不远了吧。 南安城位于东平与五羊两城之间依海而建与五羊城一样是个靠海的城市。与海靖伯孙琢之的海靖省隔海相望。海靖省是个大岛一片荒凉人烟稀少阖岛之民不过六十万大帝得国后伽洛王遗臣在此还割据十余年直到十二名将中的孙英跨海东征方才归降。孙英降服海靖后被封为海靖伯世代镇守现在的孙琢之也是孙英的第十一代子孙了。因为海靖省地广人稀两百多年来地位一直和西部偏僻的朗月省不相上下加上历代孙氏城主都比较宽厚海靖省两百年来未被兵灾加上孤悬海外民风淳朴柔弱据说孙琢之的两万兵战斗力比禁军还差当初五峰船主的海贼纵横海上孙琢之实力远在他之上却对他毫无办法。南安城虽然名列十二名城之一也因为夹在五羊城与东平城之间外围又有海靖省作为屏障所以连兵都没有结果蛇人兵锋所向南安城几乎毫无抵抗就陷落了。 到现在蛇人在南安经营也有数年之久不知这座城池被它们改建成什么样了。在地军团停下来打尖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帐中一边读着那部皇舆周行记一边想着。就在这时帐外响起了冯奇的声音:“楚将军我们抓到几个奸细。” 我吓了一大跳蛇人居然将奸细派到这里来了?我撩起帐帘走到外面一边道:“有几个?有没有逃掉的?”刚走到外面只见冯奇他们押着的并不是蛇人却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这些人瘦得皮包骨头面有菜色身上也很脏。我诧道:“奸细指的是他们么?” 冯奇道:“是将军他们居然敢来偷取我军粮食被曹将军抓到了十来个我们想定然还有另外的查了查果然在这儿抓到他们两个。” 是被蛇人赶出南安城后四处流浪的难民吧。我心中一酸道:“快放开他们吧。” 冯奇道:“楚将军他们可是” “就算他们是被蛇人赶来的那也是迫不得已叫人煮点粥给他们喝。”我看了看四周又道:“曹将军捉到的那些人呢?” 冯奇有些迟疑道:“大概都被曹将军斩了吧方才我就听见他骂人。” 我急急向外走去道:“冯奇叫伙房多煮些粥。”我知道曹闻道性子很急躁说不定真会杀人所以连忙向他的营地走去。曹闻道的营地就在我边上地军团的营帐成一个大圈的样子首尾相连我就在杨易和曹闻道两营之间搭了个小帐篷小王子则在中心。 刚到曹闻道的帐外便听他大声道:“姓杨的虽然你是五德营的首将不过我姓曹的可轮不到你来教训!”听声音大是气愤大概与杨易有了口角。当初杨易出走一半是觉得自己是邢铁风远亲终究不会为文侯所容另一半也是与曹闻道相处得不太好觉得曹闻道与我十分接近他定不能为我信任。只是曹闻道人虽有些粗莽但颇识大体也知道自己不及杨易有才能因此杨易成为仁字营统领后他并不反对可两人终究尚存芥蒂现在这怒火终于发泄出来了。我生怕他们吵起来快步走了两步正要说却听得杨易和声道:“曹将军你勇猛无敌在下佩服之至只是这些人分明只是难民还是饶了他们为是。” 原来他们也是为了难民的处置起了争执。我走到曹闻道帐外两个卫兵见是我打了个立正道:“楚将军到!” 他们话音刚落曹闻道已一头从帐中钻了出来道:“统制这么晚了你还过来么。” 我道:“老远就听得你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曹闻道道:“统制你来得正好方才我抓到几个奸细杨将军说他们是难民要我别杀他们。” 杨易自己也做过死囚因此更能理解一些这些难民的难处吧。我默默地叹了口气小声道:“曹兄有件事我想求你请你答应我。” 曹闻道正要撩起帐帘听我说得这么郑重呆了呆道:“统制你有什么吩咐直说便是。” “就算那几人真是奸细也别伤他们把他们放了吧。” 曹闻道倒有些局促了抓抓头皮道:“统制你可别这么说。我也知道他们是饿急了眼才来抢军中的粮食蛇人真要他们打探消息也不会让他们来抢粮的。” 我心中有些苦涩。的确如果真的有人卖身投靠了蛇人那他们也不会借抢粮食来打探消息。我道:“他们人在哪里?带我去看看。” “我将他们关在一辆空车里了。”曹闻道顿了顿又道:“统制你要看他们可得当心点这些家伙下手狠得要命几个弟兄为了拦他们被打破了头你要放他们至少也要让受伤的弟兄们出出气。” 曹闻道也不免有些小气我正不知该不该答应他杨易突然从帐中走了出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他大概听得我的声音却见我半天不进去又有些多心了。我走上前向他还了一礼道:“杨兄多谢你救了这几个难民曹将军已经想通了放了他们吧。” 杨易可能在担心我会附和曹闻道也要杀了那几个人此时才舒了口气道:“多谢楚将军那我去放了他们。”曹闻道在一边急得挤眉弄眼但又不敢像方才那样跟他争执。我道:“一块儿过去吧我让伙房里煮了一锅粥让他们喝完了再走。” 曹闻道关人的空车就在营中。那是一辆装料豆的大车因为战马沿路消耗这辆车已空了下来准备到前方的城池时才补给现在便用来关人了周围站着一些手执刀枪的士兵。见我和杨易、曹闻道过来那些士兵“刷”地一个立正。曹闻道虎着脸道:“打开车门那几个人若是敢反抗格杀勿论!” 他对那几个抢粮食的难民仍然耿耿于怀只是放出来后那些人一个个东倒西歪几乎都站不直了。这车虽大但塞进了十多人再关一阵说不定会关死几个。只是这年头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弄死几个人也根本不在话下。我不禁有些恼怒低声道:“曹将军!” 曹闻道有些惶惑地过来道:“统制我知道我是太残忍了只是他们也伤了我的弟兄” 的确有几个士兵头上包着纱布还有血迹渗出。虽然不是重伤但这些人抢求粮食时定已不顾一切。看到这情景我对曹闻道的恼怒也淡了几分叹了口气道:“曹兄你让伙房把煮好的粥带到这儿来吧。还有两个人也带过来。” 我刚一说出口一个俘虏喝道:“当兵的要杀就杀老子好歹也做个饱死鬼!”这人面黄肌瘦也不知几天没吃过饭了但口气仍是十分倔强。曹闻道听得他出言不逊眉头一竖我知道他准备开骂了连忙抢上前道:“这位兄弟我们的粮食也不富余不能多给恐怕也不能让你走前吃得太饱。” 我把“走前”两字说得重一些这人也吃了一惊喃喃道:“放我们走?” 我点点头道:“是。你们吃完就走吧。” 此时几个伙头兵抬了一个大桶过来了其中一个还挎着一只大篮子里面放着几副碗筷。这粥里还放了些菜叶和肉干煮得虽然不算很厚倒也很有点香味领他们前来的居然是廉百策。他那儿虽然没有人来抢粮但他也听到此事了。他们将粥桶放在地上廉百策道:“楚将军粥都煮好了。” 我道:“来吃一碗吧。”伸手拿起一个碗盛了一碗递给了那个抓到的俘虏。这人接过粥来看了看粥面又看看我道:“将将军” 我道:“别说了。保境安民军人之责刀枪绝不是用来对付自己人的。” 他们来抢军队的粮食那也实在是活不下去了才铤而走险。只是我真的放了他们还让他们吃饱大概他也想不到。这人拿着粥碗呆呆地看着忽然一仰脖将一碗滚烫的粥全喝了下去。这粥刚煮开我拿在手上还有点烫手他一下喝下去倒是顿都不顿一下。 我看着他喝粥心里不由一阵心酸。这人看样子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但饿急了根本顾不得其他。他喝完粥抹了抹把指上沾着的一点粥汤也舔了下去。这时另外几个俘虏也壮着胆子过来我盛着粥递给他们道:“慢点喝吧每个人都有。”只是说归说他们一个个都跟饿死鬼投胎一下拼命喝着简直连碗都要吞下去。 一桶粥很快分完了。我看了看桶底还有些余沥道:“还要么?还有一口吧。”正说着那些俘虏忽然一下跪了下来那个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汉子已是泪流满面道:“将军多谢您的活命之恩。”一边说竟然还不住磕头。我吓了一跳放下手里的粥勺道:“起来吧快起来别这样。” 那人抬起头道:“将军请问尊姓大名?” 我笑了笑道:“我叫楚休红。” 他吃了一惊叫道:“什么?您就是帝国军的楚休红将军?真的么?” 他眼里惊疑不定大概还不相信我说的是真话。我道:“楚休红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我不至于冒充吧。”这人称我是“帝国军”多半便是信奉共和思想的了。共和军号称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但难民仍是奔涌如潮也不见他们有什么行之有效的举措——虽然现在也实在没什么好办法解决这个问题。 打发走这些俘虏我回到自己的营帐坐在外面的一块石头上心里突然又有一阵难受。战争不管是什么目的给黎民百姓带来的只有痛苦而所谓的名将才能在战争中得到好处吧。以前我还一直想做一个武侯这样的名将但现在离这个目标越来越近却也越来越觉得不值得。 失去的太多了。也许有一天我会后悔自己走上这条路吧。让天下人安居乐业这谈何容易。 “楚将军。” 杨易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我转过头笑了笑道:“杨兄你还不去歇息么?” 杨易走到我身边也坐了下来道:“楚将军多谢你。” 我奇道:“谢什么?” “你没有听曹将军说的还是将他们都放走了我代他们谢谢你。” 我苦笑了一下道:“这算什么不是因为你我本就不想杀他们。” 杨易沉吟了一下道:“只是万一他们其实是奸细呢?至少我军的虚实被他们看去了。” 我道:“他们看到的也无非只是个大概而已就算是奸细也让他们去吧对我军并没什么大碍。他们都是些人我不信他们会死心塌地为蛇人卖命。” 杨易想了想忽然压低声音道:“楚将军此时并无外人我有句话想跟你说一下。你觉得此番与共和军联手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凭什么平白无故地将这块肥肉送到我们嘴边?” 此事我和邵风观在船上时就讨论过但也看不清共和军真正的用意只能猜测他们要收复南安城是力有未逮。我道:“大概单凭他们的力量尚无法收复南安城吧。” “只是我觉得文侯大人也在防着共和军啊。” 我抬起头道:“是什么?何以见得?”文侯要我们保存力量不要冲锋在前的密令只是下给我和邓沧澜、邵风观三人的他不应该知道。难道是邵风观说出去了?但我知道他和邓沧澜都是十分稳重的人绝不会这么做我也没和别人说起过那就是杨易自己猜出来的。 杨易道:“以前风军团经常和我们联合行动此番却跟随邓将军出发而我们的铁甲车也只带了两辆完全是不想被共和军偷学去。” 的确文侯这么分派就是这个用意吧。铁甲车威力很大我们现在能与蛇人在野战时抗衡靠的完全是铁甲车的力量。共和军的装备现在远不及我们如果他们也能有铁甲车、神龙炮和飞行机蛇人全线溃败的时间又将提前了只是文侯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我讪笑了笑道:“你也该知道的文侯大人自是这个用意。” 杨易道:“我有些担心的事如果共和军到时真的来窥探我军这些武器的秘密只怕会起摩擦。楚将军你想好应付之策了么?” 我淡淡笑了笑。在出发前文侯便交待过这事要我们尽量保守秘密。铁甲车的外表任谁见了就知道该如何仿制但内部的机括却不是旁人能想得到的因此文侯要我们绝对不能让共和军靠近铁甲车。至于飞行机就算他们拿到了样机也未必能仿制得出来神龙炮也一样火药的配方五羊城肯定也有人知道但神龙炮的制法就不是凭看一眼就能偷学得到的。我道:“你也不要过虑现在五羊城毕竟是我们的盟友都有共同的敌人。” “只是监军他” 小王子是监军名义上他可以节制全军。好在他对我言听计从因此地军团的监军和主将大概是各个军团中关系最为融洽的了。我道:“别担心了再过几天就要到南安城让兄弟们打起精神来。这一场定然又会是恶战。” 八月三十日地军团终于抵达南安城下。共和军已经在那里扎下了营我们抵达的时候天色已擦黑让人进去报信过不了多久便听得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隔了五六丈那人已经在大声道:“原来是楚将军。久违芝宇别来无恙否?” 这人的声音很是响亮我一时也听不出是谁天又黑了五六丈的距离已看不清人的面目。我带着五德营统领上前道:“在下楚休红请问是哪位将军?” 此时那人已离得近了已能看清来人的样貌。来的是四五个人当先一个也只有三十多岁略略有些胡子一张脸却是白皙得异样。他跳下马来摘下头盔笑了笑道:“楚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 他一摘头盔一头金黄色的头发一下跳入我的眼帘。我呆了呆叫道:“丁将军!” 他是丁亨利!这个生具异样的共和军将领是七天将之首也是共和军的第一大将。我只道他会在前线与蛇人交战没想到居然是在南安城下。看来何从景对此战极为重视。我心中不禁有些忐忑不安只怕共和军的目的不仅仅是联手攻下南安城那样单纯。 丁亨利走上前来一把挽住我的手笑道:“楚将军几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我也笑了笑道:“丁将军你可变了许多。” 丁亨利捋了一下颌下的短须道:“你是说这把胡子吧哈哈我发誓蛇人不灭就不再剃须了。” 若是十多年后才能消灭蛇人他的胡子想必该垂在肚子上了吧。我道:“丁将军真是良将。对了这三位是我军的三位统领这位是杨易将军这位是廉百策将军这位是曹闻道将军。” 上次我去五羊城是钱文义跟随杨易他们三人和丁亨利都是初识。丁亨利也招招手把他身后那几人叫过来。我本以为那是他的随从原来却是魏仁图和方若水两人。这两人也名列七天将当初在五羊城曾见过一百。何从景手下这七个最重要的年轻将领竟然到齐了近一半看来他的确将这一战看得极重。 丁亨利看了看我身后道:“楚将军你带了多少人?似乎不止一万啊。” 曹闻道在一边道:“当然不止三个营两万还挂零呢。” 他说得轻描淡写丁亨利没什么异样我见那方若水脸上却是一抽似乎露出一丝惧意。我心中一动疑云大起。共和军要求援军照理来的越多越好这方若水为什么反而生惧?我正想着曹闻道意犹未尽又道:“还有七千水军从海上而来想必这几天就要到了。” 丁亨利道:“那全军有三万人了?呵呵文侯大人的赤忱真令人感动。” 他说得全无异样那方若水此时也恢复了平静但方才他脸色的变化却已落入我眼中。我道:“怎么?是不是兵力还不够?” 丁亨利道:“不是何城主向文侯大人请的援兵只是一万我怕粮草接济不上。” 原来如此方若水担心的是我们把他们的粮草吃光吧。我笑了笑道:“我军自备粮草丰足贵军也只消负担万人粮草便够了。丁将军在此等候了几日了?” 事先约定的就是九月一日前聚齐地军团训练有素行军速度甚快提前一日赶到了。丁亨利爽朗地一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们来了也不过两天而已。楚将军请你们几位来我营中我可备好了一席酒为诸位接风。” 丁亨利的酒席也不算丰盛只是他十分健谈酒席上谈笑风生有时谈到军机也极有见地。杨易他们与他初步见面开始对他那副与常人迥异的相貌还有些陌生渐渐也熟络了。只是在酒席上我时时偷眼看一下方若水。他现在已看不出异样了但方才那一闪而过的惧意仍然时时闪过我的脑海。 真的是因为粮草的事么?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共和军向帝国请援就算真的请援只是一万也不应该只多备一万的粮草。何况闽榕省此时大半已落在共和军掌握中了闽榕省也是鱼米之乡粮食出产极多因为气候适宜据说稻米有地方能一年三熟方若水身为七天将之一似乎不该因为这样的小事而惊慌。 难道共和军别有用心?我看着正在侃侃而谈的丁亨利只是拿不定主意。何从景做事极为狠辣当初他们曾有心将我留在五羊城甚至有我一旦不从就将我斩杀之意只是丁亨利最后还是放我走了。这一次难道他们打的又是另外的主意?只是这主意又会是什么? 酒席结束天也晚了。酒席上我不敢多喝但也被灌了几杯头有些晕。回到帐中我让人打盆冷水来洗洗脸。 正在搓着毛巾帐外有人道:“楚将军你还没睡吧?”听声音正是杨易。我道:“杨兄进来吧。这会了还过来有什么事么?” 杨易走了进来他面色凝重还没开口帐外却又有人道:“楚将军你歇息了么?”却是廉百策的声音。我道:“进来吧我还没睡。”廉百策掀帘进来见杨易也在怔了怔道:“杨将军你也在啊。” 我不知他们不约而同地过来有什么事正想问帐帘一下又被掀开了曹闻道急匆匆进来道:“廉百策你杨将军你也在?” 我把毛巾扔回盆里道:“坐吧。”他们三个统领同时过来我生怕出了什么事。曹闻道不等坐下便道:“统制我觉得共和军那黄毛小子不太可信!” 他说得很直。我心头一动杨易和廉百策却是一怔。杨易插话道:“曹将军你是何以见得?” 曹闻道坐了下来道:“楚将军我说我们有两万多人时那黄毛背后的那人脸色忽然一变。虽然很快但这也太可疑了。” 杨易和廉百策不禁有些动容。曹闻道居于五德营之末他们可能一直把他当成勇而无谋之人没想到他也注意到方若水表情的细微变化了但我知道曹闻道除了有些急躁其实心思也十分缜密。我也坐了下来道:“杨将军廉将军我想你们也察觉到了吧?” 杨易和廉百策看了看都点了点头。杨易道:“那位丁将军谈吐得体滴水不漏但太滴水不漏了他一直在回避我军来得太多这事酒席上我旁敲侧击了几次都被他带到别处去了。” 我不禁有些惭愧。酒席上我把注意力都放在方若水身上了一直没注意杨易说了什么原来他也早有怀疑。我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照理如果共和军兵力不足要求援军的话那援军来得越多越好。三万人虽然比他们预期的多也不至于让他们的粮草造成困难。” 廉百策插嘴道:“楚将军说得极是末将觉得他们似乎在瞒着我们什么。方才我约略数了数共和军的兵力也在三万以上不过有些奇怪我似乎” 他说到这儿欲言又止。我诧道:“奇怪什么?” 廉百策咽了口唾沫低声道:“方才我向那丁亨利将军敬酒时特意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他身上竟然隐约有股硝黄之味。” 正文 第二十四章势均力敌 廉百策是神箭手眼睛鼻子都很灵他说的硝黄之味我就没闻出来但他既然这么说自然不会有错。我吃了一惊道:“有硝黄之味?难道说” 我还没说完曹闻道抢着道:“难道共和军也有火药了?” 火药原是上清丹鼎派的一味丹药配方他们迟早也会知道。我沉吟了一下道:“如果有火药了他们的战力也大大提升只是为什么又要多此一举前来求援?” 这的确是个疑问。共和军现在虽是帝国军的盟友但双方仍然勾心斗角绝不会开诚布公的。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到底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杨易廉百策也是漫无头绪猜了几种都觉得不太可能。曹闻道有些烦了道:“唉要是将那黄毛小子偷偷捉来拷问一番那就一清二楚了。” 杨易和廉百策都笑了起来。这倒是个最直接的办法但又是绝不可能的。杨易道:“那怎么成这么一来帝国和共和军的同盟就会彻底破裂。” 如果我练成了读心术的话我心头忽然一寒。还好郑昭尚在帝都如果他在这儿我们这些想法他都能一清二楚那什么事都干不成了。我皱起眉头道:“先不要管这些走一步看一步吧。大家先去歇息明天看丁亨利有什么举措再说。大家千万要小心不要多说话。” 他们散去后我也准备脱衣休息了。可是和他们一说睡意已荡然无存脑海里想的尽是这件事。丁亨利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如果我有读心术的话自然能清清楚楚如果用摄心术的话但我的摄心术也只是偶尔成功了两回根本毫无把握。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偷听吧。 一想到偷听我猛地坐了起来。这种事我也算轻车熟路了在五羊城就是因为偷听到了何从景和海老的对话我才知道他们有意与帝国联手。也许现在也该去偷听一下丁亨利? 起了这个念头我登时坐了起来。要去偷听不能穿战袍了得穿些紧身的深色衣物。我刚把战袍脱下转念一想不禁失笑。现在是军营不是在五羊城里这里到处都是岗哨要潜到丁亨利的营帐实在是千难万难根本不可能的。 本来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但这么一想不禁又失望地躺了下来。要偷听是根本不成的如果文侯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有办法吧。虽然对文侯已经越来越疏远但我对他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不管怎么说他教给我太多东西。文侯在的话他会怎么办? 我正想着远远地忽然传来一阵喧哗。我吃了一惊极快地穿好战袍冲了出去。一出门正见冯奇过来他见到我行了个军礼道:“楚将军外面来了一列车队。” “车队?”我呆了呆“是什么人?” “他们不肯说在廉将军驻地前被拦住了。” 我道:“跟我去看看吧。” 十剑斩现在是我的亲兵每天晚上各五人在我营帐左右执勤。我带着五人向喧哗传来的地方走去那儿正是廉百策的营地廉百策正在和一个人说着什么我走上前道:“廉将军这是什么人?” 我刚出声廉百策转过头来道:“楚将军他们要经过我们军营。” 他刚说出口与他对答那人忽然叫道:“楚休红将军!你们是帝国军!” 我道:“我们当然是帝国军今天刚到的。你们是什么人?” 我抬起头看向那人那人却有些犹豫低下头没再说话。这一列有十几辆大车前后总有几百人甚有排场只怕是共和军中的某个高官这人当初也见过我的话只是天色太暗我看不清那人面目正想上前看个仔细身后却传来丁亨利的声音:“啊王珍大人你刚到么?” 我抬起头只见丁亨利带着魏仁图和方若水骑马急急过来。到了我跟前丁亨利跳下马道:“楚将军你忘了么?这位是军务司的主簿王珍大人啊。” 五羊城自城主以下设关税司、军务司、远人司、巡察司、匠作司和职方司这六司也就相当于帝国的四部六司主簿就相当于尚书。王珍是军务司主簿也就相当于兵部尚书当初我到五羊城时与他也有一面之缘。我看见后面一辆车的门开了一个官吏走了出来正是那个王珍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道:“王大人小将楚休红有礼。多有冒犯王大人海涵。” 王珍也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不必多礼。楚将军不愧今世良将军令如山下官佩服之至。” 他说得也甚是谦和我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又行了一礼道:“王大人请小将明日再一拜见。” 我让廉百策一军让开一条道丁亨利领着这车队向前而行。也许王珍来得本就晚了他们走得很急。待他们离开地军团的军营廉百策低声道:“楚将军共和军的军务司长官居然也赶来了此事可有些蹊跷。” 我正想着一件事听得廉百策这般说道:“怎么了?” “若这军务司长官是个尽忠职守之人他该随部队一同前来。若他只是虚有其表似乎现在赶来也没用了。” 的确丁亨利在此处驻扎已经有两天了王珍如果一开始就要来到前敌照理总是一起出发的只是晚了两天比地军团来的还晚了半日难道这王忠是在玩忽职守么?何从景是个颇有才能之人属下也都能人尽其才共和军现在对蛇人的战事颇占上风作为共和军总理军务之人王珍绝不是无能之辈。那么他是因为什么事耽搁了?究竟什么事会如此重要居然要他迟了三天才来到前线? 我正想着廉百策忽然又道:“楚将军方才那与我交涉之人叫什么?” 我道:“我也没看清。他没和你说?” “他也没说。这人口舌灵便我看他赶车时动作也敏捷异常谈吐不卑不亢绝非寻常车夫听他说认识你只道你也认识他。” 是啊他也认识我只是我实在想不起来。我淡淡一笑道:“好好休息吧明日邓都督他们一来便要准备进攻了。” 我也打了个哈欠。现在天已很晚了平时这时候早就沉入梦乡今天一直在忙方才还没睡意现在却觉得困了。我转过身回到自己营中。脱了衣服睡下仍在想着方才的情景。正想着脑海中忽然像有个人在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是刚才那人的一句“楚休红将军”!这句话虽然听不出是谁说的但我总觉得如此熟悉我应该听到过。只是称我为“楚休红将军”的有很多凡是初识一般都会这么称呼我。这个人究竟是谁?我想不起来他到底是谁那一定并不熟悉只是有过一面之缘吧。在五羊城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人太多了但那人又是个车夫我在五羊城时车也没坐过几回哪一次都没和车夫说什么话 不对我认识一个车夫!我脑海中忽然如有一道闪电划过一瞬间上一次随丁西铭去五羊城谈判的前前后后又似到了眼前。我的确认识一个车夫那个明士贞!那一次他冒称是文侯派来的内应但后来我曾问过文侯文侯说这明士贞根本不是他派去的人我是上了他一回当。那次文侯推测出他其实是海老派在何从景身边的卧底因此推断海老与何从景并非如我想像的那样亲密无间何从景对海老也并不是言听计从。这事已过去了几年我已差一点忘了明士贞这人了方才那人叫我的这句话分明与当时明士贞看到我用的是百辟刀时叫我的一模一样。 原是这个人是明士贞!我不禁微微发抖。原来来的并不仅仅是王珍而是何从景!怪不得王珍会尽一步到前线原来是为了陪同何从景。只是何从景没料到我会来得这么快大模大样过来一头撞到地军团营里他又不愿暴露行踪所以才会一直没说明吧。丁亨利一定是听得密报后马上过来解围。只是何从景到军营中来做什么?他是五羊城之主又是共和军的首领收复南安城虽然也是一次重大战役也不至于他亲征。何况他亲临前线又为何做得如此隐秘? 我睡意全消睁大眼看着帐顶。帐中昏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但我似乎看见了什么只是仍然说不上那究竟是什么。这次战事定然另有内幕丁亨利到底想要做什么?共和军的实力难道真的拿不下南安城所以要借助帝国的力量么? 我想来想去仍是漫无头绪不觉沉沉睡去。睡梦中又是刀光剑影金戈铁马我带着诸军杀上南安城头蛇人的尸首在城墙上躺了一地而邵风观的风军团不时在空中翻飞落下炸雷。这一夜似乎比真的厮杀更加辛苦。 等醒来时天已破晓。我起了床穿好战袍走出营帐。一走出去两个正在打盹的亲兵听得我的声音一激凛站直了打了个立正道:“楚将军早。” 我看了看他们道:“辛苦你们了去休息吧。”昨天刚到晚上执勤的士兵最是辛苦过了今天就可以轮换着执勤了。那两个亲兵向我行了一礼打着哈欠向帐中走去。 我打了一盆水开始洗漱。天气还很热水温就显得更凉泼在脸上登时觉得清醒了许多。猛然间我一下怔住了。 共和军让我们助战是真的存了偷学之心吧?现在工部因为有张龙友和薛文亦两人新的战具层出不穷共和军虽然奋起直追却已落后不少。廉百策嗅到丁亨利身上有硝黄之味说明他们也有了火药是不是想学神龙炮? 神龙炮现在在帝国的各次战役中使用极多隐隐已有成为主战武器之势只是文侯对神龙炮管得极为严格曾下令火军团如果不能带走就必须将神龙炮就地炸毁绝对不能丢弃。共和军既然知道了火药的制法一定也想得到神龙炮。只是神龙炮的铸造虽非简单之事但外型一看即知他们有了火药要造出神龙炮就只是时间的问题了似乎不需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难道是想得到飞行机? 的确风军团是亘古未有的新编制以往的战事只是水陆交战风军团却将战事带入空中。现在地军团能在与蛇人的战事中占了上风一大半是靠了风火两军团协力而飞行机的建造比神龙炮更难。只是风军团对飞行机的管理之严不下于火军团对神龙炮的管理此次文侯命风军团随水军团出发也是为了不落入共和军手里吧。共和军如果真想得到风军团就算拉下面子强夺也未必能夺得到手。只是共和军真的会冒天下之大不韪竟然对风军团下手么? 我越想越是惊心。文侯恐怕也没有这种准备因为他算定共和军现在不至于与帝国决裂。可是方若水听到我们共有三万人时那一瞬的色变仍让我放心不下只怕共和军真的对我们不怀好意 我又擦了一下脸。冰冷的水洗在脸上如同一把把极小的刀子带着微微的刺痛我心头也有些疼痛。帝国和共和军肯定不会合作无间迟早会反目我也早有预料但蛇人还没有消灭他们真会这么做?可是如果我们来的人少一些说不定他们已经做了吧。我越想越觉得这是有可能的事也对文侯佩服之至。文侯多半已算定了共和军有这种心思所以故意加派力量共派出了三万人又分为水陆两路超出共和军的胃口将计就计趁势拿下南安城吧。如果我想的没错共和军现在弄巧成拙白白将南安城送给帝国了。 我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何从景的确是个深谋远虑之人丁亨利也心思缜密但如果他们要和文侯斗智谋只怕还逊了一筹。怪不得文侯不让我们全力进攻却又派出这么大一支力量现在共和军作法自毙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想通了这点我也轻松了不少。共和军与帝国的联军现在已超过六万是南安城蛇人的三倍以上南安城的城墙又不如何高峻反攻虽不能说易如反掌也不会太困难看来这次的功劳确实有些唾手可得的意思我现在就是尽量让地军团的弟兄不要损折就行了。 正洗着脸身后忽然有人道:“禀楚将军邓都督已到派人求见楚将军。” 我放下毛巾道:“邓都督到了?快让使者过来。”按日程水军团也该今日到了我本以为他们最早也要到晚间才能到没想到一大早就来了。现在帝国军的力量更是壮大更加不必畏惧了。 水军团的使者被带了过来他向我行了一礼道:“楚都督我家邓都督有书报上楚都督请楚都督过目。” 我接过他递过来的帛书撕开火漆看了看正是邓沧澜的手迹。邓沧澜平时喜读书书法也圆润大度颇有可观比我写的字好多了信上说的也就是他们已驻到南安城东门外可按预定期限发动攻击现在让我前去议事。我看了一遍道:“辛苦了先去吃饭吧我马上过去。” 现在水陆两军已至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我不知道丁亨利在想什么但帝国军这一举措一定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所以要马上与何从景取得联系让他到阵前定夺吧。我不禁有些想笑但又有些悲哀。我实在不愿与共和军同室操戈只望他们能看清双方实力不至于妄动。只是我这样想何从景会不会这样我就不知道了。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俗话说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共同的外敌还强大时共和军与帝国军可以团结一致。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一旦平衡打破发生什么变化就非我所能预料。不过去和邓沧澜议事时我得把这个担心与他说一说。 那信使道:“不必了邓都督已备好酒席楚都督请即刻随我前去吧。” 我皱了皱眉道:“这么急么?”邓沧澜人很沉稳并不急躁这么急叫我难道发生了什么事?我看了看这信使心中一动压低声音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我本以为会有什么隐情那信使却笑了笑道:“没有啊。其实邵都督的意思。他昨晚捕了些海味说是十分难得要让你尝尝。他说那些海味很新鲜要是搁久了就不好吃了。” 我没想到居然是这种理由也不由失笑。邵风观东山再起文侯对他也颇为重用但他总是心存芥蒂平时常常放浪不羁。不过他确实带兵有方风军团人数虽少但每次出击必定战果辉煌所以旁人也无法指责他。地军团与风军团合作最多我与他在一块儿吃吃喝喝的次数也不少了每到一处他就想办法弄点当地特产的美食尝尝。此番随水军团出海在他还是第一次恐怕弄到些新鲜的海味急着找我对酌。 我道:“好吧那马上就去。” 刚一出口那信使却又沉吟了一下欲言又止。我奇道:“还有什么事么?” “禀楚都督方才我经过共和军营地倒是见他们如临大敌正在点兵倒像出了什么事一般。” 我心里“咯登”一下。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共和军会不会真如我所猜测的那样对帝国军不利难道他们孤注一掷真要动手了?可现在南安城还不曾攻下此时动手未免不是时机。丁亨利深通兵法何从景也非刚愎自用之辈我怎么也不相信现在就会动手。我面不改色道:“想必是他们营中在操练吧。” 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召了杨易、廉百策和曹闻道三人吩咐他们小心戒备带了冯奇他们十人正要随信使出发还没走出营身后忽然有人叫道:“楚将军你要出去么?” 那是小王子的声音。听得他的声音我带转马正要下马行礼小王子已催马过来。他驭马之术居然也相当高明了一到我跟前轻轻一勒缰绳战马一下停住他叫道:“你去哪里?不是说好要和我比试枪法的么?” 小王子是随军监军照理他可以节制全军我也得听他的但自从他来军中事事都听我吩咐省了我不少事。不过也因为如此一路上我也有点冷落他了只是偶尔才去陪陪他给他讲些兵法上的心得和枪术。一路行军相当辛苦他也没来磨什么只是跟我说过驻扎下来要跟我再比比枪法。我在马上一躬身道:“小殿下水军团的邓将军已经到了我正要与他去议事等我回来吧。” 小王子眼中一亮道:“邓沧澜来了?哈那邵将军也在他那儿吧我也要去。” 小王子对风军团的兴趣不在地军团之下如果不是因为我在地军团他毕业后准会去风军团的。安乐王严令不准他乘坐飞行机可这等禁令让他对飞行机更是好奇邵风观倒也与他混得很熟却也受过安乐王嘱咐坚决不让他坐。现在远在闽榕省他准是要威逼利诱邵风观让他坐一回飞行机了。我知道他打的定是这个主意不由好笑故意板着脸道:“去是可以不过飞行机绝对不能坐你答应了我才带你去。” 小王子脸一下涨得通红半晌才道:“不坐就不坐!谁要坐了我就是想去看看邵将军的。”虽然说得嘴硬眼里却几乎要流出泪来。他入军校很早虽然毕业了今年也不过十七岁尚不脱稚气。我不禁有些心软但一想到安乐王三番五次跟我说过要我不能让他坐飞行机狠下心道:“你父王跟我说过要是我让你坐了飞行机他知道了非杀我的头不可。小殿下你不想我死在这儿吧?” 小王子道:“那不告诉他不成么?” “不成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要是连答应的事都做不到那算什么军人!” 小王子苦着脸咬咬牙道:“好吧。”话里却带了三分哭腔。他也答应过安乐王不坐飞行机不过我想他答应时定然言不由衷没想到居然承认了心头也有些佩服这少年的毅力。我道:“那么小殿下我们过去吧。” 邓沧澜也知道他与我的关系不同一般加上他年纪尚稚信中也没说要让监军同往。只是小王子是监军完全有权列席军机会议。以小王子的身份日后定然会成为统兵大将但我看他对兵法兴趣不是太大现在让他列席听听也好。潜移默化他将来说不定也是我的一个有力臂助。 一众出营旭日已然东升。我们驻在共和军的西侧到海上还有一二里路。这一带已是海边了地势甚是平坦一览无余。走了一程便已到了共和军驻军。昨天是黄昏时来的看不清楚现在才算看个详细。胜兵策有营说一卷对扎营的概要说得相当精辟我扎营便是按照此书来的。但看丁亨利所扎之营虽然与我的营地不太相同却也十分坚固整齐。 正看着营门那信使道:“楚都督请稍歇我去他们营门过号。” 我道:“还要过号?” “是啊他们军纪甚严来时我也向他们主将请了号令方才放我过来的。” 他拍马到了门口两个执戟军士跟前从怀里摸出一块牌子那营后看了看我们又给了他一些东西那信使方才向我招了招手。我有些诧异到了他边上他递给我一块小牌道:“楚都督收好。” 我道:“这是什么?” 信使苦笑了一下道:“也是号牌有几人就给几块等一会出门时要验的。真不知他们为什么如此严格。” 我也呆了呆。的确这等做法是有些过于严格了如果战事紧张做这等事实在有些浪费时间丁亨利定下这等过份的军纪做甚? 共和军的军营内部也相当严整。那信使说他们方才如临大敌但现在看看没什么异样只是我见他们营中连随意走动的都没有气氛总有些不同寻常。特别是不少人立在营盘边上手执兵器似在防卫什么但南安城中又分明没什么异动。我看得诧异忽然听得一个人高声道:“楚将军这么早来我营中么?” 那正是丁亨利。我笑了笑迎上前去道:“丁将军我军水军团已到我要前去议事。” 丁亨利面色如常也只是笑了笑道:“也到了?当真了得。贵军竭诚协助丁某感佩莫名。” 我道:“丁将军贵军是要出击么?为什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丁亨利哈哈一笑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妖兽来去不定我军要随时做好准备倒让楚将军取笑了。” 他说话时仍然面色如常声音也平和坦荡。但我知道他的涵养很深说的话未必是事实。我道:“岂敢贵军军纪严整我军望尘莫及。” 丁亨利打量了我一下我被他看得发毛正想再打个哈哈他忽然道:“楚将军我们虽然信仰不同但共御外敌唯有团结一致方能得胜。” 我是帝国将领他却是反对帝制的共和将领如果不是因为蛇人我们现在只怕该是拼个你死我活了。他这话说得十分诚恳我虽然不敢十分相信也不禁有些感动点点头道:“丁将军你说的是现在我们唯有一心方能破敌。” 丁亨利没说什么。他自然知道今天我们是盟友但这同盟太不牢固了。我相信他内心实是不愿同室操戈但更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人。我暗自叹了口气拱拱手道:“丁将军我得马上走了晚间再来商讨军机。还望破敌之后再与丁兄把酒言欢。” 丁亨利眼里闪过一丝阴云。他是个沉稳之极的人山崩于前亦不变色但此时也有些躁动了。我说的“还望”二字他定已听出深意来了。是啊这是个希望但这个希望也有可能破灭。我故意漏出口风就是让他知道我已经有了防备。 共和军的营盘也甚大廉百策说他们也有三万余人与我们的总数不相上下比地军团三营要多一些营盘也要大一些。穿过共和军大营在东门缴掉了号牌已就在海边了可以看到水军团在海上的船队。海边一艘小船正等着。我们把马留在岸上让十剑斩留了两人看着马其余人上船。船一离岸小王子马上好奇地道:“楚将军那个丁将军好像是异族啊?眼珠子也是蓝的。他很厉害啊我都有点怕他。” 丁亨利生具异相小王子一定很好奇了。只是他甚是威风面对面时小王子不敢无礼现在才说出来。我道:“他是异族是很厉害。” 一边冯奇忽地长吁一口气道:“楚将军共和军倒没对我们不利啊。” 方才我们在共和军营中一路都有人跟着我们直到我们离开他们的营盘。我知道那准是丁亨利派来的心中虽然不悦也没说什么只是道:“等与邓将军商议后再说吧。” 小船靠近了已能看清船头钉着的“开阳”两个铜字。此番出海水军团两艘旗舰都出来了邓沧澜坐的是开阳号邵风观坐的是摇光号。一见这两艘大船小王子眼都直了叫道:“天啊!这么大!” 我笑了笑道:“小殿下来时你不就是坐这船么?” 小王子道:“那时是够大了现在看起来却好像更大一些。” 我道:“因为在海里吃水要浅一些吧海水浮力比湖水大。” 小王子点了点头道:“是这么回事啊。” 此时从船上放下了绳梯我们相继上了船。我刚上去邵风观已冲了过来照我肩头一拳道:“嗬楚兄你来得慢了点啊。” 我道:“共和军营中盘查得紧拖了些时间。邓将军呢?” 刚说完却听得邓沧澜道:“楚将军邓某有礼。” 他带着几个人走上前来。刚走到我跟前一眼看见立在我身边的小王子怔了怔躬身行了一礼道:“是小殿下恕沧澜无礼。” 他刚说完身后一个人尖着嗓子道:“小殿下您也来了啊。”这人声音甚怪一听便是个阉人小王子脸上闪过一丝厌恶只是淡淡道:“玉公公这是我军的楚将军。” 我知道水军团监军是个黄门姓玉忙上前道:“玉公公末将楚休红见过。” 阉人多肥胖玉公公却很瘦穿着战袍但这战袍十分不相衬。虽然模样不成气派倒大得很他瞟了瞟我道:“楚将军免了。”连礼都不回只是对邓沧澜道:“邓将军既然都来了就一块儿进去商议吧” 我听说过玉公公从小服侍太子现在太子当了帝君他也一步登天十分跋扈邓沧澜一定受了他不少气。想到我的监军是小王子不禁暗自庆幸。设置监军是帝君自己想出来的主意。他的本意是生怕各部实力壮大后走苍月公老路因此派内监、宗室为监军节制各部。但这些监军大多不学无术与主将处得不好只有少数监军算是明事理的。邵风观也抱怨过他风军团的监军什么都不懂只会颐指气使但他那个监军懒散不爱管事除了气派大点也不算难以忍受现在就没来。这个玉公公却似什么都要插一手真不知邓沧澜怎么忍下来的。 邓沧澜道:“是听玉公公吩咐。楚将军进去吧。” 玉公公被两个小黄门扶着一步三摇地走了进去。我走在邵风观边上小声道:“你那个监军怎么没来?” 邵风观也小声道:“晕船了吐得昏天暗地爬不起来呢我整治的这桌海鱼席他可吃不上嘿嘿。”他的话里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大概是眼不见为净。 一桌菜是邵风观整治的极是鲜美小王子吃得大是满意。地军团的伙食远比不过风军团我又不太好吃他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他定在腹诽地军团吃的比不上这一桌味道好。不过议事却是由玉公公主持的。吃喝了几筷他便开口说了只是他根本说不出什么实质性的话来说了半天尽是些“赤胆忠心报效君王”之类的空话。不过他也算有口才把如何忠君归为言、行、心三方面还编了几句顺口溜合辙押韵要求以后开军机会之前所有将领都由他领着念颂一遍。我跟着他念着那几句半通不通的话时憋不住想笑看看一边邵风观嘴角也带着一丝轻蔑。邓沧澜倒是一本正经玉公公慷慨激昂地说一句他跟一句念得着实响亮反是站在玉公公一边的小王子念得没精打采的。 念完这一段玉公公也有点倦了道:“今日军机会就开到这里吧列位将军自去安歇。还望几位将军牢牢记住这几句话时常默颂要做到言行一致心口如一时时刻刻都要想到咱家的身家性命都是陛下的要为陛下忠贞不二。” 邓沧澜一本正经道:“遵玉公公教诲沧澜时刻铭记在心。” 等玉公公一走邓沧澜马上正色道:“几位将军留步我们再商量些事吧。”眼角却有些不自然地瞟了一下小王子。我知道他早就打定了主意把玉公公敷衍走了后这军机会才正式开始所以故意不叫小王子的吧只是小王子跟了来让他有些不自然。我知道他对小王子还不够了解道:“好小殿下你也坐下听听吧。” 小王子一下精神起来道:“是。”他是监军照理我该听他的现在他倒似地军团的一个下级将领而已。邓沧澜又是一怔脸上这才和缓一些伸手招了招门口的护兵掩上门低声道:“楚将军邵将军今日请你二位过来再将后天发动总攻之事商议一下。” 定下的计划是九月一到抵达南安城修整一日九月三日发动攻击十日内必要将南安城夺下。南安城虽是十二名城之一但周围地势平坦无险要可守是十二名城中最不具军事价值的一个因此以前也没有驻军。但蛇人盘踞南安城已久我们也不知它们到底将城池建得如何了商议的结果也就是步步为营小心从事。此番赴援帝国军不能出全力要在这个前提下帮助共和军夺取南安城并不是太困难。 各项事谊安排妥当后我也该回去准备晚间的联军会议了。我让冯奇把马匹牵过来正待叫正和邵风观嘀咕什么的小王子随我回去邓沧澜忽然走过来道:“楚将军我备下薄酒一席请楚将军赏光。” 邓沧澜并不爱喝酒他突然叫我喝酒多半有什么要事要说了。我道:“多谢邓将军只是我得赶回去了。” “没关系只不过小酌两杯而已误不了事。” 我道:“也好。要不要叫邵将军?” 邵风观正在一边和小王子说着什么。小王子对风军团最感兴趣多半在打听飞行机的事。邓沧澜看了那边一眼道:“不必了邵将军对付小殿下已来不及一时半刻没空哈哈。” 他看向邵风观的目光有点异样。看他的样子我心中忽地一动似乎邓沧澜对邵风观并不是推心置腹隐隐有些不信任之意难道他猜到了邵风观对文侯的不忠?不自觉地我想到帝君在胜友楼对我的一席话了。帝君即位后便如换了个人他让我发誓向他效忠同样也收买了邵风观而作为帝国水军都督的邓沧澜会不会也已被帝君收买?但转念一想便觉得不可能。邵风观对文侯心存芥蒂我又是名义上的安乐王郡马都有收买的楔机邓沧澜却是文侯一手提拔的心腹帝君也不是呆子应该不会动他的主意。也许邵风观自从东平一败遭贬后虽然重获启用但在文侯心中他便不再是自己最亲近的心腹了邓沧澜自然不会与他商议最隐秘之事。如此想来我被帝君收买之事文侯应该还不知道。帝君当太子时我对他颇为看不起总觉得他这人只知吃喝玩乐实是纨绔子弟一流人物没想到即位后居然如此精细厉害也不由得暗自佩服。我也打了个哈哈道:“好吧。” 进了一边小屋果然放了一桌薄酒薄到只有一盆鱼肉片和一盆豆腐干而已酒也只有一小壶。这鱼肉片做得也不见得如何精致与方才邵风观捕来的海味不可同日而语。看来水将与风将虽属齐名的后起名将在饮食一道上邓沧澜实较邵风观不讲究多了。邓沧澜给我倒了一杯道:“军中简陋楚将军休怪轻慢。” 我抿了一口酒道:“邓将军取笑了。请问究竟有什么事?” “你们方才过来时共和军似乎有些异样发生什么事了?” 我道:“他们似乎在搜索什么人大概是个逃兵吧。”我在通过共和军营房时丁亨利一番做作虽然说是在练兵但我自然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邓沧澜皱起了眉道:“逃兵?我看他们调度十分频繁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我道:“若是有人将军机泄露给蛇人那倒真是一件大事。”当初蛇人将南征军包围在高鹫城中便是因为南征军的参谋高铁冲将军机泄露给蛇人以至于南征军先机尽失屡屡战败终于全军覆没。现在虽然形势换了过来但如果军情泄漏仍是一件大事。 邓沧澜抓了抓头皮若有所思地道:“楚将军你觉得此番战事我们胜机有多少?” 我道:“蛇人两万我们与共和军联兵共有六万多是敌人三倍有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九成以上的胜机。” 如果野战的话六万士兵与两万蛇人也只能势均力敌但蛇人不擅守城而我们这支部队却是精锐中的精锐加上又有风火两军团助阵我几乎敢说与蛇人一对一的话我们也不落下风不要说兵力占绝对优势了。 邓沧澜皱了皱眉道:“你也这般说。楚将军你说共和军此番请援究竟是安的什么心?” 他这样问我我倒答不上来了。在船上时我与邵风观就谈过这个事觉得有可能是共和军兵力大多遣向西线自己兵力不足又急于平定后方才向帝国请援。但看了丁亨利的部队分明也有三万以上而且如果我们猜得不错的话他们也一定有了火药甚至很有可能有了神龙炮 一想到神龙炮我浑身登时一颤。邓沧澜也发现了我的意样诧道:“怎么了?” 我小声道:“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共和军可能也有了火药了。” 邓沧澜眉头一扬道:“是么?难道火军团消息走漏了?” 我道:“火药本来就是法统发明的五羊城多半也有上清丹鼎派的人他们有火药并不稀奇。只是我担心的是神龙炮。神龙炮火军团主战武器也不是凭一眼就能偷学得到的” 邓沧澜一开始还不知我说些什么待我说到“偷学”时他也是浑身一震道:“难道他们居然在打这个主意?”想了想却道:“不对他们真这么干的话同盟铁定破裂。何从景不是妄为之人轻重缓急还是知道的。” 我明白邓沧澜的意思共和军如果想偷学神龙炮势必要得到一尊神龙炮来研究方行而想得到神龙炮唯一途径便是诉诸武力。这大概可以解释为什么方若水听得我们共有三万人便脸色大变吧但我同样不敢相信深谋远虑的何从景居然会如此不识轻重。他们有了神龙炮固然实力大增但与帝国军破裂后原本就不太牢固的共同防线便彻底崩溃。现在蛇人未灭结果就肯定是帝国与共和军两败俱伤蛇人居中得利。前几天杨易也曾经和我说起这个事那时我也不以为意便是确实共和军不会这么干。但从实际看来共和军却很有可能走上了这条路方才我看到他们的调度大概便是准备动手了吧。我轻声道:“有些事现在还说不清邓将军总之小心为上。” 邓沧澜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小心便是。”他苦笑了一下叹道:“我们是来增援共和军与蛇人交战的现在却仿佛共和军才是敌人。” 我不禁哑然无语。这一天在当初我与丁西铭去五羊城谈判时便已想到了只是以前总觉得那是遥不可及的未来尚不在我考虑之列。然而这一天终于来了即使不再怎么不想看到。我道:“多加小心便是。唉我真不希望他们会真的这么做。” “如果我是何从景恐怕我也会这么做。” 邓沧澜忽然这么说了一句。我呆了呆道:“是么?”的确帝国虽与共和军结盟却一直没有真正的团结如果我是何从景自然也不会对这种同盟抱以多大希望。尽管谈判时说好剿灭蛇人后帝国会给共和军一个生存的空间但现在尚属同盟便如此勾心斗角一旦胜利来临帝国一定不会允许共和军自立一方的而共和军同样不甘愿雌伏于帝国羽翼之下。 邓沧澜大概也觉得自己方才有些失言忙道:“晚间便要去共和军营中商讨军机了吧呵呵若是他们心怀不轨这可是个好机会一下子便可将我军诸将尽数拿下。” 我心中一动道:“是啊邓将军你说该如何应付?”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得不防。楚将军你带了三个统领来吧让他们加强戒备一旦有变也好有个接应同时让共和军知道我们不是没有防人之心的。” 我道:“南安城未破我们自己倒先行火拼何从景恐怕不会如此不智吧。”刚说到何从景我猛地想起昨晚所见的那一批人马低声道:“对了还有件事何从景可能昨晚已到共和军军中。” 邓沧澜呆了呆道:“什么?那他们为何不明说?”何从景现在是共和军首领他偷偷到前线来此事便大大可疑。 我道:“有些事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此事颇有暧昧。” 邓沧澜点了点头怔了半晌忽然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唉大敌当前本应团结一致却偏生都心怀鬼胎真不知这战事究竟哪天是个头。” 他方才一直冷静之极此时却大有感慨。我记得当时帝都之乱发生前文侯曾询问过我们四相军团主将对事态的解决办法邵风观是无可无不可毕炜则是坚决支持文侯的计划而我则大力反对。当时邓沧澜虽未坚持但他也同意不要在帝都动用地军团。因为那次我与文侯意见相左被文侯调到了前线帝都之乱发生时我并不知晓不过也听说邓沧澜那时颇为消极只有邵风观雷厉风行。看来虽然邓沧澜与我大大不同但想法却颇有一致之处。我叹道:“不管如何先把蛇人消灭再说吧以后的事以后总有办法的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邓沧澜又喝了一口酒道:“也只有如此。好吧晚间在共和军营中商议只是你我两人前去吧邵将军让他留在船上主持以防不测。”他抹了抹嘴半是抱怨半是玩笑地道:“现在真不知道我们到底要对付谁更像是共和军与蛇人结盟来对付我们一样。” 这虽然是句玩笑话但我却似被针扎了一下手一松酒杯也险些掉下来。正要张口说什么邓沧澜见我这样子淡淡一笑道:“楚将军你也别想得太多。何从景当初虽与蛇人有过协议但他在蛇人背后捅了一刀就算这些蛇人比猪还蠢也不可能相信他再有什么协议了。” 我苦笑了一下。方才一刹那我的确在想有没有可能这是个圈套蛇人其实又和何从景达成协议想来对付我们。但正如邓沧澜所说除非南安城的蛇人比猪还蠢它们肯定也猜得到共和军绝对不会真的与它们齐心对付我们的。但如果共和军并不是和蛇人达成协议那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难道真的是想得到帝国军的种种新武器?只是这似乎也不太可能。 我脑海中越想越乱怎么也理不清楚喃喃道:“那么到底他们要干什么?” 邓沧澜拿着酒杯在桌上顿了顿道:“实在不清楚。楚将军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付?” 如果问我手下的三位统领他们该如何办?我默默地想着。廉百策足智多谋一定会分析出许多来杨易则会提议多多查探知己知彼。但若是我问了曹闻道他肯定会说小心为上走一步是一步随机应变。这三个人中曹闻道智谋算是最差的但现在最好的办法似乎还是按照他的作风来。我道:“走一步看一步总之我们兵力不比共和军弱纵有异动也不会落在下风。若是先行有什么举措的话万一我们错怪了何从景岂不冷了同盟将士之心。” 邓沧澜点了点头道:“也只有如此有时不变应万变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我们千万要小心了。” 他端起酒杯来正要说告辞之类的话外间小王子忽然大声叫道:“为什么不成!”他说得气急败坏我只道发生了什么事吓了一跃而起顾不得失礼猛地冲了出去。小王子是郡主唯一的弟弟临来时安乐王也交待我要我关照好他若是他出什么意外那我实在不敢回去面对安乐王了。哪知一冲出去却见小王子一脸委屈邵风观却是满脸尴尬正在说什么见我出来他如释重负道:“楚兄你跟小殿下说说吧不是我不让他坐飞行机实实是王爷交待过不能让小殿下坐。” 原来是小王子又偷偷瞒着我去磨邵风观了来时他答应我不坐飞行机看来还是抵不住诱惑。我松了口气笑道:“小殿下王爷真的说过你可不要怪罪邵将军。”邵风观精明强干平时又老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山崩于前亦不变色现在却满头都是大汗惶惑不已。这个在千军万马中恶战亦镇定自若的名将看来同样对付不了小王子。 小王子狠狠跺了跺脚道:“你们不告诉父王不成么?兵法说将者当身先士卒我可是地军团监军连坐飞行机都不让!”他年纪不大身材却长得够高已经和邵风观不相上下毕竟年纪还太小了点今年才十七不脱稚气。 我正色道:“兵法说将者当身先士卒但同样说将者不逞血气之勇不涉险地说的是不能贪生畏死同样不能胡乱冒险。小殿下正因为你是监军是个军人了更要服从军纪你可是帝国未来的名将之材不要冒这种无谓之险。不要说你我与邓都督也都没坐过风军团的飞行机。” 这倒也不是假话。风军团因为在四相军团中最为特别除非有特殊需要旁人都不能随便坐上去。小王子被我说得哑口无言眼中湿湿的似乎随时会落泪半晌方道:“不坐就不坐!” 他赌气不再理我甩手便冲了出去。邵风观和他混得也挺熟但邵风观不让他坐在他眼里大概也属于坏人之列同样没理他邵风观却追了上去在小王子耳边说了两句什么小王子眉头一扬道:“真的?”邵风观正色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邵风观岂敢欺骗小殿下。”小王子登时兴冲冲向邓沧澜拱拱手道:“邓都督多谢告辞了。”说完便快步向送我们来的小船走去。 我有些担心走到邵风观跟前道:“邵兄你别胡乱答应他安乐王爷千交待万交待万万不能让他坐飞行机的。”风军团练习时曾出过一件意外一架飞行机在空中机翼断裂一个士兵摔下来摔死。这事安乐王也听说了他对飞行机极不信任以前风军团一直都随地军团出击他曾多次要我管住小王子不让他坐。若是邵风观偷偷让小王子坐了万一被安乐王知道不但他要倒霉我只怕也会被臭骂一通。 邵风观笑了笑道:“我答应他回帝都后代他向王爷求情。到时我让风军团本事最好的带他上天而且飞不高不会出事的。” 我道:“飞得再低离地也有好几丈摔下来同样会摔死人。邵兄你可千万别胡来。”邵风观有点玩世不恭什么事在他看来都不值一提了我越来越怀疑他是答应偷偷带小王子上升。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楚兄你一直有英勇无敌之名怎么还这么婆婆妈妈?小殿下虽然也是宗室不过这小子真不错是个可造之材。好男儿不经风雨怎成大器你要让他也成为帝都那些废人中的一个么?” 我一阵语塞。的确帝都那些游手好闲的宗室子弟大多手无缚鸡之力毫无用处。难道我真的希望小王子和那些宗室子弟一样么?我看了看坐在小船里的小王子道:“只是安乐王” “精钢当细细磨砺方成宝刀。楚兄你有这样的监军是帝君关照你难道你怕他将来成长起来会夺你的权么?” 我被邵风观说得回不了嘴苦笑道:“好吧好吧到时你自己向安乐王求情我可不帮你。” 坐到小船上水军团送我们回岸时小王子仍是兴奋不已。看着他我不知为什么总有些心痛又想起当初逃回帝都与他初次见面的情景了。那时他年纪幼小身上还有些纨绔子弟的骄横之气随着时间流逝却越来越精悍。这个少年走的路虽然和我大不相同但和我实在颇有相似处。不与其说像我不如说更像甄以宁。在军中磨练一两年他说不定真会成为第二个甄以宁的。 变化太多了。我心头却是一痛想到了同样变了许多的张龙友和帝君。帝君现在心狠手辣也许是受了文侯的影响。而张龙友变成这样也与文侯脱不了干系。文侯养虎为患他知不知道自己一手扶植的人对自己起了二心?而我在这层层势力中到底又该如何? 正文 第二十五章分道扬镳 上了岸留在岸上看马的冯奇和另一个迎上来向我行了一礼道:“小殿下楚将军你们回来了。” 我跳下船带过马匹飞羽看到我来了亲热在地我臂上擦了擦。我见冯奇神色有些惊慌道:“没出什么事吧?” “没什么事就是楚将军您的马被石块擦了一下。” 我听得飞羽受伤心疼得要命看了看只是擦破了一小条口子倒也不碍事。江边碎石嵝峋这也难免。我虽然心疼倒也不好说冯奇 什么道:“快回去拿酒洗洗伤口。”以前医官叶台告诉我伤口本身不碍身但有时会化脓腐烂事情越来越大所以要经常保持伤口清 洁。冯奇顿了顿又低声道:“共和军不知出什么事了如临大敌营房四周围得铁桶一般。” 我皱了皱眉。丁亨利到底在打什么主意?难道他是担心我们会偷袭他么?我跳上马道:“先回去吧马上又要去他们营中开军机会了大家小心点。”我已打定主意不管怎么说都要多长一个心眼对丁亨利防一手。只是隐隐地我总不愿去猜忌丁亨利我还记得当初与 丁西铭同去五羊城谈判他力排众议送我安全回来的情景。在我心底总觉得他总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人物。 一回到营中地军团士兵正在操练小王子忽然道:“哈曹将军又在比枪!”他加了一鞭加前跑去。我抬头看去只见曹闻道与廉百 策两人正在夹攻杨易三匹马正转作一团。以二敌一自是大战上风只是杨易枪法果然高明虽然在两人夹攻之下但出枪稳重谨慎虽然 处于下风却根本不见败像反倒是曹闻道久攻不下枪法有些焦躁。见小王子跑来他们三人忽地收枪散开跳下马来先向小王子行了一 礼又过来道:“楚将军你来了。” 我跳下马道:“三位统领我马上又要去共和军营中开军机会了你们千万要小心。”因为担心飞羽马上叫过一个士兵过来让他把 飞羽牵到厩下好生喂养用好酒洗洗伤。 小王子此时正和曹闻道说着方才枪法上的得失之处杨易走到我身边小声道:“楚将军共和军营中出什么事了?” 我道:“你也看到了?” 杨易点点头道:“我见共和军营中不时扬起灰尘但声响全无定在调度兵马却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道:“我也不知所以千万要小心防备共和军有变。” 杨易的脸忽地沉了下来眼中已有担心之色道:“楚将军”吞吞吐吐了一句却又欲言又止。我道:“怎么了?” 杨易看了看四周小声道:“楚将军也许是我多心文侯大人现在好像更看重水军团是不是。” 我苦笑了一下道:“帝都之变我与大人意见相左事变时被调出帝都你也不是不知道。别管这些了反正我们当前大敌是蛇人。” 杨易道:“是是。”看他的样子似乎有些后悔大概觉得自己好意提醒我却被我用场面话堵住有点下不了台。若是曹闻道我拍 拍他的肩笑骂两句也就没事了不过杨易不好这么干我躬身行了一礼道:“杨兄金玉之言我当铭记在心。” 杨易也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楚将军也许是末将交浅言深不过说实话末将实不愿见你也落得个齐雅辉的下场。” 齐雅辉表面上是受齐御史牵连其实我也知道那是因为他自恃资格老不甚听文侯节制否则顶多就是个削职为民也不至于因为连坐而 被斩首。与文侯作对的上至二太子、江妃、路翔下到齐雅辉这样的将领没一个有好下场的有时我想想也不寒而栗文侯能容忍我只 怕是因为我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将领平时还算听话吧。如果文侯知道了我私底下已宣誓向帝君效忠他会怎样对我?好在张龙友瞒得滴水不漏居然到现在也没有走漏风声。只是我也不知道到底是真的文侯没有察觉还是故意先没有举措暗中却在布置。像这次增援表面上我与 邓沧澜是平级邓沧澜作为水军统帅我则是陆军统帅但议事都是我去水军团而不是邓沧澜来地军团营中那也是文侯不再绝对信任我的细 微体现吧?想起当初文侯说是甄以宁死后就把我当儿子看的话已是恍若隔世。我心中一阵烦乱道:“没事的杨史放心吧这儿你千万要 小心。” 杨易点了点头道:“楚将军放心有廉将军和曹将军在此不必担心。只是你也要千万小心我总觉得和共和军的联盟只怕快到了 尽头。” 廉百策足智多谋曹闻道雷厉风行加上大将之材的杨易就算我死了也问题不大。我笑了笑道:“多谢了。只望能早日得胜班师。” 这一趟我只带了冯奇他们这十剑斩前去。十剑斩冲锋陷阵非其所长但他们原是路恭行训练成的死士都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剑术冯奇 更有弹弓之术步下相斗我敢说我也绝不会是他们十人联手之敌。因为这次军机会是在共和军营中开的就要正式一些虽然飞羽那点破口 根本不碍事我也不舍得再骑了索性坐了辆马车前去。杨易说和共和军的联盟快到了尽头我也深有此感丁亨利也一定已感觉到了。蛇人 虽然是敌人无形中它们却成了连接帝国与共和军的纽带。蛇人被消灭的那一天也就是共和军和帝国战火再开的那一天吧。 到了共和军营中里面果然更是戒备森严我心中已有种不祥的预感。但开军机会时却大不相同丁亨利十分坦率提出的进攻计划也十 分切实可行并没有故意刁难帝国军的意思。只是我仍然觉得不安丁亨利不是易与之辈何从景更是难对付。何从景已经到了此处却不露 面此中定有深意。 此时丁亨利已将诸军安排妥当道:“诸位将军列位以为在下所言可有未备之处?” 我正想开口邓沧澜沉吟了一下忽道:“丁将军过谦了将军此议沧澜以为天衣无缝定无失利之虞。只是南安北门外是坡地沧澜 以为北门请楚将军主攻更为适宜。” 丁亨利提出的是四面齐攻。我们的兵力已占了绝对优势四面齐攻绝对一鼓而下。南安的东门是水门自非邓沧澜主攻不可而丁亨利 将我派到了西门正好是两头。北门外有一片丘陵西门外却是平地地军团的铁甲车在平地上威力更大但邓沧澜让我主攻北门那是防备 共和军突起二心将我们东西隔断各个击破的主意吧。我攻打北门就可以和东门的邓沧澜犄角呼应就算共和军突然对我们发动进攻也 讨不了便宜。这一点我也想到了邓沧澜却抢先提了出来。 他一说出口丁亨利便道:“如此甚好便照邓将军所言有劳楚将军主攻北军吧。”他毫不迟疑我倒有些犹豫了。如果丁亨利有所迟 疑那我就会怀疑他的确打了个破城后对我们发动突然袭击的意思但他似乎根本没想到一口便答应了。 丁亨利的首肯一定也出乎邓沧澜意料之外。在西门外我们可以以逸待劳排开铁甲车蛇人一个都冲不出来。北门外的地势坑坑凹凹 铁甲车行驶较为困难改为进攻北门后地军团反倒更为吃力。但他脸色变也不变马上道:“好明日一战定不叫蛇人逃走一个。”) 他说得慷慨我们全都站了起来道:“必胜!” 开完军机会天也快要黑了。我刚起身要回去邓沧澜走了过来道:“楚将军明日发动总攻还请楚将军仔细。” 他说得甚是含糊但我明白他的意思叫我防备共和军的异动。我道:“邓将军放心地军团定会随机应变。” 他淡淡一笑向我拱了拱手带着几个随从走了出去。我也走出门刚到门外丁亨利忽然过来道:“楚将军请留步。” 听得他的声音我的心中忽地一跳扭过头道:“丁将军有何指教?” 丁亨利满面春风地走了过来道:“楚兄此番一会尚无暇与楚兄杯酒言欢。丁某略备薄酒请楚兄小酌两杯再走可否?”他与邓沧澜隐然暗斗但说的话却几乎一般无二。我暗中想笑道:“那多谢丁将军了。”现在这时候我倒不担心他会将我突然软禁或 者把我杀了我更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丁亨利的酒席也摆在内室居然和邓沧澜一样同样只有一壶酒两个菜而已。我不禁暗自苦笑坐下来道:“丁将军你太客气了。” 丁亨利给我倒了一杯道:“楚兄我们这是第几次一块儿喝酒了?” 我端起酒杯来一饮而尽道:“如果是你做东的那才是第二次。” 我喝酒时丁亨利拿着酒杯看着我并没有喝酒见我喝了下去他忽然道:“楚兄你难道不怕我在酒中下毒么?” 我心头一跳但仍是笑了笑道:“岂有鸩人丁亨利。” 丁亨利叹了口气也露出笑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道:“楚兄我自认识人多矣但楚兄这等人物当真少见。” 我道:“是不是象我这么笨的人太少了?” 丁亨利摇了摇头道:“你有时聪明得叫我害怕有时又笨得叫我哭笑不得。” 我在心底长叹一声。丁亨利说的也正是我的毛病吧。我不知道自己到底算什么有时谨慎到多疑有时却又会一头撞进别人拙劣的圈套 中。我强笑了笑掩饰住心底的悲哀道:“丁将军却一直都是个聪明人。” 丁亨利放下酒杯道:“楚兄此间已无六耳我也不想再说别的只想最后问你一次楚兄你可能够加入共和军?” 我没想到他会说得如此直接。在五羊城他已经向何从景提过一次建议要把我留在五羊城如果不同意就杀了我但那一次他最后却还 是把我放了。我道:“丁将军如果我说没这个可能你便要杀了我么?” 丁亨利笑了笑道:“要是我矢口否认那便是看不起楚兄了。不瞒你说确曾有过此意。” 他居然也直承有杀我之意让我大感意外。我放下酒杯正想说句硬话丁亨利却又倒了一杯喝下道:“楚兄你想必也看得出来共 和军和帝国的联盟马上就要走到尽头了。” 我尽疑了一下道:“丁兄所言某亦有同感。”我不知道丁亨利到底是什么用意难道他有弃何从景之心么?我小心地道:“丁兄你 的兵法都是陆经渔将军所授我极为佩服。若能与我一殿称臣当更能一展所学。”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陆先生都死在你手中了我也未必是你的对手。楚兄我实在不愿有你这样一个对手。” 当初陆经渔隐居在五羊城当何从景与帝国联盟已成陆经渔觉得在五羊城再难呆下去便从五羊城出走集结旧部占山为王劫掠帝国 军粮草那次却正好是我押送粮草。当时铁甲车初成陆经渔的铁骑军战力极强但兵力不足仍然敌不过铁甲车结果旧部伤亡殆尽。当我 知道是陆经渔时曾想放他一条生路但陆经渔却拒绝了定可与部下同生共死结果自尽而亡。在死前他要我千万不要太相信文侯这也 是后来我同意效忠帝君的原因。只是陆经渔之死除了地军团少数几人以外根本无人知晓却不知丁亨利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我哼了一声 道:“丁兄的耳目当真灵通你不会要替师报仇吧?” 丁亨利目光大是茫然半晌方道:“楚兄你仍在猜疑我了。唉陆先生走前曾要我随他同去但被我拒绝了。也许你会以为我是贪图 富贵但我只想跟你说我痛恨帝制绝对不会为一家一姓卖命。陆先生也有平息天下干戈之心但他想的仍是换个帝国而已亨利虽深感师 恩终究不能为他出力。” 我沉默不语。丁亨利现在说的是他心底话吧他说得那么坦率让我不禁有些感动。但感动归感动我也不会被他说服的。我道:“丁兄当初你曾问过我帝制与共和制哪个对百姓更有利些我也承认共和制应该更能让万民安居乐业。但现在你们共和军其实也是奉何城主为主与帝国只不过相差了个名头而已我看不出共和制到底有多少。所谓帝制与共和只不过是不同的名字而已共和能做到的帝制未必也做不到。” 这番话其实就是当初郡主对我说过的。当时郡主和我说过许多设想像开文武校之禁、开言路、整顿吏治之类有些我也记不住。这些事 有不少在南宫闻礼主持下已经得到开展有些却因为种种反对未能实现但我相信只消一步步走下去未必就不能实现郡主的理想。 丁亨利点了点头道:“的确帝制若是君明臣贤一样可以国家大治。但你想过没有帝制之下帝君一言九鼎若遇明君还好就算 君王昏庸但臣下贤德尚可支撑;只是若君不明臣不贤帝制之下军为帝君之君国为帝君之国普天之下莫非王臣又有何人可以 制约?” 我一阵语塞。的确当郡主和我说共和能做到的帝国一样也能做到我就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但郡主也没想到或者她根本不愿去想。我怔了半天叹了口气道:“我只是个军人这让别人去头痛的我只知道不管帝制还是共和只消天下苍生能太平度日那就足够了。一片乐土说得再美好如果是要建筑在万千尸骨上的那就不值得。” 丁亨利看着我目光灼灼半晌才道:“楚兄在这个时代我们都已经走得太远了不能回头了吧。” 我一阵鼻酸。他的语中极是悲哀我低声道:“是太远了太远了。” 我们都走得太远了。我已经陷身在这个漩涡之中难以自拔就算我也有了野心自立为王又如何?无非换汤不换药让百姓徒增一番苦 难。现在我能做的就是早一天结束这战争让这片土地真正有和平降临。 丁亨利端起酒杯来道:“今日就不说这些吧。楚兄丁某敬你一杯。”他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若楚兄日后为我所俘 便请楚兄降我。” 他说得十分无礼但我却并没感到不快也端起杯子来微笑道:“好吧。但丁兄若为我所俘也请丁兄助我一臂之力。”g{u 98%g/i我们现在还是同盟但我们却已在说些日后相争的事了。看似玩笑但我知道这并不是虚言。丁亨利却摇了摇头道:“我是不会投降的只求落到楚兄手上后你给我一个好死别折磨我。” 我笑道:“五羊城七天将之首的丁亨利难道还畏刀避剑不成?” 丁亨利也笑了笑道:“当然怕平时我拿刀子削水果都有点担心会削破手。不过”他抬起头声音也大了一些道:“丁某是共和军 之将丁亨利。”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丁亨利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向我表明他并非何从景的私人么?我看着他道:“丁兄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丁亨利道:“楚兄请说只消我能回答。” “南武公子其人到底是谁?” 他笑了起来:“果然你也猜到了。”南武公子是苍月公的儿子他也留在五羊城。苍月公当年把共和军的指挥权交给何从景后这人就 显得极是神秘。上一次他定计要我去刺探何从景的秘密我就觉得此人大不简单连白薇都为他所用那么郑昭自然也是他的私人了只是我 没想到丁亨利也是南武公子的人。我道:“南武公子到底是什么人?” 丁亨利道:“人中龙凤!苍月公高标共和之帜但我觉得以苍月公的能力要把共和付诸现实尚有距离能建共和者大概唯有南武公 子了。” 他说得如此夸张我心里大不舒服道:“你方才还在说明君贤臣不足恃现在又在大赞南武公子是明君了。” 丁亨利正色道:“南武公子并非是君。人力有时而穷但也有一些人能力极强。像你我都是征战杀伐之材非治国安邦之材而南武公子 则是经天纬地之人。” 我心中大不服气道:“好吧日后定要见识一下丁将军所言这经天纬地之人。” 这南武公子与我素昧平生但在五羊城时他就想利用我而丁亨利对他又如此推崇不知为什么我登时觉得此人实在很讨厌。帝国军中我最讨厌的人大概就是毕炜了因为毕炜总喜欢算计别人而这南武公子在算计人这点上倒与毕炜别无二致只是计策有高下之分而已所以毕炜好用计而不能笼络人南武公子算计了别人别人还当他是好人。他这种人说得再好听也只不过是个何从景一般的野心家而已。只我知道丁亨利对南武公子敬若天人我要是说了这番话他也听不进去。日后丁亨利落到我手上就算求死我也不会杀他的但这南武公子就 绝不能饶了。 想到此处我站起来道:“丁兄明日就要进攻了我也要速速回去准备先告辞了。” 他也站起身道:“对了。来有件事北门外地势不平你千万要小心。”他说这话时却全然一片诚恳。我心中一阵激动点了点头道:“好的丁兄你也千万要小心。” 他脸上仍是微微笑着但在一瞬间我看到他的手指极快地一颤不由大感惊奇。丁亨利这人极其镇定从他的样子上看不出心里的变化。我苦修道德心经虽然对读心术仍然毫无头绪但是察颜观色的本领却已大有长进。丁亨利纵然镇定毕竟不是神仙我说的话平平常 常到底哪一句打动了他?但此时丁亨利已在送客我也只得向外走去。 共和军的营房内人群川流不息但声息非常低我暗自咋舌于丁亨利治军之严。地军团之精锐为人公认我带兵也够严了但也做不 到共和军现在这样子。丁亨利如果真的成为我的对手实在是个很可怕的敌人。 刚出门冯奇已迎上来道:“楚将军回去了么?” 我道:“是。”却见他面色有点异样道:“有什么事么?” 冯奇道:“方才魏风突然犯了绞肠痧痛晕在地我让他躺在车中了我去让他出来。” 这车是我乘来的若是架子大一点的如毕炜然一定不允许士兵乘坐但我一向觉得自己应该与士兵同甘共苦。除了要我和士兵睡同一个 营房受不了那种此起彼伏的鼾声以外其余一律平等。魏风若是疾病突发让他坐我的车自也应该。我道:“不用了反正两个人也能挤挤。” 丁亨利忽然在一边道:“楚将军你部下有得病了么?我马上叫医官给他看看吧。” 我正想说好冯奇忽道:“不必了多谢丁将军美意小魏还是早点回营去便是。” 冯奇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不过我想他多半是不相信丁亨利的好意。他既然这么说我也不好反驳道:“那就快些回去吧。” 丁亨利却道:“楚兄丁某也略通医道让我看看他得了什么病。”他忽地一把拉开了车门便要跨上车去。他这举动大不寻常我吃了 一惊眼角瞟了一眼冯奇却见冯奇眼中已有些惊慌之色。我心中一动知道定然有什么内情也一下踏上踏车道:“魏风你没事吧?” 说着已抢在丁亨利跟前。这车并不大要挤两个人已是很难里面那魏风正躺在座椅上余下的空间更小。我挡在丁亨利前面他也没办法 再上来只是道:“楚兄这位兄弟的病情如何?” 魏风平躺着脸色确有些不好我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湿湿的额头却烫得吓人惊道:“出了这许多汗?魏风你现在身上痛不痛?” 丁亨利也看不清里面的情景伸进手来摸了摸魏风的额头道:“只怕是吃坏了。我这儿有点行军散服下去应该会好些。”他伸手到怀 里摸出个瓶子来我接在手里他扭头道:“来人倒碗凉开水。” 冯奇和丁亨利都有些怪此时我已经瞧出些端倪来了但冯奇既然要瞒住丁亨利我就先帮他演这一出戏再说。此时有个士兵端了一碗水 过来我托起魏风的背道:“魏风来吃点药。” 魏风被我托起来只见他两眼眯成一条缝脸上毫无血色一副病容呼吸也很细。我把行军散倒在他嘴里又把一碗水让他喝下半碗 道:“冯奇魏风以前得过这病么?” 冯奇道:“他吃多了鱼腥往往如此想必来这儿吃了些海鱼吧。” 我把碗还给丁亨利道:“丁兄我得马上回去了还请丁兄恕我不恭之罪。” 丁亨利叹道:“楚兄你真是爱兵如子难怪地军团能够名震天下。” 我正色道:“地军团名震天下那是地军团的弟兄们英勇与我可没什么关系。”车中挤了两个人车子都在有些晃动我现在也只想早 些回去。丁亨利道:“那后会有期了先预祝一战成功。” 车子开动了冯奇给我在前赶马其余几人骑马相随。一路上我只觉魏风身上仍是烫如火烧也不知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冯奇急着回去我只道其中有什么秘密但看魏风这样子难道是真的魏风得了急病么? 此时已进了地军团军营冯奇急匆匆进营杨易、曹闻道和廉百策都迎上来冯奇却不理他们一直驶到我的营帐前。我呆了呆敲了敲 板壁道:“冯奇” 我话没说完冯奇低声道:“楚将军魏风椅下有个人快把他拿出来否则他就完了。”他说得很急我呆了呆道:“有人?”座椅 下可以放点小东西但那地方并不大除非是小孩才钻得进去。 此时魏风忽然一骨碌起身脸上的病容已爽然若失道:“楚将军在这下面。”他一把掀起椅面却见里面果然塞了一个人。这人手脚 都并在一处似是个人形傀儡一般几乎不似真人。我吓了一跳道:“这是” 冯奇已站到车门道道:“楚将军小魏有一手本事能把人的骨节卸下后再装起来。此人自称是甄侯派在共和军中的间谍有十万火急 之事相报小人不敢全信他也不敢不信让小魏打昏他后卸了骨节塞在此处若不及时取出他这人只怕真要闷死的。”冯奇是路恭行一手 训练的对文侯自然不会有好感。现在纵然不是敌人言语间对文侯也无丝毫敬意。这人自称是文侯的间谍冯奇自然不管他会不会吃苦头。 我没想到这魏风居然还有这种本领又好气又好笑道:“魏风你倒是个做人贩子的好手。” 魏风微微一笑道:“好叫楚将军得知当初路将军练我十人每人都有一样特异本领便是要神不知鬼不觉取人性命的。” 当初便是为了暗杀朝中政敌路恭行才训练这十剑斩吧。其实暗杀一道实在是旁门左道练了一辈子却没多大效用顶多只能出奇制胜 而已。十剑斩上战场只怕还不如寻常士兵像冯奇的弹弓虽然足以惊世骇俗但射程不及弓箭长练起来却比弓箭辛苦万倍。而他们练了 一身的本领也对付不了真正有本事的人否则早就刺杀文侯去了。只是这一身华而不实的本领现在却大派用场。 此时魏风将那人从椅下抠出来冯奇接到手中魏风伸手在那人四肢百骸一拉那人骨节“咯咯”有声倒似在装一个木偶。待那人一被 拉直我吃了一惊叫道:“明士贞!” 此人正是明士贞!当初我跟踪何从景他说他是文侯伏下的暗桩但文侯却否认了我一直想不通这到底是什么人。冯奇听得我叫出那人 名字道:“楚将军你认识他?他真是文侯的人么?”他们把明士贞骨节都卸了塞在车座下带回来让明士贞吃了这么大的苦头若我和这明 士贞是朋友他们便有点下不去了。 我道:“快把他带进去让他躺下。”明士贞此人的刀术拳法与西府军颇有渊源此番也是认出了他的声音我才猜到何从景上了前线。 只是他求救于我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与何从景翻脸了?或者共和军已经发生了突变? 一念及此我不禁抖了抖。看到共和军中戒备森严先前想的只是他们会不会来攻打我们却不曾想到共和军有发生异变的可能。也许 南武公子突然起事夺下了何从景的权力?这也未必不可能怪不得丁亨利会说他向南武公子效忠。只是共和军迟不生变早不生变偏生在这 个时候生变我们到底该怎么办? 此时杨易和曹闻道、廉百策一块儿走过来了。方才我进营时他们便已在营门口迎接但我根本没理他们马车也停在了我的营帐门口 他们想必以为我出了什么事。他们过来时魏风正和冯奇两人抬着明士贞进帐曹闻道一见这副模样怔了怔道:“楚”我不等他再说把手指按在嘴上示意让他住嘴低声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一块儿进去吧。”明士贞到底是怎么被魏风他们弄到 车座下的他又知道些什么秘密说实在的我也很想知道。 进了营我让十剑斩的另九人都出去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说是诸将正在会议。等把帐门掩上了我道:“冯奇这到底是怎么回 事?” 冯奇道:“楚将军方才我们随你去共和军营中共和军如临大敌到处设岗。我们几个也没事便在一个帐中歇息结果就碰上这人 了。” 我道:“他说他是文侯大人布下的内间么?” 冯奇道:“正是。此事事关重大属下不敢擅作主张但这人说共和军正在全力搜捕他唯有靠我们逃出营去。小魏便说要卸了他骨节 将他塞在车座下方能出去。原本也是难为他一下没想到他一口应承我们便将他带出来了。属于妄为还请楚将军责罚。” 我道:“这也不算妄为。他醒了没有?” 冯奇道:“卸骨装骨时都很疼痛所以小魏用重手让他晕过去了。现在骨节都已装好想必他也马上就要醒来。 我点点头道:“好吧。冯奇你去灶下让伙头烧点米汤等一会他醒来让他喝顺便把医官叫过来。” 冯奇道:“遵命。” 等他出去我看了看坐在一边的杨易、廉百策和曹闻道三人道:“三位将军你们觉得此事该如何处理?” 杨易道:“楚将军明天我们是要攻打西门么?” 我道:“不是我们要攻北门。” 曹闻道在一边道:“怕被共和军隔开么?” 我道:“邓将军正是担心会如此。此人叫明士贞是何从景的贴身侍卫却不知为什么现在丁亨利正在搜捕他。说不定他知道些共和 军的底细。” 杨易和廉百策同时一惊两人齐齐发问。杨易问的是:“何从景也在共和军中?”而廉百策问的是:“共和军中出了什么事了?”廉百策 见杨易也问了忙打住了话头。 我道:“何从景很可能便在军中我在怀疑他是不是已被夺权了。苍月公有个儿子叫南武的此人极其能干一直不满乃父的残部与信 条尽为何从景所有。” 曹闻道倒吸了口凉气道:“共和军也有这事?我还以为夺权只有帝国才有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什么地方没有。共和军最大的特长就是编出一些好听的口号只是没一句真话。” 杨易道:“这明士贞如果是何从景的贴身侍卫丁亨利要抓他的话很有可能何从景已被赶下台了只是” 他话未说完廉百策忽道:“不太可能。他们昨天方到此人当时还跟我交涉了一通看来是何从景的亲信。不太可能。” 杨易也道:“是有些奇怪若共和军权力变迁照例新上台的要马上宣称权力已经转移否则除非他们是想用个傀儡来瞒一辈子去。何从 景此人精明强干宁死也不肯给人当傀儡的。” 廉百策道:“正是此理。以下克上事成后隐瞒消息的只有两种可能一是何从景已受起事者控制对起事者言听计从二就是起事者 尚不能控制局面还要借何从景的名义节制军队。这两种可能第一种不符何从景本性第二种就显得起事者太无能了居然会不做准备就动 手。而且在军中动手是最不安全的万一有人依然效忠何从景何从景只消一声令下便能叫起事者灰飞烟灭。” 我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但共和军到底想要做什么?” 廉百策道:“有时想得太多反而自缚手脚。但我也实在想不明白” 曹闻道忽然插嘴道:“等此人醒来问问清楚岂不真相大白了。” 杨易道:“是啊曹将军此言不错。” 曹闻道一直和杨易不甚相能杨易也知道曹闻道在五大统领中与我最为接近有意无意地讨好他我也不禁暗笑。廉百策道:“只是他 说的便是真话么?” 我道:“是不是真话看着办吧。” 这时门外有个士兵道:“报楚将军蒋医官来了。” 蒋医官名叫蒋一模还是新来的是叶台的师弟。他的医道也相当高明地军团原先的医官因为年纪大了上个月刚退伍我请叶台推荐 一个叶台便推荐了他的师弟。我撩起门帘道:“蒋医官快快请进。” 蒋一模在门口先向我行了一礼这才走进来。进来后他才发现三个统领都在小小吃了一惊行了一礼道:“杨将军廉将军曹将军 卑职有礼。” 我道:“蒋医官你看看这人怎么样了?” 蒋一模走到床边将药箱放下伸手搭了搭明士贞的脉道:“此人似乎受过极重的撞击啊周身骨节都曾错位刚刚接好。楚将军出 了什么事了?” 蒋一模一言出口杨易他们不知道明士贞方才的情形还不觉得如何我却不由得动容。我道:“冯奇没跟你说么?” 蒋一模道:“冯将军就说楚将军营中有个病人叫我过来看看他去伙房张罗煮粥去了。” 我道:“此人曾被卸下周身骨节方才才接起来。蒋医官他何时能醒?” 蒋一模道:“卸下周身骨节?还真有这本事?”他咋了咋舌似乎对这种本事更加感兴趣。我道:“你别管这些了让这人快点醒来吧。” 蒋一模在明士贞肩头胸前摸了摸又试了试他的鼻息道:“禀楚将军此人因为外伤曾极其严重好在正骨还算及时现在只是虚弱些卑职给他吹些太一提神散应该马上便可以醒过来。” 我奇道:“吹些?怎么吹?” 蒋一模笑了笑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竹管。这竹管一头削成了勺子形他将这竹管插进一个小葫芦里挑出一撮灰白药粉又将这勺形的 一端搭在明士贞鼻子下轻轻一吹药粉登时消失在明士贞的鼻子里。我这才明白蒋一模说的“吹”是个什么意思。而明士贞鼻子里一吹进药 粉马上动了动。蒋一模又搭了搭脉道:“这人身子很强健啊脉像已经没什么异样了。” 这时明士贞忽地睁开眼一把抓住了蒋一模的手腕。我知道这是拳术中的解腕法如果明士贞仍是平时的体力这一下就能废了蒋一模的 一只手。但现在他十分虚弱蒋一模轻轻一甩已挣脱了他的手道:“朋友你没事了。” 冯奇也端了一罐粥进来了。我让他放下走到床边道:“明士贞果然是你。” 明士贞抬眼看了看我苦笑道:“楚将军没想到你手下还有这等异人我这苦头吃得可当真不小。” 他动了动想要起来我按住他道:“先别动你还虚弱得很。你到底为什么要逃出共和军营中?何从景被推翻了么?” 这是我最想知道的。杨易他们也凑了过来明士贞咳了一下看了看他们我明白他是担心人多耳杂回头道:“你们先出去吧。” 等帐中人都走空了我道:“明士贞这回你总可以说了吧。” 明士贞咳了两下道:“何从景仍是共和军首领。只是楚将军你可知道。帝国军现在情势极是危急。” 我心中只觉好笑。明士贞还要装作是文侯布置的人么?只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在五羊城时他可以用这话来骗我但他也猜得到我 回去后肯定会向文侯询问自然就真相大白了。我道:“这个我早有准备不劳明兄费心。” 明士贞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还不曾明白我的意思何从景和丁亨利他们是准备把你们这支增援部队一网打尽!” 我终于笑了起来:“明兄你这苦头看来是白吃了。”见他怔了怔我道:“你知不知道帝国援军足足有三万之众共和军也不过这个 数。就算他们想一网打尽一旦付诸实施谁吃掉谁还不一定呢。” 明士贞道:“唉你不明白丁亨利已经有了神威炮” 我道:“这个我也知道。叫神威炮么?不知与神龙炮相比威力如孰大孰小。” 丁亨利有了火炮廉百策嗅到他身上有硝黄之味便已隐约猜到了。明士贞见我居然还不意外他眼中倒是大感意外道:“他其实早就在四面城外都布下了神威炮只要你们冲进城中就封锁四门让你们与城中蛇人火拼却一个都不放你们出来。” 南安城的东门是水门直接临海。如果只有地军团前来增援那这条计策还有可行性丁亨利只消封住三面就是了。但现在邓沧澜就在东 门外水军团注定不会直接冲入城去的所以这条计无形中便已被化解。我想文侯定已顾及此节因此才把自李尧天死后实力未复的水军团 也派了出来。我笑了笑道:“那他怎么解决水军团?” 明士贞道:“五羊城已有了水雷。只消用水雷帝国水军团全无防备定然全军覆没。” 他说到现在只有这句话才真正让我大吃一惊。我道:“水雷?这是什么在水中也会炸么?” “正是。水雷半沉半浮在水中一触即炸。蛇人被围那么久没能从海上逃出去就是被丁亨利布下水雷阵无法驾船出逃。” 张龙友制出火药后已经制成不少火器了但还从来没有发明过水雷大概水火不容要在水中点火实在难于上青天没想到五羊城先 行做出来了。我道:“真会有水雷么?” 我已有些不信。明士贞道:“我也知道楚将军可能不信因此已偷出一张水雷制法图便在我腰带里。就因为要偷这张图我被何从 景看出底细出动全军搜捕我。” 丁亨利如临大敌竟然只是为了捉住明士贞?但他既然说腰间有水雷制法图不管怎么说先拿出来看看再说。我伸手到他腰间一摸发现他的腰带鼓鼓的里面似乎藏了什么软软的东西。我一把拉下他的腰带正要问见明士贞费力地想倒点粥汤忙给他倒了一碗道: “是这个么?” 明士贞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请看。” 我拉开他的腰带只见里面塞了一卷帛书。打开了却见上面果然写着“水雷制法图”几个字便有些吃惊。明士贞过来我倒有七分怀 疑他用的可能是苦肉计故布疑阵但如果拿这种秘密来交换这代价似乎也太大了点。我道:“好我拿去给随军工正看看。”也不管明 士贞愿不愿意走到门口道:“杨易。” 杨易他们正在门口听得我叫杨易走过来道:“楚将军怎么样了?何从景是不是被夺权了?” 我道:“这一点我们猜错了何从景还在位置上。杨兄你把这个马上拿去给工正看看。” 杨易接过来看了看动容道:“水雷?”他一叫廉百策和曹闻道也挤了过来曹闻道看了一眼道:“我去把封工正叫过来让他在这 儿看。” 随军工正叫封震。这人手艺自然比不上薛文亦但妙在很全面木工泥瓦样样都懂甚至张龙友那种炼丹他也会一些。曹闻道动作很快 马上便去了我连拦都拦不住只好任他去了转身对杨易道:“杨兄你觉得如何?” 杨易道:“末将也不懂这种火器之术不过看图片便觉构思极为巧妙尤其是这个点火装置。” 据明士贞说水雷只要一受撞击就发生爆炸我也看了看只觉这图画得极为精细不是专精此道之人多半看都看不懂但也看得出的 确非常巧妙。此时廉百策正看着忽然道:“果然巧妙!想出这办法的虚心子真是个天才我突然听得虚心子的名字更是大吃一惊道:“廉兄你哪里看到虚心子这名字?” 廉百策道:“你看这儿有个落款的印章。咦虚心子这名字好熟我哪儿听过?” 虚心子和师父真清子原本就在东平城。那时廉百策镇守东阳多半这两个名字也曾刮到耳边只是早忘了吧。上一次我去五羊城便听说 虚心子也在想去看看他紫蓼却说他整天在工房里做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那地方旁人不能去。原来当时虚心子做的便是火器啊。的确真清子和虚心子师徒本来就是上清丹鼎派的在东平城我去找硫黄就是真清子给了我一袋。他们和张龙友是同门发明火药自然毫不意外。但当时虚心子莽莽撞撞与会读心术的师父真清子根本不能比师父擅长的医道他也马马虎虎想不到他的特长居然在这个地方。 我接过廉百策手中的图正要看耳边突然便是一声巨响。 正文 第二十六章心腹大患 这声响极是突然我们都是一怔。杨易忽地大声道:“有人来攻!” 这正是遭到进攻的迹像。我大吃一惊心道:“是丁亨利动手了么?”此时大为后悔不该不听明士贞的话。但现在后悔也晚了我道:“杨将军廉将军速速点齐本部兵马准备战斗曹将军一部暂由我来带。” 刚说完曹闻道的声音在一边响了起来:“统制我回来了不用你带了。” 他已骑在了马上看来听得有异声马上就有了准备。我道:“是共和军发动的攻击么?” 曹闻道道:“不是是蛇人杀出来了!” 蛇人?我倒是一怔。这次增援我几乎是把共和军当成首要敌人了一直都觉得蛇人不堪一击南安城必破无疑却没想到蛇人居然还会开城突击。但听得并不是丁亨利对我军下手不知怎么我心中一宽道:“杨将军曹将军你们率本部兵马列天地阵廉将军你一部在两百步外随时接应不能让蛇人冲动阵脚护住火军团。” 令刚传下便听得一个大嗓门叫道:“仁字营与信字营列天地阵廉字营与火军团两百步后接应!”这正是那大嗓门的夏礼年在喊他现在是地军团的传令官。廉百策以前统领的是箭营现在带的却也是五德营中的一营满员有八千人现在也有七千左右。不过廉百策是箭术大高手廉字营也最注重箭术。雷霆弩一类太过笨重不好携带但廉字营身边的弓箭带的最多甚至有三分之一的人配了和我一样的手弩。他和火军团一同在后接应正好可以补火军团的不足。 地军团的训练是帝国诸军中最为刻苦的夏礼年的喊声刚落两万人只花了短短一瞬传已列好阵势。南安城中的蛇人一共也不过两万就算全部冲出来我想以地军团的能力也能挡一阵子。也不过片刻前方已传来厮杀之声定是蛇人前锋已经攻到了我们营门口。我扭头看了看只见几个士兵正在装配铁甲车。铁甲车太沉重了因此平时是拆开了分车载运现在要装配起来也不易。我道:“铁甲车还有多久能装好?” 一个正在拧螺丝的士兵抬起头用手背抹了抹额上的汗道:“禀楚将军马上就好。” 我道:“尽快蛇人的攻势很强。” 如果没有铁甲车八阵图也并不能抵挡蛇人的轮番猛攻铁甲车晚一刻上阵就会多死伤几个士兵。我伸手从边上抓过一支长枪道:“带匹马过来!” 飞羽因为受了点小伤我不受再骑现在骑的是另一匹。刚跳上马却听得小王子高声道:“楚将军打仗了么?” 话音刚落他已冲到我身边。他已是顶盔贯甲全副武装手中握着一柄长枪。我迟疑了一下道:“小殿下你” 我想让他在后面押阵但小王子显然也知道我要说什么大声道:“楚将军我也是地军团一员。大敌当前一样要冲锋陷阵你不是常说不分官兵皆要奋战在前么?你还不是一样要冲上前去。” 他倒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嘴。只是他这种昂扬的斗志大大让我喜欢我点了点头道:“好吧你跟在我身边不要胡乱冲锋军人更重要的是听从命令。” 过去我常常冲杀在最前但执掌地军团以后也知道再不能妄逞血气之勇了战死我一个人事小但一旦主将战死对军队的士气影响太大。直到现在我还记得第一次与蛇人对阵时当时火虎沈西平率龙鳞军与蛇人恶战原本还可支撑结果就因为沈西平战死使得攻击力极强的龙鳞军溃不成军。小王子能身先士卒自是好的但他在名义上是地军团最高指挥官可不能重蹈覆辙。 小王子笑道:“自然。楚将军这回让你看看我的枪法。” 他说得豪迈似乎根本不把蛇人放在眼里。我笑了笑道:“对蛇人枪法并不重要蛇人也不会和你斗枪的千万要小心。”说着扭头对跟上来的冯奇道:“冯奇你留一半人在这儿看住那明士贞其余人跟我去。” 冯奇道:“楚将军放心我已叫小魏他们留在这儿了我随你上阵杀敌吧。” 我带着几十个亲兵走向前去。这种短兵相接之时战场上情势瞬息万变主将必须随时把握战况才能及时调整战略因此每逢战事我都站在前线。 一到营门只见近两百步外杨易与曹闻道两个八阵图正在快速转动。虽然我们的营盘只是临时扎下的但也扎得甚是坚牢他们两支部队共有近一万五千人依托工事将营门守得铁桶一般蛇人根本进不来。我正看着战况小王子忽道:“楚将军我们冲上去么?” 我看了看他只见他一手紧紧握着长枪握得太用力了连指关节都已发白。我道:“不必了现在仁勇两军团行有余力我们上去只是添乱。” 小王子眼中一暗道:“那我们不去打了?” “为将之道只在取胜不在杀伤。”我扭头看了看身后只见身后的廉字营正在向前推进。对持枪守在我边上的夏礼年道:“夏礼年你去问问廉将军火军团准备好了没有。” 火军团的火炮威力很大但这次蛇人攻得太过突然他们的火炮还不曾布置好。夏礼年还不曾回答我忽然听得一声巨响。 那正是火炮!但这炮声是从远处传来的。如果是邓沧澜船上的火炮却太远了我不该听得到那准是共和军中传来的了。夏礼年一怔也顺着炮声看了看道:“楚将军” 小王子惊叫道:“楚将军这是共和军里传来的!他们也有了火炮了!” 共和军果然有了火炮!就是明士贞所说的神威炮吧那么他说的并不是假话了。这时一马已飞驰过来正是廉百策。他到了我跟前行了个礼道:“禀楚将军廉字营与火军团的甘将军都已准备停当。”说完又低声道:“共和军果然也有了火炮啊。” 我道:“不要管他们了列好阵势夏礼年传令让仁字营与勇字营左右两翼展开让出中央。” 八阵图的威力太大与蛇人胶着在一起将攻势全都接了下来蛇人冲不进来。这样一来我们所带的火炮和铁甲车、雷霆弩反而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我让他们让开把蛇人放进一批进来一是减轻杨易和曹闻道的压力也是想看看神龙炮和神威炮的威力到底哪个更大一些。 夏礼年将命令让刁斗上的士兵以旗语传下不多时前方仁字营和勇字营两个八阵图缓缓让开。他们结的本是天地阵也就是八阵图的改良阵两两个阵随时可以融为一体要分开也容易。在蛇人猛攻之下他们让开的仍是行有余力一丝不乱。刚一让开如同一道堤坝决口上千个蛇人已从缺口处直冲进来。小王子已是跃跃欲试道:“楚将军冲上去么?” 我道:“听从命令不要动让火军团和廉字营先行建功!” 一般火军团进攻总是列在最前以神龙炮进击当敌人冲近了才由步兵护住他们再行退后。但现在蛇人出城太急火军团机动力不够只能在杨易和曹闻道后面了。因为神龙炮的射程只有百步上下所以我让廉百策与杨易和曹闻道保持两百步的距离。这一片已是地军团的腹地了但地军团效率极高只不过接战这一刻便已将营帐辎重收好留出了一片空地。蛇人冲到这儿来一定自以为得计觉得已攻到我们中心万万想不到已成被我们围歼之势反而陷入重围让它们有来无回。 随着号令仁字营和勇字营又缓缓合拢将蛇人接在当中那些蛇人冲得也越来越近已经看不清它们的相貌了只是在我看来它们长得都一般模样。小王子已有些着急叫道:“楚将军还不冲么?再不冲那些怪兽便要杀上来了。” 我喝道:“不得号令不得妄动!”我生怕他一时兴起冲出去拍了拍马拦到他跟前。现在火军团马上就要发神龙炮他要是杀上前去和蛇人绞作一团会害得火军团无法进攻打乱整个战斗步骤的。只是拦住他才发现这倒是过虑了小王子虽然满心想要厮杀却不会不遵军令的。我知道在军校中将士兵遵守军令强调得无以复加小王子虽是宗室首先却是个军人。我压低了声音道:“小心座骑别惊了马。” 小王子道:“是神龙炮么?” 他话声刚落却听得“轰”一声神龙炮已然发出。虽然只有两门但神龙炮的威力当真可怖。我骑的这匹马已是身经百战听神龙炮声也已惯了没有太大的惊慌但小王子的马却还不曾听惯随着炮响他的马忽地一声厉叫人立起来。我正在担心小王子会不会摔下来却见他一提缰轻轻巧巧地将马带住拍了拍马头道:“玉顶虎别怕别怕。”他这马十分漂亮是匹红马火炭一般红身上没一根杂毛唯有头顶的鬃毛有一缕是白色的。小王子长得英武俊朗这马也神骏异常他带住马的手法又相当潇洒边上有不少士兵赞道:“殿下好本事!” 我最讨厌那些不学无术只能溜须拍马之人。自从我主持地军团以来要求提拔军官只以才德为标准对那些爱说好话的颇有压制所以地军团被我带得有些矫枉过正不太有溜须拍马的风气以至于从地军团借调到别军中的军官有不少被说成狂傲狷介。小王子来了没多久他自己虽然颇为节制事事都依军规行事可是自从他来了以后这拍马之风倒是越来越长了。大概拍马本是天性就算我压得再严一旦有人要听便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了。我道:“小殿下你千万要当心别摔下去了。” 小王子拉住马转了个圈道:“楚将军这声音可真响啊!”我道:“是啊。”只是心里却有些忐忑。小王子没经验听不出来我却听得很仔细神龙炮的声音实在和共和军中传来的炮声相去无几差不多响。虽然响声不代表威力但一般来说威力越大炮声也越响。看来共和军的神威炮威力就算不比神龙炮强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火器上帝国军已不再占上风了 我默默地想着有个士兵忽然走到我马前躬身道:“将军铁甲车已装配完整。” 虽然只有两辆铁甲车但一旦出动蛇人自是不堪不击。我道:“好待廉字营这一轮箭攻后立即出击!” 神龙炮带得太少发过一炮也已没机会再发第二炮了现在廉字营已上前一步将火军团遮住正在以弓箭向蛇人攻击。那个报告的士兵道:“遵命。”转身退去我正待伸手去摘下马前的长枪小王子忽地打马到了我身边道:“楚将军这回我好出击了么?” 小王子一心想出击如果一味不让他去只怕反要憋出病来。我想了想道:“好跟在我身边我们一同前去。” 经过神龙炮和廉字营箭攻冲进来的这几百个蛇人已死了一半外面的蛇人又被仁勇两营挡住进不来就算蛇人再笨也看得出来它们已陷入了绝地。此时蛇人的阵脚已是大乱要全歼这支蛇人全然不在话下了但小王子不是常人他要受些伤我不好向安乐王交待因此让他跟在我身边也好有个照应。不过小王子似乎没有发觉我的用意只是点了点满脸都是兴奋之情道:“是!”我看了看他用的这杆枪竟比我的还要粗一些枪杆上已有一些湿湿的手印。我从马鞍前的小袋中掏出一小把滑石粉道:“来擦擦手。” 滑石粉能吸水而在战场上出汗出血是家常便饭我怕因为手汗而抓不住兵刃因此总备了一小袋滑石粉。小王子接过来先在掌心捏了捏搓了搓手又在枪杆上捋了两下道:“楚将军我们出出去吧。” 我道:“不要大意。困兽犹斗何况蛇人。它们临死前的反击非常凶猛不要无谓地牺牲。” 小王子看了看那些渐渐冲近的蛇人道:“廉将军在做什么他好像没尽全力啊。” 我道:“廉将军做得没错。在这种情况下不能将蛇人逼得太急否则它们自觉走投无路孤注一掷之下我们遭到的损失更重。廉将军故意有所保留让蛇人自以为尚有胜利之机一步步将它们引入。马上廉将军就要全力攻击了。” 以箭攻击时如果用出了全力那也意味着箭攻马上结束敌人冲到近前要进行白刃战了。小王子又把枪杆捋了两下把一根枪杆捋得全是白白的滑石粉道:“要是蛇人被廉将军杀完了怎么是好?” 我笑道:“杀完了不是更好省得我们动手。”我见小王子还要说什么正色道:“小殿下古人有云佳兵不祥战为不战。一般来说保存实力比胜利更重要。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才能取胜如果这胜利不是决定性的就是不值得的因此不要斤斤计较于一战的得失最后的胜利者才是胜利者。” 小王子道:“楚将军你说的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吧。” 我不禁苦笑道:“还没到这种程度。尽量以少的代价取得大的胜利这便是用兵之道。”小王子枪法虽然高明但兵法觉得却十分马虎大概他只喜舞枪而军校中的教师也不敢对这个与当朝帝君最亲近的宗室子弟如何因此他的兵法知识实在颇为浅陋。 小王子“啊”了一声道:“我明白了就是要身先士卒但不能逞血气之勇。” 小王子这话倒是说得既通俗又贴切。我道:“小殿下天资聪明说得正是。”话一出口不禁暗自苦笑。我不喜拍马但在小王子跟前我也不知不觉地拍上了马屁。 小王子大概也根本没听到我拍的马屁只是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道:“楚将军那些蛇人似乎要反扑啊!”的确蛇人后路被断前方又是神龙炮和雷霆弩冲进来的这些蛇人已只剩了不到两百余个。但蛇人死得多了剩下这两百余个无一不是锐勇无匹之辈竟然扛着死去蛇人的尸体当作盾牌反身攻向杨易和曹闻道。我心头一震道:“它们是要拼死一战啊。” 兵法有云:围必纵之。也就是说就算围住敌人也必须放一条生路否则敌人见无路可走就会拼死一战有时反倒弄巧成拙。蛇人虽然不是人但它们看来也有和人一样的心思。八阵图的守御力极强可是蛇人和人不一样这样不顾死活地前后夹击杨易和曹闻道两营纵然挡得住损失必也极大。而现在这批蛇人离仁勇两营太近再用神龙炮和雷霆弩会误伤到我们自己。我将右拳重重往左掌一击喝道:“弟兄们该出击了!” 我只道小王子定会一下冲出哪知他却有点茫然地道:“楚将军蛇人知道冲不过来便马上转身逃走么?” 我道:“自然是。” “它们好像和我们没什么两样啊和那时我见过的有些不一样了。” 小王子不是第一次见到蛇人几年前在帝都之围中他就和蛇人正面交过手但那时的蛇人仍然有种宁死也要向前猛攻的悍勇不像现在这些蛇人那样遇挫便思退却现在的蛇人实在和人类的部队相去无几了。看着这些蛇人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想到了木昆心头一阵不好受。如果说蛇人像人那木昆这样的蛇人实在比真的人更像人一些。看来蛇人一天比一天更像人有人的弱点也更有人的优点我有时恍惚觉得和我交锋的这些并不是人首蛇身的怪物而是一支和我们一样的部队。我抹了下并没有汗的额头喝道:“别想这些不相干的发令命廉字营冲锋!” 杨易和曹闻道的两支八阵图现在还没有败像但被前后夹击明显转动的速度减慢了。传令兵刚将旗令挂出廉字营忽地齐声呼喝上前了几步将神龙炮和雷霆弩都掩在后面。廉百策是箭术大高手廉字营的箭术亦是五德营之冠但如此一支庞大的队伍自然也不能只作弓箭手使用作为五德营的一员他们的格斗能力同样可圈可点。廉百策久历行伍带兵颇有经验廉百策人数较少只有五千上下但仓促中排成的几列方队仍是整整齐齐。小王子道:“楚将军上吧!” 我看了看两辆铁甲车已排在方阵最前。我道:“小殿下你跟在铁甲车边上不要让蛇人攻到铁甲车边上。” 铁甲车初次试验时曾被杨易在地上掘坑陷住结果无法前进。文侯由此发现铁甲车有不够灵活之病因此命张龙友改进。改进的结果是铁甲车的车轮不再是光滑的上面刻着许多花纹这样即使陷入小坑车轮也不至于会打滑爬不上来。只是如此一来铁甲车的速度却减慢了张龙友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两全其美的法子只得以为天道本有不足凡事总不能十全十美。正因为铁甲车速度不够文侯本来所设想以铁甲车队替代骑兵结果也未能成为现实骑兵在地军团中仍占有很大的比例。我在实战中将步兵、骑兵和铁甲车交错在一起铁甲车冲锋步兵护卫骑兵追击以此来扬长避短。现在那些蛇人被仁勇两营拦住回不去我们也不用追击所以骑兵只在后方押阵。 小王子还是第一次与铁甲车一共作战满脸都是兴奋道:“遵命。”以他的身份说这种话大概也是诸军监军中唯一一个了。见铁甲车与那支蛇人渐渐接近了小王子有点坐立不安道:“楚将军我们也上么?” 我道:“不要逞血气之勇让铁甲车先冲锋。” 铁甲车在廉百策的廉字营之前缓缓推进两边的士兵如雁翼般展开让铁甲车突出在前。这两辆铁甲车便如钢钉的锋芒势不可挡。那些蛇人也发现我们开始迫上而它们现在仍然突不破仁字营和勇字营的拦阻忽然发出一声呼啸转而又向我们扑来。仁字营和勇字营有近一万五千人而我们这儿仅是这两营的三分之一多一些先前有神龙炮阻击它们不敢再冲过来现在我们已在推进神龙炮不能发射在蛇人看来突破我们自然比突破仁勇两营容易多了。这数百个蛇人如一道暗色的浊水汹涌而来两辆铁甲车倒似两片浮萍。小王子急道:“不好了铁甲车要被推翻了!” 我笑了笑道:“不要着急蛇人弄不翻铁甲车的。” 以蛇人的力量数十个齐上铁甲车虽然沉重被它们推翻也不是难事。张龙友也考虑到这一点将铁甲车的底盘设计得很低上面还铸着大量尖刺利刃蛇人力量虽大却根本没有能用力的地方而它们用的全是些长枪。只要地型不是太过坎坷敌人又没有得力工具铁甲车可以说是无敌的。小王子还不曾见过铁甲车的实在才会如此担心我却见得多了。果然两辆铁甲车一突入蛇人群中便如在水面划开两道波痕那些蛇人纷纷闪避夹杂着其中一些惨呼。我道:“看到了吧蛇人没办法的。” 刚说完边上冯奇惊叫道:“楚将军它们在往地上扎枪!” 他没有说我也发现了在铁甲车前的一些蛇人正将手中长枪往地上扎去。蛇人力大长枪扎下枪身没入土中极深。我心头一凛在马上一长身喝道:“夏礼年!传令廉字营马上出击接应铁甲车!” 我叫得很响夏礼年已在高声传令小王子却有些诧异道:“楚将军怎么了?” “蛇人是要拦住铁甲车全军出击!” 蛇人把长枪扎在地上形成排排木桩铁甲车威力虽大如果转瞬间跟前多了几排木桩同样也过不去的。只是人的力量根本不会那么大这种计策也只有蛇人才想得出来。好在那些长枪如果插得不到位同样发挥不了应有的效用蛇人仓促间把长枪插下多半并没有用但我也不能不防着这一手。现在铁甲车的冲锋已经见效本来也该让廉字营冲上去了。 小王子一听得我发的出击令大为兴奋叫道:“弟兄们跟我冲啊!”他再也不顾我方才的告诫了拍马便冲了出去身后几个亲兵跟着他。廉字营都是步兵哪有他那么快我只是稍稍一分神他已冲杀到了铁甲车边上了。我暗暗叫苦对身边的冯奇道:“冯奇快去保护小殿下!” 冯奇他们这十剑斩我带了八个过来。叫他们跃马冲锋非其所长但以他们的本领保护某个人倒是绰绰有余。只是冯奇有些犹豫地道:“楚将军” 我知道他大概又要说什么十剑斩要保护我的安危之类的话来。但他还只吐出三个字却听得前方发出一声惨叫。我吓了一大跳抬眼望去只见小王子身边竟然有两个亲兵滚鞍落马浑身都是血。 小王子的亲兵有二十几人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好手而且他们全是骑兵机动力非常强照理自保有余落败也不会这般快法。我心头一震喝道:“快上!”也顾不得跟冯奇磨嘴皮子两腿一夹马肚人便冲了出去。 这匹马虽非飞羽却也是匹骏马只是一眨眼我便冲到了小王子身边身后却传来一阵惊呼。自从我当上地军团都督以后就不再每战必冲杀在最前了在背后指挥的日子更多一些现在我也冲上多半令得周围的士兵都大为吃惊。 我冲到了小王子身边却见他正与一个蛇人对枪。那蛇人枪法颇为高明力量又大小王子两边有亲兵替他挡驾也不和它斗力一支长枪倏发倏收正与它斗个不亦乐乎。那些蛇人想必也发现他是个军官了正不断游过来边上那两个亲兵枪法虽强却已额头见汗我冲过来时右手那个亲兵手一松被蛇人的长枪进门正刺向他前心。我见他已躲不过这一枪手中长枪一抖枪竿在手掌中极快地滚动“当”一声那蛇人的长枪枪尖正触到我刺出的枪尖上。它力量虽大但我的枪在不住滚动这蛇人的枪力被我但枪的滚动之势化去登时错了方向全力一击变得直直向上刺去。我不等它收回枪来长枪一下刺中这蛇人颈中鲜血登时四溅而出。 刚发出这一枪听得小王子在一边赞道:“好一个滚龙枪!”他手中枪一进一退也已在与他对敌那蛇人头上扎了一枪。那个蛇人负痛之下弃枪而逃反倒将身后的蛇人也撞得人仰马翻。他一枪见功又惊又喜叫道:“楚将军我赢了” 不等他再自吹自擂我厉声喝道:“不依军令进止为乱军军法当斩小殿下!” 他看来也吓了一跳有点不服气地道:“我哪里不依军令了?我听你说的出击了。” 我喝道:“快快退下你已害死两个人了!” 那两个亲兵是为了护佑小王子才被刺落马下的。在蛇人群中他们哪里还能活命。方才小王子和那蛇人斗枪也根本没发现有两个亲兵已死脸上闪过一丝阴郁马上又叫道:“那些蛇人是想夺取铁甲车!” 铁甲车的门在顶上不知之人大概猜都猜不到。我抬眼看去却见铁甲车前前后后都扎满了长枪更让我奇怪的是这些长枪竟然扎得非常整齐又恰好比铁甲车宽度小一点正好挡住了铁甲车的去路。只是有小王和几个亲兵一番恶战蛇人也杀不到铁甲车边上但很明显蛇人是有备而来。蛇人目不能视远蹲在铁甲车中也根本动弹不得它们想要的仅仅是击毁铁甲车吧。 它们真是想夺取铁甲车么? 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这种念头。虽然不太敢相信但这种情形实在太叫人生疑了。这些蛇人冲进来然后引出铁甲车应对之策也早已打定如果不是为了夺取铁甲车我实在想不出它们这样做有什么必要。可是蛇人目不能及远抢了铁甲车恐怕连开都开不动。我正在想着忽然觉得有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似乎有人正紧盯着我刚抬起头却听小王子喝道:“大胆!” 他叫得十分响亮我刚一抬头正见三个蛇人直直向我冲来。这三个蛇人握的都是长枪它们的枪也比一般的要长出三四尺动作极为迅捷而且看起来有章有法隐隐然竟也是一路枪法。蛇人向来只是以力量取胜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蛇人竟然也会使用枪法不禁大为诧异。远远看去只见那些蛇人中有一个蛇人正看着我。那蛇人看样子特别长只是并不粗手中握着一杆长枪与这三个蛇人一般也要长一些只是眼神极为凌厉竟与人的目光一般无二。 这是个蛇人中的指挥官!我心头一震却见小王子和他那两个贴身亲兵接住了这三个蛇人以三对三看来也颇为吃力。我一催马正待冲上却觉一道厉风已扑面而来。 是投枪! 蛇人视力不能及远但这支投枪来势极快正对准了我的前心。我吃了一惊一时也闪不开猛地在鞍上一伏眼角余光看去却见那个盯着我的蛇人手上已是空了。 那蛇人能看到远处!我未及多想那枝长枪已到跟前原本对着我前心我伏倒后仍然闪不开。我举枪磕去“啪”一声只觉这一枪力量很大我的枪刚碰到那支枪杆虎口便是一麻长枪竟有脱手飞出之势。我猛一咬牙索性一夹马借着座骑前冲之力奋力推去耳边传来两杆长枪摩擦之声总算将这支投枪磕开了。 磕开这支投枪我脑海中如闪电般一亮。蛇人中也有极少数能看到远处的那么小王子说的是真的了它们真的是想要抢夺铁甲车甚至它们也制造铁甲车么?我只觉背后也起了一起寒意。现在地军团能与蛇人野战而占上风可以说全凭了铁甲车的威力。如果蛇人也有了铁甲车那我们好不容易取得的优势就此荡然无存又将从头开始了。只是到底是谁向蛇人走漏的风声?难道地军团中竟然会有蛇人的奸细?只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在蛇人威逼之下人类有可能会为蛇人做事但如果说人会给蛇人当奸细那恐怕永远都不可能。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呼喝那是廉字营冲上来了。五德营虽然各有侧重像杨易的仁字营和钱文义的义字营较侧重步兵曹闻道的勇字营则侧重骑兵陈忠的信字营大多由力士组成。廉字营的箭术练得较多但他们同样精擅格斗之技。廉百策心细如发定也看出铁甲车已陷入危机及时冲了上来。蛇人虽然挡住了铁甲车但一时也攻不进去正在无计可施等廉字营上来更是兵溃如山倒。廉字营本是生力军一个冲锋最前面的几个蛇人被卷入廉字营的八阵图中如同磨盘下的豆子一般登时被绞得粉碎。 我将枪拄在地上看着战场中正在厮杀的人们。蛇人这一次主动出击到底在打什么主意?真的是为了夺取铁甲车?好在就算它们有这种意思这一战我们也是大获全胜了。此时仁廉勇三营已合兵一处这些蛇人哪里还抵挡得住大概连一个都逃不出去。 我正想着廉百策已到我跟前道:“楚将军末将来迟你没事吧?” 其实他完全按军令行事倒是我为了救援小王子冲得早了些。我道:“廉将军你看见当中那个特别长一些的蛇人了么?” 廉百策道:“正是这妖兽投的枪。楚将军末将已下令定要将它活捉。” 廉百策的心思当真灵敏我还不曾说话他便知道我的意思了只是他大概以为我是想要折磨这蛇人来泄愤吧。我点了点头道:“有劳了。” 这一战大局已定蛇人已一败涂地。其实它们虽然挡住了铁甲车但对铁甲车仍然无计可施便已注定它们要失败了。此时小王子得廉字营之助已将那三个蛇人刺倒正指挥手下亲兵将蛇人扎下的长枪砍断。蛇人力量太大每支枪扎入土中起码有三尺大概除了陈忠谁也没本事再将枪随手拔出。铁甲车一脱困更是横冲直撞蛇人既不可挡铁甲车锋芒又被廉字营的八阵图层层卷入只不过片刻只剩了十来个蛇人在负隅顽撞其中正有那个特别长一些的蛇人。 虽然战事不曾结束但胜负一定后面已有后勤的士兵在打扫战场了。虽然因为迎击及时仁廉勇三营也极富战斗力但这一战我们损失的人员仍然有百人上下。百来具尸体被排成两排准备点齐姓名到时入土安葬。看着后勤士兵抬着战死的士兵过来我突然感到一阵颓唐。 “楚将军。” 小王子带着几个亲兵跑了过来。他身上已溅了不少血但都不是他的看来他连块油皮都不曾擦破仍是得意之极地道:“楚将军我杀了两个蛇人!两个!” 他说得甚是轻松但我却觉得有些不舒服。我看了看一边那些战死者的尸首道:“你的亲兵也死了两个。知道么就因为你莽莽撞撞害他们丢了性命。” 大概我说得有些重小王子也是一怔。他这样的天潢贵胄大概从来也不觉得死一两个亲兵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以他的脾气说不定还会向我大发脾气。但我实在想狠狠斥责他一番。但小王子嘴角抽了抽却忽地低下头道:“是楚将军你骂得对。” 他忽地跳下马走到那些尸堆边忽地跪了下来。冯奇叫道:“小殿下!”看了看我我只是摇了摇头道:“让他去吧。”我本来想骂小王子一顿但他这个举动却让我大大感动。我跳下马走到小王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道:“小殿下起来吧。好男儿不要轻易向人下跪。” 小王子抿着嘴站起来眼里已有泪光闪烁。他这样下跪其实也大违他的本意只是见我要骂他了才这么做吧。不管怎么说他能够放下王子的架子即使是做给我看的也如邵风观说的一般是个“可造之材”。我道:“小殿下征战杀伐不在一战这胜负一城之得失。当年谷律光号称帝国三百年未有的勇将平生战斗未曾一败结果却被擒斩这战例你也该学过吧?” 谷律光是六代帝君时青月公麾下第一大将。当时谷律光拥兵七万纵横西北狄人极畏之呼其为鬼神军。后来谷律光叛乱起兵攻向帝都青月公一路拦截结果七战皆败帝都震动只道谷律光定能杀到帝都城下。可是正当六代帝君准备出都以避时却传来青月公的捷报说谷律光已然授首叛乱已平。原来青月公每战虽败己方损失却极少而谷律光自恃勇力每战虽然得胜却都是惨胜七战过后军队损失已然过半剩下来也都伤损严重早已无力再攻向帝都了。此时青月公这才发动全力一击未尝一败的谷律光平生第一次失败这支让狄人都胆战心惊的鬼神军也溃不成军非死即降。这个战例也算出名小王子自然知道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我看了看在地上排得整整齐齐的尸首道:“小殿下你要知道只有最后的胜利才称得上胜利。” 小王子又重重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冯奇忽然在身后道:“禀楚将军有人来了。” 那是个仁字营士兵。五德营士兵的战甲前心都有字号那士兵前心正写了个“仁”字。他急急到我跟前半跪下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共和军已杀到营口请楚将军定夺。” 我心中一跳道:“他们要攻打我们么?” 那士兵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诧色道:“这个应该不是吧他们是来助战的。” 我还不曾回话只见三骑马如泼风而来。那三人都没有带武器当先一人没戴头盔露出满头金发。周围的士兵都顶盔贯甲这人的一头金发极是耀眼。 是丁亨利!现在仁廉勇三营正在追击逃向城中的蛇人共和军应该也已取胜同样在乘胜追击这个时候丁亨利不去指挥部队反而来见我到底有什么事?我小声道:“小殿下你跟着我。冯奇让弟兄们小心。” 我相信丁亨利不是背后下刀之人但现在不明他的来意仍然不敢怠慢。丁亨利来得极快我刚向前几步丁亨利已冲到我跟前。他一把勒住缰绳道:“楚将军你可曾见到一个生得极长的蛇人?” 我心中一动迎上前道:“丁将军你找这蛇人做什么?” “这蛇人叫郎莫是天法师身边的人千万要生擒它!” 丁亨利向来镇定自若此时却满脸惊惶。我大感诧异道:“天法师?这到底是什么人?” 天法师这名字当初我在东平城为了换回二太子而随木昆入蛇人营中时曾经听到过一次是蛇人的首领只是我不知道丁亨利原来也知道这名字。丁亨利心急火燎道:“先别问这些楚将军一定要生擒那郎莫否则这一战等若败北了。” 我没想到丁亨利说得如此严重道:“我倒是命令属下生擒一个生得极长的蛇人就不知道是不是那个郎莫。” 正说着却听廉百策在一边高声道:“楚将军杨将军和曹将军攻进城里去了哈哈蛇人此番偷鸡不成反而蚀尽老本” 廉字营本就在后方前面有仁勇两营堵着消灭冲进来的那些蛇人后他们已在打扫战场。廉百策骑在马上大概也有些兴奋过度比平时大大多嘴。他后边跟着几个人扛着一根丈许长的长枪长枪上正绑着一个蛇人。这蛇人长得有点过份丈把长的长枪它几乎将枪身都缠住了。一见这蛇人丁亨利脸上忽地现出喜色叫道:“郎莫!谢天谢地!”已拍马抢上前去。但他刚上前一步廉百策脸色一变喝道:“站住!”手一扬身边十来个士兵齐齐抢上挺枪挡住丁亨利。丁亨利被拦住了回头看了看我道:“楚将军” 我心中疑云更浓上前道:“丁将军我们两军同盟该是肝胆相照请你实话告诉我这郎莫到底有什么用?” 丁亨利沉吟了一下道:“楚将军有些话本不能对你说但此事太过重大我想你也该知道。”他看了看左右道:“到你营中说吧。” 我营中还有那明士贞自然不能给他知道。听他说要进我的营帐我忙道:“不必了让他们守在前面我们在后面说吧离得远一点旁人听不到的。” 丁亨利看了看他那两个随从道:“你们在这儿等着。”扭头对我道:“那也好我们到后面些。” 廉字营在打扫战场火军团也在擦拭神龙炮正在上炮衣。丁亨利此时才打量一下神龙炮脸上也没有什么异样我道:“丁将军你们也有火炮了吧。” 丁亨利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但这笑意也只是敷衍的:“我本来就没想瞒你知道瞒不住的。” 共和军有了火炮除非他们不用否则我们总会知道。丁亨利这么说倒也不是假话我也不想多说这些打马向后走了十来步道:“在这儿说吧。” 丁亨利看了看身后小王子他们离我们也有十几步了。小王子抓耳挠腮的很不耐烦多半想知道我们说些什么但又不敢过来。丁亨利道:“再退一些吧。” 又退了十余步那儿正有一辆大车。这车原本运载的是铁甲车的零件现在就扔在这儿了。丁亨利跳下马将马匹牵在车杠上。我也下了马跟着他转到了车后丁亨利这才道:“楚将军我想你也该知道我们军中有异常。” 我没想到他那么坦率怔了怔道:“是。到底发生了什么?” 文侯说过明士贞并不是他在五羊城埋下的暗桩但明士贞把共和军如此重大的秘密告诉我做什么?这个疑问丁亨利定不会说的我落得装装傻。哪知话一出口丁亨力已道:“我们在对付海老。” “什么?”尽管我一直在装作豪不知情的样子但丁亨利这话还是如一个晴天霹雳让我意外至极。我知道何从景对海老言听计从倚若干城。就算这话是从丁亨利嘴里说出来的我也实在难以相信。但文侯说过明士贞是海老的人 丁亨利自不知道我在转着念头大概只以为我是在震惊他压低了声音道:“此战以前海老曾向城主献计说贵军装备远在我们之上定要趁这千载难逢的良机将你们全军拿下再派良工精研你们那些战具武器那我军战力便能大大提高。” 我只觉背后也冒出了冷汗不禁伸手按住百辟刀刀柄干笑了笑道:“丁亨利你要拿下我了?”但看丁亨利眼中却大是茫然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他一向冷静镇定这样子的茫然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在车杆上坐下抬头看着天空道:“海老此计甫献我便觉得太过背信弃义因此与城主秘密商议觉得海老此计实是在助蛇人大为可疑。而此时我们又得到风声知道南安城中有这朗莫在。这朗莫是蛇人天法师贴身之人蛇人谓天法师是伏羲女娲两大神只的化身极受尊崇我军与蛇人屡战总是捉摸不到蛇人到底从哪里来的。而一旦捉到此人定可知道蛇人的巢穴在何处了。” 我猛地抬起头道:“什么?那还不快去问!”直到此时我才明白丁亨利的深意。我们与蛇人交战至今虽然已占上风但蛇人却如杂草一般总也消灭不了。文侯也命我捉拿蛇人的重要将领回去审问但问来问去纵然那些蛇人皮肉被铅水浇烂仍然说不知道自己到底从何处而来就连文侯也无计可施。我不知道那朗莫是不是真的会说出真相但如果能从它口中得知蛇人的巢穴那结束这一场旷日持久的战事的契机也终于要浮现出来了。 丁亨利苦笑一下道:“我原本想瞒住海老捉住这朗莫后再回去深查海老底细没想到昨日我才发现海老竟然与蛇人暗通款曲将我军虚实告知城中的蛇人。幸好这些蛇人太笨居然会分兵出城被我们各个击破。只是如此一来我的计划也被他们打乱了。” 我看着他心中乱成一片实在不知道丁亨利的话中到底有几分真实。我沉吟了一下道:“那海老现在呢?” 丁亨利颓然道:“我没想到海老居然在我们身边也安排了人。虽然我让步天兄看住海老但风声走漏他已逃走无疑。” 他是发现了明士贞吧。我暗暗好笑丁亨利仍然想瞒住我何从景就在军中的事实看来的确不能对他太过推心置腹。我道:“好吧不过那朗莫是我军捉住的我要求我们一同审问。” 丁亨利点了点头松了口气道:“这个自然。”他直到此时才算放松了点微微一笑道“楚将军战争终于快到尽头了。” 说的是和蛇人的战事吧帝国和共和军的战事又将开始了。我在心里想着微笑道:“那么请丁将军速速与何城主商议派人至帝都共同审问。” 丁亨利脸上登时僵住了道:“楚楚将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道:“意思很明白丁将军你们打过要解决我军的主意自然不能太相信你们了哈哈。”其实我更担心的是在这个地方审出底细来蛇人的巢穴定然在南方如果被共和军抢先攻入收编了蛇人的话那帝国的噩梦就真正开始了。丁亨利纵然正直无私但我绝对相信何从景或者那个神神秘秘的南武公子在打这种主意。 对不起了丁亨利。我默默地想着又道:“丁将军唯有在帝都审问才能保证两军真正的精诚合作。南安城破后请贵军选派使节与我军一同北上。” 丁亨利还想什么我一板脸道:“丁将军别的话也不必说了你是个聪明人我想我也不笨大家都心照不宣便是。不过楚某以性命担保我们绝不会先行审问的。” 丁亨利看着我的目光像看着一个陌生人。忽然他的眼神也变得凌厉起来点点头道:“楚将军说得正是。明日你们也该出发了到时候我军使节会来到贵军中的。” 他的语气十分僵硬我心头也是一阵疼痛。丁亨利纵然对我不是都说实话但他对我比我对他要坦诚得多。我强抑住心底的酸楚道:“好楚某静候佳音。” 丁亨利淡淡笑了笑。他的笑容里已带了几分苦涩。想必也觉得没什么好说了他向我行了一礼解开马缰跳了上去。我也上了马丁亨利看着远处的城池道:“看来我们商议的进攻方略都用不上了。” 城头已有火起远远地传来一阵阵欢呼看来南安城的蛇人战斗力比我们预想的要弱得多反攻竟然一举攻入城中。我诧道:“原来蛇人如此不堪一击”本想说丁亨利何必要向帝国请援但马上想到这本是海老的主意便闭上了嘴。丁亨利打马向前到了那两个随从跟前挥了挥手道:“走吧。” 看着他的背影我心里越发痛楚但仍是正色道:“丁将军走好本督不送。” 丁亨利转过身在马上行了一礼道:“多谢楚将军。” 他刚走小王子已急不可耐冲过来道:“楚将军杨将军和曹将军已经杀入城中了我们也上吧?” 廉字营未得命令不能轻动但我看他们也都跃跃欲试。我提起枪只想发泄一下胸中这口怒气喝道:“好全军出发以首级定功!”见冯奇也要跟来转身道:“冯奇你带两个人看住那个蛇人俘虏别出乱子。” 要杀蛇人大为困难即使有铁甲车相助但每一战我们的损伤仍然与蛇人相当。眼下这一战我们却是大获全胜他们当然人人都想试试手了。听得我的命令廉字营齐声欢呼一拥齐上如一道洪流冲向城门。现在南安城的城门洞开帝国军和共和军也都混在了一处每个人都只想多杀得几个蛇人士气也极是旺盛。城头上不时有蛇人中刀中枪摔下来有时也夹杂着几个人杀声隆隆震耳欲聋。 我和小王子冲在队伍的最前方我的眼里却不禁滴出了泪水。现在这情形岂不是高鹫城破时的重现么?只不过我现在又成了胜利者。假如我是蛇人的话现在也该绝望了吧。 正文 第二十七章携手反击 然而蛇人仍然还有战斗力拼死反击还是让我们抵挡不住。我们刚冲到城下人流已经在退出来了。由于这一次交战太过突然也只是共和军和地军团在接战水军团不曾出动我们的攻势最终不能持久。好在帝国军和共和军都训练有素冲进去时有些混乱退出来时却是井井有条不露败相。此战蛇人也已遭受重创只消发动一次全面进攻定可大获全胜。 小王子见诸军已在退却大是不满道:“楚将军为什么不一鼓作气杀进去?蛇人已经不行了。” 我带着廉字营驻守在城门以外看着诸军退却防备蛇人趁势攻击。那些蛇人想必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大概想到的就是不久以后灭亡之日并不追击。我道:“战争不争一朝一夕之功。小殿下放心吧蛇人已经被我们打得怕了。现在它们还有负隅顽抗之力强攻不利让他们歇一歇那它们的士气便会低落下来明天便是它们的末日了。” 小王子“啊”了一声道:“对了这便是兵法所云‘围必纵之’之理吧只是蛇人也会因绝望而反扑么?” 我道:“肯定会。”我看向城头城头上的蛇人还是密密麻麻的不过这定是蛇人的全部力量了。它们没有那个莫朗的视力不能射箭只是在城头目送着我们。南安城城墙并不算高只有五六丈现在这城墙也已残破不堪似乎一触即溃。 正看着勇字营已退下来了。曹闻道有些莽撞我最担心的就是他杀上了兴孤军深入之下遭受重创见他先退回来我放下了心迎上去道:“曹将军。” 曹闻道看到我在马上拱了拱手颓然道:“统制曹闻道无能没想到那伙妖兽还这般厉害我们居然守不住城头。” 蛇人不擅守城却擅长野战尤其是巷战。曹闻道他们没有铁甲车开道兵力又不占绝对优势打不过并不奇怪。我道:“没关系兄弟们损伤如何?” “死伤总在三百上下吧还好杨易那儿也有两百左右。” 我道:“将战死的兄弟好生收殓吧如果他们有家属抚恤从优。” 曹闻道没再说什么大概也听我说这种话说得太多了他只是撇了撇嘴道:“统制收营了吧?明天我们不是要去北门发动总攻么?” 我勉强压下心头的悸动尽量淡淡地道:“是收营吧。” 小王子忽然在一边道:“楚将军为什么不再攻呢? 兵法不是说再而衰三而竭蛇人挡住我们一次攻击现在定然正在庆幸的脱生天再攻的话他们未必挡得住。” 我看了看城头道:“也许它们是挡不住了不过我们损失也够不小休整一下吧。奇计不可恃以堂堂之兵足以破敌就不要冒险。” 曹闻道在一边道:“统制说得很是。小殿下明日总攻定可杀个够本。” 小王子还有些不满意我道:“小殿下你今天已是极其英勇早早休息吧。要睡不好明天便不能上阵了。” 小王子吓了一跳道:“是是我这就去了。楚将军我先过去。” 看着他走了曹闻道忽然“噗”一声笑了出来道:“这小子真不错。” 我叹了口气道:“曹兄现在总算你也知道人的姓命是最宝贵的了。”曹闻道总让我想起昔年的柴胜相来不过曹闻道的脾气远远好过柴胜相。他正扭头看着城门听了我的话转过头道“得了统制你这些婆婆妈妈的话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其实我真的觉得既然当了兵就该随时准备丢命你想永远不死一个人那是绝无可能。若是这些话说得太多反叫弟兄们有贪生怕死之念。” 我想反驳他两句但也找不到话头。曹闻道说的没错我自己也准备着随时丢掉性命平时对士兵训话总是说些“生死若鸿毛为国捐躯军人之幸”之类的话但我怎么都无法让自己相信死是一件幸运的事。就是士兵大概也有些烦我这样。我苦笑了一下道:“有时也多亏你们。大概我真的不适合当这个都督。” 曹闻道忽然有些局促起来道:“统制你别这么说。你宅心仁厚事事为士兵着想又不喜无谓冒险实是不可多得的大将之才。像杨易虽然说我佩服他兵法枪术但要是他当地军团都督我曹某头一个不服。”他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我们这些人一个个就像棱角分明的石头而统制你就是泥浆。也只有泥浆调和石头才能筑起一道坚城。嘿嘿。” 他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知道他又在取笑我那个“泥将军”的绰号了。五德营中也只有曹闻道能和我如此脱略形迹交谈间毫无拘束。我道:“曹兄我也在想你和我合作最久但五德营却排你为末实在有些不公平” 我话还没说完曹闻道爽朗地一笑道:“统制你这话是把曹某看小了。我自知无过人之处杨易的兵法钱文义的整兵陈忠的力量廉百策的智谋都非我所能及忝居勇字营统领我倒觉得自己已不错了。” 我道:“曹兄你也别看不起自己。也许兵法、整兵、力量、智谋你都不及他们但你身上有他们没有的直率。”说到这儿我心头忽然有些痛楚接道“要是我死了恐怕最适合接受五德营都督之位的就是你了。” 曹闻道怒道:“死啊活的做什么说不准明天我就战死了呢。别说了杨易回来了。” 杨易当初成为五德营之首的仁字营统领时诸将颇有些不服其中最为上窜下跳的便是曹闻道了。只是杨易对曹闻道颇为忍让曹闻道也不是不识好歹之人现在虽然仍然不喜欢杨易但杨易有什么分派他仍是不折不扣地执行。只是若有杨易在场他就不爱说话了。这时杨易带人已经走了过来我见他一条手臂用布条绑着忙迎上去道:“杨兄怎么了?受伤了?” 杨易道:“被一个蛇人的长枪擦了一下不碍事。楚将军蛇人已无再战之力今日还要再攻么?” 我道:“诸军商议的计划是明天现在我们孤军作战反为不美。先回去休息吧等一会移营北门明日便要总攻了。”现在人多耳杂我想先不和他说我们捉到了那个叫莫朗的蛇人之事。杨易看了看一边的曹闻道压低声音道:“楚将军那个明士贞我总觉得他的话中有不实之处。此人到底是不是文侯大人伏下的暗桩?” 我道:“文侯大人说过他并不是。我有点想不通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只是看他献上的那个水雷制法图似乎又不像假话。” 杨易道:“俗话说未施香饵安得鱼。我怕此人献出的图也是个香饵啊。” 我道:“就算是香饵他又想做什么?让我们和共和军火并么”我还没说完杨易忽地压低了声音惊道:“火并?难道他说共和军有拿下我们之意?” 我猛然间想起我还不曾和杨易他们说起这事正想细细说一下却听得后面有人气急败坏地冲过来嘴里叫道:“楚将军!楚将军!” 那是冯奇。我有些不快冯奇看来确实没当过兵不知军中禁忌。好在现在战事结束如果是战前他这般气急败坏地冲过来会让人以为发生了足以灭顶的大事军心都被他乱了只是现在倒只有一些士兵看了他一眼也不见有什么惊慌毕竟这一战已经结束了。 我打马迎上前去扬声道:“冯奇出什么事了?” 冯奇到了我马前上气不接下气一是也说不出话来脸上已满是惊慌之色似乎要落下泪来。他带了带马尽量凑到我跟前才把一只手遮在嘴边小声道:“楚将军大市不妙那个明士贞不见了。” “什么?”我失声叫了起来“他不是浑身骨节都被卸下来过么?” 冯奇道:“我也想不通小魏和宋广晓还被这小子捅了一刀现在都人事不知大为不妙。”他们十剑斩向来情同兄弟这次居然两个人身负重伤怪不得冯奇要惊恐万状了。我哼了一声道:“镇定些那个捉来的蛇人俘虏呢?” 冯奇呆了呆道:“这个我还没去看过。” 我道:“快去!”话一出口见冯奇脸上闪过一丝不悦心头也是一凛。虽然那蛇人牵涉到与共和军的合作还能不能持续的问题的确比小魏和宋广晓都要重要得多但我这样表示不免让冯奇有点不快因此马上接道:“冯奇你快去请蒋医官给小魏和宋广晓疗伤定要救回他们。”冯奇因为弟兄受伤而心神不定情有可原我也不忍说他什么。 冯奇答应一声带马走了我看了看身后却见杨易正在看着我大概也在猜测冯奇向我汇报些什么。我向他招了招手高声道:“杨兄!” 杨易急急地过来道:“楚将军究竟出了什么事?” 我道:“快叫几个弟兄一块儿过去那个明士贞出事了。” 杨易眉头一皱道:“怎么回事?有内奸?” 我心乱如麻道:“我正要去看你叫几个靠得住的人跟着。” 明士贞的本事不小但如果说他能将十剑斩中的小魏和宋广晓都料理了再无声无息地逃走我绝对不敢相信单凭他一个人能办得到。甚至我都有些怀疑那个宋广晓或者小魏自己就是他的内应说被捅了一刀只是苦肉计所以让杨易带人一块儿过去。杨易又皱了皱眉道:“还有件事我算了先去看看再说吧。” 他转身叫了几个人我们一起向前而行。莫朗被关在我的后帐中就在明士贞休养那帐篷边上方才因为营中被蛇人突入现在诸军都在打扫战场抢救伤员这儿空空荡荡一片。走了中军帐前我急急向后帐走去杨易诧道:“楚将军你走错了吧?” 我转过头道:“没错方才廉将军捉倒一个蛇人俘虏被关在后帐共和军攻打南安城便为捉住这蛇人。” 杨易怔了怔一招手道:“快过来!”他心思机敏缜密已知此事不同寻常几个士兵闻声下马闪到我们左右。杨易小声道:“这蛇人知道些什么?” 我沉吟了一下道:“现在还不知道只是丁亨利对这蛇人极其看重要求与我们共同审问。” 我们缓步向前走去刚到后帐前便见地上躺了两个人身下一摊血迹看号衣正是廉字营士兵。我吃了一惊抢上前去杨易却比我更快抢到我跟前对左右道:“小心戒备!” 后帐少有人来也十分隐蔽冯奇六神无主根本没来这儿看居然还没发现这里也出了事。我扶起地上一个士兵试了试鼻息见他还有些喘息道:“快送医官处救治!” 这两个士兵都是当胸中了一刀中刀处干脆利落出手之人本领大不寻常大概也只有明士贞才有这个本事。我盯着后帐喝道:“明士贞!你若在里面就快出来!” 杨易站在我身边忽然小声道:“里面好像有人声!” 我也听到了里面传来的一声低低的呻吟。我握住百辟刀道:“把帐帘撩开!” 两个持枪士兵走了过来一左一右两杆枪撩起帐帘。帐帘一扯开看到里面情景的人都“啊”地低呼了一声。乍一看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定了定神才看清那是一个人被蛇人紧紧缠着地上散落着一些绳子。那人正是明士贞只是满面青紫身体已被那蛇人缠得看不出来了。这个叫莫朗的蛇人原本就特别长明士贞又不算高缠住后只露出一个头。我喝道:“快!快把他们扯开!小心点!” 其实也不用太小心明士贞被缠住但莫朗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把刀插在它身体上只露出刀柄同样已是奄奄一息了。两个士兵从明士贞身上解下莫朗时这蛇人只是略略动弹一下眼睛上已蒙上一层白膜。杨易试了试明士贞的鼻息对我摇了摇头道:“不成了。” 我看着莫朗对边上一个士兵到:“快去叫蒋医官过来马上来!” 那士兵答应一声去了。此时明士贞和莫朗都躺在地上一个人一个蛇人同样动弹不得。杨易仍不敢怠慢和几个士兵持械看着。杨易小声道:“楚将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大概是明士贞要杀这蛇人没想到这蛇人挣脱了绳索反把他缠死了。” 杨易道:“多半如此。只是这明士贞既已脱困为什么不趁乱逃走反而来杀这蛇人?” 我心乱如麻但杨易的话让我心头一凛道:“你是说这个蛇人的确非常重要以至于明士贞非要杀了它灭口么?” 杨易点了点头低声道:“楚将军此番到南安城来怪事越来越多我也实在想不通。明士贞究竟是何许人也?” 明士贞是五羊城望海三皓中海老的亲信。海老何从景南武公子丁亨利蛇人这些势力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我不由苦笑了一下即使耳目无所不在的文侯我想他也不能把这些关系理顺。如果丁亨利没骗我共和军中现在海老已与何从景反目但莫朗身上有蛇人的秘密明士贞想杀了它无论对哪一派来说都没有好处难道说海老竟然是蛇人一方的? 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海老身材矮小奇丑无比的确不似普通人但他也肯定不会是蛇人。为什么他要帮助蛇人?蓦地我又想起当初武侯帐中的高铁冲来了。高铁冲同样身材矮小奇丑无比但也不是蛇人可是高铁冲却是蛇人的内应。难道说蛇人竟然是一些人手中的工具么? 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身上也越来越冷。这样的想法以前一直隐约有些但总觉得有些人借蛇人的力量来消灭我们实在有些不可思议。蛇人毕竟是些异类高铁冲、海老这些人即使借蛇人之力消灭了我们对他们又有什么好处?何况在五羊城与海老的一席交谈总让我对这个矮小而丑陋的老人有种说不清楚的敬畏。在这个老人身上似乎有种奇异的力量是我根本无法了解的我总也无法让自己相信宣称万物皆是平等的海老竟然想把人类消灭掉。可是不这么想又无法解释海老现在的所为究竟是什么意思。帝国军和共和军的同盟在海老的全力支持下建立起来了可是现在又是他竭力要破坏这个同盟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是我尚未知晓的? 我正想着一个士兵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都督蒋医官来了。” 我抬起头却见蒋一模提了个药箱正站在我跟前向我行了一礼。我道:“蒋医官快看看这个蛇人。” 蒋一模一怔道:“蛇人?”他正要放下医箱听我这么说大概以为自己听错了。我道:“是蛇人看看它还有救吗?” 蒋一模走到莫朗身边有点莫名其妙。莫朗虽然不能动弹但几个士兵还是按住了它以防它暴起伤人。蒋一模抓起莫朗的一只手搭了搭咋舌道:“楚将军这个” 我见他面有难色道:“怎么了?” 蒋一模道:“我真不明白该如何给这蛇人看伤它可没脉可搭的。”他看了看莫朗周身道“好像别的地方也搭不了脉。” 蛇人浑身都是鳞片就算手背也长满了鳞蒋一模的确是无从下手。我心里叹了口气杨易在一边道:“蒋医官那你看看边上那人还有救吗?” 蒋一模如蒙大赦赶紧放下莫朗的手搭了搭明士贞的手腕半晌叹了口气道:“楚将军恕我无能此人肋骨齐断气息全无已是死了。” 如果明士贞不死说不定还能问出些事来现在就只能救回莫朗了。我道:“蒋医官你试试无论如何也要救回这蛇人。它身上好像只受了这一处刀伤你看看还有救没有?” 蒋一模沉吟了一下也没说话忽然伸手到莫朗胸前抚了抚。蛇人身体很长但上半身与人相去无几前心也没有鳞片。他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蛇人好像很不容易死我见过头被砍掉的蛇人还能在地上爬。好在这把刀没有血槽否则这蛇人必死无疑我先把它起出来缝合伤口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走到那蛇人边上杨易也走了过来我们一起扶住蛇人。如果是人这样一刀扎下肯定活不成了不过蒋一模说得也对蛇人的生命力极强而且明士贞的刀因为没有血槽扎进去后血没有流出多少不然就算蛇人多半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 我和杨易扶住蛇人另几个士兵也按住了它身体各部蒋一模打开药箱从中取出几把尖头夹子又拿出一根针来穿好了羊肠线道:“楚将军杨将军你们小心起刀时它可能会动的。” 我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起刀吧。”医官起刀对手法要求也高起得慢了反而会让伤口更大。蒋一模深吸一口气握住刀柄忽地一缩“当”一声我眼一花那把短刀便已被拔出莫朗的身体登时一颤。虽然它受伤极重但负痛之下的挣扎还是让我身子一颤杨易更是脚下一滑险些脱手。蒋一模的手法当真高强还不等血从伤口喷出来他左手一晃三把尖头夹夹住了伤口右手的针极快地穿梭我还没看清他已经在伤口上缝合了七八针开始打结了。而此时伤口处的血只是涌出了少许一些。 等蒋一模缝好了伤口拿块纱布把伤处包好又在莫朗胸口探了探这才长吁一口气道:“楚将军现在没事了就看这蛇人撑不撑得到明天。” 我也松了口气直起身来对杨易道:“蒋医官谢谢你还得麻烦你去救治受伤的弟兄们。杨兄去洗洗手吧再请工正来做个架子牢固些把这蛇人绑在上面平时派两个人轮班日夜看守不能再让它挣脱了。”方才莫朗已经挣脱了绳索如果不是明士贞突然杀出来捅了它一刀方才混乱之下大概它早就逃了。现在它受伤虽重但我也不敢再大意。 我们走出营帐一边的亲兵已端了盆水过来。我洗着手上的血污杨易走到我身边却是肃立不动。我道:“杨兄一块儿洗吧。对了你方才不是说还有件事么?” 杨易“嗯”了一声道:“对了楚将军我领兵杀进城时发现蛇人在城里挖得到处是坑地上铺路的石板也被翻得乱七八糟。” 我一怔道:“这也一样?” 当初我们反攻入东平城时我就看到里面到处有挖掘的痕迹。蛇人用泥土在城头修筑工事所以当时也并没有觉得奇怪后来反攻下一些小城池村落时便不曾看到蛇人做这等事。只是南安城墙上蛇人并没有修筑什么它们是在做什么? 杨易道:“我也想不通。因为进城时间不长也没细看似乎挖得并不算深也不像是为了阻碍我们。大概因为时间太紧吧。” 他说的也很不肯定也许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也有点说不过去。我道:“大概也是如此。别想这些了如果这莫朗真知道些什么我们就可以明白了。” 杨易道:“楚将军说得是。”他看了看天空有些忧心忡忡地道:“攻下南安城已是势在必成了我担心的倒是共和军的举动。他们到底还会做出些什么事?” 这时冯奇从一边走了过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明士贞失踪他难辞其咎因此脸色也有些惶恐。我道:“小魏和宋广晓两人如何?” 冯奇脸上很是难看道:“小魏算是救回来了可是宋广晓他”他的声音已有些哽咽忽地跪倒在地道“楚将军小人大意以至铸成此错请楚将军责罚。” 我把明士贞交给十剑斩看管冯奇是十剑斩的首领出了这事照理他是难以脱卸责任的。但他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而十剑斩中也死了一个我实在不忍心再骂他。我叹了口气道:“好吧罚你一个月军饷。宋广晓家还有人么?好好抚恤他的家人。” 冯奇眼里涌出了泪水道:“禀楚将军我们十人都是孤身一人。楚将军我想把宋广晓的尸身带回帝都安葬请楚将军准许。” 以前阵亡将士都是就地安葬的因为长途运输实在不便。开了这个口子若是所有阵亡将士都要运回去那就麻烦了。我想狠下心来说不许但这话实在说不出口杨易也看出我的为难了在一边道:“冯将军军中有令阵亡将士一律就地安葬的你也别为难楚将军。” 冯奇磕了个头道:“我也知道但宋广晓与我情同手足还请两位将军格外开恩。我们也商量过若不能携回尸身就算带回骨灰也好。我们兄弟十人有约在先无论如何死也要魂归故里。” 杨易也没话好说了。现在土葬虽多但火葬也有不少带瓶骨灰回去也不算如何。杨易不敢答应看了看我我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去办吧。” 冯奇又磕了个头道:“多谢两位将军。”看着他起身而去我叹了口气道:“杨兄我真觉得对不起军中弟兄。” 杨易也叹了口气道:“封侯将军事战士半死生。头颅轻一掷空有国殇名。闵先生此诗在军中流传甚广士兵的苦处实在难以想象。你已经算做得很好了听说有些部队三天两头闹哗变以至于要拉壮丁从军地军团从没出过这种事。” 我想了想道:“携带骨灰回去也是个好办法。一律就地安葬虽然省了不少事但弟兄们为国捐躯死了也不能回归故里实在太对不住他们的英魂。以后如果想带骨灰回去的话就一律放行在辎重营专门安排一队人做这个事。我纵然不能为他们做太多但死者已矣生者为他们做这一点事总是应该的。” 杨易有些迟疑道:“只是楚将军这口子一开恐怕在诸军中你要成为众矢之的另外几部将领说不定会骂你市恩卖好。” 我心中一阵烦乱道:“我也不想再往上爬做到地军团都督足够了他们爱骂不骂吧大不了我解甲归田。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再打仗行伍之中难免亡于刀枪之下我宁可老了带一群儿孙整日嬉闹最后安安静静死在一张躺椅上。” 杨易笑了笑但笑容也有些苦涩道:“你的志向可不算大。”他摇了摇头道:“既然死者已矣就别说这些活啊死的事了现在首要之事是消灭蛇人别的以后再说吧走一步是一步。” 他跳上马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竟然觉得有些说不出的落寞。也许他看我的背影也是一样吧我们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出了刀枪我们还能做些什么? “使臣便是那丁亨利么?” 文侯看着我呈上的那水雷制法图又看了我和邓沧澜一眼邓沧澜用眼光瞟了我一下轻声道:“正是此人。楚将军生擒的那个叫莫朗的蛇人暂时关押在天牢。” 莫朗是地军团捉来的文侯本该问我才对可是他却只在问邓沧澜。他想了想抬起头道:“楚休红在路上你可曾审问过?” 我伏倒在地道:“禀文侯大人末将与丁亨利将军有约在先到时一同审问因此未敢擅作主张还请文侯大人主持审问。” 南安城战士结束的第二天没想到丁亨利便带同随员前来说是他愿为人质随我一同入帝都。我答应了丁亨利一同审问也许是因为他对我一直都坦诚以对我却对他屡屡提防因此我只想守住对丁亨利的承诺。但是如果我对文侯说只是因为我答应了丁亨利文侯恐怕会着恼说我头脑冬烘。现在捧他一下一来可以让文侯觉得我对他仍是中心耿耿凡是不敢擅专二来也可以将我未在路上审问的原因扯开。 果然听我这样说文侯叹了口气道:“楚休红你实在错失良机了。你本该在路上审问完全再将这蛇人杀了只说路上突染时疫那么这个丁亨利也无话可说。” 突染时疫一类的话也是推托时的套话蛇人染不染得上这种病我都怀疑。我跪在地上伏头道:“末将知罪。然我帝国以诚待人实不可失信于远人。” 文侯哼了一下低低道:“冬烘。”他叹了口气道“楚休红你越来越叫我失望。” 文侯这话有些重我一怔也没办法回话。邓沧澜在一边见我尴尬忙也跪下道:“大人那蛇人受伤甚重在路上一直都昏迷不醒此事不可苛责楚将军还请大人明察。” 我对邓沧澜一阵感激。邓沧澜与毕炜都是文侯最亲信的人但邓沧澜到底和毕炜不一样如果此番出征我是和毕炜同去他现在不落井下石我就得千恩万谢了根本不会想他会为我说话。 文侯哼了一声道:“好吧你们征战辛苦今年也要天凉了现在战事已少 就先歇息一两个月让何从景和蛇人纠缠一阵再说。”他站起身道:“审问那蛇人莫朗一事我会安排的。” 他这话是将我和邓沧澜都排斥在审讯之外了我们也没有话好说行了一礼道:“遵命。” 文侯这时倒笑了笑道:“你们一直征战在外也少有闲暇的日子难得四相军团都回来了今晚我设宴为你们接风去醉枫楼吧。洗个澡带你们属下的高级将官过来。” 文侯以前也时常宴请我们四相军团现在因为和蛇人屡屡征战和他接触渐少也很少有一起宴饮的机会。但我也知道我既不能像当初那样对文侯言听计从文侯也不会对我再像那时一般推心置腹。 回到营中洗了个澡换了身衣服我叫五德营统领出发。 飞羽的伤已经好了我骑在马上率先而行看看帝都的市容。现在帝都确是越建越好大路宽敞两边房屋也大多翻新因此帝都居民十分感激帝君之政时不时传来歌声也是歌颂帝君的什么“微君之故胡瞻此华堂”之类。我们一行六人走着心境倒也开朗了许多。舞刀弄枪久了这样在街上散步的机会也不多。 正走着前面忽然一阵乱。我道:“出什么事了?”钱文义手搭凉棚看了看道:“没事是执金吾在收要饭的进卑田院。” 我诧道:“卑田院?那是什么?” 地军团没战事时五德营轮番休整此次支援南安城义字营和信字营就留守东平城没等我们回来就已回帝都休整了因此钱文义对帝都的现状知道得清楚得多。听我问起钱文义道:“因为连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不少人流落到帝都来。鉴于难民越来越多有碍观瞻文侯大人向帝君上疏安置凡是身强力壮者准许城外开荒种地三年不纳赋税老弱妇孺实在无自给能力的就设卑田院供养不得任意乞讨这些要饭的想必是今天刚来的难民吧。” 我道:“这也是好事啊那些人为什么不原意去?” 钱文义叹了口气道:“事是好事但卑田院供养岂是好受的勉强糊口而已。而且卑田院分男院女院不得男女杂居而且不养幼儿幼儿都有人领养因此带孩子的大多不愿去卑田院。” 我呆了呆道:“这么说来这样子也实在有些不通情理。文侯大人知道么?” 钱文义还没说什么却见一个女子尖叫着“还我!还我孩子!”还夹着孩子哭声。我一打马道:“走过去看看。”率先跑了过去。 到了跟前却见一群人围在一处几个身着执金吾制服的人正与一个女子拉拉扯扯那个女子蓬头垢面一只脚已断了竟是个残废怀里抱着个六七岁的孩童那小孩正吓得号啕大哭。我喝道:“做什么?” 执金吾中有个士兵扭过头见我们六个都骑着高头大马倒也不敢怠慢迎上前来道:“我等执金吾正在公干请问几位是哈那不是曹将军么!” 曹闻道见那人认识自己皱起眉头想了想道:“你是” “小将执金吾百夫长林武曹将军当初你曾经训练过我们的。” 二太子伏诛后文侯对禁军进行了改制大大整编了一番曹闻道当初曾被借到执金吾去当教官因此现在的执金吾和当初吕征洋的执金吾大不相同了这几个执金吾士兵便显得精明干练。曹闻道也展开笑容道:“是你啊我还记得和你一队的那个叫叫陆沐沂的他的枪法很不错。” 林武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陆沐沂已经去世了。曹将军你们回来休整么?这位将军是” 他看向我钱文义在一边道:“这位便是地军团都督楚休红将军。” 那士兵听得我的名字惊叫一声道:“楚将军!”他一说几个执金吾士兵都走上前来向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我本想斥责几句但他们如此恭敬这话便怎么也说不出口在马上还了一礼道:“列位兄弟这妇人怎么了?” 林武道:“她一脚残废也养不活孩子的我们要带她去卑田院她又不肯去。” 我看了一眼那个女子。这个女子粗眉大眼一看便是农家女子年纪应该也不太大怀中抱着的孩子此时还在抽泣。我道:“是因为到了卑田院便要与她儿子分开吧?” 林武迟疑了一下道:“他自顾不暇若是有人愿收养她的儿子自然要送出去的不然她也养不活这是卑田院院规。” 我心头略略一痛。文侯定下这种规定本意就是让人口能更快地增长但母子天性这等强迫她与幼子分开实在有些不近人情。我道:“她若是能养活自己儿子便不用被收养了吧?” 林武道:“这个自然。只是”他看了一眼那惊魂未定的女子也不说话。 我道:“养她儿子到十六岁得多少钱?” 林武不明白我的话是什么意思道:“卑田院分发口粮每年每人也只一个金币。加上衣褥之类养她儿子到十六岁十个金币也该够了。” 我暗自叹了口气。我现在是偏将军俸禄已是每年三千金币照这样养法我一年可以养上三千人了。我从怀里摸了摸拿出一袋金币来数了数有十六个金币还有些零碎小钱。我把那些金币都拿出来道:“把这十六个金币给她吧这样她便可以养大她儿子了总不用去卑田院了吧。” 林武一呆接过金币向我行了一礼道:“我代她多谢楚将军。”转身走到那些同伴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那个女子睁大了眼似乎也没听清我们在说些什么。我一阵心酸对杨易他们道:“走吧。”走出一程还听得林武在对那女子说:“这儿有十七个金币三十个银币”云云。 到了醉枫楼里面已是高朋满座。我们下了马已有文侯府兵在一边牵过让人传上去甫一上楼便听文侯爽朗的笑声道:“地军团楚将军到了哈哈四相军团这回都到齐了。” 我率杨易他们五人到文侯座前跪下行礼落座已毕却见这堂上设了四边座位我的位置是居左邓沧澜居右我这一侧是邵风观毕炜坐在邓沧澜那边文侯对面还设了几席却尚是空的。文侯待我坐下笑道:“楚休红你来得可是晚了些啊。” 我站起身行了一礼道:“末将路上有些事耽搁了还望大人恕罪。” 文侯笑道:“不必拘礼了今日难得四相军团都在座大家脱略形迹不醉无归除风月之外不得谈论他事。” 这情景依稀便是当初第一次来这里时的样子了。当时我还记得文侯为太子与一个歌姬花月春拉皮条让我还有些看不起。不过当时太子还能微服来此现在他已成帝君再不能来这里了。 我们都坐了下来因为文侯在座邵风观也只是点了点头颔首致意毕炜却连正眼都不看我。四相军团中地军团编制最大我带来的人也最多邓沧澜的部将有四人毕炜身后坐了三个人风军团人数虽然最少但邵风观身后却也坐了三人。坐了一会却不见酒菜上来只是一班乐人吹拉弹唱还有流水价上些小点心。我正有些奇怪要问问一边的邵风观却有个人忽然进来到了文侯面前跪下施礼道:“大人客人都来了。” 还有客人?我不禁有些诧异文侯却一下站起道:“有请。” 能让文侯站起来迎接的人到底是谁?一边邵风观忽然低低道:“楚兄是共和军。” 丁亨利!我恍然大悟。丁亨利是随我一同回来的来了以后他自有客馆安歇只是我万没想到文侯居然也请了他。难道文侯也有拉拢他之心么?我不由暗笑想起当初在五羊城他曾献计要留下我的事。这回轮到他到了帝都文侯可不像他那样君子若是他不肯转投帝国的话可没那么容易过关。虽然也有些担心但我多少有点幸灾乐祸想看看丁亨利该如何应付。 正想着却听得扶梯响亮丁亨利的声音响了起来:“甄先生过誉丁某愧不敢当。”多半是文侯说了什么赞誉他的话了。我不等他进来已先站了起来杨易曹闻道他们也随我站起边上的邵风观见我站起来也一下站起身挥挥手他身后的人便都立直。我们这一起立邓沧澜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随着站起剩下了个毕炜到这时不站起也不行了。他与丁亨利没什么交道站起来时脸上部情不愿的。 我们刚齐齐立正文侯已与丁亨利走了进来。见我们全都站得笔直丁亨利一怔还没说话文侯已抢道:“丁将军这几位你也该都认识吧今日俊彦齐聚一堂真是难得的盛事。” 丁亨利满面春风道:“甄先生太客气了几位将军大多见过面这位想必是毕炜毕将军吧?” 毕炜满面虬髯丁亨利现在也是留了一部胡须倒与他相映成趣。只是丁亨利的胡须是金黄色的而且长相也较毕炜儒雅得多。毕炜见丁亨利问到自己道:“正是在下丁将军好。” 丁亨利拱了拱手道:“久仰久仰。”他转身向邓沧澜也问了好又向我走来和邵风观打过招呼才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将军在下在雾云城这几日还望将军多多关照。” 我正与他客套着脸上忽然隐约刺痛似乎有一道极其凌厉的目光看向我。我吃了一惊抬头看去。目光是从丁亨利身后射来的丁亨利此番前来随身只带了一百多个亲兵今日赴宴也只带了四个随从而已。我抬头看去也只觉四个人一般的平庸不禁有些诧异。 此时丁亨利已然落座与文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文侯所言净是些风月之事我一直以为丁亨利一心都在行伍之中哪知他谈起这些事来倒也口若悬河。只是我根本没心思听他在说什么只顾想着方才那道目光。我征战已久应该不会疑神疑鬼地弄错方才丁亨利身后确是有个人看了我一眼可是我却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难道丁亨利身边还带了个极厉害的随从么?丁亨利孤身赴帝都肯定也要防一手带的随从绝对不会简单。好在他也不会和我们动手他的随从就算再厉害也与我无关。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文侯和丁亨利的对话。文侯谈吐风趣引经据典妙谛纷呈丁亨利虽然没有文侯这等渊博和口才答上一句却也毫不露怯。我总以为两人会说一说明日审问那莫朗的事哪知他们却无只字涉及。丁亨利身后侍立的四人纹丝不动都如泥塑木雕一般。听着他们说话我也食不甘味都不知在吃些什么。 酒宴结束后时近午夜。丁亨利一行是客先送他们回去后我们也该回去了。邵风观手脚最快站起身行了一礼正要告辞文侯忽道:“风观沧澜阿炜休红你们四人再陪我一会吧其余人先回去休息。” 我略略一怔但也知道文侯定然有什么秘事要吩咐了。邵风观闻听却是声色不动道:“遵命。” 我们带来的诸将都是各军团中的骨干但文侯所言定是极机密的要事他们也不得与闻。十几个人鱼贯而出毕炜和邵风观座位近门他们的属下先出去每人出去前又不可失了礼数要向文侯与我们四相军团都督行过礼因此地军团和风军团还要再等一会。我正要坐下邵风观身后一人走出来到我跟前行了一礼道:“楚都督小将有礼。” 这人很有点眼熟但我一时却记不起来正在回想曹闻道忽然叫道:“赵子能!”他这般一叫我猛然间想了起来这赵子能原是西府军第一军骁骑当初周诺传我八阵图时便是让赵子能前来传授的没想到他现在到了风军团。只是曹闻道大概也有些诧异因此叫得甚响正在一边与邓沧澜说些什么的文侯也惊动了笑道:“曹闻道将军原来识得赵子能将军啊真是故友重逢。” 曹闻道他们作为五德营统领现在也已晋升为下将军文侯认识他倒也不奇怪但赵子能貌不惊人应该是到风军团不久文侯居然也知道他的名字。曹闻道见文侯居然认识他破觉意外一时连话都说不上了赵子能却淡淡道:“禀大人末将昔年在司辰伯陶爵爷麾下时曾受楚都督恩惠。” 当初我受命增援符都城后来和陶守拙联手做掉了周诺这赵子能不算高级将领但他既然名列周诺编出八阵图的智囊团自然属周诺一派了。不知他如何躲过了事后陶守拙的清洗想来在西府军也呆不下去所以才会加入风军团吧。听他说受我“恩惠”我便想起周诺之事心头不禁一沉。当初周诺两大弟子一个背叛另一个唐开也在西府军呆不下去。虽然唐开对我也颇为感恩但他后来还是加入了水军团没有入地军团恐怕心里一直对我都有芥蒂在。我不知道这赵子能这话到底是不是反话但看赵子能谈吐似乎又不像是因为周诺死在我手下而怀恨的样子。 等人都散尽了文侯的两个随从这才退了出去将门也掩上了文侯这才低低道:“四位将军你们对这共和军丁亨利怎么看?” 毕炜是初次见他抢着道:“南边蛮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他话音刚落邵风观道:“大人末将倒以为这丁亨利若只知兵法不过老行伍而已但此人八面玲珑则大是劲敌。” 他似乎有意在和毕炜抬杠毕炜大不服气道:“他就知道吃喝玩乐有什么了不起?” 邵风观冷笑一声道:“丁亨利若只知吃喝玩乐那他也不会随楚将军千里北上只为共同审问那蛇人了。” 毕炜还要说什么文侯道:“阿炜不用说了。有些事你还要向风观多学一点。” 现在毕炜在文侯跟前比邵风观要亲近多了毕炜见文侯这般说也不敢再说什么。文侯看向我和邓沧澜道:“沧澜休红你们以为呢?” 邓沧澜躬身行了一礼道:“此人心思灵敏且深通兵法末将以以为若得将此人收为己用当是一大臂助望大人明察。” 文侯道:“是么?”他转向我道:“休红你以为如何?” 我心头暗笑邓沧澜这话当初在我出使五羊城时丁亨利也向何从景说过吧只是何从景却一直看我无足轻重所以后来他放了我何从景看来也没责怪他什么。现在当真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果然轮到他头痛了。我正想加一把火附和一下邓沧澜让丁亨利大大头痛一番一躬身正想这么说心头忽地一凛。 丁亨利对我虽是两国之人却说得上“坦荡”二字。当初他要留下我实在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但明知我不会投靠共和军日后我们两人定有兵戎相见的一天他还是把我放了。想到这儿我心头一软道:“禀大人末将以为此人才华横溢但肯定不会为我所用的。眼下两军同盟实不可行此亲痛仇快的下策。” 文侯淡淡一笑道:“果然。丁亨利生具异相若能为我所用当真不错。不过此人谈吐隐隐有刀兵森严之相确实不会从我沧澜这个点子虽好却是行不通的。”他顿了顿眼里忽地冒出一丝杀气道:“只是我担心的倒是坐在他身后左手的第二人。” 文侯这话让我们四人都大吃一惊毕炜道:“那四个不都是那南蛮子的随从么?” 文侯道:“那四人一般相貌平淡无奇也没有什么出众的气度但他们乍到时我突然见他身后左手第二个眼中冒出一股森严之色。这等气度当有王者之相绝非做人随从的!” 文侯竟然如此赞扬一个随从我们更是吃惊。旁人还好毕炜已是打翻了醋坛道:“大人丁亨利所用的随从各有本领自是不假。只是一个小小随从大人未免看得太重了吧。”邓沧澜也道:“是大人末将也以为如此。”听他们的意思自是不信。 不不对文侯决不会看走了眼的。我心中想着当时我也感到了一瞬间那人凌厉逼人的目光虽然马上就消失了。那人的注意力是集中在我身上的也只一刹那居然逃不过文侯的眼睛只是此际文侯也有些迷茫喃喃道:“不对我不会看错这人似乎比那丁亨利更难对付。” 文侯这种评价也实在让我接受不了。不管那人如何深藏不露肯定超不过丁亨利的也许文侯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吧。我想着文侯却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卷轴来道:“大家先看看这个吧楚将军从南安城带回来的。” 他把卷轴一展开挂起来我就“咦”了一声。从明士贞那里拿来的卷轴是帛的很柔软因为当初几个人传看都有些皱了文侯展开这张却十分平整而且奇怪的是这似乎并不是帛比帛要厚一些硬一些。听得我的声音文侯笑了笑道:“顺便说一下原图已经给工部细细研习这是我让人复制的图。” 邓沧澜和毕炜都睁大眼睛看着连邵风观的兴趣也提了起来他道:“大人末将有一事不明这帛怎么这么白这么硬?有几层在内?” 文侯道:“此是工部张尚书从天水省所贡茧纸中得到启发最近方才制成的树皮纸。虽然比不上帛书和羊皮纸牢固但因为是树皮做的甚是便宜。从明年开始文武二校的学生便用这种树皮纸抄写教材了。” 我记得当初我与唐开所率西府军贡使团一同回到帝都的路上曾见过夜摩大武所用的茧纸。只是茧纸颇为难的没想到张龙友竟然能举一反三用树皮造纸实是令人佩服。这时邓沧澜在一边道:“那么说来书便是人人都买得起了?” 本来帛书和羊皮纸都贵得吓人一本薄薄的书够得上中产人家数日至一月的开销因此家有藏书的尽是些达官贵人甚至有平民一辈子都不曾摸到过书。现在文武二校虽然都已开禁但平民入学虽易学习时总要有书本册页这笔开销仍然不是一般人负担得起的我听说有些文校学生因为买不起帛书和羊皮纸只能以泥板写字。如今树皮纸生产既易价格也便宜书的价格自然大大降低最能得益的便是这些学生了张龙友有此发明实是造福众生。 文侯点了点头道:“现在工部正在鼎湖边上建造厂房大概两月之后便能投产每日可造纸百余斤。”他大概觉得这个“百余斤”不太直观指了指卷轴道“百余斤树皮纸大概相当于三四千张这种卷轴。” 邓沧澜面有喜色道:“这么多?”他颇好读书平时就常常手不释卷一说到书登时有点眉飞色舞。文侯道:“先不要说这些了你们看看楚将军带来的这个水雷图吧。” 复制这张图的定是个高手匠人复制得和原图一般无二连落款的虚心子的印章也一模一样。水雷图虽然是我拿来的但和火军团与水军团的关系更密切一些我也看不出什么来。毕炜扫了一眼喝道:“好东西!设计这水雷的人是谁?” 文侯道:“这里有个章叫什么‘虚心子’想必是法统上清丹鼎派的人。楚将军你认得这人么?” 我站起身道:“禀大人这虚心子原是东平城法统如今在五羊城中。” 文侯点了点头道:“我只道天下英才尽入我彀中但草泽遗珠在所难免可惜了。”他说“可惜”自然是可惜未能将虚心子收入麾下。 邓沧澜和我一同回来路上也曾看过这水雷图但此时仍然看得十分仔细。他道:“大人工部对这水雷如何说?” 文侯道:“张尚书薛侍郎二人都看过大为心折说这水雷落想奇僻构思不凡尤其这触发之机极是精巧实是别开生面。工部已按此造出十枚水雷试用颇为得力。只是我实在想不通将这图给楚将军的那个明士贞到底是什么用意了。” 水雷有用自是好事但这样一来明士贞的举动就更显得古怪了。五羊城最强的是水军那支水军与水军团不相上下。水军团因为李尧天征倭失败元气大伤现在他们的实力恐怕还在水军团之上。原本他们有了水雷水战便占了绝对优势但水雷之秘被明士贞揭破水军团与五羊城水军的实力差距便拉近了一大截。但明士贞明明不是文侯埋下的暗桩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沉吟着尚不曾回答邓沧澜道:“大人这明士贞确实奇怪。按理他献图之举对我们大有好处但那莫朗知晓蛇人的秘密他却要去行刺难道说这人是蛇人内奸么?” 文侯听邓沧澜这么说眼中忽地现出一片迷茫道:“什么?”他垂下眼睑又陷入了沉思。我们四个不敢打扰他只是侍坐在侧连大气都不敢出。半晌文侯忽地抬起头道:“四位将军战事恐怕更要激烈了。从今日起四相军团加紧训练余事不必多管。” 他想了半天居然说出这样的话来我们都有些大失所望但也不敢多嘴齐齐站起躬身一礼道:“遵命。” 文侯道:“工部已加紧制造水雷。沧澜你要让水军团尽管熟悉以水雷作战。”他顿了顿道:“今年已是十月中了蛇人每到冬日便龟缩不出战事甚少你们几个军团务必要抓紧时间训练。毕炜火军团在四相军团中威力最强但共和军既然也有了火炮就不必再加意防范趁这几个月火军团与水军团合流一起多加训练。” 毕炜一挺胸道:“末将在大人请吩咐末将万死不辞。”他一脸虬髯长相越来越威武可溜虚拍马的水平倒越来越高了。 文侯吩咐邓沧澜和毕炜联合训练却未有片言及于我和邵风观我心里不免有点不好受。本来地军团作为四相军团中的主战部队我这个地军团都督顺理成章隐隐也有四相军团之首之势但现在倒似乎邓沧澜坐了首席。 正想着听得文侯道:“风观你的风军团趁如今闲暇加紧训练部队不可大意。”邵风观答应了一声文侯把头转了过来。我心知定要吩咐我了多半也是让地军团好好训练之类的话正准备答应哪知文侯却站了起来道:“大家先回去吧。戎马倥偬趁这时候多多休息。” 文侯居然没吩咐我?我心头一沉抬头看去正好看到毕炜有点幸灾乐祸看着我的眼光。但我没理他正想再问一下但眼中一见到文侯心中又是一震。文侯吩咐我们时向来斩钉截铁坚毅至极但他说这话时脸上突然浮现出苍老之色仿佛转瞬间又老了十岁刚站起身要和别人一起行礼向文侯告辞文侯忽道:“楚休红你等一下与我一同回去吧。” 我吃了一惊毕炜在一边也是大为惊愕眼中已是掩饰不住的妒忌。我屈膝跪下行了一礼道:“遵命。” 当初文侯带我出去议事让我坐他的车一同回去那是常事但现在已经很久没这样过。我站在文侯身边看着邓沧澜毕炜邵风观他们一个个过来向文侯行礼告辞。毕炜的眼神似乎恨不得那是两把刀子好深深扎在我身上邵风观眼里却有些隐隐的忧虑。我知道邵风观一定在担心我会不会重又倒向文侯毕竟我和他曾向帝君发誓过效忠帝君的只是苦于又不好说。 我接过曹闻道给我的马缰牵过来栓在文侯车后道:“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进了车文侯依靠在里面的一张椅子上也不看我只是点了点头道:“坐吧。” 马车开动了。我不知文侯究竟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心里有些惴惴不安。半晌文侯忽然道:“楚休红你这五个属下倒是很忠心啊。” 文侯让四相军团的中级将领先回去另几个军团的人也都回去了我却没想到曹闻道他们五人居然在等我。我怕文侯心有不快道:“末将” 正要解释两句文侯摆了摆手道:“治军严整无令不行这是为将之道中难得的。他们是你的属下自然应该听你的兵法亦云‘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不能怪他们不听我的话。” 我的背后忽然一阵冰凉。文侯跋扈朝野已有私议但文侯功劳太大对帝国有再造之功就算有私议总还只是背后的闲话而已。可是文侯虽然说得随和但他大概连自己也没察觉吧他方才说的分明是以帝君自居了。 文侯仍然低低地道:“楚休红你这人有点过于拘泥礼法德有余而威不足我一直怕你没有驭下之能。不过看起来我也是担心得没道理你驭下能够恩威并重已能胜任一军都督之职了。”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笑意道:“休红你今年已经已经二十五了吧有没有看中的女人?” 我没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来。事隔几年文侯仍然记得我的年纪我不禁大为感动。只是他问我有没有看中的女人实在不好回答。我行了一礼道:“禀大人末将” “不要太拘礼了”文侯皱了皱眉“休红我说过把你当成以宁一般看待你也不用如此拘束。” 他一提起甄以宁我就像被击中了要害低下头道:“末将不敢。末将身受郡主大恩曾立誓不负郡主。” 他伸出手来看了看又道:“你也该成个家了。安乐王那边虽然不好交代不过如果你是纳个小妾而非正室王爷那边我也会代你缓颊不必担心。我家里有个女乐长相颇为不恶性子也柔顺你不妨就纳了她吧。” 我心头涌起一阵寒意连忙跪下道:“大人美意末将心领。只是此事末将实实不敢郡主一生为末将所误末将心中有愧唯有以此报之。” 这一番话虽然冠冕堂皇但我实是想起了当初的陶守拙送我萧心玉、何从景送我春燕的事了。那两个女子都是很好的人但她们又都只是别人手里的工具文侯给我的女乐一定也是一样的。也许我觉得文侯对我渐渐疏远可是文侯说不定还觉得是我渐渐离心吧他让我纳妾一是要拉拢我二就是在我身边安插一个人手。 我说完文侯却没有再说话。我有些担心怕他因此而恼怒却听他低声道:“你也是这样子唉。” 他这声长叹极是萧索一时间仿佛就是个寻常的老者。我知道他一定又想起了甄以宁了。当初甄以宁在文侯膝下时也许因为顶撞曾惹得文侯万分恼怒但逝者已矣像文侯这样的老者即使有太多的城府想到早逝的幼子时仍然和寻常老人一样。我突然有些不忍心用这样的机变去对付他道:“大人若您一定要我纳妾那我就纳吧。” 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我吓了一大跳正想着这话怎么又得罪他了文侯直直盯着我半晌方才道:“你还真的和以宁一样都是和我顶个半天然后又不情不愿地要依着我唉。” 他现在的话哪里还有半分文侯的样子分明就是个老人。我只觉得眼眶都湿润了道:“大人” “别说了。”文侯一扬手“你不原意纳妾是你的事我不来勉强你。”他转过头也许是车里有些暗我看错了他眼里分明也有一丝泪光。我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坐在一边一声不吭。 车辚辚而行文侯不说话我也不敢说车中死寂一片。突然文侯道:“楚休红你觉得海老究竟是什么样一个人?” 此时他的话又极是冷静。我知道文侯已恢复常态道:“禀大人海老此人末将着实捉摸不透。他曾为何从景出谋划策大为得力有时却好像在害他。似乎他并不是帝国共和军哪一方的人而十第三方。” 文侯颔首道:“第三方。”他沉吟了一下道:“不错我也有这等想法。只是我实在想不到这第三方究竟是何方神圣凭什么能与帝国和共和军对抗。似乎天下也没有这第三方势力了西府军?倭人?他们的实力实在差的远。” 我试探着道:“大人末将有时胡思乱想觉得这海老似乎有可能是蛇人一方的。” 文侯眉头一扬道:“蛇人?” 我道:“正是。当初还在高鹫城时君侯幕府中的高铁冲便是蛇人奸细。无独有偶这些人的相貌都是尖嘴猴腮奇丑无比海老也是如此。末将以为他们可能是蛇人中的一支。” 文侯轻轻笑了笑道:“你这想法当真是想人之不敢想。” 他的话中有几分讥嘲之意我脸微微一红但文侯的手在案上轻轻敲了敲又道:“似乎也只有这么来解释了。出了蛇人的确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还能与帝国和共和军抗衡的。只是这些人虽然生具异样仍然不会是蛇人。难道蛇人也有生脚的一种么?” 我也说不上来。当初我怀疑高铁冲时就因为他长着两条腿和一般人没什么不同不敢断定他就是蛇人的内奸。可当时就是因为他向蛇人通风报信以致于武侯屡次设计突围都未能成功十万大军最终全军覆没。但海老为何从景设计明明又是与蛇人对抗的这又该如何解释? 他们都生有这副相貌究竟是巧合还是有别的原因? 大车缓缓而行飞羽的蹄声夹杂在拉车的两匹高头大马中却是一丝不乱。帝都的路是天下第一都是用长条青石铺成光滑整洁马蹄一声声敲在石板路上清脆入耳倒似鼓点。文侯不再说话我也没说什么心里只是在揣摩着文侯的心思。眼前这个老人就像一道深不可测的峡谷本来以为早已看得明白了但离得越近就觉得越难以捉摸。 正文 第二十八章善其事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一晃停了下来。那是到了文侯府我正想告辞下车文侯却道:“等等还有点事进去说吧。” 我不知文侯到底要和我说什么心里不免有点不安。到了文侯的书房让吓人都回避了文侯却只是拿出一个砚台来道:“来给我磨墨。” 我在墨池里用铜蟾滴了些水拿起墨磨着。文侯擅书法门口“文以载道”四个字便是他自己写的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让我磨墨。那条墨倒是上好的佳品亮晶晶的几如墨玉上面有金粉刻成的几个草体字。我本就认不出草体何况这墨已经磨去了一小半更认不全了。墨在墨池中一磨马上化开登时清香四溢。 文侯摊好一张树皮纸等我磨了一阵道:“行了。”他拿起一支笔在墨池中一抿道:“此墨如何?” 文侯所用绝非下品我随后附和道:“这墨非常好。” “此是句罗进贡的松烟墨乃是昔年句罗学时李成芳亲手所制。寻常之墨都是以猪牛皮所熬之胶合墨。李成芳别出心裁以句罗特产的鸾筋熬胶取千年古松的松须焙干制烟煤再扫立春日梅梢雪水调和共制墨十八方称十八学士墨。当初句罗进贡后一直深锁大内进上检点内附方才找到这十八学士墨。以两方赐我。用了大半年这墨也墨掉了快一半了。逝者难追墨亦如人啊。” “逝者难追墨亦如人”是当年天机法师的墨铭中的两句。当初文侯让我多读书我有空便恶补一阵墨铭也曾度过接口道:“天机法师墨铭中尚有‘时不我待莫负此身’两句亦是劝人珍惜时光的好句。”文侯笑了笑道:“好句倒也谈不上只是墨铭中的前四句倒也大堪玩味。‘昔年轮困峤峤不臣。输于洪炉。出于埃尘。’足为不臣者戒。” 文侯说道“不臣”二字时我的心头便是一跳。他是有意提起这两个字的吧?也许他是在试探我的心思。这时候我是在想有郑昭一样的读心术好看看文侯的心思。我道:“天机法师此言确是一片赤诚以忠义为本。” 我正说着却见文侯嘴角突然有了一丝笑意。我心里打了个突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本来下面还有些客套话要说登时说不出来了言多易失我在文侯眼中一直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少说点也不见得古怪。文侯果然也并没觉得我这话不自然他写完了字将笔倒过来在桌上扣了扣忽然将笔往案头笔山上一放微笑道:“你倒也说‘忠义’啊。哈哈那你为何作出不忠之举?” 他的话想一个晴天霹雳我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也是一黑。“不忠”这个罪名从文侯嘴里说出来更让我惊心动魄。我向帝君宣誓效忠的确是对文侯的不忠文侯这样说难道他已经知道了此事?我的额头登时冒出了汗珠只怕脸也涨的通红。文侯耳目众多当初张友龙逼问我向帝君效忠时我就担心此事会落到文侯耳中说不定真的已经被他知道了。以文侯的下手之狠他会如何对付我?我心一横。跪下道:“大人末将决死无不忠之心恳请打人不要妄听小人挑拨之言。” 文侯叹了一声道:“或真是小人我自然不去理睬。不过你已上了御史弹劾的奏折倒也有点麻烦。” 我呆了呆道:“御史弹劾我不忠?” 文侯一点头道:“是。是督察院的冯御史新官上任弹劾你在地军团不忠帝君。哼哼亏他想得出说你设五德营番号中无‘忠字营’便是不忠。” 督察院前任御史丁西铭与我一同赴五羊城谋求何从景的同盟成功后便升官了现在的督察院都御史叫冯保璋我根本不认识此人不知道他和我有什么仇。我道:“大人明察将之五德‘仁’、‘义’、‘信’、‘廉’、‘勇’那是军圣那庭天大人手著行军七要中所载非我随心所欲想出来的。” 文侯道:“这些言官都是属疯狗的他们才没看过行军七要只是要参上一本参倒一个是一个。”他抬起头直直看着我。道:“楚休红说实话你当初以五德定五营番号时可曾想过忠心为主之事?” 我心头又是一跳道:“为将者当忠心报国。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末将久历行伍此理不敢或忘。” 这话我也故意说得模棱两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遇更是可以有别解的。果然文侯微笑起来手轻轻地在桌上一敲道:“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帝君面前我会代你解释的。楚休红这几日你要加紧训练地军团马上就要远征了。” 我吃了一惊。道:“远征?一旦被蛇人锁江那该怎么办?”帝国军和蛇人的战事一般都是在大江沿岸发生。虽然有了神龙炮和铁甲车飞行机后。我们逐渐占了上风但战场上千变万化我们仍不敢说已有必胜之机而蛇人的水战却越来越凶狠。蛇人天生会水本来没有船但它们却因陋就简造出了许多小战船每船坐两个蛇人发明了锁江之策。蛇人力气又大船只又小来去如风锁江后满江都是密密麻麻的蛇人一个蛇人操浆一个蛇人持枪盾立于船头。邓沧澜的水军团却因元气大伤麾下多属新兵适应不了这种锁江战法连吃好几个亏。文侯让他和我去增援闽榕省另一方面也是让水军团熟悉一下战事暂时调离第一线而已。正因为蛇人水战厉害我们在大江南岸与蛇人作战时总不敢脱离几个南岸大城太远不敢肆意追击生怕万一追过了头江南被蛇人封锁反被抄了后路。可是文侯说要远征难道现在没有了后顾之忧了么? 文侯道:“不用担心这个了。” 我眼中一亮道:“大人是要用水雷么?” 文侯脸上露出微笑道:“孺子可教也。不过也不仅仅是水雷只是有了水雷后事半功倍而已。”他的手指又在桌上敲了敲道:“叶飞鹄此人不枉我提拔他一场居然有次巧思。他设计出一种‘螺舟’可在水下潜行以此来布水雷还有谁能防得了?” 水雷放出后急速上浮触物即炸如果有船能在水下潜行到敌船之下施放水雷的确敌人根本不能防备。我又惊又喜道:“这种螺舟真能潜行水底么?大人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文侯道:“现在还不曾完善螺舟下潜上升还十分麻烦且在水下看不到外面。不过工部说土部发现一个水晶大矿叶飞鹄也说再过一年左右螺舟定可大成。” 我道:“麻烦也不要紧蛇人只是些小船各自为战”正待说下去见文侯严重已有讥嘲之色登时闭上了嘴。 文侯现在的准备并不是以蛇人为对手他是已经把共和军当成假想敌了!我不禁为自己的多嘴后悔不已怪不得文侯还要叶飞鹄改进螺舟他要对付的不是蛇人的小船而是五羊城赖以自豪的战舰! 文侯见我的样子道:“你也该想明白了。蛇人的末日是指日可待但蛇人被灭的那一天并不就意味着战事了解而是要更加激烈。何从景相比也知道这一天只是我没料到他居然做掉海老了不起了不起。” 我也颇有同感。海老这个神秘老人神通广大我总是不是把他和文侯归类一类总觉得何从景根本对付不了他却也没想到海老居然会栽在何从景手里。我道:“何从景此人确实甚是精明。” 文侯摇了摇头道:“不可能除非我的密报错了否则何从景绝无解决海老之能。海老此人深不可测。早在唐兄率军南征他就有眼线布置下去了何从景纵然了得也不是这人对手真想不通他是怎么得手的。” 我心中如翻江倒海一般。文侯方才说武侯南征时海老就已布了眼线说明当时文侯也派了自己的眼线下去那么我们南征军被困高鹫城时文侯应该早就知道了!文侯大概也一直没有多想漏出这一句来陆经渔曾跟我说过他的怀疑然而直到此时我才算确认下来。 原来我们在高鹫城中受蛇人重围直至绝粮吃人文侯纵然不知详细也应该知道一点消息的。但他装作不知直到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我心里极是难受高鹫城里那种无助和绝望知道现在仍然在我的噩梦中纠缠不休。这样做对文侯有什么好处?也许仅仅是为了不让武侯南征得到全胜回来后超越自己吧。南征军全军覆没也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可是为了他的一点私心十万袍泽葬身在高鹫城中文侯的心中究竟会不会有愧疚? 我正想着忽听得问候道:“对了楚休红你对那郑昭到底知道多少?” 我的心中乱成一片但脸上仍然丝毫不露道:“郑昭?他怎么了?” 问候道:“此人作为五羊城特使常驻帝都我记得你说过这人会读心术是吧?” 小王子来地军团时说起过郑昭来拜会过安乐王随同的还有一个法统的人却忘了叫什么。我道:“是此人极为不易对付大人千万要小心。” 文侯道:“这人确不是等闲之辈。当初他与人前来帝都谋求同盟那是我想杀他却不曾防到他有这等奇技结果让他逃了。此番重来他竟毫无畏惧当真了得。” 那一次文侯派毕炜和邓沧澜守住东南两门只道郑昭会从这两门回去不料郑昭因为探得了文侯的心思竟从西门出发。虽然仍然被我和曹闻道追上与他同来的那个五羊城剑士也命丧当场但我和曹闻道先后中了他的摄心术竟让他安然逃走。郑昭的刀法拳术大概都无足观但有这等本领加上胆大镇定的确是一等一的人物。我道:“他是何从景的亲信何从景怎么肯放他出来?” 文侯的嘴角抽动了一下道:“他自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也是我一时失察帝君允他在帝都设府常驻我只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却不料此人不断结交朝中贵显我怀疑已经有不少人被他收买。恐怕这冯保璋也是被他收买的一个弹劾你便是受此人指使。” 我吃了一惊道:“他还有这等本领?”转念一想倒并不觉得奇怪。郑昭身怀奇术与人交谈即可知人阴事。又能投其所好而五羊城富庶甲于天下有何从景的财物做后盾软硬兼施之下朝中官员被他笼络一批并不奇怪。指使郑昭笼络官员究竟是什么目的?难道他们觉得军事上无法几百帝国索性从政客入手么?但我想他收买归收买如果要把这些官员收为己用只怕力有未逮。我道:“只怕他是希望朝中有人能为自己说话也好行事吧。” 文侯道:“应该如此。”他想了想道:“到底如何才能破除此人的读心术?” 郑昭的读心术是在无法应付以文侯之能这一点上也定然无能为力。我道“读心术能读人心思末将也不知如何应付只是这人当年对末将用摄心术。结果受到反制他一读我的心思便会头痛欲裂的。” 文侯动容道:“真的如此?”他忽的一下站起来右手的五根手指在案上轮番敲打眼里却放出光了。我不知文侯想到了什么此时他的手忽然停住了看着我道:“楚休红他既然读不出你的心思那这件事便落在你的身上了。”他脸上露出喜色喃喃道:“真是天不绝我天不绝我。” 我道:“文侯大人有何吩咐?末将万死不辞。” 文侯道:“其实也没什么。此番审问那蛇人是我方与共和军共同担当。我已定下计策只消一审出这蛇人底细四相军团立即出发务必要抢在何从景的前头。只是那个碧眼丁亨利竟然邀这郑昭一同审讯我自己不能亲身参与审讯纵然派人传递消息也会被这郑昭看破正在一筹莫展之时没想到你竟有这等本领正好由你担当了哈哈” 我暗自苦笑。文侯心里一定有许多对付共和军的注意吧如果和郑昭坐在一起审讯蛇人这些注意便等于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丁亨利怪不得有恃无恐原来他早准备了这步棋有郑昭在一边坐镇文侯根本没办法对他不利。也别想骗过他。而文侯又万万不可缺席审讯为了此事他一定伤了不少脑筋了。 我行了一礼。道:“遵命。” 文侯道:“你便如此”他正要说忽然又有些怀疑道:“郑昭真个读不了你的心思了么?” 他这般一问我却被问的有些心慌道:“这个当初他是读不出末将心思只是已经几年不见他了末将也当真不知他还能不能读出来。” 文侯犹豫了一下道:“事到如今也别无良策了大不了此番我封住四门看他能上天不能嘿嘿” 文侯说得平和但我知道他心底已经动了杀机。如果郑昭看破文侯的心思恐怕文侯便要不惜撕毁同盟之约也要杀了他。说实话郑昭的死活不在我心里虽然他死了白薇多半会难过但丁亨利当年曾放我一马现在不能将他也拖下水。我道:“大人如此一来不是就要和共和军刀兵相见了?” 文侯冷笑道:“他回去也有近一月路程只消封住消息一个月中四相军团便可大功告成了。楚休红听命。” 我不敢再说跪下来道:“末将听命。” “五日后那蛇人的伤势方能愈合楚休红我命你代本爵审讯蛇人郎莫。审讯之时你只消听我吩咐依计行事便可每日向我报告审讯情况。” “遵命。” 我答应一声心里却又是一阵疼痛。 终于要和丁亨利交锋了。 离开文侯府天还没黑。我跨上飞羽让它自己沿着路慢慢回去背后的冷汗依旧未干。 文侯有个习惯当他举棋不定之时总喜欢拿手指在桌上轻轻敲扣。这个习惯大概他自己也没意识到。当初我很接近文侯每次见他有大事要决定时总有这个动作因此看的习惯了。当文侯跟我说我做出不忠之举时刹那间把我吓得魂飞魄散只道向帝君效忠之事已被文侯知晓差点就要和盘托出就因为看到他说话前曾用笔尾轻轻敲了敲桌案才料定他也并无把握。虽然文侯用冯保璋弹劾我来搪塞但我知道他说出此话来定有试探之意。可见他已经在怀疑我了。直到离开文侯府很远我仍是惊魂未定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够在文侯跟前耍花枪瞒过了他。 文侯毕竟只是个人啊。我拎着丝缰默默地想着。 回到地军团驻地刚一进门却见曹闻道、陈忠和廉百策三人站在门口见我进来他们脸上露出喜色曹闻道抢上一步。道:“统制你没事吧?” 我怔了怔道:“文侯大人找我商议事情会出什么事么?” 曹闻道脸上却闪过一丝忧色廉百策干笑了一下道:“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陈忠却道:“楚将军大人责骂你了不曾?”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担心文侯对我不满会对我不利吧。我笑道:“文侯大人知人善任骂我做什么?快去休息吧这些天要加紧训练。”现在地军团总人数已有四万人训练已成大问题。我将胜兵策所载将兵之法归纳为数条让他们五个统领执行。说白了也不稀奇无非是换岗训练再分责权于手中下级军官。虽然效率甚高但还是相当麻烦。 廉百策道:“楚将军我们可是又要出征了?” 我道:“听命令吧那个蛇人俘虏审讯完毕时大概也是我们出征之日了。”陈总脑筋简单曹闻道冲动他们会胡思乱想文侯要对我不利也不奇怪而足智多谋的廉百策居然也会这样想是在让我吃惊大概过于聪明的人有时往往也会为小事所感。 正文 第二十九章南武之智 那个叫郎莫的蛇人伤势恢复到可以审讯已是十二月中旬了。这一段时候我和杨易他们五统领每日骑马操练不敢怠慢。十二月十七日那天下了一场雪天气很冷我正准备和人出操时等候已久的命令终于下达了帝国由已致仕的前刑部尚书卫宗政领头我作为文侯的代表辅助主审而共和军的两个主审人正是丁亨利和郑昭审讯地设在城西的一座叫石郎庙的古建筑中。石郎庙十分僻静因为里面有座白塔俗称白塔庙原本每月逢五逢六开庙会庙会时周围的小商贩云集此处不过因为要审讯郎莫庙会自然也封了。 我带着冯奇和另三个随同传令人到石郎庙时卫宗政正等候在门口。天太冷了他虽然穿着裘皮大氅仍是冷得在原地跺脚取暖。我现在是偏将军地军团都督但卫宗政是有爵位的比我要高一级。我到了他跟前行了一礼道:“卫大人小将楚休红见过。” 卫宗政当年当督察院御史时就有“铁面御史”之称现在仍然不苟言笑。石郎庙门口已积了一片雪大门紧闭配上他那张冷冰冰的脸倒也合适。只是他见我行礼却也还了一礼道:“楚将军好。楚将军少年英雄行此大礼折杀老朽。” 他脸色虽冷但这话却一点也不冷我甚至可以听得出他话中的谄媚之意不由得大失所望。在太子与二太子争位期间他有些偏向二太子但在审问我时仍然秉公执法不愧铁面之号没想到只隔了几年而已他当初的铮铮风骨已荡然无存那个刚正不阿的卫宗政恐怕也已成为绝响。只是想想也难怪二太子争位失败后文侯对二太子一党极为严苛许多官吏只是与二太子稍稍接近但被文侯打成乱党诛杀。以卫宗政这种众人皆知的靠近二太子的人居然能逃过一劫事后变得如此圆滑也难怪了。只是我印像中的卫宗政一直是那个连二太子和文侯都敢驱逐出审讯现场的人现在这印像崩溃更是失望。 我又还了一礼道:“卫大人外间如此寒冷怎的不先进去?” 卫宗政道:“五羊城的两人尚未到来。我与他们说好要一同进去以防舞弊。若先行进去岂非食言?欲正人先正己等他们一同来再进去吧老朽还顶得住。” 听他的话不由令我大为敬佩。虽然对他变得圆滑相当不满但他这话却又是当年的铁面卫宗政了。我正想说两句场面话却听得有人高声道:“五羊城两位大人到。”我扭头看去却见两辆大车停下来车上下来的正是丁亨利和郑昭。卫宗政迎了上去我跟在他身后到了他们跟前丁亨利和郑昭倒先行施礼道:“卫大人楚将军在下见过。”丁亨利还微笑着道:“原来甄文侯偶感风寒未能前来由楚将军代替啊。” 我本以为当他们知道原定的文侯竟然不出面而由我代替时定会愕然哪知他们面上却毫无异样似乎早有预料。文侯的计策向来发无不中但这次似乎他们已有防备这让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我行了一礼道:“卫大人等了你们好半天了丁将军郑先生你们来得可是晚了。” 知道郑昭的读心术能读出我在想什么原本在他跟前我总是大为局促但现在却有恃无恐毫不畏惧了。郑昭面色如常也只是微笑道:“楚将军一别数年将军倒是风采如昔。”这几年他脸上皱纹多了好几条记得他的年纪应该比我大不了几岁不知为什么已有了老相。当初在五羊城与白薇说起她与郑昭的婚姻白薇欲言又止说不定她与郑昭的感情不太好。只是一想到白薇我便有点做贼心虚即使知道郑昭并不能对我使用读心术。 丁亨利道:“卫大人楚将军还是先进去吧外面可是冷得很。”其实他身为武将身上穿得虽不是极多却根本未露出畏寒之意大概看到卫宗政怕冷的样子才这么说吧。果然卫宗政如释重负道:“请。”扭头对守门的士兵道:“开门。” 石郎庙的山门很大两个穿着棉袄的士兵推开门我们四人并排走了进去带的随从则跟在我们身后。一进门却见里面整整齐齐地排了两列士兵左手边是帝都禁军右手边是丁亨利带来的亲兵都是一百来人。帝国禁军经文侯改制后战斗力大大提高已非当初那支少爷兵了军容整齐并不逊色于丁亨利的五羊城亲兵。 这也是为了防制舞弊吧文侯倒也想得周到只是这些举措也从侧面说明了帝国军和共和军的微妙关系既不互相信任又要合作。 走进门两个门丁一下又将门关上了。主审是在大殿大殿也已修缮一新我们进去时里面已烤得热气腾腾。一进门卫宗政长吁一口气道:“坐吧都坐吧。”他年纪已大又在外面雪地里呆了半天只有到这里才自在许多。他刚说完郑昭在一边也长长吁了一口气。 我们一坐下下人已端上了水果热茶。寒冬腊月水果都是秋天摘下来存在地窖里的虽然存了几个月看起来仍然十分新鲜。卫宗政坐下来先搓了搓手道:“将蛇人郎莫带上来。” 他和丁亨利两人坐了首席我和郑昭坐在各自的外侧转成半个圈我和郑昭正好面面相对。我见郑昭急不可奈地拿起菜杯呷了一口一张铁青的脸才缓和了许多。见他这副情形坐在我身后的冯奇小声道:“楚将军那个共和军的人好像很怕冷啊。” 这时几个士兵扛着一个大笼子出来了。他们将笼子放在地上行礼退下。这笼子叫我想起当初二太子押送我回帝都时我住的那个囚笼。只是我住在囚笼里还觉得大郎莫在里面却似乎塞满了。它盘成一堆睡着了似地一动不动。 卫宗政将惊堂木一拍喝道:“下面的可是蛇人郎莫?”他审问人惯了这是审问的第一句话确认身份对蛇人也用上了。我看到囚笼中那人一动昂起上半个身子道:“是我。” 它的声音很含糊大概受了伤连话都说不清了卫宗正倒也不觉得奇怪喝道:“郎莫你从实招来你们的巢穴在何处?部队设置如何?” 郎莫看着卫宗政半晌不说话。如果是人的话那它就是在渺视公堂。郎莫居然如此嚣张实在让人吃惊。卫宗政脸一下沉了下来显然他也始料未及。审讯人时也有嚣张之极大刑伺候仍然绝口不招但卫宗政有他的一套到最后总会招供。可是对付蛇人也不知刑法还灵不灵。 卫宗政看了看我见我也没有反驳的意思他手在桌上一拍道:“上刑。” “刑法无用?” 文侯喝了一口茶眼里闪出一丝狡黠的嘲讽。我有些沮丧地道:“是卫大人用了好几种都毫无用处那些蛇人似乎根本不在乎连一句话都不说。” 卫宗政先给郎莫上的是夹棍。夹棍在那些不法之徒的黑话里称为“檀木靴”因为夹棍多半用檀木所制又多半夹在腿上。夹棍的可怕在于一点点收紧连根圆棍不断靠近那种几乎要将骨头都夹断的痛楚没几个人能承受得了。棍责之类的刑罚会把人打个稀烂看上去血肉横飞但在受刑的人眼里看来有“宁受棍打不坐水夹”的话。夹、水、坐这三大刑都不是肉刑施刑不见血夹就是夹棍水则是用湿布蒙面看人快要昏厥时再及时撕下坐就是坐笼不知底细的人会觉得没什么了不起经受过以后才知道这种刑法的难忍。棍打时前几棍觉得疼痛后面皮肉被打麻木了就只是皮肉受伤反倒并不难捱。唯有这三大刑表面上不伤人皮毛坐笼更是连碰都不碰人的皮肤却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蛇人因为长得和人不同身体要细很多而且身上密布鳞片坐笼对于他们来说无非是个普通的囚笼又很能憋气水刑对它们效用也不大照理说最适用的就是夹棍了。可是白天刑吏连着将夹棍紧到了极限如果是人的话恐怕骨头都要被夹得裂开了郎莫却似毫无感觉。 文侯笑了笑将茶杯放在桌上道:“蛇人披鳞带甲身体坚韧一般刑法的确是难以奏效。不过蛇人与人也差不多我已让工部给宗政做了个‘揭鳞拷’看它还忍不忍得住。” 我迟疑了一下道:“大人我担心的是郑昭当初跟我说读不出蛇人的心思但不知他现在还能不能读出。” 文侯一笑道:“他读不出的。” 当初读不出现在未必还读不出。我想这样说但看文侯的意思他根本不想再说也许另有主意我多嘴也不好就没有再说。 第二天审问继续。 让我意外的是来的居然只有一个丁亨利。丁亨利说昨天郑昭回去发冷发热今天不能起身就休息一天。我昨天见郑昭气色就有些不对没想到今天真的生了病。今天的审问卫宗政上来就用了揭鳞拷。所谓“揭鳞拷”其实也就是一个专门为蛇人定做的架子将郎莫捆在架子上然后用一些小钩将郎莫身上的鳞片钩开一头固定在架子上这蛇人被定在架子上后一动都不能动了。蛇人的表情很简单但我也终于看到了郎莫严重露出的痛苦之色。 郎莫身上被拉下了十几片鳞片半边身子全是血迹虽然它是不是扭动身体却仍然没有招供。它倒也不说“不知道”之类干脆一句都不说。我在一边看得有些心惊胆战我当初受卫宗政审问时也尝过三法司酷刑的滋味。当时幸亏甄以宁为我请来了赦书使卫宗政不得动用肉刑我才能撑过去。如果那个时侯卫宗政也对我用上夹棍这一类酷刑的话我想我顶多坚持个一天吧第二天肯定要什么口供就招什么口供了更不用说是“揭鳞拷”这一类的刑罚。我偷偷看了丁亨利一眼他有些不忍之色。 动了半天刑卫宗政还要命令再用丁亨利忽然站起来道:“卫大人这用用刑也没有用的。这蛇人知道不少至关重要的东西千千万万要保住它的性命。” 卫宗政道:“本官自然知道。丁将军放心不会取它性命的。官法如炉就算它是铁块到了三法司。总有办法叫它开口。” 丁亨利道:“这般一味用刑也不是办法我觉得还是软硬兼施方能撬开它的嘴。” 卫宗政点头称是但他又道:“软硬兼施虽是好办法却不能立竿见影。文侯大人已下了命令务必要在年前审问清楚。今日已是十八不过剩了十二日拖不得了。” 我觉得卫宗政说得也有道理现在不是发善心的时候。如果郎莫真的知道蛇人的秘密就算活剥了它的皮也要让它说的。让我意外的是丁亨利原本迫不及待地要审问现在对这蛇人居然也动了恻隐之心坚持让它休息半日明日再审。卫宗政被他说得没办法只得同意了。 因为下午不再审问我一离开石郎庙就去向文侯禀报。到了文侯府刚要司阍传进去那司阍却说文侯下午不见客谁都不见。我一怔道:“大人出门了么?” 那司阍道:“大人身体不适在房中静养晚间才能见客。楚将军请你晚上来吧。” 我不知文侯生了什么怪病居然躺半天就能好。但既然这样说了我也无话可说。离开文侯府我打马向营中走去心中却疑虑丛生。郑昭和文侯不约而同地生病难道帝都突发时疫不成?可现在冰天雪地不太像会有瘟疫蔓延的样子。我怎么想也想不通不知不觉回到了营中。 一进营便听得里面呼喝连天却是曹闻道和钱文义在与陈忠步下对棍。陈忠力量比他们两个加起来还打但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个配合得甚妙在马上他们双战陈忠也不让他占到一点便宜一到步下陈忠不能借助马力就有点左支右绌了。不过他守得门户极严虽然曹闻道和钱文义两人两条棍上下翻飞陈忠尽能挡得住。另一边杨易正在练操廉百策则带了一队人练箭。见我和冯奇他们进来他们都停了下来齐齐过来向我施礼曹闻道叫道:“统制你今天怎么这么早?” 我道:“今天下午休息你们在练什么?” 曹闻道已经满头大汗道:“我们给老陈练练手脚。他力量虽大但速度不够。统制你要不要来玩两手?” 我翻身下马道:“好啊钱文义你去帮陈忠吧我和曹闻道老攻你们。” 如果我们三对一陈忠肯定不是对手了。钱文义答应一声曹闻道则拿了根棍子递归我道:“来试试。” 棍法在军中岁没有什么大用确实训练的绝佳工具。枪棍一体棍法中除了砸之一法与枪法有点异样别的都和枪法差不多。我拿起那根棍子吐了个驾驶道:“来上了。” 这一路棍在军中很流行称为“史家棍”据说还是当初的十二名将之一的史继德所传。史继德用的也是枪只是训练用的枪原本就没有枪头只是根棍子他索性就编了这一路棍法。练了一路棍我只觉身上也热了起来汗水石头内衣看看天色已将至正午便道:“走去洗个澡吧快吃饭了。” 地军团的澡堂子办的十分有特色。军人市场要训练得一身臭汗洗澡便是常是。这看似小事但军容整洁对士气也极有帮助。还记得我初接手前锋营第一件事就是把军中的澡堂子整修一新当初也被友军取笑过。可是后来简约地军团军容最为整齐训练也破茧成效文侯对我大加赞扬。其实地军团的训练也并不比友军多多少只是洗澡、吃饭甚至便溺这些小事我都叫人多加注意。地军团的士兵虽然训练不见得比别人多休息得却比别人好自然训练成效也要高得多。这些在胜兵策中都有写明我照着做而已。一开始我也半信半疑但实际运用效果果然十分明显。文侯赞扬后其他诸军对这些事都重视了许多。 我们进了军官澡堂将身上臭汗洗去。曹闻道一边将一桶水往身上浇一边道:“统制你们这两天问出些什么没有?”、 我道:“唉那蛇人什么都不肯说任你用什么酷刑后来干脆不吭声了。” 曹闻道道:“这么横?他别是把舌头咬断了吧。”一边陈忠接口道:“舌头咬断那里还活的了就算它是蛇人也活不成了。” 我也不相信蛇人会咬断舌头。蛇人的牙和我们不一样只有几个尖牙郎莫真要咬顶多在舌头上戳几个对穿的小洞而已。我道:“没想到蛇人也如此刚烈。丁亨利说要软硬兼施今天下午暂停。我看他是看不下那种酷刑了。” 我刚说完一边的钱文义忽然放下往身上浇水的勺子道:“丁亨利心肠这样软?不太像啊。那次去五羊城。我和五羊城的人闲聊说丁亨利别看相貌儒雅平时彬彬有礼。打起仗来心可极狠。” 其实丁亨利的心肠还是比较软的。那一次他虽然向何从景建议将我留在五羊城如果我不肯就要杀了我但最后还是放我回来了。只是这样一想也对要是丁亨利真的心肠软他也不至于提出这样的建议来了我是在想不出丁亨利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洗完澡正是开饭时间。我刚要回自己营房曹闻道一把拉住我道:“统制等等今天我请客一块儿喝一盅。” 我道:“怎么有这闲心请客了?” 曹闻道嘿嘿笑了笑道:“今天是我生日哎但是过年就三十一本来该做寿了。” 曹闻道比我大四岁。他爱充大说得是虚岁。我虚岁也已经二十六了等过了年也就二十七了。我不由一怔喃喃道:“真快啊。” 十七从军不知不觉十年过去了。十年里我从一个士兵一路跌跌撞撞地厮杀居然也成了一军都督我刚入伍时当真连做梦都想不到。我不禁暗自苦笑如果不是战争我绝对升不了哪么快的。甚至可能在百夫长的位置上终老一生。我不喜欢战争总盼着战争能早日结束可是这官职却是战争带给我的。细细想来真是讽刺。 我道:“老曹你不结婚了么?” 曹闻道嘿嘿一笑道:“算了。对了统制忘了跟你说上午薛侍郎来过一趟你没在他等了好一会才走的。” 薛文亦来过?我怔了怔。薛文亦升为侍郎后忙得团团转而他又只能坐在轮椅上行动很不方便很少能再看到他。一想到薛文亦就又想到当初一同从高鹫城逃出来的四个人。张友龙已经和我绝交了吴万龄现在在火军团很少碰得到面能常常碰面的只有薛文亦了可是又因为我们都很忙也男的见一次不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一个个地少下去也渐渐地疏远。 我道:“他来做什么?” “好像是廉百策找他有点事似乎是做些特别的箭。”曹闻道说着看了看高声道“廉百策!廉百策!” 在五德营中廉百策排名还在他之上不过曹闻道资格最老他和廉百策也很熟了廉百策不以为忤走了过来先向我行了一礼道:“老曹什么事?” 他赤条条地刑吏看上去说不出的好笑。我强忍着笑道:“廉兄上午薛侍郎来过了?” 廉百策点了点头道:“我让他给我特制一些射雕弓。” 我诧道:“射雕弓?” 廉百策道:“是。这种弓的箭也是特制的射程可达五百步。末将想在营中精选五十名箭手专门射敌方大将。” 虽然雷霆弩的射程要远得多但雷霆弩移动不便所以廉百策要用那种射雕弓吧。想到五十个神箭手在交战时专门在敌后暗算敌方主将我的心头也有点发毛。蛇人极少箭手受了这样的暗算也无法还击。可好似如果将来与共和军有一战丁亨利也这样对付我该如何是好?我道:“你这办法也太毒辣了吧。” 廉百策摇了摇头道:“这办法其实也只有对付蛇人有用。隔得远可箭速就不会太快蛇人看不远要是我们看到箭来了再躲也来得及就算蛇人也未必一定能射中末将只想借此让蛇人的主将无暇指挥而已。” 我不禁释然。的确从古到今战事不知有几这办法也并不新鲜别人自然也想得到但暗算敌方主将成功的例子却极少。我道:“这倒也是。不然打仗都不用打了一把箭把地方主将射死便是呵呵。” 廉百策也呵呵一笑道:“对了楚将军那个抓来的叫郎莫的蛇人眼睛可好得很啊。只是它好像没学过箭不然它射出的箭倒也不易应付。” 我顺口道:“是啊。”可是心里却像被什么触动了。廉百策的话让我想起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洗完澡正好开饭。因为现在训练任务加重不能随意出营曹闻道自己掏腰包叫伙房买了酒菜请客。曹闻道虽然与杨易不睦却还是叫了杨易说说笑笑这个生日倒是过得热闹。我略略喝了几杯可不知为什么心里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正想着曹闻道大声道:“统制想什么呢菜都凉了。” 我抬起头笑了笑道:“恭喜你生日。” 曹闻道呵呵一笑道:“对了统制你生日是哪一天?我没见你过一次生日过。可惜小殿下回家了都忘了跟他说。”他和小王子也甚是投缘常带小王子骑马练枪。小王子这些天回王府了。安乐王身体不太好。我也曾去安乐王府探望过安乐王年纪老大人也肥胖看到我又想起郡主一声让我少去看安乐王我也乐得不去。 我道:“我的生日么”还没没说完忽地浑身一震。 对了就是“见”!郎莫的视力很好可以远程投射投枪。可是在石郎庙里的那个蛇人却和寻常蛇人差不多刑拘抬到它眼前时它才有害怕之意。郎莫是我押回帝都来的一路上我都在看着他给他吃食时它向来一伸手就能拿到和石郎庙那个大有不同。 难道石郎庙里的蛇人不是郎莫?我被自己的想法惊呆了。卫宗政正在审的那个蛇人一样身体甚长身上也有一道刀疤只是在我看来蛇人的相貌大多相去无几颜色也差不多。 我越想越惊也越来越觉得有道理。昨天我向文侯禀报审讯情况对于有没有审出什么来并不太关心他问的更多是和郑昭和丁亨利的反应还有那蛇人口齿很不灵便可是我曾听过郎莫说话郎莫说起来极是流利。看来极有可能文侯已经将郎莫掉了包了。他找到一个与郎莫相似的蛇人让它来代替郎莫受审。 文侯真的又做了手脚! 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猜测的八九不离十。刚回来时他就怪我没有在路上趁乱审问然后将郎莫灭口原来他还是打了这般一个主意。如果被共和军知道那同盟马上就会破裂。我心急火燎只想马上去权文侯一声不要因小失大。现在蛇人势头仍大与共和军反目那我们得之不易的优势恐怕会一夜间失去。 我猛地站了起来准备不顾一切也要向文侯进谏。曹闻道吓了一跳道:“统制你怎么了?” 我这才醒悟到我有些失态道:“没什么。”心中却是一动他们五人都是靠得住的人现在也没有旁人一人计短二人计长有什么事和他们商议也要好得多我看了看门廉百策倒也凑趣离座将门掩上了过来小声道:“楚将军有什么话要吩咐么?” 我想了想一横心道:“是这样的” 等我将这猜测的说完曹闻道已是到吸一口凉气道:“文侯大人还打这个主意啊不怕共和军恼羞成怒马上翻脸么?” 杨易道:“不会。文侯大人何等人物他肯定算到共和军猜不到的。” 我苦笑了一下。今天郑昭没有来丁亨利又很奇怪地让卫宗政停止用刑只怕他们已经知道了文侯想瞒住旁人还行要瞒住郑昭却很难。也怪不得文侯要让卫宗政用酷刑上过刑后两个蛇人的差异处越发不明显。只是我不知道郑昭是怎么看出破绽来的连我都被瞒过了郑昭以前并没有见过郎莫他怎么会知道的? 廉百策迟疑了一下道:“楚将军今天丁亨利和郑昭表现如何?是谁提议下午休息的?” 我道:“郑昭说是得了病没来丁亨利提议的休息。” 廉百策皱起了眉杨易却惊道:“不好他们发现了!” 我道:“我奇怪的是他们既然发现了大人的计策为什么毫无异动反倒是帮大人圆谎?唉难道要偷入文侯府看个究竟么?” 要偷入文侯府那是不可能的。文侯的府兵守御极严而且文侯如果真的用了这计策郎莫早被他藏好了就算让他们大摇大摆地找都未必找得到。 曹闻道忽地抬起头道:“这也可以你以禀报为接口去见大人然后当面”他忽地闭上了嘴大概也觉得自己的主意有点馊。这主意左右都不对如果我们猜错了那文侯就会对我大加轻视而一旦我们猜对了恐怕文侯更会怒不可遏。 我道:“不行了我连大门都进不去司阍挡驾说是大人偶感风寒。” 陈忠在一遍插嘴道:“那共和军的人呢?不能问他们么?” 我一怔廉百策却猛地站了起来道:“陈兄好计策!” 大概陈忠是头一次被人这样称赞嘿嘿一笑道:“是吗?” 廉百策道:“偷窥文侯大人那是视同叛逆而文侯大人定然将守密做得极好想听也听不到。但丁亨利他们肯定不会那么防范去看看他们怎么做可是容易多了看丁亨利他们如何应对便知分晓。” 我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我还是想不通郑昭怎么看破大人的计策的” 廉百策道:“你不是说郑昭会读心术摄心术么?他控制一个文侯大人的亲随让他在文侯大人身边便可以知道文侯大人说了些什么做了些s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道:“不会大人府中连端茶送水的人这些天也不出门。郑昭本事再大也不能隔了大老远用摄心术。” 廉百策想了想道:“楚将军他能不能控制飞鸟?” 我笑了起来道:“廉兄你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就是想得太多。如果郑昭的摄心术到了这等地步那我也认栽吧他连鸟兽都能控制真是天底下最有本事的人了。” 廉百策讪笑了小大概也觉得自己想得有点过分道:“是末将是想得太多了” 我道:“别管郑昭用了什么法子反正我们盯着他就是了。” 曹闻道在一旁插嘴道:“统制你想用什么法子?” 我道:“法不传六耳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你们这两天就在这加紧训练吧没事都不要出门” 郑昭的读心术和摄心术几乎没有破绽要跟踪他大概只有我自己才行。可是我白天又要陪着卫宗政在石郎庙审问那个假郎莫只有晚上有空。不过文侯白天还要上朝议事我想他白天也没空的如果他在审问郎莫也一定是晚上。郑昭究竟有没有查到头绪跟着他一定能真相大白。 天快黑时我带着冯奇他们几个向文侯府走去未到时我就偷偷交代冯奇要他注意周围是不是有异样人等郑昭要施读心术肯定不能太远。我怀疑他会呆在停在附近的马车之中。 见了文侯说明了今天的情形文侯听得郑昭今天没来眼里也有些吃惊之色但仍然没有什么太大的异样。我几次想劝文侯多加小心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我不知道文侯知道我看破了他这条计策到底是欣赏我还是恼怒愈是喜欢猜测别人心思的人愈是忌讳别人猜测自己的心思认识文侯那么多年了我想他生气的可能居多。 出了门冯奇和几个人迎了上来。我上了马等离开文侯府有一段路了我小声道:“看到周围有什么异样吗” 冯奇道:“来来往往的人倒有不少但我们绕了一圈没有发现停在围墙外的马车之类。” 前面忽然一阵喧哗吵闹我呆了呆道:“冯奇看看出了什么事了” 冯奇答应一声打马过去马上又会来了道:“是尊王团在游行楚将军。” 尊王团是帝都最近出现的一个民间组织。听说这阻止里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也不知道首领是谁以尊王报国为宗旨是不是搞点为士兵募捐或者为一场战役胜利游行之类的活动。帝君不准平民结社游行不过尊王团有这种冠冕堂皇的宗旨自然大力扶持。我也听说过尊王团在帝都的种种活动虽然他们给军队募捐游行之类对鼓舞士气不无帮助但听说他们以“为君王效命乃臣民光荣”一类的措辞强行要商家捐款就有点不舒服。我不喜欢这一类蔑视他人的行为就算理由再正大也一样不喜欢。我道:“我们让一下吧别和他们撞上了。” 尊王团游行时也霸道得很见人就要募捐。好在他们对捐款的管理颇为透明。每天捐得多少用到何处都有一本帐公开清清楚楚。最让我受不了的就是这些尊王团的人全都是满嘴大道理动不动就是要为国捐躯为国牺牲一类。我见过几个来地军团的尊王团代表那次听得满耳朵都是的聒噪挺他们的意思好像我们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就是对帝君的不忠对国家的不忠一般非得全死在战场上才对得起饷银。我们穿的都是便装要是碰道他们多半又要破财索性让到一边算了。 现在这拨人正是如此。还隔得老远便听到“为国捐躯死得其所”、“好男儿宁战死沙场不苟活世上”之类的口号吼得震天响几面红的大旗也舞得迎风招展。虽然没有军服但他们的衣着倒是整齐划一应该是定做的前心一个大大的“忠”字。曹闻道他们也听说了冯保璋弹劾我五德营不设忠字营的事。那次他们走后曹闻道就牙痒痒地说他们既然那么想死就把他们编成忠字营算了下一次战役时全送到最前线去给蛇人当口粮。连想来不太谈笑的钱文义也说了句挖苦的话说就怕蛇人嫌这批口粮只有嘴巴硬身上的肉却太软。 现在过来的这批尊王团如果当口粮的话倒是上佳的。一个个都身高体壮。他们队伍中扛着几条横幅当先一个骑马的汉子挥臂高呼:“人生一世”跟在他后面的人就大叫道:“誓死忠于帝君!”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声音越喊越响居然向文侯府前转去。沿途有不少看热闹的市民有些被他们感染了也挥臂高呼更增气势。等他们过去了我招呼冯奇道:“冯奇走吧。” 冯奇看着这支队伍的背影长吁一口气。道:“难怪难怪路将军会失败。” 看到这架势他大概以为民心所向吧尽是现在的帝君当年的太子吧。他到没有想到加入那一次是二太子赢了一样会出这种尊王团也一样会说什么誓死效忠帝君的话太子虽然比他父亲要勤政得多但也不是什么万民敬仰的明君。 我们刚要出去一个侍卫忽然小声道:“都督你看那人!” 他说得很轻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远处一个转弯处有一辆马车停下来从车中走下一个人来隔得远了看不清那人的相貌只看见那人戴了一个大帽子帽子刚被风吹歪了露出下面的一头金发。 是丁亨利应该是他。 他进了一家叫得意居的九楼。丁亨利上楼并不奇怪但让我生疑的是他到了这个并不如何高档的酒楼来。他们住的地方边上就有一家很豪华的酒楼难道他来这里就是为这酒楼在文侯府边吗? 我暗叫侥幸。丁亨利也算小心但人算不如天算他的样子是在太鲜艳一下就漏了破绽。 丁亨利很快地进了酒楼。我跳下马道:“冯奇你跟我走一趟让兄弟们先回去。” 冯奇不明所以也跳下马。我把马缰绳交给其他随从和冯奇向酒楼走去。见我们进来一个跑堂的迎上来道:“两位爷是堂吃雅座还是打包么?” 我扫了一眼大堂里有十几张桌子生意倒也不错大半坐满了。但丁亨利并不在这里。我道:“包间吧你们这儿有几个包间?” 跑堂的道:“回爷台敝店有五个包间今天您运气好还剩三个。平常这时候全都让人定了。” 我略为失望本来觉得郑昭想用读心术的话肯定是临街那间因为离文侯府最近我想定下边上那间没想到那间却已经有人了。我道:“那给我第三间吧。” 那跑堂的答应一声领着我上楼。进包间坐下后我怕被丁亨利认出我的声音便让冯奇点了几个菜我也胡乱指了几个又要了一壶酒。冯奇有点莫名其妙道:“将” 我不等他把话说完小声道:“别说话先吃吧。” 这是门拍了拍却是那跑堂的送菜来了等他放下酒菜我道:“店家隔壁好像没人啊。门都锁着的”、 他“啊”了一声道:“那也是那几个客人包下来的说是要等人。他们连钱都付了我们开店的当然不好回绝。别说要空出个房间就算人家要买下得意居只要有钱那也一样不好回绝爷台您说是吧?” 那跑堂的一走开我走到冯奇跟前小声说:“你吃吧声音不妨大一点。” 冯奇点点头。我掩上门拉开了窗。这窗子对着一条小巷子巷子里已经十分阴暗。我身手道隔壁窗下小心推了窗子那窗子竟然被我一下推开了。因为小巷很窄这窗子是移动式的居然没有在里面上窗闩从这儿可以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我小心地从窗子里钻出去抓住隔壁的窗框。轻轻一用力人已钻了进去。要进去并不太难难的是不能发出声音好在每天例行的练拳打坐让我的行动十分情节敢说隔了一间房他们肯定察觉不到了。 一进去我便轻轻拉上窗子这间包间便又重新堕入阴暗之中。我把耳朵贴在墙上听了听桌上正放了一些碗筷我拿起一个空碗贴在墙上再将耳朵贴到碗底。这是薛文亦跟我说的“虚能纳声”之理当初我被三法司会审薛文亦就坐了两个筒让外面的陈忠和我传话。碗虽然没有那个传声筒效果好但比我直接用耳朵要好得多。 耳朵刚贴上去变得听有个人道:“怎么样了?” 这声音压得很低但一听这声音我就觉得浑身一颤。这声音正是丁亨利。只过了一小会我听得有个人在道:“今天还是问不出来郎莫不肯说。” 这声音正是郑昭。我只觉心头如翻江倒海一般一时不知是什么滋味。文侯果然对我也瞒在鼓里可是他没料到被郑昭看破了。可怕的是文侯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这计策被人破解大概还觉得丁亨利被他瞒过了。文侯的计策算是相当高明他用一个和郎莫很相似的蛇人来顶替我也被他骗过但郑昭居然能够识破文侯的计策反倒来个将计就计更是高明。对郑昭我虽然很佩服他的奇术但对他的智谋倒也不如何心折可是现在看来我比他是在差得很远。现在必须马上向文侯报告我刚要转身从窗子里钻出去忽听得一个沉稳的声音道:“楚休红这人如何?” 这声音很陌生并不是郑昭或是丁亨利的声音我呆了呆不知这人为什么会提到我。静了静丁亨利道:“禀公子他不曾怀疑。” “不要小看他。”这人顿了顿冷冷地哼了一声道:“连海老都十分看中的人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亨利你千万要小心他别被他骗过了。” 丁亨利道:“在石郎庙中我也暗中观察过他没发现他有什么异样而且这人性子很急说到做到那一路上他就没有暗中审问。” 这人又是哼了一声。道:“路上真没审问过么?” 丁亨利道:“在南安城外末将就已命人将那“天遁音”撞到关郎莫的笼子里了他们毫无察觉。一路上我每时每刻都派人监听从不曾见他私人神问过。楚休红虽然冥顽不灵但这人言出必践不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事。” 丁亨利说我冥顽不灵指的就是我几次拒绝投向共和军吧。不过他说我言出必践倒也不是坏话。我不由暗自得意心中却也感激丁亨利对我的评价。只是隔壁这个人的身份是在令我生疑丁亨利和郑昭都是共和军中首屈一指的人物我认识的五羊城人物大概只有何从景有这个身份能让他们如此恭敬可是这人明明不是何从景何从景也必不会轻身北上帝都的这人是谁? 这是又听得丁亨利道:“公子你这般担心楚休红么?”再次听到他说“公子”二字我心中突然一闪响起了一个人。 南武!苍月的儿子南武!我曾听丁亨利说起过这个人他对南武极为推崇我还记得他说南武是“人中龙凤”说共和军之帜虽是苍月公举出来的但能把共和付诸现实的只有南武公子。当时听了大不以为然我见过的何从景、文侯都是一世之雄是在不相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南武公子能和这两人匹敌。但他能够得到郑昭和丁亨利两人的效命定是不凡之人。 这人有沉吟了一下道:“甄励之以诈术权谋驭人纵然得势与一时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楚休红能够转到我们这一方么?” 丁亨利这回倒也没有犹豫道:“很难但此人对帝国却也并不如何忠诚只求世无战乱这一点倒与我们暗合应该可算同路之人。” 我有点哭笑不得。我自认是忠于帝国的可是在丁亨利看来我倒是和共和军靠的更近真不知他是怎么想得。这人有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那就尽量争取他。甄励之瞒过我们但迟早都会告诉他的倒是就看他有没有共患难之心了。” 他的话中大有哀叹之意如果不是身在这个地方我都要哀叹一声。这时他忽然大声道:“店家结账了!” 他喊得很响楼板上踢踢踏踏地一阵响动相比是那跑堂的过来了。我连忙将碗往桌上一方闪身翻窗而出回到自己房里顺手将窗子关上了关上门还听得那跑堂的在大声说着:“几位爷没等到朋友么?下回再来”之类的话。 我坐回位子上时冯奇正在吃着肉片他也听到外面的声音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我。我没说什么等外面的声音静下来才小声说“冯奇结账吧。” 结完帐我刚走出门便闻到外面一股烧焦了的臭味。我吃了一惊只道身上被烧坏了但我的衣服是棉布的这却是烧丝绸的味道。我道:“冯奇你身上是不是被火烧着了。” 那正在收拾桌子的跑堂闻言抬起头道:“两位爷这是方才的那客官烧了一块帕子仍在这垃圾筒里了” 我呆了呆那跑堂的受伤拿了个垃圾筒正把桌子上的肉骨头之类抹进去里面有一团嘿黑的东西只有丝绸点着后才会缩成一团。我道:“他们做什么要点这块帕子?” 跑堂的笑了笑道:“多半是嫌帕子脏了那几位客官出手可大方得很。”言外之意大概在旁敲侧击我的消费给的不多。我没理他和冯奇下了楼走出门去。 马匹早已带回去了我让冯奇先回去自己快步向文侯府走去天已黑下来了文侯府这边一直不算热闹街上也冷冷清清。我刚走到文侯府门口正要让司阍通报求见文侯还没开口迎面正有一个人出来一见我便叫道:“楚将军!” 正文 第二十九章命不从 这人是府兵首领汪海。他一见我行了一礼道:“真是巧大人正要我叫你呢你就来了。” 我呆了呆道:“大人叫我?” 汪海道:“正是。不但是你还要我去通知邓将军、毕将军和邵将军他们。楚将军请你先进去吧大人在书房等你。” 跟着司阍走过去时我的心里迷惑之极。文侯这么急叫齐四相军团究竟有什么事? 到了书房前我在门口整了整衣服大声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求见。” 门开了。让我吃惊的是开门的竟然是个陌生人。这人满面于思但年纪还很轻他一见我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将西狄沙吉罕见过楚都督。都督请进。” 他是个狄人!他的帝国话说得字正腔圆极是标准如果不看他的穿着都让我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真的狄人。前些年狄人五王合盟联军犯边驻守西北的青月公抵挡不住是文侯亲自领军平定后来狄人便十分恭顺年年入贡帝国军的军马不足时也向他们收购只是我没想到文侯麾下竟然会有个狄人。我满腹狐疑地走进书房却见文侯正在写着一幅字。我走到文侯跟前行礼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文侯没有抬头道:“楚休红你来得倒早先坐吧。” 我有些犹豫。如果这狄人不在我当然马上就要禀报但现在却不知该怎么说。我低低道:“大人” 我的话还没说完文侯头也不抬道:“坐吧有什么事过一会再说。” 我的心一下凉透了。文侯的话中分明有点不耐烦之意虽然现在文侯对我已经冷淡了许多但这样子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我看了看边上那狄人他倒会意又躬身一礼道:“楚都督请坐。” 我还没有回话文侯在一边道:“楚休红沙吉罕殿下是狄王太子以后要编入你营中你先和他聊聊吧。” 凡是帝国藩属诸王都要将王子送到帝都为质等国中先王去世才将质子送回继位。一来是防止藩属作乱二来也是让这些藩王早受帝国王化以利与帝国结为一体像句罗现在的国王当年就曾在帝都住了十余年连正妃都是帝国宗室之女。狄人归顺未久沙吉罕来帝都也不会有多少年但话说得如此流利这人倒也聪明得紧。只是看到他我心里却很不好受。曾几何时我也常常随侍文侯身边现在这个位置被沙吉罕顶了难道文侯有让这狄人取我而代之意么? 沙吉罕自然不知道我在想这些他见我坐下站在我边上小声道:“楚都督大名如雷灌耳今日得见沙吉罕三生有幸。” 他的话倒甚是文雅而且他年纪和我差不了多少对我却恭敬之极倒让我对他也有了几分好感。我道:“沙殿下请坐。” 沙吉罕道:“楚都督今之名将小将绝不敢冒渎还是站着吧。” 虽然狄人只是藩属但他终是王子的身份长相虽然凶恶却能如此谦和实属难得。只是他站着我也不敢坐了忙站起来道:“沙殿下过谦了末将岂敢如此无礼。” 文侯在一边忽然道:“沙吉罕你坐吧。”他仍然在写着这幅字头都不抬。沙吉罕这才松了口气小声道:“楚都督请坐。” 这个沙吉罕对文侯竟是视若天人尊崇已极。我也听说过狄人生性骠悍向不服人但一旦服气便忠贞不二看来文侯将他们已是打得口服心服西北一带终文侯之世恐怕不会有战事了。 沙吉罕虽然说了要坐但还是等我坐下后他才侧着身子坐下来以示不敢和我平起平坐。我扫了一眼发现书房里已经摆好了五张椅子正围绕着文侯那边看来是为沙吉罕和我们四相军团的四个都督预备的。这更让我吃惊文侯这样的举措竟是将沙吉罕和我们相提并论了这个一脸胡子的狄人青年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 沙吉罕这时低声道:“楚都督小将自幼便听大人与妖兽征战的故事不胜向往之至。今日有缘得见实是沙吉罕之福。” 我又是一怔。我随武侯南征时的事大概也不会有什么传闻的真正能传的大概是从符敦城一战开始。那只是五年前的事而已他说自幼听闻现在那该是几岁?我道:“沙殿下英武过人不知今年春秋几何?” 虽然一脸的胡子但我还是看到他黑黑的脸上一紫道:“小将过年便要十九了让楚都督见笑。” 他现在才十八岁!虽然狄人食肉多又是风吹日晒看去显老但我实在想不到他居然才十八岁。转念一想却又不由好笑狄王自己也只有四十余岁他实在也该是这点年纪而已我倒是被他的样子骗了。 知道他还只是个少年我心底对他的防范之心不知为什么一下淡了许多不由微微一笑道:“沙殿下英雄年少令人佩服。” 这也只是寻常客套而已哪知沙吉罕大是兴奋道:“多谢楚都督青眼。”看他的意思居然有站起来行礼之意我忙道:“沙殿下末将营中监军是安乐王的小殿下过年十八正可以介绍给你相伴。” 小王子今年才十七和沙吉罕应该有不少话好说的。沙吉罕一怔道:“小殿下原来比我还小啊?”他的脸一下沉了下来我呆了呆不知这话有什么触犯了他哪知他道:“楚都督小将还不曾上过战场和小殿下比起来实在差得远了。” 我这才明白他是自觉连小王子都比不过大为灰心忙道:“小殿下也是今年刚从军校毕业的呵呵。”狄人性子很直沙吉罕的帝国话说得那么好谈吐也颇为风雅但性格仍然保留着狄人的直率倒是大得我心。 沙吉罕听我这么解释舒了口气道:“那以后可要楚都督多多栽培莫要怪沙吉罕才疏学浅贻笑于方家。” 他的让我想起当初的朴士免一想到朴士免我便又想起壮志未酬中道云殂的李尧天心里不由一阵黯然。文武双全惊才绝艳的李尧天死得太不值得岂但是他甄以宁、路恭行这些人何尝不是国之栋梁却死得无声无息还有的就是郡主。 一想到郡主我的心里更不好受。大概是脸上也露出来了沙吉罕大为惶惑地道:“楚都督小将说错了什么话么?” 我强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到已经为国捐躯的几个同袍。” 沙吉罕道:“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楚都督也不必难受。沙吉罕虽是化外小民亦知忠君爱国子民之责。” 我又强笑了笑。沙吉罕能得文侯欢心这一类话张口就来大概也是一个原因。我还想说什么门外忽然传来汪海的声音:“大人邓将军、毕将军、邵将军已到。” 邓沧澜他们和我平级他们进来自然要向文侯行礼我当然没有大剌剌地坐着的道理。我一下站了起来沙吉罕也随着我站到一边。文侯将手中笔一掷长了长身道:“进来。” 他个子不高但这般一长身真有睥睨天下之势。我不由一凛看看边上的沙吉罕心头忽然感到一阵寒意。 沙吉罕双眼发亮眼中尽是神往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当中还有一丝阴沉之极的痛恨!沙吉罕年纪还轻说话也谦和我根本想不到他还会有这样的眼神这个人分明不是个善类!文侯将他带在身边只怕会养虎为患。只是我知道现在我在文侯眼里定比不上沙吉罕的份量重这席话就算说了文侯定会觉得是我在妒忌沙吉罕而已。好在沙吉罕会编入地军团到那时 门开了邓沧澜他们同时踏了进来躬身向文侯行了一礼文侯道:“坐下吧。” 他们看到沙吉罕也不由一怔文侯道:“这位是狄王王子沙吉罕以后就会编入地军团中是你们的同僚了。” 沙吉罕十分恭敬地向他们行了一礼。现在他又成了一个谦和的大胡子少年眼中已没有半分桀骜但方才那一瞬间的眼神流露我仍然记忆犹新。 文侯等我们都坐了下来才慢慢道:“今天把你们叫来是有一件事。” 他抬起头扫视了我们一眼低低道:“诸位蛇人的末日到了。” 我回到营中时杨易他们仍在等我。我不等他们开口先道:“马上到我帐中吧有紧急命令。” 到了我的营帐我让冯奇他们带领亲兵在外守卫不让闲杂人等靠近曹闻道忍不住问道:“统制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给他们倒了一杯道:“郎莫开口了。” 杨易呆了呆道:“文侯真的使了掉包计?” 我点了点头道:“是。” 方才文侯没有再隐瞒将他的计策全都说了出来我猜的并没有错。这两天他一直在文侯府中加紧审讯郎莫郎莫倒也刚硬一直到了现在才开口。 在朗月和南宁两省西南边界有一条极长的山脉。那一带因为地势极高山也高峻之极虽然地处西南仍是四季如严冬山头长年积雪得名为大雪山。地势稍低一点的地方也是森林密布奇珍异兽极多。隔山便是帝国藩属香虎国只是因为有这条山脉阻隔香虎国与帝国也是十年一贡极少往来就算往来走的也都是海路。当年大帝得国为征服香虎国想水陆并进发兵两万探路准备打通大雪山通道。但这两万人一去便失去消息两年后才有两百来人人回来说路实在太艰险根本无法行走。陆军大将不顾一切结果在山中迷路又遇上雪崩两万人竟然有一万八千多人被山巅崩塌的积雪掩埋剩下两千人在回程中也因为严寒和怪手袭击而纷纷遇难得以生还的只剩这两百来人。大帝征战站无不胜唯独在大雪山损失惨重幸好走海路的两万人顺利抵达七战灭香虎国。只是因为去香虎国实在太艰险无法将其收归版图只好让他们就地驻扎成为藩属国。 这香虎国的始末我便早先便曾读过。而朗莫在严刑之下终于说出在大雪山北麓相当与朗月和南宁交接处最偏僻的地方有一个山谷那儿四季如春蛇人称为伏曦谷便是蛇人的大本营。伏曦谷地形险要至极只有一个山口与外相通而外面则是茫茫林海自古便无人烟因此从来不曾见过人。 蛇人在山谷中生息百余年首领称为巴山王。之下有相柳烛阴共工禹强四职称为四弼。郎莫担任的正是禹强之职。而巴上王之上还有一个天法师发号施令但天法师极其神秘以郎莫四弼之尊竟然从来不曾见过天法师一次。就算巴山王一共也只见过天法师三四次。 “身型极小但声响极洪手有雷电。”巴山王有一次和他们四弼说起天法师时是这样来形容的。天法师教他们生火打猎铸造铁器在蛇人眼里天法师就是他们始祖大神伏羲女娲的化身——天法师也是这样对他们说的。只是蛇人天性畏火而猎取食物实在不需要太多铁器一直进展甚慢慢。 蛇人在伏羲谷中修养生息在林中猎取猎物为生但随着蛇人的数目增多猎物越来越少。虽然天法师教他们驯养野猪野羊野牛之类但仍然无法满足它们所需。虽然蛇人饱餐一顿可以数月不食但长此以往总有一天会粮食不继因此有少数大胆的蛇人便离开伏羲谷到了外间这也是六十年前天机法师陪同太子周游天下在南疆首次发现蛇人的原因。只是天法师严令蛇人不得出谷因此外出的终究极少。 渐渐地蛇人已有了二十万之众。虽然蛇人吃的不算多住也简单伏羲谷地方也大但二十万蛇人挤在一个山谷中到底已相当困难许多蛇人都开始有了怨言说天法师不准出谷的禁令下得太不通情理再这样下去总有一天猎物吃光驯养的猪牛羊之类也接济不上统统都要饿死。 正当蛇人开始抱怨时天法师突然发出一次新的命令由四弼将二十万蛇人分为四部分批出谷。天法师告诉蛇人远古时天地有伏曦女娲执掌 当时二肢人——也就是蛇人是大地的主人但后来出现一种四肢的妖兽得妖魔之助席卷大地夺走了二肢人的世界现在而肢人到了夺回这世界的时候了。 蛇人开始出发了。率先出谷的是相柳和烛阴两部共有十万之众。这十万蛇人兵分两路一路由天法师直接发布命令攻向高鹫城另一路则扫荡四野零星村落。在伏羲谷时蛇人只觉得伏羲谷就是天下而出了谷才知道世界有多大。想到这么大的世界原本都是二肢人的却被四肢人夺走蛇人更是愤怒万分士气大盛连战连捷。仅仅用了不到一年就已经扫平了一块让他们都不敢相信的庞大地盘。 初期的胜利使得蛇人冲昏了头脑觉得用不了多久世界就重新是他们的了。事实上大部分头脑简单的蛇人已经心满意足现在这块地方到处都是食物除了四肢人本身四肢人所驯养的家畜也比蛇人驯养的要肥大可口许多。有些蛇人甚至打了主意觉得让四肢人生活在世界上并没有什么不好虽然蛇人是世界的主人但四肢人的灵巧也让它们惊叹让四肢人去养殖家畜侍奉他们远比直接吃了更合算。抱这种想法的为数极多郎莫也是这样想的。 可是天法师不同意天法师要他们不得与四肢人联系一定要将四肢人消灭干净绝不能剩余虽然蛇人觉得消灭四肢人有些可惜但他们还是照办了。这时候他们的武器和智慧在与四肢人的战斗中大大长进本来觉得是手到擒来的事。但奇怪的是这时四肢人突然变得厉害了许多原本势如破竹的蛇人军越战越艰难。权衡之下蛇人的厌战之心越来越强几乎有一半的蛇人不愿再战斗下去了。 但天法师的命令极为严厉。而蛇人虽然遇到了不少困难但还是攻到了四肢人的帝都准备发动最后的决战因为觉得胜利即将到来虽然不少蛇人并不觉得天法师的命令是什么高招还是不折不扣地执行。 然后就是雾云城的守城之战。这一战的结果让蛇人大吃一惊四肢人的反击凌厉至极竟然将蛇人消灭了近一半。这是蛇人有史以来最惨重的大败愤怒之下就有蛇人建议聚齐军队以全部力量再次进攻帝都势必要将帝都打成斎粉不惜同归于尽。可是意外的是这个计划却被天法师否决天法师要求蛇人各自为战拼命扩大地盘。 蛇人终于开始怀疑天法师的用心了。头脑简单的蛇人想不到但蛇人中还是有一些相当聪明的他们觉得天法师的命令越来越有偏向对蛇人不利的意思。四肢人的战力虽然不强但人数众多远远超过蛇人的数量几乎有无穷无尽之势而蛇人兵员损失却往往得不到补充。另外尽管蛇人的战力远远超过四肢人但四肢人层出不穷的新武器抵销了蛇人体力上的优势。事实上现在蛇人并不能占到多大的上风长此以往仍然各自为战的话最有可能就是被四肢人各个击破最终全军覆没然而怀疑归怀疑天法师在蛇人中的威信仍然无可比拟而且蛇人的各自为战也不是全无战果天法师不时调度分派也带来一些胜利使得大多树蛇人对天法师仍是深信不疑。郎莫虽然有所怀疑却也不得不听从调度率领八千蛇人坚守一个豪无必要的南安孤城。 我说到这儿只觉口干舌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廉百策却叹道:“原来南安城才八千蛇人啊我们还以为有两万呢。” 我点了点头道:“如果真是两万只怕也没那么容易打下了。” 杨易也诧道:“是啊只有八千而且南岸已远离前线归路被我们截断那天法师为什么命令这些蛇人坚守孤城?” 这个问题谁也回答不了。我记得当初在东平城与山都换俘时曾经有个天法师的使者过来制止山都换俘却被不顾一切的山都杀了。天法师到底打什么主意却是谁都不知道的。我清了清喉咙道:“郎莫交代的话便是如此。他说的话中最有价值的便是伏羲谷的所在。据它说大雪山绵延数千里大约有两千到三千余里当中数百里是茫茫林海而出伏羲谷的百余里又是一片冰雪即使是蛇人要出来也极其困难。” 杨易怒道:“那蛇人的繁衍生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它们在外面似乎并没有多起来。” 曹闻道也插嘴道:“对统制那郎莫说没说蛇人产仔还是下蛋的?” 我摇了摇头道:“大人转述的话也没说这些。”说到这儿我不禁有些茫然。的确和蛇人作战多年知道蛇人中也有女的按理蛇人在外面也有五六年了总该会生下一些来。但我从来没见过小蛇人那些蛇人即使身体有大小长短不同一个个却都像正当壮年真是不知他们怎么冒出来的。 杨易喃喃道:“小时候读过一部书说道海里有种鱼本是生活在河中每年游归大海但到了一个季节又会回到那条河里产卵。难道蛇人也是这样只有在伏羲谷才能出生?”、 我将桌子一拍道:“杨易你说得正是!”远征伏羲谷不是一件易事比当年武侯南征更要困难文侯却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让远征军成行我先前总觉得有点异样但杨易这般一说我才恍然大悟。的确文侯一定也是这样想得在外面不论杀了多少蛇人伏羲谷中总会不定期会杀出一批蛇人来唯一一个釜底抽薪之计就是索性毁掉伏羲谷。 杨易皱了皱眉道:“看来要破蛇人最直截了当的就是毁掉伏羲谷让蛇人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了。但我觉得劳师远征大是困难伏羲谷地处那么偏僻的地方我们就算找到它们趁百里而蹶上将实是以疲兵犯强敌大是不智单是补给就困难已极了。” 我道:“这些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文侯大人自然会布置周全。”我从橱里取出一幅帛书地图挂了起来指着高鹫城西南道:“郎莫说伏羲谷就在这一带。” 他们都凑过来看着地图。曹闻道哼了一声。道:“这鬼图。统制什么时候出发?” 虽然文侯命人绘制地图但那一带亘古便无人烟绘得也相当粗糙只能看个大致情形而已。要在那里行军这地图等如无用。我道:“事情紧急但准备还要一点时间大概”我估算了一下情形辎重、粮草都非一朝一夕能预备的“大概总要两个月吧。”文侯大人而说明年二月初出发。 杨易皱起了眉头道:“从帝都到伏羲谷大约有五六千里的路程。就算行军也得花上两三个月何况这一路大概还会有不少征战就算明年二月出发八月能杀到伏羲谷那也是个奇迹。” 我道:“奇迹也要人创造的首先要有信心。大人既下了这个决心势必不能回头我们做好准备这消息先不要透露出去。而且”我指了指符敦城方向“大人下令往这条路走。” 我刚说完曹闻道已叫了起来:“这儿?那可是难走的多了。” 天水省以下都是崇山峻岭人烟稀少路也很少。虽然从里向伏羲谷一带进发路程要短一些但艰险不能与转道五羊城一带相提并论。杨易喃喃道:“往那走就不能搭水军团的船了。” 我道:“是啊。大家努力这一战定要成功不能失败。” 虽然这样说着但我自己也觉得没多少底气。文侯的几话总让我想到武侯南征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杨易他们脸色也凝重起来同时站起身道:“遵命。” 也许这就是我的最后一战了吧。分派完任务我突然觉得心烦意乱。走出营帐在操练场走了一圈。白天这里十分喧闹现在却空荡荡只有偶尔有几个轮岗的士兵走过。我找了块旗杆石坐下看到边上有一小段木头是一截断了的枪柄。我从怀里摸出刻刀随手几刀已刻出一个鱼形。现在我常常刻上一会儿手法已相当熟练。当初文侯让我学吹笛但我对吹笛是在没什么兴趣倒是雕刻有了点名气。周围虽然漆黑一片但刻这样的一条线条简单的鱼根本不会戳在手上。 正刻得木屑纷飞身后忽然响起了廉百策的声音:“楚将军。”我转过头见廉百策站在十几步外道:“廉兄你还不去休息吗?” 廉百策走了过来道:“楚将军方才我见你脸色不太好啊是在担心吗?” 廉百策察言观色之能也厉害。我强笑了笑把旗杆石让开一块道:“当然又要远征了哪能不担心的?坐一下吧。” “文侯大人定计应该不会有错。”廉百策走到我身边坐了下来“只是楚将军文侯大人为什么要瞒着共和军?” 我道:“大人的心思我也不敢瞎猜。你说呢?” 廉百策道:“末将觉得文侯大人似乎想要收伏蛇人。” 我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这么想?” 廉百策道:“既然蛇人只有才伏羲谷方才繁殖要控制它们并不难。按理说伏羲谷在南疆五羊城离那儿要近得多从五羊城补给后再出发要比从帝都出发方便许多。文侯大人命令我们舍近求远不去和共和军合作自然是想收伏蛇人。” 我浑身一震。廉百策说得完全没有错。文侯正要我们攻破伏羲谷后查明蛇人是如何繁殖的将它们的种子带回来。早在高鹫城时路恭行就和我说过万一有人能驯养出一只蛇人军来那当真是所向披靡无往不利。当时我们怕蛇人是苍月公驯化的后来才知道不是但驯服蛇人的念头文侯一定也有了。以蛇人的战斗力加以兵法指挥这支部队几乎可以说是无敌的。今天听文侯分派任务时我就想向文侯进谏劝他千万不要动这个念头蛇人现在已经如此难对付等它们也有了雷霆弩神龙炮铁甲车一类的武器万一那时叛变还能用什么克制它们?但看文侯的样子我又丧失了勇气。现在文侯对我不比以前他大力栽培沙吉罕安知不是要取代我的位置?如果我再顶撞他恐怕更会让他猜忌我。 我看了看周围。现在周围漆黑一片边上也没有人。我小声道:“你不要乱猜回去吧。” 廉百策道:“楚将军末将大概狂妄了。但末将以为文侯大人此举实不是把我们的命放在心上明明和共和军联手希望更大一些却要我们单独行动。转战五六千里不知多少兄弟又要倒下了。” 我的心头像刀绞一样一阵阵地疼痛小声道:“别说了。”可是我知道廉百策说得一点也没有错。我们单独行动伤亡肯定要比与共和军联手行动大得多但文侯既然下了这样的命令我又该怎么办? 虽然叫廉百策别说了但他今天居然特别执着小声道:“楚将军末将觉得蛇人这种妖兽万万不可留否则后患无穷。将军你一直有点优柔寡断但这等大是大非一定要拿定主意” 我吃了一惊看看廉百策。他在五德营五大统领中向来最为低调但今天却像变了个人。我道:“你向别人说过么?” 廉百策道:“我与杨将军他们方才都商议了一下觉得楚将军你还是三思而后行。兵法有云乱命有所不从纵然定计的是文侯亦然。” 我的心头猛地一跳。他这话可是让我不服从文侯的命令啊虽然我暗中已答应向帝君效忠但文侯所颁命令我向来不敢违背。现在廉百策居然叫我不再听文侯分派一旦文侯知情只怕后果难料。但我也觉得文侯这等计策是在太不识轻重了他要收伏蛇人自然要用来对付共和军。共和军现在也有了神威炮火器上并不落后铁甲车他们多半也会做出来如果收伏了蛇人将来与共和军开战必然大占上风。可是我是在无法认同他这样的做法不仅仅是这样令得我们损失更加惨重而且我也不相信蛇人能真的被收伏一旦蛇人都有山都、木昆、郎莫这样的智力再有了我们的武器我根本想不出我们还有什么本钱可以抵挡蛇人。 文侯是在玩火。也许可以得计于一时但我绝对不相信永远不会出乱子。 我咽了口唾沫道:“你的意思是” 廉百策道:“我们还是和共和军合作吧。文侯不让我们行动那就暗着来。” 我怒道:“胡说!这岂不是等于叛乱?大人纵然定计有误也不能这么办。” 廉百策吓了一跳一下站直道:“是是末将知错。” 他一脸的惶恐站得笔直动也不敢动。我小声道:“文侯大人所虑也不是多余安知共和军会不会也打这个主意。” 廉百策道:“那楚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想了想道:“不能先行通知但可以将伏羲谷的消息透给他们。到时两军共同攻打伏羲谷将伏羲谷摧毁谁也不要再用蛇人” 廉百策道:“楚将军明鉴。” 我道:“休息吧现在得好好训练。这一趟远征将要横跨半个帝国不是简单的事。” 廉百策一走我就叹了口气。其实我这个主意也和廉百策所说得差不多唯一不同的就是他说要主动去和共和军联系而已。 我看着天空夜深了一阵阵寒风吹来如刀锋掠过。现在天上堆满了云无星无月周围越发地黑暗。我想起五羊城海老曾和我说过世间万物都是平等的都有生存的权力。即使蛇人不是人类也和我们一样是生命如果能共存的话未必不是好件好事。 只是现在已经不可能了。打了那么多年仗蛇人也曾经想和我们沟通但都断绝了。现在蛇人和人类已经站在同一个悬崖上只能留下一个来。 你们可以做对手却不能做奴隶。我默默地想着。 还是决一死战吧木昆那也是对你的尊敬。 我站起身向营房走去。刚走了两步忽地站住了。猛然间我又想起了在得意居所见到的那块烧焦的手帕。 丁亨利为什么要烧掉一块手帕? 我打了个寒战。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忽视了什么。丁亨利为什么要做这样一个奇怪的举动?手帕不便宜脏了洗一洗便是丁亨利并不是不知道稼穑艰难花钱如流水的世家公子他到底为了什么? 手帕上有什么非要毁去不可的东西么?我想不出来有什么东西非得让他烧掉一块手帕不可。就算写了字揣在口袋里带回去也没人会发现的。这种丝帕烧起来很臭相当惹人注目以丁亨利之能他这么不小心么? 我只觉得身上寒意更增隐隐地我觉得自己又堕入了一个圈套之中。不对丁亨利这人不是等闲之辈得意居的二楼雅座也只有他们这几个人难道他们在里面做这机密事项居然没有放风的? 我抹了一把脸。虽然寒风凛冽但我额头已见了汗。这件事越想越奇怪我怎么都想不通丁亨利为什么要烧掉一块手帕除非他是故意想让我知道 故意?我身上又是一凛那么丁亨利其实已经知道我跟着他们进了得意居了?他在手帕上写字给郑昭看?可是就算这样他也不必烧掉一块手帕而且丁亨利既然已经发现了我又为什么仍要说那些机密之事? 我闭上眼回想着在得意居中听到的那些对话。我听到丁亨利向南武公子说了我的好话还说了他在关押郎莫的笼子上装了天遁音结果发现我没有私自审问之事。 我一下张开眼。方才也没有在意现在回想一下才发现我听到的那些话居然都是在谈我!只怕丁亨利已经发现我跟着他走进来了吧也猜到我多半会在隔壁偷听才故意说那一番话的。那么他烧掉手帕的用意也是有意要提醒我一下让我知道他已经发现我了吧?而他们说没有发现文侯已经审出结果那也是骗我? 我心头忽地一沉。也许不知不觉地我有堕入一个圈套中了。他们究竟是什么用意?丁亨利所说的“天遁音”又到底是什么东西? 第二天继续在石郎庙审问。郑昭今天倒来了现在知道那蛇人并不是郎莫但我仔细看来仍然没发现这个蛇人与郎莫有什么不同。文侯的计策当真厉害居然找到一个与郎莫如此相像的蛇人。我偷偷看看丁亨利和郑昭他们面色如常似乎毫无怀疑。上午审了半天刑具用了许多仍然没有什么用。卫宗政正在下令用新的刑具边上一个小吏过来道:“卫大人地军团冯将军又是禀告楚都督。” 这是昨天我交代过廉百策的。让他去通禀冯奇再让冯奇进来禀告说地军团有事让我速速回营。就算郑昭对冯奇用读心术他也读不出什么意外来。果然卫宗政不疑有他郑昭和丁亨利也不觉得意外我告退后随冯奇出门。一到门外我就道:“冯奇你先回营去吧我还有点事。” 冯奇怔了怔道:“可是营中” “营中之事有杨易弹压不会出大乱子我马上就回来。” 我不和他多说掉头向工部走去要瞒过郑昭可不容易冯奇作为我的亲随队长还会来见我的这些密事还是瞒着他为好。冯奇倒也不说多点点头道:“是。” 到了街头走在人群中我才有种安全之感我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周围。这里是个十字路口有一大块空地原本是逢年过节时那些富户请戏班来唱戏还愿的所在现在却有一些工匠正爬上爬下地搭着一个太子台上竖着一个高高的架子约略像一张椅子只是椅背是两根旗杆足足有长许高也不知道谁坐的椅子那么怪。 我到了工部刚到薛文亦的工房便听得里面有笑闹之声。走进门却见小王子正和薛庭轩在院子里玩枪。薛文亦现在常年坐轮椅人也长胖了薛庭轩没有他那么胖也是个小肉球子手里拿了一把木头枪正和小王子比试着。见到我小王子有些局促叫道:“楚将军你也来了啊我正要回营呢。” 薛文亦坐在一边带着微笑地看着见我进来道:“楚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小殿下正要我给他做一把手弩他马上就要回营了。” 军有军纪士兵轻易不能离营。小王子是地军团监军身份特殊他要走也不须向我告假但他回家后一直没有再来营中报到多半是因为训练很枯燥他耐不住。见到我大概怕我怪他所以说在头里。我笑了笑小王子和别的监军相比不知好到哪里去了那些监军不遵军令还是小事更麻烦的还是多嘴。邓沧澜营中的玉公公就是不懂装懂老喜欢干涉军务连向来沉稳的邓沧澜私底下也向我吐过苦水。我道:“这两天枪术没有练吧?” 小王子叫屈道:“哪里武昭老师天天教我呢。对了你学过交牙十二金枪术么?” 我摇了摇头道:“这是武昭老师的十二种枪法吧我没学全。” 小王子大为得意道:“哈原来你也不知道啊。嘿嘿这是一种枪法是武昭老师的不传之秘楚将军我们来试试。” 我虽然没心思练枪但小王子兴头那么大我也不好回绝而且交牙十二金枪术原来是一种枪法我倒也想看看便道:“好吧。” 工部木府承担着制作兵器的任务边上枪杆也多。小王子拿了一根枪杆扔给我自己也拿了一根道:“楚将军你嗑药当心点。庭轩。你看到。大哥我可要使出真本事来了。” 薛庭轩“嗯”了一声拿着那杆玩具枪站到一边。小王子将手中枪杆一抖道:“楚将军我可来了。” 他现在长得快个字已经追上我了握枪的手法也老练至极看来天天练枪之说不假。不过他的枪术虽精我自信仍然斗不过我。只是他与我比过几次每次都败不让他赢一次只怕他要死缠烂打觉都睡不好。我道:“好吧你上来。” 如果我先出手小王子的动作仍然没有我快他刚学的这一路交牙十二金枪术只怕没有使出来便要被我扎中前心了。军中说到枪法有种说法是:“一力降十会一快伏九牛”说力量大足以可知种种花哨枪术而出枪快。就算对方力量再大仍有机可乘。想想也是一个人枪法极佳号称“滴水不漏”可以格挡飞箭但人力终有穷时如果把一具雷霆弩放在身前几步内射出他枪法再好也挡不开的。 小王子嘿嘿了一声道:“小心了。”他脚下一错人踏上一步枪已当胸刺来。这一枪力量、方位、手法都大有可观小王子的枪术又有长进。我喝彩道:“好!”手中枪探出便去格挡。 只消将这一枪格开下一枪便顺势刺出足以将小王子逼开数步。哪知两枪甫交我只觉枪尖一沉像是系了万钧重物一般小王子的枪竟然将我的枪压了下去。 败枪势!这是枪术大忌两枪相交如果枪尖被压住那就败了七分了。小王子的力量不及我但他居然毫不费力就压住了我的枪当真令我大感意外。 小王子压住我的枪他自己恐怕也没想到登时满面欣喜手下却顺极而流长枪一缩一伸枪头忽地弹了起来刺向我前心。这是我中门大开已是根本闪不开他手中是根枪杆虽然没有枪尖但毕竟不是白垩枪我身上又只穿了便服这一枪只怕要刺得我吐血。他枪是发出来了但脸上喜色未退马上又是一片煞白想必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交牙十二金枪术的威力一至如斯。 我闹钟也是一片空白。小王子虽然上过战场但他经验到底不足这路枪术他自己也不太熟手下拿捏不准。现在我的枪已经被他压制在下再抽枪阻挡已是来不及我也不及多想索性手腕一压枪头在地上一抵猛一提气人已一跃而起。而这是小王子的枪正从我脚下掠过被我一脚踩中小王子已经握不住枪枪杆“啪”的一声被我踩在地上。 我落下地来小王子已抢上来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我惊魂未定道:“好枪法!”小王子的枪术我已经很熟悉了没想到这交牙十二金枪术居然如此神奇短短几天就有了那么大的长进。如果是真个搏杀我固然还不至于败北但这样下去迟早他会超过我的。 小王子见我没有受伤眼中闪过一丝得意道:“楚将军你说我的枪法有没有进步?” 我苦笑了一下道:“进步太多了。小殿下我已经打不过你了。” 小王子打了个哈哈道:“楚将军你别乱拍我知道我还斗不过你。不过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 如果别人这样对我说我总会觉得不舒服这话明摆着是挑衅了。可是小王子说来我却并不觉得不快。小王子比我更痴迷于枪法他才是武昭老师真正的传人。怪不得武昭老师向来眼高于顶从不媚上但对小王子却从来都赞不绝口。 小王子将来回事我一大臂助吧。帝国诸军中有哪个军团的监军也能带兵打仗的?我拍拍他的肩头道:“不是拍马小殿下你的枪术已经不下于我了。现在正在步下我有这种怪招如果在马上交战已经被你一枪挑下来了。小殿下你多学些兵法过两年也能自统一军。” 小王子眼里却有些黯然道:“还有过两年?” 我道:“战争还久着呢你急什么。” 战事是不会那么快结束。我们这攻破伏羲谷接下来肯定就要和共和军对上了。只是小王子大概根本没想到这些喃喃道:“这两年蛇人大概就要被消灭得差不多了。唉我该早生几年就好了。” 我道:“你先和庭轩玩玩吧我有些事和薛大人商议。” 我向边上的薛庭轩招招手他跑过来叫道:“楚叔叔。”口吃还有点不清说起来三个字连成一片。我一把抱起他笑道:“庭轩你喜欢练枪法吗?” 薛庭轩道:“殿下叔叔还说要带我骑马呢。”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头道:“好厉害啊我像你那么大时连驴子都没骑过。和小殿下去玩吧。” 放下薛庭轩让小王子带他到一边练枪我捡起地上的两根枪杆拿起小王子那根枪杆时不由一怔。小王子的枪头那边有一小块地面的浮土也被逼开。虽然不明显仔细看还能看得清。我暗自吃惊只有枪术极高知人刺出一枪才会如此小王子实在不知轻重大概他自己都不知道这路枪法的厉害之处。 当初我见到徐蒙的黑眚枪智商!而且小王子枪术上的进益是在也远远超过了我 的预料。 如果能学到这路交牙十二金枪术就好了 薛文亦推动轮椅过来道:“楚兄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我把枪杆放到一边看了看左右道:“去屋里说吧。”我看了看拿杆玩具枪便在摆架势的薛庭轩道:“你儿子可不像你大起来说不定会成为武人。” 薛文亦笑了笑道:“这样不错啊。我正想待他发蒙后就请你教他兵法呢。” 她的儿子也有薛庭轩那么大了吧?我心里忽地一疼不知是什么滋味曾经见过一次那个小太子一身华服虽然年纪幼小却一脸一本正经。不知不觉又是一代人我也快到三十了。 薛文亦在一边忽然叹道:“楚兄你也结婚吧。毕竟也不算太年轻了。” 我讪笑了笑向小王子努努嘴道:“小殿下可是看着呢我要是敢娶别人他宰了我。” 薛文亦也笑了起来道:“那只是说说的。这小子对你可是崇拜的五体投地刚才教薛庭轩枪法时就是不是说他要能有你的枪法好就好了。” 我听他老牵扯着说这个忙道:“别说这些了对了路上我见十字路口在搭一个台子上面有个椅子一样的东西那是什么做的?” 薛文亦道:“那个啊是断头台。” 我吃了一惊道:“断头台?” “文侯大人说现在刁民日众为杀一儆百以后处斩就会在大众之前。以前的刽子手用刀砍看到的人不多因此他设计了这个断头台让木府做出来的装好了上面会有一把闸刀。把闸刀拉上去一放一下把人头砍落。” 我只觉周身一阵阴寒身体也有些发木了。在文侯看来杀人也是一种威吓的手段 吧。可是这样下去百姓明着不敢说有什么话都在私底下说了只会觉得帝国更不稳定。 我正想着薛文亦道:“楚兄你不说说有事找我么?” 我摇了摇头道:“是啊我有件事要问你。” 他推他进了屋小声道:“薛兄你有没有一种不用线也能偷听的东西?和你以前给陈忠的传声筒差不多但不用线。” 我也只是碰碰运气哪知薛文亦眼里忽地亮了起来道:“你耳朵可真长!” 我呆了呆道:“怎么了?” “你是从谁那儿听到天遁音的?” 我的心猛地一跳与其说是惊喜不如说是震惊。我怎么都想不到居然从薛文亦嘴里听到这三个字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你也知道天遁音?” 薛文亦道:“不是我想出来的。上半年有个法统的法师来找我还是小殿下陪着来的就说起这个东西。我以前做了个传声筒也觉得拖根线太不方便但要拿掉线却实在麻烦。那法师居然也在想这个这人当真了得被他做成了。听说过钟妖之事么?” 我道:“没听说过。” “那是东平城的事。东平城有座大涤玄盖观山门前后有两口大钟。那还是当初东平两大富豪斗富同时给大涤玄盖观还愿结果铸了一模一样的两口” 我急道:“这些事以后说吧你快说说天遁音。”薛文亦一肚皮的掌故我怕他说起来没完没了。薛文亦笑了笑道:“那法师和我说每当一口大钟敲响另一口居然不敲也能响因此他就想到了这一切。” 他转动轮椅到了桌边两手伸进抽屉里左手取出一个盒子道:“你看这就是天遁音。”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个喇叭形的东西。薛文亦道:“你放到耳边听听。” 我刚将那喇叭口贴在耳朵上只听得有刮动的声音好像里面有个虫子。我连忙拿下来看了看但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不由诧异地看着薛文亦薛文亦带着得意的笑容将右手从抽屉里拿了出来。右手也放着一模一样的东西他的右手手指正在那东西的喇叭口刮动。我心中一动道:“是你在刮?” 薛文亦点了点头道:“这就是天遁音。” 正文 第三十一章之计 腊月二十三是民间祭灶的日子。这一天也是个节日要炼糖烙饼祭完灶后这些食物自然都给人吃了。这一天安乐王让我去王府吃晚饭只是文侯所给的期限也没几天卫宗政这些日子已大为焦急仍然得不到半句口供。 这一天审完那蛇人已被刑法弄得半死不活了势必无法再审。把它拖下去卫宗政面如死灰看了看我又看看一边的郑昭和丁亨利叹道:“楚将军郑大人丁将军看来老朽是无计可施了。” 丁亨利没说什么郑昭道:“卫大人不必内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离开时我叫住了他们道:“丁兄郑兄还记得当初在五羊城时我答应的事么?” 郑昭还没说什么丁亨利却是眼中一闪微笑道:“哈楚兄看来终于肯让我得偿所愿了。” 他一定是以为我说的是他招募我之事大概觉得我答应投靠共和军了。我心中暗笑道:“终于不辱使命。冯奇把我送给郑先生和丁将军的礼物拿过来吧。” 丁亨利和郑昭都是一怔冯奇已拿了两个木盒过来了道:“都督在这里。” 我把一个盒子交给丁亨利一个交给郑昭道:“丁兄郑兄这是小将的一点心意以供清玩。” 丁亨利和郑昭仍是莫名其妙郑昭道:“楚将军这是什么?” “小将平素颇喜雕刻这是两个木雕见笑了。”我叹了口气道:“你们难得来一次日后回五羊城就天各一方相见也难了。这两个木雕早就动手昨日方才完工请郑兄丁兄切莫见笑。” 我在五羊城时根本没和他们说我学雕刻之事只是为了送出这两个木雕才借这个话头而已因此故意说得含糊不清郑昭会以为我答应丁亨利的而丁亨利又会觉得是我答应郑昭两人都不会起疑心。送给郑昭的木雕是一株荔枝树而送给丁亨利的是他的全身像。丁亨利的样子十分奇异我也经常在雕人像雕出来不难但那荔枝树却极为繁复精细让我雕的话大概得花个把月那是请薛文亦帮我雕的。而这两个木雕中有一个暗藏着薛文亦改良过的天遁音。 所谓天遁音乃是以两片极薄铜片相互感应从而发声。那天听薛文亦说起令我大为惊叹。让我更吃惊的事想出这种奇异东西的居然就是虚心子!我还记得小王子刚入伍时讲过郑昭与一个法统之人前来拜会过安乐王那法统的法师还认得我只是小王子忘了他叫什么当时我想不出是谁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那就是虚心子。虚心子在五羊城时就已经制成了天遁音但他心思虽富机巧工艺上却较薛文亦远逊制出来的天遁音虽能传音但声音极小只消周围稍有喧哗便难以听清了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改进的办法这才来向薛文亦请教。只是我仍然想不通虚心子为什么会毫无保留将这天遁音向薛文亦阖盘托出回想起来虚心子心无城府恐怕根本没想到共和军和帝国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吧。那天我就千叮咛万嘱咐要薛文亦千千万万不可对别人说起只当忘了这事。万一文侯知道他有这东西那帝君、张龙友他们就再也无法隐藏形迹了。岂独如此只怕朝中人人自危即使私底下都战战兢兢不敢说什么了。那天薛文亦听我陈说利害也被吓惨了连连点头称是。其实无独有偶薛文亦比虚心子胸中城府多得有限他虽将天遁音又加改良形制缩得更小可谓精益求精居然用在偷听他老婆背后有没有骂他。也亏他派这么个用途因此才秘不示人谁也不知道他改良成这样了。 薛文亦改良过后的天遁音在十丈以内可以听到郑昭他们以天遁音窃听文侯我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听听他们背后究竟说什么。那天在得意居听到他们交谈其间疑问实在太多郑昭他们未必就对着这木雕说机密之事但布下这个局总多一些得知秘事的机会。 他们接在手中连声道谢。我知道丁亨利多半不疑有他但以郑昭的性子定然在狐疑不定可是他又没办法对我用读心术只怕心痒难搔难受之极。我虽然绷着个脸心中却不由好笑之至。 告辞后我上了马却不回营到城南找了个小酒楼叫了几个菜自斟自饮。放天遁音之事我谁也没有告诉却已派了冯奇让手下暗自跟踪郑昭和丁亨利。十剑斩马上厮杀并不强但这些隐迹跟踪却是他们所长。等了没多久冯奇急匆匆来见我说是已查明郑昭和丁亨利到了共和军设在帝都的议事处。其实这也是不出所料的事丁亨利一行随我们北上后谢绝了文侯给他们安排的鸿胪寺寓所就一直住在议事处。 一探明了他们的去向我在酒楼里和冯奇互换了衣服让他先回营中自己上了先前备好的马车向共和军议事处走去。冯奇他们已经实地看过给我讲过议事处周围情形。那是一所大宅院占地数亩但房屋大多靠墙。我不知郑昭他们到底是哪一间现在也只能赌一赌运气趁去安乐王府吃饭之前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车是预先备下的与军中无关只是寻常的小座车。 马车沿墙缓缓而行赶车的是一个不常出面的十剑斩中人名叫周艺持。周艺持在十剑斩中剑术也不算强不过这人就是长相普通如果放到人丛中只怕转眼便找不到了我现在就要这样的人。 走了半圈我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一点声音我敲了敲车厢前壁周艺持会意地停下了车。 车停下来的地方是一个拐角正好有一块空地。墙上原本开着几扇窗但窗子已用砖块砌上了多半是郑昭不想让闲杂人等窥视里面。这样一来车子停在这儿倒更不觉异样了。 车子一停下周艺持听我的话到街对面一家酒店吃饭这辆车便装作是先放在这儿。等他一走我就将手罩在听簧上仔细辨认着从中传来的声音。这天遁音虽经薛文亦改良声音仍是极轻要仔细听方能听得见。我连大气都不敢出拼命听着。 这时听簧里传来的居然是丁亨利的声音。听簧传出的声音虽有些变形但语气还是丁亨利的。他正道:“不会吧天遁音是虚心真人的独得之秘帝国并没有这个。” “虚心子有点不识轻重他不是在上半年到过帝都么?万一他将天遁音交给哪个人了该如何。” 这声音不知是谁的边上又有一个人忽道:“应该不会吧。虚心真人对共和忠贞不二绝不会做这事。” 这口气正是郑昭。那么方才说虚心子有可能将天遁音交给旁人的就该是那个公子了。这人很有可能便是白薇说过的南武公子。我不由微笑起来。这人实在多疑但猜得正中肯棨实是不好对付的人。可是这人再多疑再聪明也不可能发现我所装置的天遁音的。 天遁音是两部份一部份是声簧就装在那木雕中另一部份叫听簧放在耳朵边听的。薛文亦不愧妙手之名他说过虚心子的天遁音簧片是平的这样制成形状就不能太小否则无法传得远了。而薛文亦设想不落俗套将声簧和听簧打成了蜗纹形这样形制大大缩小窃听距离却更大了。送给郑昭的那棵荔枝树是他的得意之作簧片被他巧妙地做成技头的颗颗荔枝。虚心子所制簧片都是暗藏在内而薛文亦却堂而皇之地就放在外面郑昭心思再灵敏也不会想到那就是簧片。那两个木雕送给丁亨利的人像腹中空空大有暗藏机关的可能但其实那人像倒毫无机关。我送那两个木雕人像是故布疑阵让他们疑神疑鬼去。听他们说话自是没有发现我的圈套。 南武公子顿了顿道:“你对虚心子用过读心术么?” 郑昭也顿了顿道:“这个不曾。其实问他的话他一定会说实话的只是卑职根本没想到这个。” 听簧里传来“嘶”的一声想必是南武公子叹了口气道:“如果这木雕中真被藏了天遁音那么偷听之人定然就在附近。郑昭你立刻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等。” 我浑身一凉险些就要叫出声来。我只想到了他们发现不了我所安装的天遁音却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釜底抽薪。现在周艺持在那边吃饭照事先说定他要见我扳下车项暗号再过来不然得在饭馆吃上一个时辰。我一欠身几乎马上将车项的暗号扳下来但又停住了。 不对。木雕毕竟在他们手上那议事处占地庞大隔了几间屋说话定然传不到外面。如果南武公子仔怀疑的话不该对着木雕说这话完全可以找个别的地方。 他这是在敲山震虎!刹那间我已明白了南武公子的计策。他根本不是要让郑昭来看而是现在就有人观察周围情形了。如果我贸然拉下记号那才中了他的计。 想到此处我顿时停了下来索性躺在车板上仔细听着。但现在却没有声音传来了过了好一阵才听得郑昭道:“左墙外停了一辆空车右墙边有几个小贩没什么可疑。” 听得郑昭的声音我不由得暗自长吁了口气。要是我沉不住气就一下被他诈出来了。我正在得意耳边却一下子听不到声音了等了好一阵仍是一点都听不到。我正在想那天遁音是不是坏掉了突然从听簧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是什么?” 听簧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变形我也听不出那是谁却听得有人道:“是个木雕放回去吧。” 这正是郑昭的声音!我一呆猛然间明白了郑昭的意思。原来天遁音并没有坏掉而是被收在什么密闭的地方了。看来南武公子虽然没发觉有什么异样但还是让郑昭将这个收好。这个南武公子当真是个极端小心的人物太难对付了。 我正在惊叹却听方才那人道:“是楚休红做的?给你的还是给我的?” 听到那人说我的名字我不由一呆也不明白这人跟郑昭说话怎么这样随便还没回过味来郑昭已道:“当然是给我的。阿薇收好吧我们出去吃饭。” 一听到郑昭说“阿薇”这两个字我的头登时“嗡”了一下。是白薇!原来白薇也在帝都!小王子上回就说郑昭曾携眷前来拜会过安乐王只是在五羊城时我听紫蓼说她们是共和军女营的统领。我回帝都以后她一回也没没来看过我我只道她早已回五羊城了没想到原来还在这儿。 在五羊城白薇也曾经想利用过我但最后还是告诉了我实情。我知道她对我有一种很微妙的感情郑昭也知道在当时他就因为怕我给他戴绿帽子而险些对我下手。不过以他的读心术也该知道白薇和我是清白的看来是郑昭不让她来看我。 现在我只希望白薇能和郑昭多说几句话从中多少可以透点消息出来。但顿了顿我听得白薇道:“阿昭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郑昭也顿了顿道:“我相信你。快把东西理好吧明天公子就要回去你把这木雕带回五羊城好了。” 我心底一凉郑昭虽然没有发现这木雕里的奥妙但一旦被白薇带走那我的布置就全盘落空连一句有意义的话都没能偷听到。事已至此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又等了一阵但听簧里再也没有传来声音大概被白薇打好包了。我仍不死心拼命听了一阵但听簧里仍是一丝声音都没有。正竖起耳朵听着却听得大门边有人道:“郑先生郑夫人要出门么?” 那是共和军议事处的司阁在说话。 “是啊我和郑先生出去赴宴钱大哥你辛苦了。” 那正是白薇的声音! 我抬起头从车厢的一条小缝里向外望去。刚看出去正好看见郑昭和白薇两人携手过来我只看见白薇的身影一闪而过。这几年她倒没什么变化虽是惊鸿一瞥但我总觉得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色。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头忽地一疼。我很少想起她姐妹二人只有偶尔穿上她给我的衣服时才想起她来。在这一瞬我却突然觉得她似乎时时都在想念着我。 在高鹫城如果她们没有出城的话肯定也要被武侯杀了充作军粮。生命原本也就是决定于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现在已看不到她的身影我眼里却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看来已经没办法再窃听到郑昭的事了但我却没有失望。虽然不怎么想起白薇我也不知道我对她究竟有没有感情可是觉得能够听到白薇说话见她一次也是好的。 我拉下了车项的暗号。周艺持一直都在注意一看到我放出信号他马上过来赶着车离去。 将车带到我先前吃喝的那小酒馆前我下了车冯奇已迎了出来道:“楚将军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怕会误了王爷的饭局。” 我道:“稍稍晚一点也没事吧。”冯奇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我方才才听说原来今天郑昭夫妻也受王爷之邀了。” 这话像一个晴天霹雳我道:“他们也要去?” 我终于明白了丁亨利烧那块手帕的用意了。我自以为得计恐怕我在得意居听他们说话早就被他们在外的眼线看在眼里。在得意居他是故意露出破绽又故意说什么天遁音应该是在确认我有没有天遁音假如我真有天遁音一定会就此送上去的。可笑我自以为得计居然真的把天遁音送上门去。郑昭今天去赴安乐王之约一定是想确认我去做什么了我不知道他也会赴宴有可能会让安乐王帮我掩饰迟到之由他就可以读取安乐王的心思查探出来。但他想错了一点以为我是奉文候之命一定各个步骤都安排妥当其实我却是临时起意文侯根本下知道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旁人知情薛文亦改良后的天遁音不是他们这些不通机关之学的人所想象得到的阴差阳错之下他们这才劳而无功。如果真被他们发现了我藏的天遁音那他们一定以为自己所谋尽为文侯知晓那时帝国和共和军表面上的同盟也一定会马上破裂。 在这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险些坏了大事。现在文侯和何从景之间都在互相猜测对方的心思既互相利用又互相忌惮两者之间只有一层薄纱掩盖这才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合作。我差点把这层薄纱挑破而现在同盟破裂的话文侯一定不敢发兵远征伏羲谷同样共和军也不敢急着要抢先出兵了那么进攻蛇人巢穴消灭蛇人的良机也会错失。 有些事双方心知肚明但没人挑破时就行若无事。一旦挑破后果不堪设想。 这正是现在的情形。 冯奇道:“如果他们先到就坏了。楚将军你快去吧我把飞羽带来了。” 飞羽脚力虽快但如果在大街上全速飞奔那反而欲盖弥彰可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我道:“快快牵出来。” 等赶到安乐王府王府的管家陈超航已迎了上来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您来了王爷方才还在说起你呢。” 我甩蹬离鞍道:“郑昭先生来了吗?” 陈超航牵过我和冯奇的马道:“郑先生还没到楚将军请进吧。” 郑昭没来?我暗自舒了口气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不必头痛怎么瞒过郑昭了。我道:“小殿下呢?” 陈超航还没回答却听小王子高声道:“楚将军!”我扭头一看只见小王子正从一边过来。他今天穿着一件战袍模样的长袍更显得英武挺秀。看到他我眼前仿佛又出现郡主的模样眼眶不由一下又湿润了。 小王子并没有发觉我的异样迎上来笑道:“楚将军我可等急了呢。今天郑夫人也要来听说郑夫人是女中豪杰枪术很强是不是你和她比一下?” 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我还是被小王子逗得笑了。我道:“今天可不是时候。郑夫人名叫段白薇是共和名将段海若之女我认识她。” 小王子吃了一惊道:“啊楚将军你什么人都认识啊。”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小王子知道白薇在高鹫城时曾做过我的侍妾只怕更会大吃一惊了。我道:“小殿下快带我去给王爷请安吧。” 进了大堂给安乐王跪下请了一安站起身来时见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分明有痛楚和怜惜。这几年安乐王长得更肥胖了些人也老了许多。 我刚坐下来安乐王忽道:“楚将军近来笛艺研习得如何了?” 他一说到笛艺我的心头不禁又是一疼。郡主生前给过我一支铁笛让我学些笛艺说文武二侯都是奏笛名家我若能吹笛对仕途大有辅助可是我对吹笛实在缺乏兴趣偶尔吹两下便扔在一边那支铁笛也一直收好了不曾拿出来。但安乐王问我我自然不能这样说低下头道:“回王爷末将屡次想要研习但每见铁笛便不能成曲。” 安乐王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他自然觉得我说的是一见铁笛就会想起郡主以至心痛不已便也不再追问。看着他的样子我又有些过意不去。安乐王虽然颟顸无能但还算个善良的老人我对他也用些机变实在有点不忍。 小王子显然也见我们说不下去了插嘴道:“父王楚将军现在军务繁忙戎马倥偬没空吹笛了。不过他现在的木雕可是大大有名军中诸将都以得到楚将军的赏赐为荣呢。” 安乐王笑了笑道:“我也听得了帝都八郡马楚将军的木雕可是排在前面的。” 所谓“帝都八郡马”也是好事口头流传的一句话说是八个颇有才艺的郡马我是排在第二位的第一位是蒲安礼。另外六个郡马都是各家王府的快婿都是以诗书琴棋画一类闻名把我和他们并列无非是布衣百姓对这些显贵子弟的想象而已。我道:“那不过是旁人谬词。木雕本小技末将也借此打发时光而已。 ” 安乐王点了点头忽道:“那个人像你雕好了没有?” 我一直在用一块沉香木雕她的样子可是在我脑海中她的模样一天比一天模糊几不可辨一直无法雕成。那一次安乐王见到这木雕以为我雕的是郡主所以才会这样问。我沉吟了一下道:“禀王爷人像不必雕成只要未将心中有此便已足够。” 这也是滑头话安乐王倒也不再追问。正在这时陈超航走到门口道:“禀王爷郑先生到。” 郑昭来了!我忍不住微微一笑。郑昭想要抓到我的破绽不过天也助我居然让我先来了。 听得陈超航的话安乐王站了起来。我进来时他根本不曾起身迎接对郑昭却如此隆重我倒不曾料到。郑昭和白薇刚跨进门安乐王道:“郑先生贤伉俪大驾光临小王蓬荜生辉。” 郑昭躬身行了一礼道:“王爷晚生路上遇到些阻隔来得晚了。”我本以为郑昭见我先到一定会大吃一惊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楚将军原来先到了。” 安乐王道:“楚将军已经来了有一会了。郑先生路上出了什么事?” 郑昭道:“也无甚大事不过被一些自称尊王团的人拦住了半天听了些大道理。” 他说得甚是轻蔑。我对那伙尊王团也没半分好感倒是颇有同感。郑昭忽地扭头对我道:“楚将军内子当初受楚兄关照甚多还不曾谢过。” 他突然间说这些话我一怔才发现白薇正对着我看。她的脸上有些潮红嘴唇也在微微抖动欲语不语。我恍然大悟心知郑昭定然又在吃醋。郑昭身怀奇术但也勘不破情关看来薛文亦用天遁音偷听老婆的话也并不如何可笑了。我欠身一礼道:“郑兄郑夫人许久未见了。” 白薇的面色一下子又平静如常还了一礼道:“楚将军很久没见了。”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我总觉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在想什么呢?坐下来时我又看了她一眼但白薇似乎有意在躲避我的目光倒是郑昭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让我如芒刺在背大是难受。 吃喝了一阵安乐王忽道:“郑先生此番回五羊城不知何时重来呢?” 郑昭也要回去?我本要喝一杯酒此时不禁停住了。郑昭是共和军议事处的负责人如果连他都要回去那么说明共和军已经对与帝国的同盟不抱希望了这个同盟随时都会破裂而这也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伏羲谷的方位了吗? 我不禁望向郑昭郑昭也在看着我我们的目光一对郑昭忽地露齿一笑道:“楚将军大概也要远行了吧?晚生此去恐怕要过几年放能重归。” 他这话里已带有些挑衅的意味了。我知道他说的意思冷笑了一声道:“那就祝郑先生身体康健有幸再来吧。” 白薇的脸一下子变白了。郑昭的话中隐含着有夺取帝都的意思而我回答他的话也并不是善意白薇自然听得出来。安乐王呵呵笑了笑道:“郑先生这两年在帝都也当真辛苦比上次看到可清减了许多。郑先生回去好生将养将养吧。” 郑昭有读心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然大得人欢心安乐王看来也对他青眼有加。郑昭对我的敌意越来越深而且现在也马上就要成为敌人了我心头突然起了杀意手不自觉地要摸向腰刀。但还没摸到却觉得两道灼热的目光直射过来。 那是白薇的目光。我说不出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些什么似乎有几分乞求也似乎有几分哀婉。看着她的目光我的心忽地一软想要干掉郑昭的心思一下就打消了。 郑昭现在虽然读不出我的心思但我的性格也已经被他摸透了。有白薇在他身边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他下手。我道:“是啊郑先生劳心太甚还是休息一阵。” 郑昭忽地笑了笑道:“楚将军也是啊。好在如今两国团结一致胜利指日可待。等到天下太平之日晚生可要再来叨扰王爷一杯酒了。” 这一桌酒我实在吃得不是滋味。好在这也是安乐王的一次不正式家宴算是为郑昭饯行的时间并不太久送走郑昭夫妻时白薇又看了我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安乐王对郑昭当真极其尊重甚至要送他出门。 她终于还是走了。我跟在安乐王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茫然若失。干掉郑昭一定会引起同盟破裂现在文侯也一定不会同意帝国与共和军的同盟就是郑昭的护身符。现在同盟已经临近尽头郑昭这等人物自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当然要准备离开让我失望的是白薇仍然跟着郑昭走了。郑昭并没有对她如何管制但她在帝都一直不来见我说明在她心目中郑昭的分量还是要比我重得多。我现在担心的倒是郑昭走不走得成在文侯心目中郑昭这等人若不能为己所用便不能留在世上了。 “楚将军你好像和郑先生不是太熟啊?” 小王子忽然在我身边轻声说道。我扭过头干笑了笑道:“认识挺早的不过他是共和军的人以前有过一点不愉快。” 小王子舒了口气道:“他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啊还是他特意提出要你作陪的。” 我苦笑了一下。郑昭让我作陪无非就是要想确认我是不是在窃听他的机密而已。但我心中却不由一动他在安乐王跟前对我赞不绝口自是读得安乐王心思投其所好而已那就说明安乐王对我已经视若家人了。我心中忽地一酸看着这个老人的背影。对于我来说他仅仅是帝国一个无能的王爷而已而且郡主去世时他曾迁怒于两个家医不得力将他们砍了。我最痛恨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虽然表面上从来不敢不尊重但背地里也从来没有真个看得起他过。直到现在我才觉得心中有愧自己有些对不起这个老人。 他毕竟是郡主的父亲啊。 郑昭此时已经要上车了。他正在向安乐王行尊礼说着客套话我和小王子走过去时郑昭抬起头满面春风地道:“楚将军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重逢楚将军也请多多保重。” 我看着他忽然道:“恐怕马上在高鹫城就能与郑先生重逢了吧。” 小王子大吃一惊插嘴道:“楚将军真的么?” 我看着郑昭道:“郑先生应该知道吧。” 我这样说其实是表示了我不想和文侯一样瞒着他另一方面也是表示他们的行动同样瞒不过我。郑昭显然没料到我居然会说得那么露骨有点尴尬地道:“应该是吧。王爷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晚生告辞了。” 安乐王道:“郑先生这就要走啊?纵不能送君千里总要再送你一程的。” 安乐王也不是什么礼贤下士的人居然对郑昭如此礼遇当真让我大感意外。他叫过自己的座车与郑昭同车而行大概在送他回去的路上还想再聊一阵。等他们出了门小王子叹了口气道:“父王真器重郑先生连人都变了个样子。” 我心中忽地一动小王子的话触动了我心底什么。我道:“王爷以前不这样么?” “父王向来看不起这些文士的。”小王子咂了下嘴“楚将军他对你也没那么器重。只有以前可娜老师走时父王才送她到大门口。” 我依稀还记得那可娜老师曾是郡主的西席大概是个很让安乐王心折的女子。安乐王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但是看来很能尊重有才能的人。只是我总觉得小王子的话有些什么地方不对顺口道:“那有什么不对?” 小王子道:“父王以前出门总要唠叨个半天这回一句也不说就走了。哈楚将军我们来比枪吧。” 小王子本是无心之语但我的心头忽地像有根针刺了一下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郑昭现在不敢对我施术但他对安乐王和小王子却仍然可以的安乐王的行径与平常大为不同很有可能是中了他的摄心术。只是郑昭的摄心术显然又进了一层以前中了他的摄心术形如行尸走肉大不一样但现在安乐王谈吐举动与平常没有太大的不同以至于我一直没想到。 小王子大概见我面色有异奇道:“楚将军怎么了?” 我道:“郑昭会不会想绑架王爷?” 小王子“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他绑架父王有什么用。再说陈超航带着家兵跟着真要绑架还不知是谁绑谁呢。” 小王子并不知道郑昭的本领但他所说也有道理。安乐王虽是宗室之首但向来不干涉军政两方之权郑昭绑架了他也毫无用处。我沉吟了一下道:“郑昭以前与王爷交往很多吗?” 小王子道:“倒也不太多只是父王很是欣赏他。不过以前顶多送出书房这回他走得那么急居然连夜回五羊城父王才送他到城门吧。” 我脑海中像是有个炸雷炸响失声叫道:“他连夜回去?” 小王子道:“是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一直以为郑昭总要过几天才回去不然今天也不会来赴宴了。直到现在才算明白这一切都是郑昭的欲擒故纵之计。他故意前来赴安乐王之宴这等消息自然也在文侯的耳目之中文侯多半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即使文侯有所准备但郑昭拉上安乐王除非文侯能请动帝君挡驾否则谁都不敢阻拦。郑昭这条脱身之计丝丝入扣叫上我的真正目的也并不仅仅如我先前所想的是为了证实我在怀疑他们更主要的是拴住我不让我向文侯告密。整个帝都郑昭唯一不能读出的就是我的心思了。只要保证我没有受文侯之命来干掉他那么不管是谁过来对郑昭不利他都能预先知道。而在郑昭的想法中文侯要拦住他肯定会派我这个他读不出心思的人出马绑住我的手脚就足以保证文侯不会向他下手。 郑昭虽然聪明但这计策一石二鸟我不相信他想得出来更有可能是那个南武公子想出来的。当初丁亨利大赞南武公子是人中龙凤我心中很不服气现在却不得不佩服此人。 我笑了笑道:“是不知道。既然他要走了那我也得去南门口看看为他送行了。小殿下你在家休息吧。不管郑昭有什么主意反正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小王子摇了摇头道:“楚将军你想得也太多了。”他对我向来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但我说的话实在太不可思议让他也无法相信了。我叫过在一边休息的冯奇正要走小王子忽道:“楚将军你和郑先生说马上要在高鹫城见面那我们地军团又要出发远征么? 我已跳上了马道:“也许是吧。小殿下你好好练枪过些天有个狄人少年武士也要到地军团来。” 小王子眼中一下子亮了起来道:“狄人?他的枪法好不好?” 我顺口道:“很好的。”扭头对冯奇道“冯兄快去追上王爷的人马。” 冯奇没说什么与我并马出门。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未到禁夜之时街上人已经少了郑昭和安乐王的队伍走得并不很远我们只追了一会儿便已看到前面浩浩荡荡一片人。我道:“冯兄你别靠近。”自己催了一下马追上前去叫道:“王爷!王爷!” 那队伍后面有个人闻声转过头来一见我叫道:“楚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那正是陈超航。我道:“我也来送送郑先生。” 此时前面的车也闻声停了下来最前一辆的车帘撩开了安乐王探出头来道:“楚休红么?” 见到安乐王的样子我的心才算定了下来但也证实了我的猜测。郑昭并不是要绑架安乐王只是想让安乐王送他出城。 我在车前下马跪下道:“王爷末将也来为郑先生送行。” 安乐王微微一笑道:“难得你有心。上车来吧。” 安乐王推开车门我跨了上去安乐王对面正是郑昭坐着。我上来时他眼中有些闪烁不定准是我追上来让他大吃一惊。只是他读不出我的心思多半不知道我早就已在文侯跟前失宠了。我心中暗笑拱了拱手道:“郑先生。” 郑昭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勉强笑了笑道:“多谢楚将军厚爱。”我这般突如其来地追上来纵然他智珠在握也会担心我是不是受文侯临时之命紧急捉拿他回去。我道:“郑先生原来要连夜赶回五羊城小将先前不知尚有与郑兄盘桓数日之心未曾想草草别过实是不敬之至。” 郑昭这时倒平静下来道:“在下在帝都颇招人忌自不敢招摇何况拙荆归乡心切还望楚将军见谅。” 他突然说起白薇我心头又是一痛。他这样说多半是认定我奉文侯之命不顾一切来对付他了想让我看在白薇面上放过他一马。只是他对安乐王使了摄心术让我大为愤怒。我笑了笑道:“郑兄学究天人小将仰慕之极实想再请教数日。” 郑昭的脸一下白了。在他听来我说的这话已经是承认要对付他了。他低头不语安乐王在一边忽然道:“郑先生楚休红也是一片好意不知是否可以再留数日?” 安乐王这样一说我已明白郑昭并没有对他用摄心术了。看来郑昭确实是大得安乐王欢心以至于肯送到城门口。想通这一点我对郑昭的愤怒一下子便消失了。郑昭咬了咬牙抬起头道:“既蒙楚将军错爱晚生不敢贸然相别。只是拙荆急着回乡只好让她先走了。” 听他愿意留下来只是要让白薇走我心中更是一软道:“郑兄伉俪情深令人称羡。小将不敢如此不通情理令郑兄受拆鸾之苦。” 郑昭长舒一口气长长一躬身道:“多谢楚兄。” 此时已经到了城门口了。门官高声喝道:“是什么人?城门已闭”话未说完陈超航已然喝道:“我家安乐王爷出城送客快快开门!” 陈超航这人有点狗仗人势这两句喝得中气十足比那门官更有威势。果然那门官的声音一下哑了过了一阵只听外面有个人道:“末将康宗佐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死罪死罪。” 帝都的王公国戚向来都是无法无天的加上帝君兄弟多即位后帝都更是多出一大批王爷。这些王爷别的用没有就会发威。这些王爷在天保年间作为皇子不少受封为一字王如今帝君即位他们的一字王保不住成了二字王。王号里的字加多了却更不值钱加上文侯的新政大大减少他们的俸禄这些王爷的脾气大多不好前不久刚出了一件事帝君的四弟静海王以前的信王因为在一个酒楼里跟人呕气就叫了一帮家人把那酒楼砸了个精光在金吾卫过来弹压时静海王还大打出手将金吾卫也打伤。这事闹得民怨很大文侯要对静海王治罪帝君则因为这个弟弟与他关系不错只让他闭门思过夺禄一年轻轻放过了。事后帝君下诏让这些兄弟注意言行不得再做出格的事。说来好笑我名义上是安乐王府郡马帝君对王亲国戚下的诏书居然也给我下了一份我才得知这事但在民间那些王爷名声已坏人人见了都怕这个康宗佐大概已被吓惨了抱了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 看来南宫闻礼现在改革吏制是自下而上实在有点本末倒置。吏制清平决不是汰去冗员提拔能吏就能树立起来的。上行下效如果上面尽是一些无耻之徒那有什么资格要求下面的官吏清廉正直? 我不禁看了看郑昭心里突然间极其悲哀。不论共和军是不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那些“以人为尚”、“以民为本”有没有成为事实至少共和军还做一些表面文章而帝国却连这种表面文章都没有制造出来的只有尊王团一类的愚民。 郑昭这时倒没有注意我只是向安乐王行了一礼道:“王爷晚生此去不知何时复返。王爷大恩晚生他日有缘再见王爷之时方能图报。” 他向安乐王行了一礼忽然转过头道:“楚兄在下也将告辞多谢楚兄相送之情。” 现在到底该不该让他走?我心里又有些犹豫。让他回去自是放虎归山但他一直在努力弥合帝国与共和军之间的裂缝两方的盟约也是他全力支持才得以订立。何况他的本事虽然神奇在战阵上却毫无用处对战事根本没有影响如果文侯想杀了他只不过是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他不能保留自己的秘密吧。现在帝国与共和军的同盟即将破裂错并不在他们这一方我就算拿下他无非是讨得文侯的欢心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小声道:“郑兄我再送你最后几步。” 下了车我与他都上了马。向前走了一程郑昭微微一笑道:“楚兄多谢成全。” 我不再和他打机锋了将手按在刀上小声道:“郑兄你这般一走是不是帝国与共和军又要势不两立了?” 郑昭怔了怔忽然叹道:“楚兄我再假装不知那是看不起你了。”他抬起头看着我低低道:“共和军与帝国的战争已是迫在眉睫。” 我苦笑了一下道:“难道没有挽救的余地么?” 郑昭微微一笑道:“你也该知道文侯大人随时都会对我们下手。这同盟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楚兄聪明人难道真信有同舟共济坦荡无私之事么?” 他见我又要说什么笑了笑道:“郑某定下这条脱身之计虽然自信瞒得过文侯大人只怕瞒不过楚兄你。但楚兄看来也不曾想到在下以身为饵丁将军他们早已出城了。文侯之网虽密但未撒之前犹是沧海一片。” 我又苦笑了一下道:“确实。我该向文侯大人进言说丁亨利才是该留下来的你对战事没什么影响。” 郑昭的脸上更是笑得高深莫测摇了摇头道:“楚兄若是这等人物我早就束手就擒了。只是楚兄真是这等人物恐怕楚兄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他的话虽然很有点玄妙但我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在五羊城丁亨利送我回来就算我看破了郑昭的脱身之计现在仍然无法去对付丁亨利。而我如果真是这等不择手段的人物恐怕文侯就是第一个容不得我的人了。 我道:“郑兄你想过没有也许帝国与共和军仍有修好的余地。” 郑昭想了想道:“恐怕没有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也许有的。”我想说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白薇的声音:“楚休红!” 我转过头。白薇也骑在一匹马上看来她与郑昭准备轻身而退。她一脸惊愕眼中却不知是什么神情。我的心头又是一痛在马上行了一礼道:“郑夫人一路走好。” 白薇想说什么便还是没有说。看着他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郑昭还是对安乐王用了摄心术。在他下车时我突然提出要下车送他照理安乐王肯定要说两句的但安乐王一声不吭显然就是中了摄心术了。可是当初想到他对安乐王施摄心术时的愤怒已经荡然无存耳边回响的总是他最后一句话:“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郑昭从帝都脱身的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天气晴朗正在化雪。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冷得手脚都有点发麻。我在营中操练了一阵正觉得身上开始发热汪海忽然急吼吼地到营中传令说文侯紧急召见我。我知道定是郑昭的事让文侯极为恼怒只怕要痛骂我一通。 到了文侯府仍是在那书房里。请了安让我意外的是文侯倒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背若手看着挂在中堂的一幅字。这字应该是文侯刚写的斗大的“文以载道”四个字。郑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从帝都全身而退对于算无遗策的文侯来说实在是个极大的失败。而郑昭走前赴安乐王之宴我同在宴上这消息文侯定然也已知道了他让我来多半便是要我说明此事。我虽然已经准备好了解释心里终究有些不安。让我更不安的是文侯居然让我跪在地上迟迟不问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已是怒到极点。 沉默了半晌文侯忽道:“楚休红你近来可好?” 他的声音极是温和甚至比往常更是温和。我心中更是志忑道:“末将正在加紧训练随时准备出发。” 文侯转过头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起来吧。” 他也坐到椅上指了指边上道:“楚休红你也坐下吧。” 当初武侯行事只消看他的脸色便知是要赏还是罚了。文侯与武侯完全不同朝中官员背地里说文侯的脸一定只是张面具因为看他的脸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文侯不论要做什么事都和颜悦色即使他马上要杀你。 我坐下文侯道:“楚休红你过了年就是二十六了吧?” “再过六天便有二十六了。” 先前操练时身上并没有出汗现在我的背上却已冒出冷汗。文侯说得越是平和恐怕他心中的恼怒就越甚。我暗自咬了咬牙忽地起身又跪到文侯座前道:“大人末将死罪。” 文侯笑了笑道:“你又犯了什么死罪?” “昨日末将赴安乐王之宴不料共和军郑昭亦来赴宴末将一时大意又中了他的摄心术以致此人脱逃成功。” 在赴宴之前我确是不知郑昭也来赴宴但这样说的话文侯只怕更会着恼。我说我是因为中了摄心术反正死无对证文侯自己也因为害怕郑昭的异术而不敢和他见面自然不能怪我了。 文侯又笑了笑道:“这事啊错不在你我原本就要让他回去的。” 我呆了呆道:“大人这人身怀秘术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此人秘术只能探听旁人心思战场之上无甚大用。而这人在共和军中地位甚高若无端斩杀双方同盟便即刻破裂。楚休红你现在也是一军统帅难道连这点都没想通么?” 我心里却越发感到寒冷。这绝非文侯的真正心思郑昭这种秘术如能为他所用对于他来说便如虎添翼。虽然不至于要杀了郑昭但文侯一定想要将他留下来。没想到郑昭从他手掌之中脱身文侯现在一定怒不可遏可是说出来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些朝官说文侯的脸是张面具当真不假。只是他自己将此事轻轻揭过只怕是不想多谈自己的失败吧。我当然乐得顺竿爬道:“大人明鉴。末将无知实是不知轻重。” 文侯叹了口气道“这人走得如此之急却也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郎莫交代之事。我千方百计隐瞒自觉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到底是什么人告的密?” 我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文侯紧急召见我难道并不是因为郑昭脱身的事而是在怀疑我把郎莫交代的事告诉了丁亨利他们么?我本已起身一下子又跪倒在地道:“大人莫将只将此事和我营中五统领说过再没告诉过第六个。” 虽然我垂着头但也感到文侯看了看我。即使视线未曾相对我也感到文侯那阴寒彻骨的眼神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顿了顿文侯才道:“我可不曾说过怀疑你的话。” 我的心头越发寒冷。文侯越这样说就越说明他在怀疑我。我垂下头不敢看着他道:“大人明鉴此事万分机密末将身涉嫌疑无以表白。” 过了好一阵我仍然听不到文侯的声音。如果他认定是我走漏了消息只怕此番出征就没有我的份了连地军团都督也得抹掉。丢不丢官无所谓但这次远征是与共和军修好的最后机会我绝不能让来之不易的和平被人破坏。 即使那个人是文侯。 过了好一阵我才听得文侯叹了口气道:“楚休红起来吧我相信你不会如此不明事理。” 我抬起头道:“大人我们四相军团应该不会走漏消息难道是那郑昭用秘术得知的么?” “审讯之时从无一人与外界接触他本事再大也不应该会知道。”文侯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喃喃地道“我只是奇怪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察觉的?” 与共和军得知这个消息本身相比他们使用让文侯都看不破的方法才更让文侯恼怒吧。如果是郑昭的秘术还好说一点但如果是收买了文侯左右的话这最让文侯难以忍受。文侯惯于在旁人身边安插眼线越是这种人就越容不得别人在自己身边施展这等伎俩。我当然不敢告诉文侯郑昭他们用的是天遁音只能沉默不语。 文侯也许在等着我的回答见我一直不说话他也没有出声。过了好一阵他才道:“楚休红此次远征你还有什么想法?” 如果文侯说别的我也没什么好回答。但这事是这些天来我日思夜想的我道:“禀大人远征蛇人此战不同以往劳师远征极为凶险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保证锱重给养补充。伏羲谷僻处西南雪山地带从天水省南下虽然路途稍近但要难走得多运输至为困难一旦接济不上则大势去矣。” 文侯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在想的。唉若那伏羲谷在海边便好办得多了。” 如果伏羲谷在海边那么水军团便可以一展所长现在水军团却是无用武之地。我道:“大人我也曾算过以一个士兵一天的口粮为三张干饼计算每百张干饼重二十三斤则十万人每天要消耗大约七万斤。即使以万斤大车运载每天也得七辆大车方可。此去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不说粮食单是运输用的大车便是个惊人的数字。就算途中可以补充一部分旷日持久地打下去如果要从帝都运送给养就实在太难了。” 文侯哼了一声道:“你是想说想要攻打伏羲谷非与五羊城联手不可么?” 我说的当然就是这个意思但见文侯面色不善心头不由一凉。文侯是坚决不肯与共和军联手攻打伏羲谷的如果我坚持他更会认为是我想与共和军联手所以把这消息透给他们。我道:“当然还有一个办法。” 文侯道:“是什么?” “既然给养不可能完全依靠补充那么就要自给自足唯有军屯一途了。” 军屯就是军队屯田由军队在驻扎地开荒。这是长期作战的好办法是第二代青月公在西北防御狄人时开始这么做的。军队自耕自种富余的还可以卖给地方。当初狄人势力极盛来去如风帝国军再怎么训练总不是习惯于在沙漠中逐水草而居的狄人骑兵的对手。但历代青月公就是用这一招稳扎稳打逐步建立一系列堡寨连成犄角之势使得狄人无法施展铁骑突击的故技。当初狄人五王合盟共为边患被文侯两月扫平一方面是文侯用兵有方但青月公的屯边军积蓄的粮草让文侯部队无后顾之忧才是真正的取胜之本。此事我想了很多如果文侯一定不肯与共和军联军那么只有实行屯田慢慢攻打了。 文侯听我这么说微微一领首道:“如果想要稳妥确实只有这么做了。但军屯失之太缓战局瞬息万变还有共和军在后。他们知道了伏羲谷的方位这一手便难了。” 我不禁无语。文侯担心的是共和军在后方下手吧。如果我们与蛇人斗个两败俱伤共和军突然杀出来夺取我们的阵地与粮田时我们肯定不是对手。可是这也是文侯自找的原本共和军是同盟军双方合作从五羊城取得补给要方便得多现在却要防敌一般防备他们当然他会觉得屯田失之太缓了。我道:“大人那您说如何方是万全之策?” 文侯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四相军团成军已久一直都是我直线指挥。我一直想在你们四个中选一个为帅只是一直说不好。你们四人铢两悉称都是帅才以前一直难以定夺。” 我心头一动。四相军团要有一个主帅这消息早就有了。最早是屠方提出来的。元帅只有一人以前是太子。太子即位后文侯就应该晋升为帅但屠方奏疏称文侯功劳太大帅位已不足尊文侯因此提出在四相军团的四都督中提拔一个另外三人晋升为上将军。以前元帅与上将军的军衔都只有一人当文侯晋升为帅后顺理成章就应该是身为兵部尚书的屠方晋衔为上将军别的副将军全是他那年纪的老将。屠方的意思是大力提拔年轻将领而他这奏折明着是晋升文侯其实是削去文侯军权显然是受到帝君暗示提出的。文侯居然也这么说那么就是将计就计的意思把他自己的私人抬上帅位一文一武成犄角之势权势就更大了。只是他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属意我么?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又有些不好受。文侯曾大力提拔我也曾视我为股肱现在虽然渐渐与他疏远也许他仍然当我是信得过的人可是我却已经暗地里向帝君效忠了。 “楚休红此番远征地军团将是主力好好立功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道:“大人” 文侯笑了笑将手搭在我肩上道:“以宁死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等你回来我向陛下推举你为元帅也正式行过继之礼。日后文侯之爵还要你来继承。” 文侯的声音如此和蔼让我想起了早已去世的父母。我几乎要落下泪来一下子跪倒在地磕了个头哽咽地道:“大人” 我几乎就要向他发誓誓死效忠于他了可是头刚磕在地上猛然间却如有道闪电从头顶打入。 文侯和我说话时人站得很直但我一跪下便看到他的左脚脚尖是点在地上的! “心有所思纵强隐之亦发于手足。” 这是真清子给我的道德心经中的话。一个掩饰功夫很好的人说出来的话让人莫辨真伪但他总是无意识地从手足的的小动作上暴露出来。文侯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如果他是真诚的绝对不会有一只脚是脚尖点地!我像是沉入了冰水之中周身一下子凉了下来但嘴里仍然诚惶诚恐地道:“大人之恩楚休红粉身难报。” 我不算一个擅长作伪的人如果不是跪在地上文侯一定看出我的脸色有变因此索性把头垂得更低这样也显得我越发诚惶诚恐。果然文侯扶着我的双肩将我搀了起来道:“起来吧休红。” 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也许是觉得骗了我多少有点于心不忍吧。我知道文侯确实曾有封我为帅之意但自从帝都之乱中我竭力反对他的决策后这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了。我估计在文侯心目中元帅之位应该是邓沧澜的。可是现在他亲口跟我说要晋我为帅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越想越怕。如果不是我在胡思乱想那么文侯一定是对我动了杀机了!虽然现在和文侯越来越疏远但我怎么都不相信他会杀我。可是不这么想又无法解释文侯为什么要骗我了。 也许是我的脸色更加惶恐文侯笑道:“休红你身经百战也已是一军都督若不是你们四人年纪尚轻资历不够早就起码是副将军了。纵然为帅那也是你应得的。” 我扶住文侯的手站了起来道:“大人末将自觉才疏德薄不堪当此重任邓将军为帅远比末将适当。” 我说得平静但这其实是个试探。我扶着他的手原本也很自然但将食指指尖触在文侯手腕的脉门上。道德心经中最基础的是调匀呼吸和心跳因此我打坐时都是双手互搭脉时刻注意心跳次数对脉搏也敏感至极。虽然只是指尖轻触却立刻感觉到文侯的脉搏一下加快了。 如果先前只是有所怀疑当我说出这话时终于确认无疑心也彻底凉了。文侯确实在骗我他根本无意拜我为帅。他现在给我下这种保证也就证明他确有除掉我之心否则将来邓沧澜为帅我希望落空肯定不会再跟随他了。那时往好处想他会明升暗降地解除我的兵权往坏处想就是在那时之前除掉我省得日后为患。 文侯却不曾觉察微笑道:“此事等你回来再说吧。你再说说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给养?” 我想了想道:“既然不能从五羊城获得补给那么补充的粮草就唯有从符敦城调了天水省积粮极多保障远征军原无问题只是路途虽较五羊城近一些路况却要难走百倍而且天水省虽然富庶比较五羊城还是远远不及只怕” 文侯道:“只怕什么?怕陶守拙不肯么?” 我咽了口唾沫道:“正是。虽然西府军擅长山中作战但从天水省到伏羲谷需要穿过秉德省。这一省极为荒凉人烟稀少官道年久失修极为难行。末将与陶守拙打过交道此人视西府军为私产要他全力支援远征军只怕他口是心非不肯真心出力。” 文侯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意道:“你说得正是。既然如此那就将他除了另选人手主持。如此西府军兵员可编入后备而陶守拙这守财奴的多年积蓄也正好拿来为国效力。” 我吓了一跳道:“除了他?可是他并无过错。” 陶守拙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这些年来他对帝国还是忠心耿耿主持西府军也甚是得力。蛇人也曾攻打过几次天水省但每一次都被陶守拙击退这条北上之路一直未能打通。如果除了他虽然可以解决给养问题但他无罪被诛多年的属下一定群情思变只怕天水省又会演变成一场叛乱。 文侯哼了一声道:“此人不思进取只知发展势力我屡次要征调西府军他都阳奉阴违总说天水省防务重要不能脱身。此时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文侯曾经有两次要调西府军入京补充兵员陶守拙说得好听但每一次都在派兵前夕突然禀报说遭到蛇人进攻结果派出来的兵一次只有两千一次索性只有一千人。其实天水省虽然时有蛇人出没但数量并不太多以西府军之能就算只有现今的一半兵力守御也毫无问题。而两次都是在文侯发出调令时有蛇人进攻其中定然有诈。这种花招瞒得过别人当然瞒不过文侯但陶守拙的手脚干净至极每次都毫无破绽以至于让人觉得西府军的兵力的确不能再减陶守拙实是为国出力甚多不可苛责文侯也对他没办法。他这样对文侯耍手腕无非是仗着西府军孤处一隅文侯对他鞭长莫及无怪乎文侯要除掉他。可是不管怎么说陶守拙在天水省守卫总是有功无过这般除了他也难服人心。 我道:“陶守拙纵然该死但除了他如何向他手下交待?” 文侯又是一笑道:“进屋说吧。” 正文 第三十一章之计 腊月二十三是民间祭灶的日子。这一天也是个节日要炼糖烙饼祭完灶后这些食物自然都给人吃了。这一天安乐王让我去王府吃晚饭只是文侯所给的期限也没几天卫宗政这些日子已大为焦急仍然得不到半句口供。 这一天审完那蛇人已被刑法弄得半死不活了势必无法再审。把它拖下去卫宗政面如死灰看了看我又看看一边的郑昭和丁亨利叹道:“楚将军郑大人丁将军看来老朽是无计可施了。” 丁亨利没说什么郑昭道:“卫大人不必内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离开时我叫住了他们道:“丁兄郑兄还记得当初在五羊城时我答应的事么?” 郑昭还没说什么丁亨利却是眼中一闪微笑道:“哈楚兄看来终于肯让我得偿所愿了。” 他一定是以为我说的是他招募我之事大概觉得我答应投靠共和军了。我心中暗笑道:“终于不辱使命。冯奇把我送给郑先生和丁将军的礼物拿过来吧。” 丁亨利和郑昭都是一怔冯奇已拿了两个木盒过来了道:“都督在这里。” 我把一个盒子交给丁亨利一个交给郑昭道:“丁兄郑兄这是小将的一点心意以供清玩。” 丁亨利和郑昭仍是莫名其妙郑昭道:“楚将军这是什么?” “小将平素颇喜雕刻这是两个木雕见笑了。”我叹了口气道:“你们难得来一次日后回五羊城就天各一方相见也难了。这两个木雕早就动手昨日方才完工请郑兄丁兄切莫见笑。” 我在五羊城时根本没和他们说我学雕刻之事只是为了送出这两个木雕才借这个话头而已因此故意说得含糊不清郑昭会以为我答应丁亨利的而丁亨利又会觉得是我答应郑昭两人都不会起疑心。送给郑昭的木雕是一株荔枝树而送给丁亨利的是他的全身像。丁亨利的样子十分奇异我也经常在雕人像雕出来不难但那荔枝树却极为繁复精细让我雕的话大概得花个把月那是请薛文亦帮我雕的。而这两个木雕中有一个暗藏着薛文亦改良过的天遁音。 所谓天遁音乃是以两片极薄铜片相互感应从而发声。那天听薛文亦说起令我大为惊叹。让我更吃惊的事想出这种奇异东西的居然就是虚心子!我还记得小王子刚入伍时讲过郑昭与一个法统之人前来拜会过安乐王那法统的法师还认得我只是小王子忘了他叫什么当时我想不出是谁直到这时才明白过来那就是虚心子。虚心子在五羊城时就已经制成了天遁音但他心思虽富机巧工艺上却较薛文亦远逊制出来的天遁音虽能传音但声音极小只消周围稍有喧哗便难以听清了他想来想去都想不出改进的办法这才来向薛文亦请教。只是我仍然想不通虚心子为什么会毫无保留将这天遁音向薛文亦阖盘托出回想起来虚心子心无城府恐怕根本没想到共和军和帝国有兵戎相见的一天吧。那天我就千叮咛万嘱咐要薛文亦千千万万不可对别人说起只当忘了这事。万一文侯知道他有这东西那帝君、张龙友他们就再也无法隐藏形迹了。岂独如此只怕朝中人人自危即使私底下都战战兢兢不敢说什么了。那天薛文亦听我陈说利害也被吓惨了连连点头称是。其实无独有偶薛文亦比虚心子胸中城府多得有限他虽将天遁音又加改良形制缩得更小可谓精益求精居然用在偷听他老婆背后有没有骂他。也亏他派这么个用途因此才秘不示人谁也不知道他改良成这样了。 薛文亦改良过后的天遁音在十丈以内可以听到郑昭他们以天遁音窃听文侯我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听听他们背后究竟说什么。那天在得意居听到他们交谈其间疑问实在太多郑昭他们未必就对着这木雕说机密之事但布下这个局总多一些得知秘事的机会。 他们接在手中连声道谢。我知道丁亨利多半不疑有他但以郑昭的性子定然在狐疑不定可是他又没办法对我用读心术只怕心痒难搔难受之极。我虽然绷着个脸心中却不由好笑之至。 告辞后我上了马却不回营到城南找了个小酒楼叫了几个菜自斟自饮。放天遁音之事我谁也没有告诉却已派了冯奇让手下暗自跟踪郑昭和丁亨利。十剑斩马上厮杀并不强但这些隐迹跟踪却是他们所长。等了没多久冯奇急匆匆来见我说是已查明郑昭和丁亨利到了共和军设在帝都的议事处。其实这也是不出所料的事丁亨利一行随我们北上后谢绝了文侯给他们安排的鸿胪寺寓所就一直住在议事处。 一探明了他们的去向我在酒楼里和冯奇互换了衣服让他先回营中自己上了先前备好的马车向共和军议事处走去。冯奇他们已经实地看过给我讲过议事处周围情形。那是一所大宅院占地数亩但房屋大多靠墙。我不知郑昭他们到底是哪一间现在也只能赌一赌运气趁去安乐王府吃饭之前看能不能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这车是预先备下的与军中无关只是寻常的小座车。 马车沿墙缓缓而行赶车的是一个不常出面的十剑斩中人名叫周艺持。周艺持在十剑斩中剑术也不算强不过这人就是长相普通如果放到人丛中只怕转眼便找不到了我现在就要这样的人。 走了半圈我耳边忽然传来低低的一点声音我敲了敲车厢前壁周艺持会意地停下了车。 车停下来的地方是一个拐角正好有一块空地。墙上原本开着几扇窗但窗子已用砖块砌上了多半是郑昭不想让闲杂人等窥视里面。这样一来车子停在这儿倒更不觉异样了。 车子一停下周艺持听我的话到街对面一家酒店吃饭这辆车便装作是先放在这儿。等他一走我就将手罩在听簧上仔细辨认着从中传来的声音。这天遁音虽经薛文亦改良声音仍是极轻要仔细听方能听得见。我连大气都不敢出拼命听着。 这时听簧里传来的居然是丁亨利的声音。听簧传出的声音虽有些变形但语气还是丁亨利的。他正道:“不会吧天遁音是虚心真人的独得之秘帝国并没有这个。” “虚心子有点不识轻重他不是在上半年到过帝都么?万一他将天遁音交给哪个人了该如何。” 这声音不知是谁的边上又有一个人忽道:“应该不会吧。虚心真人对共和忠贞不二绝不会做这事。” 这口气正是郑昭。那么方才说虚心子有可能将天遁音交给旁人的就该是那个公子了。这人很有可能便是白薇说过的南武公子。我不由微笑起来。这人实在多疑但猜得正中肯棨实是不好对付的人。可是这人再多疑再聪明也不可能发现我所装置的天遁音的。 天遁音是两部份一部份是声簧就装在那木雕中另一部份叫听簧放在耳朵边听的。薛文亦不愧妙手之名他说过虚心子的天遁音簧片是平的这样制成形状就不能太小否则无法传得远了。而薛文亦设想不落俗套将声簧和听簧打成了蜗纹形这样形制大大缩小窃听距离却更大了。送给郑昭的那棵荔枝树是他的得意之作簧片被他巧妙地做成技头的颗颗荔枝。虚心子所制簧片都是暗藏在内而薛文亦却堂而皇之地就放在外面郑昭心思再灵敏也不会想到那就是簧片。那两个木雕送给丁亨利的人像腹中空空大有暗藏机关的可能但其实那人像倒毫无机关。我送那两个木雕人像是故布疑阵让他们疑神疑鬼去。听他们说话自是没有发现我的圈套。 南武公子顿了顿道:“你对虚心子用过读心术么?” 郑昭也顿了顿道:“这个不曾。其实问他的话他一定会说实话的只是卑职根本没想到这个。” 听簧里传来“嘶”的一声想必是南武公子叹了口气道:“如果这木雕中真被藏了天遁音那么偷听之人定然就在附近。郑昭你立刻到外面看看有没有可疑人等。” 我浑身一凉险些就要叫出声来。我只想到了他们发现不了我所安装的天遁音却没想到他们会这样釜底抽薪。现在周艺持在那边吃饭照事先说定他要见我扳下车项暗号再过来不然得在饭馆吃上一个时辰。我一欠身几乎马上将车项的暗号扳下来但又停住了。 不对。木雕毕竟在他们手上那议事处占地庞大隔了几间屋说话定然传不到外面。如果南武公子仔怀疑的话不该对着木雕说这话完全可以找个别的地方。 他这是在敲山震虎!刹那间我已明白了南武公子的计策。他根本不是要让郑昭来看而是现在就有人观察周围情形了。如果我贸然拉下记号那才中了他的计。 想到此处我顿时停了下来索性躺在车板上仔细听着。但现在却没有声音传来了过了好一阵才听得郑昭道:“左墙外停了一辆空车右墙边有几个小贩没什么可疑。” 听得郑昭的声音我不由得暗自长吁了口气。要是我沉不住气就一下被他诈出来了。我正在得意耳边却一下子听不到声音了等了好一阵仍是一点都听不到。我正在想那天遁音是不是坏掉了突然从听簧里传来一个人的声音:“这是什么?” 听簧里传来的声音有点变形我也听不出那是谁却听得有人道:“是个木雕放回去吧。” 这正是郑昭的声音!我一呆猛然间明白了郑昭的意思。原来天遁音并没有坏掉而是被收在什么密闭的地方了。看来南武公子虽然没发觉有什么异样但还是让郑昭将这个收好。这个南武公子当真是个极端小心的人物太难对付了。 我正在惊叹却听方才那人道:“是楚休红做的?给你的还是给我的?” 听到那人说我的名字我不由一呆也不明白这人跟郑昭说话怎么这样随便还没回过味来郑昭已道:“当然是给我的。阿薇收好吧我们出去吃饭。” 一听到郑昭说“阿薇”这两个字我的头登时“嗡”了一下。是白薇!原来白薇也在帝都!小王子上回就说郑昭曾携眷前来拜会过安乐王只是在五羊城时我听紫蓼说她们是共和军女营的统领。我回帝都以后她一回也没没来看过我我只道她早已回五羊城了没想到原来还在这儿。 在五羊城白薇也曾经想利用过我但最后还是告诉了我实情。我知道她对我有一种很微妙的感情郑昭也知道在当时他就因为怕我给他戴绿帽子而险些对我下手。不过以他的读心术也该知道白薇和我是清白的看来是郑昭不让她来看我。 现在我只希望白薇能和郑昭多说几句话从中多少可以透点消息出来。但顿了顿我听得白薇道:“阿昭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郑昭也顿了顿道:“我相信你。快把东西理好吧明天公子就要回去你把这木雕带回五羊城好了。” 我心底一凉郑昭虽然没有发现这木雕里的奥妙但一旦被白薇带走那我的布置就全盘落空连一句有意义的话都没能偷听到。事已至此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想我又等了一阵但听簧里再也没有传来声音大概被白薇打好包了。我仍不死心拼命听了一阵但听簧里仍是一丝声音都没有。正竖起耳朵听着却听得大门边有人道:“郑先生郑夫人要出门么?” 那是共和军议事处的司阁在说话。 “是啊我和郑先生出去赴宴钱大哥你辛苦了。” 那正是白薇的声音! 我抬起头从车厢的一条小缝里向外望去。刚看出去正好看见郑昭和白薇两人携手过来我只看见白薇的身影一闪而过。这几年她倒没什么变化虽是惊鸿一瞥但我总觉得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色。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头忽地一疼。我很少想起她姐妹二人只有偶尔穿上她给我的衣服时才想起她来。在这一瞬我却突然觉得她似乎时时都在想念着我。 在高鹫城如果她们没有出城的话肯定也要被武侯杀了充作军粮。生命原本也就是决定于一个微不足道的选择。现在已看不到她的身影我眼里却不知不觉地湿润了。 看来已经没办法再窃听到郑昭的事了但我却没有失望。虽然不怎么想起白薇我也不知道我对她究竟有没有感情可是觉得能够听到白薇说话见她一次也是好的。 我拉下了车项的暗号。周艺持一直都在注意一看到我放出信号他马上过来赶着车离去。 将车带到我先前吃喝的那小酒馆前我下了车冯奇已迎了出来道:“楚将军你怎么来得这么晚我怕会误了王爷的饭局。” 我道:“稍稍晚一点也没事吧。”冯奇看了看左右小声道:“我方才才听说原来今天郑昭夫妻也受王爷之邀了。” 这话像一个晴天霹雳我道:“他们也要去?” 我终于明白了丁亨利烧那块手帕的用意了。我自以为得计恐怕我在得意居听他们说话早就被他们在外的眼线看在眼里。在得意居他是故意露出破绽又故意说什么天遁音应该是在确认我有没有天遁音假如我真有天遁音一定会就此送上去的。可笑我自以为得计居然真的把天遁音送上门去。郑昭今天去赴安乐王之约一定是想确认我去做什么了我不知道他也会赴宴有可能会让安乐王帮我掩饰迟到之由他就可以读取安乐王的心思查探出来。但他想错了一点以为我是奉文候之命一定各个步骤都安排妥当其实我却是临时起意文侯根本下知道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旁人知情薛文亦改良后的天遁音不是他们这些不通机关之学的人所想象得到的阴差阳错之下他们这才劳而无功。如果真被他们发现了我藏的天遁音那他们一定以为自己所谋尽为文侯知晓那时帝国和共和军表面上的同盟也一定会马上破裂。 在这一瞬间我才突然意识到自己险些坏了大事。现在文侯和何从景之间都在互相猜测对方的心思既互相利用又互相忌惮两者之间只有一层薄纱掩盖这才维持一个表面上的合作。我差点把这层薄纱挑破而现在同盟破裂的话文侯一定不敢发兵远征伏羲谷同样共和军也不敢急着要抢先出兵了那么进攻蛇人巢穴消灭蛇人的良机也会错失。 有些事双方心知肚明但没人挑破时就行若无事。一旦挑破后果不堪设想。 这正是现在的情形。 冯奇道:“如果他们先到就坏了。楚将军你快去吧我把飞羽带来了。” 飞羽脚力虽快但如果在大街上全速飞奔那反而欲盖弥彰可是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了我道:“快快牵出来。” 等赶到安乐王府王府的管家陈超航已迎了上来行了个大礼道:“楚将军您来了王爷方才还在说起你呢。” 我甩蹬离鞍道:“郑昭先生来了吗?” 陈超航牵过我和冯奇的马道:“郑先生还没到楚将军请进吧。” 郑昭没来?我暗自舒了口气知道自己又逃过一劫不必头痛怎么瞒过郑昭了。我道:“小殿下呢?” 陈超航还没回答却听小王子高声道:“楚将军!”我扭头一看只见小王子正从一边过来。他今天穿着一件战袍模样的长袍更显得英武挺秀。看到他我眼前仿佛又出现郡主的模样眼眶不由一下又湿润了。 小王子并没有发觉我的异样迎上来笑道:“楚将军我可等急了呢。今天郑夫人也要来听说郑夫人是女中豪杰枪术很强是不是你和她比一下?” 虽然心里有些难受但我还是被小王子逗得笑了。我道:“今天可不是时候。郑夫人名叫段白薇是共和名将段海若之女我认识她。” 小王子吃了一惊道:“啊楚将军你什么人都认识啊。” 我苦笑了一下。如果小王子知道白薇在高鹫城时曾做过我的侍妾只怕更会大吃一惊了。我道:“小殿下快带我去给王爷请安吧。” 进了大堂给安乐王跪下请了一安站起身来时见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分明有痛楚和怜惜。这几年安乐王长得更肥胖了些人也老了许多。 我刚坐下来安乐王忽道:“楚将军近来笛艺研习得如何了?” 他一说到笛艺我的心头不禁又是一疼。郡主生前给过我一支铁笛让我学些笛艺说文武二侯都是奏笛名家我若能吹笛对仕途大有辅助可是我对吹笛实在缺乏兴趣偶尔吹两下便扔在一边那支铁笛也一直收好了不曾拿出来。但安乐王问我我自然不能这样说低下头道:“回王爷末将屡次想要研习但每见铁笛便不能成曲。” 安乐王叹一口气没再说什么。他自然觉得我说的是一见铁笛就会想起郡主以至心痛不已便也不再追问。看着他的样子我又有些过意不去。安乐王虽然颟顸无能但还算个善良的老人我对他也用些机变实在有点不忍。 小王子显然也见我们说不下去了插嘴道:“父王楚将军现在军务繁忙戎马倥偬没空吹笛了。不过他现在的木雕可是大大有名军中诸将都以得到楚将军的赏赐为荣呢。” 安乐王笑了笑道:“我也听得了帝都八郡马楚将军的木雕可是排在前面的。” 所谓“帝都八郡马”也是好事口头流传的一句话说是八个颇有才艺的郡马我是排在第二位的第一位是蒲安礼。另外六个郡马都是各家王府的快婿都是以诗书琴棋画一类闻名把我和他们并列无非是布衣百姓对这些显贵子弟的想象而已。我道:“那不过是旁人谬词。木雕本小技末将也借此打发时光而已。 ” 安乐王点了点头忽道:“那个人像你雕好了没有?” 我一直在用一块沉香木雕她的样子可是在我脑海中她的模样一天比一天模糊几不可辨一直无法雕成。那一次安乐王见到这木雕以为我雕的是郡主所以才会这样问。我沉吟了一下道:“禀王爷人像不必雕成只要未将心中有此便已足够。” 这也是滑头话安乐王倒也不再追问。正在这时陈超航走到门口道:“禀王爷郑先生到。” 郑昭来了!我忍不住微微一笑。郑昭想要抓到我的破绽不过天也助我居然让我先来了。 听得陈超航的话安乐王站了起来。我进来时他根本不曾起身迎接对郑昭却如此隆重我倒不曾料到。郑昭和白薇刚跨进门安乐王道:“郑先生贤伉俪大驾光临小王蓬荜生辉。” 郑昭躬身行了一礼道:“王爷晚生路上遇到些阻隔来得晚了。”我本以为郑昭见我先到一定会大吃一惊但他只是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道:“楚将军原来先到了。” 安乐王道:“楚将军已经来了有一会了。郑先生路上出了什么事?” 郑昭道:“也无甚大事不过被一些自称尊王团的人拦住了半天听了些大道理。” 他说得甚是轻蔑。我对那伙尊王团也没半分好感倒是颇有同感。郑昭忽地扭头对我道:“楚将军内子当初受楚兄关照甚多还不曾谢过。” 他突然间说这些话我一怔才发现白薇正对着我看。她的脸上有些潮红嘴唇也在微微抖动欲语不语。我恍然大悟心知郑昭定然又在吃醋。郑昭身怀奇术但也勘不破情关看来薛文亦用天遁音偷听老婆的话也并不如何可笑了。我欠身一礼道:“郑兄郑夫人许久未见了。” 白薇的面色一下子又平静如常还了一礼道:“楚将军很久没见了。” 也许是我多心了吧我总觉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在想什么呢?坐下来时我又看了她一眼但白薇似乎有意在躲避我的目光倒是郑昭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看让我如芒刺在背大是难受。 吃喝了一阵安乐王忽道:“郑先生此番回五羊城不知何时重来呢?” 郑昭也要回去?我本要喝一杯酒此时不禁停住了。郑昭是共和军议事处的负责人如果连他都要回去那么说明共和军已经对与帝国的同盟不抱希望了这个同盟随时都会破裂而这也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伏羲谷的方位了吗? 我不禁望向郑昭郑昭也在看着我我们的目光一对郑昭忽地露齿一笑道:“楚将军大概也要远行了吧?晚生此去恐怕要过几年放能重归。” 他这话里已带有些挑衅的意味了。我知道他说的意思冷笑了一声道:“那就祝郑先生身体康健有幸再来吧。” 白薇的脸一下子变白了。郑昭的话中隐含着有夺取帝都的意思而我回答他的话也并不是善意白薇自然听得出来。安乐王呵呵笑了笑道:“郑先生这两年在帝都也当真辛苦比上次看到可清减了许多。郑先生回去好生将养将养吧。” 郑昭有读心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自然大得人欢心安乐王看来也对他青眼有加。郑昭对我的敌意越来越深而且现在也马上就要成为敌人了我心头突然起了杀意手不自觉地要摸向腰刀。但还没摸到却觉得两道灼热的目光直射过来。 那是白薇的目光。我说不出她看着我的眼神里有些什么似乎有几分乞求也似乎有几分哀婉。看着她的目光我的心忽地一软想要干掉郑昭的心思一下就打消了。 郑昭现在虽然读不出我的心思但我的性格也已经被他摸透了。有白薇在他身边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对他下手。我道:“是啊郑先生劳心太甚还是休息一阵。” 郑昭忽地笑了笑道:“楚将军也是啊。好在如今两国团结一致胜利指日可待。等到天下太平之日晚生可要再来叨扰王爷一杯酒了。” 这一桌酒我实在吃得不是滋味。好在这也是安乐王的一次不正式家宴算是为郑昭饯行的时间并不太久送走郑昭夫妻时白薇又看了我一眼还是没有说话。安乐王对郑昭当真极其尊重甚至要送他出门。 她终于还是走了。我跟在安乐王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茫然若失。干掉郑昭一定会引起同盟破裂现在文侯也一定不会同意帝国与共和军的同盟就是郑昭的护身符。现在同盟已经临近尽头郑昭这等人物自然也明白自己的处境当然要准备离开让我失望的是白薇仍然跟着郑昭走了。郑昭并没有对她如何管制但她在帝都一直不来见我说明在她心目中郑昭的分量还是要比我重得多。我现在担心的倒是郑昭走不走得成在文侯心目中郑昭这等人若不能为己所用便不能留在世上了。 “楚将军你好像和郑先生不是太熟啊?” 小王子忽然在我身边轻声说道。我扭过头干笑了笑道:“认识挺早的不过他是共和军的人以前有过一点不愉快。” 小王子舒了口气道:“他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啊还是他特意提出要你作陪的。” 我苦笑了一下。郑昭让我作陪无非就是要想确认我是不是在窃听他的机密而已。但我心中却不由一动他在安乐王跟前对我赞不绝口自是读得安乐王心思投其所好而已那就说明安乐王对我已经视若家人了。我心中忽地一酸看着这个老人的背影。对于我来说他仅仅是帝国一个无能的王爷而已而且郡主去世时他曾迁怒于两个家医不得力将他们砍了。我最痛恨这种草菅人命的行为虽然表面上从来不敢不尊重但背地里也从来没有真个看得起他过。直到现在我才觉得心中有愧自己有些对不起这个老人。 他毕竟是郡主的父亲啊。 郑昭此时已经要上车了。他正在向安乐王行尊礼说着客套话我和小王子走过去时郑昭抬起头满面春风地道:“楚将军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方能重逢楚将军也请多多保重。” 我看着他忽然道:“恐怕马上在高鹫城就能与郑先生重逢了吧。” 小王子大吃一惊插嘴道:“楚将军真的么?” 我看着郑昭道:“郑先生应该知道吧。” 我这样说其实是表示了我不想和文侯一样瞒着他另一方面也是表示他们的行动同样瞒不过我。郑昭显然没料到我居然会说得那么露骨有点尴尬地道:“应该是吧。王爷送君千里终有一别晚生告辞了。” 安乐王道:“郑先生这就要走啊?纵不能送君千里总要再送你一程的。” 安乐王也不是什么礼贤下士的人居然对郑昭如此礼遇当真让我大感意外。他叫过自己的座车与郑昭同车而行大概在送他回去的路上还想再聊一阵。等他们出了门小王子叹了口气道:“父王真器重郑先生连人都变了个样子。” 我心中忽地一动小王子的话触动了我心底什么。我道:“王爷以前不这样么?” “父王向来看不起这些文士的。”小王子咂了下嘴“楚将军他对你也没那么器重。只有以前可娜老师走时父王才送她到大门口。” 我依稀还记得那可娜老师曾是郡主的西席大概是个很让安乐王心折的女子。安乐王自己没什么了不起但是看来很能尊重有才能的人。只是我总觉得小王子的话有些什么地方不对顺口道:“那有什么不对?” 小王子道:“父王以前出门总要唠叨个半天这回一句也不说就走了。哈楚将军我们来比枪吧。” 小王子本是无心之语但我的心头忽地像有根针刺了一下猛然间想起了什么。郑昭现在不敢对我施术但他对安乐王和小王子却仍然可以的安乐王的行径与平常大为不同很有可能是中了他的摄心术。只是郑昭的摄心术显然又进了一层以前中了他的摄心术形如行尸走肉大不一样但现在安乐王谈吐举动与平常没有太大的不同以至于我一直没想到。 小王子大概见我面色有异奇道:“楚将军怎么了?” 我道:“郑昭会不会想绑架王爷?” 小王子“哧”一声笑了起来道:“他绑架父王有什么用。再说陈超航带着家兵跟着真要绑架还不知是谁绑谁呢。” 小王子并不知道郑昭的本领但他所说也有道理。安乐王虽是宗室之首但向来不干涉军政两方之权郑昭绑架了他也毫无用处。我沉吟了一下道:“郑昭以前与王爷交往很多吗?” 小王子道:“倒也不太多只是父王很是欣赏他。不过以前顶多送出书房这回他走得那么急居然连夜回五羊城父王才送他到城门吧。” 我脑海中像是有个炸雷炸响失声叫道:“他连夜回去?” 小王子道:“是啊。原来你不知道啊?” 我一直以为郑昭总要过几天才回去不然今天也不会来赴宴了。直到现在才算明白这一切都是郑昭的欲擒故纵之计。他故意前来赴安乐王之宴这等消息自然也在文侯的耳目之中文侯多半也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即使文侯有所准备但郑昭拉上安乐王除非文侯能请动帝君挡驾否则谁都不敢阻拦。郑昭这条脱身之计丝丝入扣叫上我的真正目的也并不仅仅如我先前所想的是为了证实我在怀疑他们更主要的是拴住我不让我向文侯告密。整个帝都郑昭唯一不能读出的就是我的心思了。只要保证我没有受文侯之命来干掉他那么不管是谁过来对郑昭不利他都能预先知道。而在郑昭的想法中文侯要拦住他肯定会派我这个他读不出心思的人出马绑住我的手脚就足以保证文侯不会向他下手。 郑昭虽然聪明但这计策一石二鸟我不相信他想得出来更有可能是那个南武公子想出来的。当初丁亨利大赞南武公子是人中龙凤我心中很不服气现在却不得不佩服此人。 我笑了笑道:“是不知道。既然他要走了那我也得去南门口看看为他送行了。小殿下你在家休息吧。不管郑昭有什么主意反正只要我在就不会让他轻易得逞。” 小王子摇了摇头道:“楚将军你想得也太多了。”他对我向来言听计从唯唯诺诺但我说的话实在太不可思议让他也无法相信了。我叫过在一边休息的冯奇正要走小王子忽道:“楚将军你和郑先生说马上要在高鹫城见面那我们地军团又要出发远征么? 我已跳上了马道:“也许是吧。小殿下你好好练枪过些天有个狄人少年武士也要到地军团来。” 小王子眼中一下子亮了起来道:“狄人?他的枪法好不好?” 我顺口道:“很好的。”扭头对冯奇道“冯兄快去追上王爷的人马。” 冯奇没说什么与我并马出门。现在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却未到禁夜之时街上人已经少了郑昭和安乐王的队伍走得并不很远我们只追了一会儿便已看到前面浩浩荡荡一片人。我道:“冯兄你别靠近。”自己催了一下马追上前去叫道:“王爷!王爷!” 那队伍后面有个人闻声转过头来一见我叫道:“楚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那正是陈超航。我道:“我也来送送郑先生。” 此时前面的车也闻声停了下来最前一辆的车帘撩开了安乐王探出头来道:“楚休红么?” 见到安乐王的样子我的心才算定了下来但也证实了我的猜测。郑昭并不是要绑架安乐王只是想让安乐王送他出城。 我在车前下马跪下道:“王爷末将也来为郑先生送行。” 安乐王微微一笑道:“难得你有心。上车来吧。” 安乐王推开车门我跨了上去安乐王对面正是郑昭坐着。我上来时他眼中有些闪烁不定准是我追上来让他大吃一惊。只是他读不出我的心思多半不知道我早就已在文侯跟前失宠了。我心中暗笑拱了拱手道:“郑先生。” 郑昭眼里闪过一丝惊惧勉强笑了笑道:“多谢楚将军厚爱。”我这般突如其来地追上来纵然他智珠在握也会担心我是不是受文侯临时之命紧急捉拿他回去。我道:“郑先生原来要连夜赶回五羊城小将先前不知尚有与郑兄盘桓数日之心未曾想草草别过实是不敬之至。” 郑昭这时倒平静下来道:“在下在帝都颇招人忌自不敢招摇何况拙荆归乡心切还望楚将军见谅。” 他突然说起白薇我心头又是一痛。他这样说多半是认定我奉文侯之命不顾一切来对付他了想让我看在白薇面上放过他一马。只是他对安乐王使了摄心术让我大为愤怒。我笑了笑道:“郑兄学究天人小将仰慕之极实想再请教数日。” 郑昭的脸一下白了。在他听来我说的这话已经是承认要对付他了。他低头不语安乐王在一边忽然道:“郑先生楚休红也是一片好意不知是否可以再留数日?” 安乐王这样一说我已明白郑昭并没有对他用摄心术了。看来郑昭确实是大得安乐王欢心以至于肯送到城门口。想通这一点我对郑昭的愤怒一下子便消失了。郑昭咬了咬牙抬起头道:“既蒙楚将军错爱晚生不敢贸然相别。只是拙荆急着回乡只好让她先走了。” 听他愿意留下来只是要让白薇走我心中更是一软道:“郑兄伉俪情深令人称羡。小将不敢如此不通情理令郑兄受拆鸾之苦。” 郑昭长舒一口气长长一躬身道:“多谢楚兄。” 此时已经到了城门口了。门官高声喝道:“是什么人?城门已闭”话未说完陈超航已然喝道:“我家安乐王爷出城送客快快开门!” 陈超航这人有点狗仗人势这两句喝得中气十足比那门官更有威势。果然那门官的声音一下哑了过了一阵只听外面有个人道:“末将康宗佐不知王爷大驾光临死罪死罪。” 帝都的王公国戚向来都是无法无天的加上帝君兄弟多即位后帝都更是多出一大批王爷。这些王爷别的用没有就会发威。这些王爷在天保年间作为皇子不少受封为一字王如今帝君即位他们的一字王保不住成了二字王。王号里的字加多了却更不值钱加上文侯的新政大大减少他们的俸禄这些王爷的脾气大多不好前不久刚出了一件事帝君的四弟静海王以前的信王因为在一个酒楼里跟人呕气就叫了一帮家人把那酒楼砸了个精光在金吾卫过来弹压时静海王还大打出手将金吾卫也打伤。这事闹得民怨很大文侯要对静海王治罪帝君则因为这个弟弟与他关系不错只让他闭门思过夺禄一年轻轻放过了。事后帝君下诏让这些兄弟注意言行不得再做出格的事。说来好笑我名义上是安乐王府郡马帝君对王亲国戚下的诏书居然也给我下了一份我才得知这事但在民间那些王爷名声已坏人人见了都怕这个康宗佐大概已被吓惨了抱了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 看来南宫闻礼现在改革吏制是自下而上实在有点本末倒置。吏制清平决不是汰去冗员提拔能吏就能树立起来的。上行下效如果上面尽是一些无耻之徒那有什么资格要求下面的官吏清廉正直? 我不禁看了看郑昭心里突然间极其悲哀。不论共和军是不是说的一套做的一套那些“以人为尚”、“以民为本”有没有成为事实至少共和军还做一些表面文章而帝国却连这种表面文章都没有制造出来的只有尊王团一类的愚民。 郑昭这时倒没有注意我只是向安乐王行了一礼道:“王爷晚生此去不知何时复返。王爷大恩晚生他日有缘再见王爷之时方能图报。” 他向安乐王行了一礼忽然转过头道:“楚兄在下也将告辞多谢楚兄相送之情。” 现在到底该不该让他走?我心里又有些犹豫。让他回去自是放虎归山但他一直在努力弥合帝国与共和军之间的裂缝两方的盟约也是他全力支持才得以订立。何况他的本事虽然神奇在战阵上却毫无用处对战事根本没有影响如果文侯想杀了他只不过是因为在这个人面前他不能保留自己的秘密吧。现在帝国与共和军的同盟即将破裂错并不在他们这一方我就算拿下他无非是讨得文侯的欢心别的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叹了口气小声道:“郑兄我再送你最后几步。” 下了车我与他都上了马。向前走了一程郑昭微微一笑道:“楚兄多谢成全。” 我不再和他打机锋了将手按在刀上小声道:“郑兄你这般一走是不是帝国与共和军又要势不两立了?” 郑昭怔了怔忽然叹道:“楚兄我再假装不知那是看不起你了。”他抬起头看着我低低道:“共和军与帝国的战争已是迫在眉睫。” 我苦笑了一下道:“难道没有挽救的余地么?” 郑昭微微一笑道:“你也该知道文侯大人随时都会对我们下手。这同盟原本就是互相利用的楚兄聪明人难道真信有同舟共济坦荡无私之事么?” 他见我又要说什么笑了笑道:“郑某定下这条脱身之计虽然自信瞒得过文侯大人只怕瞒不过楚兄你。但楚兄看来也不曾想到在下以身为饵丁将军他们早已出城了。文侯之网虽密但未撒之前犹是沧海一片。” 我又苦笑了一下道:“确实。我该向文侯大人进言说丁亨利才是该留下来的你对战事没什么影响。” 郑昭的脸上更是笑得高深莫测摇了摇头道:“楚兄若是这等人物我早就束手就擒了。只是楚兄真是这等人物恐怕楚兄自己早已身首异处。” 他的话虽然很有点玄妙但我已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在五羊城丁亨利送我回来就算我看破了郑昭的脱身之计现在仍然无法去对付丁亨利。而我如果真是这等不择手段的人物恐怕文侯就是第一个容不得我的人了。 我道:“郑兄你想过没有也许帝国与共和军仍有修好的余地。” 郑昭想了想道:“恐怕没有了。”他长长叹了口气又道:“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也许有的。”我想说这时身后忽然响起了白薇的声音:“楚休红!” 我转过头。白薇也骑在一匹马上看来她与郑昭准备轻身而退。她一脸惊愕眼中却不知是什么神情。我的心头又是一痛在马上行了一礼道:“郑夫人一路走好。” 白薇想说什么便还是没有说。看着他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暮色中我不禁长叹了一声。 郑昭还是对安乐王用了摄心术。在他下车时我突然提出要下车送他照理安乐王肯定要说两句的但安乐王一声不吭显然就是中了摄心术了。可是当初想到他对安乐王施摄心术时的愤怒已经荡然无存耳边回响的总是他最后一句话:“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底。” 郑昭从帝都脱身的第二天是腊月二十四。天气晴朗正在化雪。俗话说下雪不冷化雪冷今天冷得手脚都有点发麻。我在营中操练了一阵正觉得身上开始发热汪海忽然急吼吼地到营中传令说文侯紧急召见我。我知道定是郑昭的事让文侯极为恼怒只怕要痛骂我一通。 到了文侯府仍是在那书房里。请了安让我意外的是文侯倒没有大发雷霆只是背若手看着挂在中堂的一幅字。这字应该是文侯刚写的斗大的“文以载道”四个字。郑昭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从帝都全身而退对于算无遗策的文侯来说实在是个极大的失败。而郑昭走前赴安乐王之宴我同在宴上这消息文侯定然也已知道了他让我来多半便是要我说明此事。我虽然已经准备好了解释心里终究有些不安。让我更不安的是文侯居然让我跪在地上迟迟不问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已是怒到极点。 沉默了半晌文侯忽道:“楚休红你近来可好?” 他的声音极是温和甚至比往常更是温和。我心中更是志忑道:“末将正在加紧训练随时准备出发。” 文侯转过头微微一笑道:“那就好起来吧。” 他也坐到椅上指了指边上道:“楚休红你也坐下吧。” 当初武侯行事只消看他的脸色便知是要赏还是罚了。文侯与武侯完全不同朝中官员背地里说文侯的脸一定只是张面具因为看他的脸色根本猜不到他下一步要做什么。文侯不论要做什么事都和颜悦色即使他马上要杀你。 我坐下文侯道:“楚休红你过了年就是二十六了吧?” “再过六天便有二十六了。” 先前操练时身上并没有出汗现在我的背上却已冒出冷汗。文侯说得越是平和恐怕他心中的恼怒就越甚。我暗自咬了咬牙忽地起身又跪到文侯座前道:“大人末将死罪。” 文侯笑了笑道:“你又犯了什么死罪?” “昨日末将赴安乐王之宴不料共和军郑昭亦来赴宴末将一时大意又中了他的摄心术以致此人脱逃成功。” 在赴宴之前我确是不知郑昭也来赴宴但这样说的话文侯只怕更会着恼。我说我是因为中了摄心术反正死无对证文侯自己也因为害怕郑昭的异术而不敢和他见面自然不能怪我了。 文侯又笑了笑道:“这事啊错不在你我原本就要让他回去的。” 我呆了呆道:“大人这人身怀秘术为什么要放他回去?” “此人秘术只能探听旁人心思战场之上无甚大用。而这人在共和军中地位甚高若无端斩杀双方同盟便即刻破裂。楚休红你现在也是一军统帅难道连这点都没想通么?” 我心里却越发感到寒冷。这绝非文侯的真正心思郑昭这种秘术如能为他所用对于他来说便如虎添翼。虽然不至于要杀了郑昭但文侯一定想要将他留下来。没想到郑昭从他手掌之中脱身文侯现在一定怒不可遏可是说出来的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那些朝官说文侯的脸是张面具当真不假。只是他自己将此事轻轻揭过只怕是不想多谈自己的失败吧。我当然乐得顺竿爬道:“大人明鉴。末将无知实是不知轻重。” 文侯叹了口气道“这人走得如此之急却也说明他们已经知道了郎莫交代之事。我千方百计隐瞒自觉天衣无缝没想到还是走漏了风声到底是什么人告的密?” 我的心又是猛地一跳。文侯紧急召见我难道并不是因为郑昭脱身的事而是在怀疑我把郎莫交代的事告诉了丁亨利他们么?我本已起身一下子又跪倒在地道:“大人莫将只将此事和我营中五统领说过再没告诉过第六个。” 虽然我垂着头但也感到文侯看了看我。即使视线未曾相对我也感到文侯那阴寒彻骨的眼神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顿了顿文侯才道:“我可不曾说过怀疑你的话。” 我的心头越发寒冷。文侯越这样说就越说明他在怀疑我。我垂下头不敢看着他道:“大人明鉴此事万分机密末将身涉嫌疑无以表白。” 过了好一阵我仍然听不到文侯的声音。如果他认定是我走漏了消息只怕此番出征就没有我的份了连地军团都督也得抹掉。丢不丢官无所谓但这次远征是与共和军修好的最后机会我绝不能让来之不易的和平被人破坏。 即使那个人是文侯。 过了好一阵我才听得文侯叹了口气道:“楚休红起来吧我相信你不会如此不明事理。” 我抬起头道:“大人我们四相军团应该不会走漏消息难道是那郑昭用秘术得知的么?” “审讯之时从无一人与外界接触他本事再大也不应该会知道。”文侯的眼神变得有些茫然喃喃地道“我只是奇怪他到底用了什么办法察觉的?” 与共和军得知这个消息本身相比他们使用让文侯都看不破的方法才更让文侯恼怒吧。如果是郑昭的秘术还好说一点但如果是收买了文侯左右的话这最让文侯难以忍受。文侯惯于在旁人身边安插眼线越是这种人就越容不得别人在自己身边施展这等伎俩。我当然不敢告诉文侯郑昭他们用的是天遁音只能沉默不语。 文侯也许在等着我的回答见我一直不说话他也没有出声。过了好一阵他才道:“楚休红此次远征你还有什么想法?” 如果文侯说别的我也没什么好回答。但这事是这些天来我日思夜想的我道:“禀大人远征蛇人此战不同以往劳师远征极为凶险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保证锱重给养补充。伏羲谷僻处西南雪山地带从天水省南下虽然路途稍近但要难走得多运输至为困难一旦接济不上则大势去矣。” 文侯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我在想的。唉若那伏羲谷在海边便好办得多了。” 如果伏羲谷在海边那么水军团便可以一展所长现在水军团却是无用武之地。我道:“大人我也曾算过以一个士兵一天的口粮为三张干饼计算每百张干饼重二十三斤则十万人每天要消耗大约七万斤。即使以万斤大车运载每天也得七辆大车方可。此去短则数月长则数年不说粮食单是运输用的大车便是个惊人的数字。就算途中可以补充一部分旷日持久地打下去如果要从帝都运送给养就实在太难了。” 文侯哼了一声道:“你是想说想要攻打伏羲谷非与五羊城联手不可么?” 我说的当然就是这个意思但见文侯面色不善心头不由一凉。文侯是坚决不肯与共和军联手攻打伏羲谷的如果我坚持他更会认为是我想与共和军联手所以把这消息透给他们。我道:“当然还有一个办法。” 文侯道:“是什么?” “既然给养不可能完全依靠补充那么就要自给自足唯有军屯一途了。” 军屯就是军队屯田由军队在驻扎地开荒。这是长期作战的好办法是第二代青月公在西北防御狄人时开始这么做的。军队自耕自种富余的还可以卖给地方。当初狄人势力极盛来去如风帝国军再怎么训练总不是习惯于在沙漠中逐水草而居的狄人骑兵的对手。但历代青月公就是用这一招稳扎稳打逐步建立一系列堡寨连成犄角之势使得狄人无法施展铁骑突击的故技。当初狄人五王合盟共为边患被文侯两月扫平一方面是文侯用兵有方但青月公的屯边军积蓄的粮草让文侯部队无后顾之忧才是真正的取胜之本。此事我想了很多如果文侯一定不肯与共和军联军那么只有实行屯田慢慢攻打了。 文侯听我这么说微微一领首道:“如果想要稳妥确实只有这么做了。但军屯失之太缓战局瞬息万变还有共和军在后。他们知道了伏羲谷的方位这一手便难了。” 我不禁无语。文侯担心的是共和军在后方下手吧。如果我们与蛇人斗个两败俱伤共和军突然杀出来夺取我们的阵地与粮田时我们肯定不是对手。可是这也是文侯自找的原本共和军是同盟军双方合作从五羊城取得补给要方便得多现在却要防敌一般防备他们当然他会觉得屯田失之太缓了。我道:“大人那您说如何方是万全之策?” 文侯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四相军团成军已久一直都是我直线指挥。我一直想在你们四个中选一个为帅只是一直说不好。你们四人铢两悉称都是帅才以前一直难以定夺。” 我心头一动。四相军团要有一个主帅这消息早就有了。最早是屠方提出来的。元帅只有一人以前是太子。太子即位后文侯就应该晋升为帅但屠方奏疏称文侯功劳太大帅位已不足尊文侯因此提出在四相军团的四都督中提拔一个另外三人晋升为上将军。以前元帅与上将军的军衔都只有一人当文侯晋升为帅后顺理成章就应该是身为兵部尚书的屠方晋衔为上将军别的副将军全是他那年纪的老将。屠方的意思是大力提拔年轻将领而他这奏折明着是晋升文侯其实是削去文侯军权显然是受到帝君暗示提出的。文侯居然也这么说那么就是将计就计的意思把他自己的私人抬上帅位一文一武成犄角之势权势就更大了。只是他对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属意我么? 想到这儿我的心里又有些不好受。文侯曾大力提拔我也曾视我为股肱现在虽然渐渐与他疏远也许他仍然当我是信得过的人可是我却已经暗地里向帝君效忠了。 “楚休红此番远征地军团将是主力好好立功吧。” 我抬起头看着他道:“大人” 文侯笑了笑将手搭在我肩上道:“以宁死后你就是我的儿子了。等你回来我向陛下推举你为元帅也正式行过继之礼。日后文侯之爵还要你来继承。” 文侯的声音如此和蔼让我想起了早已去世的父母。我几乎要落下泪来一下子跪倒在地磕了个头哽咽地道:“大人” 我几乎就要向他发誓誓死效忠于他了可是头刚磕在地上猛然间却如有道闪电从头顶打入。 文侯和我说话时人站得很直但我一跪下便看到他的左脚脚尖是点在地上的! “心有所思纵强隐之亦发于手足。” 这是真清子给我的道德心经中的话。一个掩饰功夫很好的人说出来的话让人莫辨真伪但他总是无意识地从手足的的小动作上暴露出来。文侯和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如果他是真诚的绝对不会有一只脚是脚尖点地!我像是沉入了冰水之中周身一下子凉了下来但嘴里仍然诚惶诚恐地道:“大人之恩楚休红粉身难报。” 我不算一个擅长作伪的人如果不是跪在地上文侯一定看出我的脸色有变因此索性把头垂得更低这样也显得我越发诚惶诚恐。果然文侯扶着我的双肩将我搀了起来道:“起来吧休红。” 他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我不知道他现在在想什么也许是觉得骗了我多少有点于心不忍吧。我知道文侯确实曾有封我为帅之意但自从帝都之乱中我竭力反对他的决策后这一天就永远不会到来了。我估计在文侯心目中元帅之位应该是邓沧澜的。可是现在他亲口跟我说要晋我为帅究竟是什么意思? 我越想越怕。如果不是我在胡思乱想那么文侯一定是对我动了杀机了!虽然现在和文侯越来越疏远但我怎么都不相信他会杀我。可是不这么想又无法解释文侯为什么要骗我了。 也许是我的脸色更加惶恐文侯笑道:“休红你身经百战也已是一军都督若不是你们四人年纪尚轻资历不够早就起码是副将军了。纵然为帅那也是你应得的。” 我扶住文侯的手站了起来道:“大人末将自觉才疏德薄不堪当此重任邓将军为帅远比末将适当。” 我说得平静但这其实是个试探。我扶着他的手原本也很自然但将食指指尖触在文侯手腕的脉门上。道德心经中最基础的是调匀呼吸和心跳因此我打坐时都是双手互搭脉时刻注意心跳次数对脉搏也敏感至极。虽然只是指尖轻触却立刻感觉到文侯的脉搏一下加快了。 如果先前只是有所怀疑当我说出这话时终于确认无疑心也彻底凉了。文侯确实在骗我他根本无意拜我为帅。他现在给我下这种保证也就证明他确有除掉我之心否则将来邓沧澜为帅我希望落空肯定不会再跟随他了。那时往好处想他会明升暗降地解除我的兵权往坏处想就是在那时之前除掉我省得日后为患。 文侯却不曾觉察微笑道:“此事等你回来再说吧。你再说说还有什么办法可以保证给养?” 我想了想道:“既然不能从五羊城获得补给那么补充的粮草就唯有从符敦城调了天水省积粮极多保障远征军原无问题只是路途虽较五羊城近一些路况却要难走百倍而且天水省虽然富庶比较五羊城还是远远不及只怕” 文侯道:“只怕什么?怕陶守拙不肯么?” 我咽了口唾沫道:“正是。虽然西府军擅长山中作战但从天水省到伏羲谷需要穿过秉德省。这一省极为荒凉人烟稀少官道年久失修极为难行。末将与陶守拙打过交道此人视西府军为私产要他全力支援远征军只怕他口是心非不肯真心出力。” 文侯脸上浮起一丝诡秘的笑意道:“你说得正是。既然如此那就将他除了另选人手主持。如此西府军兵员可编入后备而陶守拙这守财奴的多年积蓄也正好拿来为国效力。” 我吓了一跳道:“除了他?可是他并无过错。” 陶守拙虽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但这些年来他对帝国还是忠心耿耿主持西府军也甚是得力。蛇人也曾攻打过几次天水省但每一次都被陶守拙击退这条北上之路一直未能打通。如果除了他虽然可以解决给养问题但他无罪被诛多年的属下一定群情思变只怕天水省又会演变成一场叛乱。 文侯哼了一声道:“此人不思进取只知发展势力我屡次要征调西府军他都阳奉阴违总说天水省防务重要不能脱身。此时不除日后必成大患。” 文侯曾经有两次要调西府军入京补充兵员陶守拙说得好听但每一次都在派兵前夕突然禀报说遭到蛇人进攻结果派出来的兵一次只有两千一次索性只有一千人。其实天水省虽然时有蛇人出没但数量并不太多以西府军之能就算只有现今的一半兵力守御也毫无问题。而两次都是在文侯发出调令时有蛇人进攻其中定然有诈。这种花招瞒得过别人当然瞒不过文侯但陶守拙的手脚干净至极每次都毫无破绽以至于让人觉得西府军的兵力的确不能再减陶守拙实是为国出力甚多不可苛责文侯也对他没办法。他这样对文侯耍手腕无非是仗着西府军孤处一隅文侯对他鞭长莫及无怪乎文侯要除掉他。可是不管怎么说陶守拙在天水省守卫总是有功无过这般除了他也难服人心。 我道:“陶守拙纵然该死但除了他如何向他手下交待?” 文侯又是一笑道:“进屋说吧。” 正文 第三十二章箭在弦上 从文侯府出来时天虽然冷但我心底更冷了。 回到军营杨易他们五个统领都在等我。一见我便迎了上来。曹闻道大声道:“统制是不是该出发了?” 我点了点头道:“十日之内就要出发。” 曹闻道大吃一惊道:“这么快?” 我道:“这是军机到时再说吧。” 我看了看静静的营房叹了口气道:“大家都好好休息吧等一出发就连睡个好觉都是奢望了。” 曹闻道还想再问钱文义在一边道:“曹兄休息去吧趁这三天里要把辎重装备都整顿好有的忙呢。” 他比曹闻道要细心得多已经看出我有什么难言之隐。等他们行礼告辞我也回到自己的营帐。一进门便不由苦笑起来。 没想到文侯会给我这样一个任务可是我也不得不去执行。 这次远征是地、火、风三军团联手水军团留守帝都。只是由于路途太过遥远神龙炮无法携带地军团的铁甲车也只能带去四辆而已。如今水军团扩编到两万火军团仍然是七千。此次随同地军团出征的是风军团的六百人和火军团的三千人以及临时编入的常备军一万人加上地军团全军五万人一共也不过六万三千六百人。即使加上沙吉罕要带来的几百狄人骑军离预计的十万远征军也还远得很。 “到底是文侯大人豪爽一夸口就把兵力虚增近一倍。”邵风观一办好交接手续便到了我营中屏退左右低声抱怨。武侯南征那是不折不扣的十万精兵结果仍然全军覆没现在这六万余人要攻打蛇人的老巢困难更大。 我笑了笑道:“说有十万壮壮你的胆不好吗?何况现在虽然只有六万三四千但不会逊于当初的十万南征军的。” 邵风观看了看周围忽然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卷轴小声道:“楚休红你拿着这个看过后烧掉。” 我诧道:“是什么?” “帝君密旨。” 他出门后我打量起这个卷轴来。卷轴用火漆封口上面还钤着一个印章里面用极难辨认的字体写着“至音无声”四个小字。这是帝君的私章以前也说好帝君向我下的命令都用这个私章封口以示无虚。这种字体极难辨认不知道的只以为是些乱七八糟的花纹根本不会注意。我拆开封口看了下去等看完一遍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帝君在密旨中只说了一件事。此番地军团出发监军不再是小王子而是沙吉罕。监军在名义上是全军的最高指挥官但其实只是监视各军主将防备他们有异动。小王子做地军团的监军从来不干涉我反而服从我的指挥因此地军团向无监军掣肘之苦。但文侯却向安乐王进言说此番远征极其危险小王子金枝玉叶还是不去的好。安乐王果然听从了而且还瞒着我。 “此人为甄某新近宠信者年齿虽幼而勇毅果敢兼而有之。以其为监军当有非常之心楚卿切切。” 帝君的密旨中这样写着。文侯应该会让沙吉罕密切关注我的行径一旦我有什么不符合文侯期望的举动他可能便会将我斩杀。帝君应该就是这个意思不过我怀疑这是张龙友的判断帝君未必会关注沙吉罕此人而表面上仍是文侯亲信的张龙友却会看出这一点。现在张龙友也与我越来越疏远但我们毕竟算是同在帝君一方他也不希望我轻易被文侯干掉。 不管张龙友这人如何他的判断应该很有道理。沙吉罕这人年纪虽轻却非易与之辈文侯现在视其为股肱自然是想让他逐步替代我。文侯似乎也没有发现沙吉罕这人在谦和的外表下那颗桀骜之心。其实对于我来说文侯能把我明升暗降夺去我的兵权让我当一个闲职安度余生倒更是得其所哉当然这些话若是被曹闻道听到了私下里肯定会指着我的鼻子臭骂我一通说我没有雄心壮志云云。 我苦笑着点燃蜡烛把密旨烧掉了。帝君的密旨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让我决不能放弃兵权。一旦沙吉罕与我发生不可调和的冲突可以除掉他。四相军团的四都督虽然帝君和文侯各得其二以单一兵团的实力而言还是地军团最强。如果地军团被文侯掌握那也是帝君绝对不能容忍的。可以除掉沙吉罕那也表示我与文侯彻底决裂帝君与文侯之间的矛盾也摆到了桌面上来。 于公于私我仍然要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看着密旨成为一团焦臭的黑灰揉碎了扑散在地上。不知道将来会变得怎么样现在我也只能努力让帝国军之间不起纷争。 自新二年元月一日。帝君即位后第二个年头的第一天远征军终于出发了但名义上却是征讨前来进攻石虎城的蛇人军加上册封陶守拙。如同帝君密旨中所言远征军监军居然是沙吉罕。当沙吉罕上前从帝君手中接过佩刀时前来送行的官吏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监军只是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原本并不受人关注只是一个狄人少年王子成为监军实是史无前例。狄人前几年还爆发过反乱沙吉罕本身就是属于质子送到帝都来的帝君让他成为目前帝国军最精锐部队的监军大概预示着和狄人的关系变得如蜜里调油了。 虽然听不到但我猜他们在这样说着。也许客居帝都的狄人地位也一下子会升高许多吧如果这使得狄人将来不再叛乱也许倒是件好事。 诸军开始出发了。六万多人加上辎重营组成一支浩浩荡荡的洪流自帝都西门出发。我正在西门外的临时营帐中看着诸军一路路出城冯奇忽然来报:“楚将军南宫大人求见。” 昨天南宫闻礼陪我去祭了郡主之墓已经算是送过行了没想到他还过来不知会有什么事说。我道:“快请他进来。” 他见过礼后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我会意道:“冯奇你们先出去吧。” 等冯奇他们一出去南宫闻礼便将椅子凑近了些低声道:“楚将军下官今日随陛下送行后也不该再过来了只是文侯大人竟然给地军团换了个监军下官思之再三有句话不得不说。” 我道:“是什么?” 南宫闻礼看了看左右越发小声地道:“此事大有蹊跷下官恳请将军千万小心此人。” 帝君和文侯都信任南宫闻礼那只是信任他的能力他并不属于这两派之一而他也努力保持着中立因此帝君和文侯都不会把密事跟他说的。只是他也看出其中不对嗅觉当真敏锐。我点了点头道:“是文侯大人大概有意慢慢让他替代我的位置。” 南宫闻礼舒了一口气道:“原来将军已有觉察闻礼实是多事死罪死罪。” 我笑了笑道:“南宫大人我远远不及郡主大概一直很让你失望。其实你在政事上的能力比我强得太多不必太过拘泥。有些事你自己去做吧。” 南宫闻礼的脸上也亮了起来低声道:“多谢将军谬赞闻礼感激涕零。闻礼能学有所用实沾将军余泽。” 因为我的缘故帝君和文侯对南宫闻礼相当支持。正因为这样南宫闻礼对我也渐渐有了信心不像当初发现我对政事一窍不通且毫无兴趣时大失所望的样子。我重重拍了拍他的肩道:“南宫兄我们是郡主的羽翼郡主在天之灵也看着我们呢。” 南宫闻礼也有些激动低低道:“是遵命。”他站起来忽然有些扭捏地笑了笑:“还有一件小事本来还要有劳楚将军只是来不及了。” 我奇道:“什么事?” “我要结婚了。”南宫闻礼脸上浮起一层红晕似是有点不好意思“本想请楚将军做我的男傧没想到走得这么急来不及了。” 我吃了一惊道:“是么?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礼物都没备好。是哪家小姐?” 南宫闻礼道:“她叫可娜她父亲是万年县令也不算什么大户人家。” 县令的确是个小官和南宫闻礼不能比看来南宫闻礼这个岳父仕途不算顺利。我道:“是早年定下的婚约吧?”南宫闻礼虽然比我大一些但还算年轻又已是高官想和他结亲的王公贵族一定大有人在。他娶一个县令的女儿多半是父母之命早年就定下的婚约了。只是“可娜”这名字我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却一时想不起来。 南宫闻礼道:“禀报楚将军其实拙荆还是郡主做的媒她以前做过郡主的西席。” 我猛然间想了起来还是第一次在安乐王府见郡主时她和我说起过她的西席叫可娜。那时我只以为那是个年纪甚大的女先生没想到居然也是个年轻女子。我笑道:“那可恭喜你了。喜酒可要备好等我回来再喝过。” 南宫闻礼也笑道:“自然自然。”看来那个叫可娜的女子虽然不是出身豪门但也是个才貌双全的女子得妇如此南宫闻礼也大是满意。 自新二年元月十七日正午大军抵达符敦城同时邓沧澜的水军也由大江下游逆流而上正时抵达。出发前文侯曾下过命令要我正好在十七日正午抵达不能提前也不能落后给邓沧澜的命令当然也一样因此我们同时抵达我只是稍早一点。西府军编制一直在五万人现在居然有如此庞大一支人马突然不宣而至一定让西府军也大吃一惊吧我几乎可以想象现在陶守拙在城中手忙脚乱的样子。 由于符敦城北门是水军六万大军要进城并不容易我让诸军在城外临时扎营正在临时营帐中准备入城事宜冯奇忽然过来道:“楚将军邵都督求见。” 这一路上邵风观一反常态一次也没来见我我不知他故意避开我是不是因为担心文侯的耳目忙道:“快请他进来。” 冯奇有些迟疑道:“他还带了个人” 我笑了笑道:“邵都督难道会害我不行?他带来的人总是靠得住的快请他进来吧别失礼了。” 冯奇答应一声走了出去没一会儿邵风观撩开帐帘走了进来笑道:“楚兄。” 我迎了上去道:“邵兄你”话未说完他身后忽地转出一个人来。一见这个人我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惊道:“小殿下!” 在他身后的居然是小王子! 小王子上前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前来报到请置于麾下。” 我哼了一声道:“胡闹邓将军要回帝都我让他安排人手送你回去。”小王子这般出来一定是瞒着安乐王的。安乐王不见了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哪里还对得起郡主? 小王子听我这么说不自觉地向后缩了缩急道:“楚将军我有帝君哥哥的密旨可不是自己随便来的!” 我怔了怔道“密旨?”帝君现在政绩没什么密旨倒是发了好几道了。小王子这时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道:“帝君哥哥说给你看了后马上烧掉。” 又是这一套。我有点恼怒接了过来道“遵旨。”看了看封口的火漆印果然是那个“至音无声”的私章。我挑开火漆打开卷轴看了看。这道密旨倒是不长帝君在密旨中说文侯以沙吉罕为监军自是有所图谋因此派小王子前来要我好生照顾。万一沙吉罕与我发生冲突立刻将小王子抬出可以宣称小王子才是真正的监军。 这条计策很阴损但也正好克制住文侯的计谋。文侯将监军换成沙吉罕无非是想在地军团里安插下自己的势力而监军作为远征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他对我发号施令我也不得不从。但小王子是地军团监军已为人熟知如果我和沙吉罕真的反目就完全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干掉他军心也不会动摇了。 这样的计策一定又是张龙友出的。文侯一直觉得张龙友是个书呆子只会造些奇器有什么图谋多半也不瞒他因此张龙友的计策招招打中文侯的软肋。看了这密旨我越来越觉得张龙友陌生甚至有些害怕他了但信心也更足了些。 将密旨烧了小王子大概也见我脸上平和了些道:“楚将军我可以留在风军团么?” 我道:“不成帝君密旨是叫你留在地军团中。” 小王子大是失望咂了下嘴也没说什么。其实帝君的密旨中并没有说这种事但我知道小王子留在风军团一定想浑水摸鱼趁机尝尝坐飞行机的味道。安乐王以前就交代过我绝对不能让他坐飞行机他私自参加远征军还可以说有帝君支持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他了。我道:“此事王爷知道了么?” 小王子道:“帝君哥哥说他会向父王解释的。楚将军这回可要血战了啊!”他的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似乎巴不得战争越惨烈越好。我道:“你的任务是候补监军不能上前线。平时就编入我的亲卫队吧冯奇!” 叫了一声冯奇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给小王子准备一套侍卫的军服平时让他带着护面小心别让他暴露身份。” 十剑斩中因为随时都要准备短兵搏斗因此有几个人常年戴着皮制护面。小王子来地军团并不太久但认识他的人不少如果别人看到他只怕节外生枝。冯奇看了小王子一眼大概还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只是行了一礼道:“末将明白。” 打发走了小王子邵风观仍无告辞的意思。我看了看他道:“邵兄你应该不只是为了小殿下前来的吧。” 邵风观淡淡一笑坐了下来道:“楚兄你现在该准备一下如何入手指挥西府军了。” 我也笑了笑道:“果然也瞒不过你。” 邵风观摇了摇头小声道:“我现在倒是更想知道大人如何兵不血刃就解决掉陶守拙这独霸一方的诸侯。” 我看了看周围凑过去小声道:“你觉得他会用什么方法?” 邵风观抬起头道:“屡试不爽的故技。” “什么?” “反间计。” 我沉思了一下道:“你觉得会是哪个?” 邵风观小声道:“西府军五路指挥使第一路陶百狐那是陶守拙的亲侄子无疑招不动。二路夜摩天、三路尚师接四路杜禀五路盛昌我想都会有可能。” 我想了想道:“杜禀应该不会。” 邵风观抬起头愕然道:“你怎么能肯定” 我道:“我来过符敦城两次与那杜禀也有过一面之交。此人心中存不住事有什么全挂在脸上。也许能力是有但这种人肯定当不了反间。” 我第一次从高鹫城逃回来路过符敦城时带我回城的西府军队官就是杜禀。当时西府军都督周诺正在整编第三路军准备从下属中提拔一个指挥使那杜禀原本甚有希望因为听得周诺有挽留我的意思马上对我变了脸。文侯所用之人。一定不会是这种心中藏不住事的人这一点只怕陶守拙也想到了所以他解决掉周诺的亲信谷宁后替补上来的指挥使就是杜禀。 邵风观道:“是你来过符敦城。如果不是这两人那么还有三个里你觉得谁最有可能?” 我摇了摇头道:“现在也猜不到。反正”我抬起头笑了笑“马上就会知道了。” 这时冯奇在外面大声道:“都督西府军陶都督求见。” 我和邵风观同时站起身相视一笑走了出去。外面陶守拙领着几个军官站在一处其中一个正是陶百狐另几个却不认识看衣着也是亲兵侍卫一类的人物。见我们出来他们行了一礼道:“楚都督邵都督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我和邵风观还了一礼道:“陶都督请起。” 陶守拙抬起头道:“不知楚都督领兵前来所为何事?” 我道:“陛下圣旨在此陶都督接旨。” 陶守拙一下跪倒在地道:“臣陶守拙接旨。” 陶守拙现在是司辰伯西府军都督圣旨加封他为吏部尚书要他速速进京供职。我念完了圣旨看着陶守拙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站起身道:“陛下隆恩小臣粉身难报” 他话未说完身后的陶百狐忽地一个箭步上前跪下道:“两位都督小人万死陶守拙他有不臣之心蓄意谋反!” 诬以谋反那是解决尾大不掉的属下时屡试不爽的借口只是让我大大吃惊的是这个人居然会是陶百狐!陶守拙显然也如晴天霹雳惊道:“百狐你”可能是他太过震惊张口结舌地说不上来。 陶百狐翻身站起喝道:“将反贼陶守拙拿下!”那几个亲兵已冲上前来一把按住陶守拙。虽然陶守拙弓马未必如何出色但他毕竟也是武将只是那几个亲兵力量既大动作也快一个个都不逊于十剑斩陶守拙被他们按住了根本动弹不得只是叫道:“要造反么?” 陶百狐冷笑道:“大伯你也知造反是死罪么?”他又向我们行了一礼道:“两位都督陶守拙意图谋反小人不敢同流合污唯有大义灭亲以献赤心望两位都督体谅。” 地水两军团聚集符敦城时由我向陶守拙宣示诏书说陶守拙功劳极大将升任帝都吏部尚书。前几年南宫闻礼上疏要求恢复吏部被文侯以事有轻重缓急此事不必急在一时为理由驳回。因此这一次文侯重拾此议要求重设吏部。但这尚书之位是给南宫闻礼留的不管陶守拙识趣愿意放弃兵权入都还是恋栈不去铤而走险发动反乱或者想出什么手段来推脱文侯早已安排下人手马上有一个指挥使出来密告陶守拙谋反远征军以雷霆手段将他格杀将五万西府军分而治之一半加入远征军一半则由邓沧澜接掌。也就是说照文侯的计划陶守拙必死无疑。 这是文侯交待的计策。这条计策太毒辣了水军团同来彻底打消陶守拙倚城坚守之心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拿下也几乎就是当年解决周诺的翻版。陶守拙解决周诺时大概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也有这一天。为了萧心玉的事陶守拙在我心中根本没什么好印象但他这样下场多少也让我有兔死狐悲之感。我也没想到发作得居然如此之快勉强笑了笑道:“陶百狐将军果然忠义过人只是说陶都督意图谋反可有证据么?” 陶百狐道:“陶守拙在家中暗藏军器僭用王礼小人即刻前去搜检出来上报两位都督。” 陶守拙惊得目瞪口呆嘶声叫道:“楚都督邵都督那是诬陷!百狐你这畜生我可从来不曾亏待过你” 陶百狐冷笑一声打断了他道:“大伯你待我甚厚但那总是私情我陶百狐身为王臣唯知忠于陛下。须知君为臣纲忠孝不能两全恕侄儿不孝了。” 岂但陶守拙惊呆了我也已经被惊得呆了。我怎么都想不到文侯居然早就策反了陶百狐有这样一个内应伏在陶守拙身边陶守拙能活到今天都是奇迹了以前只是因为文侯尚无暇顾及吧。陶守拙还要破口大骂什么我叹了口气道:“来人将陶都督暂且关押。” 陶守拙一下子被人拖了下去。陶百狐极是得意上前行了一礼道:“两位都督夜长梦多请速速进城以防诸营有变。” 他说起话来已当陶守拙如死尸了。事实上陶守拙也已与死尸一般他足智多谋一定还在盘算如何应付文侯这条计策但文侯发作得如此快速根本由不得他反应。下棋时所谓“棋高一着缚手缚脚”陶守拙殊非弱者当初解决周诺时我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现在却简直不能算是文侯的对手。 等陶百狐带人回城留下一个瘫若死尸的陶守拙邵风观看了看我苦笑了一下道:“楚兄我们也被大人摆了一道。” 文侯让邓沧澜稍晚一些到让我们来宣读圣旨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陶守拙忠于陶守拙的人就一定恨我们入骨当我们是誓不两立的仇敌。如果日后文侯在解决掉我们之后再为陶守拙平反那么西府军一定视文侯为恩人彻底为文侯所用了。这才是文侯计策的全部吧可惜我和邵风观直到现在才算明白已是生米煮成熟饭了。 我低声道:“至少我们现在还没有以谋反之罪将他下狱。” 邵风观看着陶百狐的背影有些厌恶地道:“你说这陶百狐的命能比我们长多少?” 陶百狐做下这种事肯定也已经被文侯安排好死期了但他却完全不曾意识到。我苦笑一下道:“只有大人知道吧。” 邵风观没说什么。陶百狐居然是文侯伏下的那个人这件事本身就让我吃惊我现在都有点不敢相信邵风观了。文侯一定在我身边也伏下了人这个人会是谁?杨易?钱文义?廉百策?甚至曹闻道和陈忠都有可能自然也有可能是邵风观。 文侯的计划像一台构造精密的机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运行。元月十八日陶守拙被秘密处决同时处决的还有尚师接、杜禀、盛昌三人。此事外有地风水火四相军团的优势军力压迫内有知根知底的陶百狐主持进行得极其顺利。当初解决周诺时还恶斗过一场这一次只以召集五路指挥使的名义将他们聚齐逮捕三人时他们连一丝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西府军五个指挥使一下子解决掉三个当真是大换血。看到杜禀被处决时还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心中也大是难受。杜禀很早就想着当这个指挥使但如果他没被提拔就不会当这个莫名其妙的出头鸟被除掉了。事后西府军有两万被编入远征军。如我所料但出乎陶百狐意料的是编入远征军的是陶百狐和夜摩天两人的队伍。这也是文侯的一石二鸟之计远征军带走了陶百狐的嫡系留下三支被他解决掉指挥使的部队让他统领单单是逐步替换那些怀疑在心的下级军官就足以忙得陶百狐焦头烂额他就算心怀不轨也再没有能力有异动了。想要保持西府军的稳定唯有一心一意地依靠邓沧澜。 文侯以此一计兵不血刃且一劳永逸地解决了西府军。虽然西府军的战力从此一蹶不振但换来的是他们毫无保留地支持远征军。只要远征军能成功西府军存在的意义就不大了。这是文侯的心思吧五万精锐的西府军在他眼里同样只是一个赌博的筹码而已。 元月二十日远征军再度出发。按照文侯的计划我们将直接向西南伏羲谷方向觅路而行。只是与我们的构想大为不同的是原来的官道由于年久失修已经湮没。为了保证补给运输畅通远征军只能采取边修路边前进的方式进行。由于那些路只能是简易路每天行军的速度只有不到三十里。也就是说照文侯的原定计划抵达伏羲谷的时间将起码是一年以后。以羽书向文侯禀报文侯仍然要我们按原定计划前进据说因为共和军仍然没有察觉我们已经出发。他们也在整兵计划在五月底出师因此我们还有时间。 时间到了三月我们已经进行秉德省境内。秉德省可谓帝国十九省中仅次于朗月省的一个荒凉省份总督廖载雄受命为我们补充给养可谓费尽心思。廖载雄也算是个能吏秉德省人口不多又没有大城人民散居加上蛇人时时出现使得全省残破不堪唯一有利的就是交通不畅才使蛇人未能长驱直入。要提供近十万大军的粮草补给仅仅一个月就让他一头头发白了一半。 更大的困难是南方的气候。西南一带闷热三月已进入雨季。当初在高鹫城时就因为瘴气全军一大半病倒我也重病了一场。现在虽是有备而来蒋一模以下的医官也极是得力但还是有数千人得病。我们采取稳扎稳打、步步为营的策略每向前行进一步留下的就是一条休整过的大路。散居在秉德省的人民也渐渐聚拢来沿路出现了不少村落但让这条路变得不平静那些没饭吃的难民铤而走险袭击运粮队。有鉴于此杨易提议招纳民夫让他们为部队运送补给这样一方面可以安置那些难民另一方面也可以解决运输问题。 只是这样只不过解了燃眉之急我知道并不能长久。如果照文侯的计划倒也并非不可能成功但远征伏羲谷从根本上来说已经超过了帝国现在的能力远征军一定损兵极重不过两败俱伤的惨胜而已。这样的结果在文侯看来并非不值得但我却无法容忍。 不是没有更好的办法只是我一直下不了决心。 直到三月九日冯奇领着一个人来见我。 那是郑昭。现在到了该下决断的时候了。看到他时我不禁这样想着。 与他交谈了大半天后我让冯奇他们立刻将五德营众将召集到我帐中议事。看着杨易他们五人落座我心底暗自苦笑。现在这阵势又隐隐让我想起许多年前在高鹫城时的情景。那一次栾鹏召集包括我在内的部下准备兵谏反对武侯与苍月公联手正与现在仿佛。不管这次远征的结果如何三月九日这一天一定会作为改变帝国命运的一天载于史册吧。 等他们坐下我站起身道:“五位将军今天请你们来是想和你们商议一下我们此番远征的胜率有几成。” 杨易、廉百策和钱文义都看着我眼中有些忧色。曹闻道也站起来道:“统制你要说的是文侯大人的战略有误是吧。” 曹闻道莽撞但心思并不粗他也约略猜到了我的心思猜不到的大概只有陈忠。我点了点头道:“如今我们这般遇山开路遇水架桥一路南行恐怕起码要花七八个月才能抵达伏羲谷。兵法有云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何况共和军也在捕捉蛇人的踪迹我们有可能要对付前后之敌纵然而胜也将损失惨重。” 与共和军即将反目这几乎已是个公开的秘密也不用瞒着他们。曹闻道沉思了一下道:“统制你的意思呢?” 曹闻道的性子向来有点顾头不顾尾但此时却也踌躇起来。这事实在太过重大他也不敢一下子决断。我道:“我就是无法决定所以才想问问大家。我的意思是决不能让兄弟们无谓牺牲。” 曹闻道道:“怎样才能不无谓牺牲?”他话未说完钱文义插嘴道:“谋求共和军援助?” 他话一出口杨易与廉百策都松了口气。这个意思他们一定也同样想到了只是谁都不敢先出口。曹闻道皱起眉道:“如果共和军有此诚意我同意。” 我苦笑道:“就是不能保证他们有此诚意大人才不想与他们联手。只是这一战无论我们还是共和军想要单方面取胜都很难只有联手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取得最大的战果。何从景不是呆子他不至于看不到。” 钱文义道:“只是这样一来便与文侯大人的策略完全背道而驰说不好听点那就是” 他停住了话头曹闻道嘿嘿地笑了笑道:“等如反叛么?” 钱文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必想到了陶守拙的下场。我心里一阵乱道:“钱将军你觉得这样做不值得?” 钱文义张了张嘴似要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音。以钱文义的性子一定不会同意这样做但又不会第一个反对。我看了看杨易他们杨易和廉百策都躲开了我的视线当我看向陈忠时半晌没说话的陈忠忽然道:“楚将军末将也没什么话好说。不过我只觉得能让弟兄们少一点无谓伤亡总是好事只是这样做的话即使成功都督您一定会被文侯大人革职末将等人也定要受牵连。” 这些连陈忠都想到了别人自然不会想不到只是没人敢说而已。 我道:“我已打定主意日后文侯大人怪罪后果由我一人承担绝不牵连别人。” 陈忠笑了笑道:“都督忒小看我了我说的不是怕受牵连。地军团全军将士生死与共岂会在意这些我是说末将愿与都督甘苦与共一同表态。” 我暗自叹了口气。陈忠到底是老实人我被治罪他们定受牵连他的确不会在意但我想别人一定会在意的起码钱文义就一定在意。固然他们一同表态说支持与共和军联手有利于军心统一可是他们要承担的后果却比我重得多我终不能和他们说要他们来帮我一同背黑锅。但这些话只会让他们多心自不好说出口我道:“五位将军都是国之栋梁是地军团的支柱留下来比离开要有用得多。我已想好此事你们只说不知等我与共和军联系上后你们联名向文侯大人报告说我一意孤行以示与此事无涉日后文侯大人也不会怪罪你们。反正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生米做成熟饭文侯大人也鞭长莫及。” 曹闻道忽地跳了起来叫道:“统制你这是什么话?我老曹可不是这种背后捅刀子的人。要告发我曹闻道的名字绝不签上去。” 我看见钱文义的脸一下子涨红了心知他定然又想到当初之事。曹闻道对钱文义一直很看不起这番话说出来钱文义会觉得在讽刺他。我忙道:“这不是落井下石。如果连你们都走了地军团的五万弟兄只怕也要散了。为了地军团你们仍然得留下来。背黑锅的事有我一个人承担就行了你们不值得为此牺牲。何况”我笑了笑心里多少有些苦涩“我多少有些功劳而且此事若成定不会判死罪。如果让我解甲归田整天吃喝玩乐倒也得其所哉。” 他们都没再说什么。即使与共和军联手灭了蛇人但完全与文侯计划背道而驰肯定要有一个人来承担事后的责任的而这个人非我莫属。即使曹闻道再义气也不过无谓牺牲自己而已。 陈忠忽然道:“都督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曹闻道叹了口气道:“除非大人” 只有文侯不存在了我才不至于落得这么个下场吧。曹闻道没说完我也知道他的意思。但我不是文侯搬掉文侯自己取而代之的想法从来没有过。文侯纵然跋扈但他的能力让我敬佩得五体投地如果当初没有文侯我即使有帝君支持也根本无法和江妃与路翔势力抗衡帝国恐怕早就分崩离析了。就算我代替了文侯我也缺乏文侯的驭人之术多半只会让国家徒增变乱。我道:“别的话都不用说了此间也无外人我只想让大家表明一下态度究竟同不同意与共和军联手。” 这时杨易站了起来道:“末将同意与共和军联手但不愿在秘报文侯的报告上署名愿与都督共进退。” 他们两人一表态钱文义与陈忠同时站了起来道:“我也如此都督明察。” 现在没有表态的只有廉百策。廉百策这人心思细密为人也很低调从来不抢先但也从来不落后不知为什么现在却似心事重重。我心中有些不悦但还是尽量平静地道:“廉将军你意下如何?” 廉百策抬起头道:“我”刚说出一个字见别人都站了起来忙不迭也站起来道:“末将也是如此想的。不过此事还要从长计议为是。” 曹闻道哼了一声道:“从长计议现在非此即彼哪由得你从长计议。” 廉百策似是没听到曹闻道的挖苦仍是低低道:“楚将军此事你不与邵将军商议么?沙吉罕监军那边又该如何应付?” 沙吉罕是文侯派来的监军这事当然不能与他说。此次火军团派来的三千人与地军团一起行动只算是支偏师领军是个备将叫丘神通。因为军衔低所以也不必多虑。不过风军团是全军出动风军团人员虽少却也是四相军团之一邵风观与我平级照理不该瞒着他。我想了想道:“还是等事情办成了再与邵将军说吧。至于监军么廉兄以为如何?” 曹闻道舔了舔嘴唇插嘴道:“这小子不会和我们一条心的不如借机做了他!反正小王子也在我们” 我淡淡一笑。帝君不惜瞒着安乐王让小王子到前线来打的正是这个主意曹闻道倒是一语说破。我怕他说得太多忙道:“这事观其行再作定夺也不迟。” 这时廉百策压低了声音道:“曹将军有件事不知你想过没有与共和军联手的确事半功倍但一旦大功告成他们反戈一击又该如何?” 我的心里猛地一震。现在我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与共和军联手虽然也担心共和军会不会有反复但一直未能虑及此事。的确现在我们也不能全部依靠共和军补充给养。否则真像廉百策说的万一共和军在事成之后对我们下手就算不正面攻击只消截断补给那我们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唯有冒死突围一途了。真这样的话损失不见得会比独力攻击伏羲谷小。 文侯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一点吧。我默默想着曹闻道道:“老廉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廉百策微笑了一下道:“当初共和军与我们联手为了表示诚意大人开出的条件是什么?” 杨易眼中忽地一亮道:“廉将军说的是让他们提供人质?” 廉百策道:“正是。现在该他们表示一下诚意了这人质必须是共和军中有相当地位的人。” 曹闻道喃喃道:“难道要何从景的儿子?不过听说他的几个儿子都只是些小孩子呢带来可麻烦得很。” 不对何从景现在名义上是共和军领袖但他的儿子却谈不上人质。我道:“不能是孩子应该是另外一个人。” 杨易道:“都督你已有人选了?” 我道:“不错。现在商量得差不多了那么要求共和军提供人质为保证我军与共和军联手一同攻打伏羲谷事前由你们联名向文侯大人密报事后我再上书请求同意。如此没有人反对了吧?”我见他们还有反驳之意道:“别的不用说了我意已决五德营还要保留下去。一旦我有不测地军团归杨易将军全权指挥旁人不得违抗。曹兄你也不必多说。只要五德营坚如磐石我就算被治罪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我说得很是坚定他们互相看了看终于站直了齐齐向我行了个军礼道:“遵命。” 也许五统领之间也有矛盾但这五个人都是识大体、顾大局的人。即使没有我五德营这辆战车仍将滚滚向前成为最不可忽视的力量而只要五德营在就算文侯要除掉我也要三思而后行。 文侯也许能一手遮天但我有五德营就足以与他对抗。 “需要人质?”郑昭想了想“可以我会向何城主汇报此事。” 我笑了笑道:“郑先生我要的人质不是旁人正是你。” “我?”郑昭抬起头看着我我也迎着他的视线微笑道:“正是。郑先生既是何城主的三士之一又是南武公子左膀右臂在贵军中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如果不是郑先生为质我对你们的诚意就要打折扣了。” 郑昭想了想站了起来向我伸出手道:“好我同意。” 他答应得如此痛快倒也让我小小意外了一下。我道:“多谢郑先生。此事事关重大恕在下无礼郑先生来我军中还望你多多合作不要令我误解。” 郑昭苦笑了一下道:“我也知道让你信任很难只是公子也说过想要让你们相信只有我当人质所以事先早有准备了。” 我呆了呆道:“南武南武公子也早有预料?” 要共和军提供人质那是廉百策临时想到的我没料到南武公子居然早有预料。丁亨利说南武公子是人中龙凤言谈中神往不已这人当真大不简单。只是这人算计起人来处处从最险恶处出发定下的计策也全都阴毒险狠实在让我难以接受。我绝对不信这样的人会真正做到“以民为本以人为尚”的信条。 郑昭道:“自然。公子已与我说过要让你们相信我们的诚意必须提供一个人质而此人非我莫属。”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郑先生你这般说倒显得我们不厚道了还请你谅解。” 郑昭道:“自然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我们换一个立场我也要这么做的。何况在帝都时楚将军放走了我此恩未报郑某也有愧于心。” 我看着他道:“那么郑先生你以为我们这次合作会顺利么?” 我这话已有点咄咄逼人了。我要问的是他们会不会另出阴谋。郑昭毫不退缩也看着我道:“楚将军世间万事皆有因果。诚以待人他人方能以诚相待。楚将军今之良将此理当不会不知。” 我盯着他的双眼。现在我实在有点恼怒自己为什么没能练成读心术否则就能知道他的真心想法了。郑昭愿意当人质一定也担心如果别人前来可能会中我的摄心术。摄心术虽然不能读出别人的心思但可以命令别人说出真话来只是郑昭却不知道我的摄心术不过极偶然才会成功。 半晌我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说着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我已经踏上了一条不归路。从现在开始我必须和文侯分道扬镳了。虽然这一天早有准备但我心里却有种异样的难受恍惚想到了曾几何时文侯对我如慈父一般亲切。 “都督廉将军求见。” 我正坐在桌前看着一幅地图斟酌着写一份以五德营统领的语气告发我的信冯奇忽然在门口禀报了一声。我抬起头道:“快请他进来。” 他撩开帐帘廉百策低头走了进来。他到我案前行了一礼道:“楚将军。” 我笑了笑道:“廉兄坐吧。”心里却有点不安。廉百策看了看案上的地图道:“楚将军你在看地图啊。” 现在我已经决定与共和军联手就不需要再按已定战略行动了马上就要转道向东西方向绕道而行因此得马上做出遣兵的新方略。廉百策嘴上说着眼睛却瞟着案上那份开了个头的告发信我见他如此忙推了推道:“廉将军你看看这般写如何?你来得正好还要借助你抄一份呢。” 廉百策拿起纸来细细地看着。看着他的样子我的心头不禁一痛。五德营五统领自成军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战事可以说与我生死与共但显然这些都靠不住。不说别人廉百策就首先不会陪我送死的。让他看看这份告发书知道这黑锅我全背了也可以定定他的心吧。 廉百策看了一遍抬起头道:“楚将军有句话末将一直想说还望楚将军恕罪。” 我心头正是刀绞一般强笑道:“你说吧言者无罪。” 他说的大概是表示遗憾之类的话吧。我正想着却听廉百策道:“楚将军你用我们的名义告发你自己实属不智。末将等人虽位属下僚但也知人伦大义。楚将军你定下这议实是为兄弟们着想末将愿与楚将军共进退。何况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楚将军既然已定下此议当雷厉风行等事成之后再行禀报文侯大人纵然不悦也无能为力了。但现在禀报文侯大人必然会发命令要你收回命令如此一来只有让弟兄们心怀疑虑无所适从。” 他这么说倒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道:“天下事只要无愧于心便是了。廉兄我已经有所准备不是要陷你们于不义之地。至于文侯大人降命要我收回成议那是不可能了等这份东西传到帝都五德营早已开拔到时生米煮成熟饭大人想叫我们回头也已不可能。”我见他还要说什么便指着地图道“郎莫所称的大雪山是在西南一带。我在想这一带气候湿热居然会有万年不化的雪山当真奇特。” 廉百策道:“楚将军末将这些日与秉德土人聊过他们说西南朗月省一带确有雪山。因为此地地势高峻山峦插入云霄因此积雪亘古不化。这一带雪山分布在与香虎国接壤之处两百余年曾有商队为求利冒死探道想越过大雪山入香虎国结果百余人商队出发只有两人生还。末将记得此事好像天机法师也记载过。” 这事我也听说过在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也记载此事始末。自古以来与香虎国的交通有两条一是从高鹫城往南沿海岸而行再折向西方;另一条道则是先从西方出发越过瀚海再折向南边。这两条路线都有万里之遥从路线上看都是绕过朗月省。按理朗月省与香虎国接壤应该从此出发最近但朗月省地势太高人烟罕见走这条路实在太危险数百年来只有那支商队试过一次。朗月省僻处一隅当时却出了个大富豪叫宝木措。这个宝木措与香虎国做生意致富但每次商队出发少则一年多则两年方能回还权衡之下决定冒险穿过朗月省南部的无人区。应该说宝木措事先准备极其充分他准备了三百匹马一百多人的商队带足一年份的粮草挑选的人手也是当时朗月省有名的猎户。一年后却只有宝木措和一个贴身佣人回到朗月省首府。据他说本来他对开辟这条路的艰辛也有准备但不曾料到此间艰辛居然到了这等程度崇山峻岭不断凶猛的异兽层出不穷其中最可怕的便是蛇人。 这就是世人第一次听到蛇人的情形。当时人们只觉得那是宝木措夸大其辞也没人真信。天机法师看到蛇人时才想起宝木措这件事将此事记载下来。读过皇舆周行记的人并不太多秉德省的乡民连字也不识当然不会看过这事看来仍然流传在这一带人的口中。我道:“是啊我也看过原来你也看过皇舆周行记。” 廉百策向四周看了看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楚将军末将今天过来其实是有件要事禀报。” 我见他说得如此神秘怔了怔道:“什么事?” 廉百策道:“末将找到了那宝木措的后人。” 他的话像是把刀子刺了我一下我一下站起来道:“什么?” 宝木措是第一次见到蛇人的人但由于他是朗月省的土著又事隔两百年我根本没想过居然能找到他的后人。我道:“那个后人手上有没有什么宝木措的遗物?” 这也是顺口一说。那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后人未必能多知道些什么而保留遗物的可能也很小。可是廉百策脸上却浮起一丝笑意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道:“宝木措写了一份笔记他的后人代代相传一直保留。” 我大喜过望几乎是一把夺过他手上的东西。抓住那卷轴时我的手也在发抖。居然有这种东西从天而降不啻是上天开眼。我展开来看着那卷轴已经十分陈旧但保存得却很好劈头便是一幅地图后面是一些古怪的文字。我呆了呆道:“是用朗月省文字写的啊” 朗月省土著是异族语言文字都与帝国通用的有些不同。廉百策又从怀里取出个卷轴道:“楚将军放心末将已命人将这卷轴译成帝国语了地图也照样绘成。” 我打开那卷轴只见这卷轴的样子与那个一模一样但文字却全成了帝国语。我欣喜若狂道:“太好了!有了这个我们的胜算更多了五分。廉兄你真是有心人啊。” 我拍了拍他的肩道:“廉兄你已立下第一奇功那个寻访到这个的弟兄在吗?好好赏赐他怎么赏都不过分宝木措的后人也要好好赏赐。” 廉百策微微笑着道:“楚将军放心末将自会办理。” 廉百策走后我让冯奇在门口守着谁也不见一个人拼命研究那份笔记。廉百策找来翻译的人看来手段甚高译笔非常流畅。当年宝木措从郎月省首府哲都出发组成的是一百人的大商团。他担心马车不稳因此牛马各带了三百匹已是准备万一粮草不继可以杀牛取食而且牛车虽然慢一点却要稳当许多。 宝木措出发时就准备开出一条近路来因此从哲都城出发一直到大雪山下这一段他讲得甚为详细地图上也画得很清楚。虽然一路艰辛倒也没什么大不了快到大雪山下时只有一个随从因为疾病去世牛马一共也只损失了七头都还算顺利。但要翻过大雪山却遇到了难题那一道雪山绵延不知有几千里高耸云天即使空着身子想要翻山而过都几乎不可能更不用说赶着个车队。但宝木措坚信雪山中定然有相同的峡谷只消找到这些峡谷就一定能穿过雪山。 他寻找峡谷的依据是大雪山一带的树木分布。事实上大雪山的确并不是铁板一块。发源于秉德省的一条大河流入南宁省以西就是穿过大雪山流入香虎国。只是这条河的河水实在太湍急了根本无法行舟不能充当与香虎国的交通要道。宝木措在贩运货物时曾经过河口发现河口的树木很明显比北边年轻。 宝木措不但是个行商有术的富豪还是个相当有见识的人物。他说树种大多由风力传播每到秋天树木结种刮的多是西风种子大多被吹向东边所以一片树林东南边的树木多半比西北边年轻。大雪山山势由西北向东南山脉挡住了从香虎国吹来的南风而这一带的树木大多由风传种。只是在大雪山中段由于树林分布非常密西风吹不进来所以每一片树林间往往是中间的树木衰老四周的树木年轻看不出明显的方向。那道峡谷虽则不能行人但宝木措坚信峡谷不止这一个如果能找到一片与此相近的树林就能找到另一个可以行人的峡谷了。他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这才孤注一掷集结了这么多人探险。事实上如果他找到了这条通道那么运费就远较他人便宜可以垄断香虎国与帝国之间的商务了。 宝木措沿大雪山行进了两个月在一个叫“十三道”的村落以东三百余里的地方他发现了一片树林特别年轻有些树几乎才长了一两年。而这片树林南边部分古木参天明显要老得多加上附近并没有大河显然这个峡谷是可以行人的。 宝木措很高兴觉得自己运气实在太好了终于找到了这个地方。只是他的运气就到此为止。 他们向这片树林走去。越往南走树木就越是高大甚至有十个人都合抱不过来的巨树。路虽然越来越难走但宝木措每走一步都觉得离目标更近了一步。他坚信在这片树林的尽头一定是一个可以穿过大雪山的峡谷。他甚至已经算好了以后走这条路基本上一次可以节约三个月时间这样每年便起码可以走两次等如获利翻倍。 可是路越来越不好走了。树木太过茂密有的地方他们只能沿路将树伐倒才能让牛车过去。这样一来时间越拖越长。到了第十一天上出来一件事。 虽然读着翻译过来的宝木措笔记但我也感到了当时他心头的恐惧。 那是第十一天晚上。因为赶路实在太累他们睡得很死但宝木措起早摸黑惯了而且他自己也不用去砍树所以睡得还算警醒。半夜里他突然被爱马“ 真珠”碰醒了。真珠不时蹭着他样子很是惊恐。宝木措看了看四周火塘已经灭了隐约中牛马群都似乎有些躁动不安。他正想着会出什么事惨叫声忽起见边上的一个随从被一个什么东西猛地拖向黑暗那人惨叫连连拼命抓着能抓的东西宝木措还没回过神来那人已一把抓住了他的双腿。宝木措只觉得自己也被拖了过去登时吓得惨叫。 宝木措有个贴身保镖名叫扎西。这人是个哑巴力气极大对宝木措也忠心之至听得宝木措的惨叫立时跳了起来正好看见宝木措被那人拖着滑入黑暗中。扎西猛地拔出刀来一刀将那人的双臂斩断才算把宝木措抢了下来。可是不等宝木措庆幸周围的人几乎同时惨叫起来。 那天篝火已经熄了。宝木措在笔记中说也许这就是那些怪物攻击的缘故。每一天他们都让人守着火塘不让火种熄灭但那天也许是看守火塘的随从太累了竟然睡死过去所以火塘也已灭了。周围净是人的惨叫百来号人也登时陷入一片混乱有些人在慌乱地解着马的缰绳想要逃命但混乱中哪里还来得及他们还没解开绳子就被一道道黑影卷住拖入黑暗。 宝木措眼睛很尖虽然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一些星光他仍然看到了那些黑影的大致样子。“上身犹人下体则如巨蛇。”这是宝木措笔记中所说。 那些怪物几乎无穷无尽地从黑暗中冲出宝木措已吓得魂飞魄散翻身跳上真珠打马向外冲去。 真珠是匹极驯良的马未得宝木措命令从来不会自行跑开因此宝木措从来不将它栓起来。宝木措得以逃生也正亏了这一点。 真珠不愧是一匹价值万金的宝马在黑暗中树林里奔驰竟然如履平地。宝木措听得身后的惨叫越来越微弱他死死抱住马头只顾向前狂奔直到晕死过去。等他醒过来时发现扎西在他身边给他包扎伤口。扎西与旁人不同据说此人自幼由猿猴养大平地奔走快逾奔马而且能在树梢上行走。他有这等本事这才逃得一命而宝木措带来的一百来人全部死在树林中了。扎西也如宝木措一般拼命逃生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听得真珠的嘶吼这才发现宝木措晕倒在地上。 这一趟损失惨重不过对于宝木措来说还不算什么只是宝木措遇到这等祸事侥幸捡回一条命雄心顿消回到哲都城他连平时走路都怕了从此坐吃山空再也不外出行商。这些就是题外话了宝木措在笔记结尾感慨地写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余少日坚信人力可胜天老来再不作如是想。”他因为后来再不行商家产只出不进到他临死前已经不算什么了连郎月省首富都已算不上几个儿子又很不长进因为争夺家产闹了个不可开交把剩下来一点也败得干干净净。廉百策找到的那个大概是其中分到宝木措笔记的那一支吧这人若不是穷极无聊大概也不会把这笔记卖掉的。 宝木措是个绝顶聪明的人一篇笔记写得绘声绘色。我看得入神天都快亮了竟然全无倦意还继续研究宝木措绘下的地图。可惜他是从哲都城出发的所以地图上从哲都城到大雪山这一段路画得很详细另外的地方却不那么仔细了。我们要找到伏羲谷当然不能绕远道去哲都城逛一圈。好在宝木措的地图上还画了几条可以行走的路线其中一条正是通向秉德省的。如果这条路能打通大约二十天就可以抵达大雪山下了。 正看着冯奇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楚将军。” 我抬起头道:“冯奇什么事?” “有位先生求见楚将军。” 我呆了呆一时还不明白他的话。现在天还刚有些发亮这时候能有什么人来见我?我道:“让他进来吧。”顺手将那卷轴卷好了放进怀里。刚放好门帘已撩开了冯奇和魏风两人走了进来他们身后跟了一个人那人身背一柄两尺许的剑后面又跟着两个十剑斩中人。现在十剑斩只剩了九人只是这个名字仍然保留着。 冯奇与魏风两人走进来便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道:“楚将军在此郭先生有什么话便说吧。” 那人抬起头向我行了一礼道:“楚都督卑职郭安敏有礼。” 我也不认识这郭安敏是谁道:“恕我眼拙请问阁下是” 郭安敏笑了笑道:“楚都督卑职是张尚书府中从事以前曾见过楚都督一次只是都督想必忘了我。” 张龙友的人?我不由大感诧异道:“是么?张尚书让卑职来时给卑职这柄剑说都督看过便知道了。”他解下了背后的剑连鞘交给冯奇冯奇略略抽了抽看看没有异样这才递给我。我将这剑接到手里不由呆住了。 这剑的剑鞘极其简单只是两块木头但做得却颇为细致。那柄剑也不是军中用的双手剑而是一柄细剑剑柄上画着一个太极图。 这把剑正是当初我们一同逃出高鹫城在符敦城外我遇到的那个奇丑无比、自称是“神”的神秘剑士的佩剑。我还记得那时张龙友跟我详细说过上清丹鼎与清虚吐纳两派所用太极图的不同这剑鞘正是薛文亦的手笔。我握着剑鞘只觉手也有些微微颤抖。 多久了呢?很久了吧我几乎要忘了。张龙友把这柄剑给我看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他将这把剑保留了那么多年现在我们虽已疏远但在他心里也在怀念当初的相濡以沫同甘共苦吧。我抬起头道:“郭从事这是何意?” 郭安敏又行了一礼道:“张尚书说只消向楚都督说一句当年高鹫城中的两片黑筹都督便知道了。” 我的心里猛地一动许多久远的记忆刹那间奔涌而来。当初我还在武侯麾下为将时被蛇人困死在高鹫城中绝粮之时杀生王柴生相提出要杀工匠女子为食武侯让我们一些将领投筹码决定结果只有我和张龙友投了黑筹反对。知道这件事的现在也只有我和张龙友两个人了。我暗自叹了口气道:“是了我知道。郭从事你有什么话要转达?” 郭安敏道:“请都督屏退左右卑职方可直言。” 我看了看冯奇道:“冯兄你们先出去吧。”冯奇犹豫了一下道:“是。”他转向郭安敏道:“郭先生恕在下无礼要搜检一下郭先生身上。” 这种举动十分无礼郭安敏倒很大度摊开双手道:“将军请。”我见冯奇真有要搜检之意忙道:“不必担心郭从事不是外人。” 冯奇看了看我这才行了一礼道:“那么楚将军我就在门口有事便唤我一声。” 等他们出去我道:“郭从事坐吧。” 郭安敏坐了下来笑了笑道:“楚都督这位侍卫可忠心得很。” 我道:“郭从事此间已无六耳有什么话便请快说吧。” 郭安敏正了正色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包低低道:“楚修红将军接旨。” 我吃了一惊跪下道:“臣接旨。” 郭安敏却没有宣读只是将那小包递给我道:“楚将军请你自行一阅。” 我有些狐疑道:“你来打开。” 郭安敏打开包里面是一个小小的牛角还有一封帛书。帛书定然是密诏了只是看到那牛角却让我大吃了一惊失声道:“通天犀角!” 这不是寻常牛角是大内密藏的通天犀角。通天犀角吹起来响彻云霄样子却是个小小牛角向来是帝君出巡时开道之物也是奉帝君之命诛杀违法文臣武将的信物。 郭安敏道:“正是。楚都督请看帝君密旨。” 帝君现在似乎很喜欢发密旨我出发时他便发了一份现在又发一份。我看了看密旨上是催我尽快讨伐蛇人务必要在年内回返帝都其间有什么事皆可自行裁决万不得已可将通天犀角宣示以此为令军中不论何人皆可由我诛杀。“诸事皆可自便年底之前必返帝都。”另外就是攻破蛇人大营后的善后事宜。字不多我马上便看完了最后这几个字如同铁石一般让我看了都有些心跳。将密旨收好我抬起头道:“帝君为何如此着急?” 郭安敏叹了口气道:“楚都督你可知文侯大人现在在帝都更是飞扬跋扈了么?” 我道:“怎么了?大人如此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郭安敏道:“前些天又有蛇人来犯东平城与邓将军的水军团交了一回手。只是这回那上万蛇人连一个都不曾逃走全部被斩杀。” 现在东平城以钟禺谷为将。此人当初以军校第一名毕业我还参加了他毕业的仪式他也是文侯一手提拔起来的。我道:“东平城还有蛇人吗?”当初我们消灭了驻守南安城的蛇人只以为东南一带从此太平没想到又有了蛇人。 郭安敏点了点头道:“蛇人神出鬼没这一次也是突然出现而且想水攻东平城。” 我道:“蛇人在水中虽然能游很长时间不过只要注意保护船只应该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这些蛇人难道吃一堑不长一智么?”蛇人在水中固然厉害但我们当然不会也跳到水里与蛇人水战而坐在船上便能占尽上风。当初我在毕炜麾下任先锋增援东平城时就曾与一支蛇人队伍狭路相逢结果将那上千蛇人斩尽自己损失极少。 郭安敏道:“这一次有些不同它们居然也组成了一个船队是正规水战了。” 我呆了呆道:“蛇人也坐船?” 郭安敏道:“是。它们驾船也已熟练若不是水军团有螺舟险些便败在这些怪兽手下。” 郭安敏倒是个健谈的人跟我细细讲了一下。原来螺舟是工部员外郎叶飞鹄设计出来的一种小舟。叶飞鹄此人造船之术极其高妙他设计出一种能在水底潜行的小舟取名为螺舟水军团已配置了十余艘。当邓沧澜看到蛇人居然以船队进攻便先发制人命令螺舟出动从水底布下水雷将那些蛇人船队困在江心。这一支蛇人多达万余应该是蛇人留在我们后方的残部全体了。它们此番进攻也是孤注一掷结果费尽心机建起船队连用都没来得及使用便被水雷困住陷入进退两难的绝境终于被邓沧澜一举歼灭。这一战一方面让我们这支远征军解除了后顾之忧另一方面也使得文侯的声望更上层楼以至于民间竟然隐隐有谣言说敌军自觉无能有将帝位禅于文侯之意。帝君因为此事更添忧虑远征之事也由他首肯但四相军团中支持帝君的两个都督偏偏远离帝都这让他更觉得不安因此再发密诏催我。 在帝君心里一定认为这些谣言都是文侯造的预示着文侯要对他下手吧。帝君是文侯一手扶起来的现在帝君最猜疑的却是文侯了。如果将来我取代了文侯的位置帝君猜疑的对象就该是我了吧。邓沧澜一举歼灭蛇人余部使文侯的威望更增在帝君看来文侯谋反的日期也更近了一天。现在帝君给我诛杀之权那是要我不惜一切代价尽快剿灭蛇人后返回帝都勤王的意思。当初郡主也和我说过文侯非池中之物迟早会有不臣之心也许指的就是这一天?“诸事皆可自便”那么我与共和军联手的事也并不必先向帝君请示了吧。我用五德营五统领的名义告发自己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楚都督办得到么?” 郭安敏看我好一阵不说话大概心里也有些担心。我抬起头道:“请帝君放心十二月前必能返回。” 郭安敏送了口气向我行了个大礼道:“都督今之名将既有此言帝君也可放心了。都督那我马上回去帝君在帝都静候将军凯旋佳音。” 正文 第三十三章违命不从 “怎么要转向东南?”邵风观一把撩开我的营帐帐帘还没等坐下便问道“楚兄你在想些什么?” “邵兄从此间开路而行极为艰难。你也看到过要开出一条路来今年已是根本不可能了。” 邵风观眼珠转了转小声道:“是帝君下令今年必要回返?” 他的心思果然灵敏只是一句话便猜到了。我苦笑道:“邵兄我一直在庆幸不是你的敌人。做你的敌人真是睡觉都睡不好了。” 他打了个哈哈道:“岂敢岂敢强中自有强中手现在睡不好的是我自己。只是这些大人物都是这个模样桥还没过就在准备抽桥板了。”他眼里有些颓唐重重坐了下来道:“只是你这般公然违背文侯之令如何向你的监军交待?” 现在要出发了。虽然先前商议时没有和邵风观说过现在却不能隐瞒他了。得到了宝木措的地图我已经想好了一个战略。昨天想了一夜觉得甚是可行。而这个战略必须得到邵风观的大力协助。 我道:“你不用担心我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办法了。” “楚兄我劝你别小看这狄人少年。这小子是长尖牙利爪的别看他年纪不大可不是好对付的人。”邵风观的眼里闪过一丝疑虑“而且我们从东南走的话就是绕过高鹫城了。从那儿走就瞒不过共和军的耳目你与他们联系过了么?” 我点了点头道:“已有密约。” 邵风观一阵愕然咋了咋舌道:“你这么相信共和军么?万一他们到时翻脸该如何对付?” 我笑了笑道:“此事正要邵兄协助了请你过来便为此事。” 我将我的策略向他说了一遍邵风观听得入神半晌说不出话来。听我说完他想了想叹了口气道:“楚兄你越来越阴险了。” 我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这么句话来不禁有些尴尬道:“何出此言?这计谋不好么?” 他摇了摇头道:“计谋天衣无缝。只是这种计策我一直以为只有文侯才想得出来。” 我的心里一凛。我所设想的这条计策固然很是周到但想来确实有些像文侯所设计的。也许我不知不觉地成了第二个文侯? 我背后的汗水涔涔而下叹道:“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就算阴险我也认了只要无愧于心就行了。” 邵风观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的肩头道:“我知道。楚兄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一句话么?我说你是不能当敌人的。” 我道:“是啊。那时我还为你说的是文侯。” 邵风观笑了:“你能忍。不论是怎样的生死关头你总不肯放弃。这种坚忍是最可怕的。我就没你这种坚忍说实话当时帝君来招揽我时我就决定了。如果那时你不原意倒向帝君的话我就立刻向文侯密报一切就算做卑鄙小人也在所不惜。” 我没想到邵风观居然说得如此直率诧道:“为什么你非要把我也拉进来?” “文侯是我曾见过的最能忍的人他可以在武侯的光芒下韬光隐晦那么多年只是他终究没有经历过生死关。所以我觉得能够对付文侯的只有你了。”邵风观看着我又拍了拍我的肩道:“所以你阴险也不是件坏事。” 我不知道自己该笑一笑还是怎么讪讪地道:“那你就不怕我对你阴险了?” “当然不怕。”他眼里露出一丝狡黠又带着洞察一切的睿智“你与文侯不同你是个讲情义的人。所以只要我不害你你就不会害我。” “沙吉罕监军来了。” 冯奇小声地说着看得出他有些不安。当他听说我要请沙吉罕过来商议转向东南时他大吃一惊可能觉得我太过大胆了。 我道:“他来了?快快请他进来。”我见冯奇眼里净是担忧之色不由笑了笑道:“冯兄别担心。” 冯奇打了个立正小声道:“楚将军他带了几十个亲兵要不要我们守在里面?” 沙吉罕也一定嗅到情形不对了吧。只是他再聪明也逃不过我这条计。我道:“不用了。你们在里面他反而会起疑心。”我见他还要说什么道:“你放心吧他不会对我下手的请他进来吧。记得我交代的话。” 冯奇道:“是属下记得。”转身出去了。 门帘一开沙吉罕进来了。一见我他便躬身施了一礼道:“楚都督沙吉罕有礼。” 他的话很客气但他身后的四个保镖已经说明他对我根本就不信任。他是远征军名义上的最高指挥官照理我该去谒见他的所以我假说突染疾病请他过来商议军机大事。 沙吉罕表现得倒是十分殷勤抢到我的床前道:“都督您怎么了?” 我咳嗽了两声装得有气无力地道:“监军大人末将突染沉疴只好有劳监军大人移玉。” 沙吉罕道:“都督大人得的什么病?这可怎生是好?”说得很是关切。 “只怕是中了瘴气了。”我叹了口气“现在我已没办法再指挥诸军只能有劳监军大人全权代理。” 他一下子被我吸引住了凑过来道:“都督大人你这病这么严重?” 我心中暗笑。文侯给他的密令自是一旦我不听从命令就将我拿下现在他一定料不到我居然要把军权全部交给他。这条以退为进诱敌深入之计就算比沙吉罕老到也逃不了。我叹了口道:“此次染病我都不知还会不会好。” 沙吉罕顿了顿忽然低低道:“那么楚将军你去死吧。” 他话音刚落那四个保镖忽地冲了过来拔刀站在我四周。我一怔道:“监军大人这时何意?”手在被子里却已握住了百辟刀。沙吉罕这一手却是大出我的意外我只以为我这样说他表面上的客套总会有的。 沙吉罕的嘴角忽然浮起一丝笑意。看到他这种笑我的心不由一震。这种笑容我太熟悉了分明与文侯一般无二。这个少年虽然是个狄人长大了只怕又是一个文侯。他无声地笑道:“都督大人临来之时文侯大人有命只消你有异心便让我将你当场格杀。楚将军你纵然身染重病但前一阵调兵遣将与共和军暗中勾结此罪即是当诛!” 文侯居然要马上诛杀我!我不禁愣住了。虽然现在与文侯越来越疏远但临来时他还曾经叫我过去面授机宜我心中一直觉得无论如何文侯都不会如此对我。难道我暗中投靠帝君的事已被他知道了?我心里一阵刀绞似的痛苦。我虽然投靠了帝君但我也发誓只要文侯不曾真正有不臣之举我就绝不反叛文侯。可是显然文侯并不这么想。 我看着沙吉罕道:“监军大人你杀了我如何向诸军交代?” 沙吉罕看了看身边一人微笑道:“塔卜里你与楚将军说说你有什么本事。” 这塔卜里也是个狄人看长相却与一般狄人的粗壮大为不同。他向我行了一礼道:“禀都督大人在下塔卜里我的本事是制作人皮面具。” 他说到“人皮面具”四字我不由得浑身都抖了抖一瞬间已然明白了沙吉罕的用意。塔卜里与我的身形很是相近沙吉罕是想杀了我后让这塔卜里扮成我。因为我自称身染重病扮成我后旁人多半发现不了。这样一切就真正由他掌握到时他再放出消息说我因重病而死也没人怀疑了。如果我用的不是这种计策而是寻常的想赚他过来只怕反要弄巧成拙被他将计就计了。 我看着沙吉罕慢慢道:“沙吉罕你真个要杀我?” 我盯着他他一开始也在看着我过了一会终于挡不住我的视线扭头道:“我”才说了一个字他浑身都是一震双手也在发抖像是痛苦之极。 成了!我按捺不住的欣喜。我病榻后面有一个小小空间郑昭坐在里面。把沙吉罕叫过来再用摄心术控制住他这便是我的计划。郑昭告诉我要用摄心术必须让对方心情不定因此我紧盯着他趁他目光一闪烁郑昭一举成功。 他那四个保镖却不知道沙吉罕出了什么事那个塔卜里道:“王子怎么了?” 沙吉罕神情甚是痛苦我知道他这是在与郑昭的摄心术相抗。但这摄心术来无踪去无影只怕他根本不知如何相抗法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我正看着他沙吉罕忽然伸手去拔腰刀只是这小小腰刀像是有千钧之重他拔出来时慢得异乎寻常。 他是要杀我?我怔了怔脑中忽地灵光一闪喝道:“别让王子自杀!” 那四个保镖已是六神无主恐怕觉得沙吉罕受命要杀我却又于心不忍听我一说更要以为沙吉罕天人交战之下想要自杀。那塔卜里倒是忠心耿耿一把抢掉沙吉罕的腰刀道:“王子您别想不开啊。” 沙吉罕是想自刺一刀以此来打破郑昭的摄心术。他的腰刀一被抢掉浑身一震忽地平静下来。我心知郑昭的摄心术已完全控制住了沙吉罕心头窃喜道:“沙吉罕王子你还要杀我么?” 沙吉罕摇了摇头道:“你们以后听楚将军的命令吧。” 塔卜里急道:“王子你要做什么?”沙吉罕方才还叫他们来杀我转眼就要他们听从我的命令一定让他们都无所适从。 沙吉罕的喉咙里咕噜了两声喝道:“听从楚将军吩咐!” 他一声厉喝嘴里忽地喷出一道血柱人已向前倒下。塔卜里一下扶住他又看了看我一张脸自然是迷惑不解。 郑昭的摄心术居然能隔空杀人!我也大吃一惊。我这副惊愕的样子在塔卜里他们看来自然毫无可疑之处。我道:“快快去叫蒋医官过来!”我故意不说把沙吉罕送到医营生怕将沙吉罕送出后他居然没死反倒苏醒过来。刚说完耳边听得郑昭低低道:“将他们拿下!” 郑昭的声音也极是虚弱。我不由得又吃了一惊见塔卜里要走忙道:“这样只怕来不及等等我叫人进来冯奇!” 塔卜里向我行了个大礼脸上已满是羞愧。方才他们还拿刀逼着我现在我如此为沙吉罕着想这等以德报怨之举便是狄人也大为感动吧。我突然间中气十足地叫人他也顾不上怀疑。 冯奇原本就守在门口听得我的叫声十剑斩的几人同时抢了进来。他生怕沙吉罕会对我不利进来时手还按在腰刀上一进来见居然是沙吉罕胸前沾满了血倒在一边不由诧异我招了招手道:“冯奇动手!” 这是我事先交代好的。只消一叫他们进来便突然动手将沙吉罕他们捉住。他们动手极快塔卜里他们还在准备我让冯奇他们帮忙抬人毫无防备十剑斩的九人突然动手两个服侍一个这四个狄人纵然强壮近身格斗却远远不是冯奇他们的对手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四人同时被打晕了。冯奇原本还要对付沙吉罕但还不曾动手见沙吉罕已摔倒在地不由一怔。 等这四人被打翻我翻身从床上起来道:“好先将这四人和沙吉罕的尸首带到后帐。小心不能让旁人察觉。” 沙吉罕不明不白地死了那四个保镖也毫无防备冯奇定然一肚子疑惑。只是他什么也不说行了一礼将这四人抬到了后帐。等他们一走我撩开隔帘道:“郑兄!” 郑昭的脸色极为苍白。他坐在一张椅子上双手抓着胸前见到我道:“拿下了么?” 我道:“都拿下了。”他的样子太过虚弱我将他扶到床上让他躺下道:“郑兄怎么让沙吉罕死了?” 郑昭喘息了一阵道:“这狄人少年意志当真坚强我险些便控制不住他没办法只好杀了他。”他抬眼看着我道“楚兄有一件事我要求你。” 我道:“什么?” “马上将那四个狄人杀了。” 我怔了怔马上明白过来道:“是因为你的摄心术能杀人?” 郑昭的脸更加苍白了苦笑道:“是啊我又给了你一个把柄。” 郑昭的摄心术居然有了这等威力任谁都会害怕只怕那个南武公子知道郑昭有这种本领第一个念头也会是除掉他以绝后患。 看来共和军远非自己所标榜的那样是一片无忧乐土一样有勾心斗角明争暗斗。杀了那四个保镖世界上就只有我知道郑昭有这种本领所以郑昭说又给了我一个把柄吧。 我的脸大概也有些苍白了喃喃道:“郑兄承蒙你不杀高谊可感。”他只是不能对我用读心术摄心术依然可用的。如果他要杀我一样也杀得掉。 郑昭苦笑一下咳了几声道:“别以为这种杀心术是易用的这是种借刀杀人之术你若不动杀机我根本杀不了你。方才这狄人少年杀机已然极盛我不杀掉他他马上就要砍落你的头了。”他咳了两声道:“别说了马上将那四个狄人杀了斩草除根!” 现在郑昭最害怕的就是自己会杀心术的事传出去吧。只是沙吉罕手头有一支三百人的狄人骑兵。虽然不多不过狄人骑兵以悍勇闻名也须小心从事。我本来想控制住沙吉罕让他发布命令逐步解除这三百狄人骑兵的武装可是现在沙吉罕已死这条计便行不通了。我想了想道:“等一下再杀有个人还有用仍要倚仗郑兄你。” 郑昭犹豫了一下他使出杀心术已极其疲惫要他再用这种术法一定是勉为其难。但他也知道现在我们已是骑虎难下无论如何都要拼一拼了。他点点头道:“好吧我知道你想利用那会做人皮面具的塔卜里。这人意志远不及那沙吉罕我还撑得住。”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喝了一口长吁一口气道:“该怎么做?” 他打开瓶子时我闻到一股忘忧果汁的味道。忘忧果汁服下立竿见影能马上止痛提神但这种果汁治标不治本事后对人身体有损因此只是权宜之计给士兵在战场上受伤后服一口。我道:“好你先歇一歇等一下我会将那塔卜里带到这里听我说‘动手’两字你便控制住他。” 我将我的计划跟他说了一遍郑昭点点头道:“我记得了。” 我道:“你再休息一下吧有劳了。”让他坐回隔帘后我让冯奇将邵风观五德营统领还有小王子他们找来。 他们来得很快邵风观进来时还想说两句笑话但看我一脸凝重便没说什么。我让他们坐下道:“诸位现在已是我们远征军的生死关头了。方才监军沙吉罕与数人来行刺我。” 如何对付沙吉罕我只约略向邵风观说了一点五德营五统领都还不知道但他们一定也猜到我迟早会解决沙吉罕。听我这样说曹闻道“忽”地站了起来道:“什么?统制我去杀了他!” 我道:“不必了沙吉罕已死。” 这话一出不但是五统领便是邵风观也变了脸色。曹闻道说是要去杀了沙吉罕但谁也不会当真。可是如果我杀了沙吉罕那就是公然反叛。我对邵风观所说的计划也并不是要杀沙吉罕的。 杨易道:“都督沙吉罕虽然最该万死只是该如何向文侯大人交代?” 我道:“这是以后的事了现在的关键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对付他那三百个亲兵。” 官场上这种事用得最多的口吻就是“暴病身亡”但说沙吉罕在我帐中突然暴病而亡只怕是火上浇油。杨易踌躇了一下道:“一不作二不休干脆” 杨易的意思是趁消息尚未走漏将那三百人一同杀了吧。这种时候本由不得我发善心可要将那三百个无辜狄人一同杀了这事我实在做不出来。我道:“ 全都杀了太残忍了。我倒有个主意那沙吉罕有个手下擅能制作人皮面具沙吉罕方才便准备将我杀了易容为我让你们不起疑心。我们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人来骗过那三百人。” 杨易道:“这人会听么?纵然威逼他万一到时他变卦岂不是弄巧成拙?” 杨易还不知道郑昭有摄心术的事。我微笑道:“他不会变卦的。” 曹闻道忽然道:“统制那位郑昭先生是不是在这里?” 他的话让我大吃一惊。郑昭前来商议此事极其机密郑昭也瞒得极好。我不知道曹闻道是怎么猜到的马上又想起当初曹闻道与我奉命捉拿郑昭时都中过他的摄心术。事后曹闻道最上不说但对郑昭一定耿耿于怀现在想到能控制那塔卜里的最佳人手便是这个能控制他人心神的人了。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好身后忽然传来郑昭的声音:“曹将军果然神目如电。” 我扭过头只见郑昭撩起隔帘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此时已恢复常态倒是曹闻道的脸色有点不好看。邵风观他们也没想到郑昭居然在我帐中邵风观已吃惊道:“郑先生!” 郑昭微微一笑向我道:“楚将军这位杨将军所定之计才是上上之策。那三百狄人军不是易与之辈留着总是祸害不如解决了便是。” 你当然觉得杀了他们最好。我心底想着还没说话邵风观忽道:“郑先生所言有理我觉得也是彻底消灭了为是。” 我心头一乱道:“怎么消灭?” 廉百策在一边插嘴道:“让那人假扮沙吉罕监军只消放出风说小王子奉命前来诸军紧急检阅。再让小王子命沙吉罕交出监军大印让那假沙吉罕假装不肯起兵谋反便可名正言顺地杀了他们。” 这计策很是毒辣廉百策虽然没说支持哪一边但他出了主意显然也是支持将狄人军全灭的。军中成军而且这三百人还是属于监军的这实是兵家大忌廉百策心里肯定也很想将他们解决掉了。 现在邵风观和两个统领都同意了全歼狄人军的事我的心头一阵乱道:“只是这样太不讲信义了” 邵风观道:“兵行诡道哪有信义可言。”他抬眼看了看曹闻道、陈忠与钱文义道:“三位统领意下如何?” 曹闻道敲了敲桌案道:“统制末将也觉得还是一举解决了为上策不然便是块心病。” 陈忠看了看我没说什么钱文义却道:“都督不愿多有杀伤自是仁者之心。” 我不由一阵苦笑。钱文义不愿得罪我他虽然没有明白支持全灭狄人军之议但这话里显然也有这样的意思。我还在犹豫曹闻道低低喝道:“统制现在已势成骑虎纵然不杀这三百人我们叛逆之名也逃不了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先封了口只消能一举消灭蛇人有了此功回到帝都后纵然文侯大人想怪罪也不会说什么话了。” 我脑海中一亮。曹闻道虽然有些莽撞但他这话实是至理。我违背文侯意图与共和军联手那已经形同叛逆杀不杀这三百狄人军都改变不了叛逆之实。只是那毕竟是三百条人命啊要我这样毫无理由的一律斩杀这样的命令我当真开不了口。我正想着曹闻道又在桌上一拍道:“统制当机立断杀了吧!” 我还没说话杨易也已站起身道:“统制若不杀这三百人势必酿起大祸。当机立断此时不能由恻隐之心。” 如果我还是当初前锋营的那个小小百夫长我一定会厉声斥责说他胡言乱语吧。只是现在我说不出来。杀了那些无辜狄人我做不到。可是因为不杀他们日后文侯清洗我就要连累五德营中层以上的军官这样的事我更不敢想象。 我的心里乱成一片隐隐约约地也有些能够理解当初武侯的决断了到了现在这样的位置许多事都已经由不得自己了吧。我暗自叹息。假如我仍然是个只知冲锋陷阵的小军官恐怕会更好一些。 陈忠道:“只是那三百人根本没有罪过杀了他们如何服众?” 曹闻道低低道:“他们属于沙吉罕的亲兵这就是死罪了。一旦这三百人作乱那要死的就远远不止三百人了。” 陈忠道:“可是他们未必作乱”话未说完便打住了垂下了头。 邵风观道:“楚兄现在该你下决心了。” 我看了看他们。现在代表五德营的五统领大半还有代表风军团的邵风观代表共和军的郑昭都同意全歼狄人军了我要做什么决策已是不言而喻。我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发出颤抖道:“好吧就按杨统领的计策办。” 这正如郑昭所说是一条上上之计但我的心头依然疼痛不堪。我蓦然又想到了百辟刀上的那八字铭文。“唯刀百辟唯心不易。”当初觉得这八个字平平无奇现在才越来越觉得其中的痛苦与悔恨。有时候只能做违背自己意愿的事。 当年的李思进老来只怕活在自责中而我也会如此么? 有郑昭的主持一切都依照计划运行。塔卜里被郑昭控制着改扮成沙吉罕的样子沙吉罕因为长了一嘴胡子年纪虽小身材却相当高大与我相差无几塔卜里扮他比扮我更容易。加上是夜间以小王子奉命前来接替监军之位为由阅兵郑昭控制着塔卜里当众表示反抗。那些狄人军果然忠诚根本无暇分辨这是真的沙吉罕还是假的沙吉罕便当众作乱。只是五德营已严阵以待狄人军还没来得及冲到我跟前几乎是看瓜切菜一般被五德营料理了。三百狄人军包括塔卜里在内一个都没留下首级全部斩落。 我与小王子并辔站在观礼台上看着那些狄人军在五德营的攻击下溃不成军。狄人都是骑军可阅兵时都没骑马他们不能一展所长更不是五德营的对手。看着满地的残臂断肢我突然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在战场上更血腥的场面都看到过可是现在这种屠杀却让我极其不舒服。 “楚将军你看那人本领不错啊。” 小王子突然叫了起来指着场中的一个狄人。此时狄人已经只剩下三四十个了扔在垂死挣扎其中一个持枪的狄人枪法大是高明左右挡格五德营结阵而行的士兵居然一直拿不下他。不过以那人的本领之强仍然无法对抗结成阵势的五德营正步步后退。而这时五德营围成的圈子已越来越小再近得几步那人便退无可退只能死在刀枪之下了。 我道:“是啊这人枪法不错。狄人枪法大多不佳这人倒是个异数。” 小王子抓耳挠腮道:“楚将军我想这个那人本领很好是不是让他死得体面一点?” 我道:“你想与他比枪?” 小王子点了点头。他嗜枪法如命见那狄人枪法如此出色难免技痒难忍。 我沉下脸来道:“不行。现在你与他比枪那才是看不起他在他临死前还要戏弄他一番。还是让他死在刀枪之下吧死得像个汉子。” 那人果然像条汉子此时他已退无可退四面皆是压上来的五德营终于大吼一声猛地向东边冲去。这拼死一击当真凌厉他刚冲上两步两支长枪已然刺穿了他的身体。但这狄人浑若不觉仍然向前冲去一枪刺向一个士兵。这种一命搏一命的拼死战法谁也挡不住那个运气不好的五德营士兵被这一枪刺了个对穿。不等那狄人拔出枪来前后左右同时有十几支枪刺过来这一次他再想搏命也不成了浑身上下皆是血洞整个人都像浸在血里。 看到那狄人的搏命一击小王子失声“啊”了一声。那狄人的枪法出色但最后一枪却已不是枪法了可偏偏是这一枪谁也挡不了。小王子的身体都有些发抖大概想想方才如果真的去比枪那人搏命杀来他也未必能挡住。他喃喃道:“这算什么枪法。” 我道:“小殿下战场上枪术其实并不能决定对决的胜负。” 战场上你死我活谁也不会来与你一招一式地比枪。武昭老师号称天下第一枪假如他上了战阵一对一时别人大概奈何不了他但只消三四个士兵上前围攻他就根本难逃性命了。战场上决定胜负的其实是一股悍不畏死的勇锐之气。只是小王子养尊处优他可以将枪术练到精益求精却少了这股气势。 小王子默然不语。半晌他道:“楚将军那么难道为将之道别的几乎可以不用说就是要心狠手辣么?” 我垂下头道:“兵者凶器终是不祥之物。虽然战场上要心狠手辣但如果一味心狠手辣你这人的本身也要成为一件凶器。为将之道最重要的该是仁者之心。” “仁者之心?” “是啊。仁者爱人视天下人皆如己身如此方可为将。” 我这样说着心口又是一阵绞痛。这些话我能做到么?以前我还对丁亨利说他们共和军说的一套做的一套可即使是我岂不也是如此?仁者爱人我能做到多少? 原谅我吧。如果你们化为厉鬼找人抵命我愿随你们入地狱担荷此罪孽。 看着那最后一个狄人成为一具尸体我默默地说着。那狄人虽死仍然不倒站立在正中血已将他周身都湿透了眼里仍然透出愤怒与不解。 解决了狄人军后我马上就调集诸军紧急出发转道向东南方向。 我与郑昭走在队伍前面郑昭骑术倒也不差骑在马上十分灵便。我们一路聊着各地风物倒更似两个多年未见的老友在寒暄。但郑昭从来不对我说共和军内部情形有几次我旁敲侧击想问他海老的事他总是把话题岔开我知道他一定对我抱有戒心。 我也一样。 从秉德省向东南绕过高鹫城需要四到五天。我们是三月十一日出发到了三月十五日傍晚前面探路的斥候来报我军前锋离高鹫城已经只有三十里了。 高鹫城。这个噩梦一般的城池的名字又出现在耳中时我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一个梦一个长长的噩梦。 负责开路的曹闻道这时带马过来到了我马前两丈开外便行了一礼道:“统制共和军押粮使者来到。” 郑昭给我的条件就是由共和军提供粮草本来说好是在高鹫城会合没想到居然变卦了。我不知曹闻道为什么要离那么远道:“让他过来。” 曹闻道迟疑了一下道:“统制粮草的事最好你自己去看一下。” 曹闻道向来心直口快现在这么吞吞吐吐的样子实在有点叫我怀疑。我扭头看了看郑昭见他也正看着曹闻道眼神有些异样心头一凛道:“郑先生失陪一下。” 郑昭被我一叫浑身都是一颤又笑道:“楚将军请便。” 郑昭一定要对曹闻道施展读心术了只是被我一下打断他现在多半还读不到什么。我生怕夜长梦多将胯下飞羽夹了夹道:“曹将军快随我来。”等离郑昭有了一二十丈确认他现在已经用不出读心术了我小声道:“有什么事?” 曹闻道低声道:“共和军丁亨利也来了他说有话要告诉你。” 丁亨利?我略微呆了呆道:“走吧。” 押粮使者名叫孙叔全是五羊城关税司主簿孔人英的副手这次给我们带来了三十万斤粮草补给。五羊城一直以来就以富庶著称现在后方已经稳定与海外的贸易十分频繁已完全恢复旧观因此虽然五羊城人口众多但他们的存粮极其丰足三十万斤粮草对他们来说等如九牛一毛。远征军从秉德省出发以来虽然粮草还够到了这里时也已吃得七七八八所剩无几了孙叔全的这批补给来得极为及时。 我让曹闻道通知钱文义过来负责接收这批粮草然后带马向丁亨利走去。到他跟前我拱拱手道:“丁将军真是有缘啊别来无恙?” 丁亨利正站在粮车前两个亲兵牵着他的马。见我过来他也拱拱手道:“楚将军好久没见了。” 我跳下马向丁亨利走去道:“丁将军命我前来有何指教?” 丁亨利道:“楚将军有件事必要向楚将军禀报。” 他说得很是郑重我道:“什么事?” 丁亨利迟疑了一下道:“我们本来打算是将粮草运到高鹫城囤积开战时再运送就不至于接济不上了。只是” 高鹫城位于伏羲谷与五羊城的中间将此地设为中转站的确可以事半功倍。我道:“是啊现在为什么要这样运?” 丁亨利道:“原本进行顺利只是我们来到此处才发现高鹫城中不知何时竟然盘踞了一批蛇人。我带来的只是一支运粮队正想要向后方请援正好你们来了。” 我怔了怔道:“有这等事?”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这也是我情敌过甚没有先行查看弄得现在进退两难。楚将军你来得正巧此事只能倚仗楚将军你了。” “混蛋什么来得正巧明明是下了个圈套!”曹闻道在案上重重一拍“楚将军他们明摆着是要我们先和蛇人恶斗一场。” 我苦笑了一下。我不相信以丁亨利的本领居然会连高鹫城中有蛇人都不事先查探明白。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仅仅是让我们露一手吗?还是像在南安城那样想要对我们偷袭? 我看了看杨易和廉百策道:“杨将军你意下如何?” 杨易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道:“都督共和军也许就埋伏在附近他们想要的只怕是看看我军真正的实力。” 我沉默了一下道:“廉将军你说呢?” 廉百策没有抬头皱起眉半晌才道:“楚将军上一次和共和军联手合攻南安城我军的实力丁亨利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一次明士贞逃到营中当时正是奉了海老之命要与我们火拼结果何从景权衡之下不再听信海老提议反要将海老拿下。那时海老让共和军与帝国军火拼的理由是帝国军的诸多武器但明士贞告诉我共和军已有了一种神威炮与帝国军火军团的神龙炮相埒。何从景大概觉得帝国军的武器并不大占上风所以才会对海老起疑吧。我点了点头道:“是。” “方才那丁亨利过来我在他身上没闻到有火药之味。恐怕”廉百策抬起头有些忧虑地看着我“楚将军恐怕共和军已经发明了一种比我们的火药更有效的东西了。” 比火药更有效?我呆了呆一时还想不通是什么意思。回过神来我道:“真会如此?” 廉百策道:“方才丁亨利与楚将军你交谈时末将有意与那些共和军押粮队搭话。他们虽然不知底细但隐约也听说何从景手下有个叫虚心子的人发明了一种白色火药。” 火药是硫黄、硝石、炭合并而成现在的配方约略是七硝一硫二炭。硝石虽是白色但因为掺有硫黄与炭粉所以拌匀后颜色是灰黑色的。听廉百策说什么白色火药我道:“难道用的是纯硝石么?” 廉百策道:“是不是纯硝石我们现在也探听不到。不过共和军用了这种白火药末将以为他们一定是想在实战中测试一下。” 曹闻道在一边道:“他们若要测试趁我们没来时自行攻击蛇人岂不是更好?” 共和军测试的并不是炮火的威力而是与帝国军神龙炮的比较吧。我还没说话廉百策已冷笑道:“他们要测试与我们的神龙炮相比哪个威力更大。” 曹闻道诧道:“他们测这个做”刚说了半句他一下睁大了眼道:“是要对我们下手!” 廉百策点了点头道:“如果他们的火炮射程、威力不及我们到时一旦双方开战吃亏的是他们。需要这等临阵磨枪的测试显然他们马上就要用炮火来对付我们了。” 曹闻道呆住了。共和军迟早会对我们下手大家心中都有准备。只是现在对蛇人巢穴的远征还不曾开始共和军就在准备对付我们廉百策这等说法实在令人难以置信。可是丁亨利手下有相当强的武装他要攻破盘踞在高鹫城的蛇人残军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现在他要如此做作我也只能承认廉百策的想法极有道理。 陈忠忽然道:“只是那位丁将军看上去是个正直的人他会这么做吗?” 廉百策冷笑道:“正直?也许他是个正直的人。只是在正直的共和军眼里我们都是些帝国鹰犬都是需要斩尽杀绝的。” 陈忠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在他们眼里现在共和军虽然是同盟同样也是迟早要消灭的一支叛军而已。我想说丁亨利不会这么做但却说不出口。换了我会这样么?我想说不会但也知道这只是一句谎言。 我道:“廉将军你虽然这样认为可是有证据么?” 廉百策站起身向我行了个大礼道:“都督末将若无十分把握决不敢如此嚣张。末将在共和军中布有一个眼线这消息是他舍命得来请都督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眼线?我不由怔住了马上又点了点头道:“好。”我想了想看了他们一眼道:“现在神龙炮的有效距离是两百步左右明日攻打高鹫城我自有办法。只消瞒过丁亨利他们就不敢对我们轻易下手了。” 他们几个都站了起来道:“遵命。” 开完这个战前会议我突然觉得疲倦之极。我走出营帐向操练场走去。 这个操练场只是临时踩出来的并不如何平整。南疆的气候湿热草木繁盛现在更是生得郁郁葱葱。为了扎营辎重营曾将草皮略微割了一道但留下的杂草还是深可没膝。我走在草丛中拣了块石头坐下呆呆地看着渐渐沉下去的夕阳。 “统制。” 曹闻道的声音突然在我背后想起。我转过头却见他站在我身后五尺远的地方。我笑了笑道:“曹兄你不休息么?坐一会吧。怎么了板着个脸?” 曹闻道坐到我身边。如果是平时私底下他对我向来嘻嘻哈哈的现在脸色却很凝重。他看了看四周小声道:“统制我觉得我不认识老廉了。” 我道:“怎么了?” “老廉平时从不出头有什么话也总是在最后说。现在他好像变了个人一样。而且他在共和军中放眼线谁让他这么干的?” 我忽地一震。曹闻道的话提醒了我廉百策作为五德营的一个统领居然瞒着我在共和军中布眼线这完全不像他的性格啊。如果说他暗中有推翻我之心以他这种谨慎小心的性子一定要瞒住我的为什么今天如此锋芒毕露?现在为了丁亨利这件事我搞得焦头烂额这些事都没想到听曹闻道一提醒我才觉得其中大有不寻常之处。我道:“你觉得呢?” 曹闻道摇了摇头道:“我怕老廉也会和老钱当初在东平城时一样。统制我觉得你对他们都未免太相信了钱文义到底出卖过你一次你还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 我心头一阵乱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决策对不对。 不我应该相信他们。杨易钱文义陈忠廉百策曹闻道虽然他们性子各不相同但都与我出生入死那么多年了我如果不信任他们那么这场仗也不用打了。 我拍拍他的肩道:“曹兄我们一同作战也有六七年了吧地军团正式成军也有几年了。这几年五德营百战百胜还不曾打过败仗靠的不正是上下一心吗?” 曹闻道没说什么。我们与蛇人交手已有几十次了战斗中廉字营与勇字营配合也相当默契曹闻道是个天生的军人他自然知道战争中团结一致的重要性。 我道:“廉将军不管做什么不管他是什么身份首先我们就要相信他。我相信五德营的每一个弟兄首先是五德营的一员相信他绝对不会做出有损五德营的事。” 曹闻道大概被我一席话说得蒙了点了点头道:“是。”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不由暗自苦笑。方才说得慷慨激昂但曹闻道的话也不无道理廉百策的身份实在有些微妙。他说起“眼线”这两个字时我就不自觉地想到了文侯。 正文 第三十四章决战前夕 当五德营浩浩荡荡地离开高鹫城时我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 这座名城现在已经彻底成为一片废墟了。虽然被共和军当作储粮基地但城中仍然弥漫着一片死气。当初的那个国民广场上蛇人的尸首堆积如山正在焚烧。 曾几何时被焚烧的却是我们人类的尸首。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险些摔下马来。 昨天我们发动了猛攻。高鹫城中的蛇人虽然不多但它们仍有相当强的战斗力。只是在五德营的猛攻下这些蛇人的抵抗显得如此脆弱。为了瞒过丁亨利我有意让神龙炮放些空炮而让曹闻道的先锋军在前方四百步外配合点燃平地雷这样共和军一定以为神龙炮威力足以打过四百步。张龙友一直在改良神龙炮当初刚制造成功的神龙炮只能打出五六十步现在能打到两百步左右。我把这距离又扩大一倍丁亨利发现他的神威炮的射程并不能比神龙炮远应该会打消伏击我们的心思吧何况昨天我有意请邵风观的风军团全军出动那个五羊城的押粮使者孙叔全看得目瞪口呆这也会让何从景再考虑一下与我们翻脸的可行性了。 只是我仍然觉得心头隐隐作痛。 高鹫城这个留着太多记忆的地方。当初乘着飞行机逃出来时我曾发誓我会回来。在许多个梦中我都梦见自己身先士卒重新杀入这座满是蛇人的城池战甲上沾满了鲜血。只是今天确实回来了却没有像梦中那样经历恶战过于顺利的一边倒战事让我几乎有种失望。 死在这座城中的南征军将士有整整十万啊。加上以前共和军守城时死的这座城里在那一年中死了几十万人白骨几乎可以盖满城中每一寸土地了。直到几年后的今天我仍然可以看到城中到处都有的人骨。 那些骨骼中有武侯的、祈烈的、金千石的吗?也许苏纹月的骨头也在吧。我不敢再去看了那些惨白的人骨像无数只在我背后盯着我的眼睛让我不自觉地冷汗直流。 我正入神地看着城中曹闻道骑着马从下跑了上来。蛇人不适应台阶原来上城头层层台阶被它们填平了现在可以直接骑马跑上城头来。曹闻道到了我跟前在马上行了一礼道:“统制勇字营已到齐准备出发。” 勇字营是五德营中的最后一营。我点了点头道:“共和军有什么反应?” 曹闻道笑了笑道:“他们吓惨了。” 丁亨利才不会吓惨不过五德营展示的战力也一定令他大吃一惊。只是我也没有想笑的心思低声道:“曹兄还记得当初在城中的事么?” 曹闻道那时是陆经渔的部下他也经历了高鹫城的先围城再被围之战。他叹了口气道:“统制哪里忘得掉。” 我对着城中闭上眼喃喃道:“曹兄听吧当初阵亡在城中的十万袍泽在为我们壮行呢。” 闭上了眼夹杂着出城时的辚辚车声、萧萧马鸣以及行军的步履声沉重而悲凉耳边的风声中恍惚便似有千军万马奔驰而来。在那种隆隆的声响中我忽然听到了有人高亢而苍凉地唱了起来: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那是勇字营的老兵在唱。到现在当初参加过南征的老兵已经不多了只有几十个全编在勇字营里他们重新回到这个地方也深有感触吧。开始时歌声还稀稀落落很不整齐慢慢地的就越来越响亮越来越整齐了。我的眼里一下子湿润了几乎无法再看清眼前的一切。 “归葬山阳”无数人连这样的愿望都无法满足他们的骨头仍然像枯枝朽木一样扔在城中各处。我擦了一下眼道:“走吧!” 曹闻道带转马向城下奔去我也带着冯奇他们九人跑下了城头。当离开城有一段距离时我又回头看了看。高鹫城上空弥漫着一股黑烟。 那是焚烧蛇人的黑烟。 小烈金千石王东还有死在蛇人营中连尸骨都已无存的谭青你们英灵若在就跟随我去吧。 我在马上直了直身子向高鹫城行了个军礼默默地想着。 仿佛听到了我的心声一阵风吹过那股黑烟被一下子吹散了。恍惚中我的眼前又出现了许多年前那个前锋营百人队的弟兄们的音容笑貌。 “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我默默地念着泪水再一次飞迸。 日行夜宿这一日已是四月二十日。 在帝都四月二十日还是初夏但在南疆却已又闷又热离伏羲谷越来越近了。这一天我与杨易、廉百策、曹闻道和陈忠在商议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这一次帝国军与共和军联军也已超过了十万之众后勤补给大为不易但共和军调派得井井有条。虽然越往里走路就越难天也越热但共和军提供的粮草一直能够源源不断地接济上来。对于五羊城这种可怕的后勤补给能力杨易也大表忧虑。如果我们全然不作防备而共和军也未曾被我们在高鹫城的一番表现吓倒的话一旦他们对我们下手甚至不必下面冲突只消与我们对峙一个月那我们必定会因为粮草接济不上而彻底崩溃。杨易与曹闻道都经历过高鹫城绝粮之苦现在虽然置身于这一片茂密的森林中如果绝粮的话也并不能比在城中多支撑多久。 正在商议冯奇忽然进来报道:“楚将军共和军丁亨利将军求见。” 丁亨利单独求见?我呆了呆他突然私底下来求见我一时想不通他有什么主意道:“好吧你们先从后门出去我看看他的来意。” 等杨易他们出去后帐中也收拾干净了我这才出门去高声道:“是丁将军么?” 丁亨利正站在外面。让我吃惊的是他连一个随从都没有带身上穿的也是便衣腋下夹了一个卷轴。看见我丁亨利点点头道:“楚将军好。” 我带他进去等他坐下我道:“丁将军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丁亨利将那卷轴放在案头顿了顿道:“楚将军此间距离伏羲谷的路程应该不超过三百里了。” 他的脸色十分凝重甚至可以说带着一些惧意。急行军每日百里这样的距离三天便可到普通行军每日六十里四五天也能走完。只是这三百里不是寻常的三百里行军可以说人类的命运就寄托在这三百里行军上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地图笑道:“丁将军你难道还会怕吗?”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不怕楚将军见笑。当初我们曾经派过三十个斥候前去查探结果回来的只有两个其余二十八人声息皆无。以这两个斥候探查所得画成了这份地图误差应该不会很大但也不会很准确。” 他手按住卷轴一端刚要打开忽然又有些犹豫地道:“楚兄我想最后求你一次。”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诧道:“什么?” “你到我们这边来吧我愿做你的副手。” 我心里一动勉强笑了笑道:“丁将军现在我们可是同盟军我当然是与你站在一边的怎么还叫到你们这边?” 丁亨利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打开卷轴道:“楚将军请看。” 丁亨利的意思我很明白。何从景要他暗中对付我他内心一定极不愿意。刚才他说那种话已经冒着被我怀疑的危险了。以他的性格与能力照理不会如此不智和冲动但他还是说了出来。 丁亨利不是等闲之辈一旦动手也肯定不会手下容情。只是他也不愿意走到这一步吧所以也在做最后一次消弭双方危机的努力。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我的心头不禁有些黯然。如果换个位置我想我也会和他一样做吧。只是这一场火拼真的避免不了吗? “楚将军以为如何?” 丁亨利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直到这时我才省悟到方才自己走神了。我装作听得仔细的样子看着地图道:“这伏羲谷有多大?” 丁亨利的图上伏羲谷是一个深陷在大雪山山坳中的山谷。四面环山样子约略是个葫芦形只有一道峡谷与外界相通。 “ 伏羲谷面积不小足可屯兵十万只是”丁亨利指着那葫芦形的伏羲谷上面那块小一些的空地道“伏羲谷有两道关口上面那块空地叫外匏原要小许多里面的内匏原要大三倍有余。楚将军我们突破第一道后可以在这外匏原扎营只是这样一来蛇人便被封在里面了若它们困兽犹斗不顾一切反攻也难办得很啊。 ” 我道:“丁将军可是有了主意了?” 丁亨利犹豫了一下道:“楚将军所领诚天下精锐兵锋所指无人能挡。伏羲谷天生险地易守难攻但贵军若以火炮与铁甲车开道蛇人的防线当不难攻破。最难办的倒是运送补给。” 他指着伏羲谷出口处那道峡谷道:“此处土人称为风刀峡长达三里每日狂风从峡中穿过只有两个时辰停歇每天也只有这两个时辰可以通行。正因为地势如此险要所以蛇人在这道峡谷里根本没有设防我们要攻破蛇人的第一道关卡并不甚难难的便是这第二道。” 我沉吟了一下道:“但如果粮草接济不上那蛇人在第二道关卡反击便可以逸待劳收事半功倍之效。” 丁亨利点点头道:“丁某正有此虑。蛇人虽是妖兽看样子也神通兵法布阵大有道理。而伏羲谷天生险要只有强攻一途只是一旦发动强攻我们的损失也会大得无法忍受。” 所以想要帝国军打头阵吧。我心中暗笑道:“丁将军如此看来” 丁亨利忽然抢过我的话头道:“伏羲谷只有这风刀峡与外间相通。如果攻入外匏原一旦归路被截则陷入腹背受敌的绝地。楚将军此事当从长计议。” 我道:“那丁将军以为如何?” “两军合力一共进退。” 丁亨利究竟是想什么主意?如果两军混编在一处等如我军被共和军穿插分割了一旦共和军对我们下手就会引起极大骚动结果多半是两败俱伤。难道他是准备在食物中下毒? 我觉得心头像被针刺了一下。如果两军混编要下毒的话就太容易了只是丁亨利会这么做么?我沉吟道:“现在不是兵力不足而是外匏原之地不足以屯这许多兵。而且两军混编的话只怕磨合困难反而不如一军单独进攻得力。” 丁亨利道:“那楚将军之意是” 直到此时我才恍然大悟。丁亨利所谓的两军混编其实就是做买卖的漫天要价等我来坐地还钱。我笑了笑道:“我军远来地形不熟还是由贵军做先锋开路吧。” 他要漫天开价我干脆把价钱还到地底。当初与郑昭商议联手之事就是由帝国军开路共和军提供粮草他们绝不会同意这种提议的。果然丁亨利笑了起来:“楚将军太谦了此事还是从长计议下午请楚将军来我营中碰个头商议一下吧。” 是要公事公办在场面上与我还价了吧那么今天是来探我的口风的。我暗自叹息。丁亨利为人诚恳但现在也这样玩弄手腕了。可是我岂不也与他一样? 当丁亨利告辞离去看着他的背影我不知心里是什么滋味。曾几何时我还想过有朝一日与丁亨利一同与蛇人交战现在是这样了但完全没有那时想象的肝胆相照。 丁亨利说要一块儿碰个头天知道背后打什么主意。我当然不敢将诸将全部带去除了邵风观以外只带了冯奇他们四个和杨易。 我们进入共和军的营地于谨、方若水这七天将中两位亲自前来将我们迎入丁亨利的营帐。 丁亨利的营帐与普通士兵的营帐一般无二连大小都差不多。我们走的营帐前他已站在门口等候了满面春风地道:“楚都督邵都督两位大驾光临蓬荜生辉请进。”他看着我微笑道:“楚将军不知您雕刻之技是不是更有进益?” 我笑了笑道:“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楚将军过谦了。如斯神技当年鲁晰子大师亦不能过。亨利每次读书倦时一观楚将军在雾云城中所赐的木雕佳果累累便觉倦意顿消。” 他这话毫无溜须拍马之意看来丁亨利最佩服我的恐怕还是这一手雕刻之技。我笑了笑道:“岂敢岂敢。” 我们分宾主落座我见一个个座位上除了一大杯茶外还放了个碗和小银匙但碗中却是空的不由诧异。也许商议军机时会有点东西吃但不知为何还不拿上来。 我还没问丁亨利拍了拍手几个士兵端着一口热气腾腾的汤锅过来放在当中。这汤锅样子很古怪下面是一个槽里面净是赤红的火炭锅中的汤汁也在微微作响散发出一股异香。丁亨利道:“列位将军在下无以为敬倒是刚打了几个野味请几位品尝。” 杨易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的意思点了点示意不会有毒丁亨利就算再出花样但我相信他的人品绝不会做这事。何况他拿了这么一个大锅出来自是示意不会有毒了。我道:“丁将军太客气了。” 丁亨利笑了笑道:“楚将军可知这锅中所煮是何物?” 我还没说邵风观忽然抽了抽鼻子笑道:“丁将军原来煮的是五毒羹啊。” 一听“五毒羹”这名字我吓了一跳但看邵风观样子笑眯眯的并没有异样心知这汤只是名字凶不会有什么大碍道:“在下倒是闻所未闻邵兄不妨明示以广我见闻。” 邵风观道:“有丁将军在此末将岂敢僭越。” 丁亨利笑道:“南疆多瘴气颇多毒物其中有龟、蛤、雉、鼠、狸五种号称五毒。五物毒性并不厉害生就之肉却肥美嫩脆端的是天下至味。这五物毒性虽低单一食之终究无益唯有五物一同调和五毒自相克制便无毒性。只是五物需活杀方可五羊城一带已然绝迹昔年楚将军出使敝国也未得染指此等异味。如今行军山中这五物便又多了起来在下便煮得一器。只是邵都督果然博学在下本欲炫其独到原来邵都督早就知晓了。” 邵风观道:“听说五毒羹为大补炽热之物夏日食之会引发鼻血不知丁将军何以解之?” 丁亨利道:“这便要请两位都督猜上一猜了先请。” 一个士兵拉开了锅盖。锅盖刚开一股热腾腾的异香扑鼻而来。 那士兵拿了把长柄铜勺将锅中之羹舀在一排铜碗中。端到我跟前时我才发现这五毒羹完全不像平时吃过的肉羹竟是金黄色的胶冻之物只是还散着热气。那些金色胶冻全无杂质盛在碗中还微微颤动。 铜碗边还放了一把小小骨匙。我因为听得邵风观说是叫“五毒羹”总有些不敢下手。但见邵风观已将一匙放在嘴里抿了一下一副享受之极的样子就大着胆子也舀了一勺。刚放进嘴就觉一阵奇异的鲜甜沾上舌尖一下子炸开登时浸透浑身毛髓身体里也霎时充满了力量。 看来邵风观说得并不错这五毒羹确是大补炽热之物现在我周身也热得直冒汗口干舌燥拿起杯子来喝了口茶。茶水滚烫不像一般的茶但气味芬芳喝下去时却又有种极为清凉之意登时将胸口的燥热解了。我怔了怔却听得丁亨利道:“楚将军你可知这是什么茶吗?” 我苦笑了一下平时我喝茶纯粹为了解渴根本不知道各种茶之间的区别。我看了看杯中杯中不见绿叶茶水却是碧绿我正要老老实实说不知道脑海中突然一亮。这种茶凉得出人意表与寻常茶水完全不同我在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曾见到一条说南疆有种松萝茶其性极寒土人攀岩采得是医治中暑的圣药也可以当茶饮便是滚水冲泡也有寒意。我心中一动道:“这茶叫松萝茶吗?” 丁亨利颔首道:“松萝茶生于山巅其性极寒便是在五羊城也只能在夏天方能饮用。这种松萝茶是从雪山上采摘而来较寻常松萝茶更为清冽平时若是饮得多了甚至会引发寒症却正好可以中和五毒羹的燥热之气。楚将军连松萝茶都知道当真博闻。” 我苦笑了一下。现在丁亨利的谈吐分明就与当初我来五羊城谈判何从景请我饮用沁碧兰浆时一般无二了。我道:“五羊城不也有种沁碧兰浆吗?那种酒也是其寒无比只宜夏天饮用的吧。” 我只是顺口一说眼角却突然看到陪坐在丁亨利一侧的方若水脸色极快地一变。我不由一呆丁亨利却笑了起来道:“楚将军原来还对那沁碧兰浆念念不忘啊。沁碧兰浆确是极寒之物但此寒非彼寒松萝茶之寒乃王道之寒沁碧兰浆却是霸道之寒。松萝茶可解五毒羹燥热但五毒羹若与沁碧兰浆相遇则会产生奇毒足以令人当场毙命因些有‘五不见沁’之说。” 我大吃一惊道:“竟有此事?” 丁亨利点点头道:“因为此二物非常人所能享故知者甚寡。” 这当然应该是何从景说的吧。也只有何从景这一族历代贵为城主才能够享用这些极为难得的异味。五毒羹与沁碧兰浆相遇会有剧毒我实在不知道如果有人要暗杀我只消在酒宴上同时上这两种酒菜我定然会着了他的道。 只是丁亨利告诉我这些是什么意思?我知道从丁亨利的脸上看不出异样借着喝茶眼角余光扫了方若水一眼。方若水这人在七天将中最沉不住气方才他变了脸色也让我怀疑。我看过去时只见方若水正看向丁亨利眼中分明写着为丁亨利所说这番话的疑惑。 丁亨利是在告诫我!我脑中忽地一亮。只怕何从景曾经向他们说过这种计谋我怀疑就会在消灭蛇人的庆功宴上实施此计到时五德营的中高级将领杯酒谈笑间便全都上了当。我越想越怕心中也充满了对丁亨利的感激。 不管丁亨利如何对我隐藏他终究还是个光明磊落的好汉子。他是宁可与我堂堂正正地决一雌雄也不愿用阴谋来害我啊甚至不惜点破何从景的阴谋。我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既感激丁亨利又痛恨他。 如果他愿意投降帝国军那该免去多少刀兵。只是我知道丁亨利想的多半也是如此。他这样告诫我是因为对我惺惺相惜不忍让我白白送死还是向我市恩为了将来招降我做打算?我看了看丁亨利却见他正啜饮着一杯茶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 不对。丁亨利的确是个很重情义的人但他更不是因为私交而放水的人他告诫我一定有他的理由。但不管怎么说他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是让我能够防备这种防不胜防的暗杀手段我看不出有什么坏处。 今日丁亨利的谈锋甚健天南海北风土人情说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我以前从不知道他还有这么好的口才。我的口才远不及他倒是邵风观不论丁亨利说什么他都接得上来。我自幼就在军校读书那时看的净是些兵书战册直到后来文侯劝我多读书这才读得杂了些但与他们根本不能相比只能听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地谈着偶尔才接两句。只是让我奇怪的是丁亨利今天说是叫我们来商议军情直到现在却连一语都不及军务只是闲聊。 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我正在沉思却听邵风观放下杯子道:“丁将军多谢款待。只是今日我等前来应该不是只为了饮宴吧?” 丁亨利笑了笑道:“楚将军邵将军直到今日方才请诸位过来商议还请两位将军海涵只因我军主将今日方才能阵前。只是主将路上恐怕耽搁了原本中午便能到却直到现在还不曾来。” 他的话很平静但我和邵风观都不由吃一惊。共和军的主将是丁亨利连帝国军上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些年来丁亨利率共和军也打了不少胜仗他的名声连句罗国都有所耳闻。可是他居然说他不是主将邵风观道:“丁将军可是何城主到阵前了么?” 丁亨利微笑着摇了摇头道:“城主千金之体且要经营五羊城岂能亲至军前。我军主将乃是南武公子。” 丁亨利这话一出我就算一直想不动声色脸色也不由变了变。我斜眼打了一眼邵风观只见他的脸色也极快地沉了沉看来他也听说过南武公子这名字。我正想再问一问有个亲兵忽然过来在丁亨利耳边耳语了两句丁亨利脸上登时露出霁色笑道:“两位将军久等了南武公子已到请两位稍等亨利失陪片刻。” 他站了起来陪席的于谨和方若水也站起来行礼告退。这让我更为吃惊。南武公子这个人其实我也和他接触过了只是还不曾照过面实在很想知道这人长什么样。只是以前他十分神秘外间甚至很少有人知道还有这一号人物这一次的派头却大得惊人一来便让丁亨利以下终将一同迎接。看了这个共和军背后的头号人物也终于要浮出水面了。 他来究竟是什么用意?现在丁亨利前去一定是在紧急商议什么如果能知道他们的交谈我的胜算又大了几分。但现在是在共和军军营中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们眼里根本不可能去偷听的。我苦笑了一下又吃了一勺五毒羹再喝一杯松萝茶。一冷一热间身上倒是有种说不出的舒服。猛然间却想起刚才丁亨利迎接我时说的客套话。 他说他读书倦了看看我送他的木雕用的是“佳果累累”! 我送给他的是他的半身像啊!我的手都不禁有些颤抖。我送给郑昭的礼物才是一株荔枝树正装着天遁音。那一次想偷听郑昭私底下的密谋结果南武公子虽没看出破绽还是怀疑里面有什么玄虚让他们收好别拿出来。郑昭小心至极一定一直随身带着他到我军营中后只怕交给了丁亨利保管。那两个木雕我故布疑阵给丁亨利的是个空心的大有安装天遁音的可能却毫无古怪而给郑昭的荔枝树上那一颗颗荔枝正是天遁音。我想丁亨利虽然足智多谋却不像郑昭那样多疑那个木雕更是薛文亦的杰作精致至极让他爱不释手连他也终于大意了。而我为了有备无患一直将那个天遁音的听簧带在身边。更巧的是南武公子一直不在营中。如果他在营中以他的多疑一定不会让丁亨利将那个木雕拿出来摆设的。 没想到我竟会有这么好的运气。不论南武公子和丁亨利现在设了多么精密的计策现在这计策已经有了一条裂缝我必须要抓住。想到这里我装作有些难受的样子道:“邵将军我腹中难受先失陪一下。”伸手向侍立在边上的一个共和军亲兵招了招手那人迎上来道:“楚将军请问有何吩咐?” 我道:“我腹中疼痛想要如厕。” 那亲兵道:“那楚将军随我来。” 丁亨利是从帐后出去的但那亲兵却是从帐前领我出去。我招呼了冯奇他们四个紧随着我。现在在共和军军营中他们要随时护卫我倒也并不奇怪只是那个亲兵大概会觉得我的架子太大连上厕所还要亲兵侍立。我最怕的便是厕所太远便听不到丁亨利与南武公子的交谈没想到出去稍走几步便是另一个营帐。丁亨利的军营中果然清洁这个厕所显然是中高级军官用的打扫得干干净净一点臭味都没有。我本来还想找机会到外面靠近了听现在显然用不着冒这个险了。薛文亦的天遁音即使有房屋阻隔也能传播十丈之远现在全是营帐传得一定更远一些。厕所里既安静又没人打扰比到外面要好得多了。 我让冯奇他们守在门口不让外人进来。我身为帝国军的远征军主帅这点派头自然不让人生疑。一到里面我便取出听簧凝神听去。 刚开始只有一点杂音。我细细调着听簧上的一个螺丝杂音渐渐变小了但说话声仍然不太清楚。军营中人太多了实在不能听得很清楚。我努力辨认着猛然间我听得有个人道:“是邵风观先问的。” 虽然从听簧中听来声调都变了但我想多半是丁亨利在说。他说邵风观先问是什么意思?我怔了怔却听得另一个道:“看来邵风观还不如楚休红能沉住气。” 这人就是南武公子?我的心头猛地一跳从天遁音里传来的口音已经变调实在听不出和当初听到的那声音有什么相似之处。却听得那人接道:“公子说过如果是这样那就照计划先干掉楚休红。” 这话并不响但在我耳边直如一个霹雳。这人居然并不是南武公子而南武公子果然对我们不怀好意!只是我不知道他定的是什么计策帝国远征军兵力现在比同来的共和军还多他能有什么办法来干掉我? 我很希望能听到那人能详细说一遍这计划但只听得他在说:“该走了。等得太久他们要起疑心。” 我也得回去了。上个厕所上得太久恐怕他们也会起疑心。我收好听簧走了出去。冯奇他们仍然守在门口见我出来冯奇马上端了一盆水过来道:“都督请净手。” “那南武公子要干掉我们?” 邵风观双眉一扬放下了酒杯看着我。的确现在大反攻还没开始胜负未卜说共和军已经准备干掉我们实在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 “他们有什么实力干掉我们?”邵风观仍然有些疑惑。“兵力他们不占上风战具他们也不占上风。纵然共和军也有火炮对轰之下他们占不了便宜。” 我道:“确实如此。但我怀疑他们拥有我们不知道的实力。” 邵风观低头沉思没再说话。好半天他才道:“我倒觉得那南武公子可能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行军七要中所说‘三军夺帅尚可匹夫夺气则殆’应该就是那南武公子所用的计策了。不过若真个要对我们不利在这节骨眼上他亲自来到军中胆子可当真不小。” 刚才那南武公子出来气派极大在前线的共和军七天将中的五个都来作陪了除了前先已经见过的丁亨利、于谨和方若水还有魏仁图和巴文彦两人。出来的这个南武公子俊朗英武当真光彩照人邵风观大为吃惊大概想不到这个向来隐藏在背后的人物会如此高调。我笑了笑道:“邵兄你被他骗了这是个替身。”我顿了顿又道:“这人一直藏头露尾我怀疑当初大人所赞那个随丁亨利来帝都的下人才是真正的南武。” 邵风观更是大吃一惊道:“什么?”当初文侯称丁亨利身后一个随从有王者之相只是随丁亨利来的四个随从全都貌不惊人平平常常混在下人堆里根本看不出来绝非今天见到的这个俊朗英武的年轻公子。 我道:“只是我有点奇怪南武想要做掉我们到底凭的是什么?那可不是一句简单的‘夺气’就说得过去的。” 邵风观沉吟了一下道:“楚兄我觉得你想什么都已先入为主先认定共和军要对我们不利。你有证据么?” 我顿了顿道:“有。我听到他们的交谈。” 邵风观道:“难道丁亨利和那个假南武到你那个厕所里议事?” 他这话已是在挖苦了。我并不在意顿了顿心知不告诉他实情是不行了。风军团编制虽小但因为特殊向来是诸军耳目。如果邵风观不信我的话万一风军团先行被共和军消灭那地军团几乎就成了瞎子。我耐住性子道:“你知道有句话叫‘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么?” “当然知道张尚书常说这话。” 我从怀里摸出了听簧道:“这个东西是一种叫‘天遁音’的偷听工具的听簧。拿这个可以听到十余丈内人的说话声。” 邵风观呆住了接过听簧看着半晌不说话。我道:“邵兄我手头也没有天遁音好让你试试” 我话未说完邵风观打断了我的话道:“楚兄我不是不信你。”他抬起头有些犹豫地道:“你有没有在风军团中装上这种天遁音?” 我笑了笑道:“这东西你以为是树上结的年年可以采一大筐。一共没几个手头一个都没有了。”说完觉得这话尚未足说服人正色道:“邵兄请你放心我绝不会用这东西去刺探你的隐情。” 邵风观道:“那么张尚书和文侯也不知道这东西吧?” 我点了点头道:“是。我当然不能让他们知道。” 邵风观刚才脸色很不好现在才红润起来。他将听簧放在桌上打了个哈哈道:“不用在我身上就好了。楚兄不满您说文侯若听得了我背后骂他的话我邵风观只怕死一千次都不够。” 如果文侯知道有这种奇妙的工具的话满朝文武包括我在内恐怕连一个都不能安心。 我道:“邵兄我也知道。别忘了现在我们是在同一条船上。” 邵风观顿了顿叹道:“楚兄我自命有识人之明可真的看不透你。你有时聪明得让我心悸有时又似乎愚不可及。像这个天遁音你完全可以用在丁亨利身边安插耳目来搪塞过去却偏偏跟我说实话。不怕我因此对你生了戒心吗?” 我也叹了口气道:“兵者诡道但既然我们已是同舟共济就必须开诚布公。或是连我们都要互相猜疑那这仗已先输了一半。”我看着他慢慢道“邵兄我们相识时间也不算短了你是怎样一个人我自认看得清。你爱算计人但你绝不是那种背后下刀的小人。” 邵风观干笑了一声道:“楚兄谬赞。”他端起杯子一饮而尽道“男儿在世总要轰轰烈烈做一场。楚兄我听你的吧你有什么打算?” 我淡淡一笑道:“南武公子当然对我们不怀好意。好在我早就有了准备。伏羲谷中定然有个大秘密我们本就想要先冲进去现在共和军也希望我们打头阵这自然不用再说了我们要做的便是把损失降到最小此事便要有劳邵兄。” 邵风观道:“伏羲谷地形险要共和军如果封住谷口即使我们攻下了伏羲谷最终还不是要被他们饿死?伏羲谷这种地方只进不出乃是绝地实是兵家大忌。” 我道:“所以我才说攻打伏羲谷要有劳邵兄。我准备将甘隆放在队伍尾部由风军团来打头阵。” 邵风观嘿嘿一笑道:“这姓甘的几乎是半个地军团的人了。你是防备共和军从背后下手?”甘隆是火军团都尉。毕炜与我不睦这是军中上下公开的秘密所以凡是火军团与地军团合作时都是由这甘隆出面这次也不例外。 我点了点头道:“正是。伏羲谷是绝地他们封住谷口我们要杀出去便很难但他们杀进来更难。把火军团放在谷口以炮火轰击南武公子要攻击的话就得准备拿尸体来堵住出口了。” 邵风观皱起眉头道:“可是他们如果封住谷口要把我们饿死的话该怎么办?” 我笑了起来:“这个你放心。他们封住谷口我们只消固守两天就行了。” 军中一般自带三天之粮。伏羲谷易守难攻要守两天可以说轻松之极。邵风观一怔道:“你想留一支部队在外接应?” 我道:“这是行不通的。这样一来反而招共和军疑心而且我们分兵势力不足只怕连里面都攻不下了。你放心吧到时就知道了。” 邵风观眼中一闪笑了笑道:“原来你早就有打算了真是老奸巨猾。只要外面有接应共和军敢这样做的话到时首尾受敌吃亏的只怕是他们。” 我也笑了起来。还没说什么他眼里突然又闪过一丝不安轻声道:“楚兄我觉得你似乎把那南武公子看小了我怕他还有别的计策。” 我道:“有可能只是现在也不知道。不过只消我们随机应变任他有千变之计也无能为力。” 邵风观点点头道:“这倒也是。”他站起身道:“好就这么办吧攻打伏羲谷便由我来打头阵。”他看了看放在桌上的那听簧又道“另外这个东西你现在没用了吧?给我吧。” 邵风观还是怕我用这个来偷听他吧。我暗自苦笑道:“好吧。”现在听簧也没什么用了给他也没什么。 送走了邵风观我又把杨易、廉百策、陈忠和曹闻道都叫了过来商议了一下进攻的计划。与蛇人打了这许多年仗蛇人的习性也摸得透了这一仗只怕是有史以来最艰苦的一仗也恐怕是与蛇人的最后一仗了。 与共和军兵戎相见已是近在眉睫了吧。我想着。 商议完后我也已觉得有了倦意让诸将各自回去动员准备。我和衣躺在床上默默想着心事。远征军的任务已到了尾声全身而退应该不会有意外但回去后文侯如何对我却该准备一下了。罗杀了沙吉罕让小王子做监军虽然有帝君撑腰但文侯是何等人决不会善罢甘休一定要早作准备。 正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嘈杂。 我皱了皱眉坐了起来想唤过一个亲兵让他去看一下出什么事。刚坐起来身上忽然有种沉入冰水中的感觉不由打了个寒战。还不等我回过神耳边裂帛一声一阵厉风当头压来。 有刺客!我吃了一惊手握住了腰间的百辟刀。在地军团的中军居然出现了刺客!这是地军团成军以来从未有过的。 我刚握住百辟刀只觉头顶已有一种利针刺入的刺痛。刺客是从营帐顶上割破帐顶跳下来的这人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我的头顶这身本领实在骇人听闻。如果我还要拔刀的话只怕百辟刀还未出鞘他就已一刀刺入我的头顶了。 我原本是坐着的脚猛地在床尾一蹬连席子一同向床头滑去。几乎是同时一个黑影已直直落下“啪”一声一柄剑从我身前刺入了床板。 这人用的是一柄细剑。如果我稍慢片刻这柄剑刺入的就是我的头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叫道:“来人!”话音刚落那人的手一振长剑被压得弯成弧形但这一弹之力他已翻身落到了床尾一把拔出剑来刺向我的前心。 这人的行动快如闪电我本来还想出刀砍断这人的利剑但没想他会快到这等地步。我左手在床板上一按人已一跃而起百辟刀趁势出鞘“啪”一声压住了他的剑尖。 如果是平常人这样一压他的剑定然被我压得弯下去钢口差一点的话被压断也大有可能。但这人的剑术竟是高明得出乎意料百辟刀上刚觉察到一点重量他将长剑一抽一送已然反客为主反而压住了我的刀。 好本事!我心中暗赞。只是我没说出话那人却也赞了一句:“好本领!” 我本来要用刀去封听得这个声音不由一怔。这个声音非常熟悉可是这个人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这么一怔百辟刀已慢了一拍那人如影随形已经抢了上来。我的帐中只点了一盏小灯借着灯火我已看清了他的相貌。如当头一个霹雳我大吃一惊连逃都忘了。 这人真的是张龙友! 如果要闪已经来不及了。我猛地一脚踢向床头床板被我踢了起来帘子一般挡在我面前。 床板一竖起只听得“嚓”的一声剑尖透过木板。那人出剑极快也有点太快了大概想收手都来不及这一剑居然连木板都扎透了。我趁他还没有拔出剑来身形一晃已闪到一边正要拔刀砍去却见他头一晃额上突然有鲜血迸流他呻吟了一声人软了下来。不等我奇怪就听得冯奇惊叫道:“楚将军你没事吧?” 冯奇站在门口脸上满是惊恐手上还拿着那把弹弓。我道:“我没事。” 冯奇快步过来踢了一脚那人道:“还好我总算赶上了。没想到这刺客居然能到这里来该死的军中戒备太松了。” 我道:“不是戒备太松是这人本事太强了。他死了吗?”这人身法如电我自觉也赶不上他的动作。这人的剑术总让我想起遇到过的那些奇丑无比的剑客。还记得当初在回帝都途中遇到那个自称是“神”的剑客时张龙友跟我说过那是一种法统的剑术在马上虽没什么大用处但步下相争威力却极大。也幸亏冯奇能及时过来不然还真不一定斗得过他。 冯奇蹲下身试了试他的鼻息道:“死了。”他翻过那人的身体那人后脑上嵌了一颗铁丸。冯奇的弹弓与这人的剑术倒是异曲同工在马上没多大用处步下时却伤人立死。 我道:“可惜这人已死问不出他的来历来了。”这人虽然乍一看极像张龙友但细看便知不是了。这人肤色比张龙友黑得多也要瘦一些。 冯奇道:“楚将军放心还有一个那人我已让他们定要捉活的了。” 这时外面忽地传来一阵欢呼冯奇眼中一亮道:“楚将军捉住了!那人捉住了!” 我道:“去看看吧。” 冯奇答应一声。走出门口他让几个亲兵把我的营帐中收拾干净跟上来道:“楚将军今天要多加小心。虽然现在有两个刺客我怕还会有第三个出现。” 我点了点头。此时一些人已迎了过来当头的是提着兵器的杨易与陈忠。他们两人的营盘靠近中军离我最近闻声已赶了过来。 看到我两人同时跪下。我忙迎上去道:“请起。刺客捉到了么?” 杨易点了点头道:“此人好生厉害伤了我们十几个弟兄还是陈将军以巨盾合围逼住了他方才打落他的兵器将他击昏了。”他说着把身边一柄断剑双手捧着递过来。我接了过来一眼便看见那断剑剑柄上嵌着一个太极图道:“人呢?” 杨易道:“便在后面。”他站起身道:“抬上来!” 两个士兵抬着一个人过来了。这人身材瘦小头上还蒙着布。冯奇在我身后小声道:“这人蒙面进军营时受到盘问结果拔剑伤人另一个想必是趁乱进来的。” 我走过去冷笑道:“好狡猾的刺客。只是想到地军团来当然讨不了好。杨将军快将受伤的弟兄送医营医治。” 我一边说着到了那刺客身边。刺客四马攒蹄地被绑在一根枪杆上这种姿势被绑着有天大的本事也拿不出来了。这人的剑很细只利于击刺陈忠用巨盾困住他正是以长击短。以陈忠那等神力没打爆他的头也肯定是想留活口手下留情了。冯奇看样子很为刺客侵入我的营帐而不安我说这话是安安他的心。我伸手揭开这人的蒙面本想笑着说几句好让冯奇更宽心一点哪知才揭开一角却如遭电殛浑身都僵住了。 这人竟是海老! 海老这人太神秘了。以前何从景对他言听计从但在与共和军共同攻击南安城时我听明士贞说何从景要对付海老一直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只是我再会胡思乱想也想不到这个睿智的老者居然会充当刺客并且现在被我们四马攒蹄地绑起来。 冯奇看我半晌不说话过来道:“楚将军” 我不等他说完抢道:“将这刺客装入囚笼放到我帐中来我要马上审问。” 冯奇答应一声杨易在一边道:“都督。” 他还没说什么我道:“杨将军陈将军你们休息去吧让军中弟兄加强戒备只怕刺客还有同党。再通知廉曹两将军让他们坚守本阵多加小心。” 如果照惯例我总会让五德营统领与我一同审讯的杨易想必也要请示一下却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只是他没有多说什么面色肃然与陈忠两个向我行了一礼。刺客居然侵入了中军这还是地军团成军以来的头一次他们也很是不安。 我小声道:“杨兄郑昭先生现在如何?” “他被软禁着我派了几十个兄弟轮番看过每个时辰一换十二个时辰从不间断楚将军放心。” 我点点头道:“千万小心不能出乱子。” 我回到帐中里面已经收拾干净了。海老被关在一个囚笼里。囚笼是关押犯了军纪的士兵的就是以前的坐笼只是我把坐笼周围的那些尖棒全都去掉了。海老身上被搜过利器都已搜走。他被绑在囚笼的栏上就算醒了也动弹不得。 我查看了一下确认海老不会挣脱向一边的冯奇点点头。冯奇会意拿起桌上的一碗水含了一口走到笼边向海老面上喷去。海老似乎也有郑昭那样的摄心术单独面对他我还当真不敢因此让十剑斩中的今晚轮值的四人都陪在我身边。 冯奇一口水喷出。刚喷到海老脸上冯奇脸上就露出诧异之色。海老长相奇丑无比有布蒙着还看不出来但这布一湿便贴在了脸上冯奇看来定是大吃一惊。他倒也没说什么走过来小声道:“他醒了。” 我走到海老身边看着他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看到我他眼里却没有惊异只是苦笑了一下道:“楚将军果然杀不了你。” 我又向前走了一步道:“海老请原谅我的无礼。” 海老道:“我来行刺自当如此楚将军不必自责。” 我们一问一答间冯奇脸上已露出了诧意。现在我哪里像是在审问刺客倒似与故交拉家常一样如果是曹闻道一定按捺不住好奇心要问我是怎么回事了。 我拖过一张凳子坐了下来道:“海老我有句话要问你。”顿了顿我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海老也看着我道:“楚将军你当真想知道?”他看了看冯奇道:“你让他们退下。” 海老要对我用摄心术?我的心中一动但如果不听他的海老一定不肯说。我站起身道:“冯兄你与弟兄们先到外面等着。如果我说要带此人出去你不要听我的命令立刻用冷水浇到我头上将此人拿下。” 冯奇睁大了眼可能他觉得我有点糊涂了。只是他再莫名其妙也不多说什么行了一礼道:“遵命。” 他带着三个十剑斩中人一块儿出去我重新坐下来道:“海老假如你要用摄心术我劝你还是算了。” 海老眼中闪过一丝惊诧道:“原来你也知道摄心术。你也真的越来越厉害了现在我就算对你用摄心术也逃不出去。” 我道:“我也不信海老你会用这种手段。只是今天实在也太乱了我本来更相信海老你决不会充当刺客可是你仍然当了刺客。” 海老看着我眼中灼灼放光。我知道那并不是施摄心术的意思看着他的眼睛也不避让。半晌海老道:“岂但是你我也不相信自己会来行刺但还是来了。” 我道:“那么请问究竟有什么原因?” 海老叹了口气道:“原因很简单。你那四个保镖为什么会出去?” 我呆了呆道:“海老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 我皱起眉过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了是有人给你下了命令。” 海老气概极大如果说有人能命令海老我实在不敢相信。但我话刚出口却见海老点了点头眼中有嘉许之色。我更是诧异道:“那么到底是什么人能命令海老你?” 海老道:“楚休红直到现在你似乎还很尊敬我。我想问问你这是什么原因?” 我道:“当初在五羊城聆听海老你的教诲你曾说过天下万物皆是平等。此理我从来没想过听海老你一言方才茅塞顿开。更何况以前数次受过海老恩惠楚某念兹在兹绝不敢忘。因此”我顿了顿接道“海老你居然前来行刺便更让我奇怪了。” 海老叹了口气道:“你既然也认为天下众生平等不论是什么都有活下去的权利那你为何仍然提兵来此?” “受命于上不敢有违。” 海老看着我道:“我与你也是一般。” 正文 第三十五章伏羲谷 我说不出话来。在我的印象中总以为海老不会听任何人的命令可是我想错了。我皱起眉头道:“当初帝国军南征途中的高铁冲还有我在符敦城外碰到过的一个曾与郑昭一同来帝都的海老你的孙子加上海老你似乎是另一种人我说的对吗?” 海老怔了怔道:“孙子?”他想了想这才道:“原来你是说那个啊。其实他不是我孙子也许有点亲属关系但我也不知道。” 我诧道:“你自己都不知道?” 海老叹息了一声道:“你显然没有读心术不然早来读我的心了。有过女人了吧?” 我的心微微一痛又想起了苏纹月。我道:“这和女人有什么关系?” “读心术需要童身。一旦练成也就成了天阉。”海老苦笑了一下“我怎么还能有孙子?” 我呆了呆道“还有这等异事!” “你见过蛇人前相信世上有这种人么?” 我道:“天机法师的皇舆周行记中曾有记载但我那时候根本没有看过这部书当时也实在不敢相信所以曾拖了个蛇人的尸首去见高铁冲他才告诉我的。海老你和蛇人有什么关系?” 海老道:“这样说说不清楚我还是从头说起吧不知道楚将军有无兴致?” 我耳朵都要竖起来了道:“当然有海老请说。” 海老道:“那你不放开我吗?” 我犹豫了下道:“海老请原谅你实在太让我害怕所以不能释缚。请说吧。” 海老也没有坚持顿了顿道:“很久以前这世界是另一个样子当时的人能借助工具在天上飞得比鸟还高在地上跑得比奔马还快。” 我道:“是。我当初还找到两部书讲的就是那时的事只是不太看得懂而且书页的材料我至今也搞不懂是什么做的。” “你觉得这些都是真事吗?” 我想了想道:“虽不敢信但不敢说那是假的毕竟年代太过久远已经没什么证明。” 海老道:“那都是真的我们这个世界其实是上一个世界的残余。” 我诧道:“上一个世界?” “是。上一个世界就是你们这些人的祖先。你想必也听说过他们神通广大几乎无所不能结果遭了天谴。” 我干笑了一下道:“我一向以为这只是传说而已毕竟太不可信了。” 海老道:“当初我也觉得那只是胡扯直到我看到蛇人。” “蛇人?” 海老点了点头道:“你觉得蛇人是怎么来的?” 我皱起眉头道:“听说蛇是生蛋的蛇人想必也是如此。” “你见过蛇人的蛋么?” 我呆了呆。与蛇人交战这么多年我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蛇人的蛋只能见到蛇人源源不断地出现。别说蛇人蛋了连母的蛇人这许多年来我也只见过那百卉公主一个。我道:“蛇人的蛋应该都在伏羲谷中吧?” 海老点了点头道:“不错。只是与你想的不同蛇人的蛋并不是公母相交生出来的。” 我呆了呆道:“那这些蛋是怎么来的?” 海老看着我慢慢地道:“是我们造出来的。” 我怔住了。半响干笑了一下道:“难道蛇人都是你们造出来的么?” 海老点了点头道:“可以这么说蛇人以前只有零星几个只是这几十年我们大力制造蛇人这才一下子多了起来。” 我的头像是被搅成一团糊一般。海老的话实在让我难以理解我冷笑道:“你们怎么造?拿个蛋念几句咒钻出蛇人来了?” 我这已是在挖苦了海老却道:“相去也不远吧。” “你们造出蛇人来做什么?”我突然觉得有些烦躁。虽然我告诉自己海老应该不会骗我但他的话实在太难以置信了。我道:“别忘了蛇人是要吃人的。你们并不是蛇人总不会嫌命长了造些蛇人来吃掉自己?” 海老叹了口气道:“信不信由你了。我们原先住在一个极偏僻的地方。也许说那里偏僻还不够其实那个地方是一个地穴没有出口。” 我道:“你们在地穴里?既然没有出口那是怎么进去的?” “也许是很久以前就封住了吧。”海老的目光有些迷惘他的声音也低了许多“我们不知道在那里住了多久只知道有许多代了。虽然在地底但一样有阳光有食物我们过的很好都觉得自己应该永远生存在地底下。” 我怒道:“这怎么可能?地底下怎么可能住上许多代?海老我敬你为人才听你说话你若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来骗我别怪我没有耐心了。” 海老看着我半响才道:“好吧那你就当我在说一个异想天开的故事吧。这些人无数代都在地底下繁衍生息从来没有看过一眼外面的 世界。直到几十年前的一天突然发生了地震。” 我突然觉得自己几乎透不过气来。这并不是因为海老对我用摄心术一类而是我本能地觉得海老虽然改用了说故事的口吻但是他说的这个故事却更像真的。我什么话都没有再说只是聚精会神地听着海老的话。 “地面打开了这些人才发现原来外面还有一个世界。本来他们已经在地底下住惯了没有人想过要出去只是灾难接踵而至本来他们在地底有的一切光亮食物地震后却一下子变得短缺起来。更可怕的是地震后连繁殖都已中止这些人已面临灭绝的危险。” 我虽然仍不敢信可是海老的话却似有种魔力让我不得不听我道:“于是就出来了?” 海老点了点头道:“当生存都成了问题谁都知道留在地底是死路一条于是这些人到外面来了。外面有光亮有食物更主要的是他们希望能在外面找到繁殖下去的办法。可是到了外面他们才发现与他们熟知的世界全然不同外面竟然是个蛮荒世界。还好他们有一幅上古流下来的图按照这图指示类似他们住的地方应该还有五个分布于各处以大江为界南方四个北方一个。可是他们费尽心机去寻找时却发现南方有两个因为年代久远已经完全湮灭了。于是他们就找到南方的最后一个也就是位于伏羲谷的那个” 我睁大了眼心知海老要说到正题了。蛇人来历的秘密大概马上就要从他嘴里说出来了吧。我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他。海老蒙面的布还没拿掉他也被绑着可是他的样子却显得如此的睿智似乎能够洞察一切。 “他们到了伏羲谷发现这里竟然没有遭到破坏一切都完好无损登时大喜过望。但细细查看才发现了其中的不同。” 我刚想问:“什么不同?”猛然间想起海老方才说的蛇人是下蛋来繁殖的抢道:“那里只适用于蛇人么?” 海老点了点头道:“正是。蛇人与我们完全不同伏羲谷中的设施保存虽然完好却只能适用于蛇人对我们来说毫无用处。这种绝处逢生的惊喜转而失望的感觉楚将军你想必也知道吧。” 我知道。我默默地想着。不止一次我还没来得及从逃出生天的欣慰中清醒过来马上就陷入了绝望。我道:“你们仍然不死心?不是还有最后一个么?” 海老叹了口气道:“如果这最后一个是在荒野中那自然没有什么问题。” 我忽地倒吸了口气道:“在我们的城里?”刚说出见海老点了点头我接道:“是雾云城?” 海老道:“楚将军你的洞察力当真越来越强了。” 蛇人当初北上围攻帝都在兵法上不免有点稍嫌急躁。后方尚未平定就急着远攻帝都结果失败后蛇人就再也没有能力发起大规模的远征了。我道:“可是如果蛇人是你们繁殖出来的为什么在围攻帝都失利后你们没有加紧制造蛇人蛇人的兵力反有减退之势?” 海老又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听说过一句话叫‘玩火自焚’么?” 我睁大了眼努力理解着海老这话的意思。半响我道:“难道蛇人也明白过来了?” “不能说完全明白过来但它们虽然曾经是生番一类却毕竟不仅仅是一件武器。”海老眼里带着忧虑“当初天法师决定用蛇人来对抗你们。当蛇人一举攻破高鹫城时我就已经对蛇人的战力担心了。刚发现蛇人时它们全是些半人半兽的东西但很快就有人学会了说话而且说得越来越好。当我发现蛇人在自己训练自己不怕明火时我便担心有一天无法制住蛇人了。可是那时天法师只说我是多虑。” 我道:“天法师?是你们的首领吗?” 海老点了点头道:“我们一共有二十多个一半留守伏羲谷一半分派各地。” 我沉吟了一下道:“海老你被分配到五羊城吧?以前那高铁冲就到了武侯军中。只是符敦城里你们派了谁?” 海老低低笑了笑道:“楚将军这些你就不必问了。其实你也该知道我们的长相虽然与你们有些相似毕竟大为不同你看到了便猜得出来。” 在符敦城外我遇见过那个自称为“神”的剑手应该就是符敦城的海老那一类人吧。我道:“后来呢?” “当蛇人势如破竹一举将大江以南的人类一扫而光时天法师也终于害怕起来。再这样下去蛇人在数量已占了优势加上它们可怖的战力蛇人消灭你们之后就要反客为主我们根本无法控制它们了。” 海老摇了摇头苦笑道:“真是够讽刺。天法师觉得你们是一些可怖的敌人所以用蛇人对付你们。可是你们终究还可以对付我们却造出了另一个自己无法对付的敌人出来。于是天法师决定改变策略。” 我听得心里发毛道:“你们又用了什么策略?” “牵制蛇人让你们能够各个击破。” 我一怔但马上也就恍然。帝都之围后蛇人一直没能再组织起一次大规模的进攻现在才知道原来那是天法师有意消耗蛇人的实力。我道:“蛇人被你们分派着送死它们没有察觉吗?” “天法师严令它们不得与你们谈判。虽然也有蛇人曾经怀疑但不等它们发觉便被勒令送死它们也来不及有什么举动了。”海老叹了口气道“天法师虽然能力出众但他刚愎自用一意孤行错误的估计了蛇人的能力已犯下了第一个错误随之又犯了第二个他低估了你们的能力。你们不但顶住了蛇人的攻击而且还进行了反攻。此时天法师已经陷入了泥潭不能自拔蛇人中的精锐已经对它们的这个神产生怀疑天法师必须把这些蛇人早早送死。但产生怀疑的蛇人都是能力甚强之辈这些蛇人一死此消彼长之下更挡不住你们的攻击结果终于到了如今这地步。” 下棋有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话天法师连下了两步坏棋这局棋已是注定要一败涂地了。我道:“海老你既然洞若观火为什么不劝告他一句?” 海老叹道:“我们之中也分为两派其中大部分追随天法师打算利用蛇人消灭你们后再消灭蛇人。我建议与你们取得联系以我们所能掌握的知识来交换想要的但是被天法师驳回。”他顿了顿道:“他要的是你们与蛇人两败俱伤。” 我道:“海老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海老抬起了头道:“这并不重要。楚将军此番老朽受命前来原来就没有打算成功只想求楚将军一件事。” 我道:“是什么?” “蛇人已经势在必亡你们也绝不会饶过它们的。我只想请你下手之时能放过我的同族。”海老顿了顿“还有阿麟他定然也失手了请你也放过他吧。” 也许这才是海老真正的目的吧他也知道行刺是不可能的。我道:“阿麟?是那个与你一同来行刺的人么?他好像不是你的同族。” 海老道:“他们兄弟两人是被人遗弃的孤儿我到五羊城时收养了他们。” 我的心猛地一跳道:“兄弟?他还有个兄弟?” “是啊。只是他们兄弟俩性情大不一样阿麟只学会了剑术阿龙不喜剑术杂七杂八倒学了很多不过十多年前阿龙便走失了。”海老叹了口气“他是你们同类与我们不同虽然阿麟来行刺你还请楚将军饶了他吧。” 那个阿麟已被冯奇一弹子打死了。只是我现在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想的都是张友龙的事。那个阿麟与张友龙如此相似一定就是张友龙的孪生兄弟了。当初在国殇碑下我们各自说起父亲对自己的期许只有张友龙说自己没有父亲。那时他的表情有些古怪我只是觉得张友龙的父亲早死他不愿提起吧没有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也怪不得张友龙知道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原来他是海老的弟子。 我正想着海老忽然道:“阿龙原来人在帝都了?真令人想不到。” 我只觉得毛骨悚然不自觉地向后一跳这一句话让我动了杀机。 海老也会读心术 有一个郑昭在身边已让我如坐针毡。郑昭着了我的道不能再对我读心我都忘了海老仍然能够!心里百感交集海老的眼里也由惊愕而转为失望。半响我才低低道:“海老对不起” 海老没有再说什么。他既然能读我的心自然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看着我低声道:“好吧楚将军我只求你一件事吧。” “不行。” 我怕自己会再心软又退后了一步道:“海老您的恩情在下时刻铭记在心但也请海老您记住我们都是异类不要再指望我会发善心。” 我拼命想着那一次在南安城下海老要何从景发兵攻杀前来增援的帝国军的事。如果那一次不是何从景突然觉悟帝国军与共和军的同盟就会彻底破裂以前的战果也前功尽弃了。即使海老心里想的真的是与我们和平共处我也决不能信就像他说他不愿前来但仍然前来行刺我一样。 海老看着我双眼灼灼放光。我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喝道:“冯奇!” 冯奇与三个十剑斩一同走了进来。他想必还在想着我刚才交代他的事进来时一脸警惕。我道:“冯奇拿一杯毒酒来。” 冯奇呆了呆道:“都督你要毒酒做什么?” 我只觉海老的目光像锥子一样刺在我后背上。我拼命直起身子道:“给那位海老一杯毒酒让他服下去。” 毒酒只用来处置犯了死罪的中上级军官的不至于让他们身首异处死也死得好受些。冯奇一定大为惊异但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行了一礼便走了出去。过了没多久他已拿着一壶酒和一个杯子放在我跟前后又摸出一个用肠衣包着的毒药块小声道:“都督都在这里了。” 我剥开肠衣将里面的毒药洒在杯中倒满了一杯小声道:“走到他背后让他喝下去。” 冯奇仍有些莫名其妙但他没有多说拿起杯子向海老的身后走去。 我看着海老道:“海老如果你要骂我尽请随便。” 海老苦笑了一下道:“人各有志各为其主我骂你做什么?”他抬起头眼里不再有那种奇异的神采倒是满溢着悲伤道“楚将军原来你也一样。所谓万物平等果然只是一句骗人的空话。” 不管他是什么异类他现在的眼神与一个人一般无二那么失望更确切地说是绝望。我垂下头小声道:“对不住了海老。” 我转身走了出去。海老没有再对我用摄心术现在也是我下令毒死他可是却不知为什么那杯毒酒仿佛是我喝下的那么苦。所谓万物平等真是一句空话么?海老自己做不到我也做不到。 也许只有遥远的将来的人才能做到吧。我想着可是心里觉得更可能是永远都做不到。 “统制你没事吧?” 曹闻道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我抬起头却见他与廉百策两人急匆匆过来。中军遇刺他们虽然扎营在外围听到后仍然赶了过来。看到他们我的心里一阵温暖道:“没事了。” 曹闻道打量了我周身上下凑上前低声道:“统制是不是共和军那些人做的?” 我看了看一边的廉百策道:“不是是蛇人派出来的。你们队伍整顿得如何了?明天就该发动进攻。” 一说起军情曹闻道精神也来了道:“请统制放心我与老廉操练过一次了弟兄们士气也正旺。倒是你要加倍小心了那些怪物居然会派人来行刺这些长虫怎么杀到中军来的?” 我道:“行刺的不是蛇人。” 曹闻道一怔还要说什么冯奇一挑帐帘走了出来见他们都在先行了一礼道:“曹将军廉将军。”这才对我道:“都督那人已死了。” 曹闻道又是一怔道:“统制你将刺客杀了?都问完了么?” 我道:“别问了你们先回去吧。” 曹闻道没再说什么双足一并与廉百策一同行了一礼道:“遵命。” 只是他们转过身时曹闻道还扭头补了一句:“冯奇加倍小心不能有失。” 冯奇是我的亲兵照理轮不到曹闻道来下令但他说得如此诚恳冯奇也行了一礼道:“曹将军放心。” 等曹闻道与廉百策一走冯奇低声道:“都督那人的尸首怎么办?” “还有一具呢?” “现在还堆在后面呢。” 我叹了口气道:“弄两副棺木装殓了将他们埋了吧。” 军中棺椁一直都带着几具其实那都是为我和五德营五统领预备的其中我的棺材最大最厚中级以下的军官与士兵死后便就地掩埋要 带回去也只能带骨灰。冯奇答应一声正要下去我道:“那老人的棺材就用我的吧。让工正刻块墓碑写‘海老之墓’四个字。大海的海老人的老。” 冯奇也没有多想道:“遵命。”叫了几个亲兵从我营中抬出那囚笼。 我站在门口看着囚笼里那个已经失去生机的瘦小身影心里却忽然有一种刺痛。 海老终于死了。也许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 我苦笑着。夜风凛冽风中偶尔传来一两句站岗士兵换岗时的口令声被风撕扯得支离破碎听不清楚。 远远的传来两声巨响。几乎所有严阵以待的地军团士兵都精神一振简仲岚小声道:“楚将军风军团进攻了。” 我道:“甘隆将军如何?” “方才我已让人传令让他注意。” 我点了点头。为了防备共和军从我们背后下手我下令攻击提前一天让甘隆加倍小心并且让廉百策将廉字营分出一半协助他。海老前来行刺说明那个天法师已经知道我们即将发动攻击了他会不会有别的计策? 这时一匹快马向中军奔来到了我跟前骑者滚鞍下马道:“禀都督风军团已轰开敌军防御工事杨将军已开始攻击。” 我站了起来道:“好。传令下去诸军随时跟上一个时辰之内必须夺下外匏原!” 伏羲谷成葫芦形靠外面的一块空地叫外匏原比里面的内匏原要小许多。原本打冲锋的常是曹闻道但这次是最后的决战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曹闻道固然是将才但他到底不如杨易。为了一举冲垮蛇人防线我把所有的铁甲车都调到仁字营中由杨易调遣。传令官夏礼年大声喝道:“诸军兄弟都督有命全军出击一个时辰之内夺下外匏原!” 那传令兵答应一声翻身上马而去他刚走身后突然传出一阵喧哗。我回头看了看小声道:“简参军那准是共和军前来交涉了依计行事。” 简仲岚点了点头。我让他去稳住来使借口蛇人突然从伏羲谷中冲出。让他以为这只是一次突发的遭遇战。丁亨利不是等闲之辈如果他确认我已提前进攻他的行动也一定会加快。现在尽管肯定瞒不了他多久但我只需要争取到一个时辰的时间。只要我们在外匏原扎下营来那么丁亨利即便要对我们不利也唯有封住风刀峡口一途无法将我们断为两截了。 而现在我就希望他这样做。 早在我决定放弃文侯所定之计转道高鹫城之前我已经将义字营的大部都留在原地让钱文义沿着那条宝木措开出的小道潜行。钱文义所领队伍不到地军团五分之一廖载雄为他们提供粮草便不在话下。由于我们出发时还带着两万西府军所以丁亨利根本发现不了前来的地军团已经少了近五分之一。算来钱文义应该就在这两天里赶到要对付共和军背后下手靠的便是这一支奇兵也正因为有这条计策我才必须将郑昭留在身边。 风刀峡每天都有狂风呼啸除了风息的两个时辰根本无法穿行所以我下了死令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夺下外匏原还有一个时辰可以让后续诸军通过。在这两个时辰内扎下营后丁亨利纵有通天的本领也杀不过来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我心里像是被火烧着一般越来越焦急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现在全军将士都在关注着我一旦有哪个步骤失算远征军即使不是全军覆没也是元气大伤共和军坐山观虎斗的计划倒是全盘实现了。我骑在马上只觉背后汗水涔涔而下内衣也已湿透了连掌心都不知何时湿成一片。我伸手往战袍上擦了擦冯奇在一边递过一个口袋来道:“都督擦把手。” 那是滑石粉。现在我很少冲锋上阵了以前身边必带的滑石粉也归冯奇带着。我将手伸进口袋里用力捏了两下细腻的石粉将掌手的汗水全都吸干了。我把口袋还给冯奇道:“简参军还没回来?” 冯奇看了看道:“大概还在交涉。都督” 他欲言又止脸上隐隐有些忧色。杨易仍然没有发出信号来他心中一定也十分焦急。我笑了笑道:“不要着急相信杨将军。” 正是这时突然有两点红色的亮光直冲云霄。周围的士兵全都不约而同地一个立正发出“哗”一声响。冯奇又惊又喜叫道:“杨将军得手了!” 杨易夺下外匏原了!我精神一振高声喝道:“兄弟们出发!” 这信号丁亨利一定也看得到但现在他知道也已晚了。我扭头对夏礼年道:“让甘将军跟上不要乱了阵脚。” 夏礼年脸上也露出喜色重重点了点头转过马头向后跑去。 全军出发了。杨易果然不负所托在一个时辰之内夺下了外匏原这使得诸军士兵也大为振奋。虽然中军还混编着两万西府军但五德诸将带兵有方西府军也非弱者这些客军的军纪几乎不比地军团逊色纵然全军出动仍然井然有序交错穿插直如流水。 我看着诸军一路路进入风刀峡冯奇忽然小声道:“楚将军那个郑昭来了。” 队伍中过来了一辆马车。这正是郑昭的车子周围还有十几个士兵守着。马车到了我跟前车帘忽然挑开郑昭探出头来叫道:“楚将军!” 我向他点了点头道:“郑先生委屈你了。” 郑昭脸色很不好看。虽然我下令要瞒住他但人多口杂他又身怀读心术多半已经知道我的计策了。他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好狠。” 我微微一笑道:“彼此彼此。” 郑昭自然知道我的意思。他垂下头忽然又道:“楚将军你要小心腹背受敌。” 一旦丁亨利真对我下手那就是说要牺牲掉郑昭了。我突然有些同情起他来大声道:“不论战事如何好生保护好郑先生不得有误。” 各为其主我不好说郑昭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愿意担任人质说明他也并不希望我们同室操戈可是我也敢说郑昭一定已经打好了趁我们突击时脱身的计策只是我提前进攻打乱了他的计划到了这时候他也怕了起来。 如果丁亨利真的对我们下手的话地军团愤怒之下肯定首先拿他这个人质开刀虽然我现在这样说可是真要出了这种事也肯定保不住他。不过我这样说他的脸色还是要好了一些道:“多谢你了。” 这时小王子也已随众过来了。因为我严令不让他随杨易冲锋他仍然大为不满过来时故意板着个脸不理我。我笑了笑对冯奇道:“我们也走吧。”拍马到了小王子身边在马上行了一礼道:“小殿下。” 小王子哼了一声道:“楚将军我现在是监军不是?” 我道:“自然是了。监军云者即是监督诸军小殿下请放心血战还在后面到时我们说不定都要与蛇人短兵相接。” 小王子道:“还要打仗?不是已经胜了么?” 我叹了口气道:“哪有这么容易风刀峡太窄铁甲车冲锋之下它们没有丝毫胜算。里面有个内匏原却是一大块平地到那里才会有真正的大战。” 小王子登时提起精神来道:“是么?”他伸手要去摘枪我止住他道:“小殿下当务之急是快速穿过风刀峡。杨将军已经开出路来了现在不用急。有你动手的时候。” 小王子脸上露出笑道道:“好这回我要试试交牙十二金枪术的厉害了。” 交牙十二金枪术我也没有学到我不由有点悻悻道:“好我要看看小殿下大展神威。” 小王子道:“楚将军放心回去后我就全教给你嘿嘿。” 如果有命回去的话。我心中想着脸上仍是满面春风道:“一言为定。只是小殿下你教会了我交牙十二金枪术想再超过我就更难了。” 小王子爽朗地一笑道:“武昭老师说过枪法运用之妙在乎一心枪法只是余事。只消我加倍努力超过你一定不在话下。” 我也笑了道:“走吧。” 中军已经有大半进入风刀峡了现在只剩甘隆的后军还在后面。风刀峡有三里之长按一般行军速度半个时辰就能走完应该不会有差错何况杨易提前完成任务我们的时间更充裕了些到现在为止我的计策一步步都成为现实现在就看后半段了。 钱文义现在就要看你的了。虽然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我仍然希望丁亨利能够知难而退钱文义这支奇兵即使白走一趟仍然值得。 风刀峡两边都是万仞高山山顶还蒙着厚厚积雪。如果在山顶伏有奇兵的话那么峡中的军队定然会死无噍类。只是这只是兵法上的看法而已两边都是绝壁要到山顶上设伏不是人类所能所以不必担心。只是看着两边刀削似的峭壁我仍然一阵心悸。 战事胜负有时仅仅是一线之隔冥冥中也有运气在。假如风刀峡地势不是如此险要的话蛇人守住风刀峡两边的山头我们就插翅难越。蛇人自恃这个大本营是个绝险之地却正是这个天堑使得他们这一回几乎无还手之力。 “楚将军。” 小王子忽然在我身边小声说道。我扭过头道:“怎么?” “回去之后你还是结婚吧。”小王子板着脸似乎有些不乐意但还是说着“爹说了你为了姐姐守了那么多年心意已到也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他说的必是帝君的妹妹我苦笑道:“怎么说这个了?” “大哥说他的十九妹温柔娴淑是你良配。” 我道:“我恐怕无福消受了。我误了郡主一生哪还有这个心思。” 小王子吁了口气道:“自然十九公主一张脸长长的胆子又小难看得要命我也说配不上你。” 我暗暗一笑。其实先帝虽然身体孱弱但是相貌堂堂后宫嫔妃又都是绝色那十九公主定然不丑只是在小王子看来他姐姐天下第一旁人哪里比得上。而帝君要招我为驸马。自然也是拉拢我的意思如果不是这个帝君大哥有命。小王子恐怕死都不会说不然也不会拖到现在才说了。我道:“郡主虽已故去但她仿佛一直在陪伴我。小殿下我这一生有了她就足够了。” 小王子眼里突然涌出泪水来哽咽道:“姐姐姐姐要是还在那有多好。” 看着他落泪我心头突然一阵疼痛。这些话其实我也只是说给小王子听听而已我平时想过郡主么?我不想再说道:“快走吧别落下了。”我回头看了看现在风刀峡已过其半甘隆他们想必也进入峡中。有火军团在最后震慑丁亨利要动手的话就唯有封住谷口一途。 又走了一程突然前面军队慢了下来。风刀峡甚窄顶多只有四马并行前面一慢后面的又源源不断跟上峡中登时显得拥挤。我皱起眉头道:“冯奇去看看出了什么事。” 冯奇答应一声刚向前去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巨响。这是神龙炮的声音。我浑身一震转过头去。刚转过身只见一骑快马如飞而来。 那是简仲岚。等他离得近了我喝道:“出什么事了?” 简仲岚跑得急了上气不接下气。他到我马前大口喘息着道:“都督是是蛇人!” 我本以为是丁亨利终于孤注一掷向我们发动进攻了根本想不到是蛇人。我大吃一惊道:“怎么可能是蛇人!它们是从哪里来的?” 简仲岚张了张嘴又喘息着冯奇从身边解下水袋递过去简仲岚喝了两口顺了顺气这才道:“它们是从地底出来的。原来这里有条暗河这些蛇人竟然潜行地底突然掘土出来。我们与共和军也相隔甚远。被它们打了个措手不及甘将军的火军团损失惨重有三分之一被灭神龙炮也丢了一门。”他顿了顿又道:“丁将军的部队正在整顿也被打了个出其不意损失不小。” 我只觉一股寒气从头顶灌下嘴里也一阵发苦。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了一着那个天法师果然不是甘心受戮的而我到底也是轻敌了。地下有暗河这并不是什么无人知晓的秘密但以人类的能力是根本不可能从暗河里行进的所以我们根本没往这地方想。岂止是我丁亨利显然也没有料到这事以至于失手。假如我们与共和军精诚合作的话甘隆与丁亨利肯定也是队伍相接不会有空隙被蛇人所乘现在偏生留下这么大一个空隙以至于两方面都吃了个大亏。我道:“有多少蛇人?” 简仲岚道:“大约在三千以上。” 那条暗河看来不小居然会有那么多蛇人冲出来!如果是平地地军团兵力战优又有神龙炮与铁甲车自然稳操胜券。可是现在已被蛇人抢入风刀峡我们纵有优势兵力也发挥不出来。就算丁亨利现在帮我们但蛇人在风刀峡中守御却事半功倍。 怪不得杨易如此轻易得手这一切都是那天法师的计谋!我只觉手足一阵发凉几乎要栽下马来。前面已被蛇人反击堵住后面又有蛇人冲击我不禁想起方才郑昭所说的话。郑昭要我要当心腹背受敌指的还是丁亨利没想到现在真的腹背受敌了只是背后是蛇人。 小王子也吃了一惊惊道:“楚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沉住气。我暗暗道。天法师这一手也已是最后的手段了我不相信他还能再派出队伍来。从暗河潜行就算是蛇人那也不是件好玩的事。 我道:“我们本要担心共和军在背后下手现在既然有蛇人塞在当中那反倒不必担心了。简参军你速速传令。让火军团加速前进。”我见简仲岚有点担心地看着前面又喝道:“不必担心前方让火军团不要恋战风刀峡中马上就要起风了!” 现在前面已堵成一团虽然我说要加速但速度仍然快不了多少。好在地军团军纪严明到现在仍然没有乱可是如果前面挤的人太多到时后面的人不断过来前面出不去不乱也要乱了。我心急如焚道:“小殿下随我上前去!” 小王子精神一振道:“得令!”提起长枪紧跟着我过来。随着上前只见前面的士兵越挤越多几乎已挤成一团。看番号那是勇字营和一些西府军。我高声道:“曹闻道!曹闻道在哪里!” 曹闻道没出来倒是冯奇又奔了回来。他一见我已上前忙过来道:“楚将军是蛇人在反扑!” 我道:“战事如何?” “杨将军正在守御只是蛇人已筑起工事一时间也上不去。”他顿了顿有些犹豫道:“楚将军杨将军正在征集敢死军准备以死相拼。” 我的心又是一震。由于我将火军团放在了队伍最后杨易的前锋军没有重炮支持铁甲车只能当活动的工事用了吧而后军正源源不断前来到了这时候也只能征集敢死军了。 小王子忽道:“敢死军?杨将军要肉搏么?”他的声音倒跃跃欲试一点也没有害怕的意思似乎巴不得自己也加入敢死军去和蛇人肉搏。我哼了一声还没说话冯奇道:“回小殿下杨将军是要让敢死军身背平地雷去轰掉蛇人工事。” 小王子脸色一下变了道:“这这怎么可以不是让他们去送死么?”他看向我眼中已带着些惊恐。 要他自己上前线与蛇人拼杀大概也不会怕成这样。我叹道:“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不牺牲掉一些人那么恐怕所有人都活不下去。” 小王子点点头道:“也是。只是”他的话没有说完身上却打了一个寒战。大概想到一个活人身背平地雷与蛇人同归于尽终究还是害怕的。 我不再与他多说一拎丝缰高声道:“曹闻道!曹闻道!”那些勇字营士兵忽地一开曹闻道在几个亲兵簇拥下乘马过来。虽然勇字营现在挤得很紧但一分一合直如水波曹闻道带兵也有他的一套不是庸手。他到了我马前行了一礼道:“统制仁字营吃紧信字营正在助攻廉字营也已上前曹闻道请命请统制恩准。” 我道:“不必了外匏原不够大八阵图活动不灵。再说有仁信两营不会出大乱子。曹闻道你让诸军依序加快前进在风刀峡口布阵迎接甘将军到来。” 曹闻道眼中一亮道“统领你是要让蛇人去吃峡中狂风?” 我点了点头道:“蛇人在此突击本身便是死拼之举。如果我们在峡中与蛇人胶着正堕其计。现在唯有将计就计不与他们恋战。既然风刀峡有这名字就让利如快刀的狂风去收拾它们吧。” 曹闻道回头看了看似乎还有些担心我喝道:“曹将军你难道还不信杨将军与陈将军的能力么?” 曹闻道身子一震在马上直了直身子又行了一礼道:“得令!” 分派好曹闻道我对小王子道:“小殿下我们上前去看看吧。” 小王子倒是精神十足道:“楚将军我们要去斗了?” 我暗自苦笑。如果我和小王子也要短兵相接的话那么就是我们全军覆没之际了。小王子虽然枪术高强却似乎把心思全用到精修枪法上去了兵法却很粗疏。我道:“小殿下为将之道不在好勇斗狠。我希望你能成为独当一面的大将而不是一个只会拿抢拼杀的莽夫。” 以小王子的身份我跟他这样说不免有些僭越了但小王子没半点不快喃喃道:“那楚将军我们干什么?” “让兄弟们都看到我们。” 小王子诧道:“看到我们?就摆这个样子?” 我微微一笑道:“正是。将者军之胆。战事瞬息万变一旦分派下去就不能随心所欲地改变。作为主将我们要相信将领的能力自己要做的首先是让正在厮杀的兄弟们知道我们也不曾临阵脱逃二就是观察战事变化好随机应变。” 小王子道:“这个就是为将之道吧?当初蛇人围攻大哥跟文侯大人都走上城头也是这个道理。” 我道:“正是。不要小看你站在前线这会让兄弟们增加百倍的信心。走吧这里有曹将军不会出差错。” 曹闻道做事也许有些莽撞但他也同样有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能够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现在他麾下除了自己本营的士兵还有许多西府军的成员让曹闻道冲锋只怕会手忙脚乱但让他防御却大为可信。我高声道:“曹将军这里一切都有劳你了。” 曹闻道还没什么前方突然又传来连串炮响。这阵炮声几乎和文侯当时在帝都外布下的地雷阵差不多了大地被震得颤动两边高山上也有些积雪被震得落下来。幸好风刀峡两边都是峭壁积不起雪来不然这一阵震动足以引发雪崩将整条风刀峡都埋了。这阵巨响让我胯下的飞羽也晃动了两下小王子的坐骑更是打了个滑险些便要摔倒。我正要过去扶他小王子却忽地将长枪往地上一撑一下站定道:“楚将军是杨将军把蛇人的工事轰掉了么?” 我没想到小王子的膂力也居然如此了得了。不由有些吃惊。小王子当真是可造之材不愧身上有大帝的血脉。我道:“走我们过去看看。” 我们催马上前冯奇领着我和小王子的亲兵队紧随在后。外匏原其实也并不算小安顿下六七万人绰绰有余只是现在蛇人的反击已夺走了外匏原的三分之一这才显得拥挤了。我和小王子刚上前去却听得一阵欢呼士兵们已蜂拥向前这里一下子显得开阔起来一眼看见“仁”字大旗下杨易正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前方。 我和小王子走了过去。杨易看到我们忙站了起来行了一礼道:“监军都督。” 我道:“攻破了么?” 杨易点点头道:“损失甚重蛇人防御十分严密。”五德营中杨易是对属下最为和蔼的一个称得上爱兵如子居然要出动敢死军来死拼杨易心里一定也十分不好受。 我道:“乘胜追击扩大战果必须立刻将外匏原夺下。” 现在外匏原人数太多八阵图无法布成已成混战之势这个局面我们都不曾想到。事已至此唯有将计就计决一死战了。我抬头看了看天空不时有飞行机掠过。风军团威力虽大但飞行机上毕竟装不了多少轰天雷而且升空太多的话飞行机十分危险因此邵风观本是让属下轮番上阵然而此际空中的飞行机竟有数十驾之多看来邵风观也已豁出性命不顾一切地冒险了。 我和小王子找了个高处让冯奇将两杆大旗插下看着正步步推进的地军团士兵们。小王子有些坐立不安我知道他一心想着要杀到前线去但地军团虽然拥挤进退间却一丝不乱如果他要上前只怕会打乱进攻的步骤他不敢轻动我也故意不去看他。蛇人的反击仍然超乎我们的想象显然杨易也没有料到蛇人到了此时居然还会有如此强大的战斗力。由于部队犬牙交错风军团已经不能发挥太大的效用轰天雷的爆炸声已渐渐稀疏了起来显得身后的炮声更密。听起来曹闻道已陷入苦战。我心中越来越急风刀峡起风的时间已经渐近如果曹闻道未能守住被那批从地底河道杀出的蛇人突破我们就要陷入前后夹击的绝境了。只是越是这时候就越要沉住气。我绷紧了脸让自己脸上不露出焦急的神色只是看着前方。 小王子在一边不时抓耳挠腮又想说又不敢说。终于他再憋不住了小声道:“楚将军” 他话还没说出口前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林立的笙旗也有一片纷纷倒下。小王子吓了一跳闭上了嘴再不敢说话我也吃了一惊在马上一长身伸手在眼前搭了个凉篷看去。 是一支蛇人突破了仁字营的防线! 冯奇也在一边惊道:“杨将军把这些蛇人放了进来!” 我道:“杨将军正在苦战他是要我们来解决这些妖兽。冯奇小心了。” 转瞬间仁字营从中分开给这批蛇人让出了一条道。那些蛇人充其量不会超过百来个它们的目的自然是要冲乱我们的阵脚。仁字营虽然仍在混战却保持着混而不乱之势。这些蛇人自然是杨易故意放它们过来的。 我提起枪喝道:“小殿下你等的恶战来了!” 小王子精神一振手一扬长枪已架在马鞍前。他高声道:“楚将军放心管叫这些妖兽有来无回。” 那些蛇人显然也没料到杨易会来这一手它们就像夹在削开的木头裂缝中的楔子本想将这木头劈开却没料到被仁字营给挤了出来。当它们杀到我们近前时已经只剩三十余个冲在最前面的几个蛇人眼里还带着茫然。 我和小王子身边的亲兵加起来足足有两百余人。这两百多个都是从各营中精挑出来的枪术好手小王子道:“楚将军现在可以杀上去了么?” 我正想说让他守在后头但转念一想道:“好吧我们一同上去。” 小王子的斗志很是可贵所有的监军中大概只有他一个能够在前线厮杀。如果一味不让他厮杀他这种锐气只怕会越磨越钝。 小王子听得这话面上露出喜色喝道:“上啊!”他一带马已头一个冲了上去。我怕他有什么闪失一催马紧随在他身边。现在蛇人就在我们跟前战马只一个冲锋便到了那些蛇人面前了。小王子对着一个最近的蛇人喝道:“看枪!”手一送长枪已刺向那蛇人面门。 一见他刺那蛇人的面门我就知道要糟。蛇人与人不同他们没有坐骑平时高度还不到马鞍处但一昂起头来可以比我们坐在马上更高。而蛇人由于身体细长头部更加灵活要刺中蛇人的头部相当困难。果然那蛇人头一侧已闪过小王子的枪尖左手一抬已将小王子的长枪夹住它右手也握着一杆长枪此时猛地刺向小王子的坐骑。我生怕小王子有什么闪失正要冲过去却见小王子双手将长枪一扳枪尖极快地一伸一缩电闪雷鸣一般已抽出那蛇人腋下一瞬间那蛇人两臂都出现了一个血洞。蛇人固然强悍但也经不起这等重创那蛇人的长枪一下摔落在地还不等它再动小王子的长枪已在它前心重重划了一道。小王子的枪尖钢口极好磨得也锋利至极这一枪更是使得如行云流水在那蛇人前心开了一道尺许长的大口子。蛇人再厉害此时也一下仆倒在地动弹不得了。 小王子这几招枪法使得大为高明边上几个亲兵齐声喝了一声彩。小王子大为得意道:“楚将军我这路交牙十二金”他话未说完一个蛇人忽地蹿了过来。这蛇人原本盘成一堆离小王子也有个五六尺远突然蹿过来速度快得惊人。它用的是一把短斧劈向小王子腰部。小王子话都没说完哪想到斜刺里会冲出这么个蛇人脸一下变得煞白。我离他较近眼见不好伸手将长枪硬生生挤到那蛇人斧下。那蛇人的大斧正劈在我的枪杆上因为是斜着劈上没能劈断只是刮下了一条木屑斧刃沿着枪杆滑下砍到了小王子坐骑的脖子上。那匹马很是雄骏却被这一斧砍得半条脖子都几乎要断了连叫都叫不出来便已向一边倒去。我不等那蛇人把巨斧拔出来左手往腰间一按已取出流星锤向它右臂掷去。 流星锤足以将人的颅骨打裂但蛇人的颅骨与我们不同要硬得多如果打这蛇人的头上只怕只会让它疼一疼而已因此我打的是那蛇人的手臂。现在我和那蛇人隔得甚近这一锤又已用尽浑身之力流星锤如飞而至打了个正着我也听得耳中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想是那蛇人的臂骨已被我打断。 不等我高兴那蛇人左手忽地伸出一把抓住了流星锤。这蛇人动作灵便快捷比一般蛇人的动作起码快了一倍。它一把抓住流星锤已在腕上缠了几圈猛地往回拽去。我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套着皮绳的左手仿佛随时会被拉出来。但这流星锤是李尧天给我的无论如何不能失去。我也顾不得一切伸手向回一缩想要不顾一切拉回来。手刚一动一边忽地有一枪斜斜刺出那蛇人正在与我拼力这一枪来得突然扎了个正着。那正是小王子他的马被那蛇人一斧砍断马脖子此时正倒在地上小王子却一丝不乱脱蹬跳下马来站在地上挺枪反击。他这一枪刚扎中边上几支枪同时刺来一瞬间那蛇人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那正是小王子的亲兵。小王子冲得太快亲兵队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就冲了出去。但小王子平时没什么事有空就带着亲兵练枪他的亲兵队个个枪法高强出枪利落至极仅仅是慢了一点点而已。五六只枪同时扎入那蛇人力量再大也顶不住登时气绝。我抖了抖手腕收回流星锤喝了声彩道:“好枪法!” 小王子大为得意叫道:“楚将军我的枪法怎么样了?” 他的枪法是很高明但毕竟经验太过不足如果不是他的亲兵队及时赶上与那蛇人步下相争只怕他会难逃此劫。只是现在我也不好说他只是道:“为将者战马与人当是一体。” 小王子脸沉了下来。他的坐骑被那蛇人一斧砍死他也知道方才实是死里逃生。我也不再和他多说对冯奇喝道:“布阵。” 我的亲兵人数不过百余人冯奇从腰间摸出一杆号旗在空中一扬几乎一瞬间百余人布成了一个八阵图。他们原本都是骑兵现在由于地形所限全都已经下马但动作却快得如同一个人。 小王子正跳上边上一个亲兵让出的马。他本来还有点不服气见此情形大为震惊。我道:“小殿下你和我站在一边不要妄动。” 小王子点了点头带马靠过来一点。他的骑术也可圈可点这马虽然不是平时骑惯的但他掌控自如。本来我与陈忠联手一以力一以巧可谓天衣无缝二对一地杀起蛇人来当真如砍瓜切菜现在小王子和我是一个路子的和他联手恐怕发挥不出当时的威力。 小王子倒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坐骑被蛇人劈死此时斗志更盛将长枪在马上舞了个花道:“楚将军我还是先上吧。”他见我要说什么 忙道“我会小心了不会再随便冲上去。” 我点了点头道:“好吧上去。”说着一催马已到了亲兵组成的八阵图后面。本来我们要五六个人才能抵住一个蛇人但八阵图布成后一百人应付五十个蛇人已绰绰有余何况这支蛇人已经不到四十个了。小王子再忍不住带着一队亲兵一下冲过来。这一次他小心多了不敢贸然冲上只在外围与落单的蛇人交战。他枪法高强那些蛇人冲不进八阵图原本就已惊慌失措更不是他们的对手。 战事已成定局。我看了看战场杨易的仁字营已经占尽上风另一边陈忠的信字营在廉字营的协助下更是势如破竹不用多久定然能将蛇人彻底逐出外匏原只是身后的厮杀声仍然不断。我扭头对冯奇小声道:“冯奇你去看看曹将军那边战事如何了。” 冯奇点了点头拔马向后跑去。蛇人的前后夹击之策固然凶险但计策毕竟不能决定一切在仁字营与信字营的力战之下蛇人的主力已 被压了下去现在要担心的也仅仅是曹闻道那一边了。我正看着边上一个亲兵过来道:“都督邵都督求见。” 我抬头看去只见邵风观带了两个亲兵骑马过来。我迎了上去道:“邵将军。” 邵风观眼里布满血丝脸上却带着些笑意道:“楚兄看来我们这一战是赢了。” 我也笑了:“邵兄幸亏有你协助。” 风军团在战事开始时起了很大作用。如果没有他们的空中支持主攻的杨易和陈忠两营一定没那么顺利就占了上风。现在战事已经胶着风军团也不能无限制地停留在空中他们也可以休息了。 邵风观从腰间拿下一个小葫芦扔了给我道:“来喝口酒提提神。” 我接过葫芦道:“风军团损失如何?” “我是派风军团四子轮番出击每队出击两次只有一架飞行机失事落入内匏原去了。”和任何军队一样战争中总有将才脱颖而出。风军团现在有四个最为出色的将领恰好名字中都有一个“子”字其中一个就是原来隶属西府军的赵子能另外三个不知是谁。现在内匏原仍是蛇人控制落到那里自然再无生还之望。我不禁有些黯然。邵风观对士兵也很爱惜但他却从来不和我一样为士兵的丧生而伤心在他看来上了战场就只能自求多福谁都有可能战死。活下来是运气战死了也是命里注定。 邵风观大概也看到了我的表情他带了带马靠到我跟前道:“楚兄你那监军小子可当真了得呵呵我也算开了眼了。” 小王子正与几个亲兵围攻一个蛇人他已不敢冒进现在进退越来越显得沉稳。他的亲兵个个都是好手以众击寡那些蛇人更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已杀了五六个自己毫无损伤。现在杨易放出的那些蛇人已经大部被杀剩下几个只在做困兽之斗垂死挣扎而已。邵风观喝了口酒道:“总算有这一天了。当初可是我们被它们追得四处逃窜几乎不知道生路在哪里。” 我道:“是啊希望这一战结束天下就能太平。” 邵风观鼻子里“哼”了一声没说什么。我明白他的意思蛇人即使被消灭了战争却仍然结束不了。与蛇人的战争像一层迷雾掩盖了我们内部的重重矛盾当迷雾散去时帝国军与共和军甚至帝国军内部的帝君与文侯这两派势力只怕也会有冲突了。 邵风观像是自语一般喃喃道:“战争结束了不知蒲武侯这一次能不能回来。” 我心中一动。蒲安礼夫妇和一个亲王作为帝国军的人质在五羊城已经呆了好些年头了我几乎忘了这么个人。对蛇人的战事结束他们 回帝都的日程也就临近了。那个亲王也罢了蒲安礼资历虽浅但他毕竟是与文侯平级的侯爵妻子是前任武侯的独女父亲又是现任户部尚书掌握财政大权可以说是现在朝中表面上势力最强的一对父子。这对父子一定是帝君竭力拉拢的对象文侯也不会放过他们。可是帝君纵然已经今非昔比但我还是觉得他的能力远远不及文侯。 正想着忽地一边的大旗发出一阵“哗哗”的响动邵风观脸色一变道:“不好起风了。” 风说起就起居然全无预兆天空中还有几架飞行机原本组成编队此时一下乱了阵势。我道:“快让几个弟兄回来。” 邵风观看着天空道:“这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让他们自求多福看他们的造化吧。好在是萧子彦这小子领队希望他能斗得过这阵大风。” 风军团四子中其中有一个叫萧子彦吧。我看着空中风势越来越大那几架飞行机就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乱飞看得出正在努力降落只是极为困难。但那几个人技巧纯熟有几次我几乎以为会相撞却在千钧一发之际擦身而过化险为夷。 正看着那几架飞行机小王子跑了过来叫道:“楚将军那几个蛇人我们杀光了。” 他说得兴高采烈马鞍前居然还挂了个蛇人的头颅。我看着他道:“好不要冲动诸军阵脚在此掠阵吧。” 现在地军团的攻势极有章法已经渐渐组织起地军团最为擅长的“层涛击”了。所谓层涛击就是将全军分为几组如同海涛一般交错攻击杨易最为精擅。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没有哪种势力能经受得住地军团的这种攻击。小王子杀了几个蛇人兴致大高见邵风观抬头看着天也仰头看去道:“楚将军起风了这几个风军团的弟兄怎么还不下来?” 我道:“要降落也是很危险所以王爷严令我不得让你坐飞行机。” 邵风观忽然“啊”了一声我忙抬头看去却见一架机翼下涂了鲛头的飞行机已失去平衡多半就是那个萧子彦的座机歪歪斜斜地向一边的绝壁撞去。一旦撞上不撞死也要摔死邵风观平时镇定自若此时却也乱了方寸大概萧子彦是他麾下爱将纵然邵风观嘴上说让他自求多福事到危急仍然关心。 小王子也惊叫道:“不好哎呀还好!”却是那架飞行机眼看要撞上绝壁忽地一折竟然在空中一个急转擦着石壁转了过去。 我手心捏了一把冷汗一颗心刚放下来邵风观在一边重重喘了口粗气喝道:“好小子。” 小王子忽然道:“邵将军你的手!” 我循声看去却见邵风观的手掌里正有鲜血滴下。我吃了一惊还没说话邵风观已苦笑了一下道:“楚兄关心则乱让你见笑了。” 他竟然是在不知不觉中指甲掐破了掌心皮肤。我道:“来人给邵将军包扎一下。” 邵风观擦了一下手道:“不碍事。楚兄我得回去让下面清出点地方来。萧子彦这小子死里逃生若是降落时出个乱子那才划不来。” 我道:“邵兄请便。” 风已越来越大旗帜几乎都要被吹得直了呼啦啦地作响。身后又传来一阵马蹄声却是冯奇疾驰而来。我见他的脸色也有些异样心头 一沉道:“曹将军如何了?” 冯奇到了我跟前道:“禀楚将军曹将军将那支地底冒出的蛇人消灭干净了。” 我松了口气。冯奇看来也明白他的样子让我误会道:“这个地方真个匪夷所思外面的风还能撑得住一入风刀峡居然大得惊人。甘将军走得算快了可是最后还要十来个人没有赶上一门神龙炮也没来得及拖出来起风时居然连这神龙炮都被卷得飞了起来没来得及出谷的弟兄更是被” 他已说不下去了。小王子追问道:“怎么了?” “连同那些被逼住的蛇人一起被一下子撕扯成血沫了。” 我心头也是一凉。如果不是杨易的进攻卓有成效我们会有大半被封在风刀峡里进退不得这一阵大风便会令我们损失大半。这也是蛇人一直龟缩谷中不敢外出攻击的原因吧。 天命有归非战之罪。我又想起当初路恭行死前说过的这八个字。有时胜负并不决定在指挥官的能力上更决定于一点点不可捉摸的运气。不管怎么说现在已经起风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更可以全力向前了。 我在马上长了长身道:“好吹号发动总攻!” 这个命令说说容易要做却难。我一直等待着的这个机会现在终于来了。现在才是决定胜负的最后一战如果我们败了外面的丁亨利无法趁机攻进来也就失去了坐收渔人之利的机会而共和军并没有独立攻击蛇人的实力。这一次远征伏羲谷也可以说是人类与蛇人血战多年才获得的胜机失去了这个机会这么多年取得的成果都将毁于一旦。丁亨利不是平庸之辈一定看得到这个后果。要破解他对我们的异心这也是唯一一个方法。 我实在不愿意再有战争了。从违背文侯的命令开始我一直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帝国与共和军要么一块儿一败涂地要么就只能合作。而我总觉得丁亨利一定也有这样的想法。何从景一定命令他向我们下手而他千方百计避免这个后果。现在有这样的战果我倒觉得那是我和丁亨利默契的成果。 总攻号吹响后原本就已占了上风的各营都为之精神一振。也许每一个人都已看到了胜利的前景吧现在的攻势几乎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地军团各营像潮水一样一波又一波地攻击先前每前进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现在却一举突破了内匏原和外匏原的交界口前锋一举杀入内匏原了。 小王子看得心痒难熬不时看看我准是要让我下命令让他领军杀进去。只是现在军心已然振奋到了最高点他上去只是徒劳冒险而已并没有太大的用处。我故意不看他只是带着马看着诸军冲杀。 这时一个亲兵道:“都督曹将军来了。” 曹闻道和几个亲兵随众过来。在他的边上的是一只手打着绷带的甘隆。我忙迎过去道:“甘将军辛苦你了。” 这一波攻击火军团损失最为惨重追究起来我让火军团担任后卫难辞其咎。甘隆却没有半分怨恨我的意思在马上单手行了一礼道:“楚将军末将无能令都督失望了。” 我道:“甘将军你们为国牺牲岂是无能。火军团的弟兄损失如何?” 甘隆苦笑了一下道:“损失近了一半。这一战末将实在无颜面对毕都督。” 火军团来了三千人这一战大概损兵一千二三百回去后毕炜一定会借机弹劾我救援不力。只是我现在不愿多去想这些我与毕炜不睦是我们两人的事火军团的士兵一样是同甘共苦的帝国军兄弟甘隆为了这一战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一样令我感激。如果没有火军团的殿后震慑恐怕丁亨利在我们进入一半时就会发动攻击让我们腹背受敌吧。我道:“甘将军死者已矣现在你们好好休息一下吧。” 甘隆精神一振道:“楚将军甘隆尚有一战之力。现在还有四门神龙炮还不曾好好开过火让我们上吧。” 内匏原比外匏原大得多蛇人恐怕在里面建筑有工事。这种攻坚战有火军团助阵能够事半功倍。我想了想道:“好吧。只是这一战恐怕不决出胜负就不会结束了。” 甘隆爽朗地一笑道:“男子汉大丈夫死则死耳。能死在对蛇人的最后一战里那是做一个战士的光荣请都督成全。” 他并不属于地军团但现在他也称我为“都督”那是把自己也纳入地军团里的意思了。我看着他心里一阵激动。不管怎么说毕炜虽然与我不睦但两军合作时他仍然全心全意。助攻的火军团由这个与地军团关系最好的甘隆指挥就已表明他没有掣肘之意。我点点头道:“好大家小心点曹闻道!” “末将在。” “你协助火军团的弟兄进攻尽保护之责。” 曹闻道在马上直了直身子行了一礼道:“得令。” 兵锋如刀一往无前。外匏原已是喧天的呼吼即使是风刀峡里尖厉的风声也压不下去。身边不时有挂彩的士兵走过但一个个意气风发仿佛这点伤根本不在话下不知是什么人又唱起了那支国之殇: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低沉而浑厚的歌声在山谷回荡悲壮豪迈可是听来又带着一股森严的杀气。平时听到战士唱这首歌总觉得有种视死如归的激越让人热血沸腾现在却听得浑身冰凉。 在他们心目中一定都觉得这是最后一战了吧。打完这场仗只要还能保住性命就能安享太平岁月了。如果帝国马上就与共和军兵戎相见的话他们发现渴望着的太平仍然遥遥未及还能有这么高的士气么? 我不知道。明明胜利在望我却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失落与迷惘。 明天对于我来说已是一个猜不破的谜语我几乎不敢面对这些英勇无畏的战士。很多时候我总想着假如我战死在疆场之上也许会是个更好的结局吧 “都督。”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定了定神只见简仲岚骑马立在我身前。 我道:“简参军火军团都车完了么?” 简仲岚跑得急了喘息也有些粗。他道:“都督杨将军的前锋进展极速只是身后要不要守御?” 现在风刀峡中狂风大起根本不可能有人穿行的简仲岚担心的是明天共和军趁风停时冲进来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吧。我笑了笑道:“不必了。” 简仲岚有些迟疑道:“钱将军他要是他不能及时赶到的话” 我道:“放心吧钱将军非等闲之辈。” 现在我们已经攻入内匏原驻军不是个问题如果丁亨利要动手那么他动手越早就越为有利。义字营的实力不如共和军但丁亨利派兵掩杀我们后方留在外面的就不是拥有一万兵力并且有铁甲车的义字营的对手。到时共和军的背信弃义就只会自食其果反是他们腹背受敌了。 我提前一天发动进攻也正是为了配合钱文义的进程。按照约定明天就是钱文义抵达的日期。 简仲岚没再说什么只是道:“都督有一件事。” 我不知道到了这时候他还要说什么道:“什么?” 简仲岚咬了咬牙道:“共和军的炮火射程似乎能够达到七百余步。” 他的话如同石破天惊我不由惊叫道:“什么?”神龙炮能打到两百步左右先前我设计故意夸张神龙炮的射程让丁亨利误以为神龙炮 有四百步射程因为我觉得共和军的神威炮出现得比我们晚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比我们更远。就算万一共和军有奇才异能之士殚精竭虑地研制他们的神威炮顶多也就与我们相等吧我夸张到四百步射程本以为足以威慑住丁亨利了可是简仲岚居然说他们能打到七百步远实在让我震惊。 简仲岚道:“我在甘将军营中时蛇人正在风刀峡与我们缠斗我们边走边退大炮无暇发射发的只是一些小炮。但其中我曾见山壁中了一炮击得山石粉碎只有巨炮才有这等威力。这炮子是从谷外射来的当时我们已入风刀峡有一程了约摸距谷口六七百步这一炮只可能是共和军放的。” 我迟疑了一下。如果简仲岚的话属实那么共和军的神威炮竟然比帝国的神龙炮威力大了三倍有余。一旦开战神龙炮几同一堆废铁。我想了想道:“你没看错么?” 简仲岚道:“这一炮绝对没错。只是奇怪的是共和军只放了这一炮大概见我们与蛇人纠结在一起后来就没有放炮助攻了所以我也有点不敢肯定。” 不那并不是助攻而是示威吧。我的心底一阵凉也许丁亨利是被我的夸张骗过了但他也用这一炮告诉我神龙炮并不足以阻挡他们的神威炮。而他们有了这么大威力的巨炮仍然坚持由我们主攻不言而喻就是摆明了他们早就准备在我们背后动手的意思。可是这样一来丁亨利发这一炮的用意又显得模糊了 我的心头突然一疼。丁亨利的用意很明白他并不想与我交战这一炮是给我一个信号希望我能摄于他的武力而投降吧。他并不是嗜杀成性的人但迫于命令不得不要对我们动手所以用这信号来告诫我。 我摇了摇头喝道:“别想这些了。船到桥头自然直等到了那时候再想对策不迟现在是趁热打铁一举攻破蛇人的巢穴!” 像是应验我的话前面陡然发出一阵震天也似的欢呼想必杨易的前锋又已得手。我看了看周围已没有多少人道:“走吧。” 外匏原呈一个狭长的椭圆形前后有二里许我们本就已在中间再加一鞭片刻就已冲到外匏原与内匏原交界处的关口处。这里满地都是死尸不少帝国军与蛇人是缠在一起死去的。即使死了我耳中似乎仍然听得到这些战死的士兵死前的怒吼。此时我也顾不得这一切了又加了一鞭飞羽真个如飞一般向前冲去几乎一瞬间便已到了那关卡前。 刚一过关卡眼前豁然开朗。现在已近黄昏外匏原开始昏暗起来内匏原却还沐着夕阳的余晖要明亮许多。以至于过关口的瞬间我眼前有短时间的模糊。我把手搭在眼前刚仔细一看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前额也“嗡”的一下。 正文 第三十六章犁庭扫 小王子只比我稍慢片刻我刚停住他也已到了。在我身后勒住马小王子忽然惊叫道:“天啊!”只是两个字。除了这两个字也无法表达出他的感慨了吧。远远地看去 地军团与蛇人正在激烈交战只是靠近了才知道竟然激烈到这等地步。蛇人在内匏原靠近关口近百步处挖了一道壕沟它们则将挖出的土在壕沟后侧堆起一道工事自己躲在工事后防御。内匏原虽比外匏原要大一些但这个交界处却相对特别狭窄那道壕沟足足有丈许宽也不知有多深因为帝国军的蛇人的一具具尸体交错枕藉竟然已将这壕沟都塞满了此时正在交战的双方竟是站在那些尸首上的! 帝国军知道最后胜利即将到来攻击再不留余地而蛇人也一定知道末日就要来临已是死战到底。也几乎分清哪是蛇人哪是地军团了我眼前只能看到那些身体交缠在一处的。至于那些受伤倒地的连被救回去的可能都被没有了一旦倒地后面的人马上就冲上来踏在他身上。士兵的靴子和蛇人的下半身全都被鲜血染作红色而尸堆中不时有喷泉一般的鲜血直直喷起。 那是地上那一层尚未死透的人和蛇人在垂死挣扎时从伤口里喷出的血啊。 我的心里冰冷一片小王子更是吓得目瞪口呆喉咙里只是发出干哑的“嘶嘶”声。我亲身经历过的惨烈战事不算少但这样的恶战连我都已惊呆了更不要说没上过几次阵的小王子了。在小王子心目中跃马横枪冲阵厮杀那都是令他向往的故事中的形象潇洒英武可以在王公的饮宴间向那些娇弱的小姐们炫耀。但现在他眼前的就是一片地狱中的景象所有人都已经如野兽如恶鬼如噩梦中逃出的邪灵只知拼命挥动武器。有的人甚至误伤了同伴但挥刀的和受伤的都似毫无感觉拔出刀来继续向前砍去。尸体越堆越高已经几乎与蛇人的工事持平现在已经可以攻击工事后的蛇人了。真是地狱中的场景。如果我不是地军团的都督现在一定也是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吧。也许不等杀到这里就成了一具尸体了。我只觉眼中一热泪水已涌出眼眶。进攻时我还意气风发计算着每一个步骤的得失看到眼前的一切我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所计划的所谓上上之策其实一样要牺牲掉那么多士兵的生命。曾几何时我岂不也是这些士兵中的一员?如果当时别人要牺牲掉我的性命去换取胜利我也一样感到愤怒。只是眼前这些死去的将士们在无休止的进攻中他们还有愤怒的闲暇么? 我只觉一颗心也在震颤似乎每一具死尸都要站起来无言地看着我甚至还包括蛇人的。当初那个叫木昆的蛇人跟我说起过假如蛇人与我们互相了解了和平共处未必就不可能。而那个一直想看看我们如何生活的叫米惹的蛇人与地军团里那些纯朴的新丁又有什么不同?只是和解的机会一次次错过了剩下的就只有你死我活的死斗。 我只觉眼前茫茫一片心里也空荡荡地极是不好受。与蛇人的对垒走到了这一步已经不可能有回头的机会了。但帝国和共和军有朝一日也会走到这个地步么?我突然痛恨起自己来。直到此时我才发现丁亨利要动手的话其实他已经错过了好几次机会了。他并不想与我们兵戎相见啊!而我却满脑子地想着如何防备他根本没去想想他的想法。 我想着任由泪水流着再也顾不得别人会对我指指点点了。这里每一个战死的人包括蛇人他们都有活着的权力。海老说过天下众生皆是平等都有活着的权力。但那时在我看来这仅仅是一句骗人的空话甚至海老也死在我手里可现在海老的这句话却如惊雷一般地我脑海中响着。不我绝不能让帝国与共和军也走到这个地步。我伸出手来看了看。我的手多少也有一份力量只是有这份力量在我就一定要谋求帝国与共和军的和解。我已经做错了一次决不能再错第二次。 “陈将军要做什么!” 小王子的尖叫把我拉回了现实。我定睛看去却见右前方有一阵人正大踏步向前冲去。 那是陈忠的斧营!走在最前面的就是顶盔贯甲的陈忠。只是他手上拿的不是寻常战斧而是两柄大斧看样子是把战斧折断了一半当成短斧用。 知道自己已面临绝境那些蛇人结成了一道长堤死也不退仁字营的铁甲车虽然曾撕开了几道口子但那些蛇人几乎是以血肉又把缺口补上了那几辆铁甲车像是被鲜血焊在地上一般动弹不得。到了这等地步纵然杨易再会用兵任何阵势战法都已没有用了只能以勇气决一生死。陈忠定然准备拼死一搏以性命来冲开蛇人这最后的防线。 我心头一热翻身下马哼道:“冯奇拿着!” 伏羲谷中因地形所限骑兵并不适用所以骑兵最多的勇字营被我拉到了最后进攻诸营中几乎没有骑兵了。何况脚下尽是些尸首骑马更不安全。只是飞羽万万不能出差错我将缰绳向身后的冯奇一扔飞步向前奔去。 陈忠我来了。我决不让你孤身作战! 热血像在胸中燃烧。即使我做错了这一次那也只能错下去。当初与陈忠并肩作战的情形又出现在眼前。踩着地上乱七八糟的尸首我快步冲上身后传来纷纷下马之声定是那些亲兵学我的样也杀上来。陈忠距我原本不过几十步而已等我快步到他身后时他带着的这三四十个巨斧武士已经倒下了十来个。 几个蛇人合力砍翻了他身边的一个巨斧武士又猛地长身向他扑来却见他双斧一错两柄巨斧如同蝶翅般一展冲在最前的两个蛇人同时被他拦腰砍成三段鲜血浇了他一身。大概迷了他的双眼陈忠伸手去抹这一瞬间有个蛇人又已扑了上来挺枪刺向他的前心。我惊叫道:“陈忠小心!”挺枪猛地向那蛇人的枪尖扑去。武昭老师以前教我们枪法时有谓:攻不及门守不进门。所谓进门就是对方身在枪尖以内。一旦敌人进门想要再攻就必须先抽回来而抽枪再快花费的时间也是出枪的四倍以上。两人不相上下的话这一段时间的差异就已决定胜负了。所以出枪时枪势万万不能用老守时也要让枪尖保持与对方的距离不能让对方进门。要救下陈忠我就得抢在那蛇人刺中陈忠之前进门。 虽然现在已经很少亲身上阵厮杀了但我从来没有放松过练枪。所以小王子的枪法虽说进步一日千里但与我比试一直都占不了上风。现在我已经用出了浑身的力量速度更比平时快了许多那蛇人的长枪刺来虽快我的动作竟比它出枪更快到了它的枪前人一晃已闪过了枪尖身体几乎贴在那蛇人的枪杆上我的枪也几乎与它的枪粘在一处刺向那蛇人的前心。这一枪已经超出了我的极限何况我已进门我敢说即使对阵的是武昭老师面对这一枪也毫无办法了。那蛇人力量虽大速度却并不算太快当我扑上去时它竟然还在将长枪抽回去准备再次刺出但哪里来得及它的枪刚抽回半截我的枪已刺入了它的心口。那蛇人负痛之下一把扔了武器两只手同时抓住枪杆。这一下却要快得多我只觉掌心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枪杆在我掌心磨动想必连皮肤都磨破了。我咬紧牙正待奋力夺回陈忠在一边忽地将左手斧飞砍而出。 那个蛇人正在夺枪哪里闪得开巨斧一下切入它的脖子把它的头也砍了下来我趁机夺回了枪闪到陈忠身边道:“陈忠你没事吧?” 陈忠声音哽咽地道:“楚楚都督!”他也不是第一次与我并肩作战但现在我冲到了他身边自是令他感动至极。我见他似乎要感激涕零的样子怕他真个不顾一切跪到地上谢恩喝道:“有什么话留着命回去再说!” 陈忠一凛道:“是!”此时又有一个蛇人扑过来他右手斧也猛地直直甩出正劈中那蛇人前心。不等那蛇人反扑陈忠已弯腰拣起地上一个战死的巨斧武士的大斧踏上一步喝道:“杀!”这一斧之威真如一个当头霹雳。那蛇人前心中了一斧原本已是半死哪里还闪得过陈忠这一斧斧影中它的半个头被劈了下来。这一斧威力实在太大了那些蛇人只怕从来没想到人类也会有这等力量一时间被威慑得不敢动。我见是个机会正待招呼旁人攻下身后忽地传来夏礼年那大嗓门的声音:“都督亲自冲锋帝国的好男儿们上啊!”夏礼年的声音未落冯奇与几个十剑斩扛着我的号旗已冲到我的身后小王子与几个亲兵夹在他们中间。小王子现在已没有了方才的惊恐满脸都是兴奋之色。他三步并作两步已冲到了我跟前道:“楚将军我让他们把你的旗也扛上来了。” 这里的风虽然没有峡谷里那么大仍然把旗帜吹得哗哗作响。我的号旗是地军团的中心以前一直是在队伍的中后面但这次却插到了最前线。我一把抓住了旗杆道:“好。冯奇你们守住大旗。”号旗插入了地下的尸堆之中也不知扎上的是蛇人的尸体还是帝国军的尸体。随着我的号旗一定诸军同时发出了一声欢呼有人高叫道:“万岁!”这个口号在命在旦夕的士兵们听来本应更似一个嘲讽却又更多的人应合着欢呼起来一时间“万岁”声直冲云霄。 在欢呼声中地军团的攻势陡然间又能增强了许多。那些士兵几乎像是入魔了再也不顾危险争先恐后地冲着即使身前的战友被蛇人一枪刺穿一刀砍作两段后面的人像根本没看到一般仍然冲上。这攻势岂但吓住了小王子我和陈忠也惊得呆了。人的力量一旦爆发出来竟会有如斯天崩地裂之威!蛇人原来死守防线还占有一些优势但这一波攻势竟将它们打得毫无还手之力有的蛇人竟然扔下武器开始转身逃跑了。而防线一旦出现破绽这口子就越撕越大如同一道被洪水冲垮的堤坝刚才还是固若金汤一转眼就被冲得七零八落。 兵败如山倒。蛇人这一路败退更是不可收拾。现在帝国军全都杀红了眼只消被追上的蛇人几乎一眨眼就成了几段尸身而有些被蛇人反击受伤的士兵也根本没有人照顾所有人都在拼命向前只有一个念头:杀!我看到有个受伤的士兵连忙跑了过来扶起他来。冯奇和另外两个十剑斩跟了过来帮着我扶他回来。那士兵受伤甚重受伤后还被后面的士兵踩了几脚已是奄奄一息话都说不上来了但脸上却仍然带着些笑意。 在这样一个伤兵脸上居然看得到笑意实在显得有些诡秘。我哼了一声还没说什么却听左边有人高声喝道:“仁字营听令结阵!”那是杨易的声音。仁字营虽然在进攻途中但当中一片士兵却应声忽地结成了一个八阵图。 结成阵势后行进虽然没有乱军那么快但前进时威力更大也不至于让我们自己人之间误伤。好个杨易。我暗自赞叹扭过头道:“陈忠你也快让信字营结阵。” 陈忠原本凭着血气之勇冲杀此时被我叫住他他反倒显得有些疲惫了正在喘着粗气。听得我的话陈忠点点头先长长吐了两口气扬声道:“信字营听令结阵!” 信字营的士兵有不少在方才冲破蛇人防线时已杀到前面去了但陈忠一声令下那些信字营的士兵也一下结成了个八阵图不比杨易慢多少。陈忠是个一勇之夫兵法并不精通但他有个好处能礼贤下士对那些中下级军官和士兵全都极为亲切上了战场又喜欢身先士卒因此很得下级死力。他见阵势已成提了提精神道:“都督末将归队了。” 我道:“陈忠你不要归队了在我左右吧。” 陈忠没说什么只是道:“遵命。” 陈忠一旦斗发了性就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方才他亲率巨斧武士强攻若非我们赶到只怕他会大大不利。平时他有参军辅助不至于出乱子但现在已是总攻并不需要陈忠统率太多而他一旦有个三长两短对军心却是打击甚大所以我干脆让陈忠留在身边。 刚叫下陈忠身后忽地想起了曹闻道的声音:“统制。” 曹闻道与火军团过来了。曹闻道到了我身边高声道:“统制让勇字营冲锋吧。” 我想也没想只是道:“不要妄动勇字营协助火军团加快速度。” 曹闻道怔了怔道:“还要用到神龙炮么?” “蛇人的防线绝对不止这一条。” 现在仁字营作为前锋猛攻廉字营协助信字营则扫荡那些漏网之鱼等曹闻道赶过来时地上横七竖八全是些尸首了。在那防线处还是帝国军士兵的尸首居多这里放眼望去基本上都是蛇人的尸首。败到如此凄惨已不可能是那天法师的诱敌之计了但我仍然有些担心害怕又会出什么事。天法师让一支蛇人从地底偷袭我们后军若不是我为防备共和军加强了殿后的力量只怕真会被天法师得手。曹闻道却大为不满嘴里嘀咕着大致是抱怨没能立功云云。内匏原很大不下于一个小镇。越往里走地上的尸首就越少显然蛇人已被消灭得差不多。只是前面的帝国军聚集得也越来越多队伍后面的人已相当闲了有些人甚至找了块石头坐着休息都在就着饮水啃着干粮看见我们过来才站起来行礼。小王子诧道:“怎么了蛇人已经消灭光了?”一个士兵听到了道:“回监军大人仁字营的弟兄在前面攻坚我们上不去杨将军让我们暂且修整吃点东西。” 我道:“蛇人在前面又修了工事?” 那士兵道:“听说这回是个山洞人太多了反而缚手缚脚。” 是个山洞!我的心像被什么抓了一下。海老说过他们原本就住在山洞里难道就是这里么?我道:“冯奇跟我过来。曹闻道让火军团再加快一点。”如果蛇人把洞口封住了凭借这山洞还能坚持一些时候。但它们已经退守山洞了那神龙炮就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我向前跑去前面的士兵纷纷让开看到我的号旗又大声欢呼。跑了一程看那些士兵的号衣已是仁字营的我扭头道:“冯奇问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冯奇抢上前去高声道:“仁字营的弟兄前面是怎么一回事?” 一个士兵高声道:“都督蛇人用巨石把山洞堵住了。” 用巨石堵住山洞?我呆了呆那么说来那天法师根本一开始就准备放弃外面的蛇人了。他封住洞口到底要干什么? 我正想着简仲岚忽然跑上前来小声道:“楚将军蛇人是要凿山而逃吧” 我刚想说不可能心头却又是一惊。天法师手下指挥的可是蛇人啊并不是人类。如果是人类的话想凿山而逃那实在是句笑话但对于力大无穷的蛇人来说这完全是有可能的。我心头一凛还没说什么这时却见前面的仁字营旗下有一骑马跑过来正是杨易。他浑身都是血迹到了我近前行了一礼道:“都督末将迎接。”我也没工夫和他说这些客套话道:“杨易蛇人用石块封住了洞口么?” 杨易点点头道:“正是。”他脸上也像写着诧异道“楚将军蛇人难道不把同类当兄弟看待么?” 前方的蛇人在与我们浴血奋战而后方的蛇人居然把退路都封死了。当初在东平城下我率骑兵前去偷营结果回来后却发现城门紧闭不让我们入城时绝望之余刹那间整支军队都已丧失了斗志。现在这些蛇人一定也发现了这个结果吧洞口一封它们败退就是死路一条了。知道被天法师背弃恐怕也是这些坚守防线的蛇人突然间崩溃的原因之一。我也不好对杨易说那个天法师其实并不是蛇人只是道:“杨兄神龙炮马上就要运来。” 杨易脸上露出喜色道:“好极了。我正担心甘隆会拖拖拉拉走到什么时候他来了就好。对着那些石块轰上几炮不倒也要轰出条缝。” 我道:“仁字营损失如何?” 杨易刚才还一脸喜气此时脸一下拉长了道:“禀都督末将该死此战开始以来仁字营减员已达一半以上。” 杨易向来沉稳至极喜怒从不形于色但现在也有些冲动了。这一波攻击对他的震动实在太大了战果从来没有如此辉煌而损失也从来没有如此之大。仁字营向来以减员少著称杨易在军中挑选几十个伶俐的士兵学了些包扎急救之类在营中成立一个急救营随时救助受伤的同袍效果极好。这一点我在诸军中推广但实行得最好的还是仁字营。但即使这样仁字营还是损失了一半的弟兄他心里定然不好受。 我道:“杨兄不要自责了战争就是如此。只有流过鲜血才真正懂得和平的可贵。” 杨易苦笑道:“我宁可永远不懂也不希望留那么多血。” 我被他说得噎住了。他说得没有错只是现在说来似乎是在有意反驳我以杨易平日的性格是绝对不会这样说的。我不再说这些回头看了看道:“火军团呢?请他们再快一点。” 杨易道:“甘将军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我本来是扯开话题没想到杨易反来安慰我了。我暗自苦笑道:“杨将军你听过洞里面有什么异响么?” 杨易脸上有些诧异行了个礼道:“都督末将确实听过里面传来隐隐锤凿之声想必它们是在凿下石块来堵住洞口。” 这一点我倒没有想到。看来若再不快些打破这道门只怕会越来越难了。为山九仞功亏一篑的话那我下半生也不必睡个安稳觉了。我心里一阵焦躁道:“去看看那洞口吧。” 那个洞口并不算甚大约莫是个径可丈许的圆洞只是现在堆了很多石块将洞口堵得严严实实。想凿开这洞口没有一两天是办不到的。 小王子咂舌道:“蛇人力气好大!这片刻就把洞口堵这么死。” 我见洞口的士兵居然并不在挖那些碎石反倒往地下挖去。我一怔脑中一亮叫道:“杨兄好计!” 杨易定然发现强行挖出石块已近乎不可能但这洞底却仍有泥土他将洞口的底部挖空只留一层厚土再用炸雷将土层炸开那些堵住洞口的石块就会自行掉落地底的洞中。与直接挖石块相比这样要容易得多。杨易脸上却没有多少喜色道:“这山体都是坚石虽然洞口一块还 是泥土但挖入三尺就碰到石骨。加入蛇人不停地从里面补上石块甘将军晚一刻到这条计失败的可能就大一分。” 我道:“军中炸雷都已用完了?” 杨易点点头道:“一点不剩。”诸军中原本都带有一些炸雷但这一战从早打到晚已经用得干干净净。因为知道这是最后一仗了全都不再节约火器但没想到蛇人最后却来了这么个最笨又最有效的计策让我们居然毫无办法。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道:“你问过邵将军么?” 邵风观的风军团用的是轰天雷。轰天雷因为要携带上天不能过重所以和平地雷相比轰天雷的声响和浓烟要大得多但爆炸威力却要小一些。只是不管如何轰天雷也能爆炸多放几个一样可以把泥层炸开。 杨易怔了怔道:“末将该死尚不曾请教邵将军” 他话音未落边上我的一个亲兵忽然过来道:“都督邵将军到。” 邵风观说到就到我又惊又喜道:“快让他过来!”情急之下连客套礼貌都没有了。好在邵风观与我相知甚深他并不会介意的。 那亲兵答应一声刚要回头人群中忽然让开一条道三匹马已疾驰而来正是邵风观。我迎了上去高声叫道:“邵将军!” 邵风观马骑得很快。到了我近前他翻身下马从马鞍后掏出两个圆球道:“楚兄我这儿还剩两个轰天雷我想你定然要用。” 我笑道:“邵兄你真是雪中送炭啊。”接过那两个轰天雷递给杨易道:“先用这个吧。” 此时在洞口挖洞的士兵已将那洞挖得甚深杨易上前将挖洞的士兵都叫了出来让他们把那两个轰天雷放好。过了一阵从洞中奔出两个士兵杨易也带马向我们过来叫道:“小心了!”杨易刚过来只听得天崩地裂一声响从那洞口的地穴里喷出一道两三尺许长的火舌只是堵住洞口的石块却纹丝不动。我呆了呆道:“失败了?” 杨易翻身下马伏在地上听了听叫道:“大家小心!备好刀枪!” 他话刚说完却听得又是一声巨响。这声响虽然不如轰天雷炸开时那么响却连地面都震了一下一股灰尘猛地扬起却是洞口那块地面塌陷了一大块堵在洞口的石块一下子掉下去又将那地穴填平。洞口露出来了。洞口往外喷着灰尘却看得出内面已经堆了数尺高的石块。再缓得一时片刻蛇人就能在里面又堵上一层。 诸军先是怔了怔忽然齐齐爆出一声“万岁”人潮已猛地向里冲去。虽然知道里面仍有蛇人先冲进去的多半九死一生但这些士兵似乎根本没有想过自己的安危争先恐后地冲进去。 我怕小王子又要冲进去喝道:“仁、信、廉三营不得妄动!”地军团加上补充的西府军现在这三营总数仍然起码有两万人。如果两万人全冲进去只怕要把那山洞都塞足了。但现在各营根本听不到我的命令他们仍在嘶吼着往里冲。只是他们冲进去后后面的人冲进去时也并不显得局促显然这洞穴大得超乎我的想像。我见制止不了他们扭头对杨易道:“杨将军速速命人准备火把。” 蛇人的眼睛虽不能视远但昼夜都能看到。山洞里一定十分阴暗靠近门口时还好但一往里走定然要眼睛昏花看不清楚。我已阻止不了诸军的进攻那就尽量让他们少一些伤亡。 火把刚点起来小王子道:“楚将军我们也进去吧。” 洞中传出的杀声已轻了一些但这显然并不是里面战事已近尾声而是蛇人正往里逃窜而地军团士兵正在追击。我取过一个没点着的火把扔了过去道:“小殿下拿着这个。”他杀得兴起我怕他又要落单。在外面随时能注意到他如果在洞里迷路那就完蛋了。我给他一个火把省得他老是动心想要厮杀。 小王子接过火把却又道:“楚将军请。” 经过刚才这一场血战小王子也终于开始成熟起来。 “后来呢?” 帝君已听得津津有味。岂但是他连那些服侍的内侍也一个个支棱着耳朵听着。我还没再开口小王子在一边抢道:“帝君大哥我跟着楚将军杀了进去一到里面才知道里面居然别有洞天大得超乎我们想象那个洞起码可以屯一万人。” 那一场惊天动地的恶战结束已经有两个多月了但小王子一说起来仍是眉飞色舞。他说得兴起干脆走到前面指手划脚地说着。若是旁人左右早该喝斥他“藐视帝君”了。但帝君自己毫不在意旁人也都知道帝君与小王子这对堂兄弟的交情。有小王子来交待我也省了不少心。从进入那洞穴后小王子一直就与我形影不离一切他全都知晓。我不由偷偷看了看一边的文侯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在凯旋班师之际我一路上都在担心回帝都后该如何面对文侯的责骂。这次出征的后半截我与文侯的交待完全是背道而驰了而他命令我掌握的蛇人繁衍地也被我毁于神龙炮的炮火之中我想他一定已恨死我了。只是回到帝都让我吃惊的是文侯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倒是张龙友意气风发说了不少。 文侯被架空了。这是我回帝都得到的第一个情报。文侯被帝君以“披肝沥胆为国操营”为名加封为文信公却明升暗降收回了他的节制诸军之权以及帝国军校副祭酒之位。文侯被人在背后摆布恐怕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但这一次摆布他的是帝君文侯也毫无办法。而为帝君出谋划策的一定是现在意气风发的张龙友了。 看着文侯我突然有种同情。才年余不见文侯一下老了许多。不论文侯后来有多么跋扈终究是这个人领导了帝都保卫战。与蛇人的战争正是以这一战为转折点的。而现在帝君明显是在故意冷落他酒宴上文侯虽然坐在他身边到现在为止他却一句话都没与文侯说过。当我看到文侯那有些颓唐的眼神心头像被针刺了一下。文侯不是那种一受打击就一蹶不振的人他现在这样子是心也死了吧?我和张龙友都是他一手提拔的而我在外完全违背了他的计划张龙友更是步步紧逼迫得他不住退让。在文侯眼里我与张龙友无疑就是背叛了他。他原本就已与我渐渐疏远但一直视张龙友为股肱当张龙友露出真正的面目时他心中所受打击一定比张龙友背叛这件事更甚。小王子正指手划脚地说到我们步步为营向洞中杀去蛇人则节节后退。那山洞大得异乎寻常等退了近一里的路那些蛇人再也不退了忽地立在道中拦住我们的去路。这里已完全没有阳光火把的光也只是照亮了一小片地方隐隐看到这里地方并不大蛇人到了这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也不退了一个个手持兵刃等着我们。小王子说到这里对蛇人的严阵以待多少有点添油加醋。我知道他用的是欲扬先抑先把蛇人的势力大大夸张一番因为接下来便是火军团大展神威了。而这块地方因为狭窄异常易守难攻我们若是强攻的话很难攻下于是干脆也严阵以待由火军团以神龙袍开道。第一炮轰过那些拦路的蛇人被轰得支离破碎哪知他们竟然仍然死守不退以战死者为工事。“从未见过这等恶战。”小王子说到这里也咋舌叹了一句。虽然他见过的恶战原本就没几场只是听他的语气也让人感到当时这一场恶战的惊心动魄。 安乐王插嘴道:“后来呢?” 小王子正说得起兴道:“后来”张龙友忽道:“后来自是小殿下与楚将军旗开得胜马到成功。陛下有此忠勇将领诚我帝国之福我为小殿下与楚将军敬一杯。” 刚抵达帝都我和小王子就都收到帝君密旨要我们不得公开蛇人最后的情景。小王子说得兴起张龙友定是怕他说得口滑把这些秘事都说出来了。我看着张龙友向我端起杯子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当初郭安敏带来帝君密旨要我不惜一切代价攻破蛇人大营后务必要携带一对蛇人俘虏前来帝都。定是张龙友想要驯养蛇人以其作战。接风宴过后帝君下旨说我与小王子劳苦功高赐御书房安歇。向那些王公大臣告辞时安乐王因为小王子安然无恙且立下大功高兴得眼睛都没缝了重重拍了我两下肩。而向文侯告辞时我想向他说两句什么但文侯却十分淡漠只是向我拱了拱手说几句客套话形同路人。虽然早就预料到有这一天但我心里仍然很不好受。 那些王公大臣散后我与小王子坐在书房里烤火饮茶等候。小王子一边在火炉上烤着小牛肉吃一边兴致勃勃地问道:“楚将军大哥会封我们个什么?” 我笑了笑道:“小殿下你大概可以封帅了而我恐怕可以加封副将军。” 副将军现在没有几个了全是些儿孙满堂的宿将上将军只有文侯一人。而帝君在太子时是元帅他即位后一直没卸此职所以副将军是实际上军中的最高军衔。我已当了好些年的偏将军碍于资历一直没能升上副将军。但这次一举解决了蛇人无论如何也该成为副将军了。 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外面传来一个人声:“妹夫小弟你们久等了哈哈。” 正是帝君的声音。我和小王子一起跪下道:“陛下在上末将有礼。” 帝君穿着便装走了进来。一进门他回身将门掩上过来一手拉一个道:“现在还生分什么里面说里面说。” 御书房里书倒有不少只是很多都是簇新的大概上架后从来没看过。 帝君坐了下来满面春风地道:“妹夫小弟坐吧。现在不必拘束该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们本是至亲退了朝就不是君臣了哈哈。” 我们坐下后帝君便拉拉杂杂说些官中佚事。他的谈吐温文尔雅声音清朗听声音也听不出有什么异样。 正说着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小孩的声音:“阿爹阿爹你在么?”这声音有些奶声奶气帝君脸上露出喜色叫道:“阿虎爹在这儿。”门开了一个细碎的脚步跑了进来。我的心猛地一震心头犹如翻江倒海。帝君不算太好色现在有一子一女。由于皇后无出而这个太子是最受帝君宠爱的枫妃生的一直传说即使将来皇后有嗣仍然可能立这个太子为储。我当然不管皇储不皇储想到的只是如果太子过来的话那么她也会来吧。 一想到她就想起在高鹫城时在武侯宴上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太久了久得已恍如隔世她的黄衫与琵琶那细碎崩玉般的声音渐渐也如一个旧梦般模糊但现在一刹那间又变得清晰起来。 我不由得站起身。刚站起来一个宫女已追着一个小孩子跑了进来。一见帝君和我们都在里面那宫女吓得面色煞白跪倒在地道:“陛下奴婢万死。” 帝君已一把抱住了那孩子手指摸着孩子圆滚滚的下巴那孩子也咯咯笑着。见这宫女跪下帝君笑道:“不用了先出去候着吧等一会再带太子出去。” 那宫女磕了个头退了出去。小王子见这孩子好玩凑上去道:“陛下大哥太子叫阿虎么?真好玩。” 帝君笑道:“枫妃生他之前说是梦见有人手格鼠虎我才给他取了这名。” “手格鼠虎”这四个字像四把尖刀我几乎要晕过去。在逃出高鹫城途中不就是我与一头鼠虎恶斗救下她么?她一直没有忘了我! 我心里已不知道什么滋味只是盯着这小太子想在他脸上看出她的样子来。只是这小太子更像帝君并不太像她而她的样子在我记忆里也已模糊得多了。 帝君忽道:“妹夫你过来听封。” 我呆了呆跪了下来。帝君拉着太子的手笑道:“阿虎这位是楚休红将军你要记得了他是你姑父。叫一声明天让姑父带你去骑马。” 太子看着我有点怯生生地道:“姑父。”虽然有点不情愿显然骑马的诱惑力还很大。 帝君哈哈笑道:“妹夫别的官明天上朝时再封你今天我先封你个太子少师阿虎将来骑马打仗就归你教了。” 小王子在一边道:“陛下大哥那你封我什么?” 帝君笑道:“小弟我就封你太子御前走马。以后你这小侄要骑马就骑你头上了哈哈。” 小王子怔了怔怒道:“大哥你也太欺负人了!”不等他说完帝君又笑道:“笑话笑话小弟你也是太子少师以后就教阿虎枪法。” 小王子这才转嗔为喜道:“行我一定全教他。我的枪法嘿嘿连楚将军都说好。” 帝君只是打了个哈哈多半不信。其实他真个没想到单以枪法而论小王子的确已经超越我了。帝君将太子放下来道:“阿虎你先跟小叔叔去玩我后书房有一套水钟你让小叔叔教你玩。” 小王子一怔道:“什么水钟?” “那是工部呈上来的以土木金石制成是将御花园缩成两丈见方当中引水。十二个时辰中每到整点都会有木人自动出来报时平时则由水流带动会自行运动。” 这一定是薛文亦想出来的东西了。薛文亦号称妙手手工之巧直追当年的大匠鲁晰子。小王子被一下吊起了好奇心伸手道:“太子来我带你去玩。” 等小王子带着太子进了书房后厅帝君忽然正色道:“妹夫现在没人了你也好说为什么没按我的话把一对蛇人带来。” 他眼中射出逼人的寒光隐约就是当初那个跋扈的文侯。我心头一寒离座跪下道:“陛下末将该死。只因蛇人实在太强全都宁死不降而且在那里我没能再发现有一个母的蛇人。”说蛇人宁死不降那只是推诿之言要抓两个俘虏不是办不到的。只是听到蛇人中没有母的帝君一下皱起了眉道:“这怎么可能!那许多蛇人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么?” 我道:“因为蛇人繁衍大异寻常。末将攻入蛇人巢穴发现了一件异事。” 帝君提起精神道:“什么异事?” “巢穴中竟是一台金铁所制机械在制造蛇人之蛋。” 帝君眼中一片茫然道:“造出来的?真有此事?” “末将不敢谎报。此事实在太过奇异末将乍见也不敢相信。那巢穴中蛇人之卵不知有几蛇人从中孵化而出源源不断故而能不断兵源。” 帝君脸上已露出喜色道“那你将那台机械带来了么?” 我顿了顿先磕了个头道:“末将万死。这机械极为沉重而且一旦拆开末将也不知道该如何组装何况当时外有共和军窥测末将无法瞒过他们耳目。权衡之下末将下令将其炸毁。” 帝君像被针刺了一下忽地站起来叫道:“炸毁了?浑蛋!”他一直对我“妹夫妹夫”地叫个不停十分亲热此时却是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只怕怒头上要杀我也不一定。我心知自己的生死已在此顷刻之间又磕了个头道:“此物狼犺难运而若将此物留在原处只怕共和军会用此物孵化蛇人故末将思量再三还是毁去此物方为上策。” 帝君颓然坐倒喃喃道:“毁了毁了”他忽然眼中寒光一闪道“共和军后来怎么会不下手?” 我犹豫了一下道:“陛下此事实全赖共和军主将丁亨利居间调停。丁亨利此人虽然身在共和但心向帝国不愿与末将兵戎相见故末将得以全身而返。”假如说丁亨利不愿两军无谓交战帝君恐怕不会理解。假如我与丁亨利易地而处帝君的第一个命令就会要我趁丁亨利交战之际攻打。现在我说几句瞎话帝君反而更能相信反正丁亨利也不在跟前不会冒出头来说他根本没有心向帝国的意思。 帝君哼了一声道:“心向帝国?没那么简单此人只怕也有点冬烘而已。”他叹了口气又道“这人也到帝都来了吧?” 我道:“是。此番远征若无共和军提供粮草补给我军不可能得胜。末将以为共和军颇有诚意不妨与其周旋一番。” 帝君叹了口气道:“楚将军你既然没把那东西带来便只能如此了。周旋一阵嘿嘿其实甄砺之倒是此道高手。” 我没有说那台孵化机体积并不算大如果拆下来应该不见得太难。只是一旦拆了下来那么丁亨利再想回避战争伏羲谷外一场恶战也已难免不了了。当时钱文义已然赶到而丁亨利守住了风刀峡一旦动手钱文义部固然可以重创他但丁亨利如果豁出去的话他拼着损失半数兵员也足以将我封死在伏羲谷里直到最后两败俱伤。以何从景的意思一定是觉得我绝对不会放弃蛇人繁殖之秘所以才会让丁亨利在当时动手吧。只是他没想到我最终毁去了蛇人的孵化机再这样两败俱伤就有点不值得了。当时共和军几乎已将全军都开到了伏羲谷前而帝国军还有水火两军以及一些常规军总体实力强弱不言而喻。所以最终丁亨利笑脸相迎皆大欢喜仍是南武公子的意思。现在这样也是双方都能接受的唯一结果。只是听帝君这么说我道:“陛下将来该如何应对五羊城提出的要求?” 帝君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你起来吧说说五羊城战力如何?” 我站起来坐好道:“丁亨利称得上世之名将。以他为首的共和七天将每个都是不俗之才大为可畏。” 帝君道:“兵来将挡这倒不用担心。共和叛反终是逆贼总有一天要解决他们的。” 他眼里又闪过了一丝杀气。我越来越觉得他和张龙友两个就像两个小号的文侯心头不禁有点忐忑道:“陛下邓将军与毕将军两人现在如何?” 帝君笑了笑道:“不必担心他们。现在他们已经不是甄砺之的人了。” 我怔了怔。水火二将是文侯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若非当初文侯想做掉邵风观我想邵风观也不会离心的。说他们会背弃文侯简直让我难以相信。当初帝君下旨命我务必要在自新二年十二月底赶回来。我紧赶慢赶总算在十二月二十三日抵达帝都。当时觉得他这么急多半是担心水火二将会奉文侯之命反叛但我们回帝都时二将都镇守在外并没有什么异常。听帝君说这水火二将已经不是文侯的人了我才恍然大悟但也大感意外。文侯在接风宴上如此落寞最让他失望的恐怕就是邓沧澜和毕炜这水火二将与他决裂吧。文侯倚仗的就是地、水、火、风这帝国最为精锐的四相军团但让他想不到的是一夜之间四相军团居然都不再听他指挥了。我与邵风观原本就已不受文侯信任但他视水火二将为私人这两人居然也会背弃他对文侯的打击远在这两人的反水这件事本身之上。我道:“邓将军和毕将军也会不听文侯的话?” “毕胡子有奶便是娘邓沧澜受他裹胁不得不然。何况”帝君浮起了一丝狡黠的笑意“邓沧澜满脑子都想着南宫闻礼的老婆只要可娜夫人对他说一句他全都言听计从。” 南宫闻礼的妻子名叫可娜曾经做过郡主和小王子的老师和南宫闻礼结婚并不太久南宫闻礼说她只是万年县县令的女儿连邓沧澜是后起一代名将的佼佼者与毕炜不同人也长得清雅潇洒没想到居然会喜欢她。只是帝君连这些都知道我心底不由有些隐隐的不安。 帝君真的像个小号的文侯文侯便是这样对手下人的喜怒哀乐生活起居也全都了若指掌。假如方才小太子过来也是帝君安排的话 帝君忽地站起来慢慢道:“妹夫蛇人已灭百废待兴接下来你却任重而道远啊。” 我也站起来道:“陛下末将愿为国出力不惜肝脑涂地。” “说不定真会有这一天吧。” 他喃喃地说着手背到身后只看着窗外的暮色。暮色沉沉夜风凛冽吹得窗纸也瑟瑟作响。 正文 第三十七章尊王攘夷 帝君说帝国百废待兴这话却也说得恰如其分。蛇人被消灭举国欢庆加上快要过年更是隆重之极。帝君大赦天下百姓欢声雷动虽然帝都还显得元气未复却已有了些太平盛世的景象了。 我在路上匆匆走着把风衣的衣领拉高了遮住我的脸。今天薛文亦请我过去吃饭说是过年了也让他那个叫薛庭轩的儿子见见我。过了年他儿子有六岁了。与薛文亦大不相同他这儿子酷爱使枪还没发蒙枪倒已经开始学起来了。薛文亦让他拜在我门下但我平常也没功夫去教只能说抽空去指点一下。薛文亦望子成龙他自己在军中呆过不短时间但从来没学过刀枪更盼望儿子能够允文允武成为名将所以多次催着我过去。 因为快过年了街头很是热闹到处都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走过一块空地时里面挤满了人当中拉了一条横幅有个头上扎了块红布条的人站在临时搭起来的台上正高声说着什么净是些什么“誓死报国”、“为国尽忠”一类的话。他说一句边上围着的人便一阵欢呼。我站着看了一眼边上一个拿着一叠纸的少年马上跑过来道:“先生你要加入尊王团么?”说着把一张纸递到我手上。尊王团?我不由稍觉诧异。这个组织出来也有几年了当初也曾派代表来劳军虽然觉得他们整天叫嚣忠君爱国有些无聊动不动又上街游行强要路人和店铺捐钱。但他们全说些大道理也不好说什么没想到居然壮大到这等程度了。我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着“尊王团报名表”下面是些小栏目甚是详细什么名字性别籍贯年龄还有出身云云。我道:“这是什么?” “这是尊王团的报名表。”少年大概觉得我有可能加入这个尊王团兴致也上来了指点着道:“填好这张表便发给一张尊王团证书先生你就尊王团员了。先生作为帝国子民我们每个人都有义务为国出力只有加入尊王团才是真正的英雄。”那张纸甚是平整。工部造出树皮纸以来因为纸张成本便宜得不能与牛羊皮相比发展极快现在用破布木屑都能造纸以前这些废物都成了有用之物因此帝都已有十几个造纸作坊了。只是纸张纵然多我也没想到居然会这样浪费何况还要费抄工。尊王团有这个财力假如抄写一些识字课本一类那也是一件实事。加上他说什么只有加入尊王团才是真正的英雄我心里不禁有些厌恶道:“蛇人可不是用嘴说死的。” 少年道:“先生话可不能这般说。军人血战固然有功但他们很多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当兵的心里并不是真正忠君爱国。我们尊王团开启民智让帝国百姓知道人伦大义那才是不世之功奠定帝国万世基业。” 这少年相貌端正原本并不让人讨厌但我现在越来越觉得他可厌。 我把纸还给他道:“算了我没兴趣。” 这少年不死心在我身后道:“先生你这等想法大是危险。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无帝君我们还有这等太平日子好过么?” 我没有理他。如果要反驳只消跟他说五羊城没有帝君就行了。只是这样一说恐怕会引得他再大发一番议论而我总还是地军团的都督。我顾自走去耳边却传来身后的喧嚣有人哭叫道帝君万岁之类想必是刚加入了那尊王团。进了薛文亦家内院便闻到一股香味只见薛文亦正在廊下薛庭轩则拿着把小木枪舞动。我笑道:“薛兄好自在。” 薛文亦一见我笑道:“楚兄你来了啊正等着你呢。庭轩快叫楚叔叔。” 薛庭轩提着枪过来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叔叔。”上次见他时口齿还不太清楚现在说话已经很流利了。我一把抱起他道:“哈又长高了不少啊。” 薛文亦转动轮椅过来道:“来里面坐吧。” 我正要随他进去身后忽然传来邵风观的声音:“薛侍郎在下叨扰了。” 薛文亦和邵风观交情并不深厚他约了邵风观自是为了让他来陪陪我了。我转过头笑道:“邵兄你也来了啊。” 邵风观手上还拎着一个稻草扎就的包。他淡淡一笑道:“巧得很阿方家里带来一只毛腌风鸡正好尝尝。”他把那稻草包交给边上一个下人见我有些诧异道:“毛腌风鸡是阿方他们的家乡风味每年霜降时杀一只肥鸡将肚里收拾干净擦上盐塞入香草用稻草扎紧悬挂风干等过年时就可以吃了这东西做醒酒汤最好极是鲜美。” 邵风观甚是讲究口腹之事他吃的东西总是稀奇古怪。我笑道:“邵兄一说到吃你便眉飞色舞。” 邵风观笑道:“日求三餐夜求一宿。世上别的都是假的能吃能睡才是真的。” 邵风观说得轻松但在他话里我总觉得有一种苍凉之意。这个绝世名将越来越是颓唐。他离弃文侯投靠帝君并不是为了功名利禄只是本能地不愿靠拢文侯吧。即使成为帝君的心腹他心里也未必就此平静。邵风观倒也没在意什么伸手从我怀里接过薛庭轩掂了掂道:“好个胖小子哈哈薛大人更像令正与你的尊容不太像。” 薛文亦现在肥头大耳薛庭轩年纪虽稚却颇有英气。薛文亦干笑一下道:“来进去坐吧正好可以开席。” 我道:“没旁人了么?” 薛文亦道:“今天就你们两位了。见笑我在朝为官只是脾气太糟也没什么朋友。” 薛文亦性情恬淡从不结党营私大概与旁人都保持一定的距离谈得上朋友的恐怕就是我们当初一同从高鹫城逃出来的四人了。只是现在我们四个人也已变得太多我的心里微微一痛道:“吴万龄呢?他在帝都么?” 薛文亦的嘴角略略一抽道:“他现在是毕将军的红人一直驻守前线没有回来。” 他说得平淡但话中多少有些不满想必吴万龄与他也越来越是疏远。现在邵风观在这里我也不好多说什么道:“好吧开吃。薛兄你在烧什么菜这么香。” 薛文亦还没说什么邵风观已叫道:“我猜薛大人定是搞到了些飞龙吧!” 薛文亦笑道:“邵将军果然了得!”他转向我道:“楚兄你大概没听说过飞龙吧?” 我确实没听说过这种东西道:“这是什么?” “那是句罗岛雪山上的一种飞禽。居说是海中龙涎化生本是小鱼八九月间月圆之夜出海生出双翅变成一种飞鸟不是很大极为难得滋味也极是鲜美。”薛文亦说着脸上忽地有些黯然道:“这是今年前来朝贡的句罗使团送给我的。那使团中有一个本是李尧天将军旧部说是当初李尧天将军为感谢我给他的船配备器械早就准备送我一对尝尝鲜。只是这飞龙鸟极是难捕平常捕得的全是贡品要不也是句罗王宴臣所用今年才多捕到几对。” 一说到李尧天我也不禁有些黯然。李尧天才高名显性情温和在帝国口碑也极好可是这个才华绝世的水军名将却没有与他才能相配的运气在征倭时殉职。我道:“李尧天将军去世也有三年了吧。” “现在已是自新三年那就是四年了。”邵风观忽然加了一句。邵风观一直有些落落寡合但与李尧天合作时相处得甚是融洽他们也算是接近的朋友。他叹了口气道:“想想死去的老朋友我们这几条烂命可真硬啊。” 薛文亦道:“尽在外面说什么快进去吧。那句罗使臣还给我送了一坛子什锦泡菜和这边的泡菜味道大不一样先来点尝尝鲜清清口吧。” 我们坐了下来。薛文亦的家里打扫得很是整洁他妻子虽是小家碧玉却也持家有道。我挟了点泡菜道:“有命回来想想也实在该满足了。” 以前曾听李尧天说起过句罗人家家都吃泡菜。帝国各地也出产泡菜不过各地的制法颇有不同滋味也大相径庭句罗泡菜约略与天水省的泡菜有些类似不过味道也颇有独到之处这泡菜里杂七杂八的什么都有虽不中看味道却还好。邵风观也吃了一口道:“哪一仗不是把头别在裤带上能完整回来便已该拜谢天君了。” 薛文亦端起杯子道:“现在好了战争终于结束了。祝两位以后一帆风顺身体康健。” 战争结束了么?我暗自苦笑看了看邵风观他也有点哭笑不得。一场战争结束了另一场战争却已迫在眉睫。只是在薛文亦这些远离战争的人看来和平已经到了再也不用担心今晚睡下去明天醒来便是在一片火海中了。可是不管怎么说和平如果真的到来那该多好。 这一顿吃得甚是开怀连最讲究口腹之欲的邵风观也吃得兴致勃勃一张嘴更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天南地北饮食男女他说发了兴听得我们目瞪口呆。邵风观学识既博口才又佳即使不为将做文臣亦当是个名臣。 到最后上了那道毛腌风鸡做的汤。邵风观说得没错那腌鸡看上去并不起眼但做成汤后滋味鲜美异常连后来爬上桌来的薛庭轩都喝了两大碗把两个鸡腿全都啃光了。吃完饭与薛文亦一家告辞后我与邵风观一同回去。邵风观是骑马来的因为我是步行他牵着马陪我走一段。 快过年了。现在起到正月十五执金吾都不再禁夜街上逛夜市的人摩肩接踵一个个喜气洋洋。我和邵风观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走过先前那块空地时听得有人正叫道:“快来加入尊王团吧以为国捐躯为荣。”邵风观转过头来做了个苦相道:“楚兄以后要组织敢死队不用招人了那就叫他们去吧。” 我也苦笑道:“只怕到时这敢死队是往后冲的。” 邵风观叹道:“那也不一定底下那些人会真以为战死是件幸福的事而这些叫别人去死的人你杀了他也不会加入敢死队的。” 我道:“不管怎么说他们还知道忠君爱国总有可取之处吧。” 邵风观撇了撇嘴道:“嘴上功夫有什么可取。” 邵风观虽然说得刻薄但我也觉得他说得没错。一时间无话我们闷着头走过那群人身后他们还在慷慨激昂地说着什么不时有人在欢呼想必非要弄到半夜不可也不知他们哪来这么旺盛的精力。正走着邵风观忽然道:“楚兄毕胡子居然会背弃大人我实在没想到。” 我淡淡一笑道:“虽然有点意外不过邓沧澜也转了向才更让我想不到。虽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但文侯大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不知这一场恶斗谁才会最后赢。” “大人应该胜算不大了。”邵风观嘴角浮起一丝冷笑“此番远征大人机关算尽让我们动手。胜了固然好败了也是我们的罪过不关毕胡子和邓沧澜罪过。只是帝君手段更狠居然来个釜底抽薪。邓沧澜不是轻易倒向之人会受毕胡子裹胁大概大人也没料到吧。” 我道:“听说南宫大人的夫人给他写了一封信声明其中利害。” 邵风观打了个哈哈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邓沧澜自命是痴情种当初就看中了可娜那时大献殷勤人家不理他他还不死心。现在人家嫁为人妇居然还是一封信就转得回来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也真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我不好随着邵风观去挖苦南宫闻礼的夫人只是打了个哈哈道:“也该回去了邵兄过了年去哪里?” 邵风观道:“陛下命我前去镇守东平城多半是负责监视毕胡子和邓沧澜的意思。” 我道:“是么?我倒没接到。” “你当然不会接到这种命令。”邵风观嘴角浮起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 “当初二太子趁帝都空虚起事虽是堕入文侯计中陛下现在可不会重蹈覆辙你这个宗室大将要在帝都镇守的。”说到这儿他的脸忽然沉了下来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当心点大人只怕命不久矣。” 我的心猛地一动道:“真的?”见邵风观只是微微点点头没说话。 他的眼力比我要高明看事深中肯綮想来也是帝君和张龙友定然料定文侯不会甘心现在文侯越低调他们越会防备。远征军回到帝都帝君和张龙友一定都松了口气吧。而我们回来后对文侯的打击一定也会更深一步。现在看似平静但已暗流涌动随时都会奔涌而出。我不知道这个大潮过来自已还能不能有命幸存。 太多的激浪吞噬了多少性命啊 暮色中突然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天崩地裂蒲牢吼日奔月逐吞星斗云中妖龙食人首。风吹鬼雨洒空街楼头游鼠窥尸骸骷髅犹插七宝钗。” 这声音颇显苍老很是突兀相必是什么人喝醉了酒在胡唱只是这歌词太骇人了根本不像是在大过年的时候该唱的。我和邵风观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立住了听那人高唱。却听得那人接着唱道:“残檐声声响铁马碧血红染鸳鸯瓦来年白骨蔽四野。可怜岁岁起刀兵不知何时得太平如此人间不欲生。鸢飞戾天力犹乏鱼潜于渊无深峡终是苍生多罪业无端应此茫茫劫。” 当那老人唱到“可怜岁岁起刀兵不知何时得太平如此人间不欲生”三句时我心里一阵绞痛听到最后“终是苍生多罪业无端应此茫茫劫”那两句眼中不禁又有泪水要落下来。这老人想必是个诗人我虽然不知这诗写得好不好但其中悲天悯人之情怀却能感觉得出来。在与蛇人旷日持久的战争中不知有多少百姓无辜丧生了难道现在还要再来第二次么? 我看了看一边的邵风观他眼中隐隐也有些泪光手中紧握马缰似是若有所思。暮色中那老人的歌声已经停了唯有寒风吹过凄厉如刀。 邵风观在年初三便率风军团与一万新编入常规军的西府军前往东平城。蛇人消灭后当初与共和军商议的势力范围就该一步步落实。根据当时协议闽榕省该划归共和军这样之江省就成为帝国与共和军势力的交界一旦有战事东平城就是最前沿的重镇了。现在虽然一片和睦的景象但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可是即使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能放弃。年初一晋升命令下达四相军团全律晋升一级我、邓沧澜、毕炜、邵风观同时升为副将军。虽然同是副将军按排名我在第一第二则是邵风观毕炜第三邓沧澜在第四所以邵风观说他是派去监视水火二军团的完全不假。 按照军功四相军团的四都督早就可以晋升为副将军。但由于副将军很少一直被当成一个类似荣誉的军衔现在只有一些退伍致仕的老将才得封副将军我们这四个年纪都在四十以下的副将军也是帝都一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不过小王子由于是监军未封军衔我说他要拜帅的预言落了空元帅一衔到了文侯头上只是谁也知道那是个空架子。同样屠方晋升为上将军那也是个虚职了只不过屠方没有野心倒是自得其乐但文侯明升暗降他心里一定不高兴。 年初五共和军派来的使者团开始正式与帝国谈判商讨共同治国之方。共和军提出了两个建议一个是划江分治大江以南归共和军以北是帝国共和军作为帝国的一部分每年上交税收。这相当于把以前五羊城的权限扩大了上百倍大江以南帝国再无权力插手帝君肯定不会同意因此共和军的另一个提议是建立联合政府将兵、刑、吏、户、工五部官以七三分成的比例分别由帝国与共和军委派官吏国策由五部尚书率官员组成内阁共同商讨阁臣有提交国策之权同样以七三分成的比例由帝国与共和国委派而帝君拥有最终否决权但一切事务都以国家律法为准所以内阁第一件事便是制定新的律法称为立宪。因为立宪相当于将帝君的权力分给内阁所以这个提议倒是得到不少帝国官员赞同觉得大为可行可商议的仅仅是一些细节问题。 从个人的方面来看我很支持立宪制。内阁并非终身制五年一届名单按比例由两方推举阁臣连任不得超过两届一旦有重大决策失误内阁必须立刻引咎解散重新组阁。不论怎么说这样子可以很好地弥补以前帝君一手遮天为所欲为之弊。如果是明君决策也未必全能英明如果是个昏君那他胡作非为便没人能制约。如果采用内阁制至少不再是某个人一人说了算任何决策都必须由内阁讨论才能提出而即使帝君有什么决策同样必须由内阁讨论一旦内阁通不过帝君即使有否决权也没用。内阁制既维护了帝君的权威又在最大程度上避免了帝君的独断现在看来比共和军以前坚持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一切权力归于民众”这种空话更具可行性。南宫闻礼就极为赞同这个主意说这是取帝国与共和制二者之长双方都能够接受。 可是帝国中反对这提议的声音也有不少尤以兵部尚书屠方、刑部尚书丁西铭反对最力。屠方上疏说此议对帝君大为不恭而丁西铭在奏疏中说得更厉害说什么“此议名立宪而实共和久而久之百姓当以陛下为赘痈”因此“臣以为切切不可行此下策”正月十五共和军与帝国的文臣唇枪舌剑越来越激烈一整天几乎是在争吵中度过的。丁亨利作为共和军使臣的首席代表我也看得出他已是身心疲惫一边的郑昭更是心力交瘁。蛇人被灭后因为丁亨利没有对我们动手我没理由再扣着郑昭便将他送了回去。这次郑昭加入使团自是因为他能知道帝国军重臣的底线在何处可是一旦真的谈判了恐怕帝国文臣的固执让他也大为意外。纵然他能读出对手的心思又有何用?像丁西铭这样寸步不让的在帝国可谓占了主流。假如全部是屠方丁西铭这样的大概这谈判早就破裂了。 谈判中我只作为列席旁听也不多说什么但耳中塞满了争吵声我也觉得头痛欲裂会后的宴席根本没心思参加了只想回家好好洗个澡。我的宅子仍是当初那套小宅院冯奇他们九人现在也住到我家里来我在宅子隔壁买了一套房将两个宅子打通仍然只与帝都的一般富户相埒而已。不过小归小毕竟还有一些下人为我洒扫做饭 只消回家便可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每天洗个热水澡的生活。 这一天是正月十五一年之中的上元节有观灯的习俗街上张灯结彩极是热闹。我回家让下人烧热了水就放假让他们早早上街看灯去家里没留几个人。反正冯奇他们因为当初路恭行的事仍然很少出门今天也呆在家里有他们在自然出不了事。我脱了衣服泡进了澡池里。当初在符敦城洗那个温泉至今难忘。帝都虽然没有温泉但我现在手头有了点钱在家里请高手匠人设了这么个澡池底下铺了一层白色卵石接入热水便与符敦城来仪馆里那个温泉一般无二了。澡池里每天清洗十分干净躺进去时当真舒服得骨头都要酥掉。 正泡觉得水有点冷了刚想叫人换水门上忽然响起两声敲叩看门的老周在外面道:“将军来客人了。” 这时候还来客人?我不禁有些不快。在这种时候过来做不速之客的实在想不出会是谁。我道:“让他稍等一会我穿一下衣服。” 老周道:“是。” 我懒洋洋地擦干了身上正在穿着外套门上忽然又被敲了两下。我有些不快道:“老周你没让他等一会么?” “是我。” 这个声音轻柔温婉我却如同被当头打了一棒惊道:“白薇!” 这的确是白薇的声音。我怎么也想不到白薇会在这么个夜里到我家来甚至我都不知道她与郑昭一同来帝都了。我抢步上前一把拉开浴室的门。 门外正是白薇。她穿着一件大大的披风只露出一张脸。昏暗的灯光下她的脸颊如玉一般白。我下意识地想要去扶她的双肩但手还没碰到她的衣服不禁又收了回来道:“对不起郑夫人没想到是你。” 白薇的脸白皙而光润甚至没什么血色。她呆呆地看着我我不禁诧道:“怎么了?”低头一看心里却是一阵刺痛。 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正是当初白薇送我的那件。我干笑道:“郑夫人你先到正堂坐一会吧我穿好衣服就出来。” 白薇轻声道:“不必了。” 我呆了呆还不明白她的意思白薇像是一个踉跄人向我怀中倒来。 我只道她没站稳伸手想去扶她心中却忽地一紧。 白薇的手中出现了一把雪亮的短刀正刺向我的前心。 白薇的刀法相当不错如果我全神贯注的话这一刀我还能闪开但现在根本没想到白薇会对我动手想要闪开已来不及本能地要去腰间拔刀手才一动才省得自己衣衫不整。自从武侯把百辟刀给我我就从来没有解下来过连睡觉的时候百辟刀都在我的腰间刚才因为在洗澡百辟刀就放在一边的架子上。我手趁势一伸已探到了架子上。而此时白薇的刀已刺出一半。 拔刀的动作熟极而流。假如我立刻反击虽然仍旧躲不开白薇这一刀但至少可以两败俱伤。可是手指刚碰到刀把的一刹那我却怎么都拔不出刀来。当初与曾望谷相斗时我发誓这一生一世永远不杀妇孺。 可是现在拔刀的话我根本无法拿捏得稳只能出刀杀人了。 不我不能杀她即使她要杀我。 我眼睁睁地看着白薇的刀直刺过来手却怎么都挥不出去。即使那只是一句誓言可是我心里却如横贯着一根粗大的铁条怎么都闯不过去。我曾想过自己会怎么死被蛇人砍死捅死缠死那都有可能可是再也不会想到我会死在白薇刀下。 我不禁闭上了眼。 但预料中的死却没有来。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我睁开了眼这才发现白薇手正颤抖着刀子几乎要碰到我的身体了却不曾刺下去。见我睁开了眼她骂道:“胆小鬼!为什么不还手?” 我手忽地一挥百辟刀“锵”一声抽出喝道:“现在也一样!” 现在已是有备而发刀光一闪正从白薇面前掠过砍在白薇那把短刀的刀身上一下将白薇的刀砍成两半。这一刀斩得太过轻易百辟刀虽然锋利却也不能如削朽木一般斩断别的快刀而白薇的刀头落到地上发出的更是木头的沉闷声音。我一怔左手一把探出拧住白薇的手腕一把夺过那半截刀伸百辟刀在剩下的刀身上一敲声音黯哑果然是木制的。我怒道:“你开什么玩笑?你要知道我惊慌之下出手是不分轻重的说不定真会一刀斩了你。” 白薇的刀术虽然不错但与我仍然不能相比。她那把木刀被我夺过却恍若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我眼里忽然流出了泪水哽咽地道:“我就想死就想死你刀下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我被她吓住了道:“你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和郑先生吵嘴了?”白薇虽然不是使小性子的人但如果她与郑昭有什么别扭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来。白薇摇了摇头道:“你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大傻瓜我都不敢相信你也能活到现在。” 我被她骂得有点哭笑不得道:“是啊我也不相信自己居然活了这么久现在才知道原来傻瓜总能活久一点。” 白薇却根本没理会我的打趣话只是不住地流泪。看着她落泪我越来越不自在干笑道:“好了好了你要是再哭我都要为了没被你杀掉而感到内疚了。” 白薇终于笑了一下但她眼里仍然满是泪水。白薇不会特意来与我开玩笑的一定有什么事。我拍了拍她的肩道:“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白薇擦去了泪水抬起头道:“你为什么一定不肯杀我?” 我道:“我当然不会杀你。我发过誓这一辈子绝不杀女人和孩子。” “如果女人要杀你呢?你也不杀她?” “当然不杀。”我笑了笑“不过我也不会乖乖让你杀掉。” 白薇叹了口气道:“不你这个傻瓜到时你想还手都来不及的。”我被她说中了。假如刚才白薇用的是一把真刀而且她真的要杀我的话我有九条命都不够丢的。我道:“那因为是你。我相信你不会杀我。” 白薇抬起头道:“为什么?” “因为”我斟酌着自己的辞句。白薇虽然并不是真的要杀我但她毕竟算是行刺我怕自己说得不对会让她多心。我道:“她来杀我自有她的理由我却没有杀女人的狠心。” 她扭过头看着屋角道:“楚休红你也变了很多。我记得在高鹫城里你不愿杀降但眼里一样有杀气只是眼神却要清澈得多。现在你手握重兵动辄伏尸千里可你眼里的杀气淡了眼神却也浑浊了许多。” 我不知她说这些做什么干笑了一下道:“人总是要变的你不也变了许多。当初你和紫蓼在高鹫时我可真以为你们只是两个弱不禁风的闺秀。” 白薇轻轻咬了咬嘴唇她雪白的牙齿在黑暗中倒显得特别明亮。她道:“人为了求生往往会不择手段你说是么?” 我想说在高鹫城绝粮时帝国军和共和军都为了活下去而吃过人肉。连人肉都能吃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那时我极其厌恶武侯用冠冕堂皇的理由下达吃人的命令可是随着这些年的征战厮杀我却似乎又能理解武侯了。 为了活下去。为了活下去人可以变成多么可怕的东西!我叹了口气道:“那也是难免的。” 我刚说出口白薇忽然扑上来一把抱住我道:“不我不要。我只要那时的你。” 她的身体火烫。我的头“嗡”的一声心道:“这也是她的手段么?” 但怀中这个女子显得如此柔弱无助假如她是一件武器那一定是一件根本伤不了人的武器吧。我用左手揽住了她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哽咽着把头埋在我的怀里。在黑暗中我嗅到她幽幽的发香恍惚中似乎又回到那个被蛇人围住的高鹫城里。我的左手抚摸着白薇湿润的头发喃喃道:“白薇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过去的事都已经成为过去。” 夜渐深寒意也渐增但屋子里却如春日一般和暖。我抱着怀里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从送她出高鹫城时的那一吻起我对白薇白薇对我都有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只是我也知道白薇是不可能和我走在一起的。她是共和军宿将之女又是共和军的重臣之妻而我呢?现在总是帝国军的首要将领。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可能走到一起。 白薇想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蜷缩在我的胸前道:“是啊都已经过去了。我知道我杀不了你但至少我可以伤你的心。” 我笑了:“这种行刺法倒是求之不得。下一次你准备什么时候再来行刺?” 我觉得怀里这个柔软的身体突然热了起来正想说什么白薇忽然挣脱了我的拥抱道:“不会有了。” 刚才她的声音柔腻入骨现在却突然变得冰冷。我的心头忽地起了一阵寒意还没等我再想什么白薇突然又轻轻吻了我一下道:“楚休红今晚只是一个梦梦醒后就忘了吧。” 我道:“只怕我永远都忘不了。” “忘不了也得忘。”黑暗中她坐了起来默默地穿着衣服。虽然看不清但我感到手背上溅了几点滚烫的水。我也坐了起来道:“不对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白薇的话一直吞吞吐吐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我一把抓住她的手道:“今天你过来不会只是吓吓我再跟我说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的。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拉得有点重白薇甩了两下仍然没甩掉反倒被我拉得靠到我身上。 她嗔道:“你把我弄疼了!” “这不是你说的话。”我逼视着她“白薇你有什么话就实说吧不要再瞒着我。” 白薇抬起头。黑暗中我看到她的眼里已满是泪水嘴唇也哆嗦着。“要杀你。” 白薇像是用尽了浑身力气才说出这三个字来。我本以为她会说出什么惊天秘密一听这三个字倒松了口气苦笑道:“要杀我的人多了吧。” “丁亨利。” 白薇的头垂了下去。她像是用尽了浑身力量这时又虚脱一般靠在我胸前。我淡淡一笑道:“丁兄真看得起我。”大概我并不太惊奇白薇倒有些诧异道:“你知道了?” “猜也猜得到。”我喃喃道“联合政府的事显然已经走到了绝路多半行不通。到了这时不管哪一方都要准备着打仗了。丁亨利不是等闲之辈蒙他看得起他也当我是一个好对手。这时候趁早把我消灭了那将来他的胜算就要大得多。” 我感到怀中的白薇颤抖了一下她轻声道:“那你会对他动手么?” 我叹了口气道:“我早就有这种想法可是怎么都下不了手。丁亨利兄是当世人杰我也不想杀他何况他提出的立宪制我觉得很有道理。” 白薇道:“你说这个提议通得过么?帝君的态度如何?” 我沉吟道:“陛下的意思模棱两可。但今天我谒见陛下向陛下竭力说明立宪制的好处陛下已有首肯之意。所以丁亨利兄若是杀了我那这个提议只怕定要破裂了。”说到这儿我脑海中忽地一亮看着白薇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今天我听南宫闻礼说丁西铭又上了份密疏其中献了一计说趁共和军的名臣宿将皆在帝都可密发禁军一鼓尽歼共和叛军当如汤泼雪不征自灭。听到这种馊主意我不由大惊失色。假如文侯当权他一定不会出这种不顾后果的主意。但现在帝君亲政信任的已是张龙友。说实话张龙友对扳倒文侯玩权谋确实很有一套但他对大局的把握却不能与文侯相比。回到帝都时为了当初海老那个与他长得极为相像的弟子阿麟当时我曾私下隐约问了张龙友一句结果他一口否认事后却似乎在刻意回避我了现在这事更是不与我这个驻帝国军的实际最高将领商量。我与南宫闻礼紧急联名谒见帝君向他陈说其中利害。现在共和军来的只是几个将领而共和军军纪严明故事里说的那样主将落马余众一哄而散的事在共和军里不可能发生所以即使突发奇兵杀了使者一样达不到消灭共和军的目的反倒使得共和军死了与帝国合作之心。现在帝国军虽说刚得胜而归但那一战几乎全是我们打的共和军以逸待劳一旦交手帝国军占不到上风。帝君听我们说了许久这才有动容之意。只怕共和军中也隐约听到了这种消息假如帝国军真要如此行动势必会动用我这个帝国军最高指挥官所以白薇才会受命来问吧。 白薇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慌乱虽没说话我只觉心头一下阴寒彻骨。白薇这样做我还以为她其实一直爱着我所以冒险来提醒我但现在我也断定这是共和军的计策了。我松开了她冷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郑夫人这是何城主还是南武公子的意思?我想不会是郑先生的意思了你还得瞒着他呢只是很难。” 白薇的脸一下涨得通红。我还想再说几句重话却见她抬起头看着我道:“楚休红你看不起我吧是是我淫贱!”泪水已淌过她的脸颊她的眼神伤心欲绝。我不由一怔心道:“想错了么?”何从景和那个南武公子都是不择手段的人可是郑昭也是共和军中的有数人物他也白薇琴瑟甚合当初在五羊城因为白薇偷偷见了我一次郑昭就醋意大发险些与我闹翻。假如知道白薇与我做了这样的事只怕他火头一上来什么都做得出何从景与南武公子再不择手段也不可能出这种馊主意。难道是我想错了?白薇已经挣脱我的怀抱穿好衣服向门口退去。我急道:“白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觉得无话可说只是抓过衣服胡乱穿着。 白薇已退到了门口却又有些犹豫。我跳下床走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道:“白薇别怪我我现在最会疑神疑鬼。” 我本以为她会犯脾气挣脱我但她却没有任由我握住她的手抬起头轻声道:“没有你不是疑神疑鬼。” 我气为之结。这真是何从景或南武公子的计策么?我都不敢想象郑昭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可是白薇竟然会直承此事也让我没想到。白薇毕竟不想骗我。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百感交集。她原本不该陷入这一类阴谋诡计之中可她还是陷进来了。我觉得自已实在太对不起她假如在高鹫城里没有认识她姐妹二人她也不会接到这种命令吧。我看着她柔声道:“是何城主要你来探听我的立场?” 白薇的脸涨得通红半晌才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她是有目的而来我心里却是一阵狂喜。白薇对我毕竟不能无情何从景固然不择手段却低估了白薇对我的感情。我伸出双臂猛地抱住了她一语不发。白薇也没有说话伸手也抱住了我的腰。“别担心只要我有三寸气在就定不让帝国军首开战端。”我在她耳边低低说着。 白薇抬起头她的眼里有些发亮道:“你能保证?” “可以。”我点了点头。现在我是帝国兵权最大的人帝君要下命令调度军队的话已不可能绕过我。我已打定主意无论如何我都要竭力完成立宪制的达成即使动用最后的兵谏手段。而何从景大概也正盼着这个结果吧。 白薇闭上了眼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道:“谢谢你不然我真不知该如何回复公子。” 我哼了一声道:“是南武公子出这种主意?真无耻。白薇要是郑先生” 白薇有点狡黠地一笑道:“不要说公子那也是我自愿的。公子虽然让我来探你的口风但今晚的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公子并不知道。” 我心头却有点发寒白薇说得轻松南武公子也许没让她和我做这种事但她瞒过旁人容易要瞒过郑昭那是不可能的。而他们是夫妻白薇也不可能不去见郑昭。我道:“万一郑先生会知道那你怎么办?” 她笑了笑道:“你到底担心些什么?担心阿昭上门来揍你么?”也许是得到了我的承诺她的心情已好了许多可是我却不禁担心。海老和我说过要练读心术必要童身练成后也成了天阉怪不得当初白薇说到郑昭时吞吞吐吐的而我也怎么都练不成读心术。白薇显然不知道郑昭有这种秘术而郑昭即使已是天阉仍要娶白薇看来他对白薇确是一片痴心在白薇面前会当作不知道只会恨到我身上。不管怎么样恨就让他恨我吧谁叫我对不起他。我笑了笑道:“白薇假如共和军与帝国开战了你的女营也要上前线么?” 白薇道:“是的。”她迟疑了一下忽然道:“还有一件事。” “什么?” 白薇的声音变得很轻耳语一般道:“不要以为你们那支会在天上飞的部队是独得之秘如果真有开战的一天你要小心。” 我吃了一惊风军团的秘密共和军早就想知道了邵风观说起过风军团一年能抓到十来个前来刺探之人那些人当然都是共和军。可是我没想到共和军居然也已经有了足以匹敌飞行机的武器。我道:“是什么?” 白薇摇了摇头道:“我是听公子偶尔说起已经试验成功别的也不太清楚。你也不要多问了我对你说这些已是泄密。只希望永远不要有这一天。” 白薇的眼里似有一丝痛苦。她轻轻把我揽住她的手拿开道:“我也该走了。今天的事你全都忘了吧。” 现在是上元虽是午夜街上仍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凡看来会闹个通宵外面的声响不时传进来。我道:“那么你什么时候再来?” 白薇退后了几步道:“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了。” 我的心突然如针刺一般痛道:“永远?” 她重重点了点头突然转过身推开门人闪了出去。我快步追上去却听得门外一阵喧哗才走到门边便见有一道人流正走过我屋前的 有人在队伍中高吼着“为国尽忠死得其所”一类的口号白薇的身影早就消失在茫茫人流中去了。 我站在门边看着那些人走去。这些人定然又是尊王团平时对他们讨厌现在简直是痛恨了。我伸出手来看了看掌心。掌心里仍然留着方才白薇的体温而她那甜美的嘴唇也似乎刚离开我的嘴。 “永远。”我嘟囔着白薇说的这两个字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第一次即使白薇是在利用我在骗我我仍然想着她。可是不知为什么我的心里又有些不安总是想着白薇说的那个共和军也有飞行武器的事。白薇说是南武公子偶然说起但我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南武公子是不会不小心的。当初我把暗藏天遁音的木雕送给郑昭即使他没发现破绽仍然要郑昭把这些收好不拿出来。一个如此精细的人在要白薇来向我施美人计打探消息时会漏出这等机密事的口风?只会有两个原因一是白薇仍在骗我二就是这也是南武公子计策中的一环。可是我不相信白薇会有意骗我更有可能的就是南武公子有意要借她的口来告诉我了。他是要告诉我共和军的实力比我想象的更强让我铁下心来为和谈出力吧。虽然不用他说我也有这个心思但是现在却总觉得不安。南武公子这样的人恐怕才是最危险的人假如联合政府的事告吹那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不去取丁亨利的性命而是取下他的。我站在门口看着那伙尊王团的人嘶吼着走远又站立了许久。 正文 第三十八章和平之年 也许是帝君被我和南宫闻礼说动了立宪的事很顺利已推上了日程 表。丁西铭此时如同变了个人不再竭力反对有时倒还为立宪出谋划策。 五月宪律编成。这份宪律名义上由帝君挂衔经过帝国与共和军的一些重要官员联合商讨南宫闻礼执笔起草的。虽然保留了国号不变也承认帝君为帝国最高统治者但其中加入了不少共和军的理念像土地占有量不得分化过大赋税一律由国家制定削减官员特权之类。由于帝国宗室和功臣后裔众多他们每个人都有俸田所以这份宪律加入的几条对他们的利益损害很大他们反对之声也最响。好在安乐王竭力支持主动退出一部份俸田。他是宗室领袖有他带头旁人无话可说总算没有闹出什么不可收拾之事。 立宪的路上困难重重这只是第一个难关。第二个难关是改革吏制。共和军要求兵刑户工四部中他们起码要占有一个尚书的名额这一条帝君却很难答应。经过一番谈判最后变通后在刑部和吏部给他们两个侍郎的官职。只是帝君同时还发了一条诏书帝国四部尚书府扩为六部在增加了一个吏部的同时还加设了一个礼部。吏部管辖官员政绩考核一类的事礼部则主要接待外国使臣以及主持国家大典。共和军名义上属于帝国一部份但由于占据地国四分之一最富饶地区所以比照句罗、西狄之类的地位由礼部接待。令我再吃一惊的是吏部尚书原本是属意南宫闻礼的但最终颁布时却是张龙友调任吏部尚书南宫闻礼升任礼部尚书薛文亦则提拔为工部尚书。 本来这两部的事基本上由刑部负责现在增设这两部尚书府等如将共和军的那两个侍郎的权限又分化了一些。此诏一出我也不禁有些吃惊。何从景吃了这个暗亏却又没处申冤帝君现在居然想出了这么高明的策略当真要刮目相看了。 磕磕绊绊时间到了自新三年的七月。从那一天起白薇就再没出现过我暗中叫人前去打探却说白薇早已经回了五羊城。想必是郑昭知道了她和我的事吧只是我现在虽然常能看到郑昭却见不到他有什么异样。我恍惚了一阵也只得死了这条心一心参与和共和军磨嘴皮子的事了。此时联合政府的事已呼之欲出现在在谈论中下层官吏的比例问题。因为有郑昭参加谈判谈得异乎寻常的顺利。我自然知道其中原因文侯也知道但他现在什么事都不管我也不愿去提醒张龙友他们。不管怎么说能谈成才是我的目的。我每隔一阵去军营察看五德营经此一战损失惨重现在正在补充兵员加紧训练。 只是我真的希望以后不再动用这些无畏的战士了。如果联合政府顺利成立他们应该有大部份都能解甲归田与家人团聚娶妻生子过完平淡而充实的一生吧所以很多老兵既显得兴奋又有些迷惘。到老来他们会坐在廊下和儿孙吹牛谈起当年的血战时会感到恍若前尘更多的却会是幸运庆幸自己从死尸堆中逃脱了性命。自新三年十二月谈判已进入尾声。共和军与帝国在各个方面都已达成共识只等开年实行了这个自从战争暴发以来少有的和平年份也就这样过去了。一年没有战事每个人都觉得太平盛世已经到来过年时人们的脸上笑容也多了。吏部成立后帝国上下经过一番裁减冗员惩劣赏优的大整治现在也越发显得有盛世的迹象。每年过年我都是在军中与士兵们共同渡过的今年也不例外。地军团五万人现在作为拱卫帝都的常规军今年过得尤其轻松。在地军团的年终宴席上帝君还发下了慰问令更让士兵们觉得现在这个帝君称得上明君。 大年初一帝君在阳和苑梅园召集开宴我带着五德营的五统领随行赴宴阳和苑是帝君围狩的园林大帝得国后希望子孙后代不失尚武之心因此在城外辟了这个占地数百亩的阳和苑让帝君和宗室每年来此围猎。上代帝君因为兴趣全在女人身上十几年没有到阳和苑来了而这一代帝君喜好也是音律文字阳和苑荒废已久。不过正因为荒废得久了倒更有野趣。现在正是冬春之际阳和苑里虽然木叶尽脱却可以看到那些树木都已长出新芽梅园里更是梅花初开空气中似乎都有一股清雅的香气。我与五德营五统领入了梅园已听到里面的谈笑之声夹杂着檀板丝弦歌吹之音。黄门过去禀报告过来道:“宣楚休红将军与五德营统领觐见。” 我们走了过去却见梅园深处已整整齐齐地排了几列桌椅帝君则站在一角的一株梅花前与几个人谈笑一组乐人且在一边弹奏。我们上前跪倒在地道:“臣等叩见陛下。” 帝君摆了摆手道:“列位将军请起。今日之宴大家不必拘礼必要尽欢而散。现在人还没齐大家随便走走吧哈哈。 ” 帝君一直喜欢这一类雅集。但他即位以来战事不断他又有当一个中兴之帝的心思所以十分勤政。现在一切都告一段落共和军也终于承认了帝君的统治直到现在才可以轻松一下吧。杨易和廉百策还喜欢观赏景物钱文义、曹闻道和陈忠却没这种心思好在座位上有消闲小食还放着轻易不饮的黄封御酒。这种美酒据说是大内珍藏之物寻常不易喝到曹闻道有点贪杯早就迫不及待了何况还有唱曲的在一边助兴。我虽不贪杯也想尝尝这种酒。 我们叩谢后正待落座 帝君忽然道:“楚将军过去看看这本点碧如何。” 我对花卉本来也没多大兴趣但帝君叫我不得不过去。那株梅花长在园角离宴席有几十步也不甚高大铁干焦枝点缀着几朵稀疏的绿色梅花道:“陛下这花倒是稀见。” 帝君道:“点碧是梅品中所列三神品之一据说只长在极北姑射山只在冰雪之中方能生长别处种不活。句罗王前年搜罗了一本 进贡来的阳和苑的花匠手段倒是高明居然被他养活了。”他捻了捻新留的一点短髭叹道:“‘琪园曾种玉 蝶梦未归人。谁知冰雪里 偷得一枝春。’闵维丘先生此诗虽只廿字倒也有点意思。 ” 听得“闵维丘”三字我怔了怔道: “陛下说的那位闵先生可是当今那个有名的诗人?” 帝君眼中登时放出光来道: “是啊是啊楚将军原来也读过闵先生的诗么?可惜先帝因他写诗语涉狭邪将他发配出都此后就连年战争不知所踪只怕已经没于乱军可惜啊。 ” 我想说我在五羊城曾见过他一面那时他精神十足。而前一阵我和邵风观听到的那个在深夜狂吟的老者声音很像他很可能现在已经回到帝都了。可是话到嘴边又止住了。闵维丘诗名满天下如果他想现身早就出来了现在仍是声息全无那么他多半是不想再见人。做一个隐士也许那才是闵维丘的愿望吧现在的他大概心里更平和喜悦一些我也不必多事。我道: “是啊不过如今天下太平诗人辈出总会有别的诗人出现的。” 以前文侯常陪着帝君谈笑。文侯才学过人说出的话来也大对帝君胃口但现在帝君与文侯已经决裂了想必也不会召见他。而张龙友对诗文一道没什么兴趣帝君平常忙于国事更找不到一个可以闲谈的人现在我说了这两句大是投其所好。他笑道: “果然果然现在文校中有个少年叫什么钱莼客的诗词极是高明大有出蓝之势 过几年声名定然远超闵维丘。诗词虽小道实由天份非凡人力天才果然还是有的我学了那么多年仍然不成话。” 我也不知那钱莼客是什么人对诗词兴趣也不大但帝君这话却大得我心。他贵为国主却清楚知道自己的不足说不定帝君真的会是一个明君吧。我的心情也登时好了许多道:“陛下奏笛之技亦是绝世无二诚天人之资。臣亦学笛这许多年却无寸进实是汗颜。 ” 一听到吹笛帝君的兴头更足了道:“果然茵妹当初还给过你一支铁笛你不常练么?” “臣钝于此道实无天份今生恐不能及陛下之万一。 ” 帝君笑了笑道:“呵呵楚将军你是个老实人也会拍马了。” 我道:“臣不敢。” 他虽说我拍马心情却显然更好了些。其实这话也不是拍马帝君别的顶多是个中人之资他的吹笛之技却着实了得 当世纵然不是第一 前十位我想总排得到文武二侯都是笛技名人但此道似乎较他有所不及我吹笛顶多吹个响较起真来只怕连他的两万分之一都及不上。假如帝君治国之力能有他吹笛技术的一半也该是古往今来少有的英明之帝吧。 帝君看着我忽然挥手让边上的人让开叹了口气道: “茵妹说得果然没错。你是个不知道自己实力的人务必要旁人鞭策方能一展所长。如果茵妹活着她逼着你练笛恐怕今日你便能与我合奏一曲了。” 我呆了呆道:“郡主说过这些么?” 帝君轻声道:“想必你一直都不知道茵妹生前曾给我留过一份密奏 对如何用你讲得最多。她说你与那个南宫闻礼 一文一武足为羽翼。 只是你生性疏懒必要时须让你当机立断不能首鼠两端。茵妹真是绝世人物洞若观火即使身故一切都在她预料之中便是对甄砺之下手毕胡子会转向邓沧澜因可娜而赞同都已尽在她估计里了。” 我的心里突然一阵冰凉。郡主身死多年但现在这一切变化其实早在她的计算之中了!帝君拉拢我也许正是郡主的遗命吧假如当时我反对郡主会不会告诫帝君及早除掉我?这也不是不可能的。我一直觉得自己有愧于她但如果她一直无恙渐渐地我会不会成为她手中的一枚棋子?那难道是一件幸事么?我会不会与她也有决裂的一天? 只是那已经没有可能了。郡主算计了一切却仍然漏算了路恭行会行刺。她纵然在利用我但我对于她来说到底不仅仅是一枚棋子而已。我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评价郡主妻子?老师?上司?似乎都有一点。我不知道长久相伴我和她会不会出现不可调和的冲突她那么早就死去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吧。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不再有可能。 正想着帝君突然又小声道:“楚休红甄砺之定然不会安于受贬。现在立宪将要实现茵妹当初就说他很有可能会有异动。一旦发生什么事你该怎么办?” 我怔了怔。帝君突然向我说如此重大的事实在没想到。现在梅园中人虽多但那边正闹得欢一队黄门当中阻隔那边的人听不到我们的谈话他们定然以为我和帝君正在闲聊。我小声道: “臣为陛下之臣一切听从陛下吩咐。” 帝君脸上露出笑意道:“甚好。”他看了看后面道:“甄砺之也该来了过去吧。张卿很多事都是听我的指派你也不要对他有成见了。” 我与张龙友已是越来越疏远回帝都后更因为我问了海老的事他和我干脆再不来往帝君也许以为我一直在为当初他向我下毒而耿耿于怀吧。 我道: “臣不敢。”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帝君眼角闪过一丝杀气心里不由一动。 这种杀气当初刚回到帝都时在他的眼里看到过一次。那次他是准备杀我这次他要杀谁?难道是文侯么? 此时来的人已有不少六部尚书都已到齐。更让我意外的是除了文臣四相军团中的另外三个都督也都来了。邵风观和毕炜驻守东平城邓沧澜沿大江巡防此次只怕是帝君下诏让他们赴帝都而来。虽说现在没有战事但对于共和军不可不防帝君居然如此冒失我不由有些不安。我看了看张龙友张龙友却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倒是新任礼部尚书南宫闻礼向我颌首示意。他现在已成为尚书官职不在我之下当众自不能再向我行大礼。在前代帝君时法统在朝中也颇有势力但帝君还是太子时就对法统观感不好。虽然张龙友和御医正叶台都属于上清丹鼎派帝君对这一派还算客气但也客气得有限两派宗主都已没资格参与这一类将相的饮宴了与前朝视两派若天人已判若霄壤。薛文亦倒是更胖了点坐在轮椅上快要推都堆不动。我与他们正在寒喧着边上一个黄门过来禀报道:“陛下甄文公大人到。” 我吃了一惊却见文侯正带着两个人过来。他现在已经升为公了只是在我心中仍是习惯地称他为文侯。我迎上前去道: “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文侯脸上没什么异样满面春风地道: “楚将军请起。经年不见楚将军更是英姿飒爽俊朗不凡。 ” 虽然他说的是好话但我依稀听得出他话中的嘲弄之意。我不由有些讪讪但仍然毕恭毕敬地道: “大人末将公务繁冗未能常至府上拜见还望大人恕罪。” 文侯自然听得出我话中针锋相对之意但他眼中毫无意外只是打了个哈哈走到帝君跟前一躬到地道: “陛下臣甄砺之见驾来迟 望恕死罪。” 帝君也是满面春风道: “甄卿晚来当罚三杯了。哈哈甄卿听说你最近新谱一曲不知可否一聆?” 文侯当初辅佐太子与二太子争位时是以一个弄臣的形象出现的。那时在饮宴时凑趣为太子吹个曲是常事。自从二太子被扳倒文侯就不再有这种举动了。但现在谁都明白帝君与文侯已经决裂帝君却又如当初一般要他吹笛那已与当初太子要文侯吹笛的性质不同了。 帝君是要折辱文侯! 文侯略略一怔却只是一笑道:“陛下有命臣不敢辞。只是臣技拙劣有污陛下天听臣之罪也。” 帝君道:“甄卿太谦了。还是先落座吧联当一闻甄卿妙曲。” 文侯一到座前邵风观他们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齐齐过来向文侯请安。文侯对这几个先后背叛了自己的心腹之将却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仍是谈笑风生但我却能依稀觉察他眼里那一丝痛恨。我刚坐下 杨易忽然在身后轻声道:“都督小心大人背后那人。” 文侯背后那人?我呆了呆不由抬眼看去。刚抬起眼却与一个怨毒的眼神相撞。那人一见我看过来马上便掉过眼神但那一瞬间我也已经认出他来。那人正是当初那个叫叶飞鹄的工部小吏此人因为为水军团设计出螺舟破格提拔从工部调入水军团为随军工正不知什么时候成了文侯的随从。这人技艺高明却因为脾气很坏在工部一直沉沦下僚是文侯一手提拔他的他对文侯也定然感恩戴德对于我这个曾名列文侯门下四将之首 却率先背反文侯的人一定痛恨之极。 帝君招了招手一个黄门捧着一个开了盖的银盒走到文侯跟前里面放着一枝竹笛。事已至此文侯不吹也不行了。他捻起那支竹笛忽然一怔呆呆地打量着。帝君微笑道: “甄卿此笛为句罗王所供名谓‘万波息笛’。此笛一响相传可息海上波涛。甄卿妙技朕当洗耳恭听。” 文侯道:“陛下此笛乃是国宝臣不敢冒渎。 ” 帝君哈哈一笑道: “此笛旁人不敢吹动。但甄卿乃绝世人物岂有不可但吹无妨。” 文侯又怔了怔道: “那微臣有僭了。” 他拿起笛来却极是怪异只用右手两根手指捏住一端走到了座位一侧的一株梅花之下。那株梅花开得甚是繁茂文侯其貌不扬身材也不高但一站在树下竟是渊停岳峙隐隐有帝王之姿。他用两根手指捻着笛子举起来 手指也不按在笛孔上 人离笛子尚有一尺多遥 便鼓气吹去那支笛子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啸声。 他竟是隔空吹响了笛子! 这等本事便是帝君这个吹笛圣手也不由动容。平时吹笛都要按动笛孔方能发出不同音色但文侯的手指碰也不碰只将气息凝成一线 单以气息强弱就发出了不同声响。他吹的这支曲调虽然简单但音色变化极多。笛声向以清丽见长但文侯这支曲子却如风起云涌悲壮激昂一瞬间恍如天风海雨逼人。 帝君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大概他要折辱文侯没想到却被文侯折辱了。现在我虽与文侯分道扬镳但听着这支笛曲不禁心生神往。文侯纵然有千般不是他终究是一个绝世人物。我的心里乱成了一片眼前仿佛又出现了当初在文侯麾下与蛇人在帝都城外血战的情景一时间觉得离开文侯实是一步大错。假如文侯才是帝君那么这个帝国一定比现在要好得多了。 笛声越吹越高忽然发出“喀”的一声。这声音极为刺耳我只觉心里忽地一空翻江倒海般极是难受。定睛看去却见文侯手里的笛子已裂成两半而帝君那边席上的一树的梅花已有大半吹落空中尽是血点也似的花瓣像有一只无形的巨手扫过。帝君身边的一个黄门忽地张开一把黄罗盖将帝君遮在下面。这黄罗盖是为避风雪而设今日天气晴朗先前只是收在一边那黄门动作极快手势也极稳竟是个长年练习拳脚的好手。他出手及时花瓣纷落如雨尽洒在黄罗盖上帝君身上却未沾得一片。 文侯踏上一步。帝君见他走近面色大变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退身后两个黄门忽地抢上挡在他身前。此时的文侯眼里竟然也有了杀气! 我大吃一惊万料不到还有这等变故站起来道: “大人笛技当真妙绝天下。” 被我一叫邵风观他们与五部尚书也全都站了起来。丁西铭尤其赞不绝口他甚有才学 引经据典地夸赞。帝君此时面色已然平复笑道: “甄卿你这支曲子当真厉害小邦敝物竟然抵受不住。 ” 花瓣已然落尽文侯此时面色倒已平复微笑道: “陛下见笑了。臣此曲名谓龙吟谣 可惜这万波息笛竟当不得臣一吹之力竟致碎裂实臣之罪。” 帝君又笑了笑道: “只是此间已乱来人收拾了去竹园重开吧。” 他的笑容有些勉强。 松竹梅号称岁寒三友阳和苑也有岁寒三园。在竹园里重开宴席倒没出什么事但我也发现事态有些不对。 胡乱吃完了各自回去。这几天我都在军中歇息到了军中让人烫了点酒上了些可口菜肴叫齐了诸将同乐。帝君之宴虽然清雅实在食不甘味而且也吃不饱倒是回到军中与众将胡吃海塞吹牛聊天更让我自在。 刚喝了几口却听得有人笑道: “楚兄好兴致啊。”正是邵风观带着个从人挑帘进来。我又惊又喜站起来道: “邵兄你也来了请坐。” 邵风观拿起桌上一支牙签扎了块牛肉嚼着道: “白天吃得不饱 知道你这儿有得吃我来做个不速之客。这牛肉不坏。虽然上不得台面我辈武人还是吃这个好。” 我笑道:“行了你这个人食不厌精也会说这话。 ” 他为人精细深沉照理和我性子完全两样但我与他总是最为投缘。 邵风观咽下了肉笑道: “其实也没什么事我马上就要回去了现在来向你辞行。” 我呆了呆道:“这么快么?” 邵风观道:“是啊。”他向周围诸将团团作了个揖道: “众位兄弟 邵某失礼还请海涵先自罚三杯。 ” 邵风观酒量甚宏谈吐也风雅有趣在席上谈笑风生。只是大概白天黄封御酒喝多了现在喝了几杯便醉态可掬。我见此有些担心道: “邵兄你还是别喝了小心点。” 邵风观头转了转苦笑道: “真是岁月不饶人啊。楚兄冒昧请你领我到你的营房躺一躺去。” 邵风观大概真的醉了不过叫他亲兵扶他去未免失礼我扶起他道: “小心点。” 在军中别的事我都能与士兵同甘共苦唯有这住宿我实在受不了与士兵们杂处因此我的营房设在辎重营处闹中取静现在军中吃犒劳人都在聚餐这里更是冷冷清清声息全无。到了我的营房我刚要扶他躺下邵风观忽地站直了微笑道: “楚兄。” 他现在哪有半点醉意。我有点莫名其妙道: “邵兄你弄这些玄虚做什么?” 邵风观从怀里摸出一个卷轴扔给我道: “帝君密旨你看看吧。” 邵风观对什么事都无可无不可居然如此传达密旨。我一怔打开来看了看。字也不多三两眼便看完了。待看到最后一个字我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帝君要我严阵以待紧密注意近期将要对禁军三营整治所以要严防帝都出现骚动。现在兵员不足禁军三营经过整顿现在近卫军、五大营和执金吾的战力虽与当初不可同日而语但兵力有所下降近卫军和五大营都缩编为五千执金吾则为三千。我道: “陛下对禁军也要下手了?” 邵风观点点头道: “禁军中有不少是大人提拔起来的属于他的心腹之人也不知有多少。大人还在陛下不敢对禁军动太多但卧榻之旁有这么个大患 终究寝食难安。陛下让我过来本来是为主持此事 可惜今日未能得手我再呆下去大人只怕会铤而走险所以他要动用你这支兵力。” 我大吃一惊道:“今天陛下对大人动手了?” 邵风观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之意道: “楚兄你也真是厚道人。” 我迟疑着道:“是那支万波息笛?” “正是。”邵风观冷冷一笑“那笛子里装着玄冰魄这种东西沾热即化。大人若是寻常吹奏热气一入笛腹毒气立即散发出来神不知鬼不觉便干掉他了。可惜大人终究不是寻常人我早就说过这种诡道是行不通的大人自己便是诡道大行家 何况是这种情形。计是好计 可惜用迟了一年。” 我这才恍然大悟为什么今天文侯吹完笛帝君头顶的梅花会纷纷飘落了而帝君也面色大变。假如当初帝君未曾下手便用此计文侯只怕真会上当但现在文侯已是加意提防 再使这等诡计便会弄巧成拙。幸好今天文侯反击也失了手不然中招的反是帝君自己。我沉吟了一下道:“那一年前为什么不这般下手?” 邵风观笑了笑道: “陛下和张龙友的事我们怎么知道。何况毕胡子不是轻易上钩的人那时我们又正豁出命去与蛇人死战帝都全是大人的天下那时大人要下手倒是手到擒来大人也错失了良机哈哈各输一招。” 我心下释然。这一类阴险的计谋要实现原本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三者缺一不可的时过境迁终究难成。我叹道: “其实大人也应该没有反叛之心吧。不然他早该动手了。 ” 邵风观鼻子里又是哼了一声我道: “怎么了?” “时也运也。大人不是池中物他被陛下和张龙友整得那么惨哪会不起二心的。 ”邵风观长叹了一声拍拍我的肩道:“楚兄你的运气实在太好。看你现在的样子我几乎不敢相信你居然活到了现在这位置。” 我不由苦笑道: “也许因为旁人都不会防我吧。” 邵风观脸色突然一变。我的心也一沉道: “怎么了?” 邵风观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道: “楚兄我收回刚才的话你将来一定活得比我长活到这位置是实至名归。 ” 我笑道: “行了行了何前倨后恭如此。” “不是拍你的马屁 ”邵风观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你不蠢人也够精细何况你还有个最大的武器就是让旁人以为你这人忠厚老实却 不知你对旁人总是防备万端。说到底我是把刀子拿在手上你却在袖子里藏着一把吹毛立断的利刃。 ” 我笑骂道: “你把我也说得太阴险了吧我哪有这样子。” 邵风观正色道: “也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你自己的实力。就像我们同时离弃了大人但大人恨的却是我对你他仍然怀有希望。 ”他突然凑 近了低声道:“说实话楚兄现在你有没有心思重回大人帐下?” 我吃了一惊。帝君把他当成与张龙友不相上下的心腹 这次对付文侯便连我都不知道可是邵风观内心居然仍然有二心。 我也低声道: “你 怎么说出这等话来?” 邵风观耳语似地道:“陛下与大人已经马上就要公然决裂了。如果此时帮大人一把那是雪中送炭事成后必然得益不小。 我真的想问你 你有没有做好选择?” 我叹了口气道:“这条路走得太远了我走不了回头路。 ” 我也知道文侯的能力远远超过帝君。现在虽然中了计但文侯现在如此隐忍定然在谋求大事。帝君不算如何圣明但他至少有一点远远胜过文侯他能够接受共和军的要求成立立宪制。如果文侯坐上了帝位我敢说他必定大权独揽定要消灭共和军 那时烽烟又将燃起 生灵又要遭到一回涂炭。邵风观考虑的只是哪一方更有利但我与他不同所以现在我其实已经没得选择了只能走下去。 邵风观道:“那就好。”他抬起头看着我道:“你可别骗我我的性命现在可都掌握在你手上。” 即使我选错了邵兄你也不要怪我。我想着重重点点头心头突然又是一阵疼痛。邵风观是今世奇才我也不想与他成为敌人。即使我选错了也只能走下去。 邵风观松了口气正色道:“那么依计行事吧。大人虽强不过张龙友这小子心计不弱不见得比大人差多少。再有你们协助大人一招不慎再想翻身已经难了。” 我道: “这件事还有谁协助?南宫闻礼也在么?” 邵风观迟疑了一下道:“有些事我也不清楚不过他想必并不在内 陛下给他的职守是全力促成立宪。楚兄立宪若能成共和军真的就满足了么?” 我道: “立宪是他们提出来的怎么还有不满足的?” 邵风观冷笑一声道:“漫天起价坐地还钱。我怕就怕他们另有打算所谓立宪不要是他们漫天起价就是了。” 我沉吟了一下 道:“假如大人真要下手 陛下为什么不趁早对付他?” 邵风观道:“大人也不是轻易就能拔除了。他在朝中掌权这许多年 势力盘根错节贸然动手只怕会引发种种不测。所以我真佩服陛下和张龙友他们居然能与大人斗还大占上风当真称得上强中自有强中手。 ” 与文侯相斗我以前想都不敢想。若不是为了郡主我大概根本不会投靠帝君的。我苦笑了一下道: “你也并非弱者。对了你刚才为什么要装醉?” 邵风观忽然压低了声音道: “这可不是无事生非。大人平时豢养了一大批耳目我们以前做什么都似乎瞒不过他恐怕你军中也有。 ” 我一怔道:“什么?” 邵风观道:“肯定有。”他看了看四周声音又压低了些道:“我怀疑是姓廉的。” 廉百策!我的心里猛的一动。的确在与共和军一同攻打高鹫城时 廉百策曾力排众议说共和军是想测试我军火炮的威力为将来反目做准备。当时曹闻道便说他有点让人不认得了但后来也没什么异样 廉百策作为五德营五大统领之一仍然出生入死与另四个一般让我觉得怀疑他都有点过意不去。 没想到邵风观居然会说地军团中最有可能的文侯耳目就是他回想起来廉百策也曾说他在共和军中有耳目。可是以他的身份似乎不应该有这种举动假如说那耳目是文侯的只是把消息传给他的话 也许应该找个机会与廉百策谈谈吧。我不相信廉百策会是文侯的耳目也不希望他是。廉百策作为五德营的一员他以前的功绩足以让我信任邵风观说这话未必没有私心在可能还在为了当初他被文侯贬职廉百策却未相随而怀恨。他与我关系虽好但不妨碍廉百策的提升大概更让邵风观恼怒。可是我也不相信邵风观是那种恶意中伤人的小人他心思细密严谨言必有中我同样不可不信。 邵风观这时又拍了拍我的肩道:“此事就要倚仗你了。楚兄如果真动上了手你绝对不要心软该杀就杀。好了楚兄我的任务已经完了也该回去了以后就得看你的。” 我道:“尽力而为吧。” 邵风观走后我回到席中。曹闻道见我一个人回来道:“统制邵都督呢?” 我道:“他有事先回去了。大家慢慢喝吧我也得先休息一阵。” 我盘算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把廉百策叫出来。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震天般的锣鼓之声。我们都吓了一大跳曹闻道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喝道: “出什么事了?” 我第一个念头就是帝都发生叛乱了文侯已经开始动手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地军团全军在此文侯纵然把禁军全拉出来也不会是地军团的对手何况那阵锣鼓敲打得居然甚有节奏似乎叛乱时不会有这种闲情逸致。我道:“不要慌立刻让诸营准备。” 此时在一边喝酒的冯奇他们也已冲了过来。我道: “冯奇我们出去看看。” 一走出营房我不由怔住了。来的是一伙穿得奇形怪状的人物头上一律扎着红色布带上面还写着字。现在天色已经昏暗下来看不清写的是什么。我按住刀柄喝道:“是什么人?” 从人群中走出几个人当先是个胖大汉子走到我跟前道: “我们是尊王团的请愿人士我们要见楚休红都督。” 尊王团?我又听到了这个让我不舒服的名字。我微微皱了皱眉道:“我就是楚休红。你们要请什么愿?” 那汉子从怀里摸出一卷长轴喝道:“楚都督我代表尊王团二十万赤胆忠心的成员向都督请命为前锋扑杀共和叛贼。共和叛贼其心可诛。乱我帝国犯我疆域。尊王义士忠心报国” 这份请愿书也不知是哪个冬烘先生起草的后面全是四个字一句我听得不耐烦但也不敢多说什么。这尊王团在帝都的势力越来越大去年还只是个在街头宣讲拉人入伙的组织今年就说有二十万成员了得罪了他们肯定没好果子吃。我道: “好吧好吧尊王团的义士们你们的意思我也明白了只是现在国家承平共和军正与我们谈判联合组成政府不能说他们是叛贼。” 那汉子“扑通”一声跪倒身后那伙人也一个个跪下地来。这汉子声嘶力竭地道:“都督您千万不要为共和叛贼蛊惑啊。他们虽然号称受帝国统治却是心怀叵测。若是联合政府组成 势必成为帝国末日我二十万忠勇尊王团员决不答应!都督这是我们二十万团员的血书 请过目。” 这汉子的嗓门居然不下于夏礼年虽说军营地处偏僻我真怕郑昭和丁亨利他们会听到忙道:“好好请你给我吧。 ” 我只想把他们打发了便是哪知这汉子不依不饶嘶声道: “都督 容忍共和叛贼入都实是极大失策若不当机立断啮脐已晚。我等不才愿为地军团前锋扫荡叛贼还我南疆河山! ” 我心中暗骂脸上只能陪笑道:“这位先生今日我军正值休息若是诸位在此不去地军团将士连休息都休息不好那只能被别人扫荡。先生之意末将已经了然还请先生暂且回去待末将向陛下转达。” 我说到“陛下”时这汉子忽地一个头磕在地上他身后那些人也全都在地上磕了个响头。我先是吃了一惊马上有点恶作剧地道: “末 将将此事告知陛下陛下闻听此言定然为尊王团义士心怀陛下之心所感动。等陛下下诏必请先生为陛下前驱为陛下分忧。 ” 我一口气说了六个“陛下”那伙人也梆梆梆地磕了六个响头。我还要再说他却站了起来把那血书交给我道:“那就有劳楚都督了。” 大概他头也磕得晕了实在怕我再说出十七八个“陛下”来。我心中窃笑道:“好吧请义士回去为陛下担荷重责。” 我说到陛下时他又跪下磕了个头马上爬起来道: “都督小人告辞。”这回走得倒是忙不迭。 等他们一走曹闻道和钱文义同时憋不住在我身后笑了起来便是杨易他们脸上也有了笑意。曹闻道过来道:“统制他们给的这个血糊糊的东西写了点什么?” 我借着外面的火把光看了一眼道: “无非是要把共和军全都杀光的意思。 ” 曹闻道吐了口唾沫道: “该死打仗时他们躲在后面现在太平了他们又变着花样要打仗。这么想打下回组织一个二十万尊王团肉盾军拿他们当盾牌打个过瘾。那两个哨兵也真是吃干饭的怎么把他们放进来。 ” 他们都笑了起来。然而我看到有个人没有笑意正是廉百策。我笑了笑道: “回去接着喝吧。 ”我见廉百策也要进去忙道:“廉兄 你的字写得好来帮我认一下这封血书重新誊一个明天好交给陛下。” 廉百策不疑有他应声过来。现在纸张大行价格一天便宜过一天 书籍的成本一下便宜了许多我的营房里纸也很多。不管怎么说这是张龙友的实在功绩 倒也令我佩服。 进了我的营房我抽出一张纸道:“廉兄请抄吧。 ” 廉百策拿起笑 正要写我忽然道: “廉兄 是文侯大人派你来的么?” 廉百策手一动那支笔也掉在了桌面上他扭过头道: “都督你这是何意?” 以前为修读心术我把那本道德心经读得滚瓜烂熟。等知道修读心术要童身修成后又成天阉我知道我既没可能修成读心术了也不想变成天阉便不再修习书上的经文也忘了大半不过总还记得有一句说是要判断某人是否说谎只消突然间单刀直入地问话那人下意识会回答的。但廉百策却没有上这个圈套反倒反问我起来。 我笑了笑道:“我问你你是不是文侯大人在地军团伏下的暗桩。” 廉百策忽地笔直站起来道:“都督廉百策自认从未做过一件对不起地军团的事。若廉百策是文侯大人安排的耳目末将愿受万刀刺体之苦永不后悔。” 他居然发这等毒誓我倒吃了一惊。虽然说有人发誓等如放屁但廉百策不是这种人。我皱了皱眉道:“你真不是么?” 廉百策一把抽出刀来刀刃向里手捧着送到我跟前道: “都督 您若不信廉百策愿受都督一刀。这定是邵将军所言邵将军对末将有偏见原本也是末将不是故末将死而无怨。” 廉百策真是个精明人。我看着他心中却有些疼痛。要么廉百策真的不是要么他的演技高明之极 我把手背到身后紧紧握了握微笑道: “廉兄不要那么紧张我只是开个玩笑。来把刀收好。 ” 廉百策正色道:“是都督。”这才收回了刀。看他这样子我不禁后悔得要死。廉百策平常虽然有些沉默寡言 但在我面前却还算放得开 时不时会说两句笑话。但现在这样子他已经完全把我当成一个上司了。也许当初那个与我有兄弟之情的廉字营统领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我在肚里拼命骂着邵风观。 假如真如俗言说所鼻子痒是有人在背后骂你那邵风观现在的鼻子一定痒得恨不得割下来。 我也拼命骂着自己 这事做得实在太蠢蠢到连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我道: “廉兄别往心里去抄这血书吧。” 廉百策仍是一脸僵硬道: “是。” 看着他我更觉得过意不去。廉百策这人精细过人他说不定真会用安排耳目一类的计策。我不喜欢安排耳目因为我觉得那些耳目也是人让他们到敌人跟前一来太过残忍二来这些耳目也知道我们自己底细若被敌人破获后反是我方情报被敌人得知因此从来不用。可是我不用不能以此来要求别人廉百策做的一切同样是为了地军团我实在没理由乱怀疑他。 想到此处我走了过去道:“廉兄。” 廉百策把笔墨放好站起来道:“末将在。” 我叹了口气道:“廉兄对不起。” 我说得不响但营房里只有我们两人这里也很清静他一定听到了。 但廉百策却没说什么只是鞠了一躬这才重新开始抄写。 不是廉百策的话那会是谁?我不禁又要苦笑一下了。地军团整编五万人一有战争就会有伤亡一有伤亡就要补充文侯想要埋进个暗桩实在太轻易不过。 不管他了。只希望这个暗桩作为地军团的一份子也会把地军团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我想着嘴角浮起了一丝苦笑。 正文 第三十九章前功尽弃 自新四年的春天来得很早。二月天寿节便已春暖花开人们都说这是个好兆头。天寿节这天帝君下立宪诏宣示天下帝国进入立宪。一般民众并不知立宪是个什么东西但也知道以前的反叛苍月公不再是反叛从现在开始减免徭役赋税帝国所有地方的学校全部开放任何人只消能负担学费不论身份贵贱只要能通过入学考试便可就读读出后可以按部就班地踏上仕途另外开垦无主荒地则三年不纳税。这些关系到切身利益的措施使得百姓们欢声雷动称帝君为帝国开国以来第一明君。听着这些论调我不禁有种哭笑不得之感。其实这些提议大多是共和军提出来的倒是因为触动了那些达官贵人的利益帝国权贵颇加阻挠驳回了好几条。 这一天我正在家里读书老周又进来道:“将军外面有个怪客人求见。” 我放下书道:“是谁啊?” “一个头发黄黄的眼睛跟碧琉璃一样的男人连胡子都是黄的。” 我笑了起来。那是丁亨利。丁亨利来自极西相貌与通常帝国人甚远老周看来自然觉得怪。我站起来道:“快请他进来。”老周答应一声正要出去我叫住他道:“等等还是我出去迎接。” 作为敌人丁亨利让我感到如芒刺在背坐卧不安;但作为朋友他却是个让人如沐春风的良朋。我快步迎了出去却见丁亨利站在门口忙道:“丁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 这一年里丁亨利作为与帝国谈判的首席使臣为了避嫌从来没来看我。现在大事已成他这才过来吧。他一见我也笑道:“楚兄一直未来拜见还请吾兄海涵。” 我道:“岂敢其实我也一直想来看看你只是怕人多嘴快请进。” 他笑了起来。现在他嘴上的胡子留得更长些与旁人不同他的胡子都是金光灿灿很是耀眼老周在一边不住打量他似乎看什么稀奇。 我与他进了正厅叫过厨子让他开一桌好菜那厨子面有难色道:“将军家里就是些寻常菜肴只怕” 我不像邵风观那样好口腹之欲又是个单身汉家里吃的也总是些家常菜。那厨子这么不知趣实在有些尴尬生怕他说出什么米里也生了虫之类的话忙道:“那算了丁兄我们去外面小酌吧我知道有一家酒楼不坏又干净又清静菜也很是鲜美。” 丁亨利微笑道:“还是我来请吧我也快要回去了。” 我道:“这怎么成下回我来五羊城你再请我吧呵呵。”丁亨利也笑了笑没有再坚持。 帝国已经有了一整年的和平现在帝都的商旅又开始多了起来酒楼的生意也好了许多天南地北的佳肴异味云集。我把丁亨利领到距我住处不远的一家聚友楼去这家酒楼门面不算很大但装饰得甚是清雅干净菜也是大江以南的风味。要了壶好酒叫了几个炒菜在等菜时先上了四个冷盘两荤两素分别是鸭舌头、糟肚和手剥笋、烤菜心。虽然都不是什么名贵稀有的品色但每一道都做得甚是精致鲜美。五羊城向来以精于饮食闻名丁亨利尝了尝却也赞了几句。那酒也是今年的新酿带着点清甜不是太烈。 吃了两口我道:“丁兄你说快要回去了是回五羊城么?” 丁亨利道:“是啊。大功告成我也该回去歇息一阵了。” 我微笑道:“对了现在我倒想问你一句那时在伏羲谷口你为什么最终没有下手?” 丁亨利狡黠地一笑道:“地军团战力惊人亨利自知不敌哪敢起二心楚兄取笑了。” 我暗自叹气。丁亨利虽然与我私底下交情不错但到底是两方之人他不会对我和盘托出的。他说自知不敌自是托辞但他一定不无这种顾虑。当时伏羲谷外的共和军已几乎是他们的全部力量了但因为我伏下一个钱文义的义字营共和军失去了以逸待劳封住我们出路的优势如果开战的话只能硬拼丁亨利权衡之下定然觉得得不偿失胜算渺茫这才让我们全身而退吧。可不管怎么说也只有丁亨利能这样换个位置想想假如共和军的统帅换成文侯那么文侯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我们斩尽杀绝的。说到底我仍然要感谢丁亨利不是那种不择手段的人。他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这不答之答也已经告诉我他放过我的理由了。 我端起杯子来道:“丁兄太谦了。为了丁兄不杀之恩我先敬你一杯。” 丁亨利微笑道:“楚兄说这些做什么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已经是新时代的开始还是为这个新时代干一杯。” 当初郡主临终前也说过会有一个新的时代来临吧。其实不管是谁在这个痛苦的年代呆久了都盼望着一个新时代能够到来。我站起来道:“是为了这个新时代我敬丁兄。正是丁兄的努力天下百姓方能享受太平岁月。” 丁亨利也站起来道:“楚兄立宪能成多亏你与南宫大人的竭力支持。沙场之上亨利不会认输但政事上亨利对楚兄你唯有敬服得五体投地。” 我有些想苦笑了。虽说我竭力主张与共和军达成和解共和完成立宪但在政事上我所见浅陋也说不出什么好的见解。立宪能成为此竭尽心力的非南宫闻礼莫属。南宫闻礼不愧是郡主亲自挑选出来的人才即使郡主去世已久他仍然把郡主的构想一步步变为现实。也许与郡主留给帝君遗计一样郡主生前大概也给南宫闻礼留下了长远构想吧。虽然我不相信郡主能事事料中但最终帝国与共和军达成协议组成立宪政府一定早在郡主的构想之中。 我把酒一饮而尽重又坐下来。丁亨利也已坐下了抹了抹胡子上的酒渍道:“我也有一件事想问楚兄请楚兄坦承相告。” 我道:“请说。” “在伏羲谷中你为何要将东西炸毁?” 我眉头一扬正想抵赖却见丁亨利目光炯炯心知赖不过去。显然共和军也知道伏羲谷中蛇人繁衍生殖之秘我道:“天下一切生物都有生老病死。如果有哪一种会源源不断地出生那是逆天而行本不该在世上出现。如果战争靠这些取胜等如以利刃自尽还是让它从世上消失吧。” 我虽然也没正面回答但说得比丁亨利还要直接。丁亨利低头沉吟不语我举起杯道:“丁兄还是愿天下生生世世再无战争干了。” 丁亨利道:“楚兄那么厌恶战争么?” 我叹了口气道:“我只盼永远都不要有战争。” 丁亨利放下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出神。我道:“丁兄怎么了?” 丁亨利又抹了一下胡子道:“噢我走神了。楚兄在军人中我还是头一次听到有这种话。” 我苦笑道:“败者固然伏尸千里胜者同样尸横遍地。当初入伍我也想靠军功一步步往上爬但战场上经得多了我只觉得我这每一步下都有着万千军人的尸骨。不怕丁兄见笑有时我做梦都会吓醒。” 丁亨利有点不以为然只是笑了笑道:“其实不能一概而论。不义之战自然越少越好但正义之战岂能逃避。” 我道:“只消是战争不管为了保家卫国还是开疆拓土都是血腥的背后也只是野心家在操纵哪有什么正义可言。不仁者天诛之。所谓为正义而战往往就是野心家在背后操纵让人送死的借口。”我说到这儿见丁亨利面色有些不悦心知这话触到了他心里。共和军当初向民众宣扬他们是正义之师进行战争是为了解救万民而我说正义是野心家的借口在他听来大概觉得有点指桑骂槐。我道:“丁兄大概我有点醉意了只是你问问那些家里有战死者的百姓他们会喜欢夺去亲人的战争么?即使这战争号称正义。” 丁亨利道:“可是当敌人逼到你家门口要把你全家都杀尽了此时的反击难道还不是正义么?蛇人当初围住帝都你们发动反击那场战事里的死者家属会说这一战不是正义的么?” 我长叹了一口气道:“可是这敌人是什么?他的意图是什么?是不是只有拿起刀枪反击一途?可不可以通过和平手段达成谅解?正是野心家为了一己私欲把和平之路全部堵死让无辜将士送死却说这战事是正义的。丁兄别忘了当别人拿着刀来杀你你当然会反抗但别人仅是在威胁时你硬要一战那也能叫做正义?” 也许是喝酒猛了点我说话也有些大。丁亨利“嘘”了一声道:“小声些。楚兄你醉了。” 我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忙拿起边上的茶杯来喝了一口。丁亨利看着我喝茶道:“楚兄我也承认你说得没错不过很多事都是由不得我们。像蛇人进逼难道也能与它们达成谅解么?” 丁亨利大概觉得我是在指责他不无辩解之意。其实我现在想到的倒不是他而是文侯。当日在东平城木昆告诉我帝都围城之际蛇人曾经有意求和。然而文侯收到蛇人的求和信却骗帝都军民说是要我们投降。 文侯的确为帝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帝都破围战至今在民众口中传播所以帝君与文侯闹翻仍然不敢明着对文侯下手。可是帝都破围战真的就是非战不可么?我仍然不相信。木昆虽是蛇人但他比我见过的很多人都要睿智宽厚仁义。可是他最终也死在我面前他设想的蛇人与人类和平相处最终落空说到底仍然是帝都破围战结下的苦果。那一战是胜了可是也让帝国多了无数个新鬼。正是这无数枉死鬼才成就了文侯的声名。 我虽然知道他误解了也不去多说。就算他不误解恐怕仍然会觉得我是借题发挥。与丁亨利算是惺惺相惜交战时只能作为敌人但没想到和平来临我们仍然话不投机。 这时跑堂的端上炒菜我们闷着头又喝了几杯。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等局面丁亨利也发现了场面的尴尬不时与我说几句笑话说了点各地的风土人情只是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没话找话了。话说得少酒菜吃得便快了。没一会儿几个菜都已见底我正想叫跑堂的过来加几个菜门外忽然传来响动那跑堂的在外面道:“丁亨利先生可是在此地?” 丁亨利站了起来道:“我在这里。” “有位程敬唐先生来找您。” 我不知道这程敬唐是什么人看向丁亨利丁亨利轻声道:“程敬唐是我共和军中的金枪班首领。他是护卫公子的。” 所谓金枪班最早是大帝的亲兵护卫的俗称。那个金枪班只有二百人却个个都是了不起的枪术名手而且个个年轻英俊使用的又是整齐 划一的金黄色长枪以至于帝国传说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一个以至于越传越神。十二名将终是开国功臣不好胡编金枪班只是些侍卫关于他们的故事自然可以天马行空什么杀怪兽破反贼什么都有在传说中甚至有地位超过了十二名将的也使得后来不少封疆大吏不无僭越地把自己的卫队称为金枪班。南武公子信奉的共和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只是从他将侍卫命名为金枪班看出他追慕的居然是大帝。大帝固然是名君但这不是与他信奉共和制背道而驰? 我还没说什么门一下被推开了一个人闯了进来。一见丁亨利他鞠了一躬道:“丁将军该出发了末将找了你半天呢。” 这程敬唐身材也不算高也不魁梧但体格健壮之极身上肌肉累累连衣服都似乎会被肌肉撑破。丁亨利怔了怔道:“不是要明天才走么?” 程敬唐道:“公子提前了。”他这时才看到我道:“这位是” 丁亨利道:“这位是地军团的楚都督程将军你不是一直想见他么?” 程敬唐眼里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光彩我说不出那是仰慕还是痛恨。他到我跟前深深一鞠躬道:“原来是楚将军敬唐失敬了。” 这程敬唐定然是个枪术高手如果小王子遇到他一定欢喜之极。我笑了笑还了一礼道:“程将军请稍坐片刻一起喝一杯吧。” 丁亨利道:“楚兄程将军从不喝酒”他还没说完程敬唐却已拿过一个空杯子倒酒。壶中的酒已然不多他倒空了也只剩半杯。他拿起杯子一饮而尽道:“多谢楚将军。” 丁亨利脸上有些惊异之色。大概程敬唐从不喝酒今天破例喝了半杯着实让他吃惊。我心里有种莫名的感动对这个爽快的年轻汉子大生 好感也端起杯子道:“丁兄程兄你们要回去了祝你们一路顺风。” 丁亨利也站了起来道:“愿这个国家永远都不要再有战争。” 他虽然说永远都不要有战争话里却透着一股哀伤。永远不要有战争谁都知道不可能。即使是眼前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到底能持续多久又有谁知道? 付了帐我陪着丁亨利和程敬唐下楼。刚走出聚友楼的门一个拿着一叠纸的少年跑过来叫道:“三位先生可要看今天的快报?陛下天寿与民同乐今日立宪都是大事啊。” 我略略一怔。南宫闻礼曾提议建立邸报招幕抄手每天抄写国家大事分发给各级大臣让他们能更快了解国事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付诸实施并且与原先的打算不同让这些少年上街卖了。我道:“多少一张?” 那少年道:“一个铜子一张先生也就小半个烧饼的价。” 烧饼也要三个铜子一个。现在识字的人虽然多了些到底并不算多大概这少年生意也不算好。南宫闻礼也设想过另发一份抄写后由人每天贴到通都大衢之中只是过路的人未必有心去看到酒楼茶肆一带来卖这里的人有闲只消有一个人识字旁人感兴趣不识字也一定会过来问效果倒是更好些。我笑了笑道:“给我一张吧。”那少年给了我一张我还没掏出钱来丁亨利却已摸出了四五个铜子道:“不用找了。”他微笑道:“楚兄没想到抄手这么麻利现在就抄好了。” 我一呆道:“是你们做的?” 丁亨利道:“是啊郑先生的主意。立宪是国之大事要尽快让人知道立宪是什么。”他抬头看看天道:“楚兄千里相送终有一别。期盼楚兄能早日来五羊城做客。” 我笑了笑。立宪已成在五羊城做人质的蒲安礼和那个亲王也该回来了前去迎接的任务很有可能便落在我的肩上。我虽然不喜欢蒲安礼但蒲安礼在五羊城呆了这几年也是为今天立下大功何况再去五羊城看看也是心之所愿。我道:“好吧到时我来五羊城丁兄可要做东。” 丁亨利开怀一笑道:“自然。” 他的马已牵了出来。道别后我骑着飞羽信马而行。飞羽识得回去的路途不用我带自己能走我便在马上看着那张快报。快报上字数并不多言简意赅辞句也很通俗大略说了立宪的几种措施。因为是共和军发的所以其中说共和军的事要多得多。 回家后又仔细看了看那张快报。书法虽然不算好字迹却很清晰看来不是仓猝做成的。我不由叹息共和军中的人才济济。正在这时有人给我送来一个包裹打开来一看却是邵风观从东平城给我寄来的一大块江豚肉。江豚肉易腐不过现在正值冬天冻得硬梆梆的邵风观又是让运送加急文书的人带来看上去还很新鲜。想起邵风观那时跟我说要再请我一顿江豚肉却一直没兑现现在终于寄来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我还在睡觉老周便来敲门道:“将军南宫大人前来拜访。” 是南宫闻礼?我忙道:“好我 正文 第四十章谋诡计 当黄门出来告诉我帝君不见我时我惊得呆了。我道:“为什么陛 下不见我?” 黄门苦着脸道:“陛下现在不愿见人。楚将军请您先回去吧。” 那一天我赶散了一批举着绑了个共和军的旗杆游行的尊王团把领 头的送到执金吾没想到第二天傍晚一大批尊王团就来我门外聚会游行。他们打出横幅骂我吃里扒外是“共和叛匪”潜于帝都的内奸似乎全然忘了原先他们称我为帝国栋梁的事。更让我恼怒的是 我居然在在那伙人当中看到了那个被我送到刑部去的汉子连那个被冯奇打了一泥丸的汉子也在。他们得意洋洋地笑着似是有意前来示 威。冯奇气恼无比向我要求给他一铁弹我还是把他拉住了。等那些尊王团从早吵到天黑时走了我立刻起草了一个奏折准备面见帝 君交给他要他收回允许尊王团便宜行事的诏令。这等便宜行事必将事态闹到不可收拾尊王团已经开始冲击共和军设在帝都的议事处 再这样下去定会让联合政府的事彻底破产。我要求帝君立刻下诏缉捕闹事首领取缔尊王团向共和军赔礼道歉。可是奏折刚递进去我还没等到帝君召见便退了回来。上面批着几个字:“尊王团朕之赤子忠贞可嘉不得阻挠。” 看到这等批语我差点气死。我刚以为帝君有点明君的样居然就批 出这等话来。而帝君现在也不知对我有了什么成见我三次求见都被驳了回来说让我回营候命。等第三次被驳我知道已帝君已铁了心不愿见我更害怕那个共和军议事处有什么闪失只得先去那边看看。自从我听说尊王团冲击那里的事心急如焚立刻调动五德营的两辆铁甲车前去守卫防止尊王团再干出什么事来。现在共和军议事处里虽然没有太重要的人物到底都是共和军派驻帝都的官员假如他们出了什么事那真个不可收拾。 我到了议事处前还隔得两条街便见人山人海很多人都兴高采烈地向那边冲去而议事处的所在竟有黑烟升起。我心头一沉向那儿走去刚走了一段便见地上有一滩血迹心更是沉了下去。再走过一条街已能见到议事处了。一见我心中便彻底凉透了。我派来的两辆铁甲车被拖到了一边上面还被大大地写了几个字有骂我是国贼的也有誓死保卫帝君的连在一起看似乎我有行刺帝君之意。幸好铁甲车牢固没什么事。可是议事处门口已稀稀落落没几个人了其实连门都已经没有早烧作焦炭正一团团地散出黑烟。 我快步上前敲了敲铁甲车的门。铁甲车的窗子拉开了一条里面的士兵见是我这才开门跳了出来一脸的沮丧。我骂道:“饭桶!这是谁干的?” 一个士兵委屈地道:“都督人太多了总有好几万。他们疯一样过来把我们推到一边我们又不能真个动手碾压他们。他们一下冲了进去把里面的人全抓了出来。” 这士兵说到这里声音有点哽咽。另一个接道:“他们把那些共和军的官员拖出来便活活地在地上打死连尸首都拖了走了。将军我在战场上不怕可是看到他们的样子当真怕了。” 他们说得简略可是我却有如目睹心头像被撕裂了一样痛。我只以为尊王团只是冲击办事处不敢真个如何没想到他们真的疯了居然做出这种事。我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四周颓然道:“回营。” 我拉开门跳上了铁甲车。士兵也跳上了车驾驶者见我进来道: “都督若是那些尊王团再拦着我们怎么办?” 我恨恨地道:“碾死勿论! ” 我心里已真的痛恨之极。尊王团把议事处彻底毁坏他们也就是把立宪制毁了。现在共和军大概未曾接到消息等一知道此事我敢说战火立刻就要燃起。这些尊王团真的疯了么?可帝君居然还支持他们 难道帝君也疯了? 铁甲车在路上横冲直撞。这回那些尊王团想必也知道了我的决心一个都不敢在车前晃两辆铁甲车一路直接开军营。一回军营简仲岚过来想要汇报什么我咆哮道:“现在不要说了 谁也不准来打扰我违者格杀勿论!” 这种命令无理之极我也知道可是我现在实在想静一静。到今天为止这一年来的和平结束了我与南宫闻礼这一年来为立宪的奔忙也全数成为画饼。我千方百计想要避免战争但战争还是迫在眉睫。我现在恨不得立刻下令把地军团开出去见一个尊王团就杀一个。可是现在把二十万尊王团杀光也无济于事何况我真有这种命令肯定会在历史上留下一个“杀人狂魔楚休红”之名。更何况尊王团成员大多是帝都居民有不少与那些士兵有着亲属关系我让他们杀人他们多半不肯的。 我该怎么办?即使在与蛇人交战的最危急关头我也不曾像现在那样无助。我现在实在想和人商量一下可是在地军团里只怕商量不出什么。即使是杨易和廉百策定也感到茫然。假如是曹闻道可能会嚷着要血洗帝都了。 现在该怎么边?我想着。帝君突然间变脸他是受到了谁的游说?多半是张龙友。张龙友发现孵化器是被丁亨利炸毁原先的计划全部化为泡影恼羞成怒之下要与共和军决裂。一定是这样的。本来我对张龙友已经回复了一点好感但现在又恨他入骨。帝君偏生信任他还在信任我之上我什么话都说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打仗。可是我能和帝都的百姓开战么? 我发现自己以前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我总以为君为轻民为贵民意是不会错的。可是民意有时也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当一个人疯狂时跟着疯狂的人往往会有几百、几千、几万。 帝国疯了。我躺在床上默默地想着。 门上突然响起了敲叩。我吼道:“现在我谁也不见快滚!” 可是门外那人仍在敲。我怒不可遏站起来冲到门边拉开门正想 再咆哮几句命令他滚蛋门一开却见是曹闻道站在门口后面杨易他们四个也直直站着。我冷冷道:“你们要做什么?” 曹闻道大声道:“统制我有事禀报。” “不见等过后再来。” 我正想关门曹闻道一把抵住门道: “你太冲动了。” 曹闻道自己很冲动现在倒说我冲动了我冷笑道: “曹将军你别忘了你的身份。” 曹闻道平时虽然与我不拘小节嘻嘻哈哈个没完但我一旦正色对他说话他立刻恭敬之极。可是现在他却毫不退缩直了直腰道: “统制你平时向来冷静镇定现在却大为失常。老廉有件极要紧的事要禀报你一定要听。” 他反倒像在命令我一样。我心头又是一阵怒火升起正待发作但看 到他身后的杨易他们四个心里却像有一盆冷水浇过。这一席话不仅仅是曹闻道的意思只不过只有曹闻道才敢说。我抹了一下额头点点头道:“好吧让廉将军进来。” 曹闻道舒了口气回头向廉百策颌首示意。我转身进了屋子坐在了椅子上。廉百策进来后把门掩上了我道:“廉将军你有什么事?” 廉百策看着我忽然一下跪倒在地重重给我磕了个头。他这等举动我不曾想到吃了一惊但脑海中如电光一闪道: “你你真是大人的人?” 廉百策抬起头。他眼里已带有泪光却也有三分苦笑道: “百策是大人的人也是张大人的人。” 他这一句话我已明白了一切。邵风观说得完全正确他当真估计得百发百中只是他也漏算了一点。我站起身道:“当初张龙友是在掌握大人的耳目吧?” 廉百策点点头道:“甄文公当初将耳目刺探的统领权交给了张大人 百策那时也是张大人有意安排。张大人说你认识我只消我能显露本领他要杀我时你定会求情以后就会把我纳入你的麾下。” 我的心里如同有一块寒冰。早在那么久以前文侯和张龙友就已经在我身边埋下了耳目我居然毫无觉察。文侯一时失察把耳目统领权交给了张龙友这也是后来被帝君和张龙友反克的关键吧。我点点头 道: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廉百策又重重磕了个头道:“可百策首先是地军团廉字营的统领。将军那天你问我时我便知瞒不过将军了。现在末将宁可一死也不愿再隐瞒将军。” 我沉吟了片刻扶起他来 “廉兄 起来吧。这事你还向谁说过?” 廉百策道: “我只与杨将军他们四个说起。 ” “让他们都进来。” 廉百策答应一声出去将杨易他们叫了进来。等他们到齐我看了他 们一眼道:“首先我想对大家说廉将军永远都是我们地军团的一员生死与共。” 廉百策的呼吸急促起来杨易他们看了看廉百策都点了点头。他们自然明白我的意思杨易道:“都督廉兄永远都是我们的兄弟。” 我伸出手来道:“过去我总觉得军人以身许国不该以私交笼络。但如今形势急转直下国家已无法让我们信任我现在只能要求你们无条件服从我即使付出性命。” 他们都吃了一惊。我以前一直反对将军队私人化所以在五德营中 我没有与哪个营特别亲近全部一视同仁。我见他们也有些犹豫道: “你们也可以不同意不要有顾虑。只是我现在要做的事必须得到 你们无条件的支持。 ” 廉百策道:“楚将军也许末将没这个资格但末将愿无条件服从。 ” 他伸出手来拔出腰刀要刺破指尖曹闻道忽地伸出手拦住他抬头 看着我道:“统制你先说你要做什么事。假如有违我本心末将坚决反对。” 五德营中在旁人眼里曹闻道是与我最接近的一个我也从来没怀疑过他和陈忠两人的忠心没想到他现在却是第一个反对。我的心里一动还不曾说话杨易忽然道:“都督你是要兵谏陛下?” 这话一出几个人全都面色大变。兵谏帝君如果不成功的话就会被视成反叛诛灭九族。即使成功恐怕我们也逃不了后世的骂名。我点了点头道:“因为这不仅仅是我一人的事所以我想求得诸位支持。” 陈忠忽然道:“我同意。” 他一直没说话此时说得斩铁截铁。曹闻道嘴唇哆嗦了几下左手往右掌中一击道:“好干就干!统制我也跟着你。” 钱文义看了看杨易正待说话杨易忽然上前一步道:“都督这是下下之策万万不可。 ” 曹闻道眉头一竖道:“你说”杨易忽然一伸手止住了他低声道:“帝君出尔反尔已失人君之望。末将以为要做就做彻底 废了他!” 他最后三个字说得轻但却是石破天惊连我都吓了一大跳看着杨易。他现在说的话已够得上大逆之罪足够凌迟碎剐了我都没想到一向持重的杨易居然会有这等提议。我正要让他闭嘴杨易已接道: “帝国数百年气数已尽共和军也是口蜜腹剑说的和做的完全两 样。都督现在帝都根本没有能与地军团对抗的势力只有你自立为帝才能建立一个真正的新时代!” 杨易的眼中炯炯有神。他是当初兵部尚书路翔的远亲结果路翔被文侯扳倒他无罪被拘。从那时起他对帝国已经彻底失望了吧。曹闻道看着他又看着我头上汗水已流了下来忽然伸手到桌上一拍 道:“杨兄说得极是!我赞成!老陈你呢?” 陈忠似乎也被杨易的话吓了一跳但他没有多想只是道:“楚将军 为帝我同意。” 我见钱文义和廉百策也要开口不管他们是附议还是要反对抢道: “此话再不用说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曹闻道看着我道:“统制我知道你觉得共和军说的那些更有道理。你不做帝君做共和军的统领也是一样你肯定是个明君。 ” 我摇了摇头道:“不管我会不会是明君我以军队牟私利便是给后人做了个极坏的样子纵然有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不行。这事不许再提绝无可能。” 曹闻道低低一笑道: “起兵自立为帝是以军队牟私利兵谏难道就不是了么?统制要做就做彻底杨兄这话我赞成! ” 曹闻道和杨易以前一直不太和睦但这时两人似乎说到一块儿去了。我的额头已尽是冷汗背后也有寒气爬过。我本来只想让他们支持我 兵谏。现在在帝都以地军团实力最强兵谏很有可能成功可是我没想到他们竟然会说到这个上去。那些野心家在开始时何尝不是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即使在起初这是真话但后来还是变了。就算我永世不会变但我一定要堵死以军队的力量来实现自己目的这种路子。 可曹闻道的话一语破的我觉得兵谏可以表明我没有私心自立为帝才是有私心可两者其实有什么两样 都是用武力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今天我可以兵谏来强迫帝君放弃决议 明天就有人可以用同样的理由起兵造反不论我是否有私心都是为将来的无耻做了个榜样。 不绝不允许。我直了直身子大声道: “不要说了。从现在起任何人包括我在内如果想要地军团起兵不论口号有多么正义地军团必不可听当视若国贼立时格杀!”他们脸色又是一变。刚才我还要让他全部无条件听我的命令现在这条命令就像是跟自己作对了。他们怔怔地不说话我哼了一声道: “听到了么?” “遵命。” 他们同时说了一句。刚说完曹闻道急道: “那么统制你该怎么办?” 我的头乱成一团。帝君不再见我共和军的议事处已被乱民捣毁。现 在共和军自然不会得到这个消息但再晚过一两天这消息也该传到五羊城了。我不知道帝君敢任由尊王团胡作非为到底有什么预防措施方才热血上头根本顾不得考虑太多现在倒冷静下来。我看了他们一眼道:“大家先坐下来吧。你们说现在事态已经如此共和军听到变化定会起兵到底该如何避免?” 他们都坐了下来。廉百策一坐下便道:“楚将军有一件事甄文侯问过我好几次你的态度他应该仍想把你召回麾下。楚将军有没有可能把兵力交给文侯让他处理?” 文侯的才能我们全都清楚。廉百策其实是张龙友安排进来的他现在有这种提议显然已经把立场完全转到地军团上来了。我还没说话 杨易已摇了摇头道:“文侯大人如果能控制地军团定然能够扭转乾坤。但他一旦手上有了权力便更不可收拾等如饮鸩止渴。 ” 我也正是顾虑及此。如果我现在投靠文侯那么文侯起死回生固然 可以一举扭转局势但他不是我所能驾驭的人物演变成的局势恐怕是我更不愿看到的。我点了点头道:“杨兄说得极是。” 陈忠忽道: “其实说来说去这件事到底本身有没有人在指使?” 杨易看了看廉百策廉百策脸腾地红了道:“楚将军尊王团背后其实是张尚书” 曹闻道闻听猛地站了起来道:“老廉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有些怒气但看着廉百策的样子却又释然。廉百策作为张龙友派来监视我的人这些年来他心里一定犹豫困苦之极。现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背弃张龙友哪里有时间把他知道的都说出来。我道: “这事是张龙友指使的?” 廉百策道: “末将也不知。但那尊王团的首领受张尚书笼络那是肯定的。” 陈忠道: “都督末将也不知道太多只是末将觉得既然张尚书早就预谋此事那么他定然对共和军的反扑做好准备了都督你不想与共和军交战恐怕不行。” 杨易道: “陈兄以为张尚书其实早就派人趁虚远征五羊城了?从兵法上说此举愚不可及如果他真有这种心思根本不必多此一举地 去捣毁议事处。一个议事处又不是什么重镇里面也没什么共和军的重臣。如果我要偷袭五羊城第一件事便是留着他们这样才可以迷惑共和军同时出动奇兵收到出奇不意之效。捣毁议事处只是打草惊蛇。 ” 陈忠对兵法并不擅长杨易说得正是。张龙友最擅长的就是权谋。他的权谋术连文侯都要败下阵来肯定会想到这一点不会走出这等臭棋。钱文义这时沉吟道: “ 假如捣毁议事处 并不是张尚书的主意呢?” 杨易道:“帝君就算想出这等主意还要张龙友去办的。” 钱文义不再说话。但我只觉脑海中闪动了一下想到一个念头。我们现在都觉得捣毁共和军议事处与偷袭共和军应当是同一件事的两个步骤但杨易和钱文义的话却给了我一个提示假如捣毁议事处并不是要与共和军开战而是为了提醒共和军? 能做这一件事的只有一个人文侯! 我被这个念头惊呆了。但唯有这样想才讲得通。显然张龙友并没有完全掌握文侯的耳目仍然有一部份归文侯亲自掌握。恐怕尊王团真正听从的实际上是文侯!只有这么想才想得通尊王团为什么要三番两次来地军团劳军我本来就属于帝君一方的人帝君根本不必借助尊王团来笼络我。 我越想越是悲哀。文侯的确是个不择手段的人用张龙友自己的武器 摆了他一道根本不把那些人的性命放在眼里。不管是被杀死的共和军驻帝都人等还是那些一心以为自己做的是忠君爱国之事的尊王团员在文侯眼里同样等若蝼蚁。 我猛地站了起来。他们都被我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杨易小心地道: “都督” 我道:“不要紧。你们在营中严阵以待除了我亲自来到不要接受任何命令包括帝君和我的手令在内。” 杨易急道:“你要做什么?” “见文侯大人。” “楚将军你真是难得。” 当我到了文侯府文侯正在伏案写着一幅字。文侯的书法向来出色 现在有了纸练习得更多。我看着他道:“大人我想知道尊王团是不是听您的指挥。” 文侯忽地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嘲讽道:“没想到你居然只比张龙友晚看出半天呵呵。不过他搞的这个尊王团原本就是个松散的组织我也不能全部控制。 ” 我没想到文侯居然直承心里更觉得凉了。假如文侯矢口否认那就说明他仍在暗中活动应该有挽回的余地。可现在却说明他把一切都摆在了台面上再无法改变了。我道:“大人你可曾想过这样做虽然将了张龙友一军但将立宪彻底破坏了。” 文侯道:“楚将军你可知道什么是这世上最难用也是最易用最有威力也最无力的东西么?就是民心。所谓民心当发动起来时威 力无比。要是挑拨起来有时可能只需一句话他们就会义无反顾 万丈深渊也会争先恐后地跳。可是一旦挑拨起来也就如一只出柙的怪兽再不受控制了。 ”这时他写完了最后一笔将笔往笔筒里一扔 抬起头看着我道: “民心是最容易摆布的。张龙友用这个将我推倒 我认输。但现在我把这些还给了他。 ” 我已惊得呆了。直到现在我才发现 事实上还有我根本没想到的内幕。 我道:“那么张龙友让陛下不干涉尊王团并不是因为尊王团受他指挥?” 文侯哈哈笑了笑道: “楚将军假如你是姓张的对手恐怕早就被他大卸八块了。他真是天纵奇才把我手中的武器全部夺走了。我用手头仅剩的这件武器也是威力最大的武器来与他决一死战他也应对得全无破绽。” 我像被冻僵了一般人无法动弹话都说不上来。远远不止我所猜想的只是两个权谋家在指使手下 而是一场用权谋来争夺民心的对决。得民心者得天下这话不知听过多少遍在这些权谋家手下民心也只是一件可以随意玩弄的东西。更让我震惊的是我发现即使我自认自己真正以民为本一切都从民众的利益出发还是有可能遭到民心背弃。所以共和军尽管说的和做的并不一致仍然可以获得很多人支持。同样帝国横征暴敛一样没到天怒人怨的地步。这一切都是因为民心是可以由着人摆布的即使你告诉他们太阳从西边升起 从东边落下一样有很多人不愿看一眼事实跟着你这样说。 文侯走到我跟前轻声道:“楚休红你今天到我这里来那么我再给你最后一个选择你跟我还是站在那边?” 他看着我眼里灼灼有光。我只觉头晕目眩嗫嚅地道: “我 我” “实话告诉你。假如你不站在我这一边我胜利的可能最多只有两成。 但只要你站过来我就有七成的把握打垮他们。所以我非常需要你的力量楚休红我老了只要你跟随我将来的一切都是你的。那时 你想要立下什么法令建立怎么一个国家都可以任由你的意思了。 ” 文侯的话中似有一种魔力我几乎就要点头了。然而我心里似乎有一个倔强的声音在怒吼着:“不不要。”听从了文侯也许会真的和他说的一样但这岂不是借助军队来达成自己的目的?而我刚发过毒誓决不让任何人利用军队来干涉政局。军队只能用来保护人民 与任何政派无涉。 我重重地摇了摇头道:“大人我不会帮你。” 文侯的眼里一下极其失望我甚至看到了他眼神背后隐隐的杀气。我顾不得一切道:“大人末将有一个理想军队不能属于任何人 军队这把利刃只能以之示外敌不能用来对付自身。所以请恕我无知地军团哪一方都不会帮。” 文侯的眼中又开始发亮: 你是说“ 帝君要你捉拿我 你也不会从命?” 我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索性直着脖子道: “不论帝都发生什么事地军团只能用来抵抗外敌。即使帝都出现无法控制的骚乱地军团也只会帮助维持治安。大人末将告辞了。 ” 文侯要争夺民心不会动手弑君的。他肯定还能控制一部份禁军加上府兵还有一些帝君没有地军团可调便同样不会用极端手段。也 许这样选择才是最好的索性让他们去争吧看谁争到了民心我便倒向谁。 我看着天空不由微笑起来。来时我茫然不知所措 现在打定了主意 人也镇定了许多。我现在所做的岂不同样是一种权谋?只是这样做 可以免除许多杀戮让流血只局限于这些达官贵人之间吧。 只是第四天我就知道自己想得太天真了。 这几天里尊王团如火如荼地壮大现在几乎把整个帝都的居民全都 卷起去了。由于文侯的煸动和帝君、张龙友的放任尊王团几乎控制了朝政甚至一些宗室都开始头上绑条红布上街自称尊王团一员。 尊王团发动了整个帝都居民搜捕共和军的残党 现在已经发展到搜捕同情共和的人。仅仅过了几天立宪制已没人提起甚至有人在茶馆里说了一句立宪的事立刻被尊王团捉去用私刑拷打致死。在人们眼 里共和军已是一切不幸的根源赋税增加是因为共和军天灾人祸也是因为共和军。在他们眼里只要摧毁共和军一切都会变得美好 无比人人都能过上富裕的生活。 等到了第四天杨易带着人惊恐万状地来我住处告诉我尊王团已然失控开始闯入私宅强行将人带走因此他要暂时住到军中不要出来。我见他面色有异心知不对追问之下杨易终于吞吞吐吐地说 今天出了一件大事尊王团一大早便开始了一个“清君侧”运动。被他们列入要从帝君身侧清除的奸臣名单的有十几个我排在最后 而排在最前的则是为立宪奔走最力的南宫闻礼。 凌晨十几个尊王团成员趁天还黑执械闯入南宫闻礼的宅当场将南宫闻礼刺杀。帝君闻听南宫闻礼被杀也吃了一惊命令执金吾捉拿首要人犯结果尊王团在皇城下聚集十万人迫使帝君宣布南宫闻礼有罪杀人者有功。也正因为出了这件事 “清君侧”运动到现在才杀了三个人。廉百策现在还与尊王团一些首脑人物有联系他听到这个消息立刻与众人商议决定先分头把那份尊王团要除掉的文臣武将名单上的人等先接到地军团里避难杨易正是来接我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只觉心都冻成了冰。张龙友和文侯以民心的对决 现在已经超出他们的控制范围了。民心已如出柙的怪物横冲直撞 我知道他们两个当中肯定要有一个身败名裂把一切都输光。 帝都陷入了有史以来最大的混乱之中。而更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件事 发生在一个少有的没有战争、和平的年份里。仅仅几天前人人都认为一个太平盛世拉开了序幕可是幕布拉起才发现那是一个万劫不复的年代。 二月十七帝都的混乱到了顶点。几乎所有帝都居民都上街了不论是男人、女人、老人、孩子一个个都头缠红布条在大街小巷上走 着。不时有人高呼着口号说是誓死保卫帝国誓死忠于帝君。其间有人打出了横幅又提起帝都破围战中文侯的功绩歌颂文侯对帝国子民有再生之德。另一些人也打出横幅赞扬陛下英明神武领导了帝都破围战。两派人唇枪舌剑各说各的。正当要从口头相争转变到动手时突然有一骑快马疾驰入宫。 特使来报水火两军团偷袭五羊城成功。水军团与火军团原本驻守东平城邓沧澜设空城计暗中出海远征。当时五羊城城防空虚水军团恃战船得力大破五羊城船队。五羊城以水军起家水军实力极强但邓沧澜得蒲安礼做内应将五羊城水军打得片甲不留杀入城中取珍宝无算共和七天将中留守城池的何步天、巴文彦二将战死何从景自己也做了俘虏。现在水火二军正在北上一月后就能将何从景押解入京。 这个消息让我也吃了一惊。我吃惊的不是张龙友有这种后手而是共和军居然大意了。可能持续一年多的谈判把何从景也麻痹了以至于他认为帝国肯花那么多力气来谈立宪之事定不会发动奇袭。水军团驻守东平城从东平城海路入五羊城大概要一个月左右计算日子邓沧澜最迟也要在一月中出发而当时还没有谈判完成。这个消息一传来帝国上下欢声雷动帝君伟大论顿时压倒了文侯英明论。我不由叹息文侯自己估计自己顶多只有两成的胜算但这两成胜算他也估得多了张龙友用手里的权力把八成把握变成了十成。 现在帝君的声誉比帝都破围战后的文侯即使文侯在尊王团中还有人到了现在那些人也不会再支持他了。而让我又吃了一惊的是这个颇显阴险却又恢宏的计划居然是身在火军团里的吴万龄制定的。 我没想到只擅长整军的吴万龄这几年成长如此之快这个计划虽然有些背信弃义但每一步都计划得无比周详严密没有半点踏空。 胜负已定然而我没有一丝高兴。 南宫闻礼死了。这个将会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贤明的人就这样倒在半路上倒下得全无价值甚至满载骂名连凶手都找不到。那些杀他的人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正是南宫闻礼坚持不久前刚发布过一个减免赋税将土城分配给赤贫户的立宪法律。 我偷偷见了南宫闻礼的遗孀可娜一次。可娜年纪并不大其实与我相去无几但这个女子出乎意料的沉稳。她拒绝了我要她暂向军中躲避的建议仍要住在家里。不过我看那些尊王团成员对她相当尊敬加上帝君得胜肯定会为南宫闻礼平反昭雪便没再坚持。 三月中消息传来五羊城残部在高鹫城一带举旗重立共和国正式宣布反叛并夺回五羊城。同月尊王团的清君侧运动结束有几 个尊王团领袖被刑部以“受共和军唆使阴谋颠覆帝国”的罪名拘捕斩首那自然是听从文侯的几个。南宫闻礼正式平反追授文侯之爵 可娜作为南宫闻礼遗孀受封清节县君并破例接任礼部尚书之职。帝国开国以来曾经出过几个女官但出现女尚书还是第一位。可娜成为礼部尚书的第一件事就是宣布民间兵器管制收缴散落民间的武器。尊王团掌握许多武器可娜的这条命令自然是对付他们的收缴武器后那些人顶多就是在街上晃晃了。 四月帝都平静地军团则受命征讨共和军因为共和军开始准备北伐。短暂的和平正式结束战火重新燃起。从帝都出发时我看到一路上那些刚安定下来的难民再一次收拾东西准备逃难那些刚被开垦出来的荒地也一片片地重新抛荒痛苦依旧攫住人们的心。 从帝都抵达五羊城需要两个月的路程。地军团在近一个月后抵达东平城共和军的前锋已抵达东平城下拦住了我们的去路。当时东平城已齐聚地火水风四军团本以为手到擒来但出乎我的意料这一战艰苦之极地军团险些被击溃。因为共和军的炮火威力远远超过了火军团。火军团的火炮射程大约一百多步共和军的火炮竟然远达七百余步。我记得在攻入伏羲谷时 简仲岚曾提醒过我但当时我觉得这太不可能一直在怀疑。在东平城下第一次确认就更加惊心。我们的战法一直是火军团先用火炮轰击当敌军发生混乱后再由地军团突击。这种战法屡试不爽可是这一次彻底失败火军团的炮火根本还没碰到共和军的影子就被共和军的炮火扫灭了近一半。这一战打得毕炜痛哭失声几乎要自尽幸好当我冒险命地军团突击时共和军军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故结果共和军败退下去但他们在败退前仍然将地军团的一架铁甲车也击毁了。铁甲车一直被看成是陆战无敌连蛇人对之都毫无办法可是共和军的炮火竟然能摧毁铁甲车让我们惊心不已。 这一战共和军虽退损失却是我们更大所以其实地军团是败北的。从地军团成军以来这是第一次失败五德营群情激昂誓要雪耻。 然而我另有打算在出发前我向帝君上过奏折要求以何从景为筹码建议停战恢复当初谈定的立宪制说好的共和军享有权利一律不变。帝君虽然有些不肯但我向他陈说利害帝君最终还是同意了。趁现在只是交战过一次不至于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向共和军派出使者要求和谈。 共和军回应了。可是与我想的不同虽然何从景被帝国活捉共和军反倒提出更苛刻的要求甚至要求修改国号去帝号帝君只能作为特殊人物在国家享有优待。 共和军的强硬出乎我的意料。然而我仍然希望不要再有战争所以不论共和军提出的条件有多么苛刻我仍然一步步谈判该还的还只希望达成一个共和军和帝君都能同意的条件。 只是变化还是来得太快。谈判从五月谈到七月突然传来一个消息尊王团又在帝都发动一次运动刺杀了何从景。 消息传来最后一线和谈的希望破灭战火重开。这是帝国自新四年、共和元年七月的事这一年张龙友晋升为太师正式成为帝国最有权势的人而文侯重新被贬为侯爵文公的爵位给了蒲安礼。同时我终于在二十九岁的最后一个月里被封为帅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元帅。同时邵风观、毕炜、邓沧澜三人同时升为上将军。这时帝君也正式提出要我迎娶十九公主的事但我以郡主为理由而拒绝。 自新五年、共和二年三月我正在抵御共和军的新一轮攻势传来一个消息文侯逃亡入狄地军团与风军团立刻返回征讨。 回到帝国后整编了部队我和邵风观率地风联军五千人进入沙漠 经过激战活捉了文侯。然而在这一战中发生了很多事:我的百辟刀在与叶飞鹄对刀时碎裂小王子则在与随文侯出逃的武昭老师对枪时枪挑武昭老师而地军团参军简仲岚竟然要杀我。 帝君现在正倚仗我他不会杀我。要杀我的只有因为我拜帅后权位逼近他的张龙友。张龙友要做的是加强帝君对帝国的控制权然而我作为帝国元帅率先反对任何人独断在张龙友眼里我就是他控制地军团的最大障碍了。 然而我只有一步步地做下去。至少现在只有我才能制约张龙友 不让他成为第二个文侯。文侯被捉拿回来后我与邵风观、邓沧澜联名请求赦免他的死罪。不管怎么说文侯为帝国立下了极大的功劳他也确实有治国的能力 就算让他成为一个幕僚也能够向他请教许多治国之策。毕炜虽然没有与我们联命但他也没有提议要杀文侯。坚决要杀文侯的却是晋升为文公的蒲安礼。蒲安礼上疏说文侯跋扈难制不臣之心永无宁日因此必须斩杀 张龙友也附和他的建议。张龙友和蒲安礼这两个帝国目前地位最高的人都坚持如此虽然有我们四相军团三统领联命保奏仍然无济于事。不过好在我们也不算毫无地位帝君决定赐文侯一死给他留一个全尸不至于身首异处。 自新五年七月文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当时我正奉命抵御丁亨利的共和军北上。 丁亨利非同凡响。共和军重新举旗以来虽然仍遭四相军团压制无法渡强北上但他们的实力越来越强而且每次挫折都无法给他们实质打击往往过了几个月共和军就恢复元气。我几乎要以为共和军真的拥有那种能造出人类的孵化机了可是经过详细调查共和军根本没有这种东西他们的法宝就是征兵。 与帝国军征兵时不同共和军征兵完全凭自愿只是承诺会把土地按军功分发给他们。与帝国的土地私有不同共和军宣称土地国有人人皆可拥有。这一点对于流离失所的难民极有吸引力而且大江以南的土地要比大江以北肥沃得多不要说帝国那些拥有广袤封地宗室王和功臣们不愿把自己的土地分给难民就算他们肯这些土地的吸引力也不及共和军控制区。更何况随着战火蔓延劳力下降当初立宪时定下的减免赋税已成了一句空话实际赋税反而增加起来。而越是 这样逃离帝国控制区的难民就越多共和军的兵源也更充份。当我发现被我们占领的地方的民众也开始传说有一个地方没有贵族压迫 不必缴纳苛捐杂税土地也归自己所有时我明白帝制先天上比共和制就有着致命的缺陷。我不相信共和军能永远把土地分给民众可是在当今共和制再华而不实帝国再有明君贤臣出现对于民众来说共和制仍然要好得多。 只是我现在已经踏上了不归路无法再回头了。唯一的办法就是走下去把另一条路截断这才这条路才会是一条康庄大道。 自新五年十一月四相军团齐聚经过商讨决定对五羊城发动一次水陆攻势。由于共和军的水军被邓沧澜击败后实力大不如前所以我们的水军占了绝对优势共和军也干脆放弃水面决胜之心把精力全部放在了陆军上。虽然地军团的兵力较丁亨利稍占优势但这优势远未到必胜的地步。共和军的七天将都在而且他们还有那种威力远远超过我们的火炮陆战实力之比最多只是五五之数。我定下的是声东击西之计。表面上由地军团发动首攻似乎为了掩饰水军团从海上的进攻其实邓沧澜才真正是佯攻地军团最终发动的是主攻。以这种看似不合理的战术来打击共和军出现的空隙也是丁亨利露出的唯一破绽。丁亨利深通兵法我与他也交手多年知道寻常的计谋瞒不过他但也正因为对兵法太熟悉了他一贯不做冒险之事。丁亨利与我惺惺相惜 可我们也都知道对方在战场上决不会留情战争对于我们都不是一件儿戏我以地军团孤军深入随时会遭到重创他一定会认为我是在故意引诱他直正的杀手是以水军团从海面攻击。只是当他把兵力移到水门时地军团将不顾一切突然发动最后的攻势一举破城。这个计策太过冒险如果是平时我决不会用这种手段。一来可行性太低二来即使成功损失也会大得超出预计。可是我还是实行了。帝国军第二次攻破五羊城。 这一次本应给共和军带来灭顶之灾可是最终却令我失望丁亨利仍然率领三分之二的士兵逃遁。这个人不愧今世数一数二的名将即使处于绝境仍然能如游鱼一般脱身。攻破五羊城本应是一个转机。我建议对五羊城采取怀柔政策让这些共和军控制地的民众知道帝制并非如共和军说得那么可怕他们仍然可以生活得安祥幸福。然而让我始料未及的是张龙友突然莅临五羊城他亲自在城中搜捕共和军残部随即斩首示众。我知道他是想用雷霆手段震慑共和军民众让他们不敢再依附共和军使共和军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然而他所做的这一切适得其反毫无效果反倒映证了共和军宣传的“帝制邪恶”我在攻破五羊城初期采取的一些怀柔手段相应成了两面三刀前功尽弃。攻下共和军的大本营岂但没有消灭共和军反倒让他们的生存余地更大了。 我现在的希望只能寄托在能揭示出天法师的真面目。伏羲谷一战后 因为天法师不知所踪我一直在追踪这个人的下落不知他躲在共和 军还是帝国的背后。经过数年的追查我终于发现了天法师是躲在共和军的南武公子处。我将这个消息通知丁亨利。我告诉他这一切其实都是天法师捣的鬼包括最开始的尊王团捣毁共和军帝都议事处 以及水火两军团偷袭五羊城。天法师是把我们当成了他手中的武器 他想要做的是消灭我们人类。 丁亨利答应了。他同意停战先去南武公子处追查此事下落。然而这时南武公子却到了军前带来的却是天法师那风干已久的首级。 早在几年前天法师就已经被南武公子看出破绽杀死了。只是天法师让我们火并的计划却经过南武公子修改后一步步成为现实。最后一线和解的希望也破灭了战火重新开始。此时共和军的实力已经占了上风而屋漏偏逢连宵雨孤悬海中的海靖省都督海靖伯孙琢之宣告独立不再听从帝国命令。与之相应西府军都督、司辰伯陶百狐宣布天水省独立。海靖省是海上门户。孙琢之独立后水军团已无法再从海上长驱直入 进攻五羊城了。天水省则是西北门户陶百狐一独立西北诸省从此与帝国失去联系。 自新八年也就是共和五年的五月最后一击来临了。狄人以为文侯和沙吉罕报仇为名大举入关实力大不如前的青月公再不能守被狄人全线突破防线彻底崩溃青月公阖家自焚而死。同月句罗岛宣布与帝国绝交改奉共和国为正朔。句罗是帝国最为忠实的藩属每当句罗有难帝国也不惜一切代价援助。连句罗都背弃了帝国我也似乎看到了帝国的末日。只是我仍然不愿就此放弃我仍想做最后一搏。 自新八年年底我率地军团装作不支共和军进攻之势将共和军引入大江中游的对马山和屏风山一带的坠星原。当初帝国与共和军第一次同盟陆经渔因为不愿回归帝国于是率旧部盘踞此地屡次偷袭帝国补给就是在此地被我带领首次上阵的地军团铁甲车队击败。我还记得那一次陆经渔引以为傲的铁骑军被铁甲车追杀殆尽时他嗒然若死的样子。那一次他告诉我属于他的时代过去了接下来将是属于我的时代。现在就是在这个地方我与陆经渔最得意的弟子又开始了一次决战这也将决定接下来的时代属于谁的问题。 战争就是如此。我定下最后一个细节时想着。可是我没有一丝欣喜 却只有失望乃至绝望。我的眼前看不到一丝光明当初武侯阵亡前所说的“不仁者天诛之”六个字时时在我耳边回响。我一直引以为戒 可是渐渐的我自己也成为一个自己不愿的“不仁者” 自新九年、共和六年的一月帝国与共和军决定最后命运的一战开始了。丁亨利率领的共和军主力陷入了地军团的包围可是共和军的实力却只有在地军团之上。尽管将丁亨利包围我仍然不知道这一次是鱼死还是网破。 正文 第四十一章天翻地覆 对马山和屏风山是两座极为相似的山峰。在大江中游这两座山并不是什么有名的大山一般人都不知道有这两座山。这两座山位于大江中游的交通要道旁地形险要因为当中的坠星原只有一头相通是个死地所以是兵家大忌。只是这地方十分偏僻少有人知如果我不是因为当初与陆经渔在此地有过一战一样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当初曹闻道被陆经渔困在了坠星原这一次却轮到了丁亨利。 几个人都在看着地图。当初坠星原一战我们大多参与过此时故地重游定然又想到了当时的情景。那一次我们兵力战优战具也远远超过陆经渔但开始时却被陆经渔牵着鼻子走。若非陆经渔一直对曹闻道这个旧部心存希望不愿将他斩尽杀绝那我们多半会被他各个击破了。 曹闻道看着地图脸色有些难看想必又想起了当初的事。小王子倒是默然不语只是手指轻敲着桌面。自从在追杀文侯一战中手刺武昭老师落马小王子像是一下变了个人越来越沉默寡言人也显得老成了许多有空便攻读兵书现在已是我的一个得力臂膀也越来有大将风度。 杨易忽然道:“楚帅照常理这一次共和军已是无路可逃了只是” 杨易没再说话曹闻道在一边道:“只是这个人用兵奇妙总是令人猜测不到是吧。那一次在五羊城里原本也该打他们一个全军覆没的。” 我暗自叹了口气。杨易这么说虽然有点长他人威风但我也当真有这个顾虑。丁亨利这个金发碧眼的汉子用起兵来仿佛有种奇异的魔力总也捉不住他。现在我把他逼入绝境已是第二次了可是我仍然不知道这一次他会不会再出奇计逃脱。 那一次在五羊城他命人向我声称要投降。我自然不信丁亨利会投降然而他这样说了我也不能不顾一切进攻。在我内心里我也真心希望共和军能够投降只是我清楚地知道丁亨利决非这种人。 那一次我就上了丁亨利这个当。他猜出我不会相信他的投降但对他的求降仍然要敷衍所以暗中将士兵化整为零而营中仍然保持原样自己则与我讨价还价拼命要求投降后的待遇让我误以为他要发动反击。等我发现他真正的目的被困城中的共和军已经有多半夹杂在逃难的城民中出城去了。兵行诡道这个道理我也烂熟于胸但那一次丁亨利就是用我所熟知的道理来摆了我一道让我一直耿耿于怀以至于现在我仍然吃不准他到底是真个被我引入圈套了还是又给我设了个圈套。商讨了一阵我们决定到目前为止还是静观其变。至少共和军的主力已被我们堵在坠星原里他们另外不会有太多的兵力可用。即使他们不顾一切杀开血路逃走也得付出一笔极大的代价。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多多防备丁亨利那不按常理的奇计便是。 商议完毕五德营诸将各自前去准备。为了将丁亨利引到坠星原我们的损失也不少将来已不可能再有同样的机会了我们就如同一个走到了绝路的赌徒这一次是仅存的翻本机会。 等他们走走了小王子忽然站起来道:“楚帅” 他似乎有些欲言又止。我道:“殿下怎么了?” 小王子吞吞吐吐地道:“父王现在身体又不太好。” 安乐王最近身体很不好。年纪大了又向来肥胖现在他的病很多。小王子颇有孝心平时一回帝都便去陪着父亲我作为名义上的女婿也不时去陪陪他。以前安乐王在我眼中一直是个颟顸无能的人但接触得多了也觉得安乐王虽然无能本质上却是个善良的老人。宗室子弟向来跋扈骄横但安乐王府的人与旁人大不相同。看着病卧在床的安乐王我仿佛又见到自己早已过世的父亲。听小王子这般说我道:“小殿下你还是先行回去这里有我们在。” 小王子摇了摇头叹道:“忠孝不能两全我说的倒是你。父王一直希望你能多去陪陪他看到你他就像看到姐姐一样。” 我的心头像被刺了一下道:“好吧等这一战结束我就陪王爷多说说话。” 小王子抬站了起来。这几年他已经长开了比我还高出半个头。他道:“楚帅你觉得丁亨利这回还能有什么办法脱身?” 我道:“看起来已是很难只是丁亨利足智多谋现在实在猜不出他会想出什么办法。” 小王子看了看四周小声道:“可是楚帅除掉共和军难道是最好的办法么?” 一霎时我不知道小王子说这话的真意看着他道:“小殿下你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我觉得共和制在民众中根基已成。这一路而来我偷偷问过很多人表面上他们说帝国好可私底下一个个都说共和制要好得多因为共和制没有帝君没有宗室人人平等。帝国纵然现在开放文武校之禁可是在民众看来要开禁首先仍然要有禁可开所以帝国仍然视百姓为下等人。共和军宣称人人平等土地也全部归自己所有不再缴纳赋税。总之在百姓眼里共和制才是应该的。楚帅我觉得我们是在逆天而行啊。” 我叹了口气轻声道:“小殿下这事我何尝不曾察觉。地军团在百姓中口碑还好可当初每次出师当地百姓都会自发前来劳军可现在劳军的事越来越少。固然是连年战火使得百姓越来越穷了可是他们心底未尝不会有对我们的怨言。不管怎么说他们已经把我们看作引起战争的祸首即使嘴上不说心里也已这么想。可是我们又能怎么办?投降共和军么?” 小王子没再说什么。这个问题实在没办法回答如果真的说下去的确只剩了投降共和军一途。他舔了舔嘴唇道:“可是楚帅你即使杀了丁亨利恐怕仍然灭不了共和军。过不了多久他们又会死灰复燃那时就更难办了。” 小王子说得没错。现在共和制已深入人心南武公子又神出鬼没这些年来我都不知道他真正的行踪。虽然现在共和军最大的一支武装被我困住但丁亨利只是共和军的武器南武公子才是共和军的心脏。南武不死再过几年他肯定会招兵买马重新举旗的。我屡次想要捉拿南武公子可到现在为止却连南武公子的真身都没碰到过一次。更何况就算捉住了南武公子可是民心已经向着共和一方了没有南武公子也会有人举着立和制的旗帜站出来的。 只是这些现在已无暇考虑了。即使我走错了路却也没有再选择的余地只能走下去。我拍了拍小王子的肩道:“不要多想了现在一心对付丁亨利吧。” 这时门口忽然响起了冯奇的声音:“楚帅共和军有使者要出来。” 坠星岩只有一条出口我以三台铁甲车封住出口再以军中的炮火从死角处轰击。虽然我们的炮火威力远不及共和军的但占据地形之利共和军纵然有威力比我们大好几倍的火器也无济于事。而丁亨利身边不会有多少补给我们只消封半个月足以让他全军饿得半死除非他们也开始以人为食。不过我知道丁亨利是绝对不可能实行这种策略的。所以一把他们封死我立刻派了使者进去递交劝降书。现在大概是丁亨利的答复吧。 我走到门边道:“有几个人?” “一个。”冯奇的声音有些犹豫“似乎似乎是丁亨利。” 我大吃一惊道:“是丁亨利自己?” 战时派出使者谈判那也是常事但极少有主帅充当使者的。丁亨利即使认定我不会趁机对他下手自己前来谈判胆子也实在大得过份了。冯奇点了点头道:“应该是。他自称是共和军丁亨利要求面见楚帅。” 我看了一眼小王子小王子也有些震惊道:“他现在出来了么?” “杨将军不敢自专请楚帅和监军大人定夺。” 我道:“走去看看吧。” 小王子道:“楚帅你不要忘了罗须陀之事。” 战史上曾经有过一个先例。大帝起兵时曾为先朝名将罗须陀围困无法脱身。罗须陀与大帝曾是好友爱惜大帝才能于是要他前来投降。结果大帝派了替身前来谈判趁罗须陀自认与大帝有交情不加防备之机那替身舍身刺杀罗须陀大帝则率军趁乱冲出结果反败为胜。这一战虽然成功但未免对大帝声誉有损所以只作为诡道中的极致记载在野史之中正史中只说大帝趁乱阵斩罗须陀。不过帝国那些有了一定资历的将领一般都知道这个战例所以后来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使者都派遣无关紧要的人物若是重要的反倒令对方疑虑。丁亨利是陆经渔在五羊城收的弟子他肯定听说过这件事小王子因此来提醒我。 我笑了笑道:“丁亨利岂是这种人。小殿下走吧。” 我整了整衣服带着冯奇他们向前走去。虽说我不信丁亨利会充当刺客但终究不敢太过大意到了坠星原谷口命冯奇守在我身边亲兵队也严阵以待。丁亨利枪术甚佳真个不顾一切时也不易对付必须先做防备所以给丁亨利准备的位置放在了十几余以外。这个距离有冯奇的弹弓保护丁亨利稍有异动便可以制住他了。 安排妥当我向杨易点了点头杨易会意下去道:“让共和军使者过来。” 一个传令兵得令骑马向谷口跑去。坠星原的谷口不像伏羲谷口那样有条长长的风刀峡不过是两山夹出的一个缺口而已只过了不久我便见那传令兵骑马回来身后跟着一个杠着白旗的人。虽说隔得远了看不清但那人头盔下金色的头发还是很耀眼。丁亨利身具异像他要找替身恐怕也找不到这个人多半便是丁亨利的正身了。我站起来道:“请丁亨利将军过来。” 到了近前我的亲兵让丁亨利下马搜检过身上才放他过来。他到了我给他准备的那张椅子前将手中白旗往地上一插抬头道:“楚兄别来无恙。” 虽然身边尽是手握明晃晃刀枪的地军团士兵丁亨利的态度仍然从容不迫。我暗自赞叹道:“丁兄你近来也好?” 丁亨利看了看眼前微微一笑道:“与楚兄相识已然不短不过现在这样见面似乎还是第一次。” 与共和军交战以来我就从来没见过他。现在在虎视眈眈的士兵中与他相对确实还是第一次。我道:“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丁兄当初我们杯酒言欢今日刀兵相见只是想不到而已。” 丁亨利嘴角仍是带着点淡淡的笑意道:“那么楚兄今日亨利前来你连杯水酒都不预备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我没想到丁亨利居然会讨酒喝不由一怔冯奇在一边喝道:“大胆!”我止住了他的叫骂道:“给丁兄倒杯酒。” 酒倒了上来。丁亨利举起杯子呷了一口缓缓道:“楚兄你觉得你胜券在握我已如鱼肉在俎是不是?” 我道:“丁兄难道觉得不是?” 丁亨利叹了口气道:“当初与楚兄初见我便想最好不要与你为敌。没想到我们仍然成为死敌了。事已至此你觉得当初可能避免么?” 我不知道丁亨利不说些实在的倒扯些不着边际的话做什么。我道:“当初是当初现在是现在。当初也许会有机会避免但木已成舟丁兄你以为还有什么办法么?” 丁亨利把杯子放了下来道:“虽说世间并非事事如人意但我们终究可以改变一些什么。楚兄若非当初你与南宫大人的努力那时的立宪连谈都谈不了。” 听他说起南宫闻礼我心里一阵痛楚叹道:“立宪最终还是失败了。” 丁亨利淡淡一笑道:“也不能说失败帝国子民正是通过立宪知道了共和的好处。不是么?当初我们在帝国人的眼里尽是些妖魔鬼怪正是立宪后他们开始知道了共和制并非要把人斩尽杀绝并不是杀人不眨眼。” 我哼了一声道:“其实这早就在你们的计划中了是不是?” 丁亨利嘴角的笑意消失了。他又喝了口酒长叹一声:“虽然这计划极见成效但我一直有所保留。楚兄纵然兵行诡道但这等做法实际上已经是在利用民心了。” 我的心头一动。丁亨利的看法与我也相差无几只是我倒没什么保留兵法有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得民心者得天下失去民心当然也失去了执政的资格文侯当初就说过民心其实是这世上最难用也是最易用最有威力也最无力的东西。共和军能够左右民意在我看来不过是在一场不见杀戮的战场上占了上风无可厚非。我道:“民心为何原本也只是受人摆布的。你们能争取到民心但并不是永远保留民心所向。” 丁亨利苦笑了一下道:“楚兄你真觉得把民心当成一件随意摆布的东西是无所谓的事么?这可不是一幢高楼一堵城墙倒塌了就可以盖一个更高更大的。拿民心当武器换来的只是一人的荣耀付出的代价却是无数苍生的性命。” 我默然不语。丁亨利说的其实也是我心里所想的。只是正如文侯所说民心是最易受人摆布的东西也许他们被源源不断地送死心里只觉得这样做是值得的。即使我自认做的一切都是为国为民可在他们眼里或许这一切一文不值。 我突然感到一阵烦躁道:“丁兄你今天来便是跟我说这些?” 丁亨利又倒了杯酒喝下道:“差不多。楚兄我只想对你说纵然我对左右民心之举有所保留但现在民心向背不言而喻。楚兄今日纵然杀了我只会使民心更倒向共和军一方。帝国大势已去纵然是你也回天乏力。”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丁亨利没有说错到了今天民心已经全部在共和军一边。不管这是共和军的宣传还是别的原因帝国已经得不到民众支持最直接的后果便是帝国军征兵越来越难。地军团在诸军口碑中最好百姓说起地军团有“饿死不扰民”的风评。可即使是地军团现在同样已召不到新兵了一直都无法整装满员。再这样下去地军团长久树立起来的好名声肯定会慢慢被磨掉吧。 丁亨利看着我慢慢道:“楚兄我知道你不会对我容情不过仍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我想再讲个故事给你听吧。” 我心中更是不快道:“丁兄你到底搞什么鬼?我也知道你定然不肯投降所以还是请回吧这次我的确不会再留情了。” 丁亨利却像没听到我的话喝了口酒道:“夏天的一棵大树上枝繁叶茂一只蝉正在高唱。只是这蝉没想到有一只螳螂正躲在它身后随时准备着捉住它。” 丁亨利居然真的讲开故事了!但这个故事似乎隐涵深意我没有再说话只是听着他。丁亨利又把杯子倒满呷了一口道:“螳螂只以为自己要得到一顿美餐了可是它同样没想到有一只小鸟看到了这虫子正停在它身后马上就要啄上来。而这小鸟的心思全在螳螂身上它与螳螂一般没看到有个孩子手持弹弓已经瞄准了它。” 他说着放下酒杯脸上露出微笑道:“螳螂、小鸟都已经要捕捉猎物了可是它们自己不知道自己同样是猎物。这个故事是不是很奇妙?哈哈。” 我的心头一动道:“丁兄说这故事可是有什么深意么?” 丁亨利抬起头看着我道:“楚兄这世上并非只有胜负那么简单。螳螂对于蝉来说那是胜者但它在小鸟眼里却是个猎物。” 如果是别人说的我一定会觉得那只是嘴硬而已。但丁亨利的语气十分诚恳我的心突然感到空落落的不由道:“难道丁兄还伏下一支伏兵?” 丁亨利道:“假如我说没有楚兄一定不信。假如我说有楚兄只怕同样不会信。说也好笑伏兵虽有能不能成功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告诉楚兄当我被逼上绝路的那一天起这支伏兵就该发动了。” 我猛地站起来喝道:“丁兄我当你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所以听你说了那么多。若是你一味说些不着边际的话那不要怪我无情了。我只问你一句丁兄你降不降?”丁亨利被我围入坠星原的兵力足足有七万之众。以共和军的实力现在顶多还有一两万兵力。即使能紧急征兵恐怕也不会太多。我在与丁亨利决战前就得到可靠密报那些兵力尽数在东平城与帝国相持根本不可能赶到此处。等他们赶到丁亨利这支队伍早就饿成肉干了。 丁亨利看了看我道:“楚兄假如我真的降了你以为你能挽狂澜之既倒帝国不再崩溃么?” 我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现在是帝国之臣只能为这个国家尽忠。” 丁亨利的眼神一下锐利起来道:“你不知道这是愚忠么?” 我暗自叹息但脸上仍然板得铁一样道:“说我愚忠也罢我现在已是代表了帝国。当初我选择了这个国家在这个国家里有我的爱的一切我便要为守护这个国家付出一切。” 丁亨利的眼神越来越锐利手按在案上看样子似乎随时会一跃而起。我对视着他毫不避让。半晌他摇了摇头叹道:“愚哉愚哉愚不可及。楚兄你一直坚持要消灭战争但你这样做只会让战争旷日持久不可收拾。” 我道:“丁兄你也没想到这世上假如我不战不知会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战火更将连绵不绝苍生也更加痛楚不堪。便如你一般即使你愿降你手下那些人愿降么?野心家遍地都是你没有野心只能成为别人的牺牲。当初大帝得国假如得到国家的不是他一样会有别人上来说不定战火绵延得更久。” 这回轮到丁亨利默然不语了。他肯定想到即使他投降了这六七万人中肯定会有一大批人不愿投降帝国军会要求战到最后一兵一卒的。当初我们被困高鹫城并不知道苍月公与武侯联手是别有用心表面上两方联手胜面多了不少但栾鹏不惜兵谏也要求与共和军决裂杀尽他们。现在也是一般共和军被我困住了假如他们不战而降定会有些人要求战到最后。假如没有丁亨利从中节制这股桀傲不驯的力量一旦暴发出来就会引起一场大动乱。帝国军也是如此一旦我放弃了即使是军纪最好的地军团多半也会成为一支烧杀掳掠无所不为的乱军。我与丁亨利的决战只是把战火压在最小的程度倒可以说那是一种幸运。 过了好一会丁亨利又倒了杯酒道:“楚兄我想你说得也没错。错的便是我们不该生在这个痛苦的年代吧。” 我也叹了口气道:“生为乱世人原本就没有自己的选择了。此番战争不管谁胜谁败将来天下太平定要多建学校以开启民智为第一要务。只有哪一天民心不再成为政客的武器战争才会不存在。” 丁亨利点点头道:“楚兄这个新时代只怕真的要在血与火的洗礼中才能孕育而出。”他端起杯子忽然将杯中的酒洒在地上神色有些黯然地道:“老师就是在这儿被你击败的吧。楚兄也许我的血会与老师的血流在一处。” 他又说起陆经渔我的心里也有些不好受。陆经渔也是我的兵法老师但他可以说是死在我的手上的。我道:“也许会是我的血。” 丁亨利没再说什么转身跳上马去再不回头扬长而去。 丁兄一路走好。看着他的背影我在心中喃喃说着。不知何时眼中又已湿润了。 这个新时代真的要经过血与火的洗礼才能孕育出来么?到现在流的血够多了难道还不曾流够?我不禁茫然。以民心为武器这种做法虽是我万万不能认同的但不知不觉我却同样走上了以民心为武器的道路。不更确切地说我被民心推到了前台尽管不自愿也成了一个能左右民心的人。 杨易这时走了过来道:“楚帅丁亨利最后说了什么没有?”他方才一直在我身边先前的话都听得了但最后丁亨利与我几乎是在耳语他也听不真。 我摇了摇头道:“他不愿降看来唯有一战了。” 杨易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杨易与丁亨利虽然并不熟但丁亨利那种飒爽英武之气大大令人心折看着丁亨利走向末路杨易心中也大为不忍吧。 我冷笑道:“杨兄你不要大意了不要把他的为人与用兵混为一谈。丁亨利兄为人很好但用起兵来可是诡计百出的小心今晚他会来偷营。” 杨易点了点头道:“末将领会的。只是”他沉吟了一下道:“末将觉得对他该速战速决不能再拖下去。” 我道:“你急什么再拖个三四天他们便熬不住了到时进攻事半功倍。” 敌军乏粮相对而言我军粮草较丰又占了地形优势围而不攻实是上策。等丁亨利一军因饥丧失战斗力再发动进攻就可避免有太多杀伤。但杨易面有忧色低低道:“楚帅我怕怕朝中有异动啊。” 我诧道:“朝中?你指的是什么?” 杨易道:“末将倒不是看出什么只是楚帅你想丁亨利为什么要讲那样一个故事?” 我的心头一动道:“难道共和军会一举拿下帝都?”想了想又摇摇头道:“东平有钟禺谷守城东阳更有水火二将。这三人联手便是地军团都拿不下来的可以说是固若金汤。” 杨易道:“从外攻确实很难攻破但万一变从内起又该如何?” 我的心又是一动但杨易的话未免太过耸人听闻钟禺谷、邓沧澜都是忠勇之士毕炜虽说不见得如何忠但他为帝国征战多年现在共和军也不曾占到绝对优势更何况丁亨利主力被我所围的消息他肯定也能听到这个时候不会有变化的。我道:“也不必太过多虑了岂会有事。” 杨易脸上的忧色却丝毫未解他小声道:“楚帅我们为了引共和军入伏一直不与外界通消息末将觉得还是尽快派细作去探明东平东阳二城现实为好。” 丁亨利讲那个故事杨易在一边定也听到了。我笑了笑道:“即使那支共和军从东平转道过来也需十余日才能抵达。杨兄你觉得丁亨利还能坚持十余日么?”其实东平城有钟禺谷镇守还有水军团助攻。水军团有螺舟施放水雷可以说是无敌就算共和军能破了东平城定也渡不过江去。 杨易仍然忧心忡忡地道:“看起来丁亨利有恃无恐他到底倚仗的是什么?楚帅夜长梦多末将还是觉得及早进攻为上策。” 我沉思了一下道:“另几位统领的意思呢?” “他们与我想的差不多。楚帅牺牲再所难免你想要不战屈人之兵现在已不可能了。眼下以雷霆手段震慑敌军才是避免更大伤亡的最好手段。” 现在帝国今非昔比实际控制疆域越来越小国库也因为连年征战而越发空虚。现在我背后已经不再有一个巨大的力量支持所以只能靠地军团本身的实力去震慑敌人。杨易这一点说得没错只是这样一来杀伤越来越大我们自己的伤亡也越来越大。我越想越是茫然现在这种情形与我的信念离得更远了。我一直坚信军队的存在杀戮不是目的为的是消灭战争。可是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哪里是消灭战争而是在挑起战火了。 也许真要和丁亨利所说的那样识时务为俊杰投靠共和军才能达成我的理想吧。可是我又无法让自己相信这样并不是见风使舵。共和军所说的虽然与我的信念更接近但共和军的虚伪也令我心寒。郡主当初对我说过并非只有共和制才能做到以人为尚以人为本。帝君虽然不是个理想中的明君但他至少也在努力往这条路上走现在帝都附近的帝国实际控制区已经做得相当好了。当帝国重新和平假以时日我坚信帝国会焕然一新的。 我敲了敲椅子的靠手道:“好吧饿他们三天。三天后发动总攻不必留情。” 被封死在坠星原的共和军士兵固然唯有一死但他们的死却可以换来和平他们的死也是值得的。我在心里这样想着但仍然痛苦之极。七万共和军虽然被围入绝地但我们想要彻底击溃他们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以杀戮树立起威严终究会在杀戮中失去。当初的武侯大概到了临死才悟出这个道理吧可是我即使早就知道仍然一步步地重复着武侯的脚印。 虽然我说三天后总攻结果当天夜间丁亨利果然就发动了一次突围。只是他所处的地形太过不利了他们虽然拥有比我们更强大的火器但帝国军全在死角里他们从里面根本打不中我们。而他们一旦突出对马山与屏风山之间的山谷就立刻遭到五德营的迎头痛击。我们的火炮威力固然不及他们可是占据了有利地形后发挥出来的实际威力远远比他们大得多。后半夜开始的战斗到凌晨天放亮时结束共和军在谷口留下了两三千具死尸鲜血也流得遍地都是。 小王子一直站在我身边。看着遍地尸体他的脸极是难看。当共和军终于放弃了突围重新退回坠星原时他突然扭过脸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 小王子从军时间已经不短死人也见得多了比这更血腥的场景他不知看过了多少但这一次他也忍不住。我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背道:“小殿下怎么了?” 小王子抹了下嘴角道:“楚帅我我真看不下去了。” 我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杀他们。可是一旦他们突围出来丁亨利也不会对我们留情。谁叫这是战争。” 小王子没说什么话。暮色中他的面色苍白眼神也虚浮。我暗自叹息知道这个少年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小王子还没长成时在他心目中上阵杀敌是件值得兴奋的事当时他也盼着能冲锋在前。可是经历得多了尤其是在追杀文侯一役中他亲手将追随文侯的武昭老师挑下马来以后小王子一下子像变了一个人每到征战再也不奋勇上前了时不时地倒流露出对战争的厌恶以至于他与五德营诸将越来越疏远连以前和他关系最好的曹闻道现在也对他颇有微词说他胆小懦弱无能。 其实小王子那种想法我何尝没有每个经历过战阵的人都会有。只是有些人能够挺过这一段在以后的战事中越来越有凶性而有些人却无法承受那种压力以至于崩溃。小王子自幼养尊处优没经过什么挫折他不像我那样能忍。到了现在只怕已经到了他的极限了所以干脆尽量逃避。 我没有去逼他。小王子做不了他理想中的名将说不定并不是一件坏事。所谓名将又算什么?武侯是名将文侯也算名将但他们不是横死就是身败名裂。而我的结局又会是什么?我猜不出来只怕好不到哪里去。让小王子能平安地度过余生对于他来说未始不是幸运。 我正想再说几句宽慰他的话冯奇忽道:“楚帅有人过来了!” 曙色中有一骑从扎下的营盘中如飞而来。我吃了一惊道:“是谁?” 冯奇道:“是从廉字营里过来的。”他伸手从腰间摸出了弹弓取下弹丸扣下。不管来者是谁这样子如飞而至只怕是出了意外他自然要先做好准备。 那骑马来得极快一下子便已到了近前。原本二十步外该下马而行但那一骑冲得太快竟然冲到了距我十步左右才滚鞍下马。他冲得太近了左右亲兵队登时哗然全都挺枪上前冯奇也把弹弓对着了他。我却已经借着曙色看清了来人正是廉百策忙止住了他道:“不要动手扶廉将军上来。” 廉百策足智多谋也向来镇定但现在却惊慌成这样子。我的心登时提了起来看了看四周。可是四周并无异样并没有中了别人埋伏的迹像。我定了定神迎上前去道:“廉兄出什么事了?” 廉百策上气不接下气扭头看了看身后道:“楚楚帅出大事了我们找个地方说。” 廉字营扎下的营盘离这儿很近可是廉百策却像赶了上百里路一般脸上也全无血色。我心中一动道:“要叫诸统领过来么?” 廉百策道:“我已派人去通知了他们马上过来。楚帅快进去说吧。” 他说得惊慌失措全然没有平时的镇定。现在五德营都正在面对敌人丁亨利不知何时又会再次冲锋实在不该把五统领都叫出来。但廉百策如此惊慌并且不无僭越地召集五德营统领只怕真出了天大的事。我心中也有些惊恐了对冯奇道:“冯奇扶廉将军进我的营帐。” 一进营帐我把诸人都遣了出去只留下我和小王子两人。我道:“廉兄到底出了什么事?” 廉百策看着我又看着小王子似乎鼓足勇气这才道:“楚帅帝国覆灭了。” “什么!”我和小王子都失声叫了出来。我一把抓住他的肩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在做梦不成?” 廉百策摇了摇头道:“楚帅你知道我与张太师还有联系。” 小王子惊道:“廉将军你怎么和太师有联系?” 廉百策原是张龙友安插在五德营的耳目但他最终背弃了张龙友把张龙友吩咐的一切全部都先禀报过我。这件事只有我和五德营五统领知道连小王子都不知道。这也是这些年我与张龙友一直能够和睦相处的原因张龙友通过廉百策得到的情报所了解到的都是我如何不折不扣地执行帝君的命令从来不自行其事包括他要求我斩杀跟随共和军的村落的命令。我顾不得与小王子解释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廉百策咽了口唾沫突然放慢了语速也更低地道:“东平东阳两城同时被共和军策反。共和军与水火两军团联合昨日突入帝都解除禁军武装帝君与太师以下百官全部成为阶下囚帝国已亡。” 这个消息像是个晴天霹雳我被震得耳中似乎“嗡嗡”直响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小王子急道:“那我父王呢?” 廉百策道:“小殿下真是报歉我收到的羽书密报中没提到安乐王爷的事。”他顿了顿又道:“楚帅使臣已发大约明天便能赶到此地命令我等就地向共和军投降。” “王八蛋!降个屁!老子不降!” 曹闻道一下蹦了起来。他在我面前一直很收敛但这回再也不收敛了帝君和张龙友也被他骂得狗血喷头。他大声道:“岂有此理这伙王八蛋连一天都守不住。邓沧澜和毕炜这两个王八蛋也真是王八蛋三姓家奴!” 毕炜会投降共和军虽然意外但总还可以想像毕竟他曾经被帝君策反过一次背叛了文侯。可是邓沧澜和钟禺谷也被策反简直无法理解了。而廉百策得来的消息更让我震惊这一次竟然是邓沧澜裹胁毕炜反叛毕炜将错就错才降了共和军。我止住了曹闻道的破口大骂道:“曹将军稍安忽躁我们还不知内情先不要骂人了。诸位明日使臣便到要命令我们就地投降你们以为五德营该如何行事?” 曹闻道忽地又站起来向我一躬身道:“楚帅兵法有云:乱命有所不从。这是条不折不扣的乱命绝不能听。末将以为如今当行杨将军那日的建议。” 杨易那天建议我废了帝君自立为帝结果被我驳回。我心中恼怒刚要骂他陈忠忽然站起来道:“末将见识浅薄不过那日楚帅你说帝君尚在臣下自立是开了一个以武力夺权的坏头。现在帝君已废那么自立为帝便不是以武力夺权。” 陈忠话不多但这话说出来很有份量。钱文义和廉百策登时站了起来道:“末将等愿奉楚帅为帝。” 他们的声音不高但十分坚决。五德营的五统领有四个同意我自立为帝而杨易更是那天提出这建议来的人他的立场不言而喻。我心头一乱还没说话小王子忽然“哇”一声骂了起来道:“可是父王父王他” 他们没有再说话。帝君现在在共和军手里正如当初我希望以何从景为人质逼迫共和军投降一样。假如五德营现在举旗自立他们也就失去了人质的效用只怕会被灭口。五统领里只有陈忠的女儿平时都跟在营中其余诸人的家室都在帝都一旦我们起事他们的家眷肯定难逃罪责。只是他们毫不犹豫就站了起来小王子却做不到这一点。安乐王是帝国宗室领袖目标很大小王子被定为叛逆的话安乐王定然难逃一劫。小王子虽然已在军中拼杀多年可他到底只是个虚龄刚到二十五的青年心头一乱也哭出声来。 我的心里也乱成一团道:“大家都不要再说了。此事至今尚无确切消息全军严阵以待静候消息。” 杨易忽然道:“若是共和军再要突围呢?” 我道:“共和军现在突围仍然依前例攻击。”我看了他一眼忽然从袖中拔出无形刀来一刀斩在案角喝道:“另外杨将军任何人不得自行攻击共和军违者视若叛逆当场格杀有如此案!” 百辟刀在征讨文侯一役我与叶飞鹄的对刀中碎裂了现在这把刀是简仲岚用的无形刀这把刀虽然较百辟刀小一点锋利却大有过之。一刀斩下案角立时斩落缺口光滑无比。杨易浑身一震看向我眼神却带着震惊和悲哀。 严令之下他们凛然起立道:“末将遵命。” 我生怕杨易还要自行其是把曹闻道调到杨易营中陈忠调到了钱文义营中。仁字营和义字营原本各距对马山和屏风山一边呈犄角之势牢牢钳住丁亨利突围的必经之路现在多了两个军团实力更强。但我的意思并非是要加强实力而是看好杨易和钱文义两人。曹闻道说得虽响但他对我的命令向来不折不扣地执行绝无违背陈忠也一样。钱文义曾经背叛过我一次现在虽然可以信赖仍然不得不防。最要担心的倒是杨易。杨易是个帅才即使他统御地军团我相信也能胜任因此我总有些不放心。 分派已定让五德营自行调度我坐在高处看着地形。从这里看不清坠星原的情景但我也猜得到那里严密的阵形。不准杨易出击固然是怕他违背我的意思逼我自立另一方面也害怕丁亨利。丁亨利尽管已入绝地但爪牙犹在假如杨易以仁字营单方出击纵然得地形之利肯定也讨不了好。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静观其变吧看谁能掌握这个变局。 “楚帅谢谢你。” 小王子的声音在背后响了起来。我转过头道:“小殿下坐吧别哭了我不会让王爷落到险地的。” 小王子抹了下眼泪道:“不是为了这个。楚帅帝国真的气数已尽吧你能够拯救这世界的话还是把帝国抛在一边为好。” 我苦笑了一下道:“拯救这世界?小殿下假如你听得某个人这样说他是为了拯救国家解民倒悬而起兵那我可以告诉你他只是个野心家为的仅仅是一己私利。这个世界根本不需要人去拯救我们只消顺应变化那就够了。” 小王子怔了怔道:“包括大帝?” “包括大帝。有哪个人成功后会功成身退真正履行他‘拯救国家解民倒悬’的夙愿的?有史记载至今两千年已历十几皇朝每一朝的末世总会天下大乱于是有人站出来说是为了拯救苍生黎民不得不以暴制暴。可是过后仅仅是换了一个国号而已百姓仍然要经历一次轮回。” 我这话已是直斥大帝之非小王子有些茫然道:“可是照你这么说难道大变来时只能袖手旁观了?” 我叹了口气道:“小殿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只知道一点就是尽量减少战争能避免战争就避免吧只消敌人不是那种穷凶极恶毫无道理可讲的野兽。” 小王子沉默了一阵道:“那么楚帅你是决定投降了?” 我默然不语。五德营统领大概只看到我的茫然小王子却看到了我内心的决定。我点了点头道:“共和军建立的也许并非是一个理想中的国家但他们至少可以让百姓知道这个国家并非是一家一姓的天下而是天下人共有的天下。小殿下战争持续得够久了我一直盼望能有这一天。尽管与我构想的不同这个新时代并不是在我手中建立起来的但这个新时代还是快要来了。我能做的就是顺应这个时代不要逆势而行。” 小王子没再说什么只是向我行了一礼转身走去。他现在已经镇定多了 郡主请原谅我我失败了。看着小王子的背影我眼前仿佛又见到了郡主的身影。假如郡主不死她所构想的新时代一定会一步步成为现实吧也应该比现在好得多。可是一切都已过去了在这道洪流面前我的力量太渺小了。尽管我也努力想让它沿着郡主划定的方向奔涌但它仍然越出了疆域奔向一个全新的天地。 天暗了下去。暮色中远远的却有野火烧起忽明忽灭似要燎原。 正文 第四十二章背信弃义 第二天因为赶路太急上气不接下气的使臣终于来到了军中。这使臣名叫宁春岩官拜礼部侍郎正式向我宣读了帝君的退位诏取消国号宣布今年为共和六年要地军团就地向共和军投降。 所谓就地的共和军就是被我们围入坠星原已无逃生之机的丁亨利军了。当使臣一宣读完毕接诏的军官从五德营统领以降全都哗然再不顾地军团的森严军令一个个七嘴八舌地说着。以得胜之命向败北之军投降自古以来无此先例曹闻道更是骂了帝君的祖宗十八代骂得小王子脸一阵白一阵红。 骂归骂等势头过去我宣布全军听令向共和军投降。只是我也加了自己的一句不愿降者放下武器自行离去。结果此令一下有五千余整编自西府军的五德营士兵要求离去。我不加留难让辎重营分发遣散费用。地军团成军以来这还是第一次有士兵自行离开之事发生看着他们我心里不禁一阵痛楚。好在军官相对稳定离开的只有一些下级军官中级军官甚至包括从西府军提拔上来的一样没有离去。 忙完了这些事我正准备与使臣一同前去面见丁亨利商量投降事宜。正待上马忽然听得边上有人在吵闹。我皱了皱眉道:“冯奇出什么事了?” 地军团向来以军纪严明著称从来没出过这种士兵喧哗之事。没想到仅仅一道退位诏这支坚如磐石的队伍也一下变得如一盘散沙了。冯奇过去看了看过来道:“楚帅是那些离去的士兵想最后来向楚帅辞别。” 我叹了口气道:“让他们过来吧。”本来那些士兵也没资格来跟我辞别什么的但今天我的心境颓丧已极倒也想看看他们。一个时代开始了也就是一个时代的结束。西府军变化过好几次这些西府军出身的士兵也是辗转才来到地军团的有始有终也该见见他们。 冯奇答应一声带了几个人。他们仍然穿着号衣只是现在离开地军团把号衣上的标号都拆掉了。一到我马前那几人一下跪倒在地道:“楚帅!” 我道:“起来吧几位兄弟。楚休红无能让兄弟们失望了。” 当先一个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水道:“楚帅我董良年从军二十年只有在地军团这几年才有回家之感。今日离去小人永世不忘楚帅之德只愿能在楚帅麾下为将。” 我叹道:“董兄弟一个人的德是无济于事的德者唯有国家才能配之。国家有德黎民才有太平日子。现在新的国家成立了从现在开始就为这个新国家出一份力吧。希望生生世世再不要有战争了。” 那董良年点了点头又向我磕了个头方才站起身。边上的宁春岩忽然叹道:“久闻楚帅爱兵如子果真不假。有楚帅这等深明大义之人诚共和之幸。” 我只是淡淡一笑。宁春岩在朝中为官久了没听出董良年的言外之意。董良年分明是在劝我自立但我拒绝了。我道:“请问大人如今帝都形势如何?” “邓毕两位将军领军前来太师全无防备因此禁军几乎未曾出动。不过后来近卫军曾要阻扰毕将军以火炮炮轰宫门击散后便没人再敢顽抗了。” 宁春岩虽然口吻平静但我隐隐听得到他话中的惋惜。他的心里大概仍然向着帝国吧毕竟做了帝国的官那么多年。假如近卫军能够多抵御毕炜几日我将丁亨利击溃后回师北上勤王水火两军团多半无法阻挡的事态便能挽回。我笑了笑道:“对了邵将军呢?” 宁春岩的身子忽然一动有点局促地道:“这个楚帅邵将军他” 我一把勒住马喝道:“邵将军怎么样?” 宁春岩抬起头慢慢道:“毕将军起兵时也曾向邵将军通气但邵将军不愿结果风军团被尽数斩杀。” 我在马上晃了晃险些摔下来。飞羽也感到了我的异样长嘶一声停住了脚步。我勒住马让自己坐稳些道:“邵将军死了?” 宁春岩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我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道:“走吧。” 假如是昨晚曹闻道他们叫着要自立时我听到邵风观被斩杀的消息一时气急说不定真会同意他们的建议吧。只是现在已经过去了我也已经打定了主意要结束这场战争再不愿节外生枝。 邵兄你也是为了这个新时代而作出牺牲吧我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在马上我眼前仿佛又浮现出邵风观那张玩世不恭的脸。在邵风观看来投靠哪一方都已经无所谓了但毕炜却杀了他大概是那时我坚持要为帝国尽忠他答应与我保持一致的结果吧。四相军团中风军团编制最小实力也相对最弱但邵风观作为帝君的亲信有权节制水火两军这也埋下了他被毕炜杀害的隐患。毕炜与我一向不睦但现在我对这个人却已恨之入骨。 当我和小王子、宁春岩三人进入坠星原面见丁亨利时丁亨利却没有一点惊异之色只是当我要向他跪下时他一把扶住我道:“楚兄共和国没有这种跪礼而楚兄你也不是败将亨利绝不敢当。” 我苦笑道:“丁兄攻城略地一刀一枪之争大概我不曾败。但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战楚休红却一败涂地。丁兄其实你早有预料是故意在此牵制我吧。” 丁亨利也苦笑了了一下道:“原本是有此意只是我哪里料到竟然被你牵着鼻子走七万大军居然被你不到五万人围住。虽说为了引你决战我没有动用飞艇队只是用兵之道亨利还是逊于楚兄一筹若不是可娜小姐终于得手亨利已经在给自己准备墓志铭了。” 我惊道:“可娜?”不由看向宁春岩。南宫闻礼遭尊王团刺杀后可娜以其遣孀接任了礼部尚书之职。原本我对这种余荫大不以为然但可娜的表现说明她虽是女子才能却不让须眉我也不再有什么想法。但我做梦也想不到可娜居然会是共和军的人。宁春岩面色也有些尴尬话都不说。他是礼部官员礼部长官居然会是共和军派进来的人在他看来自然不是件荣耀的事情。 丁亨利道:“楚兄想必还不知道吧可娜小姐即是苍月公之女。呵呵你败在她手上大概不算如何冤枉。南武公子与可娜小姐诚当世人杰楚兄虽然也是出众的人物比他们尚略有逊色。” 我喃喃道:“我哪敢与他们相比。只是这可娜小姐为什么一直都在帝国?” 丁亨利道:“现在跟你说也没什么了。苍月公当初教育子女不愿他们受己荫蔽因此自幼托付给他人培养除了苍月公自己旁人根本不知道。可娜小姐托付给一个县令只是后来出了种种事端她未能回返。可娜小姐果然了得说要留在帝国没想到居然做上了尚书的高位真了不起啊。” “的确了不起。”我随声附和着。不知为什么我功亏一篑失败在可娜身上可是我总是对她恨不起来。不仅令因为她是南宫闻礼的妻子还因为她是郡主的老师吧。在我的内心深处郡主已是一个路标一个指引偏偏不是一个妻子的形像。而可娜的身上有着太多郡主的影子几乎就是一个人的两个化身。我道:“丁兄你说的飞艇队是什么?” 丁亨利道:“这是我军的秘密武器与你们的风军团一般也是空中作战只是威力比你们的飞行机大得多。如果我用了飞艇队你肯定会避而不战的所以这次我没有用结果才会被你引入绝地。”他微微一笑道:“我也是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吧。不过假如我用了飞艇队应该不会败得如此难看。东平东阳二城虽然水火两军团早有密约那个钟禺谷却仍在摇摆。定然靠了飞艇队他知道无法抵御这才开城投降了吧。” 我突然想起最后一次见到白薇时她对我说的话。我一直没把她的话当成一回事可其实她已经透露了共和军一个极大的秘密了。一时间我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谈妥了第二天受降之事本来该丁亨利设宴款待我们。但共和军被我们围在坠星原中什么东西都没有暂时也免了。我与宁春岩、小王子一同回来一路无语。昨天这条路上还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今天却已显得祥和之极。战争结束了连早出的小虫子都似叫得欢快了许多。虽说二月的天还很冷但料峭中也已有了暖意。 走过一程宁春岩忽然叹道:“天意天意啊楚帅。” 他突然感叹起天意来我也不去多说只是道:“是啊天意如此。” 小王子在一边道:“楚帅五统领那边到底会不会出乱子?” 我笑了笑道:“他们当然不愿意但事已至此他们也不会做什么事了。小殿下对于五德营的兄弟我是绝对信任只消是他们做的就和我决定的一样。正是有这样的信任地军团才被称为天下第一强兵。” 小王子诧异地道:“那么那些要离开地军团的你也不怪?” “当然不怪那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小王子低下头过了好一阵他忽道:“楚帅我也要对不起你了我也想走行不行?” 我一怔道:“你要走?” 小王子呆呆地看着前面道:“有件事我也一直没和你说父王前一阵给我来了封信说他病体加剧要我速速回去。楚帅前一阵我怕乱了军心不敢对你说现在说了想必不妨。” 我叹道:“王爷的病又重了?唉你先回去吧等我回去马上就去看望他老人家。现在毕竟已是另一个世界了夜长梦多。” 小王子眼里流下了泪水道:“我看过父王马上回来。” 我笑道:“回来做什么这里向丁亨利交割完毕我也要回帝都了。以后我们就安心做共和国的子民吧尽自己的心力让这个国家更美好。对了”我说着跳下马来道:“我这匹飞羽脚程极快你先骑回去用不了一两天就能到帝都。” 安乐王一定命不久矣希望小王子能够赶到。只是这话我也不说了不然小王子更要泪流满面。他想必也知道我的意思没有推辞跳下马向我行了个军礼来我换过了马匹道:“那我连夜就走了。” 路上小心。我想说但没有说出来。小王子自从从军以来一直就跟随在我身边。名义上他一直是监军属于地军团的最高指挥官但实际上他一直是我的属下。诸军的监军能与众将如此融洽的他还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即使不考虑郡主的关系小王子也是个相当出色的将领。可是现在与他分手大概是我们作为军人的最后一次了。将来会怎么样又有谁能预料? “的的”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看着小王子的背影消失我仿佛看到了一个时代的远去。我长叹了一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盒子往山涧中一扔。山涧不管太高但很陡那盒子掉落下去跌得粉碎。 宁春岩见我扔掉了什么诧道:“楚帅你丢了什么了?” “一点过去罢了。”我笑了笑“宁大人好在还有将来。” 地军团现在的兵力大约还有三万五六千。经过两天的清点连同清单一起在坠星原的受降仪式上由我交给丁亨利。丁亨利倒是十分客气允许地军团保留武器装备一同返回帝都。路上他真个已经当我是同僚了不时来陪我说话解闷。开始杨易他们见他仍然心怀戒备但过不了多久他与曹闻道已混得很熟。丁亨利谈吐不俗又从来不摆架子曹闻道大概都已忘了眼前这人是身居共和军统帅的将领。 与丁亨利相比共和军另外两个名列七天将之列的莫登符和于谨要拘束得多。尤其是莫登符当初他与七天将中另一个成员方若水一同与曹闻道对抗结果被曹闻道的冲锋摧垮防线自己也被曹闻道刺了一枪现在见到曹闻道时总是死板着脸。好在有丁亨利我相信这莫登符不至于做出什么借机报仇的事来。 现在共和军与地军团合兵一处已达十万人。十万人行军不是容易的事。一路饥餐渴饮晓行夜宿回到帝都已是三月出头的事了。三月已是春暮细雨如丝繁花似锦帝都显然焕然一新颇有几分新时代的新气像。看着郊天塔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已近黄昏走在我身边的丁亨利忽然叹道:“楚兄虽是旧景但看时的心境不同看出来也大为不同了。” 我笑了笑道:“丁兄现在才放下心来?” 丁亨利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你让小王子走时就明白你没有二心。不过你手下那些将领个个都是桀傲不驯之辈一旦起事只怕会前功尽弃。” 我道:“你也太多疑了吧。地军团既然已经投降你的担心就是多余的。” 丁亨利看着我半晌这才叹道:“楚兄你真是个老实人啊。难道你真没看出来他们有奉小王子为主继续与我们对抗之心么?小王子不愿违背你的意思所以故意避开了。” 即使坐在马上我也吃了一惊。我其实也隐约知道小王子突然提出要走定然是杨易他们向他提出了这个计划。小王子没有和我说我也不再过问只让他连夜离开。可是我没想到丁亨利原来早就知道假如当时真个执行而天时地利尽已错过失败在所难免。现在想想那个计划失败倒是一件好事了。我叹道:“也真瞒不过你。丁兄你要向上禀报么?” 丁亨利眼里一阵茫然道:“楚兄假如你能保证让他们放下武器就此解散那我就不知此事。” 我道:“好吧。反正我也厌了战争以后我就在共和国里做个小官吧希望能够分管学校我识字还能教教人。” 丁亨利怔了怔道:“好吧我尽力而为。我也不想再从军我们一块儿当教席算了没事了就一块儿喝两盅。” 可惜邵风观不在了。我想说但喉咙口像有什么哽着。 每次回到帝都我都是作为胜利者凯旋而归但这一次却不同。宁春岩已经先行进去回禀我们到了城门口仍然见城门处冷冷清清的城外却已扎了不少营帐。见我们过来有几骑马冒雨跑了过来当先一人喝道:“丁亨利将军在么?” 丁亨利迎上前去道:“是敬唐么?是我。” 那人正是共和军金枪班的首领程敬唐。他打马到我们跟前向我们行了个共和军的军礼道:“末将奉公子之命在此迎接楚帅和丁将军。请丁将军率部驻向华表山麓地军团就地扎营。” 原来那些营帐是给我们准备的。南武公子一定是害怕我们驻回城中他难以控制吧要丁亨利军在华表山麓扎营也一定是防备我们。我看了看丁亨利丁亨利脸上也有些局促道:“楚帅我也得走了。不用多心你们也是共和国和平的有功之臣这只是暂时的。” 我不由苦笑。坐拥雄兵不战而降在共和军看来我的确是有功之人但是在支持帝国的人看来我实在是个背主求荣的无耻小人不知在背后我会被骂成什么样。不管我自己将留下怎样的骂名五德营的将士们毫无过错他们不该背上这种骂名要骂就骂我一个人好了。 南武公子考虑得倒也周倒营帐中卧具什么的全都已经备好了连吃的也已煮好甚至每个帐中都放了一坛酒。那种大帐每个足足要住五十多人近四万人进完也得好半天。我看着五德营进入营帐杨易走了过来小声道:“楚帅酒菜试了几个都没问题。不过最好让弟兄们吃前再试试。” 我看了看一边丁亨利正在那边与程敬唐说着什么我小声道:“也别太多心了。” 杨易还待说什么程敬唐已打马过来。到了我跟前他又行了个军礼道:“楚帅请您入城公子将与您商议善后事宜。” 地军团一直是共和军最主要的对手突然间全军投降南武公子也觉得胆战心惊吧。南武公子是文侯、张龙友那一类人他是很难了解我的想法的大概觉得我投降肯定会以地军团有筹码提要求。不过日久见人心他再难以理解总也会明白过来的。我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去。” “请楚帅即刻出发接您的马车立刻就到。” 居然急成这样我不由呆了呆。但现在我是降将如果不听他们的南武公子更要多心。我道:“好吧” 杨易忽然在一边道:“楚帅让冯奇他们陪您去吧。” 冯奇他们九人擅长剑术马上击刺不见得如何步下相斗这九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我去见南武公子他肯定不允许我带几百个亲兵一块儿去的只带九个就没什么理由拒绝了。程敬唐果然没说什么杨易跟冯奇他们交待了几句向我行了个礼道:“楚帅请放心末将等在此待命。”他把“待命”两字说得甚重我点了点头道:“有劳杨兄了。” 这时一辆十分华贵的马车驶了过来这车只怕是宗室用的。我坐了上去道:“走吧。” 冯奇他们九人穿好蓑衣骑马跟在我的身后。马车进了城细雨蒙蒙帝都的大街也被洗得干干净净。虽然下雨街上仍是人头攒动与以前没什么两样。对于百姓来说帝国也好共和国也好仅仅是名称的不同罢了对于他们来说没什么区别。做生意的仍然要做干活的也一如往常每个人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雾云城的街头没有了横行霸道的宗室贵族倒显得更加清静了。也许是我的错觉吧我总觉得帝都的人脸上笑意多了许多。 马车拐了几个弯冯奇忽然追上来喝道:“停车!这是去哪里?” 我撩开车帘道:“怎么了?” “楚帅这不是去家里的路。” 难道直接去见南武公子么?我怔了怔看向程敬唐。程敬唐面色不变道:“楚帅公子的意思府上地处喧哗所以请楚帅到前朝的东宫暂时驻跸。” 他居然用了“驻跸”一词我不免有点尴尬。不过我也猜得到南武公子的意思我家不算大边上居是一些店铺不太好监视吧。帝君即位后搬出了东宫而现在太子还太小尚不能入住东宫这座宫殿一直都空着把我安排在那儿自是软禁的意思。到了这时候也没什么话可说了我道:“好吧就去东宫。” 到了东宫马车驶进大门停在寝宫前。不出所料寝宫外殿已驻了两三百个共和军士兵程敬唐倒像没事一样推开车门道:“楚帅请下车。” 我走下车看了看从后院挑出屋脊的观景台道:“南武公子今天不见我?” 程敬唐道:“今天太晚了请楚帅暂且安歇明日再谈。有位楚帅的旧友想来看看你别处多有不便此处就要方便许多。” 他一说到“旧友”我的心里就猛的一动想起了白薇。但程敬唐只怕并不知道白薇是我的“旧友”我登时有了好奇心道:“是谁?” “等一会就来了。楚帅请先沐浴更衣。您是今世英雄总该有应有的威仪。” 程敬唐的话里似乎有着些讽刺之意我看了看他但见他的模样尽是崇敬看来这是他的真心话。想起当初丁亨利离开帝都与我在酒楼饮酒时程敬唐奉命来叫他一听到我的名字从不饮酒的他也饮了一杯敬我。也许我虽然是帝国的人但在他只有军人没有敌人的眼里我一样值得尊敬吧。 东宫的侍女和黄门仍然在里面。我走进去时他们纷纷低头迎接。程敬唐领着我进了寝宫道:“楚帅请休息等一会会有人求见的。” 他一走冯奇他们几个立即四处查看。他们手脚利索有的攀到高处有的则在床底下扫一遍。待他们静下来我道:“发现什么了没有?” 冯奇道:“看来没有藻井处都铺了一层铜皮根本安不了什么机关也埋伏不了什么人。楚帅你说南武公子会有好心么?” 东宫建造得十分牢固只是我也不知道居然在东宫里还贴过一层铜皮大概是那一次二太子发动变乱后添上的以防有外敌从屋顶攻入。 我叹道:“你也不要太多疑战争毕竟已经结束了。只是不知薛尚书他们怎么样。”张龙友和帝君作为帝国首脑人物投降后定然会被软禁起来我可能也会受到这个待遇。薛文亦是工部尚书不过他身带残疾又与世无争既然可娜就是南武公子的妹妹应该明白薛文亦这个人是怎么样的不会难为他吧。 他躺倒在床上道:“冯奇你们也去歇息吧我没事。” 冯奇摇了摇头道:“杨将军关照过我们万万不可离开楚帅你的身边。” 我犹豫道:“要是共和军看到你们戒心如此之重多心了该怎么办?” 冯奇道:“那也由他了小人不敢有丝毫大意。” 冯奇居然如此执拗。在帝国他们的命运可以说是依附在我身上我死了的话他们曾经是二太子手下的旧帐就会被翻出来。可现在帝国也已经亡了他们仍然如此忠心耿耿我都不好说他们想想也只好随他们去了何况冯奇他们这几年保护我不余遗力我官职越做越高想杀我的人也越来越多要没有他们贴身保护好几次我就没命了。这样一想冯奇这种执拗到不识时务也并不让我无法忍受。 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我翻身坐起正想看看是谁来了冯奇和另一个已闪出门去喝道:“做什么?”他们刚问完却听一个女子怯生生地道:“我们我们奉命侍候楚帅更衣沐浴将军。”冯奇喝道:“不必了你们把东西放下我们会侍候楚帅的。” 说完冯奇已拎着一篮衣物进来了。我笑道:“冯兄你难道要侍候我沐浴么?” 冯奇正色道:“楚帅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若真要人伏侍那我给你擦背好了。” 我笑骂道:“行了我自己来吧。” 冯奇道:“等一等小殷是下毒的好手让他来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古怪。” 那个小殷名叫殷鸣扬也是十剑斩中的一个。十剑斩除了擅长剑术各人还会一门特异的本领像冯奇的弹弓那个叫魏风的会卸骨术而那个周艺持的擅长各地方言学哪样就像哪样殷鸣扬最擅长的就是下毒和试毒了。只不过在我麾下我从来没让他去下人的毒他这本事倒从来没用出来过。 殷鸣扬试了试抬起头道:“都没事。”冯奇还不放心又道:“真的没事么?”确切了方才将水倒入内室的大桶里道:“楚帅我来烧火你慢慢洗。” 我道:“你怕我会被煮熟了不成?哈哈。” 东宫的设施十分齐全连这澡池也修得十分完备。本来可以把热水放进地上挖的池中不过冯奇说那种澡堂水是从上游流入无法随时检测只让我用澡桶洗。那澡桶下面生火将水烧热人在里面洗澡冯奇他们在四周守着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在里面下毒。不过我洗澡时有九个大男人围着实在让我有点难受。我胡乱洗了洗擦干净身上便爬出来穿衣服。给我预备的衣服十分齐全从内到外都有很是合身。 我穿好衣服道:“你们也洗个澡吧。”这话他们倒听进去了一路来帝都别的还好就是没地方洗澡。只是冯奇仍然不敢大意仍然和我洗时一样每次换一桶水让殷鸣扬查看一番确认没有毒了这才搓洗一阵。我躺在床上听着他们搓洗的水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正在闭目养神忽然听得有个人道:“楚休红将军在么?”这声音有点陌生但又似乎曾经听到过。我怔了怔一时想不起这是什么人大声道:“我在。” 我还没有再说冯奇他们八个一下冲了出去连正浸在澡桶里的魏风也停止了搓洗手忙脚乱地擦着身上。我走出去却见他们围着一个身着长袍的青年人。这人一脸惊恐似是被冯奇他们吓着了。一见到我他又惊又喜道:“楚将军是我啊!”这人实在有点陌生。我道:“对不住恕我眼拙请问你是哪位啊?” 这人道:“虚心子!你还记得么?东平城里你来找我师父要硫黄的。” 是虚心子!我猛然间想了起来抢上前去笑道:“是你啊真认不出来了。”虚心子那时还是个少年人梳着发髻穿着法统的袍子现在却只是穿着士人的服饰确实看不出来。 冯奇却仍然毫不客气上前道:“虚心先生请抱歉让我查查你身上有无暗器。” 虚心子倒并不在意摊开双手道:“查吧。”冯奇在他周身上下查了查对我道:“楚帅他身上没有武器。”我心中暗笑假如南武公子真要派人来刺杀我派谁也不会派到虚心子头上。我道:“没事的虚心真人来里面坐吧。” 虚心子脸上却有点尴尬道:“楚将军你也别叫我虚心子了我已经还俗现在叫陈虚心。” 我怔了怔道:“那真清真人呢?”他师父真清子曾经给我一部道德心经并且教给我修习读心术的方法。虽然我没能练成读心术但偶尔一次成功的摄心术却救过我两次命了。我一直都想谢谢他但只听说真清子到了五羊城后来便没有下落倒是虚心子又听过几次。 虚心子脸有点红道:“师父羽化了。他是被我气死的唉我一直对法统的修习没什么兴趣尽搞些奇技淫巧真对不起师父。” 真清子很是大度当然不会被虚心子气死。听得真清子去世了我不禁有些黯然道:“你做什么了让真清真人这么生气?” 虚心子的脸更红了支支唔唔道:“我我只是不想学读心术其实也没什么的” 我恍然大悟道:“你爱上哪家姑娘了是吧真清真人一定为这气死了。”练读心术会不能人道在真清子这种一心皈依法统的人看来这是个优点但虚心子不一样。看他现在已经还俗多半是爱上个什么人。 虚心子的脸胀得通红道:“楚将军这不能算错吧紫蓼她也说读心术有什么好。” 我吃了一惊道:“紫蓼?”虚心子点了点头道:“是啊我就是受她托付来看楚将军的。她说谢谢你当初对她姐妹两人的照顾。” 其实托他的是白薇吧。我心头暗自叹息。当初听得白薇说紫蓼喜欢的是丁亨利没想到过了几年成了喜欢虚心子了。丁亨利人英武不凡谈吐也比虚心子好得多但在紫蓼的眼里看来最终仍是选了虚心子。与白薇真的很像白薇对我只是不能忘情她真心爱着的仍然是郑昭吧即使郑昭因练读心术而不能人道。太多的事都与我们的预料大大不同。 虚心子跟着我进了屋我笑道:“刚才程敬唐将军说有旧友来访原来指的就是你啊。” 虚心子脸色又一一变道:“程将军知道我来了?糟了糟了!”他刚才还满心欢喜马上就变成一脸惊恐。我心头一动道:“怎么了?” 虚心子看了看四周道:“我得走了。” 我莫名其妙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虚心子咬了咬牙道:“郑夫人要我” 他还没说话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原来是陈先生在此真是幸会啊哈哈。” 是郑昭的声音!虚心子的脸变得煞白登时闭紧了嘴。我看向前面大殿中黑漆漆一片从黑暗中正看见郑昭背着手施施然走了过来。 郑昭满面春风但他的眼里却充满了怨毒。我从来也没想过会见到一个人有如此刻毒的眼神心头猛地一沉道:“郑先生。” 郑昭扫了虚心子一眼道:“陈先生此间没你的事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虚心子似乎很怕郑昭道:“这个”我心头一动正想说让虚心子在这里坐一会但一看郑昭那怨毒的目光心头也凉了下来。 郑昭一定是来对我不利的。他并不愿伤害虚心子但假如虚心子坚持在这里恐怕他也不会有什么顾忌。把虚心子留下来恐怕只会让他受池鱼之灾。何况郑昭只有一个人我并不害怕。我叹了口气道:“陈兄你还是先回去吧代我问紫蓼好。” 虚心子诺诺了两声转身向门外走去。他走过郑昭身边时郑昭仍是背着手看着他连招呼也不打。等虚心子离去郑昭这才哈哈一笑道:“楚兄别来无恙。” 因为白薇的事我看见郑昭总有点觉得对不起他。郑昭一定也知道这件事但他肯定一直装作不知道。虽然他因为练读心术而不能人道但仍然是个男人他恨我也是应该的。听他这么招呼我只是淡淡道:“郑兄你是来问罪的么?” 郑昭哈哈一笑道:“当然不是。”他扫了我一眼冯奇他们排在我左右一个个如临大敌。郑昭踱了两步道:“楚兄你也真是小心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睡觉都要靠手下保护?” 冯奇喝道:“大胆!”正待叫骂我扬了扬手不让他多说。我自然知道郑昭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我不觉得那是什么亏心事。我道:“郑兄看来真是问罪的。” 郑昭摇了摇头道:“贱内与你之事我也不想听你分辩。何况今日你是避免了刀兵的功臣郑某不过是共和国里一个小吏更难以与你争锋。只是夺妻之恨只消是人便难以咽下所以楚兄能隐忍至今郑昭当真佩服得五体投地。” 在他中了我的摄心术之前我的心思都已被他读过他自然知道我对太子夺走了她而一直心怀不忿。只是随着时间过去这恨意也渐渐减淡了。她成为帝君的宠妃比当一个朝不保夕的将领的妻子总要好得多。这样一想我也觉得没什么好恨帝君。尽管悲哀那也是现实何况在她心中大概早就将我忘了。毕竟我与她只有一同回到帝都那一段而已。可是对她的思念原本已如云烟消散郑昭这一句话却像是挑开了我的心中的重帘又让我窥到了在高鹫城武侯宴席上那一袭黄衫雪白的手指以及碎珠崩玉的琵琶声 “楚兄你难道真的无动于衷么?也不想知道一下她的下落?嘿嘿现在纵然是金枝玉叶也都成了阶下之囚楚将军你就不想着救她出来么?” 郑昭的话像是越来越远仿佛从一个极高的地方传来的带着一层迷雾般的渺茫。我觉得自己的前额也越来越沉似乎正陷入一个泥潭之中慢慢地就已不能自拔。我喃喃道:“不要说了你不要说了。” 这是郑昭的摄心术!我清楚地知道。可是现在他的摄心术像是增大了千百倍的威力我已根本无法阻挡脑子深处只觉得嗡嗡作响似乎肯个虫子不停叫着。我的额头尽是冷汗伸手想去拔袖中的刀却又拔不出来。想要也用摄心术反制可是脑海中如同翻江倒海根本静不下心来。 郑昭仍然站在那里慢慢地道:“楚兄你是不是已经动不了了?也许是想拔刀吧如果自己拔不出来为什么不让你那些手下干掉我?呵呵。” 虽然头痛欲裂我还是抬起头。但刚一抬头却见冯奇他们一个个张口结舌泥塑木雕般动也不动。我心中一阵惊慌怒道:“你你真卑鄙!”没想到郑昭的摄心术竟然一强至此以前他顶多只能控制一个人现在控制了那么多却还是行有余力。我一着失算现在也只能保持脑海深处的一线清明。 郑昭皱了皱眉道:“这两个字还是原样奉还吧。楚兄你还能坚持真是佩服。” 我突然觉得背后像突然又有千钧重物压上来登时站不直了神智也在慢慢流失。半蹲在地上我突然有些想笑。这一趟总算是小心谨慎了可没想到郑昭根本没有用什么计谋只是明明白白地用摄心术杀上来。白薇让虚心子传的那句话大概就是郑昭要对我不利吧可是虚心子却说晚了一步。可就算虚心子及时说出口我又有什么本领来对抗郑昭这种排山倒海一般的摄心术? 正当要摔倒在地的时候地上突然发出“叮”一声响。 那是袖子里的无形刀落在地上的声音。我一直想拔刀但苦于拔不出来现在这个声音本身就像是一柄利刀一下在我脑海中的迷雾里砍出一条裂缝我长舒一口气只觉心头有了一线清明手指一拨一把握住了无形刀刀柄脚一蹬猛地扑到郑昭身前。郑昭的脸色也猛地一变我不等他再有什么举动左手一扣已扳住他的肩头右手刀便横到了他的颈间。 只消再加一丝力量锐利无比的无形刀便可割开郑昭的喉管。可是无形刀已经逼近郑昭喉咙口的皮肤他的脸已然血色全无我却觉得再没有了一丝力气。 对郑昭的那一丝内疚让我出不了手。 正是这里脑后突然一痛我只觉眼前刹那间变得模糊一片像是全被塞进一个桶里被不住地搅动搅成了一团浆糊再也没有知觉了。 等我醒过来只觉身体极是沉重眼前仍是一片漆黑。身下硬梆梆的很是粗糙显然不是东宫那张柔软的床铺。 “你醒了。” 郑昭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吃了一惊一跃而起但身上发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却是上着重镣。我呆了呆道:“这里是天牢?” 我面前是一些粗如儿臂的铁栏隔开。在铁栏那一面郑昭正看着我。见我醒了他道:“楚兄你果然比别人能多撑许多时候。” 我喃喃道:“原来你的摄心术到了这等程度了。” 郑昭微笑道:“楚兄其实说破了也不值一文。我的摄心术固然强了许多但也不至于强到你无法抵挡的程度。其实你住到这座履着铜皮的屋子里就已经到了末路了。” 我怔了怔不知是什么意思。郑昭上前一步小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也是偶尔发现这座屋子顶上全覆了一层铜皮我站在某一点上摄心术居然千百倍增强。我发现了这个秘密谁也没有告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用来对付你哈哈很意外吧。” 我叹道:“原来我最终还是败在你手上。你要杀我么?” 郑昭叹了口气道:“我是很想杀你不过楚兄你也饶过我几次好坏我也不能这般杀你。只是要放你的话我想我也没这般大度。” 我道:“你这般对付我南武公子会怎么样?” 郑昭摇了摇头道:“楚兄你身为帝国第一名将看来只会行军打仗啊。你现在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将领而是帝国的最后希望了。公子早就说了为了共和国的长治久安决不能留你在世上。可惜丁亨利如此了得居然也不是你的对手真的令公子十分失望。” 我喝道:“你们到底要怎么做?”我想跟他们说我本来就准备交出兵权听候共和军的安排只希望能让我去学校当个老师教教孩子认识几个字便已足够。但现在说这种话无异于摇尾乞怜我也说不出来。 郑昭道:“其实也简单楚兄你现在可正在宫中与南武公子谈判地军团的投降事宜呢你那些将领也正在等消息。只是他们等到的会是你以狼子野心在雾云城纵兵掳掠的消息哈哈。” 我只觉身上一凉怒道:“胡说五德营绝不会掳掠民众!” 郑昭道:“楚兄真是天真。假如有些身着帝国军军服的人在城中掳掠一个人说是你指使的十个人会信十个人说百人信百人说了便是千人信。以此类推多叫几个人散布消息楚兄你就是纵兵掳掠平民妄图叛乱的祸首了。你那五个属下叫他们掳掠不会听叫他们动手可是求之不得更何况听得你已被收入天牢的消息哈哈。你以为我们坐等着你回来投降共建新国家么?现在雾云城里已经有不下十万的兵力加上丁亨利的部队内外夹攻之下楚兄地军团马上就要成了历史了。” 他越说越是兴奋我也只觉身上越是寒冷。共和军竟然早就打好了将地军消灭的主意所谓的要我投降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我怒道:“这是你的主意么?” 郑昭微笑道:“岂敢我还想不出这等妙计这种一石数鸟的主意唯有公子想得出来。楚兄你已难逃一死让你死前看到自己如何被人唾骂我想想就要笑出声来哈哈哈哈。” 他一开始还只是微笑到后来已成了狂笑。我心里倒平静下来冷冷道:“疯子!”本来总觉得有几分对他不住但现在我却后悔没有趁那时杀了他。 郑昭仍是面带笑容道:“疯子也好。楚兄日后贱内为你初一十五烧香我倒不会反对这样可算对得你了吧?哈哈。” 他不再理我背着手向外走去。咣咣连声也不知关了几扇门。看着他离去我心里越来越沉也颓唐已极。 五德营现在大概还以为我正在与南武公子唇枪舌剑吧。可是即使到了现在我仍然不后悔自己的选择。我没有听从杨易他们说的自立为帝总是对的。不管怎么说战争还是结束了即使我死了又有何妨?就当是战死在沙场上了。甄以宁李尧天邵风观他们无一不是一等一的人才但死了也就死了连个声响都不留。 我坐在那张榻上默默地想着又不知不觉地睡去。睡梦中仿佛回到了五德营带他们举兵反叛结果共和军调集重兵前来镇压连丁亨利也死在我的枪下。 这个梦长而又长也不知断在了哪里。只知道一睁眼只觉寒意逼人眼前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我大声道:“有人没有?” 然而没有人回答。我只觉越来越冷抱着双肩想要起来身上又带着重镣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坐在榻上动动。我费力地挪动着尽量让自己暖和一点正在这里听到了有一个声音。 一连串的脚步声。 我突然又有了希望。把我关在天牢可能只是郑昭自己的意思南武公子大概只想确认我没有重新举兵的野心吧。我坐得端正了些看着外面。 现在有人在开门了。坐在这里也可以看到外面映进来的一闪一闪的火把光。 正文 第四十三章旭初升 门开了进来的却是程敬唐。跟在他身后进来的是十几个金枪班士兵。 看到他进来我精神略略一振。金枪班是南武公子的亲随士兵现在进来的多半就是南武公子了。虽然我肯定见过改装后的南武公子但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这个一手毁灭了帝国的共和军最高领袖前来看我究竟有什么用意?我猜想可能是与我谈谈五德营缴械的条件。他虽然扣住了我但五德营就在雾云城外随时都会攻城。纵然五德营现在只有不到四万人的兵力而集结的共和军前后却已超过十万但以五德营这些年来百战百胜的威名我想南武公子绝对不敢轻启战端还是要来与我谈判的。 也许这是个契机。我索性躺到床上双手枕在脑后腿也架起来摆出一副目中无人的架势以示我纵然身陷囹圄仍然有平常心。 金枪班士兵一进来便两边排开站得整整齐齐有个人走了进来。 一看到这人我再也装不了镇定翻身坐起惊叫道:“吴万龄!” 进来的居然是吴万龄! 实话说即使金枪班排开架势进来的是个蛇人或鼠人我都不会那么惊奇。我做梦都想不到会是吴万龄。吴万龄进入火军团后一直在做一个中级军官。等他在火军团做了中军毕炜与我的关系也越来越僵我就再也没机会再看到他了。偶尔想起也只是为他担心。但戎马倥偬想到他的机会已是绝无仅有等毕炜被邓沧澜迫降共和军时我都已经忘了吴万龄也在火军团里。现在看他进来相貌没什么变化却是气度非凡颇有指挥千军的气魄就像变成了另一个人。 吴万龄走了过来脸上也没有表情隔着囚笼的铁栏向我行了一礼道:“楚兄别来无恙。” 我看着他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是淡淡道:“吴兄你究竟是什么人?” 吴万龄微微一笑道:“有件事一直瞒着楚兄您万龄在此深表歉意。只是两国相争兵行诡道无所不用其极楚兄应该也能理解。” 我道:“你是共和军伏下的暗桩?” 吴万龄摇了摇头道:“家父便是苍月公。” 这话又像一个晴天霹雳把我打得闷了。我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只是道:“什什么?那么那个南武公子是谁?” “家父有二子一女义子名南亲子名武。家父不愿我们借他的余荫欺凌他人因此从来不带我们外出我兄弟三人一直以平民子弟的身份生活。”吴万龄的声音仍是平和如常似乎说的只是一件家常而已“我就是武。当唐侯渡江击败家父我受伤未能随众南归被一户人家收留结果唐侯南征时将我征编进了部队。” 我喃喃道:“怪不得那时逃归路上经过符敦城你会宁可留在符敦城也不愿意回帝都。” 当时吴万龄为了留在符敦城向陶守拙说明了与我们一同北上的四个女子的身份使得陶守拙定计把她们也当成供品献给帝君使得我和枫再也无法在一起。那时我恨得险些就要把吴万龄杀了现在想想也许当时杀了他可能更好一点。邓沧澜反叛文侯是受毕炜胁迫而最后毕炜投降共和军虽是受邓沧澜胁迫吴万龄在其中起的作用肯定也不小。我心里一阵烦乱也不知是该表示钦佩还是愤怒。以前我总觉得吴万龄虽然整顿军务有一手但这个人能力终究不太强所以放到哪里都是泯然众人。回头想想吴万龄在帝国军中呆了那么长时间这种坚忍就已经令人生畏了。 吴万龄道:“不怕楚兄见笑以前家父就说我懦弱无用当时我还不服气。高鹫城一战我才真正知道自己懦弱无用。父亲在城中我却在敌军中攻打城池。那时也起过入城后与父亲共存亡之心但一来没这个本事二来当时唐侯合围之势已成最终我居然是作为战胜者才得以入城。等后来在蛇人齿牙间侥幸逃得一命更是觉得天下之大茫茫然却无我容身之地。” 我沉默不语。虽然认识他这个苍月公公子的人很少可是到了帝都万一被认出来那就是死路一条了。尽管对他语带讥嘲但将心比心假如我处在他的位置我恐怕也会这样做吧。我道:“后来你为什么仍然一直留在帝国军中?当时联手共抗蛇人军你有的是机会回去。” 吴万龄行了一礼道:“当时南哥已将家父留下的部队带得有声有色他也已在军中建立起了威信如果我回去就会影响到他的地位。而且我自觉不是南哥和你那样的能力超群之辈回去后充其量也只能当个小军官。与其如此不如就留在帝国军中伺机而动。” 我冷笑道:“你不要说你没能力。帝国军有一半便毁在你的这份坚忍和自知之明里。只是你把你父亲的家底拱手相让不怕九泉之下难以面对你父亲么?”当初吴万龄献计突袭五羊城捉拿了何从景我只是觉得这计策有点不讲信义。回过头来想想那其实是南武公子授意吧借我们的手除掉了何从景南武公子就此彻底掌握共和军的领导权。 吴万龄脸上也没有异样之神色只是行了一礼道:“楚兄谬赞。天下非一人的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万龄自觉比不上南哥共和的大旗只有南哥才扛得起来我愿意把南武这个名号让给他。” 我这样说他已是不无挑拨之心。但吴万龄根本不受激他的话也很坦然。我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虽然知觉得应该恨面前这个人如果不是他们兄妹二人邓沧澜纵然对张龙友不满也不至于裹胁毕炜反叛了。他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能力但帝国确实可以说有一半毁在他的手上。我叹了口气道:“闲话少叙吧。吴兄你既然来了就把来意说清楚点。” 吴万龄拍了拍手有个亲兵提着一个葫芦过来。吴万龄拿出一个木杯倒了杯酒从囚笼缝隙里递进来道:“楚兄今天万龄只是来陪你喝几杯叙叙旧情。这一杯是谢你高鹫城中的相救之情。” 我接过杯子里心里百感交集。吴万龄用木杯也是怕我用这个伤人吧。我接过杯子来一饮而尽道:“不必了那时即使不是你我一样要救。何况那时有个伍克清还有个女子可以说是被我害死的。” 吴万龄也把一杯酒一饮而尽道:“那是没办法的事楚兄也不必自责。上天有好生之德。楚兄你讲仁义与家父所说的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实是一理。” 我心中突然又充满了希望道:“吴兄现在你们已经赢了那也是天数吧。你来是让我为这新的国家出力么?” 吴万龄看着我半晌没有说话。我的心沉了下来道:“怎么了?” 吴万龄道:“楚兄还记得大帝杀伽洛王故事么?” 大帝得国灭伽洛国伽洛王请降但大帝却以“王者如草纵之则狐兔囷集”为由将伽洛国王族尽数斩杀。虽然当时看来凶残但伽洛国残党因为再找不到直系宗室勉强弄了几个旁支宗室结果连伽洛国故地的民众都不支持。听吴万龄说起这件事我的心头一动道:“那么是要杀我了?” 吴万龄的眼里闪过一丝痛楚默然不语。过了好一阵才抬起头道:“楚兄我知道我也对不住你。世间万物有生有灭有得有失这个新时代的创立也必要有人以血为祭。楚兄你就是这个新时代的祭品。” 我干笑了一下道:“祭品?也是。我带领帝国军与你们交战多年已是身不由己了。如果我活着恐怕南武公子寝食难安日夜都会担心有朝一日重整地军团揭竿而起吧。” 可是政客做事不择手段。当初我会背叛文侯正是因为我看不惯文侯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作风可是南武公子和文侯显然是同一类人甚至比文侯更不择手段本来我还以为我命令地军团放弃抵抗接收收编即使南武公子不会用我至少也能让我归隐山林吧可是现在觉得即使他们愿意用我恐怕最后也是一场悲剧。我苦笑着看着杯子里的酒道:“那么你现在就是要杀我的么?这杯子里是什么毒?” 吴万龄道:“不是现在。楚兄请放心这酒是安国王府里窖藏的木谷子酒没有毒。” 这酒是木谷子酒么?我鼻端也闻到了一丝幽幽的酒香隐约正是当初攻入高鹫城时闻到的。只是我向来并不喜欢饮酒所以一直都没发现。我道:“真是生受你了。” 吴万龄放下杯子道:“还有一件事。”他招了招手另一个士兵捧了个包裹过来他放在外面的桌案上解开了道:“楚兄这是你随身的几件兵器。我知道你很喜欢这几件东西一直贴身带着所以我请南哥准许为你殉葬。” 他解开了刀裹里面是我进入帝都谈判时身上带的无形刀、手弩和流星锤。这几件东西我一直都带在身边也都有了感情。只是吴万龄当然不会在我活着时给我现在就想摸一摸都不行了。我看着这几件东西喃喃道:“手弩是薛文亦给我做的为我陪葬吧。流星锤是李尧天给我的原本是他家传之物吴兄请你趁句罗使者来时交还给他们。” 李尧天因为力抗倭岛入侵在句罗名望极高。但他死在暴风之中尸骨无存在句罗留下的遗物一定很少。吴万龄点了点头抽出无形刀来道:“那这把刀呢?” 我叹了口气道:“这刀是以前我的参军简仲岚所用他死后就归了我。此刀乃是神物我死后就给你吧那柄手弩为我殉葬就够了。” 吴万龄抬起头道:“那多谢了。”他顿了顿又道:“对了你的马被郑昭夫人要去了不要紧吧?” 白薇?我的心头一疼道:“那是最好的结果了谢谢她。” 他收好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举起来道:“楚兄今天恐怕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喝酒了请吧。” 我抿了一口道:“吴兄新朝建立后你想做什么?” 他苦笑了一下道:“不怕楚兄见笑我唯一的长处就是整兵。小时候我就喜欢看士兵操练看他们走得整齐划一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所以去军中做个中军倒是得其所哉。只是南哥肯定不会让我做这个可能也就是吃吃喝喝渡过余生了。” 我道:“太平了到时肯定要裁军。其实吃吃喝喝有什么不好就算你是绝世名将到了太平年代一样会无所事事。” 吴万龄道:“也是。我还记得你曾说过天下最宝贵的就是人。你说过珍宝易失山河永在但如果没有人一切都没有意义。只要百姓能过安稳日子兵器入库马放南山那是最好的事。” 我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木谷子酒上口甘甜绵软但后劲很足我这一口喝得急了头也有点晕身体有些发热。我伸出杯子吴万龄又给我倒了一杯我道:“这样的太平日子本来早就可以到来只是当初你们不愿解甲才让苍生又多受了这许多苦难。现在这共和国建立了可是你说共和军和帝国有什么不同么?那时叫帝君现在你们叫大统制南武这个大统制和帝君只不过是名称上的不同而已。” 吴万龄道:“楚兄此言差矣。也许现在你是看不出不同来但共和军与帝国有一个最大的不同。帝国是一家一姓的天下共和国却是天下人共有的天下。帝国如果出现明君可以让百姓过上好日子但一旦出现暴虐昏庸之帝纵有能臣亦是无能为力。共和国却是不同天下人共主国家只要有谁做得不好议府便可弹劾大统制另选贤能上台。这就像一辆大车驾车之人如果只有一人一旦方向出现偏差车入深渊旁人唯有陪葬的份;可是如果有乘车之人都有驾车之权那么随时都可更正方向大车纵然出轨也无大碍随时都可以回到正道上来。眼下国家初创制度必定不甚完善不少地方仍要沿用帝国之制可是十年百年后这天下人共有天下的想法已深入人心纵然大统制想要复辟帝制也已不可能了。” 我说不上话来。即使我再痛恨共和军再痛恨南武公子也不得不承认吴万龄说得没错。本来我的心里满是愤慨但现在却平静了许多又大大喝了口酒道:“帝国也许是气数已尽。好吧要杀我我也认了只是我还有一句话请吴兄转告南武公子请他成全。” 吴万龄道:“楚兄放心你要吃什么我一定满足你。” 我笑了笑道:“五德营与共和军交战多年但都是听我的指挥。要定罪就定我一个人吧。” 吴万龄点了点头道:“五德营乃天下第一的强兵谁也不会不承认能够和平解决自然是最好的事了。” 听他的话开始时我还放下了心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有些不对。我道:“什么叫‘自然是最好的事’?” 吴万龄抬起头道:“与你一般五德营已经是一个传说了。如果让他们留下来即使再拆编改制都像是一把悬在床头的利刃。楚兄此事恕我无能为力。” 我惊呆了心也一下凉到了极点。五德营的战力显然让他们都害怕所以不把五德营消灭掉他们是不会罢休的。我喝道:“吴万龄你们不能背信弃义!是你们说要与我军谈判我才命他们不再抵抗的!” 吴万龄端起杯子道:“楚兄兵行诡道这话你也说过不少次了。五德营几乎占了当初帝国军的一半战力如果保留他们的编制不啻养虎为患。只有让五德营彻底消灭新生的共和国才能长治久安。” 我把酒杯一扔冷笑道:“长治久安?你们骂帝国专制暴虐可你们现在的这种做法与帝国又有什么两样。五德营是人是五万活生生的人放下武器后也是共和国的子民了。你们说以人为本以民为尚这难道是放屁么?” 我心头火起越骂越凶吴万龄却只是微笑着看我。等我骂累了他道:“楚兄现在是非常时期不使霹雳手段难树雷霆之威。只要共和国能得到民众承认支持纵然现在像帝国又有何妨?这颗种子已经播下终究会长成参天大树。你问问共和军的百姓看如果现在有人再自称帝君会怎么样。我也知道这样对五德营太残忍。但就像一个身染重病的人只有把病变之处切除这个人才能重新健康起来。” 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问过了。正是听到百姓几乎一边倒地不支持帝制使得我心中也有些动摇不知道自己矢志为帝国尽忠究竟对不对。吴万龄说得也许不错五德营对于新生的共和国来说的确是一个威胁可是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信誓旦旦要与五德营谈判的南武公子一开始就已经打下这个主意。我扑到囚笼边抓住铁栏道:“吴万龄我求你了你让我写一封手书吧我让五德营就地解散让他们分散四处永远不能再聚集好了不要这样做!” 吴万龄看着我他的眼里也带着一丝痛苦慢慢摇摇头道:“不可能了。现在虽在谈判但诸军集合已毕进攻随时都会发起。” 我看着他骂道:“背信弃义!” 吴万龄迎向我的目光道:“何为信?何为义?为了大事一点小信小义又算什么。楚兄你统兵之能丁将军都佩服得五体投地但你输就输在太讲信义了。” 我大口喘息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也许真的应该听从杨易和曹闻道的劝告吧我闭上了眼。有人说哀莫大于心死我想我的心现在已经死了。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巨响正是我听惯了的火炮的声音。听到炮声我睁开了眼睛道:“开始了?” 吴万龄行了一礼道:“楚兄五德营对你倒是忠心耿耿不愿放下武器。现在炮声已响那就说明谈判已经彻底破裂进攻开始了。” 我冷笑道:“这不就是你们想要的么?” 吴万龄眼里也有些茫然道:“我也不知道。也许太平岁月是要用无数人的鲜血才能换来吧。” 我颓然坐倒在床上道:“既然已经开战了你还陪我坐什么?想看我痛苦的样子?” “对不起楚兄”吴万龄把酒杯放下了低低说道“五德营的战力有目共睹。虽然他们已到绝境但仍然不能大意。我要在这里守着你以防万一。” 防备五德营攻到这里来?我不禁苦笑起来。南武公子看来也并不是真的运筹帷幄稳操胜券了他也在担心万一我被五德营救出会引起胜负易手吧。他未必太看得起我了五德营根本不知道我被关在这里。即使五德营真能冲入大牢把我救出来结局肯定也是全军覆没。只是我心里总存了万一的侥幸以五德营之能说不定真能救我出来吧。金枪班虽强毕竟人手不太多如果能杀到这里也许真会出现奇迹 炮声越来越响了。五德营中只有一些小炮重炮都在火军团处现在的炮声这么响肯定都是共和军的火力。我抬头看着大牢的天窗窗子很小又被铁栏分隔着现在看不出什么。只是我仍然睁大眼看着想看到五德营的战旗突然出现在窗子里——虽然我也知道那只是妄想。 炮声隆隆越来越响。吴万龄也在看着那天窗忽然皱起眉头叹道:“五德营当真厉害果然反向城里杀来在神威炮之下还逼近了这么多飞艇队看来马上要出动了。” 共和军有了那种白色火药炮火已经在帝国军之上了更何况五德营的都是小炮。五德营力战不屈战线居然还能逼近城池我知道杨易他们一定是想不惜一切代价救我出来。听吴万龄说到飞艇我心头一动道:“飞艇队?” 吴万龄微微一笑道:“楚兄你大概以为以前帝国军的风军团是独得之秘吧?你看!” 他指了指外面。由于炮火天空也已暗了许多在硝烟中我看到天空中有几个椭球形的东西正缓缓飞过。我道:“这就是飞艇?” “正是。飞艇虽然不如风军团那样灵活但携带的炸雷却要多得多了。东平城献城投降便是被飞艇所迫。楚将军所以说五德营虽强却毫无胜算。” 飞艇在空中游曳从中不时有东西落下随即又发出震耳欲聋的爆炸之声。这一声声爆炸像是炸在我的心上我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已刺破皮肤刺入了掌心鲜血滴沥而下。如果不是吴万龄在我想我一定会痛哭失声的。每一声爆炸会有多少五德营的弟兄丧命?他们在与蛇人的恶战中幸存下来最终却命丧在曾经并肩作战的友军手里。如果他们听得到的话我会声嘶力竭地叫喊让他们赶紧逃生逃得远远的永远也不要再想报仇的事了。 可是连这些都是妄想。 炮声越来越响了。吴万龄站在窗边看着身体也有些发抖。突然他转过头微笑着道:“楚兄说句真心话虽然是必死我几乎愿意做你的部下正向这里冲杀过来。” 他虽然说得平静但我看得出他眼里已有了一丝恐惧。我精神一振冷笑道:“想拿五德营的命恐怕你们要付出十倍的代价。” 吴万龄摇了摇头道:“没那么夸张。五德营虽强但这一战是不可能赢的。现在南门外大概已经躺了一万多五德营士兵的尸体了吧我们的人损失很少只是我也实在想不到他们虽然知道必死居然仍旧踏着尸体一波波地向城门冲来。”他顿了顿又道:“如果五德营满员的话我真不知道最终哪边会赢。” 五德营连番征战兵员补充也越来越困难现在已不满四万了。吴万龄说又城下就倒下一万多恐怕现在实际损失已超过一半。我一声不吭泪水却不由自主地淌下来。 滚烫的泪水也许是眼中流出的鲜血? 爆炸声没有减弱的迹像烟尘越来越浓现在把窗子都遮掩起来了。喊杀声中我隐约听到一个歌声。 是那支国之殇。虽然帝国军有军歌但这首歌似乎才是地军团真正的军歌。歌声被炮声震得支离破碎我只能听到零星几个字。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他们也知道现在战死了只会背上骂名连“国殇”两个字也不会加到他们身上吧。 我直直地站着掌心的鲜血一滴滴流下落在地上与泪水夹杂在一起。战争中有几次也曾陷入险境但只有现在我才体味道“绝望”两个字的意义。 歌声时断时续袅袅不绝但越来越清晰了。吴万龄脸上越来越凝重终于他已镇定不下来喝道:“锁门!加紧戒备!” 大牢就在城南。如果五德营突破南门冲到大牢来并不很远。只是即使能冲到这里又能如何?牢门是一道天堑杀回去又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壕沟。但吴万龄也已着慌说明五德营的攻势超出了他们的想像让他们都始料未及。让我奇怪的是五德营居然像是确认我被关在这里一样根本没有犹豫直接就过来了。 我默然看着他们。到时这时反倒平静下来。南武公子把我关在这个大牢显然就是把我当成诱饵五德营即使能突破南门也肯定是杀不回去的。如果一开始就杀开一条血路往西边突围的话多少会有些人逃出去。杨易深通兵法不会不知可是他们明明知道这是个陷阱仍然不顾一切地冲来我实在不忍他们为了我而丢掉性命。现在我既盼着五德营能杀进来但又怕他们真能杀入。 喊杀声越来越近了但炮火却稀疏了不少有可能已经短兵相接所以炮火无法逞威了。吴万龄已经站不住拖过一张椅子来端坐着看着外面。现在外面硝烟弥漫远处已看不到了只能看到外面的空地。我也想不通五德营居然真能冲过来虽然现在看不到但听声音已是越来越近只怕不超过一里地。 时间像是流逝得越来越慢。吴万龄端坐在椅子上直如泥偶木雕耳边的厮杀声却越来越响歌声已听不到只有一声声嘶吼和惨叫。我闭上了眼眼前仿佛出现在刀枪下挣扎的躯体那些士兵前仆后继鲜血都流成一个个水洼不时有人倒下。 还有多久?这厮杀声就是战无不胜的五德营落幕的伴奏么?我想着心也疼得像在滴血。从五德营前身的前锋营成军到后来的横野军一直到极盛时的地军团也不过十几年时间。这十几年在经历时仿佛长得永恒但回首时却短暂如一弹指。就像一场奢华的盛宴曾经有过无数才智杰出之士登场有些匆匆走过有些走到了最后。不论停留的时间有多久终究还是曲终人散剩一地狼藉。小烈、谭青、金千石、甄以宁、李尧天、邵风观这些曾经与我生死与共的人一个个都死了连他们的名字也不会有人记得吧? 我默默地听着。 喊声越来越响。即使身处大牢最深处我也能感到大地的震动。突然远远地传来一声闷闷的声音像是一声巨锣。吴万龄猛地站起来喝道:“怎么回事?” 有个狱卒冲了过来高声道:“将军是帝国叛逆杀进来了!他们刚推翻铁门!” 真的来了!我精神为之一振人也站直了些。吴万龄显然也已发现冷笑道:“楚兄你还不要高兴。下石门!” 除了大牢出口的铁门牢房还有一扇大门。因为大门要行车不能太小这牢门却要小得多也更难推翻。我被关在最里面要通过那里还有一扇石门。只是这扇石门一旦下了再想弄开就极难。程敬唐犹豫道:“公子现在” 吴万龄打断了他的话道:“程将军你不知道五德营的战力。他们破了大门我都怕现在放石门都来不及。” 他一声令下我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绞盘绞动之声定是那些狱卒在放石门。 没有用的。我想这样说但也没有开口。放下了门外面传来的声音一下子又小了一些。这个天窗很小即使没有极粗的铁棍人也不能从这里出去。可是五德营既然已经杀到了这里肯定已经不顾一切我敢说就算用火药炸他们也要把石门炸烂。 这时远远地又传来一声响。这一声比方才轻了许多也沉闷许多多半是牢房的大门被推倒了。大牢里狱卒不少虽然不是正规军但他们也属于军人可是在五德营的冲击下竟然不堪一击大门被推倒后仅仅只隔了如此短的一刻便被推翻了。 吴万龄身子一震已坐不住了站起身来喝道:“程敬唐准备了!” 金枪班同时除去枪尖的皮套。一般的士兵从来不在枪尖套皮套的但金枪班所用长枪都特别长一个枪尖竟达一尺多而程敬唐的金枪枪尖尤其长足足有一尺半长简直就是一柄短剑。他们挺枪对着门口声息皆无。 又是“砰砰”两声有人在敲石门。这石门极厚根本非人力能够敲开的。吴万龄脸色却是一变喃喃道:“糟了他们要用火药!” 这的确是在石门上凿眼放火药了。我不由得暗自苦笑杨易他们当真是孤注一掷不顾一切了。用火药将石门炸得粉碎我虽然被关在最里面也难逃危险。只是到了这时候也由不得我做主只能看他们怎么做。 平时用火药炸山取石凿眼并不用很大但外面凿个不停。吴万龄心神不定道:“程敬唐去听一下来了有多少人。” 程敬唐答应一声走到石门边将耳朵贴住石门细听了一会儿扭过头道:“回公子应该有百十来人。” “百十来人?”吴万龄怔了怔怒道:“城头守御的一万多人是吃屎的么居然百十来号人也杀进来了这半天也不来增援!” 如果共和军前来增援现在正在凿击石门的那些五德营士兵一个都逃不掉。是因为五德营的攻击实在太强城头的共和军根本过不来吧。我走到床边坐了下来静静听着外面的响动。 敲击声停了这时才听得外间的厮杀声。看来那些守御大牢的狱卒还没有被五德营杀光五德营一边在与狱卒交战一边在门上凿眼的。敲击声一停程敬唐面色一变飞步冲了过来叫道:“快躲好!要炸了!” 真的来了么?我已按捺不住心里的激动。原本对五德营攻入大牢根本没有抱什么希望没想到他们真的做到了这真是一个奇迹! 程敬唐话音刚落只听得“轰”的一声却并不甚响。随着爆炸声那扇门沿对角裂成四片一股灼热的风扑面吹来里面带着些飞迸的小石子连关我的囚笼铁栏上也被碎石打得叮咚乱响。我伸手护住脸还没拿下来只听得有人叫道:“楚帅!你在哪儿?” 是廉百策的声音!他虽然是张龙友安插在我身边的细作但又是忠贞不二的五德营统领只是我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是他第一个。也许他是觉得曾经把我的事情报告给张龙友有点对不住我想要将功折罪吧。这时硝烟尚未散去廉百策刚跳进来被硝烟呛得泪流满面。他伸手去擦眼我已看见两个金枪班士兵悄没声地冲上惊道:“小心!” 廉百策的手还没从眼睛上拿下来两柄金枪已一左一右扎进了他的身体。我一阵气结心如刀绞叫道:“廉百策!”可是廉百策却已软软地跪了下来嘴角是流出血来。金枪班枪术极强这两人又是全力施为廉百策的枪术又不见得太高虽然第一个冲进却连还手都来不及就死在那两个金枪班枪下。 那两个金枪班一枪刺死了廉百策枪还没从他身体中抽出从那破洞中忽地探出一支枪来。这一枪神出鬼没刺的是右手边那金枪班。左手那金枪班伸枪去挑却连枪都不曾碰到那一枪已扎入了右手那金枪班前心。那人的枪还没拔出廉百策的身体便已死去只比廉百策晚死片刻而已。 这是杨易!只有杨易有这么高强的枪法!五德营中单以枪法论除了小王子和我是杨易最强。杨易的枪法与我在伯仲之间那金枪班枪法虽高却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一枪刺死右手的金枪班左手那人惊叫一声探枪一下压住了杨易的枪杆趁势一绞。这一枪十分高明杨易一枪用老除非是陈忠以力硬碰硬才有反败之胜之机否则根本没办法反击了。哪知他的枪刚绞住杨易的枪却“砰”一声把杨易的枪绞得飞了起来。那人一怔就在这一刹那一个人影一掠而入一道刀光闪过那金枪班喉头。 正是杨易。他竟然弃枪用刀趁那金枪全神贯注于枪上一下冲了进来挥刀斩开那人喉管。那个金枪班嘴里发出几声怪异的叫声喉头处冒出血红的泡沫一下倒了下来。 杨易这一出手如电光石火连斩两个金枪班吴万龄也惊得呆了。他突然喝道:“刘国涛左上三步宗南右上两步施文琥中央攻上其余人立在空隙间!” 他口齿灵便声音也响亮几个金枪班立时照他所说立好。我的心头一沉叫道:“杨易小心这是坚壁阵!” 坚壁阵是过去军中爱用的一种步战阵法靠的是各部天衣无缝的配合与信任。因为练这种阵势对单兵战斗力要求很高如果有哪个士兵稍弱一点坚壁阵有了突破口反倒更易冲破当我从符敦城学会了更易于布阵防御力同样不俗的八阵图后就一直以八阵图为主战阵势了坚壁阵几乎没有用过。只是金枪班个个都是一流的好手不存在哪个稍弱一点吴万龄布得也严谨之极虽然仅仅十几个金枪班布成这阵势却真有铜墙铁壁之意。 杨易挥枪挡开最个叫刘国涛的金枪班的攻击一边叫道:“楚帅果然在这里!快进来!” 杨易你为什么这么笨!我心中又是急又是感动。杨易不会不知道这是个陷阱但他还是义无反顾地踏了进来让我都不知说什么好。我也不敢分他的心只是默默道:“杨易撑住!” 然而杨易显然有些撑不住。从五德营驻地冲杀到这里他的体力消耗得已经差不多了。虽然先发制人击杀了两个金枪班但那两人的性命也可以说是廉百策一条命换回来的现在几个金枪班以坚壁阵冲上杨易连冲了两次都没能冲过来。他也已看到我了可是在这时也不敢分心。我正在担心他身后又钻进了几个人都是五德营的战士。可杨易虽然有了帮手在金枪班的抵御下却仍然没法上前一步反倒是刚冲进来的几个五德营士兵被轮番击倒。杨易他们要杀进来必须经过一条甬道。这甬道很窄长枪只能刺击枪法中的砸抡之类手法根本用不上来杨易他们要杀进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又是几轮冲击五德营的士兵已死了十来个了几乎要把石门上炸开的那缺口都堵上杨易自己也挂了几处花鲜血染红了战袍。我见他出枪已是越来越慢心中疼痛叫道:“杨易你快走吧别管我了不然你会死的!” 杨易挡开一个金枪班的进攻豪笑道:“楚帅幸亏小魏回来传信我们方才知道有这等变故。放心吧人固有一死。杨易早就该死了死在今天也已值得。”他忽地收枪一抱两手在枪杆上靠得极近一个金枪班只道是便宜急冲上前哪知杨易的枪忽地点出正中他的咽喉那金枪班被这一枪顶得倒翻在地。这是二段寸手枪。这路枪是当初武昭老师教我们的顶级枪法最终学会的人并不多是借助二段发力来加强威力的。可是杨易在步下也使出这路枪来我知道他已近油枯灯烬了只能借二段寸手枪来增强威力否则恐怕长枪连人都刺不进去。 杨易又干掉一个金枪班冲在最前的几个都有点害怕退了两步。我惊喜交加道:“冯奇他们呢?”那个小魏那天正在澡桶里洗澡郑昭以摄心术制住了众人却肯定没料到那个澡桶里还有一个这才让他逃脱了吧。杨易又踏上一步道:“楚帅请放心他们都已救出去了现在陈忠和曹闻道还在外间抵挡但钱文义兄已然战死。” 钱文义战死了?我心头只觉一空。钱文义曾经出卖过我虽然我原谅了他但我和他之间终究疏远了许多不像当初在南征军前锋营为百夫长时那样推心置腹无话不谈了。在他心里也许永远都在后悔可细细想想这岂不是我一直对他心存芥蒂的证明么?如果钱文义现在站在我面前我想告诉他我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可是这已经永远来不及了。 我只怔了一怔耳畔忽然响起了杨易的呻*吟两个金枪班已透过他的枪招一起刺入他的小腹他的战袍也登时染得红红一片。这里有个五德营士兵正探头要钻进来见此情景已惊得呆了。这人我也记得是廉百策麾下一个都尉名叫文士成的。我大叫道:“文士成叫大家快逃吧不要来了!” 文士成呆了呆道:“楚帅”我见有个金枪班已踏上前去心中更急一把抓住铁栏叫道:“让大家都走!不然只是送死。依令执行不得有误!” 这时以前在五德营分派任务时说的套话文士成忽地挺了挺身子行了个军礼道:“得令!”钻了回去。我见他缩回去的脸上已满是泪水应该也知道我说的不是假话。关我的囚笼即使用最快的锉刀来锉只怕两三天都锉不断更何况里面还有十来个以逸待劳虎视眈眈的金枪班了。他们如果再进攻的话只能是最终被斩尽杀绝。 而这正是南武公子的计策。 文士成一走外间一下安静了许多也许是冲进来的五德营开始退走也有可能是文士成以下全部战死了。我惴惴不安不知该怎么办。文士成即使向还在苦战的陈忠与曹闻道传达我的命令他们两人会听么?陈忠力大忠厚但智谋弱了点。曹闻道虽然可圈可点却顶多是个猛将之材靠他两人统率五德营还能杀出重围么? “楚帅请原谅。” 杨易上气不接下气的话让我一下回到了现实。我看着他也许是泪水已经枯竭了流也流不下来。我道:“杨兄你根本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害了你们。” 杨易笑了笑道:“不要说了。”他肚子中了两枪五脏六腑只怕都已受伤。即使那些伤不至命现在这样子流血也肯定活不下去了。我看着他这个难得的将才现在也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么?这许多年来他虽然一直还对帝国有所保留时不时有弃官归隐之心但最终还是听我的劝告留了下来。如果他第一次要出奔到五羊城时我没有拦他现在他起码是共和军的中层将领了吧也不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他虽然叫我不要说但这话让我更加心痛。廉百策和钱文义战死在他们看来大概也是死得其所是为国捐躯。可杨易不同杨易一直不满帝国最终却还是为帝国殉葬了。 杨易忽然皱了皱眉手捂住的伤口里又是许多血流出来。他吼道:“你们上来一个补我一枪让我少受这些罪了!” 金枪班本来补上一枪就可以要他的命但杨易踞坐在甬道中竟是没有一个人上前只是呆呆地看着。 吴万龄忽然上前向杨易行了一礼道:“杨将军诚当世人杰请受我一拜。” 杨易也不知他是谁微微笑了笑道:“多谢了。给我个痛快吧。” 吴万龄拔出了无形刀道:“杨将军此刀是楚将军所用。楚将军刀下所斩尽是英雄豪杰杨将军雄姿英发不可死于寻常刀剑纵然死也要死在这神器之下。” 他挥向杨易砍去。我嘶声道:“不要!”但刀光一闪我看到杨易那没有头的身体晃了晃倒了下来。 杨易也死了。陈忠和曹闻道还能活多久么?我茫然地看着。甬道里横七竖八堆满了尸体最先战死的廉百策已被别的尸体掩埋起来都看不出来。吴万龄看着这一地尸首忽地脸上也流下了两行泪水。半晌他才道:“程敬唐将这些尸身好生掩埋了吧他们都是当世杰出的英雄豪杰。” 程敬唐持枪走了过来却不说话忽地单腿跪倒哽因地道:“公子” 他为什么要跪?我一怔吴万龄显然也有些莫明其妙。他怔了怔忽然苦笑道:“原来南哥还是容不得我啊。果然斩草要除根这才是他做的事。” 程敬唐要杀吴万龄!一刹那我才恍然大悟。南武公子让吴万龄来看守我一开始就已经打了要除掉他的心思吧。杨易他们多半也是南武公子故意放进来的否则地军团再强也冲不破共和军的重重包围。吴万龄是苍月公嫡子如果与南武公子争位南武公子是争不过他的。虽然吴万龄自愿让出南武这个名字可是在南武公子看来他仍是一个极大的威胁。在这时杀了他可以毫无破绽地嫁祸给地军团。只是程敬唐显然还有点良心不忍杀了这个真正的主人。 程敬唐泪流满面道:“公子你走吧。敬唐身受公爷大恩没齿难忘。”虽然共和军号称人人平等也没有公侯伯一类的爵位了他情急之下说起苍月公时还是说“公爷”两字。 吴万龄淡淡笑了笑道:“走到哪里去?走到天边南哥也是找得到我的他总是不信我。敬唐你转告南哥一句以人为尚以民为本这八个字是共和国立国之本一定要落到实处。” 他扭头看了看我苦笑道:“楚兄没想到我还走在你之前。九泉之下你要找我报仇就报吧只是鬼死了又是什么?” 我也不知鬼死了是什么程敬唐痛哭失声不再抬头。我也不忍心去看吴万龄。他一向认为自己做的是对的为了父亲的信念生命也可以付出。也许直到现在他还是认为自己所做的是正确的吧。 刀已落下。几个金枪班也有不忍之色扭过头去。 “楚帅好好上路吧。” 天还没亮但断头台前已围得人山人海水泄不通。斩杀帝君这是有史以来第一次肯定谁都想看一看。我看了看边上的帝君他的脸色苍白比身上的白袍子还要白只怕已是傻了。张龙友背着手站在一边却看都不看我。 第一个上断头台的就是帝君。当帝君被推上台去一个赞礼大声宣读判词说他“骄奢淫逸独断不仁”还说了许多条罪状。平心而论帝君并不算骄横后来那些年也算勤政。如果是太平朝代他最起码也会是个守成之主等老病死后得个美谥吧。可是现在话是由别人说的了。 上断头台的还有不少人尽是帝国的宗室高爵。今天是共和国的流血之日大概要杀一整天吧。这时我听得有个孩子轻声道:“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扭过头看着坐在角落里的她她穿着一领土布的裙袍一手揽着太子。太子神色木然似乎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其实也有十四五岁了可是自幼生长在深宫只知读书习字现在这样的变故一定让他晕头转向。我看见她在太子耳边说着什么脸上也和平常一样木无表情。也许对于她来说生与死早在高鹫城破的那一天就已经一样了吧。今天也许只是一场解脱。 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曾经朝思暮想的人。有人说得不到的东西才最美好也许是。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的真名叫什么眼前晃动的只是那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 淡黄的衣衫雪白的手指碎珠崩玉的琵琶声。这一切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这时外面一声炮响围观的人们也是一阵震天也似的欢呼有人在叫着:“打倒帝君!”还有人在喊:“共和国万岁!”当初启用断头台斩杀共和军驻帝都代表时台下喊的无非是把打倒和万岁的对像换过来而已。现在听到这种声音倒似一场嘲弄。 刽子手已经过来带她了。她作为最得帝君宠爱的妃子又是太子的母亲尽管她什么都没做过她的一生只是被人伤害被人玩弄到头来也要作为罪魁祸首被斩杀。我看着她站起来整了整衣裙挽着太子的手走去。我想说句话喉咙口却哽咽着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走过我身边时我再也忍不住道:“枫!” 她转过脸看了看忽然微笑道:“楚休红。” 她知道我的名字!我想要说太多的话却突然间又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心里百感交集只是道:“如果能回到以前那有多好啊。” 她微笑着道:“是啊。” 她的笑容如春花一般明媚虽然她的眼角也略略有些细纹了。太子好奇地看着她也许为第一次看到母亲的笑容而奇怪。我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道:“是的那时真好。” 那时并没有什么好。可是在我的回忆中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却显得如此温馨。至少在那时我们都还活着。 有个宗室忽然痛哭起来叫道:“我不想死啊!来人!快把我放了!”虽然被绑得死死的那人居然还站了起来便要向外冲去。两个狱卒冲上前去手持木棒向他头上打去打得铮铮有声那人口鼻流血还在挣扎。 她向是没有看到一般向我轻轻点了点头道:“楚休红永别了。” “永别了。”我喃喃地说着。为她刻的那个沉香木雕像也已失落在最后一场战役中如果将来有人找到的话也许就是她仅留下来的一点东西了吧。我目送着她一步步向外走去在凌晨前最后也是最黑暗的暮色中走上断头台。我也没心思去听赞礼在编排她的什么罪状了只是默默地想着从前。 “第三个被杀该是我了。” 张龙友突然轻声道。他原本就坐在我对面一直都没理我。虽然做了几年太师养尊处优人也稍稍胖了点但他的脸上却还依稀有着那个从海老处逃出来时的青涩少年的影子。他见我没理他苦笑了一下道:“楚兄你到这时还在恨我么?” 我叹了口气道:“人之将死恩怨已尽。” 张龙友也笑了笑道:“也是啊。以前我就想着杀你现在看看真是可笑。” 这时狱卒又已下来了。看着他的身影我的心里一沉。不是惧怕死亡只是知道了她已经走了。 狱卒走过来却没有和张龙友所说的一般到他跟前反倒走到我面前行了一礼道:“请吧。” 我站起身来道:“龙友兄原来还是我先走一步。” 狱卒摸出一个黑纱头罩轻声道:“楚帅请海涵。” 我不知道为什么到我这儿就要戴头罩了所以只有帝君一家才能享受不蒙面处斩的待遇吧。我任由他把黑布罩到我脸上一步步跟着他出去上了断头台。 断头台的利刃已经拉起上面虽然擦了一下还沾着血迹。这些血是她的吧?我看着只是呆呆地向前走吧。与前面被处斩的不同赞礼也根本没有读我的罪状下面的看客倒是群情激昂地喊叫着。 我看着他们心里充满了怜悯。 突然我呆住了。在人群的前列我看到了白薇! 她清瘦了许多。更让我震惊的是她手上拉着一个男孩子。这男孩只有六七岁吧靠在白薇身边根本不敢看我。 白薇有孩子了!我只觉一阵晕眩。这个孩子肯定不是郑昭的那就是我的了? 我想再看一眼白薇那刽子手却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楚帅请稍快一些。” 别再看了吧。也许再看下去会让他觉得我这个帝国军元帅也会贪生怕死。其实我真的很贪生怕死直到现在我也害怕会死。只是当死真的来临时我也会去勇敢地面对。 我站到了断头台前刽子手帮我将头放到刀下小声道:“楚帅请放心。” 放心么?我苦笑着。下面的看客又是一阵欢呼我听得一阵轻响。从头罩下看出去眼前的一切都如血染就一样红。 这一个新时代终于来临了。 正文 尾声 正是清晨。几个赶早市回来的人们聚集在雾云城的一个茶馆里一边喝着之江省新运来的茉莉花茶一边说着昨晚戏园子上演的一出新排大戏。那戏说的是一场结束还并不很久的战争共和军英勇无畏的战士与凶残的蛇人对抗苦战七年终于得胜的故事。那些人谈论着戏中的人物一个个神采飞扬仿佛自己刚从战场上归来——其实他们只是些市井之徒可能回去后还要为了今天买卖亏本的事和老婆大吵一架。但现在他们的心思都在那出戏上。 他们说得高兴边上另几个茶客听得热闹也插上一两句。俗话说茶馆无尊卑泡茶馆的人什么话都说得什么玩笑都开得谁都不会当真不要说是在这个以人为尚以民为本的时代了。 这些人说得兴高采烈有个坐在角落里的老者却默然不语。这老者穿的是一件法统的袍子虽然打满了补丁倒还干净。因为前朝帝君十分尊崇法统所以共和军成立法统被狠狠打击了一番法统两个支派的宗主一个被流放一个甚至被斩首所以这些法统的徒众一时间都灰溜溜的。这老者一口口啜饮着茶水眼中似有醉意一声不吭。 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喧哗一个正说得口沫飞溅的汉子闻声探了探头叫道:“小二哥外面出什么事了?” 那茶博士正抱着一把大铜壶在给一个新来的客人沏茶听得招呼忙给面前的客人倒完水走到门口看了看道:“回爷的话是执金吾在抓人。” 执金吾是前朝负责城市治安的组织。现在改朝换代了这个组织仍然保留下来。那汉子听得吐了口唾沫道:“又抓到前朝余孽了么?这些王八蛋过去吃香的喝辣的也有这一天啊。” 那茶博士闻言走过来赔笑道:“爷您这话可别说啊。”他指了指柱子上贴着的纸条道:“只谈风月莫谈国事。” 那汉子似乎也知道厉害一缩脖子不再说什么一时间有了个冷场。幸好这时那些执金吾已经过来了。他们押着的人十分年轻一张脸很是俊秀身上穿虽是件粗布衣服却掩不去他的华贵之气。但这个年轻人神色张惶目光中也透着恐惧。不少孩子又蹦又跳地跟着他们有几个淘气的还拣起石块往那年轻人身上扔去那些执金吾士兵也不管年轻人的头都被打破了一个口子有血流出来在额边凝成一条。 执金吾士兵们走过了。在走过门口时茶馆里一片死寂谁都没说话。等士兵们走过茶馆里仍然静悄悄的。突然有个人长叹了一声。 打破沉寂的是那个穿着法统袍子的老者。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钱叫道:“店家!” 茶博士迎上来道:“客官您会帐么?” “店家你把笔拿来吧。” 来喝茶的不乏文人雅士那些人有时诗兴上来便想要题字因此茶馆的墙上是任由人涂写的店主东会按时粉刷一遍。茶博士没想到这老者居然也会要笔但他做了多年茶博士知道来的都是客的道理端着笔墨过来赔笑道:“客官也要题诗么?” 老者拿起笔看了看。这笔也不是什么好笔笔尖都已开岔。他也不管这些蘸饱了墨往墙上写去。 这个衣衫褴褛的法统老者要题壁一下勾起了众人的兴趣。他们也不谈戏了一个个都围过来看着。才见他写下第一个字有懂行的便赞道:“好字!”茶馆里的笔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老者用这种笔写出的字一般酣畅淋漓笔划遒劲。他写的是草书一个个字越发显得夭矫不凡几欲飞去。 正因为是草书大多数人都看不懂。先前那好事的汉子捅了捅边上一个仕人打扮的小声道:“李先生这老头儿写的是什么?” 这李先生想必读过几年书眯起眼来辨认着念道:“巍巍宫阙接天长九阍帝子欲开疆。唔就这几个字。” 汉子道:“怪好听的是道情吧?嘿嘿这老头儿也怪道情不唱却写在墙上。” 道情是法统中专有的一种曲调那汉子也听过。李先生也不理他只是接着念道:“东城健儿备鞍马西城健儿市刀枪家家裁征衣户户舂军粮。稚儿犹在抱漫语阿爷早还乡。” 这几句一念围在一边的人都静了下来。战争刚结束几乎没有哪家是没有亲人死在战场上的。能活到今天他们都感到幸运也只想早点忘掉这场战争。可是这几句却又勾起了他们并不久远的记忆他们都想起了战火仍炽时的情景。 老者还在写着越写越快字迹也越发潦草。中间一段那个李先生已看不懂了正在心慌见后面几句又清楚些忙接着念道:“君不见白骨蔽野纷如雪高树悲风声飒飒。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念到这儿他又看不懂了凑起眉头辨认着。 老者已落下最后一个字。他将笔一扔高声道:“又是苍生十年劫!” 最后那几个字龙飞凤舞笔划也如利斧凿出一笔笔似乎要透过墙去。老者的声音也很响他拎起放在长凳上的包扬长而去。 茶馆中所有人都惊呆了但谁也不敢说话。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十年劫。这两句话中似乎蕴涵着无限悲凉伤痛又有着无限愤慨。 成功了那就是英雄。但出了一个英雄天下苍生又要经历一番劫难吧?他们想着冷汗涔涔谁也不说话心中又是害怕又是庆幸。半晌才回过神来抬头望去那个老者已不知消失在哪个街角巷尾了。 正文 星海上 天气晴好。 郑司楚把手插在口袋里走出家门。今天是建国节街上张灯结彩火树银花映得天空也越发暗了但只要一抬头仍然可以看得到晦暗的星空。 “少爷。” 那是看门的老吴向他打招呼。郑司楚皱了皱眉头道:“老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现在没有少爷这个称谓你又忘了么?” “是是该叫你小郑少爷。”老吴脸上挂着笑意象是故意一样地说着。 郑司楚叹了口气。少爷就少爷吧虽然这个称呼自从共和国建立以来就已经废止了同时废止的还有“老爷”、“小姐”、“大人”之类的同类尊称。因为共和国以民为本人人平等从法律上来说不论是大统制还是在街上要饭的叫花子享有同样的权利当然也不能有人为的阶级之分。可是象老吴这样从旧帝国出来的人却仍然保留着十几年前的称谓。何况郑司楚自己也不相信被尊为国父的大统制和一个要饭的乞丐是平等的。 帝国是怎么样的? 有时郑司楚也这样想过。帝国被推翻那年他刚开始上学也刚加入童军团可是对这个横亘在历史中绵延数百年的庞然大物他总是知之不详。从学校的教材中看帝国是一个腐朽的、堕落的皇朝为帝国卖命的都是些卑鄙无耻的小人人民在帝国统治下生不如死挣扎在死亡线上幸亏有了共和国一举推翻这样的腐败统治才给全国上下的黎民百姓一条生路。的确书上就是这么说的他也是这么信的。可是他记忆中的那些帝国官吏却并不象书上说的那样獐头鼠目一样也有气宇轩昂、英武俊朗的人物和共和国的官员一样并不是制度堕落就全都卑劣了。 帝国究竟是什么样的? 这个问题是他在军校时上一门共和国发展史时第一次开始思考的。在那本书里共和国从初起到壮大再到得势写得很是详细其中最为详尽的是抗击蛇人的七年。然而他发现那本书却只字未提那七年里依然存在的帝国和共和国的关系似乎帝国已经成为一个幻影就此不存在了。他也问过老师但老师却以“书上说得很明白”来回答。 这只是一个搪塞。郑司楚明白老师并不想让自己知道尽管帝国的灭亡至今仅仅短短十二年而已。但他知道一定可以明白真相的毕竟时间仅仅过去了十二年有太多的当事还活在世上。 他走到老吴住的门房里道:“老吴你住得惯么?” 老吴笑道:“惯惯老爷啊郑先生真和气老头子要说住不惯那真是良心都没了。” 郑司楚淡淡笑了笑。父亲作为共和军的高级官员一直对这些工友十分和气这也让他感到自豪。只是今天他并不是想来听老吴给父亲歌功颂德的。 “老吴你今年几岁了?” “我啊都六十二了。”老吴一说到年纪马上就来劲了。“身子还好得很一顿能吃两碗饭。” “那好啊。对了你跟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 这已经是个小圈套了。郑司楚说出这句话时心中有些微微地颤动。共和国明令不得再提十几年前的帝国而且将雾云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都改了名似乎这样就可以将帝国永远埋葬。但郑司楚知道在老吴他们的脑子里依然还保留着帝国的影子。 “那时啊我能做什么?好几十年了那时我家里穷我也只有去扛包赚钱。那时苦啊做死做活一年也吃不上几口饱饭。” 这些话也都是老生常谈不过也应该距事实不远。郑司楚听老人们说过帝国时贫富相差极大雾云城的乞丐比现在多得多了。他道:“你还记得那时的事啊?那时都活不下去了么?” “我记得可都是真真的呢。说人人活不下去那也是假话不过那时当兵的哪有现在的兵好一个个凶神恶煞也似凶极了也就是那大帅的兵还和气。” 郑司楚皱了皱眉:“大帅?” “是啊。大帅的兵都很不错行军时睡觉都睡在露天的从来不抢人东西。”老吴说到这儿似乎觉得有点多嘴忙加了一句道:“当然也没有现在的兵好。” 郑司楚只记得学校里说过帝国军纪败坏士兵烧杀掳掠无恶不做也没说过有个大帅有过严明的纪律。他道:“你记得是哪个大帅么?” 因为帝国灭亡没有多少年有些帝国的降兵可能还在军队里共和军的信条是既往不究所以除了已经死了的帝国将领别的一律不提名道姓他也不知道帝国到底曾有过多少大帅。 “大帅能有几个就一个啊。那大帅年纪也还轻呢当上大帅时好象连三十岁都不到这倒是个好人啊。”老吴咪起眼似乎回想起当初的事来。“那时若不是怕死我都差点参军了。嘿嘿要是一参军大概也活不到今天的好日子了。” “他叫什么?” 老吴一怔敲了敲头道:“都十几年没提那大帅叫什么来着?看我这记性。”似乎忘了他刚自吹自擂过自己的记性。郑司楚小心地道:“那他姓什么?” 老吴道:“姓那个咦就在嘴边上怎么想不起来了姓”他皱起了眉一副苦思冥想的样子但看样子实在想不起来。郑司楚有些失望道:“真想不起来了么?” “好象很熟啊可是看我这记性真想不起来了。” 郑司楚有点失望他还想再让老吴想想这时有人在外面忽然大声叫道:“司楚!郑司楚!” 那是他在军部的同僚程迪文。程迪文和他是同一年从军校毕业的也一块儿进入军部当行军参谋平时无话不谈。此时他骑在马上站在了街对面满头是汗似乎有点急事。听得程迪文的叫声老吴忽然“啊”了一声郑司楚却已急忙走了过去也没注意到。他到了程迪文马前道:“有什么事么?这么急。” 程迪文带着马大概跑得急马还在地上打着转他用力勒住缰绳气喘吁吁地道:“军部有令紧急集合。司楚快去吧。” 军部有令?郑司楚吃了一惊道:“是不是剿匪军失利么?” 程迪文道:“你可真聪明好象是的。快换衣服吧我还得通知几个呢集合令下得太急了。”他说完一打马又沿着路飞奔而去。 共和国建立已经有十七年了统一全国也已有十二年。但这统一其实只能说是统一了全国的十九分之十八西面的朗月省一直没能收复。朗月省地势极其贫瘠险峻人口也很少帝国灭亡后有一支残兵流窜到那里建立了割据势力。由于朗月省实在太偏远贫瘠共和国建立后百废待新一直抽不出力量去解决那支残兵原本也以为在那种地方帝国的残兵一定呆不久的没想到那支残兵却象生命力极强的杂草一样在那块土地上扎下了根。共和三年国内初定曾派了一支偏师前去结果虽然取得了不小的战果但一直未能将那支势力连根拔除后来无暇西顾朗月省也实在太穷这个省份几乎要被共和国遗忘了直到今年三月军部才真正将解决朗月省的问题提上了议程。五月趁天气转热由共和国名将上将军方若水统率两万人组成剿匪军出师征剿。两个多月过去了按日程安排已经开始征剿行动但听程迪文连夜传令的意思看来方若水出师不利竟然吃亏了。 郑司楚急忙家门口走去。军部既然有紧急命令该马上换上军服前去报到了。他走到门口老吴迎上来道:“少爷我想起来了!” 郑司楚已没心思再听他说帝国的事道:“我得去换衣服出来时你再跟我说吧。” 他风风火火地冲到自己的书房里换上军服佩上腰刀又从马厩里拉出马来。再到门口时老吴还站在那儿他道:“老吴我得出去了军部有事。那大帅叫什么名?” “叫什么名我还想不起来”老吴也一下看到了郑司楚脸上的不悦之色忙道:“方才我听得那位将军叫你才想起来那大帅姓楚旁人叫他楚帅!” 郑司楚已将马拉出门外听得老吴这般说忽然一怔。但他马上跳上马加了一鞭向军部奔去了。 姓楚 在马上他喃喃地说着。这个并不太常见的姓氏恰是他名字中的一个字老吴也听得程迪文叫自己才想起来的吧。可是他想到的并不是自己的名字而是另一个人。 他的枪术老师。那个没有官职但很受政府中官员尊敬处于半隐居状态的中年人他就是姓楚啊。这两个人是不是有什么关系呢? 军部的紧急召集令正是关于剿匪军的事。由于要携带大量辎重剿匪军是一个月前才抵达朗月省的。方若水是共和国的名将仅次于三大元帅之下是五上将中的第三位匪军数量也不太多按理不会有失败的道理但方若水还是失败了两万剿匪军损失了三千人更让人担心的是在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偏僻省份里士兵的士气越来越低落。此事有关共和国的颜面大统制已下令不惜代价也一定要将匪军清除所以势必要组织一支援军为剿匪军补充辎重和鼓舞士气。 组织会议的是共和国五上将中的毕炜上将军。毕炜统领的是一支使用远程武器的军队也有相当出众的格斗能力被称作火军团。虽然毕炜上将军年事已高快到六十岁了本就处于退伍致仕的边缘但这一次还得由他统领这支曾屡建奇功的军团出征看来大统制对此次征剿已是势在必得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了。 毕炜上将军分派了随军出征的将领名单。两天后就要出发郑司楚和程迪文作为行军参谋都在名单之列。 郑司楚在马厩里给爱马梳洗着。天气很热马身上也很容易出汗一出汗就连毛都搭在一处。虽然这种活都该是马夫做的但对于这匹名谓“飞羽”的爱马他实在不放心让马夫去做。 郑司楚将一盆水细细泼在马身上再用一柄软刷轻轻刷着。刚过了七月初九建国节天就热得如在燃烧。清凉的水洒在飞羽身上再由软刷梳洗飞羽舒服抖动细长的双耳不时打个响鼻。 这匹马只有十二岁口如果是人的话就是二十四五的年纪正是身强力壮之时。一身的黑毛只有四蹄和头顶一片是雪白的整匹马漂亮得简直让人不相信。与俊美相匹敌的是飞羽的神骏他在军校读书时飞羽还是匹儿马就已经有军校所有的马匹都比不上的脚力了此时长成了奔起来更是风驰电掣。当郑司楚一身戎装骑在马上时雾云城大街两边的楼上几乎所有的少女都会向这个俊美的少年投来爱慕的眼神这也让他感到有些得意。 马的寿命平均为四十年那么飞羽还有二十八年的寿命。一想到这点郑司楚就有些不快。只是二十八后自己也已经足足四十七岁了那时一个老头子骑着匹老马大概也更相配吧。他有点自嘲地想着。 “司楚。” 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从他背后响起郑司楚吃了一惊将刷子放一来转过身低下头道:“父亲。” 父亲看了看飞羽。因为停下了刷背飞羽有些不安地打着响鼻。父亲低声道:“马上要出发了是么?” “是明天就要出发。” “是火军团的毕炜统军?” “是。” 父亲背着手若有所思地看着这匹骏马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司楚你一直在打听帝国的事?” 他从小到大都对父亲有种惧意。从很小的时候起父亲就似乎能洞察自己的一切五岁时想要什么玩具十五岁时第一次爱慕某个女子父亲对他的想法总是了若指掌从那时他就知道不该去瞒着父亲。他低下头道:“是的。” “你在军校中难道没学过纪律么?任何人都不得谈论前朝之事你刚毕业就忘了?” “孩儿知道以后再不问了。” 父亲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原本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帝国是人类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个时期司楚你不曾经历过那时许多事也不必多问不然是自寻烦恼。” “是。” 他的额头沁出了微细的汗珠但并不是由于天热的缘故。虽然也不至于有什么大罪但对帝国好奇总是一件有违国家法律的事。幸好父亲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洗好马向你母亲告辞吧她还不知道你要出发的事吧?” “是孩儿原也准备就去告诉母亲一声。” 父亲眯起眼又看了看这匹马不知为什么又叹了口气道:“我得去办公了。司楚一路小心朗月省是边远蛮荒之地那些匪军又凶残成性不要再象以前那样心软了。” 他毕业后原本因为火器学一课成绩最好分入了火军团但在初入军营时曾不顾一切为一个犯了军纪当处斩首的士兵求情和长官毕炜闹了不大不小一场矛盾。那时若不是他有个当国务卿的父亲只怕毕炜会将他也斩了。这件事以后父亲动用了手中的权力将他调离毕炜麾下成为一个清闲的行军参谋。他也叹了口气道:“是多谢父亲。” 父亲没再看他转身走出门去。父亲的车已经在门外备好郑司楚听得门外的马嘶知道父亲已经走了才松了口气。父亲身为共和国的国务卿素有铁石心肠的风评但他也许更象母亲一些总也难以硬下心肠来。 给飞羽洗刷完了让马夫上些好料郑司楚换了套便服转身向母亲房中走去。向母亲禀报了要出发之事后他才如释重负。母亲与父亲分居以久但两人难得见一次面也还是相敬如宾。郑司楚听说母亲年轻时也曾是军中统领而他的外公更是共和国早期名将在历史教科书上都提到过。对于母亲来说出征厮杀也并不是一件意外的事吧。 向母亲告辞后天已不早了只是离黄昏还远。也许该向老师去辞行?老师虽然说过平时没事的话不要到他那无想水阁去可是现在自己马上要出征了大概不算没事吧。他牵出马来走出门去。 无想水阁在城外西山山麓。西山上只有零星几家猎户住着很是偏僻老师住的无想水阁建在山腰上的一个潭边只有一条狭窄的小径通到那里因为走的人少这条小径上已长满杂草几难下足。郑司楚走了一程路越发难行他跳下马来牵着马走。幸好还不算太过偏僻走了约摸半里路转过几个弯便能听到倾珠泻玉般的水声。 那是无想水阁前的瀑布。这瀑布不大若是连着一个月不下雨瀑布便会变得很小只能听得淅淅沥沥的声音了。前两天刚下过一场雨瀑布声此时却很大。 他牵着马到了无想水阁前。无想水阁临潭而建门外是一片菜园一个戴着草帽的男人正挑着一桶水正专心地浇地。种的是几垄青菜菜长得很好碧绿的菜叶肥白的菜梗整整齐齐地排成几列象一幅工笔绘制的图画。 老师听得马蹄声抬起头来看了看笑道:“司楚今天不是练枪之日怎么过来了?” 郑司楚将飞羽拴在门外的树下走到这人身边行了一礼道:“老师我是来向你告辞的。” 老师摘下草帽当成扇子扇了扇道:“怎么了?你不愿练枪了?” “不是。军队要出发我也得随军出征。” 老师怔了怔道:“又有战事了?” “军部决定派援军远征盘踞朗月省的匪军。动议已获议府批准明天我就要走了。” 老师手中的草帽忽地停住了道:“已经开战了? “是。上将军方若水所领两万剿匪军两个月前就已出发一月前开战但战况不利因此军部决定加派一万援军。” “谁统领援军?” “是上将军毕炜老师。” “三万兵两个上将军啊”老师喃喃地说着“议府也真看得起五德营。” 郑司楚一怔道:“什么五德营?匪军叫五德营么?”他听到和看到的军情简报中都称其为“匪军”“五德营”这个称呼还是第一次听说。老师似乎也发觉自己有点失言干笑了笑道:“没什么。司楚上战场可不是件好玩的事啊你准备好了么?” “司楚早有准备。老师您跟我说过为将之道当不避锋矢与士兵同甘共苦赏罚分明言而有信不扰平民。” 老师笑了笑:“在朗月省你想扰民大概都扰不到的。不过这话也不错哈哈。”他捋了一下颌下的短须又道:“进去坐一下吧。明天你要走了给我看看你的枪法。” 郑司楚垂了垂头道:“是。”他心中有些兴奋老师虽然也无官职但他的名声在军中很是响亮从上至下都在传说老师是天下第一条枪。自己虽然只是个行军参谋若以枪法而论却也已不在那些武将之下了。老师要看自己枪法那是要传给自己几个绝招吧? 进了无想水阁老师却只是拖了一张躺椅过来自己从下了从椅子下抽出一支枪来扔给他道:“来试试。” 那支枪的枪头还没开锋看样子是刚制好了。郑司楚接到手中枪杆“呼”地一声发出一股厉风。他吃了一惊道:“好枪!”这枪轻重合手坚中带韧枪杆只用清漆漆过一层露出下面的木纹奇怪的是上面还有一圈圈横纹。 “这是白木枪。”老师微微地笑着“你运气也真好不早不迟正好赶上了。” 郑司楚掂了掂长枪道:“老师这枪杆上的花纹怎么这么怪?” “这是铁塔木。”老师见郑司楚有些茫然又道:“铁塔木一年只长五寸每次一截木质极为坚韧是绝好的枪杆之材。只是这铁塔木很难得每年春秋两季得削去旁枝又不能长在风口上才能让它向上笔直生长十年后方能成材。司楚十一年前我将十株铁塔木移种至此每天浇水施肥种了十一年只有这一株最为合用。你数数这儿可恰是十五节全长七尺五寸看看合不合手。” 郑司楚有点吃惊。种植一棵制枪之木原来也如此之难啊大概也只有老师这样有闲才行。他将这白木枪握在手中微微一抖吐了个门户将老师传他的交牙十二金枪术一路路使了出来。 从第一路使到第十二路郑司楚手中的枪忽地一收直直站好心中有些惴惴生怕自己有什么差错但见到老师脸上的微笑他才放下心来。 老师正喝着杯茶当郑司楚使到收枪式时他放下杯子叹道:“司楚你也真有使枪的天份呵呵。” “老师过奖了。请问老师司楚这路枪法有什么不到之处么?” 老师从躺椅上站起来走到无想水阁窗前。从窗子里看出去山崖上一道瀑布飞流直下发出隆隆的水声激得水面如沸而窗下的水面仍然十分平静微波不兴映着蓝天白云如一面巨大的镜子。他道:“司楚你来看看。” 郑司楚提着白木枪走到窗前看着瀑布不知老师让他看什么。老师道:“你看到这水了么?有极动亦有极静却又如此和谐。” 郑司楚脑海之中一闪似乎有所领悟道:“老师您是说枪法也当如是?” 老师转过身笑了笑道:“枪法是死的人是活的若只在枪法之中打转终究只是一路枪法而已。你的枪术已经颇有火候但枪终究是枪你却是个人。”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太阳已转到了西边映进窗子来照得满室通明。郑司楚仍是有些茫然忽然脸上露出喜色道:“老师您是说要从实战中不断吸取经验这枪法方能大成是吧?” 老师叹了口气:“这仍是枪法。枪本凶器只在杀人原本也不用学人人都会但不杀之枪却没有几个人会了。司楚你还小但只要记着不论你枪术有多高明心中终不能失了仁者之心。这个‘仁’字才是枪法的真谛。” 他又看向窗外喃喃地道:“仁者唉。” “仁?”郑司楚只觉莫名其妙他怎么也想不到枪法的真谛竟然是一个“仁”字。 老师淡淡道:“走吧回去好好睡一觉。这白木枪给你枪套就挂在壁上。” 郑司楚大喜过望道:“真的?谢谢老师。”他兴奋之极枪法得老师嘉许还是小事这白木枪给了他才是真正的快事。 辞别了老师将白木枪装进枪套他拉着马走下山去。走到第一个拐角处他又回头看了看无想水阁已有一半被山嘴掩没了瀑布声也已若有若无。 一万大军出发加上运送辎重的民伕全军总也有近两万了。郑司楚骑着飞羽走在中军看着前后一眼望不到边的阵列心中仍在想着老师说的那个“仁”字。他在军校中所学只是说对敌不可有丝毫仁慈之心可老师说“仁”是枪法的真谛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去想了。他摇了摇头伸手摸了搁在马鞍前的白木枪。出发时程迪文曾要看他的枪还笑他这柄枪怎的会漆成本色几乎是粗制滥造。但将白木枪一握在手中试试程迪文登时脸色大变死缠着要郑司楚将这枪换给他。程迪文的父亲程敬唐也是共和国的名将家境豪富但郑司楚出身于国务卿之家用钱当然买不通他。不过程迪文有一柄极好的腰刀刀身薄得几乎透明叫作“无形刀”郑司楚早有艳羡之心以前也缠着程迪文将这刀换给他要什么都成但程迪文一样不愿。这回程迪文却因为爱慕这枝白木枪居然不惜拿这无形刀来交换但郑司楚想了想还是回绝了。 这枪是老师一生的心血即使程迪文的无形刀再好他也不愿交换。 毕炜的火军团行军极速这次没有带大型火炮只带了十门小型炮走得就更快了一日可行八十里只用了二十余天就到了朗月省境。经过最后一次补充全军穿过天狐峪踏上了征程。 朗月省地势极高这一路过来简直就象在爬山。一入朗月省境行军速度便一下减慢了许多向导说方若水的军队驻扎在一个雅坦的村落里那儿离匪军的大营很近总得再走个五六天才能到。 郑司楚还是第一次到这儿来早就听说朗月省是穷山恶水想象中的天地就是山峰险峻如刀枪水中有奇形恶状的异兽但亲眼看到时只觉得也就是荒凉一些也不见得如想象中那样凶恶。何况朗月省由于地势太高虽然呼吸有些困难但天空却也明亮许多放眼望去万里蓝天如一块没半点渣滓的冰块一般清澈山头有白雪覆盖让人一下便有心空万里不染微尘之感。 也许山河其实都是壮美无比的只是人会不会看而已。 他在马上顾自想着程迪文气喘吁吁地打马过来道:“司楚怎么还没到么?” 郑司楚道:“还得走几天呢。怎么累了?” 程迪文皱起眉头道:“我耳朵里嗡嗡地响气都透不过来了真难受。这种鬼地方那帮匪军也真呆得下去。毕将军也怎么搞的无休无止地行军。” 郑司楚道:“既然从军了那就得令行禁止走吧。还好我们都是骑军要是步军行军只怕你得赖在地上不肯走了。” 程迪文笑了道:“你这张嘴也真比刀子还快我还不至于这样。对了匪军的到底有多少军力?” 郑司楚道:“大约在一万两千左右。你忘了么?” 程迪文道:“我只是觉得奇怪方将军也是名将带的两万人并不是老弱残兵居然会败在匪军之手当真有点不可思议。” 郑司楚没说什么话。父亲告诫过他不要随意臧否人物但他心中也觉得有些奇怪。方若水是缔造共和的名将所统之军向称精锐照理匪军只是些乌合之众自然该一鼓而胜当他听得战败之讯时不觉大为惊奇。 难道那支匪军不是一般的乌合之众?他蓦地想起老师漏出的那句话来。老师称这匪军为“五德营”似乎知道一些底细但他也不敢多问。五德营这个称呼他从没听说过老师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难道这个五德营过去曾经很有名么? 风餐露宿日行夜止第四天上到了雅坦村。雅坦村算是比较大了有两千多人但一下子住进了近三万士兵这村子登时显得拥挤不堪。还好共和军向来以人为尚以民为本进驻雅坦村后秋毫无犯所有一应粮草都是从后方运来如果从当地采购一样按价付款所以村里人虽然对军队不甚欢迎也还没有恶意。 方若水带着一些幕僚前来迎接他们。方若水经此一败人也一下衰老了许多本来方若水就有沉默寡言之名现在说的话更少了。由于一下子又多了一万人村里已住不下了毕炜下令在村外扎营。编造名册检点一路辎重损失这些都是行军参谋的活郑司楚和程迪文都忙开了。他们入伍也并不太久作为下级军官自然只能给上司指挥得团团转即使他们父亲都是共和国的高级官员也都一样。 等事情都忙好了天色也已暗了下来。剿匪军的高级军官都聚集在毕炜的中军帐中商议军情郑司楚和程迪文两人巡视了一圈拣了块高地坐下来歇歇。在朗月省身体象是一下沉重了许多平时做点事都要累很多听向导说那是因为朗月省地势太高初来之人不习惯总得歇上一两天才成。 郑司楚找了块石头躺下。朗月省日夜温差很大白天这石头被晒得发烫天一黑周围马上就冷了下来此时躺在石头上倒觉得很舒服。他看着太阳一点点没入远山丛中程迪文却从怀里摸出一支短笛顺口吹着。笛声悠扬悦耳郑司楚等他吹完了一段忽然笑道:“迪文你准是爱上一个女子了。” 程迪文脸一下有些红尴尬地道:“什么啊怎么说起这个来?” “你吹得那么缠绵眼里还色迷迷地一副眉花眼笑的样子准是想起哪个人了。” 程迪文有点恼羞成怒了道:“郑司楚有时我可真怕你你好象能明白别人的心思一样。” 郑司楚微微一笑道:“看你那样子谁都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打完仗介绍给我认识吧她好不好看?” 程迪文登时警惕起来道:“你想做什么?” “要是她长得好看那我就要和你争争看。” 程迪文啐了他一口道:“呸怪不得在军校时别人就叫你花花公子。告诉你你要敢挖我墙角那我们朋友可没得做!” 郑司楚还在军校时有时和附近的女校联谊那次郑司楚就极受女校学生的欢迎。他是国务卿公子人又长得英挺俊朗自然是那些女学生的首选——虽然以她们的年纪择婿还早一点。郑司楚对哪一个都一样地温存体贴让他的同学们当然也包括程迪文恨得牙痒痒的。程迪文还真怕郑司楚会抢他的意中人所以先把丑话说在前头算是警告。 郑司楚笑了笑道:“得了开句玩笑都吓成这样子真是重色轻友。” 程迪文仍然有些惊魂未定只是勉强笑了笑。郑司楚坐起来道:“别想太多吧壮士临阵不死带伤要是运气不好我们把尸骨扔在这儿也说不定。” 程迪文脸色又有些发白道:“什么?不会吧。”嘴上虽然这般说声音却不免有些发虚了。 郑司楚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着远处。暮色已经降临营中一片灯火之光映得星星点点远处仍有些火光大概便是匪军的营地了。他喃喃道:“没什么不会的战场上死个人比死个蚂蚁还容易。” 象是应验郑司楚的话第二天早上便有一个新来的火军团士兵死在了睡梦中周身上下也没伤痕军营中登时闹得人心惶惶有人说是朗月省的异形毒虫咬人致死也有南边来的士兵说是中了瘴气而亡。医官说此人因为走得太急无法适应朗月省的地势才死的也不是什么瘴气毒虫军中士气才算安定下来。郑司楚看了看那士兵的尸体除了脚上因为走路打起一些水泡也的确没发现有什么外伤看来医官所说不假。 虽然不至于有瘴气毒虫但军心仍有些浮动。朗月省风土人情与中原一带大为不同语言也不通村落中虽然也有会说帝国语的村民但大多人都只是说难懂的方言那些士兵初来乍到自然觉得格格不入了。郑司楚见军心如此心中不免忧虑。 雅坦村距匪军营地也不过二里之遥但当中只有一条两山夹起的山谷相通。守在这个名叫天炉关的山谷中当真称得上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方若水上次就因为强攻天炉关失利才损失了三千余人。克敌制胜的天时、地利、人和三样一样都不占上风唯一的优势只是在兵力上。但兵力前后共有三万虽比匪军多了一倍在这儿却不能说是绝对优势。 怪不得方若水会连吃败仗。郑司楚直到此时才算明白过来共和国那么多年都不能发兵征剿并不是对匪军网开一面而是实在无能为力。朗月省到处都是山地形险要匪军在此经营多年地形熟悉任谁也不能说有必胜的把握。可如果再姑息纵容下去只怕匪军日益坐大更难对付了所以要趁着现在不惜一切代价去消灭他们吧只是这代价势必太大了。 要消灭匪军首先必要夺取天炉关。但如何夺取这个关口郑司楚却实无计可施便是方若水和毕炜也一定觉得困难因此这两天全军上下只是修整操练一方面是让新来的士兵适应朗月省的水土另一方面准是在商议一个万全之策。 郑司楚眺望着天炉关的影子远远的可以看到那两座山顶上旌旗招展。匪军是打什么旗号的?他突然有这个念头只是太远了也看不清楚便是用军中最好的望远镜看去仍只是模模糊糊一片依稀看得出旗上只有一个字但那是什么字就怎么也不知道了。 算了。他想着只要冲到近前便可以看清了。只是冲到了近前只怕也随时都会丢了性命吧。 “共和军的援军主将是谁?” 曹闻道坐在一张白色鼠虎皮铺着的椅子上慢慢喝着一碗油茶。油茶是朗月省土著常喝的一种东西刚来时他根本喝不惯但喝下去周身便感到有一阵暖意。他今年已快满五十了在朗月省住了那么多年不知不觉地也已习惯喝这种味道很重的油茶。 那个探子跪在帐下道:“禀曹将军共和军此番援军军力一万主将名叫毕炜。” “毕炜!” 曹闻道几乎将油茶泼了出来。他把茶碗往几上一放道:“是么?不会有错吧?” “属下探得明白不会有错。” “居然动用到火军团。”曹闻道伸手抹去唇边的一滴油茶。初闻这消息时的震惊渐渐消褪了少年时就有的豪气却如火一般在胸中燃烧。 四相军团没想到到底还会有互决雌雄的一天。他将沾在手背上的那滴油茶舔了舔猛地站起身来道:“来人备马我要立刻向大帅禀报。” 亲军将他的座骑牵了过来曹闻道翻身上马对跟上来的中军道:“严密监视敌军动向不得有误。”打了一鞭便向中军奔去。 过了天炉关便是一个绵延数里的大平原。当他第一次到这儿时便欣喜若狂知道自己找到了一个天造地设的屯军之所。这些年来五德营在这块平原上开荒种植放牧牲畜已经营得颇具规模。刚来的第一年当地的土王们对他们颇存忌惮还曾联合部落前来攻打但尝到了五德营雷霆万钧的反击之后土王们死的死逃的逃再也没人敢对他们说个不字了。只是易守难攻者不仅仅是对于攻击一方而言的对他们来说到了这儿要再攻出来那是一样的困难。开始时他还只是想暂时找个隐蔽之所休整仍渴望着卷土重来让这支举世闻名的铁骑再次驰骋中原但两年后的反攻失利让他也明白了今非昔比共和军在取得天下后已不是他们这一支小小的部队所能抵敌了从此就绝意东出一意在天炉关内经营。 经过一列列营房便是帅府。他到了帅府前将马交给守门的士兵直直走了进去。虽然他现在只任副帅但他一直都有不必通告便能面见大帅的权力。 到了议事厅里面却空荡荡的没一个人。他心中略略有些恼怒叫道:“人呢?来人!” 有个侍女出来了向曹闻道行了一礼道:“曹将军是您来了。” “楚帅呢?去哪里了?” “大帅在后院与陈将军练马想再试验一下飞行机。我马上去禀报。” 曹闻道心中的怒火一下平息了。飞行机是许多年前帝国军的一种战具也是四相军团中的风军团赖以成名的利器但自风军团全军覆没之后飞行机的制法已经失传。 看来楚帅是有重建风军团之心。如果此事真个能成那四相军团又齐现于世了。 只是现在的四相军团却是要兵戎相见。 他坐了下来没有多久便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人未到楚帅的声音已传了出来:“曹将军有什么事么?” “要取五德营必要先拔天炉关!” 毕炜的手掌猛地敲在放在桌上的地图上。在图上天炉关的位置被抹成了一片红色如被血染。 方若水暗自冷冷一笑。这话谁都知道也不消毕炜来说。他对毕炜一直有些不满虽然毕炜比他要大了十岁但这个前朝降将居然能在五上将中名列第二让他很是不舒服。大统制高瞻远瞩用人不疑可这件事却在方若水心中留下了个疙瘩。他淡淡道:“毕将军果然英明不知有何高见?” 他的话里隐隐也有种讥讽毕炜却象没察觉一样也只是微微一笑道:“五德营的曹闻道是个好手方将军曾败在他手里只恐心里有些后怕不敢放手一搏吧。” 方若水心中的怒火猛地升了起来。当初他的确是在五德营手下吃过败仗但那时指挥五德营的可还不是曹闻道。他强压心头怒火道:“毕将军是前朝宿将知己知彼若水自然远远不及。还请毕将军不要藏私说一下取胜之道。” 毕炜站直了道:“方将军深通兵法毕炜向来佩服。但用兵之道奇正相合堂堂之师无功便要出奇制胜。” 虽然心中仍有怒气但方若水还是点了点头道:“毕将军所言无虚。但匪军在此经营多年熟悉地形而且营中粮草辎重积聚甚多防御甚严加上用兵进退有度我屡次以疑兵挑拨匪军仍然不为所动在下无能实在无计可施看来只有强攻一途。但匪军在天炉关上经营多年城门极坚更有两门巨炮助守我军损失实在太大。” 毕炜道:“方将军强攻自是一途但奇袭也是一方。” 方若水道:“奇袭奇袭这儿一马平川又是崇山峻岭要奇袭谈何容易。毕将军你也不要想得太轻易了。” 他说得已有些恼怒毕炜仍不以为忤淡淡道:“方将军当初我也自以为足智多谋无所不知但后来渐渐觉得人力有时而穷集思广益方是正道。方将军不妨如此看看有无效用。” 他说了个办法方若水想了想忽道:“这也不失为一个良方就先这么办吧。” 在朗月省煮米总不太煮得熟因此吃的是预先烤好的面饼。面饼又干又硬和着加水的肉干吃下去实是有些难以下咽程迪文吃得愁眉苦脸他见郑司楚吃得津津有味道:“司楚你这些东西吃得下去么?” 郑司楚把最后一口面饼和着肉干吞了下去拍了拍身上的饼渣道:“全军人人都在吃。迪文我老师说过为将之道要与士兵同甘共苦赏罚分明。要是连吃的都受不了如何带兵。” 程迪文看着手里的面饼仍是愁眉苦脸地道:“道理我都懂只是实在吞不下去该怎么办?” “你闭上眼睛想着你吃的是山珍海味那就好吃多了。” 程迪文也被他逗乐了“扑嗤”一声笑出声来道:“司楚有时我真不相信你会是国务卿的公子你好象天生就是个当兵的料大概给你草料你也吃得下去。” 郑司楚道:“要是没东西吃那草料也得吃了。” 他刚说完营中一骑快马由远而来到了近前高声道:“幕府各位参谋毕将军有请请速速前去。” 毕炜帐下有九个行军参谋各有其职程迪文和郑司楚这两天都是在查点辎重听得这传令兵的话两人齐齐站起行了一礼道:“遵命。”当即上马向中军跑去。 在马上程迪文道:“司楚是要出发了么?我们总不会统兵上前进攻吧?” 郑司楚道:“若是事态紧急便是行军参谋一样要上阵的。走吧毕将军想必有话要吩咐。”他虽与毕炜吵过一场但向来不曾少了礼数便是背后也是一样。 到了中军帐方若水与毕炜两人的参谋已齐聚一堂。等众人落座毕炜道:“各位将军列位皆是参谋之职所谓参谋乃是参赞军务出谋划策。此番我军受命征剿匪军请各位不要拘束有何高见踊跃说来便是。” 这些参谋都知道毕炜上将军足智多谋却从不刚愎自用一向从善如流只怔了怔一个参谋道:“两位将军末将有话要说。” 这人叫甘重理跟了毕炜很久了郑司楚原也认得知道他是毕炜手下号称智囊的人物毕炜有什么决议总是先和他商量此时甘重理发言恐怕也是早已商议停当了。果然甘重理站起来道:“两位将军匪军固守天炉关末将今日观测周遭地形为拔取此关也只有正面攻击一途。” 这话当然没错天炉关周围全是高耸入云的高山山上积雪霭霭根本不用打翻山而过的主意。只是这事别的参谋想到了也不敢说出来只有甘重理才能直言不讳。 方若水皱了皱眉道:“难道只有强攻了?” 甘重理道:“不错。” 他这两个字说得很淡但是所有的参谋都有些变色。方若水采取的便是强攻但损兵三千战事却毫无进展。再强行攻击的话即使能攻下来天炉关前非倒下两三万士兵不可。一个参谋声音发颤地道:“毕将军为何不用飞艇队助攻?” 飞艇队是共和军威力最强的部队只是出动时成本太高很少能用。但就算是让飞艇队飞到空中扔下一片平地雷将天炉关轰平总也比死伤千万的强攻要好。这参谋一说出来众多参谋都颌首称是觉得按共和国以人为本的治国思想采取这等战术实是上上之策。 毕炜叹了口气道:“列位将军此事原先也曾考虑过但列位想必不清楚飞艇只能飞到两千尺高若是再往高处飞艇的气囊便会破裂。” 毕炜所言亦是事实当初飞艇初建也曾试过往高处飞结果超过两千尺气囊破裂飞艇上之人尽数摔死因此后来的飞艇上升高度最多不得超过一千尺了。 一个参谋道:“可是天炉关顶多也就五六十丈而已” 他的话还没说完郑司楚在后面小声道:“朗月省的地势只怕就超过两千尺了。” 果然毕炜道:“朗月省地势太高本身便有上千丈在这儿飞艇根本无法升空的。”他看了众人一眼道:“列位将军此事便是分派给你们的任务今天每人写一个作战计划天黑之前给我。一人计短众人计长集思广益方能百战百胜。” 集思广益确实是一个好方法即使一个参谋定下来的计划毫无可行之处但只要有一个想法可取便可能组成一个切实的计划了。郑司楚虽然一向有些看不起毕炜但此时却不由得由衷起了敬佩之心。 毕炜能够名列共和国五大上将军的第二名的确不是等闲之辈。 郑司楚和程迪文是住在一个军营里的因为他们都是行军参谋所以帐中还有桌子。一回到帐中程迪文立刻摊开了纸墨笔砚在一刀玉版纸上勾勾描描郑司楚却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也不知想些什么。程迪文写写画画了一大堆天也黑了下来。他舒了口气正准备叫郑司楚去吃饭扭头一看却见郑司楚一条腿搁在另一条大腿上正看着帐篷顶入神。他道:“司楚你怎么不写啊?行么?”他知道郑司楚和毕炜起过争执可现在是在军中若是郑司楚有令不遵那可要被毕炜责罚的即使郑司楚的父亲是国务卿也没用。 郑司楚道:“你写好了?那好我也想得差不多了等一会就写。先吃饭去吧。” 说是吃饭其实还是来分一碗汤。朗月省蔬菜甚少毕炜这支援军还带上来一些蔬菜又是搁不长的所以把新鲜的先做成汤分给大家。虽然朗月省煮饭不太煮得熟但煮菜汤还是足够了肉干和在里面煮过后居然也有些鲜甜之味程迪文喝了一大碗也破天荒地不觉得那面饼难吃了。他感慨地道:“原来菜汤面饼味道也还可以啊。” “你饿上三天后吃点泥巴都觉得美味了。” 郑司楚微微笑着把一块面饼往菜汤里蘸了蘸才细细咀嚼。程迪文把空碗往桌上一放道:“对了司楚你想出什么破敌之策来了?” “你先说吧。你想的是什么?” 程迪文道:“我只是照兵法上抄几句而已也写不出什么来无非是诱敌出击然后以伏兵一鼓歼灭再以追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入趁敌人阵脚大乱之际突破天炉关。” 郑司楚点了点道:“不错用兵之道原本也就在此我想的与你也相去无几。只是你用的是什么诱敌之计?” 程迪文苦着脸道:“我要能想得出来那我也是上将军了不会还是个行军参谋。”他见郑司楚微微笑着心中一动叫道:“你有主意了?” 郑司楚仍微笑着道:“差不多了。这条计不怕匪军不上钩。” “是什么?” “十二诡道。” 所谓十二诡道乃是一部不知撰人的兵书行军七要中的一小段据说是前朝的军圣所著。实际上这作者在兵书中说这一小段为上古兵书中所有他也是拾人牙慧而已。十二诡道其实也没什么奇异无非是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之类人人皆知的道理。行军七要也是军校兵法教科书中的一种程迪文读得很熟但一向不太看重没想到郑司楚竟以此设计。他心中大感好奇道:“到底是什么?” 郑司楚坐到了桌前拿起一支笔先蘸饱了墨道:“我写完后你看一下吧。” 郑司楚写得不多也不过四张纸。等郑司楚写完一张程迪文已忙不迭地抢过来看了待四张纸看完他倒吸一口凉气道:“司楚你这条计也太绕了吧匪军会中计么?” “如果是旁人恐怕不会中计。但匪军与我们征战多年他们对我们的底细知之甚详却由不得他不中计了哈哈。”说完郑司楚还将手指往光光的上唇一抹装着抹胡子的动作这正是甘重理说得兴起时的习惯动作。 程迪文仍有些惴惴不知道郑司楚的想法到底成不成。天黑下来时将计划书交上去十几个参谋人各一份堆了一堆也不知毕炜会取谁的计策。 他们刚回来忽然帐外响起一阵风风火火的马蹄声有个人叫道:“郑参谋郑司楚参谋在么?” 郑司楚走出帐篷高声道:“我在这里请问有什么事么?” 那是个中军士兵。他打马到了郑司楚跟前跳下马来行了一礼道:“毕将军与方将军紧急召见郑参谋有事商议。” 程迪文又吃了一惊但也不觉得太意外。郑司楚扭头向程迪文得意地一笑道:“迪文我先走了。”说着他又用手指在唇上一抹。 他随那传令兵到了中军中军帐里灯火通明毕炜与方若水正在里面说着什么。那传令兵道:“郑司楚参谋到。” 方若水抬起头道:“快快请他进来。” 郑司楚走了进去跪下行了一礼道:“方将军毕将军末将郑司楚见过。” 毕炜手中仍拿着一张纸正是郑司楚写上的那份计划书。听得郑司楚的声音他站了起来道:“郑参谋请起坐吧。” 郑司楚坐在一边仍是声色不动无嗔无喜。毕炜看了一下手中的纸道:“郑参谋这计划我与方将军都看过了觉得十几份计划中以你的这份最为可行。”他还没说完方若水已急不可耐道:“不错你居然还会想到这种计策五德营在飞艇下吃过一个大亏肯定要上钩的。” 郑司楚眼中一亮从方若水嘴里又听到了五德营这个名字让他大觉诧异。老师和方若水都见过旧帝国他们还知道一些什么? 毕炜似乎也觉察方若水有些失言道:“郑参谋你对这计划前后想了多久?” 郑司楚道:“也没有多久便是毕将军你说起飞艇时才突然想到的。” 方若水叹道:“郑参谋你当真是个天才了哈哈。”郑司楚的父亲是国务卿方若水自己虽然也是高官但和国务卿相比毕竟要差了许多这个马屁见缝插针不能不拍。 毕炜坐了下来道:“怪不得这计划虽然落想出人意料但前后照应不免有失粗疏有些一厢情愿若匪军没你想的那么聪明不依你的想法行事该怎么办?” 郑司楚怔了怔他倒没想到这一点。在他想来这个计谋敌人定会钻进来的因此只以自己的想法写下去没有考虑到各种情形。方若水在一边打圆场道:“郑参谋仓促之中定下此计有粗疏之处自然难免这自然要再加商讨使之圆满了。” 毕炜叹了口气道:“曹闻道可不是无能之辈。他能在朗月省经营这许多年实力反较当初有所增加这可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与此人为敌若有料不到的地方只怕我也要败下阵来。” 方若水脸胀得通红喝道:“毕将军你这个‘也’字是什么意思?”他先前强攻失利损兵三千却还是因攻失利不能说败下阵来了。 毕炜道:“方将军请不要多心我只是说料敌绝不可大意谨慎用兵方是上上之策。” 方若水仍然有些气恼但脸上也好歹平静下来。他重重吐了口气道:“毕将军依你之见该如何应付?” 毕炜道:“郑参谋此计其是奇妙只消在此基础上添补一些应变之策便大为可行了。方将军请再将你帐下参谋都请来商议一番如何?” 毕炜大概也觉得自己先前语气不免有些触犯方若水此时说得平和了许多。方若水道:“好吧马上让他们过来。” 郑司楚忽然道:“对了两位将军从今日请将夜间巡逻之人减少一半。” 方若水一怔道:“为什么?如此一来我们的底细岂不是容易泄漏?”因为匪军拒守天炉关要知道共和军上下情形也必须派出斥堠细作将巡逻之人减少一半被细作探知内情的可能也就大了一半。 毕炜微笑道:“不错正是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底细。”他看了一眼郑司楚眼中已有颇为嘉许之意。这两人皆是足智多谋之人郑司楚只说一句说毕炜已然会心方若水便要差了一筹了。方若水又是一怔马上也微笑道:“不错不错。”也不知是真知道还是装作知道。 “敌军有何异动么?” 曹闻道把油茶喝完了抹了抹胡子向那归来的探子问道。 “敌军这两日只在操练似乎新来之兵尚不能适应本地水土。只是他们正在收集牛羊之皮不知要做什么。” 搜集牛羊之皮?曹闻道怔了怔。牛羊之皮用得最多的是制作软甲盾牌难道毕炜会到了这儿才做这些东西么?自然不会。那究竟有何用途? 他脑中突然一亮人猛地站了起来道:“他们有没有在煮一种极臭的东西?” 探子怔怔地道:“是啊我见那儿有士兵在煮黑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 曹闻道喃喃地道:“又要用飞艇啊。” 五德营当初百战百胜但也经历过两场大败仗其中一场便是因为飞艇那次几乎是灭顶之灾五万地军团竟然被打散以至于只逃出他们一万余人。飞行机已是一种奇妙的战具了而共和军的飞艇更是神奇。看来共和军因为攻不破天炉关便拿出这最后一招来了。 如果是飞艇攻击的话该如何对付? 曹闻道心头一阵茫然。那场大败仗中五德营不仅要面对铺天盖地的共和军还要应付空中的飞艇轰击。那一次身处战阵耳朵几乎被爆炸声和杀声震聋了飞艇的威力让向来不败的五德营也惊慌失措以至于四处溃散。那次大败仗是曹闻道心头最大的隐痛也因为这一败使得五德营的五统领阵亡了三个连足智多谋的廉百策都死在阵中后来只能让自己担当起统率残军的重任了。 这付担子实在是太重了幸好还有楚帅 楚帅能应付么? 他猛地站了起来看向东南方。天炉关象猛兽的巨口一样扼住了这条要道这地方实可称得上天险除非敌人会飞。可是现在敌人真的要飞渡过去了这天险还能守么? 一阵风吹了过来。现在正起南风也正是从敌军的方向吹过来的。他走出设在城头的帅府看了看蹲伏于两边的两门神龙炮。 在这里立稳脚跟后他首先就命军中工正重铸神龙炮。也因为有这两门巨炮敌军屡次在天炉关前损兵折将无法越雷池一步。可惜飞行机的制作太过精巧风军团全军覆没后再没有人知道如何做这种东西了。如果风军团还在共和军的飞艇威力虽大终究不能再耀武扬威。 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许多年来曹闻道越发知道自己只能算个冲锋陷阵的勇将实在非大帅的材料。也只有看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才把指挥权交给了楚帅。只是楚帅到底能不能经受住这样的考验? 也许只有取得这次战役的胜利楚帅才能真正称得上是楚帅吧。 他把天炉关的事交给中军官后又向帅府走去。进了帅府楚帅仍不在内还在后面试验飞行机看来飞行机的制作仍旧不得要领。 当楚帅的脚步声又在后院响起时曹闻道已有些急不可耐不等楚帅出来便行了一礼道:“楚帅末将有事禀报。” 楚帅和陈忠一起走了进来陈忠当初号称天下第一力士虽然也没办法证明但与他角力的确实从来没有人能胜过他。此时的陈忠也已须发皆白因为征战辛劳这个四十余岁的汉子看上去和六十岁人差不多。 楚帅一把扶住他道:“曹将军请起。我不是早说过您不要如此么?” 曹闻道道:“楚帅虽是好意但为将之道当与士兵同甘共苦一体无二。末将份属下属自然该行这个礼的。” 楚帅不再坚持了曹闻道将礼行足了方道:“楚帅敌军今日起在雅坦村高价收集牛羊皮且在烧煮沥青。” 楚帅还不曾开口陈忠已惊道:“什么?他们是要造飞艇?” 虽然飞艇的制作方法他们也不知道也不知道该如何让飞艇升起来但飞牛羊皮和沥青是制作飞艇的材料他们却是早就清楚的。曹闻道点了点头道:“正是我也是这般想。” 楚帅皱起了眉头道:“飞艇?不可能吧。” “末将也有怀疑但探子便是如此报告不会有错。” 楚帅踱到帅府门口看了看天空。朗月省因为地势绝高天空也比别处要明亮清澈许多。楚帅想了想才慢慢地道:“在朗月省飞艇是飞不起来的。” 曹闻道道:“什么?为什么?” 楚帅笑了笑:“朗月省地形如此之高当初的飞艇只能升到一千尺左右但朗月省的地势已超过千丈了那已超过飞艇升空极限。” 陈忠忽道:“为何不是共和军改进了飞艇制法现在的飞艇能够升那么高么?毕竟都已经十几年了。” 楚帅道:“若真有此事共和军定会将制作飞艇的材料带来不会就地取材收集牛羊皮了。” 曹闻道呼出一口气。楚帅的分析有理有据看来事实确实如此自己实在有些多虑。但他仍是有些诧异道:“那他们收集牛羊皮做什么?做软甲么?” 他刚说出是不是做软甲陈忠在一边脱口道:“做攻城器械吧。”曹闻道倒是一惊心道:“老陈这些年也长进了许多不是以前那个一身死力气的莽汉了。”做攻城器械确实比做软甲更有可能。哪知楚帅还是摇摇头道:“不会。他们是给我们看的。” “给我们看?” 曹闻道和陈忠同时叫了起来。楚帅点了点头道:“正是。敌人收集牛羊皮做的只怕仍是飞艇但却是诱敌之计。在这里他们不能持久不象我们天炉关内有千顷良田可以自给自足他们的粮草接济困难最多只能围我们半年半年之后必定绝粮因此如果我们坚守下去到时他们要么退兵要么就不惜一切代价地强攻。” 曹闻道恍然大悟道:“那他们是引诱我们去攻打了?” 楚帅微微笑了笑道:“正是如此。如果我们不中他的计他也就无可奈何。” 曹闻道心中放宽了一些道:“也怪不得他们将巡逻兵力也减少了原来是示弱于我引我们前去攻打那我们坚守便是。” 他说得轻松楚帅脸上却仍有忧色道:“坚守只是权宜之计敌人兵力远远超过我们如果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猛攻只怕天炉关也挡不住他们他们豁出战死一半也可以突入内部。到了那时我们还能有什么胜算?” 曹闻道心中又一沉。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他对自己的实力自也清楚。现在天炉关内士兵还有一万零一点虽然休养生息这些年来也有新兵补充但毕竟时日未久那些新兵的战力也乏善可陈。一旦敌军真个突破天炉关里面一大片平原无险可守定然一败涂地。他喃喃道:“守也不成战也不成那该怎么办?” “将计就计。”楚帅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笑意中也有了些杀气“敌人既然门户大开有意引诱我们那我们就因势利导趁机而入烧他的辎重!” 曹闻道脑海之中猛地一亮。辎重粮草乃是行军根本粮草一绝共和军就再没有胜算只消顶住他们几轮抢攻只怕这支共和军的远征军进得来出不去要被全歼于天炉关了。他心头一阵兴奋道:“好!该怎么做?” 楚帅道:“曹将军请你召集诸军将领我们立刻来商议一个计策。此计若成共和军不战自败了。” 曹闻道点了点头道:“好我马上去。”他兴冲冲地向外走去方才进来时心事重重此时判若两人。 等他一走陈忠叹道:“真好。” 楚帅道:“什么?” “真好。”陈忠的眼里忽然飘起了一阵迷雾“当初我以为我们真个要走投无路了幸好上天把你赐给了我星楚。” 楚帅笑了笑道:“爹别这么说我都是你们教出来的。对了还有一件事。” “什么?” “共和军设此诱敌之计多半不会想到我们要绝他后路。我算过了两日后敌人的补给车队又会上来如果我们能将这支车队击毁胜算便更多几分。” 陈忠猛地站直了道:“遵命。” 楚帅虽不曾让自己前去但他知道自己这个孩子的心思。五德营将领中经过那一场大败后已没有特别出色的人材楚帅这般说那是想让自己去。虽然这个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但此时他心中也确实象面对着一个大帅。 依稀仿佛也有当初楚帅的影子了。他心底淡淡地想。 “你将五剑斩带去吧。”星楚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陈忠皱了皱眉道:“这可不好当初五剑斩就是守卫楚帅的” 楚帅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要多说了。” 五剑斩最初是十剑斩是十个剑术极为高超的武士。如今虽然只剩了一半年纪最小的也已过了四十但剑术不减当年。虽然五人剑骑马上阵不见得如何但在步下相斗可以说天下没有一个人敢以一人之力与这五人抗手。楚帅将这五人派到陈忠身边自是为陈忠保驾护航的。陈忠没有再说什么淡淡道:“星楚你可要小心方若水还则罢了那毕炜数十年前就是名将你可要小心。” 楚帅又笑了笑道:“知道了爹。” 雅坦村外的援军阵地中围了一片空地毕炜在工兵中选派了二十余人手很巧的到那里每日裁剪牛羊皮缝起来再刷上沥青。只是一日功夫便已将飞艇的飞囊制成了五分之一。 照此进度第六日便能将飞艇制成了。飞艇队制作成本太大共和军中有不少新兵都没见过只有少数老兵还记得当初共和军中这件神奇的武器一想到那时飞艇浮在空中大破不可一世的地军团的情景那些老兵心花怒放只觉这一仗是赢定了。他们却不知道这飞艇其实根本载不了人更不用说装载炸雷了。 郑司楚看着工兵制作飞艇心中却突然有了些不安。原先他只以为自己这条计丝丝入扣敌人定会中这圈套但听毕炜所言却不免又有些踌躇了。敌人的将领有何想法究竟如何应对这的确是个未知数又怎么能一厢情愿地觉得敌人也会按自己的计划行事?毕炜虽然将这计划补充了许多但敌人若一概不理一味坚守的话势必又要成为强攻之势。而敌人在天炉关内屯积了大量粮草足以坚守到明年如果敌人真的不中计难道真要打一场消耗战以兵力优势取胜么? 匪军一共不过一万余人又缺乏补充当共和军源源不断地补充上来他们肯定是消耗不起的。但兵家上者为不战而屈人之兵用那么大的代价去平定这样一支匪军即使胜了那也是得不偿失的。他不禁感到有些茫然。 敌人的上策就是束手投降让共和军给他们一个妥善的去处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吧可是他也知道这样的事才是一厢情愿绝不可能的这一战一定要分出一个胜负来。一方占了地利一方有优势兵力现在双方的实力该是五五开共和军占优些可是要分出胜负只怕双方都得付出极重的代价。 “郑参谋。” 方若水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郑司楚转过身只见方若水由两个亲兵护着向他走来。他跪下行了一礼道:“方将军末将有礼。” 方若水道:“这个计策” 郑司楚不等他说完抢道:“这个计策是要好生商议请方将军放心。”心中却有些暗自恼怒。方若水也算名将怎么这等不识轻重居然在大厅广众之下说了出来。虽然此处是共和军的营地但安知不会有匪军的探子在这儿。方若水似乎也省得了马上接口道:“正是正是。”他看了看四周道:“郑参谋我帐中有些青稞酒去喝一杯挡挡寒气吧。” 朗月省种的是一种叫青稞的麦子。青稞很是耐寒方能在此处生长酿成酒后味道也甚是醇厚。出征时军中士兵是不得饮酒的但将领不在此禁令以内。郑司楚年纪虽小酒量在军中却已小小有名方若水对这个国务卿公子闻名已久如今同在剿匪军中若能攀上这层关系日后军衔虽不能再升了官职再升一两级还是可能的。 郑司楚听得一个“酒”字已是馋涎欲滴虽然明知喝酒不好还是跃跃欲试。跟着方若水到了他的帅帐方若水让亲兵将酒菜端了上来。毕炜的火军团全军上下一律待遇连郑司楚他们这些参谋也只能吃点菜汤面饼方若水的帅帐中却大不相同了。尽管在朗月省没有什么山珍海味但他这儿还是有不少新鲜蔬菜肉食肉都烤得香味扑鼻蔬菜碧绿生鲜方若水倒了杯酒笑道:“郑参谋少年英俊来来我先敬你一杯。” 青稞酒的味道也很醇郑司楚端起杯子来笑道:“方将军过奖了。末将只是一介小兵还望方将军栽培。” 方若水道:“岂敢岂敢郑参谋深通兵法方某痴长几岁与郑参谋相比实在自惭形秽。郑参谋如此大才方某有个不情之请战后请郑参谋来我军中为将不知可否?” 郑司楚正喝着一杯酒听得方若水的话只觉得酒味也一下变劣了。这些过份的恭维话让他实在不舒服如果自己的父亲不是国务卿的话方若水大概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一眼。但方若水这般说自是一番好意他淡淡笑道:“多谢方将军抬爱此事等班师后再说吧。” 方若水叹道:“不是我说老毕郑参谋如此大才在他麾下实在是屈材。” 即使是屈材也比在方若水帐下更好一些吧。郑司楚默默地想着。方若水虽然与毕炜齐名同是五上将之一但这两人的能力实是有天地之差。尽管在方若水帐下待遇会好得多可是却学不到什么东西。郑司楚发现自己尽管不喜欢毕炜但却还是宁可呆在毕炜麾下。 也许在自己的血液中外公段海若的血仍然在流淌着渴欲厮杀和战斗吧。 方若水大概也觉察郑司楚并不是很想到自己军中来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道:“郑参谋此计成功的话功劳簿上第一条便要记着你了。” 郑司楚道:“这个全*方将军和毕将军指挥有方三军将士用命大家合力方能成功。方将军对了那日我听你称匪军为‘五德营’那到底是什么?” 方若水有些尴尬。法律规定不得谈论前朝的事但这回却是国务卿公子在问而自己也漏出了一句。这算是军情不算违纪吧他想着口中道:“五德营本是前朝军队中的最精锐之军。当初前朝有地、火、水、风四相军团其中地军团便有五德营组成。” “地、火、水、风?”郑司楚怔了怔“毕炜将军不就是火军团么?还有邓元帅所统也叫水军团有什么关系么?” 也许是因为说出了口方若水也不再拘束了道:“那正是前朝的水、火两军团邓元帅和毕将军都曾在前朝为将。” “是这么回事啊。”郑司楚恍然大悟那么说来毕炜该和这个五德营曾经同殿称臣相当熟悉了怪不得对敌将也了若指掌。他道:“五德营的总统领是那个曹闻道么?” 方若水笑道:“他?还排不上号呢。当初五德营人才济济仁、义、信、廉、勇五营曹闻道只是第五位属勇字营统领。不过自仁、义、廉三营统领死后他苦读兵法本领大进已是今非昔比了。” 原来五德营只剩了两个统领!因为匪军能以一万余人力抗三万多共和军郑司楚一直以为这支五德营定然无损可听方若水这般说五德营竟然只剩下了一些残兵败将居然还能有这等战力当初地军团整装满员的时候这该是一支多么强大的部队!更让郑司楚吃惊的是方若水原来也并不是自己想的那种无能之辈他对敌人了解相当透彻。 三元帅五上将的确都是名下无虚啊。如果方若水真的是浪得虚名那以他不占绝对优势的兵力恐怕匪军早就杀出来了也不会行成现在的对峙之局。 郑司楚道:“那五德营的主将是谁?还在么?” 方若水象是被咽着了一样怔了怔郑司楚又问了一句方若水方才道:“那个人” 他还没说完门外忽然有人道:“方将军敌军有异动了!” 方若水如蒙大赦站起来走到门口道:“出什么事了?” 门外是个斥堠。他跪在门口道:“禀方将军匪军凌晨曾经开过一次门有一小支部队脱离不知去向。” 与共和军相比五德营对朗月省的地形了解得要多得多了。方若水道:“知道了。” 他掩上帐门脸上多了几分忧色。郑司楚道:“方将军出什么事了么?” “匪军有异动我担心他们会不会派奇兵袭击我们的运粮队。” 如果是昨天方若水说这一席话郑司楚只怕会笑笑觉得方若水无事生非根本不用理会。但此时他知道方若水绝非无能之辈不由得多想了想。的确虽然进朗月省只有一条大道但五德营在这儿经营多年对这儿熟悉之极安知会不会有什么小道相通。如果运粮队遭袭全军粮草不继那这仗就没办法再打了。 这不是多虑。 郑司楚站了起来道:“方将军运粮队有士兵押送么?” 方若水道:“毕将军只派了五十个人前去接应。唉要对付的是五德营起码也得派上两百个护送才行。” “没和毕将军说过么?” “说过了可他不听只说我多虑。” 方若水不论军衔还是官职都要比毕炜低一级加上方若水新败在毕炜跟前更是说不出话来。郑司楚却觉得方若水此虑不是多余粮草为行军之本绝不能有闪失毕炜足智多谋怎么会不考虑这一点?他点了点头道:“方将军所虑大是有理我去向毕将军进谏。” 方若水舒了口气道:“郑参谋你说得甚是毕将军该听听你的。”其实他比郑司楚地位要高得多只是不自觉地就将这个少年当成国务卿本人了。 郑司楚站起身来便要出门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道:“方将军当初地军团的主将是不是姓楚?” 方若水又是一怔道:“你知道啊?” “他叫什么?” 方若水又象咽着了一样想了想方才一咬牙道:“他叫楚休红。”说着忽然又笑了笑道:“郑参谋我真不愿提这个名字不怕你见笑方若水领兵多年也算胜多负少但当年在这楚休红手下败得最惨。” 方若水也因此不愿提地军团五德营的事吧。经历过那样的大败方若水定然心有余悸所以毕炜才会讥讽他。郑司楚辞别了方若水向毕炜的帐中走去心中只是默默地想着。 这个楚休红多半不会在天炉关了不然方若水只怕根本不敢提兵前来。那么楚老师和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关系?如果老师就是楚休红的话现在自己对付的不就是他的旧部么? 郑司楚突然想到临出发时老师对自己说的那一席话。所谓的“仁”字老师其实不是仅仅是指枪法而是要自己多少对五德营手下留情吧?可是自己设的这个计策却要将五德营一网打尽回去后老师知道了会怎么想? 郑司楚求见时毕炜正在帐中察看地图。见郑司楚进来毕炜笑了笑道:“郑参谋有什么事么?” 郑司楚跪下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方才听方将军说敌军今晨派出了一支小队不知去向方将军怀疑敌军会不会去偷袭运粮队。” 毕炜笑道:“多虑。朗月省地形险要只有一条大路通到这里匪军又不会飞他们怎么穿过雅坦村去偷袭运粮队?” 郑司楚道:“敌军久在朗月省地形熟悉万一他们找到一条小路绕过雅坦村那可如何是好?” 毕炜道:“纵然有小路要绕过雅坦村也须兜个大圈子。纵然他们能赶上运粮队以疲弱之兵如何是护送士兵的对手?此间事务繁忙准备事项众多郑参谋不多想这些了。” 郑司楚道:“兵法有云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我们只以为敌军不会偷袭这不正是毕将军你所说的一厢情愿么?一旦运粮队遭袭全军根本动摇后果可是不堪设想。” 毕炜脸沉了下来喝道:“郑参谋你可是在指摘我指挥不力么?” “末将不敢。末将以为有备无患仅仅五十人护送实在太少加派两百人前去接应终不会有错。毕将军若军中无人有空末将愿担此任。” 毕炜似是被说错了想了想忽道:“好吧。郑参谋我给你一支将令你点二百人前去接应。” 郑司楚脸上露出笑意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毕将军。那我即刻前去。” 程迪文骑在马上有些不悦地道:“司楚你没事干请这种令做什么在这路上跑马难道好受么?” 郑司楚接令后立刻点了两百人带齐干粮出发。运粮队总要两日后才能到现在出发得一日多才能碰头。郑司楚知道已经落后了五德营半日只望五德营的小道七拐八拐得多一点不要让他们先行遇上运粮队。只是出发得急了程迪文也被他拖了出来一路上背地里抱怨个不住。 郑司楚道:“迪文别骂我这粮草可是军中命脉不能出乱子累就累点吧总比把性命丢在这儿的好。” 程迪文也闭上了嘴。他和郑司楚在军校同学四年知道自己这个好朋友实是个难得的将才当初军校演习兵法时便是百战百胜如今投入实战郑司楚说的话多半有些道理不然毕炜和方若水也不至于在那么多参谋的作战计划中独独挑中了郑司楚的一份。他掏出水壶来喝了一口道:“司楚你觉得匪军真会偷袭运粮队么?” “不一定。” 程迪文几乎要把水壶都给扔了他叫道:“不一定你还请令出来!” 他叫得太大声那两百个士兵都怔了怔不知道这个程参谋大惊小怪做什么。郑司楚道:“不一定的意思是不一定会来也不一定不来。对于这等事我们自然是有备无患。” 程迪文想了想叹道:“好吧好吧听你的反正你这家伙够机灵我爹就说过听你的没错。” 程迪文的父亲程敬唐虽然不是三元帅五上将之列也是共和军的一个名将。听得程迪文这么说郑司楚不由有些得意道:“程伯真这么说么?” “是啊。我爹说你是个天生的军人日后成就只怕在你外公之上。” 程迪文说这话时也只是顺口一说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说得完全正确日后郑司楚真的会大放异彩在以后的内战中成为再造共和的英雄。只是这时的郑司楚仅仅是一个行军参谋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过自己有可能超过自己的外公号称共和国最初的七天将之一的段海若。他只是笑了笑道:“我要能有程伯这样的成就那就谢天谢地了。” 他们出发时已过正午过了一程天黑了下来。由于全军都是骑兵他们行进甚是快速明天一准可以和运粮队碰头。从驻在成昧省的屯军点抵达雅坦村大约得四日路程这样郑司楚他们可以在中途遇到运粮队前后总得三日半方能回到雅坦村。虽然心急如焚但一到夜晚路上漆黑一片看也看不清了只能打尖休息等天亮再走。 扎好临时营地把马匹都拴好这个营地虽然仓促搭成却是整整齐齐。程迪文虽然对战术兵法没有太高的天份但他和父亲一样有相当高的整顿能力这也是郑司楚非把他叫出来的原因。郑司楚定计指挥程迪文依计执行这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有程迪文在身边郑司楚也觉得胆气壮了不少。 点起几堆火马马虎虎吃过了晚饭郑司楚让士兵们早些休息留了十个人巡哨。虽然这条路上鬼影子都不见一个但郑司楚仍然不敢有丝毫大意。安排好后他*在一个背风的地方仍然不紧不慢地咀嚼着半块面饼。程迪文已经草草啃完了又从怀里摸出那支笛子来想要吹奏一曲郑司楚忽道:“迪文今天不要玩你那个鬼哭狼嚎了。” 程迪文撇了撇嘴道:“你少来嫉妒我不会吹就明说好了我教你。” 郑司楚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是说今天不要吹了不要惊动了敌军。” 他的确在嫉妒程迪文吹得一手好笛当初在军校自己家世高过程迪文外貌身高也胜过他可程迪文就是因为能吹一手笛子很让女校的学生如痴如醉所以也有一些女生对他不理不睬反而对程迪文颇加青眼。那时他也偷偷学过吹笛但总是不入门吹出来的很不中听。他说程迪文吹得“鬼哭狼嚎”其实说的是自己。 程迪文听郑司楚说的这个理由倒也同意道:“也是。”将短笛往腰里一插但手上却很不得劲晃了两晃道:“司楚我们来练练刀吧。” 这回轮到郑司楚撇嘴了:“你有那么好的宝刀我和你比不用几招腰刀就被你削断了不干。” 程迪文的枪术根本不能和郑司楚相提并论刀法还勉强可以比比但他的无形刀削铁如泥郑司楚却是根本无法抵挡。程迪文道:“玩玩动什么真刀我们用木刀试试吧。” 他拣起地上两根拿来生火的木柴抽出刀来削了两下约略削成了木刀的样子将其中一把抛给郑司楚道:“看我程参谋大展神威单刀力破郑司楚!” 这当然只是吹牛没用无形刀只三四个照面程迪文后颈被郑司楚轻轻砍了一下。如果用的是真刀这一下足以将程迪文的头都砍下来。郑司楚用力甚轻程迪文只是觉得颈后微微一痛不由恼羞成怒正待返身攻击哪知刚转过身忽见郑司楚向后一跃跳开了三四步道:“迪文你听!” 程迪文一怔道:“什么?” “好象有脚步声。你耳朵比我灵听听看。” 程迪文听他说得郑重伏倒在地听了听。这手伏地听声是军中人人都会的程迪文因为吹惯笛子耳力超过常人细微之处也辨得清楚。他听着忽道:“果然脚步声甚乱大约有两百人。” “在什么地方?” “约摸一里以外。” 一里以外 郑司楚陷入了沉思。朗月省人口很少整个朗月省大约只有七十万人口这两百人很有可能便是五德营的奇袭队。 好快啊。郑司楚有些呆呆地想着。他不曾和五德营正式交手过但五德营能让方若水吃了一个大败仗自然不会弱可走小路也如此快法几乎要和他们并驾齐驱明天很有可能同时赶到了。 程迪文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道:“司楚怎么办?” 五德营熟悉地形晚上也在赶路此消彼长速度不会比他们这支骑军慢。郑司楚心头有些发寒觉得带出两百人来还是有些托大。可是如果士兵带得多了行军速度又会减慢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摇了摇头道:“不要多想了。现在我们在暗敌人在明他们未必知道我们也在接应到时还有五十个先行接应运粮队的士兵我们可占优势。” 程迪文放下心来道:“那就好。”他先前趴在地上身上也沾了些泥土拍了拍忽然叫道:“哎呀我的项链到哪里去了?司楚你帮我找找。” 郑司楚道:“你一个大男人戴什么项链丢了就丢了。” 程迪文有点想哭似地道:“这可不一样这是我妈给我戴的一个鸡心坠子上面镂着个‘吴’字。那是我的护身符出发时我妈交待过千万不能丢了。” 郑司楚听他说得着急也拿了根带火的木棒过来往地上照着。朗月省地势高峻一钩残月高挂天边淡淡的月光竟是蓝色的照在地上也根本照不亮什么。在程迪文方才趴着的地方照了照郑司楚忽然发现地上有个东西一闪拿了起来道:“是这个么?” 那是个金子打的坠子上面镂着个怪怪的字大概是个“吴”字与寻常字体大为不同。程迪文接了过来道:“谢天谢地就是这个。” 项链的链子断开了一时也挂不上。郑司楚见他笨手笨脚地弄着道:“别弄了天亮再看吧。”程迪文见黑灯瞎火的也的确弄不好取出一块手帕来包好了放进怀里准备明天天亮了再连起来。 两人重新坐到火堆边郑司楚道:“迪文你这坠子上怎么有个‘吴’字?那是什么意思?” 程迪文道:“你不知道么?我以为郑伯跟你说过的我爹本来姓吴程这个姓是后来改的。” 第二日天一亮二百人便早早起身胡乱吃了点东西重新出发。发觉了五德营也在赶路郑司楚的面色登时凝重起来。虽然随军出征来了也有好几天但一直还不曾开战这一次只怕就要面对面地对上五德营了。 走到天交正午停下了歇了歇程迪文抽空拿出那个项链比划着。项链也是用金子打的有一个环开了手头没工具也弄不好只能放搁在怀里准备回去后让随军工正修一修。郑司楚一边喝着水吃着面饼一边默默地想着。 五德营要轻身奇袭人数肯定也不会太多大概也正如程迪文听出来的在两百人上下。在军校时说起打仗每个人都能眉飞色舞似乎个个能手握重兵百战百胜但一旦真的要开战了他才发现自己心底仍然带着惧意。老师也说过初次上阵再勇敢的士兵也会害怕老师自己第一次到战场上时也一样。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身体被利刀砍开被长枪刺透如果能无动于衷那只能是个疯子。所以感到害怕并不可耻更重要的是克服自己的恐惧心这样才能越战越勇。 自己和程迪文都是第一次上战阵现在也正是该害怕了吧。他回头看了看手下的那些士兵由于这十一年来基本无甚战事这里的士兵也有近三分之一都是新兵。昨天听得敌军也在赶过来那些新兵中有几个不住地舔着嘴唇。郑司楚知道越是恐惧嘴里就越是发干这几个人虽然脸上看不出来心中实是害怕之极了。 还好。他想着至少自己还没怕成这样。也许程迪文说自己天生就是个军人可能也没错吧。可是他心里最喜欢的其实是什么都不做静静地躺在一片细草如茵的野地里看天上的白云。 他看了看四周。朗月省十分荒凉虽然是夏季天午时阳光很烈但由于地势太高仍感觉不到多少暖意地上也少见绿色只有零星几株树半死半活地直立在路旁。天上的白云倒是慵懒如絮一朵朵如伸手可及。 如果没有战争拣一块石头睡上一觉让太阳照在身上呼吸着清冽的空气倒也不错。 他不由得笑了笑默默地垂下头。 “司楚。” 程迪文拍马过来叫了他一声。郑司楚略略一惊抬起头道:“怎么了?” “前面好象有一支马队过来了不是太远顶多一两里地。” 郑司楚侧耳听了听群山重叠根本看不到什么风中依稀有一两声马嘶。那是运粮队么?他倒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运粮队来得这么快本以为至少得天黑下来时才能碰到。他在马上长了长身道:“快碰到了吧?” 程迪文脸上却有些忧色道:“好象还有一支人马也在*近多半便是匪军。” 在一里外的小道以相同方向前进到现在也该*近了吧。他道:“让大家小心刀枪出鞘软甲不得解开。” 虽然天不是很热但毕竟是夏天太阳在身上晒了半日又急急赶路人马都有些疲惫身上也出了汗有几个士兵大概因为汗水沾湿了内衣已将软甲解开了让风吹着。听得郑司楚的话程迪文点点头道:“是。”他转身叫道:“兄弟们可能马上就要和匪军交手大家将武器准备好软甲一律扣上不得有误。” 又走了一程马嘶声越来越近了声音很是平和十有八九是运粮队。郑司楚略微松了口气却见一边的程迪文面色却更凝重了许多他诧道:“迪文你怕了么?” 程迪文点了点头道:“有点。”他又放低声音道:“匪军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消失了?郑司楚心头一阵茫然。一支人马不会平白无故地消失的那些人大概也停下来休息吧不知会不会发现自己。他道:“千万要小心。迪文你多听着点。” 程迪文耳力比自己好这一点郑司楚也不得不佩服。程迪文舔了舔嘴唇嘴唇上的皮肤也因为干燥而有些裂开。他小声道:“司楚打起来的话你可要帮着我一点。” 郑司楚在军校里便是刀枪兵法都名列前十位的优秀学生程迪文就只算平平了。郑司楚在鞍前摘下了白木枪取下了鹿皮枪套。枪尖已经开了锋这枪是老师手制的和工房里做出来的统货自然不可同日而语枪刃上带着一层层细密的花纹。老师说过真正的好钢在井水中浸上两年待杂质锈尽然后用猛火烧软折叠后锤打。这般要打二十次以上所制精钢坚如磐石百折不弯。老师这个枪头只怕锤打了五十多次那些花纹已密得如同极薄的蝉翼叠在一处。在开锋时工正说这枪头居然磨裂了五块磨刀石方才开锋成功。 他掉转枪头试了试枪刃。枪刃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沁得肌肤都有些疼痛。他垂下枪枪尖离地还有半尺许象有一股无形的风从枪尖上吹出地面的浮土竟然被枪锋逼开了。 真是一把好枪。他心中暗自喝了声彩。从枪头到枪杆无一不顺手而且不加一丝多余的藻饰。握住了白木枪他心头也定了许多。 “这把枪真好。” 程迪文在一边羡慕地道。当他握到过白木枪后这话大概已说了不下五遍。郑司楚微微一笑道:“回去后我问问老师看他还有没有别的枪了请他也给你一支。” “真的么?” 程迪文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伸手一摸腰间的无形刀似乎脱口要许个愿了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大概随了白木枪别的枪都不值得他用无形刀来换吧。郑司楚也知道即使老师还制了别的枪但肯定不会有白木枪这么好。 又走了一程程迪文忽然叫道:“碰到了!” 其实郑司楚也听到了前面马嘶之声不断运粮队看来就在前面数百步之处只是山道蜿蜒也看不到。他回头道:“走吧。” 刚说完那儿忽然发出一阵呼喝。这阵呼喝极是突然如同山崩地裂连飞羽也惊得倒退了一步有个走在郑司楚边的士兵叫道:“出事了!” 郑司楚只觉心头如火燎一般。他们已经赶得很急了但五德营还是抢先了一步早就设好了埋伏。他举枪一挥叫道:“快冲!”话刚出口程迪文一马当先已冲了出去。程迪文虽然说心中有些害怕一旦真出事了冲得却比谁都快郑司楚只顿得一顿边上已有十余个士兵冲过身边他一夹马腹飞羽猛地发力一跃而起已跟了上去。 前面是个山嘴郑司楚还不曾拐过去便已听得刀枪相击之声夹杂着马的狂嘶人的惨叫。待冲过山嘴只见山道上停下了十几辆大车一些身披异样软甲的士兵正在向车队攻击。那些士兵高矮不一但极为勇猛守车队的只有五十个士兵哪里挡得住这等猛攻正在节节败退也亏得程迪文他们的前队已经在和这些士兵在交战了车队尚能支持但也已岌岌可危。 郑司楚冲到程迪文身边有个敌军拍马迎了上来。这人用的也是枪郑司楚不等他的枪刺来白木枪一勾一带枪杆挡开了那人搠来的长枪枪尖一探一下刺入他的前心。刺进去时仿佛刺入的是一大块软泥那人惨叫一声一个跟头从马上摔了下来白木枪的枪尖上殷红一片。 这是郑司楚第一次杀人。当枪尖刺中那人那人发出惨叫的时候郑司楚只觉心头一凛但随着那人翻身落马心底又一下归于平静。 杀人原来如此。一个生命在转瞬间就消失了那么容易如水面的泡沫。由不得他再伤感边上一个敌兵大喝一声又冲了过来。这人用的是一把大刀看来力量不小大刀劈下时风声甚历。郑司楚白木枪还不曾收回顺势一架枪尖朝下这人的刀砍在铁塔木枪杆上竟然发出了金铁之声枪杆也出现了一个白印刀却滑了下去。此时郑司楚已冲过这人身边白木枪已是倒提之势也不变幻枪头一颤一下脱出那人大刀的压制反手一枪刺去那使刀的敌兵措手不及哪里还闪得开这一枪正中他的背心又是一声惨叫也摔了下去。 连杀两人敌兵也顿了顿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少年将军生了忌惮之心一时竟没人敢再冲到他跟前。郑司楚拍马到了程迪文跟前程迪文持枪正与一个敌兵苦战这敌兵的枪法比方才两人高得多了程迪文只剩了招架之攻郑司楚到了他身边一下接过那人的攻势叫道:“迪文怎么样?” 程迪文叫道:“你来得正好这人本领太高我差点要归天了。” 这敌兵的枪术的确比程迪文高出许多程迪文右肩被划了一道血已将袖子都染得红了。此时这人以一敌二一时间竟还不落下风但在郑司楚这等快攻之下也只剩了招架之功。郑司楚以快枪出击程迪文在一边助攻出得一枪他已出了三枪但这人枪术果然大是高明居然完全挡得住。 好枪法。郑司楚暗暗赞叹。五德营真个名不虚传怪不得要方若水和毕炜两个上将军才能对付。此时敌兵见程迪文和郑司楚两人围攻此人纷纷冲了过来郑司楚带来的两百人已尽数扑上敌人数量也大约在两百余人上下此间战事虽剧攻打车队的一方登时少了许多。这人挡开了郑司楚的一轮快枪一拨马向后跳开叫道:“快去帮陈将军这里有我!” 程迪文叫道:“有你还有什么用!”他有郑司楚在侧知道这个好友的枪法极是高强在军中也少有对手胆气登时大壮臂上虽然受伤伤势却极是轻微也不在意拍马追了过去。郑司楚叫道:“迪文不要追!”但哪里来得及程迪文已追上了那人一枪向那人背心刺去。 这一枪可圈可点一鼓作气之下枪风甚厉。那人反手举枪来拨竟然拨不动程迪文全力一击。程迪文只道这一枪定要让这人来个一枪穿心他还不曾杀得一人眼见平生所杀第一个便是个枪术甚高之人正在得意耳中却听得一声尖啸。这尖啸如带锋刃他眼角一瞟也不见有箭射来正略略吃惊座骑却一声暴嘶猛地跳了起来程迪文一把捞住马缰绳但马匹也猛地摔倒他一个倒栽葱从马上摔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是从敌军阵中飞来的一颗铁弹子。铁弹子比箭要小飞行之速却要快得多这颗铁弹子正打中程迪文座骑的右眼直没入脑程迪文的座骑也是匹好马却被一弹打死发弹之人手法也当真非同凡响。 郑司楚一见程迪文落地不由大惊失色。那使枪的使回转枪来猛地向摔倒在地的程迪文刺去程迪文连爬都没爬起来眼见闪不开这一枪了只怕会被钉死在地上自己冲上去也已来不及他几乎不忍再看。哪知那人的枪刚一刺去程迪文手中白光一闪“当”一声一个枪尖猛地飞了起来竟已被程迪文削断。 那是程迪文在千钧一发之际拔出无形刀来一刀砍落了那人的枪头。只是那人一枪仍在下刺枪头虽然枪杆象一根棍子一般重重戳在程迪文胸口。程迪文惨呼一声被戳得在地上向后滑出了半尺手起一刀又将那枪杆也砍断了半截。 郑司楚此时已到程迪文身边那人枪杆再断顺手一扔喝道:“枪来!”边上有人将一杆枪向他扔去郑司楚哪里让他接在手中恨他对程迪文下手狠毒挺枪猛地向他前心刺去。那人见这一枪来势极快手中虽已抓住了枪但哪里还来得及一时吓得脸色也变了。 眼看这一枪便要将那人刺死边上突然同时飞来两剑。这两把剑都不是军中用的重剑要细许多但力量却也极大两剑交叉一下架住了郑司楚的白木枪猛地向上抬去。郑司楚的力量虽然不小毕竟挡不住这两人合力一枪被抬得失了准头擦着那人肩头掠过。他收招极快一枪不中枪尖一挑又猛地砸了下来。此时他的枪已收回了一些正是枪锋砸在两剑交叉处“当”一声两把剑竟然同时被白木枪枪尖砸断。 此时那人的脸已变得惨白。郑司楚出手快如闪电一连两枪几乎毫无停顿此时一枪仍在刺来那两个使剑的双剑齐断再也帮不了他郑司楚又恨他出手太狠这一枪刺得毫不留情只怕再也挡不住了。 这时有人猛地喝道:“小心了!”话音未落郑司楚只听得又是一声极其尖利的啸声。那个在阵后发射铁弹子的又向他发了一颗。郑司楚若不留手一枪自能将那人挑于马下但自己也要被铁弹打中。他变招极快手腕只是一抖白木枪忽地收回只听得一声厉响白木枪的枪尖上如长了眼睛一般一下将一颗铁弹磕飞。他还待再向那人出枪但那人已退了两步再也刺不中了。那人手上虽然已握稳长枪当方才郑司楚的一轮攻击如同电闪雷鸣一时夺去那人心魄竟然不敢再和郑司楚正面对敌。 郑司楚挡在程迪文跟前道:“迪文你没事吧?”他见程迪文四脚朝天心中大是惊慌。程迪文勉强爬了起来道:“还死不了。”他当胸被戳了一枪杆若不是及时将对手枪尖削去这一枪定要将他刺穿了。 郑司楚道:“你快退后去歇歇。”此时士兵们已在与五德营交手虽然人数稍稍占优但敌人个个枪法高强竟有抵挡不住之势。他心急如焚喝道:“不要乱结阵!” 士兵们听得郑司楚的喝声立时向中央*拢。路也不是太宽并排最多只能站上二十人眨眼间已约略站好了一个方阵。此时已有二三十个士兵横尸中央其中还是共和军的尸体多一些。 刚站好队忽然听得运粮队中发出了一个人的大喝声。 陈忠大踏步上前喝道:“共和叛军还不投降!” 此时的叛军其实是他自己了不过陈忠称共和军为“叛军”已有十多年从不改口。他的声音响若炸雷几个拦住他的共和军被他的喝声吓得一激凛手中长枪都差点落下地来。 陈忠当年号称“力伏九牛”一身神力惊人此时年纪大了神力依然共和军总要合五六人之力方能挡住他的一刀。守运粮队的士兵原本就少连拉车的民伕算上也不过七八十人陈忠带的虽然只有四十余个但这些共和军仍是节节败退。只是共和军依据粮车反抗一时间仍然冲不过去。 这时共和军中一个带队的军官道:“陈将军我知道你是帝国名将但在下既受军令唯死而已陈将军不用多说。” 陈忠皱了皱眉。他虽是神力无敌却从不好杀在五德营中他所统的信字营是斩级最少的。此番奇袭只望这些守兵一喝即散将粮车推入山崖便大功告成哪知共和军竟然又派人在最紧要关头接应所统奇袭队只得分出大部由副将带领抵挡自己手中只带四十余人虽然共和军根本不是对手但步步为营之下自己一时间居然攻不上去。 他心中怒意更增回头喝道:“不要再留手一律杀了。” 下出这等命令他心中也有些颓唐。身后的士兵猛地向前冲去这些人不少是地军团五德营时的老兵即使是后来入伍的也屡经战阵与共和军的士兵不相同日而语只一个冲锋但将共和军尽数逼到了粮车之后两个逃得忙的立时被砍翻在地。 那共和军的军官也喝道:“守住!毕将军派来的援军马上就会杀过来勇士们别丢了火军团的脸!” 原来是火军团的士兵怪不得如此强韧。陈忠已冲到粮草前边上几个士兵护着他火军团的士兵隔着粮车用长枪乱搠陈忠喝道:“帮我挡住!”伸手将大刀柄插入车下扛在了肩上大喝道:“起!” 陈忠因为力量极大因此大刀柄与平常不同完全用精铁铸成当初信字营铁刃陈忠之名曾是共和军的梦魇。这粮车总有两千余斤的份量陈忠刀柄一撬粮车前轮竟然离地而起三寸有余整辆车都摇摇晃晃起来。车后的共和军见此情景纷纷惊呼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陈忠撬起粮车顿了顿猛地喝道:“开!”肩头一发力粮车被顶得移到了一边晃动着倒了下来。在共和军见鬼一般的惊叫声中这粮车轰然倒地一下从路边摔了下去车上的粮包如冰雹一般四散翻滚着沿着山坡倒下去。 粮车一被掀翻车后的共和军登时露了出来。那火军团军官喝道:“全员退后他掀不翻两辆的!” 这人虽然也为陈忠的神力咋舌却方寸不乱几十个士兵重又退到后面一辆粮车后仍然以此顽抗。陈忠弄翻这辆车本就是立威之意哪知火军团丝毫不乱他叹了口气喝道:“杀了!全杀了!” 真是一场苦战啊火军团名下无虚。他默默地想着。这些火军团士兵虽然今非昔比不是毕炜最初的班底了但仍有当初号称攻击第一的火军团的影子要杀了这几十个士兵实在要大费周章。 他看了一眼身后。后面的士兵正在与共和军交战虽然人数不及但有攻有守那支援军根本杀不过来自己还有得是时间。 薛庭轩这小子很不错不会辱没星楚的。 他有些欣慰地想着。 郑司楚眼见一辆辆粮草被推倒在山坡下心中大急。但对手强到了超出他的意料虽然人数不及却守得极其顽强两军一共也不过数百人一时却如同千军万马不时有士兵被击落马下。 此时火军团两百人如车轮一般轮转不休用的是个三叠阵。这阵势原本只用于弓箭手将全队分为三组一组射箭一组准备一组搭箭。当第一组射出后立刻退到最后第二组上前一步发射第三组也已将箭上弦马上便可发射如此连番攻击。毕炜因为觉得火军团不能一味以弓箭攻击必须加强个人的格斗能力因此将三叠阵变化为适用近战如此火军团的攻击可远可近。敌方布成的却是个古怪的圆阵不住转动冲在最前的士兵一被卷入敌阵便如一颗磨盘下的豆子一般消失在敌军阵营中。 即使能突破敌军那时粮车只怕也已被敌人尽数摧毁了。他心中有如火烧却也束手无策。在这种时候也只有看两军哪一路更顽强什么奇谋妙计都没用处。只是这般斗下去定然是个两败俱伤之局。 程迪文已换了匹马气喘吁吁地到郑司楚身后道:“司楚这般打下去可不妙啊我们好象不是敌人的对手。” 此时两方都已有相当大的伤亡自己一方死得更多此消彼长只怕最后真的是要两边统统打光。郑司楚只觉一阵茫然看了看马前的一具士兵的尸体道:“还有什么办法么?” 这样的恶战也已除死无休。虽然郑司楚觉自己已经练到了铁石心肠但眼见士兵被刺得血肉横飞地摔下来几次忍不住要让大家退下。只是他也知道现在只消有一方稍稍退后便是一败涂地了。 就算死也只能硬顶住。在这等情势下什么兵法什么诡道统统没有用处只能以刀枪来说话。 这时对方那人忽然拍马上前叫道:“住手!住手!” 随着他的叫声敌人忽然齐齐退后两步。动作极是整齐竟然如同预先训练好的一样。共和军仍有收不住势冲上前的但更多的也是纷纷退后却要乱很多。郑司楚吃了一惊喝道:“全体站住不要动!” 士兵的优劣还是有差别的。他有些痛心地想着火军团虽强看样子竟然比敌人仍要差了一线。 两边士兵站定了那人叫道:“在下薛庭轩来将通名!” 郑司楚有些诧异两将通名只有在说故事时才听到过没想到敌人真个要来通名。他大声道:“我是共和军行军参谋郑司楚。” “行军参谋?”这个官职大概也把对方搞楞了。这薛庭轩也没想到敌人竟然不是战将仅仅是个参谋。他点点头道:“郑将军薛庭轩有礼。” 薛庭轩莫名其妙的礼节让郑司楚也摸不着头脑他喝道:“你有什么话么?” “郑将军枪法通神薛庭轩佩服之极。此时两军不分胜负与其任由士兵相斗多有死伤不如我二人决一胜负。” 程迪文在身后小声道:“司楚别信他的!” 此时粮车已被推翻了大半押送粮车的士兵凭借最后几辆粮车仍在苦斗。郑司楚知道已是鞭长莫及杀不退这批人粮车定是救不出来了。他心中颓唐但听得那薛庭轩出言挑战却又豪气顿生道:“好我来取你性命!” 薛庭轩笑了笑道:“诸军退后严阵以待。”他手下也只剩了百十来人但发令之时气度雍容如统万众。郑司楚也道:“大家退后。”正待打马上前程迪文忽道:“司楚等等。”郑司楚转过头程迪文解下无形刀递给他道:“拿这把刀吧小心他暗算你。” 郑司楚心头感到一阵暖意。他接过刀来将自己的腰刀解下换了一把道:“放心吧。” 这薛庭轩枪术高强但郑司楚有自信胜过他。可是程迪文仍是带着忧容道:“小心他有别的本事。” 郑司楚点了点头打马上前。此时两队分开当中隔开一个空地薛庭轩立马站在阵前见郑司楚过来大声道:“郑将军想不到共和军中还有阁下这等好手。” 郑司楚只是淡淡道:“你也一样。” 如果能一枪刺倒这薛庭轩敌人的士气定然一落千丈。他举起了白木枪摆出出枪式眼角却突见那薛庭轩忽地一笑笑容大是诡异。 最后一辆粮车也被陈忠与几个士兵推翻车后的共和军士兵失去了屏障全都暴露在五德营的枪下。其实陈忠只带了四十余人一轮猛攻有七八个受伤共和军的士兵虽然死了十来个人数仍然多过他。可是这些共和军都已被陈忠这身惊世骇俗的神力惊呆了竟然已失去了斗志已是束手待毙。 那火军团军官忽然大喝一声挺枪上前。他骑在马上陈忠却是步行的这一枪大是不凡。此时这人还能反击火军团的确名不虚传了。哪知这一枪刚到陈忠面门陈忠左手忽地一探一把抓住枪杆发力一拖这士兵禁不起陈忠的神力被一下拖下马来抢在地上待爬起时脸上都已被地上的石子擦伤。他伸手要去拔出腰刀边上一个五德营的士兵猛地冲上举枪便搠。这一枪正刺在他的右肩那腰刀只拔出一半便再也拔不出来了。这五德营的士兵枪尖一抖脱出他的伤口正待向他心口再刺陈忠左手枪一把架住那士兵的枪道:“此人也算一条好汉饶他性命吧。” 这军官喝道:“陈将军我原不是你的对手但粮车失陷在下唯死而已不必多说了。” 陈忠看了看他道:“好汉子。你若不弃不如降我吧。” 这军官冷笑道:“要杀便杀!”他右臂被刺左手忽地反手拔出刀来身形一晃已卷入陈忠长枪之中一刀平着向陈忠削去。边上那个士兵被陈忠喝住长枪还不曾收回一时哪里还挡得住惊叫道:“陈将军!”哪知陈忠忽然将身一侧右手大刀象被弹出的一般猛地挥出“嚓”一声这军官的人头一下飞了起来尸身倒地。 陈忠看了看这军官的尸体叹道:“可惜。”他看了看另外那些士兵喝道:“有不降者以此为例!” 那些共和军士兵浑身抖了抖却没一个答应的。边上一个五德营的军官低声道:“陈将军要杀了他们么?” 陈忠脸上掠过一丝痛楚顿了顿方道:“缴了他们的械放他们走吧。” 他生性就不愿多杀见这些共和军虽然害怕却没一个愿降的只怕也真个没人觉得跟着五德营能有作为。他扔掉了左手倒握着的长枪转身向回走去。现在粮草尽数击毁也该马上回去了。 刚转过身却见后队却站着不动并不曾交战。他怔了怔向一个近的士兵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士兵道:“薛将军单骑挑战敌将要决一生死。” 陈忠吃了一惊道:“什么?胡闹!”他知道这薛庭轩是由五德营培养长大自恃枪法出众向来觉得单以枪法而论从无敌手只怕也因为敌将枪法太高竟然不顾一切要去单挑。陈忠对五德营极有自信带出来的这些士兵都是精挑细选此时敌我兵力相差无几而五德营有八阵图绝不会失败。可薛庭轩若是败北那士气一落千丈敌人挟单挑获胜之威只怕一下便能冲垮八阵图。 只望薛庭轩不要败。 他跳上了边上的座骑打马向前冲去。 由于路并不很宽一边又是一个很陡的山坡郑司楚也只能以枪法取法无法借飞羽的脚力来助攻。但这薛庭轩枪法大是高明白木枪虽则厉害薛庭轩只以轻巧手法化解枪尖总不相触。 郑司楚只觉背上已有汗水沁出。他初次上阵便碰上了这般厉害的一个对手多少有些心浮气躁。更知道敌方还有一个会打铁弹子的隐在暗中虽然说好旁人不能援手只是两人相搏但安知敌军讲不讲信义郑司楚已向程迪文交待好若是敌方敢施暗算火军团立刻放箭。火军团的长技正是弓箭方才攻得太急以至于未能一展所长。 但要以枪术折服这姓薛的却也不那么容易。这薛庭轩枪术大是精妙与郑司楚的明明是同一个枪路虽然招式有所不同但手法极是相似有时两人出枪几乎相差无几。 看来几能用交牙十二金枪术了。 几个照面过后郑司楚带住马提着白木枪看向薛庭轩。老师说过交牙十二金枪术太过凄厉出手绝不留余地所以一旦使出枪下往往就不会有活口。薛庭轩这等本领恐怕也只能用这一路枪才能制服他。只是自己的枪术未到炉火纯青之境如果是老师使出对手生死随心但自己使出多半就要取他性命了。 如果杀了他敌人到底会一哄而散还是恼羞成怒大举扑上?他心中仍是没底。 此时薛庭轩也只觉微微气喘。他年纪虽轻却是五德营后起之秀中枪术第一的人物但眼前这个共和军行军参谋枪术高到了出乎意料先前被郑司楚逼退还可以说是两人合力但现在却是一对一地单挑对手的枪术层出不穷虽然年纪比自己还小一些但力量、枪术无一不是大高手风范。 共和军中居然也会有这等枪术好手! 薛庭轩驭马之术甚精催马时不必手拉缰绳。他将左手伸到了背后后腰上挂着一把手弩。这是他已过世的父亲生前给他做的四十步内足以射穿软甲。薛庭轩精练三样兵器马上枪步下刀暗器就是这把手弩。在这样的距离绝对是百发百中。只是他先前不服郑司楚枪术才会要求单挑比枪如果用了暗器不免有些不讲信义。 说不得了战场上是没有信义两字好讲的。他想着左手已取下了手弩大拇指一顶松开了保险。 下一个照面便要用手弩了。 两匹马相距只不过两三丈两人同时催马几乎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郑司楚的白木枪已平平举在胸前。交牙十二金枪术的起手式平平无奇但一旦出手这十二式枪如飞瀑狂澜顺流而下即使对手枪术高过自己但这交牙十二金枪术使出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反击的。 杀了他! 郑司楚只觉胸口如有一团火燃起。他已杀过了数人此时心中再没有因为杀了人而有的惶惑之感只觉心中空空如也眼前只有对手的枪尖。 这时五德营后突然传出了一阵急急的马蹄声有个人都急冲过来不论是共和军还是五德营都发出了“咦”的一声共和军中都以为那是敌人的援手有人已高声骂道:“不要脸一个人打不过要两个人么?” 薛庭轩也已听到这马蹄声眼角一瞟却是一怔郑司楚心不旁骛挺枪向他前心刺去。两人都在催马哪里容得薛庭轩分神郑司楚的座骑刹那间已到薛庭轩跟前喝道:“受死吧!” 白木枪破空而至枪尖上竟然隐隐带着风雷之声。薛庭轩分了分心郑司楚的枪已到了他的面门他吓得魂飞魄散手中长枪却也不慢百忙中一横猛地压向郑司楚枪头。 只是这等一来他的枪便只能守而不能攻已是任人宰割之势。身形一动已露出藏在身后的左手。共和军在薛庭轩身后不少人已发现了薛庭轩的动作而共和军都直到此时才发现。薛庭轩心知以长枪已无法再招架了咬了咬牙左手猛地探出指向郑司楚。 郑司楚一枪刺出便已发现薛庭轩左手有异白木枪突然一转枪杆已沿着薛庭轩的长枪滚动薛庭轩手中长枪本已压住了郑司楚的枪突然间觉得手中长枪如同活了一般几乎要抓不住了他也顾不得左手五指猛然发力手弩已疾射而过。 “啪”一声这箭直取郑司楚面门。薛庭轩只道定能将郑司楚射落马下哪知千钧一发之际郑司楚的头忽然一偏箭擦着他耳根飞过。 薛庭轩心中一凛他的手弩可以连发六支只是手指还不曾扣下左手忽然一阵剧痛白木枪不知怎么一来竟然已脱出自己长枪压制枪尖从他左手指缝刺入透过了手背。他疼得大叫一声哪里还扣得下去心知这回是一败涂地正待拨马逃回去可身子只是一侧白木枪忽进忽退几乎同时刺中了他的双肩。 郑司楚的长枪一发不可收拾他闪过了薛庭轩的手弩心中也一阵恼怒手下再不容情。交牙十二金枪术顺极而流薛庭轩中门大开只消一瞬间便可以在他胸前添上十来个血洞。哪知只刺中了薛庭轩左手和双肩白木枪刚一抽回边上忽地飞过一道黑影挡住了白木枪的枪尖。 这是一口刀面极阔的大刀。郑司楚一枪发出便是想收都收不回来一连十余枪同时击出尽击在那刀面上如同下了一场暴雨。这口大刀的刀面被郑司楚刺得坑坑凹凹突然间声音一下哑了白木枪的枪尖竟然刺穿了刀面枪尖透到了另一边去。 那正是陈忠赶了过来。陈忠过来时正见薛庭轩已被刺中三枪心知再不救他薛庭轩这条性命便要交待在这儿大刀一挥如一扇门一般挡住了郑司楚的长枪。只是郑司楚的枪太过锋利转瞬间十余枪同时刺在一个地方这口百练精铁铸成的铁杆大刀也吃不住这等狂攻竟会被刺穿一个洞。 刀身一被刺穿陈忠的右手猛然一翻。白木枪的枪尖扎在刀身里便如被铸在了一起郑司楚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掌心登时一热哪里还握得住。他也大吃一惊根本不曾料到陈忠竟然会有如此惊人的神力白木枪已脱手而出。这时只听得有人喝道:“中!”话音未落一颗铁弹直向郑司楚击来。郑司楚长枪已然脱手这铁弹来得也太急他根本闪不开右手忽地一扬一道白光掠起那颗铁弹象是打中了什么硬物“啪”一声直直飞起到了空中忽地分成两半。 那是郑司楚危急之时拔出了腰间的无形刀一刀将这铁弹子斩成两半。 这颗铁弹被击开但第二颗又已飞来。那发射铁弹之人手法也极是高明可以一手连发三颗第一颗虽被郑司楚挡掉但郑司楚人也失了平衡几乎是侧躺在马上后两颗铁弹再也闪不开了。 共和军士兵同时发出了一声惊叫也没人号令已齐齐冲了上去。但人再多看来也救不回郑司楚一条命程迪文在后面看得清楚失声叫道:“司楚!” 他话音未落陈忠手中的大刀忽然又是一闪一下举在了郑司楚面前。这口大刀原本就极是沉重刀身上还扎了根白木枪份量更加了十余斤但陈忠拿在手中如拈灯草轻巧之极刀刃离郑司楚面门已是极近。郑司楚吓得面色煞白只道自己的头定要被砍下来了哪知大刀忽地停住两颗铁弹同时击在刀身上“啪啪”两声在刀身上又打出两个凹坑。陈忠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 此时郑司楚在马上晃了晃才算坐稳。方才陈忠若是趁势向他砍下郑司楚慌乱之下定然难逃一死此时大刀仍举在他面前听得陈忠的吼声他也举起手喝道:“住手搭箭!” 火军团最为擅长的弓箭如果全军冲上那是取长用短又是混战之局。何况方才冲过来这员敌将虽然在自己枪下救了薛庭轩却也救了自己一命。 两军同时站住了。郑司楚才算看清面前之人他手握腰刀喝道:“五德营难道没有羞耻之心么?” 陈忠的大刀仍是平平举在身侧。他慢慢收回伸手一把抓住扎在刀身上的白木枪用力一拔已将白木枪拔了下来。他将长枪扔回给郑司楚道:“小将你是什么人?可是姓楚么?” 郑司楚头一阵晕道:“不是我姓郑。” 陈忠“噢”了一声道:“你怎么会用这交牙十二金枪术?” 郑司楚接过枪来看了看枪尖。白木枪果然神异硬生生将精铁刺穿枪尖竟然毫无异样枪杆上也只有几个白印伸手一抹便可抹掉。他忽然听得敌人口中竟然也说出了“交牙十二金枪术”惊道:“你怎么会知道?” 陈忠的脸色黑了黑忽然骂道:“胆小鬼!” 郑司楚不知他在骂谁心中一怔陈忠喝道:“十二金枪未必天下无敌吃我一刀!” 郑司楚已接住了长枪无形刀交在左手本来还不知到底是什么事哪知陈忠的大刀忽然劈下他大吃一惊举枪去挡“当”一声响白木枪被击得弯成了一张弓也似却不曾被劈断。他知道自己力量定然挡不住这人的猛劈不要说此时只有单臂左手无形刀猛然挥出“嚓”一声刀过如破腐木陈忠的大刀刀头立被砍落刀杆忽地横着一扫正击在郑司楚手腕上。陈忠的刀通体铁铸比寻常又要重得许多只是轻轻一磕郑司楚只觉手腕象被利刀砍中一阵剧痛哪里还握得住无形刀登时落下陈忠的刀杆仍然落下正压在郑司楚肩头力道如山飞羽被压得发出了一声长嘶郑司楚再也坐不稳了登时摔落马下。 边上有两个持剑之人忽地一闪而至挺剑向地上的郑司楚刺去郑司楚人还不曾起来这两人的剑术又高强之极哪里还躲得开心中一凉正要闭目等死陈忠忽地喝道:“住手!” 出手的是五剑斩中的两个。这五剑斩剑术极高但方才有两人的剑被郑司楚一枪割断心中大为不忿听得陈忠喝止两把剑交叉着压在郑司楚脸上距他的皮肤只有半寸许。一个剑士抬起头道:“陈将军这员贼将了厉害又伤了薛将军不能留他。” 陈忠有些茫然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郑司楚。郑司楚会交牙十二金枪术手中使的又是无形刀依稀便是他平生最为尊敬的那个人的影子虽然明明知道如今制住了他上上之策是将他斩了但却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手。 这个少年定与那个人有某种渊源吧。 他默默地想着抬起了头。此时共和军已在鼓噪起来程迪文上气不接下气地叫道:“搭箭!搭箭!喂你们怎么这等不讲信义?”他原先就反对郑司楚去和薛庭轩单挑眼见他落到了共和军手中登时方寸大乱。郑司楚虽然说过对方如施暗算便命火军团放箭但此时郑司楚还没死若是一放箭敌军能射死多少还不知道郑司楚这条命却是铁定保不定了。他思前顾后心急如焚额上汗水都淌了下来而胸前被薛庭轩击伤的地方更是阵阵作痛。 陈忠忽然大声道:“五德营都是光明磊落的好男儿郑将军你已赢了我饶你不死。放开他。” 薛庭轩受伤极重虽非致命伤但手掌被刺穿双肩被刺透定要早点回去医治。那两个剑士听得陈忠的命令将身一纵齐齐向后跃出了一丈开外郑司楚翻身跳起一把握住了无形刀叫道:“突施暗算什么好男儿!” 薛庭轩说过两人相斗时旁人不可施暗算但薛庭轩并没说自己不能施暗算自然不算违了规矩。郑司楚恨他狡猾本想以交牙十二金枪将他刺得遍体鳞伤后方才刺死他哪知只刺出三枪便被挡住了。只是对手实是集众人之力方才制住他与其说他是因败北而羞辱不如说是气愤。 陈忠骑在马上将失了刀头的刀杆搁在鞍前道:“郑将军战场上的胜者只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他看了看蓄势待发的火军团冷笑道:“共和叛军今日之事已了若有谁嫌命长的射一支箭来试试!” 他个头也不是如何魁伟高大但此时厉声喝斥竟然有种不可一切的威风火军团的士兵被他一喝都是心头一凛虽然箭已搭在弦上却没一个敢放箭了。 郑司楚已拣起白木枪翻身上马他仍有些气喘但还是厉声道:“阁下神力惊人我要向你请教。” 陈忠却似不理会他的挑战在马上向郑司楚一躬身道:“郑将军请问尊姓大名。” 郑司楚一怔这陈忠对自己相当有礼似乎隐隐有些尊敬。他道:“我叫郑司楚!” “郑司楚?” 陈忠象是咂摸了一下这个名字冷笑道:“郑将军若是你能活到五年后那时只怕你会成为我最大的对手但今日还不行。回去小心点不要太相信旁人活得长些五年后再来向我挑战吧。” “不要太相信旁人”这句话实是陈忠的肺腑之言郑司楚也觉得这话似有言外之意一时竟有些怔忡。这时陈忠一挥手道:“走吧。”他又向郑司楚道:“郑将军请你不要动追上来的主意否则以郑将军这等良材美质今日便要玉碎陈某也会觉得可惜的。”他原先不苟言笑一本正经年纪大了反倒会说些挖苦打趣话了。 等陈忠他们在小路上离去程迪文拍马过来道:“司楚你没事吧?” 郑司楚在马上晃了晃叹道:“好厉害的五德营!唉。”他这一声叹气极是悠长。出发时他踌躇满志只觉以自己的兵法枪术加上火军团的精锐敌人定是不堪一击可真正接战后才知道火军团实是大有不及之处而自己的枪术在这敌将的神力之下也毫无用武之地。 五年。五年后定要让你再尝尝交牙十二金枪术的厉害。 这时一个军官过来道“郑参谋要不要追?” 郑司楚还没说话程迪文已惊道:“追不得。敌人军纪极严定已安排妥当若是追上去会吃亏的。” 郑司楚点了点头道:“不要追了这些小路我们不熟还是清点一下伤亡人数。对了将敌军的尸首也掩埋了吧。” 这一番恶斗两边都死了数十人五德营只带走了伤者死者便仍留在原地。那军官带人过去清点这时又有一个军官带着几十个人过来道:“郑参谋这是护送粮草的军中弟兄骁骑向海战死。” 郑司楚心中恻然。他请命出来护送粮车结果粮车还是没能保住心中颓然道:“一块儿走吧。弟兄们你们都尽力了是郑司楚无能。” 这时刚过来的一个军官道:“郑参谋你也尽力了只是敌将居然会是陈忠真想不到。” “陈忠是谁?” 那军官道:“郑参谋不知道么?他是当初五德营的信字营统领。五德营的五统领他可是名列第三的现在也是天炉关里的第二号人物。” 那陈忠居然有这么高的身份!郑司楚吃了一惊。那军官还在滔滔不绝地道:“当初这陈忠可是副将军仅仅比毕将军低一级”说到这儿自觉多嘴了马上又住口不谈。郑司楚心知他是想起了不得谈论前朝的禁令。这军官已经近四十岁了是个什长。四十岁了还是个什长多半也是因为多嘴所累。 整队回去时郑司楚有意走在最后。待没人的时候他将那什长叫到一边小声道:“老哥你知道敌军多少底细?” 那什长被郑司楚叫了一声“老哥”甚是高兴但还吞吞吐吐地不愿说郑司楚小声道:“此时也没有旁人快说吧这可是军机。” 那什长看了看四周方道:“那是旧帝国的事了。当初帝国的地、火、水、风四军团都是赫赫有名的强兵。” 郑司楚沉吟了一下道:“火军团便是毕将军这一支吧?” “是的。” 郑司楚有些茫然。这么说来那地军团五德营当初也是和火军团并肩与共和军作战才对可是过了这许多年居然两支军团会成为敌人世界的变化实在不是人想象得到的。 正是因为军中与旧帝国的军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举国都不能谈论前朝之事吧。但就算再隐瞒能永远瞒下去么? 共和国的信条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号称“万民当家做主”可是郑司楚越来越觉得这仅仅是一句假话。 当陈忠所带的一百多人进了天炉关向楚帅汇报时楚帅骑在马上声色不动。可是当薛庭轩抬进来时陈忠仍然发现她在马上微微一颤。 即使星楚再有统帅的气度毕竟她还是个少年女子。陈忠不知道自己心中是该高兴还是伤悲当看到星楚发号施令时一副运筹帷幄的大帅样子他也有些伤心战争夺去了她应该有的快乐让人几乎忘了这仅仅是个少女。但看到她心中有所动时陈忠又有些担忧毕竟五德营的前一代将领都已经老了要把五德营的旗号传下去就得*星楚她们。可是把命运的重担压在一个少女的肩上这也太难了。 楚帅你究竟在哪里? 他茫然地望着天空。朗月省的天空清澈之极一眼似乎可以看到千万里的高空。在那里有个黑点盘旋想必是飞得极高的大鸟。 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即使到了绝境陈忠仍然有信心绝不会象如今这样忐忑的。 卸了战甲后他心中仍有些担心先去看了看薛庭轩然后独自走到帅府。薛庭轩受伤极重还是昏迷不醒但医官说性命无忧浑身筋络也没有伤损除了多几个伤疤不会有什么大碍。 星楚站在窗前正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似乎薛庭轩的伤势一点都不放在她心上。陈忠走到她身后还不曾说话星楚象后背长了眼睛一般转过头微笑道:“爹有什么事么?” 陈忠走到她身边道:“庭轩没事。他受伤虽重但没伤到筋骨。” 星楚手中的笔轻轻抖了抖道:“没事就好。” “你在画什么?” 星楚皱起眉头道:“我在看那个飞行到底什么地方出毛病了为什么老是飞不上去。唉总是漫无头绪。” 陈忠叹了口气道:“世上只有一个薛尚书。”发明飞行机的薛尚书被称为三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巧手没有了他大概谁也不知道飞行机到底是怎么做了吧。 星楚道:“可不仅仅只是薛尚书才行共和军虽然没有飞行机不是也有了飞艇么?”她又低下头在纸上勾勾描描连眉头都皱了起来。陈忠看着她心头又量阵没来由的疼痛。顿了顿他低声道:“那天我去伏击叛军的运粮队碰到了一个叫郑司楚的行军参谋。” 星楚似乎没在意道:“你杀了他么?” “没有。”陈忠的声音一下低了“我怀疑他是楚帅的弟子。” 星楚猛地抬起头:“什么?”虽然别人叫她“楚帅”但父亲此时说的楚帅明显不是指自己。 陈忠有些忧容点了点头道:“他也会交牙十二金枪术。这路枪当年全军只有楚帅会用而那个少年用的佩刀居然也是无形刀。当我看到他的样子时差点叫起来。” 星楚将笔搁在桌上喃喃道:“如果他真的是楚帅的弟子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忠也有些茫然道:“我不知道。星楚有时我也在想五德营仍然坚持抵抗究竟有什么意义天下已定不是只手可以挽回的唉。”他性子直率何况边上没外人心中所想登时直直说了出来。 星楚闭上了眼似乎也在忍耐着陈忠的话带给她的一阵晕眩半晌才睁开眼道:“爹别说了不然我也要不知该怎么办。”她看了看外面又低声道:“你和曹将军说过么?” “曹闻道定会觉得我是疑神疑鬼说这些话是搅乱军心的。只是那个叫郑司楚的少年连神情相貌都有三四分与楚帅相似真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人。” “爹不要多想了。”星楚走到陈忠身边拉着他的手低声道。陈忠伸手抹了一下额头强笑道:“星楚你别管这些就算楚帅在敌军营中到了这份上我们也得走下去了。” 星楚怔了怔忽然摇了摇头道:“不会他绝对不会在敌军营中的不然敌军早就让他前来攻心了。” 当初五德营的战术号称心阵合一除了阵战天下无敌对心战亦极为看重每次临战总要设法找到敌军弱点采取攻心战有两次甚至是心战为主阵战为辅了因此陈忠虽不喜用计对这种手段也看得熟了。想来也是毕炜不是弱者如果楚帅真的在火军团中只怕敌军早就以此进行心战了而天炉关中的老兵只怕一多半都要丧失斗志。如此看来自己的确是有些过虑。他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没错。” 星楚放开了父亲的手走到窗前。外面天高云淡一碧万里无数山峦直入云霄。在这群山环拱的巨大山谷中上千个大小湖泊星罗棋布那都是高山上的雪水流下来汇聚而成。虽然土壤不甚肥沃但由于灌溉得力经过这许多年来的经营已有良田千顷。此时麦苗已黄望去不啻江南之地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也不会相信在这等高原地带还会有这样的地方。星楚叹了口气道:“爹我还记得当初楚帅传我兵法之事。” 陈忠道:“是啊我也记得。虽然只不过数月不过那时楚帅说你巾帼不让须眉大起来会成为了不起的女将。” 星楚淡淡地笑了笑。当初陈忠自知资质所限终非大将之材极希望能生一个儿子来完成自己的志向不料生的却是个女儿很是失望。但星楚还是个垂髫稚女时便显现出远超侪辈的将材以致于楚帅对这个小小女童也青眼有加破例传了两个月的兵法。 星楚道:“我还记得那时楚帅和我说过用兵之道奇计绝不可恃唯有绝路方可行险一用。” 陈忠心头忽地一动道:“你有了什么奇计了?” 星楚又淡淡一笑道:“所谓奇计便是敌人无法想到的计策并无一定。” 陈忠松了口气道:“原来你早就打算好了看来也不用想得太多那就好了。” 虽然陈忠说得轻松但星楚的面色依然有些沉重。她低声道:“如果还是方若水我有六成的把握能让他全军覆没。可是对方是火军团我最多只有四成的把握。” “四成?!”陈忠吃了一惊。四成把握也就是说胜机很少。可是如今敌方兵力占优即使双方损失相等也是个败仗还不如坚守为上。他道:“难道你真要以全军博一博?” 星楚又坐回桌前。此时她面色重新变得平静如水方才的失落和迷惘似乎在转眼间便已消失:“胜机再小只消把握住便足以克敌制胜。” 陈忠沉吟了一下道:“那你到底想怎么办?” 星楚抬起头看着窗外只是不说话。她只是想着许多年前的大帅传她兵法时的情景。 “末将无能请毕将军责罚。” 郑司楚心中有些惴惴不安。虽然援救运粮队是他的主意但最终损兵折将粮车仍被摧毁已尽自己还是难辞其咎如果毕炜要军法处置他也无话可说。可是毕炜只是沉吟了一下道:“郑参谋请起不必多心。” 毕炜的话中并无不悦之意郑司楚站起身来忽地心中一动眼中亮了一亮。这眼神已被毕炜看在眼里他没说什么只是道:“郑参谋下去休息吧。” 郑司楚一声不吭又行了一礼才走出中军大帐。跳上座骑他到了医营程迪文受伤不轻外伤加上内伤一回营中便倒了下来已送医营医治郑司楚回来缴令时就已经很为程迪文担心。 刚走进医营的帐篷郑司楚一眼便看见光着膀子的程迪文躺在一张榻上两个医官正在他身上缠着白纱布。程迪文双目紧闭动也不动也不知是死是活郑司楚小声道:“医官请问他有事么?” 那医官还没回答程迪文却忽然睁开眼道:“司楚你来了?毕将军怎么说?哎哟你轻点。”却是他说话时牵动伤口痛得叫了起来。郑司楚见他声音虽然虚弱但中气还足多半没有大碍忙道:“迪文你别动毕将军没说什么。” 程迪文将信将疑地道:“真的?”他知道郑司楚与毕炜吵过架此番救援运粮队又是郑司楚主动请缨的最终失败毕炜完全有理由责罚郑司楚没想到居然会轻轻放过了。 郑司楚道:“当然是真的你休息吧。”他想了想从腰间取下无形刀道:“迪文这刀还你。” 程迪文伸手要来接但马上眉头一皱想必伤口又有点疼。边上一个医官喝道:“别乱动不想好是吧!” 医官官衔并不高但人人会生病受伤在医营中可是谁都不敢顶撞医官的程迪文受伤甚重更是不敢。他缩回手看着无形刀忽道:“司楚你先用着吧我现在也用不了。” 郑司楚一喜道:“真的么?那太好了。”他对这把无形刀觊觎已久见程迪文肯借给自己自是大喜过望生怕程迪文反悔连忙挂到腰间。程迪文见他这副样子笑了笑道:“司楚我爹说这刀比寻常刀要窄许多其实是放在袖筒里的这样才不愧‘无形’之名。” 郑司楚道:“是么?”他撩起战袍的袖子将刀鞘绑在左手上。果然绑好后放下袖子便一点都看不出来。他道:“原来这刀是用来暗杀的。” 程迪文笑了笑。他听父亲说过这把无形刀杀人并不太多但死在这刀上的都是有名望的大将因此那时父亲给自己这刀时还担心地说自己能不能镇住这刀的杀气。现在给了郑司楚大概也只有郑司楚能用这刀吧。他想。 郑司楚还想说什么那医官有些不耐烦地道:“将军医营中请不要过于喧哗可好?”这医官甚是傲气便是郑司楚也不敢多嘴何况他更怕程迪文会改主意忙不迭地对程迪文道:“迪文我先走了你好好养伤。”说罢便走了出去。 郑司楚原先与程迪文住一个营帐程迪文负伤治疗后帐中登时显得空空荡荡。他进帐坐了下来抽出无形刀拿了块软布细细擦拭。无形刀如一泓秋水削铁如泥虽然曾砍断过陈忠的大刀刀口却毫无损伤。 正擦拭着突然郑司楚眉头一扬喝道:“是谁?” 他不论做什么事都极是警觉虽在专心擦刀却已察觉帐外有人。话音未落一个人低低地道:“郑参谋是我。” 郑司楚听得这声音只觉手心登时沁出汗水来。帐外便是敌军的细作他也不会吃惊成这样此时在帐外的竟然会是毕炜! 毕炜慢慢地踱了进来。郑司楚已将无形刀收回鞘中跪倒在地道:“毕将军末将失礼万望恕罪。” 毕炜进了帐先看了看四周才道:“郑参谋起来吧不要多礼了。” 毕炜来此做什么?郑司楚有些惴惴不安。他知道自己与毕炜终有芥蒂在毕炜向来都不曾来看过自己此时突然前来到底会有什么事?正想着忽听得毕炜道:“郑参谋你今年十九了吧?” “禀将军末将今年确是十九。” 毕炜坐了下来手拍了拍扶手道:“真是年少有为。”不知为什么毕炜的眼光总在郑司楚脸上扫来扫去郑司楚被他看得发毛道:“毕将军有何指教么?” “令尊大人便是郑国务卿?” 郑司楚心头微微一震道:“是的。”心中只是想着:“他到底要做什么?”饶是他熟读兵书足智多谋却实在猜不透毕炜的来意。 毕炜沉思了一会忽道:“郑参谋你援救粮队失利我不曾责罚你想必你已猜到原因了?” 郑司楚心中略略一翻原先他还只是个猜测此时已是算定了。他道:“末将不敢说了然于胸但也多少猜到一些。” “噢”毕炜的脸上似笑非笑“说来听听。” 郑司楚吞了口唾沫定定神方才道:“粮草辎重乃是军中命脉毕将军身经百战绝不会对此掉以轻心的。既然毕将军能只派五十人押送带队的也不是什么名将那只能说这粮车只是诱敌之计。” 毕炜脸上一直似笑非笑此时那种笑意忽然间一扫而空道:“果然。你知道为何用此诱敌之计?” “末将以为敌军截断我军运粮队定会在三日内发动突袭。” 毕炜此时已全无轻视之意他突然站起来道:“何以见得?” 正文 星海下 “敌军据有地形之利又有粮草储备上上之策实是坚守不攻坐待我军粮尽而退。但既然截击粮车自是为了趁我军粮草不继军心大乱时发动突袭妄图反守为攻出其不意一鼓而胜。” 毕炜微微颌首道:“有理。只是为何三日内必会发动突袭?” 郑司楚顿了顿道:“敌军前来拦截运粮队然粮道未断数日后我军又能得到补充若敌军有坚守之意拦截运粮队便劳而无功了。如此看来敌军必定是要趁这几日我军中乏粮军心有所浮动之际发动攻击。” 毕炜也顿了顿忽道:“郑参谋你日后定是共和国的一员大将了。” “末将不敢。毕将军成竹在胸末将当初未解玄机以至于损折了那么多兄弟实是有罪还请毕将军责罚。” 毕炜又笑了起来但此时的笑容全是赞许之意。他道:“郑参谋你前去增援运粮队并非无用此事实是我考虑未周做得有点过火。若是敌军见运粮队毫无防备只怕会疑心其中有诈你这般增援他们倒看不出其中奥妙了。此战虽然失利郑参谋你其实已立奇功。” 郑司楚道:“末将不敢。”虽然毕炜在夸奖他但郑司楚心中实在大为难受。在毕炜眼中既然是计那么计策中的人大概都可以牺牲掉的吧。当自己请令前去增援时他一句话也没说那时只怕在想着郑司楚若是被敌军击毙也没什么大不了而押送粮车的那五十个士兵更是让他们送死了。他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在隐隐作痛。 毕炜背起手踱了一圈道:“你离开这几日天炉关果然平静如常连以往常有的出来骚扰也停了多半已在准备一场大举措这几日定会要决战了。郑参谋你年纪不大却颇有将才此役倚*你之处还多着当初我们虽有芥蒂还望郑参谋你能放下顾虑不要多想。” 郑司楚仍然垂着头低声道:“毕将军言重了。郑司楚身为军人自当听从长官号令毕将军有何差遣末将万死不辞。” 他嘴上说着心中有些不满。也许两军交战牺牲在所难免但毕炜身为共和军的上将军却将士兵看作一件随时可以抛弃的工具实在与共和国所宣称的“人人平等”大为不符。正想着忽然听得毕炜叹了口气道:“真象。”他莫名其妙道:“毕将军您说什么?” 这两个字只怕是毕炜无意识说出来的听得郑司楚的追问毕炜也有点慌乱道:“没什么。郑参谋从今日起与方将军联系之责便由你担任了。” 郑司楚听到这儿才算恍然大悟明白毕炜的来意了。方若水与毕炜同是上将军毕炜的命令只怕方若水不太愿意遵循而由郑司楚传令方若水倒多半会听从的。两军交战最怕的就是军令不一毕炜让自己担起此责一定也发现了方若水对自己颇为尊重。看来毕炜能名列方若水之上真个名下无虚。郑司楚此时心倒平了道:“末将遵令。” 毕炜舒了口气看了看帐外忽道:“对了郑参谋那飞艇明天就可建造完全很可能明天敌军便会出动了。” 送走了毕炜郑司楚在营帐中收拾了一下走了出去。 那艘飞艇已经缝好接口处也都已涂上了沥青堆上了架子一些士兵正在下面堆着柴禾明天就准备往里鼓入热气。正式的飞艇是装入一种很轻的气飞上去的可以在空中停留许久如果鼓入热气在空中飞得并不长久。敌军步步都在算计之中定已中计。虽然己方已有防备但敌人实在非同凡响郑司楚原先觉得依计而行敌人定然会一败涂地但是与那陈忠一番交手他已明白敌人真正的实力。 如果稍有疏忽被敌人将计就计只怕反要弄巧成拙了。郑司楚看着飞艇想着自己定下的这条计策当初他向毕炜献计便是针对敌人最害怕飞艇入手如果飞艇升空敌人定会乱了方寸千方百计过来袭击的。在敌人出击之后己方立刻以一支奇兵截断敌军归路。敌人的袭击一定在夜晚这支奇兵趁机混入城中炸毁天炉关上的那两尊巨炮然后全军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攻城。敌人偷袭做梦也不会想到反而会被共和军偷袭这条偷梁换柱之计十有八九会成功。 当初毕炜说自己这条计策有点一厢情愿便是觉得敌军未必会冒险前来偷袭。但如今看来敌人出动迫在眉睫自己的这条计策一步步都成了事实一定会成了。他嘴角不由浮起一丝笑意这时一个认得他的军官过来行了一礼道:“郑参谋你看看可有不当之处?” 郑司楚看了一周道:“有漏气的地方么?” “试验过了没有漏气。” 郑司楚点了点头正想再问一句什么边上忽然响起了方若水的声音:“郑参谋你回来了?” 郑司楚转过身向方若水行了一礼道:“方将军我回来了。” 方若水也不知在想什么心事重重的样子。他看了一下飞艇道:“郑参谋来再去喝酒今天杀了一口肥羊。” 方若水是一军统率在军中吃得自然比寻常士兵好得多而毕炜的火军团从上至下一视同仁伙食上军官与士兵一般无二便是毕炜自己标准也与士兵相同郑司楚自从那天和方若水饮过酒后还不曾闻到酒味。听得方若水又要请客自无不愿。 到了方若水帐中两人坐了下来。方若水颇嗜口腹之欲帐中已架起了一个烤肉用的铁架子一个亲兵正在把烧红的木炭推平。方若水坐下来先将一杯酒倒在炭上“嗤”一声一道火光冒了起来。那木炭本来就带着木香夹着一股酒香更是好闻。方若水取出腰刀抓过边上一个剥了皮的羊头剜下一片肉来搁在铁架子上细细翻烤很快烤得熟了他递给郑司楚道:“郑参谋羊是吃草的一张嘴日日在动羊脸肉最有嚼头你尝尝。” 郑司楚接过那片肉蘸了蘸调料细细嚼去。这羊脸肉肉质极是细嫩又带有点嚼劲含着微微的酒香果然十分美味。他刚咽下一口方若水举起杯道:“来干一杯。” 一杯下肚方若水忽然小声道:“郑参谋你觉得敌人会中计么?” 郑司楚笑了笑道:“敌人的反应正如我们所料十之八九会中计。” 方若水脸上却没有郑司楚那么轻松道:“敌军足智多谋殊非等闲。你不在的这几日他们毫无异动大是可疑只怕今晚就会行动了。” 不知为什么郑司楚心头一宽。方若水也许还比不上毕炜但他到底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将不是无能之辈。可如果方若水真个无能也许更好办一些反倒会无条件地听从毕炜。 他心中这般想着脸上仍是不动声色道:“方将军所言极是敌军的确极有可能马上便会出击。” 方若水有些兴奋将一块刚烤好的羊里脊肉送进嘴里嚼着道:“我围了他们两个多月五德营死活不肯出来郑参谋你定下此计立刻把他们引了出来真个是少年奇材。” 方若水这些拍马的话郑司楚也听得有些厌了。他道:“方将军不要大意末将去增援运粮队那个敌军将领名叫陈忠极是厉害结果粮车仍被尽数击毁。对了方将军你认识那陈忠么?” 这句话几乎把方若水咽住了。他沉吟了一下才道:“认识。” “这人到底是谁?” 郑司楚心头一阵兴奋。与那个老兵相比方若水一定更知道一些五德营的底细。这到底是支怎么样的部队?他隐约觉得自己已经触摸到真相了。 方若水有些踌躇看了看外面又喝了口酒把嘴里的肉吞下去才道:“郑参谋虽然大统制下令不得谈论前朝但此时有关军机不该隐瞒你。这陈忠是前朝五德营中的信字营统领当年与我也曾交战过数次。可笑除了最后一次我每次都败在他手下。” 郑司楚道:“他们是前朝的正规军吧?怪不得我听那陈忠称我们为‘叛军’。” 方若水笑了起来笑道:“陈忠是个属鸭子的肉烂嘴不烂已经到了这时候还想着他那个帝国。不过这人确是个良将当初五德营威名赫赫号称天下无敌他也有他的本事。” “五德营究竟是支怎样的部队?” 方若水因为开了头也不再有顾忌道:“当初帝国的正规军共分四部号称‘地火水风’四相军团其中地军团便是由五德营构成全军五万是帝国军的主力。那时的地军团啧啧。”他说到这儿咋了两下舌也没说话但郑司楚也知道他的意思。方若水当初是地军团的手下败将可能差点连命都送掉至今心有余忌。虽然方若水颇有些狂妄自大但说起地军团时却仍是恭敬之极不敢有丝毫失礼。郑司楚听得出神道:“真的这么厉害?可后来还是败亡了。” 方若水叹道:“那是天力非人力所为。唉虽然我至今还是不服可也不得不承认地军团确是天下无敌的军队只消看看现在这支残军就知道当初整装满员的地军团是多厉害了。当初为了击溃群龙无首的五德营可是投入了倾国之兵以二十二万大军加上数十万民伕再用上了所有的飞艇队布下天罗地网结果还是让他们逃出了一万多人。那一场仗在大统制看来也是没脸说的如果按损失来看其实我们是败得极惨。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的五德营可是今非昔比了不然我哪里敢只带两万人前来征讨。” 方若水大概也有了些酒意说得很直露了。这些话也许在他心中憋了许多到今天才算说出来。郑司楚也有点震惊他已与敌人交过手知道五德营很厉害没想到当初竟然会厉害到这等程度。 如果这次碰到的是当初的五德营自己这两百人恐怕一个都回不来吧。 他道:“对了方将军你说当初五德营群龙无首那时敌人的大帅是姓楚吧这人不在么?” 象被什么咬了一口方若水浑身一凛手中的酒也泼了出来。郑司楚没想到方若水一惊竟会如此正在诧异方若水已将杯子放好了道:“郑参谋烤肉吧。” 这自是在岔开话题了。郑司楚心中略略有些恼怒但方若水军衔官职比他高得多他也不好逼问割了块肉烤着心中只在默默地想着:“那楚帅究竟是何许人也?竟然方若水也会吓成这样子。” 那块肉被烤得“滋滋”作响因为涂过一层糖水一烤便结了一层焦脆的皮味道极是香浓。郑司楚咬了一口正打算找机会再问问看突然门外响起了一阵喧哗方若水和郑司楚都吓了一跳不知出了什么事一个人已抢了进来。 这是个士兵满头大汗一脸惊恐一进帐便大叫道:“将军敌军攻来了!” “什么?”方若水猛地站了起来郑司楚也大吃一惊。他们算定敌人定会来夜袭的然后将计就计借暮色掩护混入城中一举破城却万万料不到敌人竟然会大白天冲出来。 方若水抄起边上的头盔戴上叫道:“全军立刻整顿马上迎敌!敌人来了多少?” 那报信的士兵道:“不知有多少只觉得铺天盖地好象总在万人上下。” 敌军一共也只有一万两千左右难道竟然是倾巢出动?方若水骂了声脏话道:“本钱全都拿出来了。好就怕你不出来。” 方若水一军就有一万五六千人加上一万火军团共和军可谓占尽上风敌人正面来攻绝对讨不了好去。今天难道就是决战了?郑司楚心中略略有些慌乱。毕炜所说的一厢情愿正是如此吧。郑司楚心中一阵慌乱也跟着站了起来。敌人绝不会按照你的思路来的必须将各种反应都考虑周到。可是自己偏偏不曾想到敌人竟然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击毕炜和方若水同样不曾想到。 方若水冲出帐去叫道:“全军戒备迎战!” 方若水的军队都是精兵命令一传十十传百短短一瞬所有的士兵都整装待命立好了阵势。虽然事态紧急但全军竟然一点都没有忙乱。郑司楚道:“方将军我去守着飞艇!”转身跳上了飞羽便向火军团中奔去。 五德营的目标定是飞艇但郑司楚实在想不到对手竟会如此攻击。正面攻击己方铁定不会吃亏难道对手是走投无路要孤注一掷了? 不不会。以对手的能力绝不会做这样的蠢事何况对手也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那么敌人在这次行动背后定会有别的举措。 郑司楚只觉背上有些寒意不知什么时候额头也沁出了汗珠。原先他觉得自己熟读兵法较诸古之名将亦不多让然而此时才觉得战场之上千变万化远不是套套兵书便可取胜的。 如果真要成为名将这条路还长的。自己岂但不及毕炜就算与方若水相比也大为不及。至少如果自己是方若水的话这次敌人的奇袭就会让自己乱了方寸。也只有到这时郑司楚才知道自己与真正的名将距离有多远。 飞羽的脚力极快转瞬间已到了火军团的中军。此时敌军前锋已到雅坦村外看样子马上便要交手郑司楚一到中军先前那军官便迎上来叫道:“郑参谋出什么事了?” 郑司楚叫道:“敌人攻上来了!” 那军官吓了一跳道:“什么?林将军就在那边我立刻前去报知。” 毕炜的副将名叫林山阳跟毕炜已经好多年了。这人虽然没有出类拔萃的将才却也中规中矩恪尽职守。也不消那军官报知他已经从营中出来喝道:“全军上马准备迎战!” 郑司楚拍马到了林山阳跟前道:“林将军毕将军在哪儿?” 林山阳正指挥着火军团整军听得郑司楚的话转过头道:“郑参谋啊。毕将军去试马还不曾回来。” 敌人来得太急了谁都不曾想到以火军团之能居然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此时虽然勉强成军队列还有些乱。郑司楚心中着急脸上却仍是不露出来。他只是行军参谋也没有领兵之权只能看着林山阳布置。不过林山阳虽然不是那种惊才绝艳之人布置得却规规矩矩毫无破绽。只看了一会郑司楚便已放下心来。 如果是夜间遭敌偷袭可能敌人还会侥幸得手。可现在敌人这般正面攻击绝不会有什么便宜的。朗月省地形高险路途艰难火军团赖以成名的巨炮只带来了一门其余的都是劈山炮、虎蹲炮之类的小炮但小炮有小炮的用途只短短一瞬火军团已布成了三叠阵只等敌人攻上来了。 可是郑司楚心中却仍然放不下心来。正因为见到林山阳应对得法他对敌人的这次举动更加怀疑。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郑司楚不相信让方若水胆战心惊的五德营会真的变得如此不济敌人一定有什么别的打算。 方若水已经在与敌军交战了。由于他的兵力并没有优势一时间竟斗了个难解难分厮杀声远远地传来震得地动山摇。郑司楚一时也没时好做站在了那飞艇边远远地望去。 厮杀惨烈朗月省又多风少雨土壤干燥一时间尘土漫天几乎看不清两军的阵势。但听杀声方若水也并不落下风五德营兵力其实也不会比方若水多但好象却在压着方若水打。郑司楚皱起了眉头默默地想着。忽然前面一阵乱只听得有人叫道:“快快让开道!” 那是医营。医营原本设在雅坦村但雅坦村遭到攻击方若水定将他们都撤了下来。原先伤兵并不很多但此时却足足有数十个伤兵了大概也是方才与敌人交战时负的伤。郑司楚拍马上前叫道:“医官程参谋有没有事?” 当先的一个医官正是给程迪文疗伤的那个听得郑司楚的叫声他抬起头道:“程参谋就在这儿没事。方将军命我们先撤下来。” “敌军攻势很厉害么?” “攻势极强铺天盖地的都是敌人。” 郑司楚皱起了眉头。此时他已看到了程迪文程迪文正被包得直挺挺的躺在一个担架上。他到了近前却见程迪文好端端的两个眼睛正在乱转脸上煞白但这多半是吓的。一见郑司楚程迪文便叫道:“司楚司楚敌人好厉害!” 程迪文虽与那薛庭轩恶斗过一场但他还不曾见过真正的两军交战此时见识过了才知道两支大军相斗时声势竟会如此之强。郑司楚道:“放心我们不会输的!”只是他嘴上这么说心中却多少有些忐忑。 “郑参谋你去看看毕将军来了没有。” 林山阳忽然在后面叫了他一声。郑司楚道:“是。”他对程迪文道:“迪文你放宽心吧。”掉转马头便走。转身时只见雅坦村中的灰尘更大了。 看样子方若水竟然有抵挡不住之势。 他到了林山阳身边却见林山阳的头上竟然满是汗水在马上不住地颤抖。林山阳也是身经百战的宿将竟然会慌成这样子郑司楚也不曾想到。他略略皱了皱眉林山阳已抢道:“郑参谋速速请毕将军回来。” 现在火军团加上方若水的部队共有近三万人如果真的战败恐怕回去后毕炜和方若水都没脸再活了。林山阳心生惧意只怕也正因为他是宿将对五德营知根知底吧。郑司楚点了点头道:“遵命。”他正要走又想起了什么向林山阳道:“林将军方将军定不会败北不要自乱阵脚。敌军一定也正希望火军团能分兵支援雅坦村不能落入他们的圈套。” 五德营猛攻方若水一定是想撼动共和军的阵势。火军团攻击力虽强但机动力毕竟与骑兵不可同日而语一旦在行军途中遭到攻击那些炮火的威力都发挥不出来便是舍长就短了。 林山阳虽然官职远远高过郑司楚却点了点头道:“正是。只是我担心方将军顶不住。” 郑司楚道:“骤雨不终朝敌军攻势不会持久方将军是共和名将我们要相信他!” 虽然郑司楚年纪比林山阳要小许多但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林山阳道:“是。”虽然答应了可头上的汗水还在流下来幸好身子不再发抖了。 林山阳有他的本领也许能不折不扣地遵循长官的命令是毕炜不可或缺的帮手可是他毕竟不是个独挡一面的大将之材啊。郑司楚有些感慨偏偏这时候毕炜又出去试马了也许五德营正是要抓住这个机会才发动攻击的。 突然他浑身也是一抖。如果仅仅是趁毕炜出去试马只能得势于一时毕炜马上就会回来的五德营发动这么大的攻势难道真有信心在毕炜不曾回来的短短一刻击溃方若水么?真有这样的信心只怕方若水早就丢盔卸甲逃回来了。 此时林山阳已镇定了些却见这个极受毕炜看重的年轻参谋却开始发抖。他有些诧异道:“怎么了?” 郑司楚定了定神道:“林将军毕将军平时是在哪儿跑马的?” 林山阳道:“在后方啊。有什么意外么?” 郑司楚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只怕只怕敌人真正的目标是毕将军!” 五德营挑这机会攻击定已摸清了毕炜的行踪。如果毕炜真个遭伏遇难火军团群龙无首士气也急转直下敌军大概真个有取胜之机。他心中又惊又惧也不和林山阳多说叫道:“林将军给我二十个人我立刻去找毕将军。” 林山阳也已约略知道敌人的打算了他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喝道:“关敏中你带两个什随郑参谋前去!” 边上一个军官应声道:“遵命。”郑司楚也不多说了道:“跟我来!”拍马便向后冲去。 敌人深知地形上万人行军的话自然瞒不住行藏但如果只有二三十个那谁也发现不了。陈忠带了两百人从天炉关出发共和军就不曾发现。如果这些人抄后路拦住毕炜的归路那就大事去矣。 他带着这些人扬鞭奔去一路上火军团的士兵纷纷侧目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如果毕炜真的被敌人斩杀了也许他们会更加茫然不知所措吧。郑司楚想着手也不禁握得更紧。 郑司楚的飞羽跑得太快其余几人的座骑没有那么好已经有些落后了。郑司楚先前还等了等但只消一会他们便又落在后面他也不再等候道:“关将军我先走你们追上来。” 毕炜因为渐入老年又久未上战场因此每天都和亲兵跑一个时辰的马健身他是向后方去的。按理来回一共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现在大概正要回程。虽然跑马不是狂奔也不会太远但半个时辰至少也可以跑出十多里地去。郑司楚走了一段仍然没有看到毕炜的影踪心中更是惊恐。他也不再顾忌飞羽加了一鞭飞羽神骏之极加鞭后更是四蹄生风将关敏中诸人远远抛在了后面。 转过几个山嘴前面越发荒凉。朗月省原本就人口不多这条路走的人更少坑坑凹凹的尽些些碎石土块夹杂着一些从山顶掉下来的雪块。如果不是因为朗月省很少下雨只怕这条路早就无法走人了。 郑司楚转了一个弯忽然从前方发出了一声尖响却是什么铁器折断的声音其间还有人的惨呼。这一声惨叫很是响亮他吃了一惊但心中却也多少定了下来知道定已追上毕炜了当即叫道:“毕将军毕将军是你么?”双腿一夹马靴上的马刺一下刺入飞羽两肋飞羽负痛之下跑得越发快了。 他刚喊出只听得毕炜叫道:“郑参谋快来!” 毕炜的声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郑司楚心中稍稍一宽知道他现在还没事。前面又是一个大转弯他冲过这山嘴只见一条小道夹在两山之间一些人正聚在那儿看衣着正是五德营的人。 果然有埋伏!郑司楚心头一凛。这个地方两边都是高耸云天的崇山峻岭毕炜被阻断归路便只有杀开一条血路才能回来了。他将白木枪用双手握着一手勾着马缰紧盯着拦路之人。 那儿有三十多个敌兵面朝山谷之中队伍后面的一些士兵已听得郑司楚的叫声纷纷转过身来面对着他。这些人都没有骑马手中兵器长短皆备用短刀的更多一些。这些人将山谷口堵了个结结实实看不清里面情形也不知毕炜在哪里。 那些人乍闻有人前来都吃了一惊但见只有郑司楚一个人只听得有个人喝道:“杀了!”本已转过身的十来的士兵倒有一大半转了回去只有四个人仍向着郑司楚冲来想必他们觉得有四个人就足以拦住郑司楚了。 虽然只有四个但这四人生得骠悍精壮都非庸手。郑司楚把白木枪托在手中心中不免有些恼怒。方才说话那人声音尖脆似乎年纪也不大话语间颇有轻蔑之意看来并没有和陈忠一起出去过。如果是那些人中的一个恐怕不会这么小看自己吧。 他轻轻一踢飞羽的两肋飞羽一声暴叫猛地向前冲去。那四人没料到郑司楚竟然会如此快法最先的一个不禁一阵惊愕。那人手里拿着一口单刀郑司楚也不等他动手白木枪向那人当心刺去。那人手脚却也快极虽然失了先机单刀还是举了起来但他动作虽快却远远及不上郑司楚的这一枪单刀刚刚举起白木枪枪尖一下按在那人刀面上那人只觉一股沉重之极的力量传来单手根本挡不住枪尖沿着刀面滑过“嚓”一声正刺入那人咽喉那人连叫都没叫出声来便已倒地。郑司楚出手极快一枪搠倒此人手腕一抖还不等那人倒下枪尖收回已向第二个刺去。那第二个也根本不曾料到郑司楚的动作会快到这等地步见他刺倒了一人居然还冲上前来想要挡住郑司楚但郑司楚的枪一伸一缩直如电闪雷鸣一枪又刺入这人咽喉伤处与先前那人一般无二。 这两枪使得如行云流水紧凑之极两枪便如一枪。只一眨眼功夫便已刺翻两人郑司楚心中不由有些得意长枪一提正待顺势向第三人刺去。那第三个此时已吓得呆了居然忘了还手眼看这一枪正要将他刺翻突然眼前一黑一股厉风扑面而来。 虽然看不清但郑司楚已知道那是一个铁弹子。他不惧旁人最怕的还是这个放暗器的敌人此时白木枪已经刺出收也收不回来他脑筋转得极快左手一扬已护住面门。那颗铁弹子来势极速他的手刚举到面前铁弹子便已射到旁人只道这一弹定会将郑司楚手臂打穿一个血洞哪里只是“啪”一声响那铁弹子竟然象打中了一块铁块斜飞出去。 乍见之下那些敌军都吓得面无人色只道郑司楚有什么能够刀枪不入的法术虽然有不少人都转过身来却没一个敢上前的。郑司楚磕飞这颗铁弹子长枪一紧仍是刺向那人咽喉眼看便要刺入边上忽地横来一个枪尖一下架住郑司楚的长枪。此人力量不小郑司楚只有单臂使枪枪头一错在那人颈边擦过划出一道伤口。 这虽不是致命伤却也刺得那人鲜血淋淋仰天摔倒在地。他正待补上一枪忽听得有人叫道:“此人臂上定有护腕不要怕他!” 郑司楚以手臂挡开铁弹那些人莫测高深确都有些害怕听得那人的话才定下神来。此时又有两个人冲上前拦住郑司楚的长枪。此时有三人同时攻来郑司楚登时大感吃力。他借飞羽的脚力在转瞬间让敌人二死一伤但五德营确非泛泛一旦立稳脚跟便不易取胜了。那三人刀枪并举更是不住往飞羽身上招呼郑司楚只能用极快的手法挡开他们的武器极是吃力。 骑兵的威力自是比步兵大但一旦成胶着之势骑兵就不及步兵灵活。郑司楚心知任由敌人攻来自己绝讨不了好去何况那发铁弹之人还会来暗算更难抵挡。他长枪疾发倏收一枪之间在那三人面门一晃趁那三人一闪猛地一提手两脚夹住飞羽向上一耸。飞羽善通人意一跃而起竟然从那三人头顶一跃而过。 敌兵没想到郑司楚的马也有这等本事被郑司楚的白木枪晃得眼前一花便连他的人都看不见了正在诧异郑司楚已冲入人群之中。他意不在伤人只是向前冲杀五德营虽强也挡不住他的去路当者披靡纷纷闪开眨眼间已被他冲开一条路。 五德营一共也只有三十多人最往里那些人也越强。郑司楚先前冲过来不费吹灰之力冲过了三层阻截面前已只剩五六个人了也已经可以看到前面十几步远的地方躺着几匹死马想必是毕炜的坐骑也不见毕炜的人影。他心下大急叫道:“毕将军!你在哪儿?” 他刚喊出面前的一个拿着弹弓的敌兵忽然举起弹弓来对准了郑司楚。郑司楚心知此人定是那打铁弹子之人此时相距不过几步之遥要闪也闪不掉手起枪落白木枪脱手而去向那人掷去。 郑司楚在军校中也练过投枪不过并不甚精只能在十步之内中的十步之外就没把握了。但此时与那人相距也不过五六步这一枪也没有不中的道理。那使弹弓的手中没有长兵他也根本想不到郑司楚的长枪竟会脱手吓得脸色一变不敢再发铁弹将头一侧哪知郑司楚一踢马肚飞羽如疾电穿云向前一纵竟然比白木枪更快登时追上。郑司楚一把捞住枪杆重又握在手中趁势向那人刺去。 这一手使得匪夷所思那人哪里会想到郑司楚的长枪脱手后还能抓在手里此时身子一侧已失去平衡郑司楚的枪已到他面门已根本闪不开了。此人一张脸已变得死白竟然伸手来抓郑司楚的枪尖。白木枪枪尖锋利之极那人手脚快极抓是抓住了却也登时皮开肉绽鲜血崩流可仅仅是稍稍阻了一阻而已。 这一枪已废了他一只右手郑司楚虽然知道这一枪下去此人铁定被挑死但想到这人本领非凡一时间却怔了怔有点不忍下手。只这一怔的功夫边上忽地伸过一支长枪一下架住了郑司楚枪尖。郑司楚只觉右臂一震这一枪力量也不甚大但用力极是巧妙竟然不下于那薛庭轩的手法他只是单臂使枪那人的一枪又用得恰到好处白木枪被托得向上一抬“嚓”一声脱出已刺不中那持弹弓之人了。只是白木枪枪尖到处将那人的手割得支离破碎指骨也断了两根食中二指一下飞出。 五德营确是人材济济怪不得毕炜会被拦在这儿。郑司楚无心恋战白木枪一绞已将那人的长枪推开冲过了这人的拦截。到了那几匹死马的地方有人叫道:“郑参谋快过来!”正是毕炜的声音。郑司楚循声看去只见毕炜和三个亲兵正躲在一块巨石后面手中都握着一把短弓。他们出来跑马也都没带长兵但都带着短弓火军团士兵弓术都相当高明五德营一时还冲不到他们跟前。郑司楚拍马转过那块巨石下了马道:“毕将军末将来迟还望恕罪。” 到了此时毕炜仍然声色不动微微一笑道:“郑参谋你来得不迟。”他年轻时便长着一脸虬髯老了仍留着这一部胡须只是有些花白了看去仍如闲庭信步视敌若无物。 郑司楚道:“敌军正在攻击毕将军马上会有大批弟兄过来增援请放心。”他知道敌人定也听得到自己的话虽然他只带来了二十人不过吓吓敌人也是好的。 毕炜道:“好等他们来了我们就杀出去。”他在郑司楚肩头轻轻拍了拍又低声道:“好小子不墮家风。” 他虽然镇定自若却也没想到会在后方遭敌人伏击。敌人又强悍之极只道今番无幸谁知郑司楚如同从天而降前来救援心中也不禁感激暗称侥幸。 五德营即使今非昔比仍是一支了不起的部队绝对不能有丝毫小看。他默默地想着。原先五德营处处都在他算计之中毕炜对他们也不知不觉有所轻视一时大意以至于遇险。他也知道郑司楚所称“大批弟兄”定是在吹牛敌人布置丝丝入扣以正兵攻击再以奇兵设伏奇正相合既合兵法又不拘泥成法。五德营有这样的指挥官也难怪方若水会碰一鼻子灰。 他小声道:“战事如何了?” 郑司楚道:“在方将军与林将军指挥下敌军正在败退毕将军放心。” 毕炜淡淡一笑知道郑司楚定是又在吹牛了。方若水是惊弓之鸟林山阳又乏应变之才敌军有备而来定不会这么快就败退的。不过共和军兵力占优毕炜也相信他们一定不会输。他点了点头道:“好我们先守着。”如今当务之急是回到营中只是敌人仍然拦住路口郑司楚来时如同疾风骤雨敌人措手不及之下让他冲了进来但进来容易出去难自己几人的坐骑在遭伏时被敌人射死仍然冲不出去只能暂且等候静观其变。 郑司楚没有他那么镇定冲进来时出手如电也想不了太多此时却在想着该如何冲出去。毕炜带了五个亲兵其中两人已经战死一个也受了重伤现在还能动手的连自己也只剩了四个敌人虽然被自己杀了两个刺伤两个仍有三十人之多力量悬殊他实在没底唯一的希望就是关敏中能早点过来。 这时一个正在看着外面的亲兵忽然扭头道:“毕将军敌人又要上来了!”他手握短弓腰刀也已拔了出来放在身边只是头盔已掉歪在一边头发被汗水濡湿了尽搭在额头神情有些张皇。 毕炜道:“不要慌看准了再放箭。”他们每人都带了十来支箭战死者的箭囊也已取下放在身边箭矢暂时还够用但毕竟不能一箭射死一个敌人只能节省着用。 那亲兵道:“明白。” 这时方才说话那人又大声道:“毕炜将军你若束手就擒我们饶你不死否则就要格杀勿论了。” 毕炜大笑了两声道:“五德营真个败落了竟然还会说这等话。只有死毕炜没有投降的毕将军。” 他的声音豪爽之极郑司楚也不由大为心折。他以前对毕炜深有不满觉得他不体恤士兵但此时见他豪气干云又甚是佩服。 名将就是名将即使名将有时也会失算但那种气度仍是别人比不上的。郑司楚心中却又一阵气苦他虽然想成为名将可是象毕炜这般视生死如无物他自觉就做不到。 那个五德营领头的听得毕炜的话冷笑道:“那好就带个死毕炜回去。”说罢十多个敌人猛地向前冲来。 郑司楚虽在和毕炜说话眼角仍在看着外面只见敌军分出一半冲来心中打了个突。五德营设伏也没有带盾牌这般冲上定会有不少人被射死但敌人毕竟人多一旦冲进来自己无论如何也挡不住的。他拉过飞羽将缰绳交给毕炜道:“毕将军如果敌人进来你骑我的马冲出云我护着你。” 毕炜接过马缰还不曾说话一个亲兵忽然尖叫道:“他们来了小心!”说着一箭射出。这亲兵虽然说话惊恐不安箭术却也甚高出手平稳另一个亲兵也在向外发箭。郑司楚一时也不知道他说的“来了”是什么意思忽然毕炜喝道:“当心!”猛地站了起来一把拔出腰刀向上劈去。 一个敌人从这块巨石上跳了下来! 郑司楚先前也看得清楚这石头有一人多高两头平平如屏风一般挡住毕炜借这地形之力才以区区五个人抵挡到现在没想到这人竟然能翻过石头而来。 这人手中所握正是一柄细细的长剑! 郑司楚与这几人交过手知道这些人剑术极为高强。这样的剑术在马上没什么大用但步下相争只怕毕炜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他右手往左手袖筒中一插一把抽出无形刀。方才那人以铁弹子攻击就是被他用袖中的无形刀格开的。 无形刀刚抽出来那剑士已跳到了毕炜头顶一剑向毕炜颈中斩去看样子真个要取他的性命。毕炜已站直了腰刀向上一封一般人自会被封住但那人的长剑却如同活的一般也不知怎么一扭竟然从毕炜的刀势缝隙中穿过仍是平平斩来。毕炜心中一寒只是他是姜桂之性老而弥辣但是战死也不愿退缩这一刀没能格住敌人也不慌张趁势向那人面门砍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招术那剑士脸色一变却也不敢和毕炜搏命手下不由一缓他人还不曾落地这般一缓反而给毕炜抢了先机眼看这一刀要先行劈中他了哪知这人的脚尖在巨石的一个突起上一点身体如同一朵棉花一般轻轻飘起在空中打了两个转居然又落回了石顶上毕炜的刀也砍了个空。 好本事! 即使现在是敌人郑司楚也不禁由衷地赞叹。五德营奇才异能之士极多陈忠的神力薛庭轩的枪术、那人的弹弓之术还有这人的剑术都是第一流的本领。这些人如果在共和军中也是出类拔萃的人才。 可惜现在他们都是敌人。 毕炜一刀砍空心中一沉知道不妙了。这剑士出手进退自如行有余力定有后招。但他这一刀用力过猛一挥出便收不回来那剑士闪过一刀脚尖在石顶一点重又扑下。这般一错毕炜中门大开这回他就是想拼命也无从拼起心中正自一寒却听得郑司楚一声断喝眼前有一道白光闪过那剑士的长剑“嚓”一声被斩断。 那剑士没想到郑司楚的佩刀竟会锋利至此又是一怔可这回发怔却事关性命了他眼前一花郑司楚将白木枪往地上一撑人一跃而起手中的刀向他面门劈来。这人剑术高明手上顺极而流一剑挡去只是他也忘了长剑已被斩断这一挡只挡了个空他只觉胸前一疼郑司楚的无形刀已插入他前心这人眉头一皱哼都没哼一声便已毙命。 这人本领非凡却只是一瞬间便被郑司楚格杀毕炜也不禁有些咋舌心道:“这郑司楚的本领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 此时郑司楚已然落地那剑士的尸首也“啪”一声摔在他身边。郑司楚将白木枪倒着递给毕炜道:“毕将军快走!我护着你!”他见敌军不顾一切扑上那是不再顾忌伤亡要速战速决了心知定是挡不住当务之急便是护着毕炜离开。毕炜也知敌人要孤注一掷不再推敌接过白木枪来一跃上马向那两亲兵喝道:“快走!” 那两个亲兵正在放箭听得毕炜的声音拿起短弓奔了过来。郑司楚正待要走忽然听得有人喝道:“混蛋!” 这声音是从上面传来的他也不抬头眼角余光扫去只见有两个人同时从石上跳了下来。那又是两个剑士衣着打扮与方才那人一般无二。这两人没方才那剑士快缓了一步才赶到正看到郑司楚一刀杀了那剑士。他们与那会打铁弹子之人合称五剑斩五人同枝连气私交极好此番来了四个结果居然有一半死伤在郑司楚手下心中又痛又怒一时竟不顾正要逃跑的毕炜两人同时向郑司楚攻来。 这两人居高临下双剑齐出交叉成十字形斩向郑司楚头顶。他们剑术本高出手更快郑司楚伸刀向上掠去只道能一刀将他二人的剑割断哪知无形刀刚一出手那两人在空中忽地一击掌已向两边分开两把长剑也一下分开。这一招匪夷所思但郑司楚知道这几人剑术极高这一刀也不用老单脚一点地人已跳向右侧无形刀仍是向左边那人砍去。 以一敌众若是混战一场必败无疑只有先易后难各个击破方是取胜之道。但这两个剑士剑术高超以一敌人郑司楚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只是剑是握在右手的在他左侧那人的剑离他稍远一些出手也困难些郑司楚在极短的一瞬间便已想通此理。他虽然也知道这一刀定砍不中这人但至少可以让这人慌乱一些谁知一刀砍出这人的右臂忽地一扭这条手臂便如没骨头一般长剑斜掠而出。 这人的剑术竟是这些人中最高的! 郑司楚心中一寒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咬了咬牙无形刀也不变幻仍是中宫直进刺向那人前心。无形刀的刀质天下无双只望一刀能斩断那人的长剑。可是这一刀刚刺出那人的剑又是一抖剑尖突如长了眼睛一般一下让开了无形刀居然弯着刺过来。 这一招郑司楚再挡不住了“嚓”一声剑尖已刺入他的右臂。郑司楚只觉一股巨痛传来鲜血已飞迸而出他知道已到生死关头脑中却突然间空明一片用右手最后的力量猛地向前一掷无形刀脱手飞出。这一掷之力也不甚大但无形刀锋利异常那剑士也没料到郑司楚居然会用这等招式眼见无形刀当胸刺来吓得脸也变了右手剑来不及发力左手猛得一挥。这一掌正击在无形刀的刀刃上无形刀被他击得飞了开去但他的左手也被刀刃削去了半截痛得惨叫一声剑也不要了猛地向后跃去。只是他本领虽高却忘了背后是那块大石“砰”一声重重撞在石壁上撞得眼前金星乱冒正在吃惊胸前忽地一疼那无形刀不知何事又已刺在他前心。 原来郑司楚右手将刀掷出便已紧紧盯着刀把。在军校中他便以刀术出色而著称出手也快得异乎寻常一见无形刀被那人击开左手已一把捞住刀柄趁势刺去。若是空地上郑司楚受伤之下自然刺不中他但那剑士正被身后的巨石撞得七荤八素剑术再高也没用郑司楚的无形刀不偏不欹刺入他心脏这剑士哼都哼不出便已毙命。 郑司楚一刀杀了那人还没松口气背后忽地一痛只听得有个人恶狠狠地骂道:“狗贼受死吧!”他心知是另一个剑士又杀了过来但此时他体内最后一丝力气也已榨了出来肩头被刺中的剑都不曾拔下鲜血还在不住流出来现在要走路都是勉为其难根本闪不开这人如雷电交轰的攻势正在闭目等死耳边却听得“当”一声响毕炜喝道:“郑司楚是好男儿便站起来!” 他转过头定睛一看却是毕炜骑在马上以白木剑替他挡开了一剑。毕炜少年时便以勇力出名今年纪虽大仍留着当初的神威横枪跃马目中神光四射。 那剑士一剑被毕炜挡开掌心也震得一阵发麻心中不禁骇然抬头看了看毕炜骂道:“老匹夫真厉害。”毕炜也不和他逞口舌之利舞枪上前那剑士用的只是短兵被毕炜的长枪逼得节节后退已杀不了郑司楚但他仍是盯着毕炜手下毫不松懈寻着毕炜枪招中的空隙。 毕炜连发了三四枪将那剑士逼开几步这时他的一个亲兵失声叫道:“将军!”却是斜刺里一箭射来正射向毕炜前心。毕炜身经百战早有防备左手一下松开了马缰出手如电一把抓住了那枝羽箭但枪只是这么一松那剑士身形已如狂风一般卷了进来登时冲到马前。 骑兵对付步卒自是大占优势但步兵也不是全无优势可言。因为骑兵用的都是长兵如果步兵不顾生死冲到近前长兵失了效用往往便是两败俱伤之势。饶得毕炜心雄万夫此时心中也不禁一寒。 白木枪已转不回来了毕炜将左手的箭一扔便要拔出腰刀只是他也知道多半已来不及这剑士剑术高强至此到了这样的距离可以说便是绝境了。 他的手刚碰到刀环还不曾拔出来眼前忽地一花只听得那剑士一声惨叫一颗人头直飞起来鲜血猛地喷出将飞羽的半边身子和毕炜的左腿也染成了一片红。 那是郑司楚掷出了无形刀。无形刀吹毛立断郑司楚虽然力量已经不足但那剑士哪料到他还会有进攻的手段根本没有防备无形刀打着转登时将他的头斩下一口刀也直飞出去。 这时毕炜的一个亲兵惨叫一声却是被一支箭射中了额头箭矢入脑这亲兵狂叫着向后摔倒手中一支箭仍是直直飞出还有一个亲兵面色惨白已伸手去摸腰刀了。毕炜叫道:“快走!” 郑司楚此时才拔下臂上插着的长剑踉跄着还想去拣那口无形刀毕炜一催马冲到他身边时一把擒住了他背心的衣服。郑司楚人长得不甚高大也不过百十来斤重毕炜的力量虽没有陈忠那么惊人提起他来却也轻轻易易。将郑司楚搁在马背上毕炜喝道:“别去拣了快走!” 五德营此番强攻伤亡极大冲上来的十多个居然死了五六个其中五剑斩四人甚至是三死一伤可谓全军覆没。五剑斩是五德营大帅的亲随负责保护大帅安全只因此事太过重大大帅才会派四人前来而这四人在军中地位都不比那领头的低。一想到回去不知该如何向大帅交待他的眼中都似要冒出火光来眼见毕炜上马冲出来他厉声喝道:“上前不要活的!” 他们原先还有生擒毕炜之意。一旦毕炜被生擒共和军也就军无战心必定崩溃。五德营不惜以全军当成诱饵便是为了一举成功哪知眼看已是鱼肉在俎却又横生枝节他惊怒之下再也不顾一切。 飞羽极是神骏驮着两人也不减速度已冲过了数人正要趁势冲过去哪知这人一跃而出不顾一切地挡在马前。飞羽的前冲之力极大这人虽想举刀砍向飞羽的前胸毕炜一枪早出“呼”一声正刺在那人肩头。虽然毕炜发枪仓促这一枪刺得不深但那人被这一枪顶得倒飞出两三尺肩头血已流出但这人身体灵便人在空中一折腰竟不摔倒稳稳站在地上喝道:“中!” 这人心知迫不到马前竟然飞刀袭来。毕炜发枪在外正待用枪尖去拨但这人臂力甚大枪尖磕在刀上腰刀略略一转擦着枪杆飞来。这一刀毕炜躲无可躲“嚓”一声插在他小腿上毕炜疼得低呼一声血已直喷出来。 郑司楚被毕炜搁在马前看得清楚。他心知两人共骑迟早都要被敌军斩杀一时也不多想手一按马鞍奋起余力一下跳到马下。他受伤甚重背上虽被斩了一剑但他穿着软甲而那剑士的长剑利于击刺不利劈斩背后的伤很是轻微只是右臂的伤势甚重一条右手也几乎用不出劲。他伸左手一把拔出毕炜腿上的腰刀叫道:“毕将军你快走!” 若是平常郑司楚定不会做这等事。可此时生死攸关他想到的却只是自己的职责。毕炜见他跳下马来惊道:“郑参谋快上来!”郑司楚叫道:“没时间了快走!”他伸手拍了拍飞羽的马肩飞羽一声长嘶一跃而起。此时马背上只坐了一人飞羽快如闪电一眨眼便冲出重围绝尘而去。 郑司楚虽然脑子一热将毕炜送了出去此时心定了定才多少有些后悔。毕炜的两个亲兵都已被斩杀五德营尽数向他围来。郑司楚心知自己定然无幸只是他生性倔强虽然遍体是伤却仍然兀立不倒。 五德营那领头的军官手中刀已飞出被毕炜冲过他身去。毕炜的马又快他们却都无坐骑眼看功败垂成恼羞成怒之下喝道:“杀了!杀了他!”哪知话刚说完背后忽然射来一箭正中他的小腿。这人虽然硬朗却也禁受不住一下跪倒在地。 这一箭正是毕炜在马上反身射出。他冲出了十几步已杀出重围立时反身射出一箭。五德营众人一时间也没想到毕炜竟然会不走也顾不得去杀郑司楚纷纷取下弓箭向毕炜射去没有弓的便冲向毕炜。 毕炜挡开了飞来了的数箭厉声喝道:“放箭!”随着他的喊声从他身后突然闪出了一队骑军正是关敏中带的二十个骑兵。山谷中杀声震天五德营都没有听到马蹄声毕炜却听到了。 火军团的骑射之术冠于全军关敏中还没转过山嘴便已听到了毕炜的吼声。这二十人同时发箭一阵箭雨冲在最前的十来个五德营士兵立被射倒。毕炜喝道:“缴械者给你们一个痛快不降者杀!”五德营虽强到了此时终于乱了起来没冲上前的全都向后退去那领头的也被一个士兵扶着退去。郑司楚本想截住他但眼见五德营的士兵在火军团箭下纷纷倒地心中有了种异样的滋味。虽然与五德营交战之时他毫不留手但一看到五德营的士兵被箭射死他却突然想起了老师的话。 老师所说的“仁”到底是什么?在战场上对敌人仁慈那是不看重自己的性命。可是敌人也是人一样有生有死。死者不复生对敌我双方而言也都一样。 他看着在马上须发戟张的毕炜毕炜此时的样子便如梦魇中的厉鬼正指挥着士兵射杀正在败逃的五德营士兵。郑司楚不由暗暗打了个寒战。 仁者之心。对于毕炜来说这大概是不可理解的东西吧。 五德营虽然败退却仍是快极剩下的十多人如水银泻地一下消失山谷中。此时关敏中已冲到郑司楚身边见郑司楚有些呆呆地站着道:“郑参谋你没事吧?” 郑司楚漠然抬起头道:“我没事。” 此时毕炜也过来了他意气风发满面虬髯一根根都似竖了起来到郑司楚身边笑道:“司楚多谢你了。” 毕炜这话说得倒也情真意切可郑司楚却没半点高兴的意思。这时有个士兵叫道:“毕将军这儿还有个活的!” 地上横七竖八地留下了十多具五德营士兵的尸首火军团的士兵正在察看还有没有活着的。毕炜喝道:“补一枪!”他刚说出口郑司楚忽然叫道:“毕将军请等一等!” 毕炜转过头道:“怎么?” 郑司楚脱口而出见毕炜脸上有些不悦之色但他还是忍不住道:“毕将军饶了他们吧。” 毕炜没想到郑司楚竟会为敌军求情依他的脾气本要怒声喝斥只是郑司楚方才不顾性命救了他骂也骂不出口一张脸涨得通红怔了怔方才道:“好吧。”怒气却未消跳下马喝道:“给我匹马!” 郑司楚心知毕炜定然着恼不免有点后悔只是话已出口收也收不回了。他翻身上马但身上乏力一时跳不上云关敏中连忙下马过来扶了他一把。扶他时小声道:“郑参谋你胆子可真大谁都不敢跟毕将军这么说话。” 郑司楚一阵苦笑道:“我的刀失在前面了关将军帮我去找找。” 他二人过去找了一遍却只是不见失落的刀想必是五德营退走时拣走了。失了无形刀郑司楚心中茫然若失心中大是不安不知该如何去和程迪文说。等他们回转时毕炜已带了一半人先行走了剩下的十个火军团士兵正围着几个俘虏等着他们。毕炜虽然恼怒却也言出必践五个俘虏被缴了械呆呆地坐着大概在猜疑共和军会怎么来折磨他们。 郑司楚看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道:“关将军我们走吧。” 那几个俘虏大是诧异其中一个喝道:“要杀便杀惺惺作态做什么!” 郑司楚也没理他轻轻一夹马腹一众人向回走去那五个俘虏莫名其妙呆看着他们的背影。 回到营中只见一片狼藉大营四处犹有余烬不时腾起烟尘。战事已毕各军正在打扫战场。正如郑司楚所料虽然方若水曾吃过一个大败仗但这次却没吃什么亏五德营似乎也并没有以全力攻击战事一直胶着。但是当林山阳终于按捺不住派兵前去增援时五德营突然兵分两路将火军团从中截开。 这一手极为厉害几乎要将毕炜的大营攻破。幸亏林山阳也算攻守有方不曾出大漏子稍稍吃了点亏火军团损失了百余人。林山阳本以为五德营定会前来击毁飞艇他们计策早定知道飞艇只是诱敌之用被五德营击毁也没什么大不了哪知五德营似乎在扑向飞艇到了跟前忽然又分兵两路以一支尖兵猛攻火军团的辎重。 林山阳到此时才知道敌人的真正目的原来是此。他大惊失色急忙调兵回防。火军团战斗力很强回防也是极速五德营屡次分兵攻击辎重的那支尖兵人数已然不多。饶是如此辎重仍被五德营烧毁了三分之一。 此战两方损失都很小一共也不过伤亡了三四百人但全军都大为震惊。谁都不曾想到五德营竟敢主动出击方若水虽吃过败仗但他也一直是进攻的一方。围了那么久几乎要忘了敌人也能进攻的。 郑司楚受的伤也不算太重回到营中也来不及去医营包扎先行去毕炜帐中缴令。毕炜此时正在听各路军官汇报战况一张脸阴晴不定。他满面于思看不出脸色但郑司楚看他的眼神便知定是十分恼怒。火军团屡战屡胜这一次也不能说败可是被敌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偷袭却连他都不曾想到。 缴了令郑司楚正要出去毕炜忽然道:“郑参谋你去包扎一下马上来我帐中。” 郑司楚行了一礼转身出了营。看来毕炜定要检讨战术重新定计了。他原本以为敌人都落入了自己的算计可今日之事让他明白过来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五德营也许的确已今非昔比可仍然不能小看。郑司楚抬头看了看天空暗自叹了口气。毕炜说自己定计是“一厢情愿”当初还有些不服气但现在也知道说得没错。可就算毕炜自己岂不也是有些一厢情愿? 他到了医营让医官将伤口包好。臂上伤势甚重不过那医官说郑司楚运气好得出奇那一剑居然没伤筋络只是皮肉之伤除了力气不太用得出现在也没什么大碍过个十来天准好。背上那伤口就更轻微了可能连伤疤都不会留下。只是见到程迪文时郑司楚有些开不了口战战兢兢地说把无形刀丢了程迪文先是满腹狐疑地打量了他一会可能怕郑司楚吞没了他这把宝刀发现郑司楚没说谎后却十分大度地说没什么大不了让郑司楚大为感动。 包扎好后郑司楚到了中军帐去见毕炜。当着众将之面毕炜将林山阳怒斥了一通下令全军加强戒备以防敌人晚间再次偷袭郑司楚在一边听得胆战心惊也甚是敬佩经过白天一战他自己根本没想到敌人可能再次偷袭。 会议结束后郑司楚正要随众将出去毕炜忽道:“郑参谋请留步。” 郑司楚心中微微一震也不知毕炜要说什么等人都走完了他转过身道:“毕将军有何吩咐?” 毕炜指了指身边一张椅子道:“坐吧。对了郑参谋此战敌军有三个伤兵被擒我已下令将俘虏斩首。” 说这话时毕炜紧盯着郑司楚看郑司楚只觉气息一滞也说不出话来。毕炜说这话的言外之意他也明白那是让他以后不得再开口为俘虏求情的意思。他低声道:“毕将军英明末将不敢置喙。”只是这话说得有气无力连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真的在赞叹毕炜英明。 郑司楚的反应都在毕炜眼里他嘿嘿笑了笑道:“郑参谋令尊大人行事雷厉风行毕某极是佩服你倒是稍有不同。” 郑司楚心中略略有点着恼道:“毕将军取笑了父母是父母我是我。” “自然自然。”毕炜似乎也不想再谈郑司楚的父母往椅背上一*道:“郑参谋敌军此举也实在大出我意料之外看来他们已看破我们的打算想再按前计行事是行不通了你认为该怎么办?” 的确郑司楚一看到五德营并没有摧毁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全盘落空。自己本以为神机妙算敌人步步都入囿中但其实是敌人早看破了自己的计谋反倒是共和军被敌人牵着鼻子在走。如果火军团一到马上强攻胜算还更大一些现在粮草告急而敌军又步步领先局面越来越险峻了。他定了定神道:“毕将军末将定计失误实在难赎此罪” 毕炜摆了摆手道:“别说这些话胜负乃兵家常事战场上的胜者是活到最后的那个人。” 这句话那个陈忠也说过。郑司楚默默地想着。不知不觉他心头似重新燃起了一团火焰方才的迷惘和不安尽都消失。他道:“毕将军末将在回来时便已想过敌人看来已识破我军诱敌之计我军势必有所变化但如果我军以不变应万变敌人多半不会猜到。”他原本想说敌人一定猜不到但话到嘴边马上省觉不该说得太满。 毕炜又是微微一笑道:“不错敌人想不到的便是奇计。只是一成不变自然不行。” 郑司楚道:“毕将军说得正是。敌军不来击毁飞艇那自然以为飞艇只是诱敌之计毫无用处看来他们没有发现其中奥妙正是我军的可乘之机。” 毕炜脸上笑意更增道:“说得好接着说。” 郑司楚已没了拘束道:“飞艇虽然升不了太高但是只消不挂吊篮飞上十余丈还是可以的可以悬挂炸雷飞到天炉关城头轰击。我算过飞艇充足热气后可以悬挂五百余斤的重物不用吊篮足可以挂上百余个炸雷。”说到这儿他又有些黯然。炸雷大号的一个足有四五十斤重但朗月省道路崎岖难行他们带来的大号炸雷一共才十几个大多是小号的。 毕炜道:“是。我方才就想过不过不要以炸雷轰击而是选派身体灵便之人借暮色偷偷上城。敌人所恃无非是城头的两门巨炮只消炸毁这两门巨炮我军以堂堂之师进攻哪里有攻不下之理!看来我们想到一处去了。” 郑司楚心中却是微微一震。虽然他想的也是去炸毁那两门巨炮但在飞艇上悬挂炸雷毕竟把握不是太大。按毕炜的说法把握要大得许多可是在飞艇上入城之人却多半是死定了。 毕炜真个是把士兵当作一件工具啊。可是郑司楚也说不上毕炜这等做法是对是错如果真按自己的做法万一巨炮没能炸掉士兵死得更多。 毕炜还是兴奋之极不住口地道:“此计必须要大军跟上方能发挥效用。郑参谋事不宜迟你马上通知方将军今日晚间出击!” 郑司楚吓了一大跳道:“什么?今晚?”共和军刚与敌军激战过一场他总以为要休整一下哪知毕炜竟然会下这等命令。 毕炜眼中发亮道:“正是。敌军此番出击已尽全力余力已是不济多半想不到我们会如此快发动反击。此时进攻实是难得的良机胜负在此一举。”他说到这儿又象自语又象对郑司楚道:“哼哼曹闻道这厮我倒要看看还能有什么手段。” 郑司楚心中象被掩上了一只冰冷的手他默默地看着毕炜。此时毕炜须髯飞扬大是威武但在他心底却隐隐地有种惧意。 也许有取胜之机但这样正面进攻损失也一定很大。郑司楚道:“毕将军敌军都聚集在天炉关这般攻击可是一场混战啊!”毕炜眼中突然闪过一丝亮光仿佛带着些嘲弄。他慢慢道:“郑参谋不会有混战的。你立刻通知方将军马上点齐军兵晚间出发!” 郑司楚心中突地一沉。他不知道毕炜心中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可是此时毕炜眼神中有一种奇异的东西让他不得不害怕。他也不敢多说话只是道:“是。” “晚上就要出发?” 方若水不禁愕然但马上颌首道:“不错确是好计敌人多半想不到我们反击会如此之快。”他想了想又有点担心地道:“可是我们如何冲进天炉关?他们那两门巨炮好生厉害。”当初方若水派兵强攻虽然攻势占优可是队伍一到天炉关下便被城头那两门巨炮轰得立足不稳以至于吃了一个大败仗。 “毕将军已下令让敢死队乘飞艇借暮色习入城炸毁那两门巨炮。” 郑司楚说这话时也有些犹豫方若水却一拍大腿叫道:“毕胡子真敢干!不错这是条好计只是可惜了那几个勇士。” 那几个冲进城的勇士铁定会被杀的吧。郑司楚有些黯然。先前他就曾想过要讨令加入敢死队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冲进去的话是九死一生不是必死无疑。 方若水兴奋过后马上又正色道:“破了城便要打一场硬仗了。五德营也不是好对付的嘿嘿我马上点齐兵马。”他虽然说五德营不好对付却没半点惧意。 郑司楚向他行了一礼打马回营。一到营中正好看见一些士兵正拉着一辆大车过来车上装着许多黑黑臭臭的东西。他叫住一个车边的士兵道:“这是什么?” 那士兵也认得郑司楚道:“禀郑参谋这是猛火油毕将军命我们装进水龙车里。” 猛火油!郑司楚心中又一震一瞬间他明白毕炜的用意了。猛火油是和沥青生在一处的一种黑油可以燃烧只是浓烟极大而且出产极少因此也没有太大的用途。当初他向毕炜献计是因为发现一个山沟里有一个沥青潭只是没想到猛火油一样可用。毕炜将猛火油装在水龙车里那定是想要火攻。 水龙是辎重营必备之物用来灭火的平时也可以储存食水。毕炜将水龙车全部调用看来真的是孤注一掷要一举定胜负了。将猛火油装进水龙车里这样的主意大概也只有火军团才想得出来吧。郑司楚可以想象得到一旦点着后火龙车喷出一道十余丈长的火舌开路。 怪不得毕炜说不会有混战啊。郑司楚几乎可以看到五德营的士兵在火舌下挣扎的样子。这也许是一条好计可是这样的计策也实在太过残忍了! 他茫然地看向天空。天色近暮夕阳在山殷红如血映得天炉关两边的两座高山也似在燃烧。 程迪文因为受方若水特别关照给了他一间小帐单独休养。他躺在床上看看书倒也得其所哉。正翻着那本兵法帐帘忽地被挑开郑司楚走了进来。他笑道:“司楚你也要来陪我么?” 郑司楚受伤算是不轻不重原本要休养的话也是可以的。他坐到程迪文身边道:“迪文你的伤好点了么?” 程迪文道:“哪有这么快我不象你结实得和野猪一样。” 程迪文原也只是顺口开个玩笑郑司楚却只是勉强笑了笑。程迪文心思甚细见他面色有异道:“出什么事了?” 郑司楚想了想道:“迪文老伯当年领兵对付敌人是不是不择手段?” 程迪文道:“当然是。我爹说战场上你不杀人便是别人杀你要取胜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郑司楚一阵哑然。他垂下头自语似地道:“这道理我也懂。可是杀那么多人究竟有什么意义?” 程迪文被他一下问住了干笑了两下道:“这你倒问住我了我也没想过。” 郑司楚伸出手来。这几日接连几番恶战掌心一下磨起了一些老茧。他轻声道:“迪文来时我还想着在军中建功立业那时只知道为将者当体恤士兵同甘共苦对敌则要毫不留情可是现在越来越觉得战争没有意义。我也杀了不少人了看着那些人在我刀枪下送命我就想他们到底犯了什么罪非死不可难道就不能不杀人么?” 这些话他一直憋在心里在毕炜跟前自不敢说只有在程迪文面前才说出来。程迪文大吃一惊他一向觉得郑司楚坚强如铁却不知他心中原来如此痛苦。他伸手拍了拍郑司楚的肩头道:“有句话叫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该听说过吧?这些头痛的事让该想的人去头痛吧我们都是军人只消按令行事便是了。” 嘴上这般说程迪文心中却暗自寻思:“父亲说过想得多痛苦也多果然不错。” “失败了?” 星楚眼中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颓唐。此次出击实是双管齐下她原本也没觉得两组人马都会成功但总觉得那一支奇兵刺杀把握甚大。毕炜自以为得计故意将空门让给自己这次将计就计实可让他自吞苦果没想到刺杀一无所获反是原先就不太觉得能成功的偷袭敌军辎重之举倒成功了一小半。 错了错了!她心中暗自悔恨。如果这次能将共和军的粮草辎重尽数烧毁那他们不战自乱此战己方将大获全胜。可是自己却高估了敌人的反应总以为共和军定会全力守护辎重以至于坐失良机。 接下去敌人一定会发动攻城战而秋季已临敌方定要在冬季以前结束战争接下来的战役一定会惨烈到极点。想到这里星楚心头象针扎一般疼痛。她自幼生长在军中恶战也见得多了亲眼看到许多熟识的长辈战死沙场也更知道战争的可怖。 不战而屈人之兵。她有些茫然地看着天空想起了当年的楚帅对自己说过的这句话。兵家至高境界便是不战而屈人之兵自己也努力往这方面做敌人显然也想做到这一点可是双方都失败了。现在正面一战已不可避免即使这一次能击退敌人共和军绝不会罢休马上又会有援军到来的。 现在最好的办法是远走高飞另谋出路吧?可是她知道这个建议曹闻道绝不会同意。现在敌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了? 她坐了下来陷入了沉思。那个带队的队官见楚帅走神了也不敢走嚅嚅地道:“楚帅” 星楚抬眼看了看他道:“还有什么事么?” “毕炜是被一个叫郑司楚的小将救走的。” 一听到这三个字星楚浑身一凛登时站了起来道:“你杀了他?”那队官没想到楚帅的反应会这么大忙道:“楚帅您认识他么?” 星楚摇摇头道:“不认识。你杀了他么?” 那队官苦着脸道:“没有这少年年纪不大但本领高强出手狠辣五剑斩有三个便是死在他的手上我杀不了他。” 星楚只觉心头一阵寒意。父亲对自己说起这个郑司楚时自己并没有放在心上可是自己的两次奇袭这人都在最紧急的关头出现此人到底是怎样的人? 那队官又道:“不过我夺下了他用的刀了。他这把刀很好极其锋利楚帅您看。”他说着从身上解下佩刀双手捧着递给星楚。 原先的刀取出了插在里面的是把无形刀。因为无形刀比一般的刀要细短一些拔出来时有些空落落的。星楚抽出半截来看了看赞道:“真是好刀。” “楚帅这刀您用吧希望您能格杀此獠为我们报仇。” 这队官也自负刀法绝世但此番可谓一败涂地自己腿上了吃了一箭心中对郑司楚已是恼怒之极。星楚道:“好吧你放心若有机会我定会用这郑司楚的人头来祭阵亡将士的英灵。” 送走了这队官星楚在屋里踱了两步对边上的侍女道:“小慧给我备马我要去城头看看。” 那侍女小慧道:“楚帅现在要吃晚饭了” 星楚淡淡一笑:“前线将士正在浴血奋战一顿晚饭算得了什么。” 天炉关上许多五德营的士兵正在吃着饭菜。和共和军不同五德营因为背后有大本营他们的伙食很不错有肉有饭热气腾腾。相比较而言远处共和军的营地就显得萧条多了。城头上的士兵见到星楚纷纷立正请安全军士气甚是高涨。今天一战虽然胜负未分但烧毁了敌军一小半辎重也算达成目标五德营的士兵对取胜更有信心了。 可是星楚知道真正的恶战即将来临。 她巡视了一周曹闻道和陈忠闻讯都赶了过来。他两人今天带队冲杀此时也都驻在城头。曹闻道马快到了星楚马前立时跳下马来行了一礼道:“楚帅末将曹闻道有礼。” 星楚对曹闻道这种过份的礼节总是不太习惯她跳下马道:“曹叔叔不要多礼了。” 曹闻道脸上还带着兴奋之色。他对共和军知根知底清楚毕炜的手段自知以自己的能力定敌不过他原先对星楚多少有点不放心。但战争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五德营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当敌军援军到达后还能主动出击损失也极小他登时信心大增只觉将帅位让给星楚实是做对了。 星楚道:“曹叔叔敌军有什么异动么?” 曹闻道皱了皱眉道:“别的也没什么只是有一件事我想不通他们还在给那飞艇鼓气。” 飞艇只是引诱五德营出城的诱敌之计星楚已经看透了所以此次出击并没有毁掉那飞艇。可是共和军居然还要给飞艇鼓气连她也有点糊涂。她拿过一个望远镜来看了看道:“是啊奇怪难道飞艇真的有用么?” 在朗月省因为空气稀薄连飞行机都很难上天。这一点她也约略想到了甚是苦恼因为如果是在平原地带只怕飞行机早就试验成功。可是共和军的飞艇难道真的可以飞上天么? 星楚心头一震。如果飞艇并不是诱敌之计那自己这一步失算便是致命的了。虽然心中不免惊慌她脸色仍是平静如常道:“曹叔叔马上召集将领商议。” 曹闻道道:“这么急么?” “共和军很可能连夜发动进攻!” 曹闻道吓了一跳道:“什么?他们这么快?还有这个能力么?”五德营白天发动进攻已是全军出击将士多少有些劳累想来共和军也是如此他根本没想到毕炜会连夜攻击的。 “曹叔叔我听你和爹爹说的关于毕炜的事此人心胸狭小好用计谋也不太体恤士兵八成会连夜攻击。” 曹闻道点了点头道:“是毕炜心胸是太小了点。”说到这儿心头又不免一疼。当初与四相军团并肩作战如果不是毕炜不忿楚帅执掌帅印在最紧要关头胁裹水军团反叛只怕共和军也不会存在了。 可是历史是没有“如果”的。 暮色渐浓飞艇也已经鼓起来了但拉着飞艇的几根绳子还是松松的看来即使什么都不挂飞艇也不会飞得太高。 郑司楚绕着飞艇走了一圈正在看着一个毕炜的亲兵过来道:“郑参谋毕将军请你过去。” 毕炜就在附近身后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火军团士兵。郑司楚打马过去向毕炜行了一礼道:“毕将军末将有礼。” 毕炜顶盔贯甲一杆长刀搁在马前极是威武。看着郑司楚毕炜微微一笑道:“郑参谋你伤势如何?” 郑司楚道:“没什么大碍。”虽然说没什么大碍但右臂还在隐隐作痛看来力量只及得没负伤时的一半。 毕炜又笑了笑道:“来看看我选出的敢战士。丘崇武过来见过郑参谋。” 那丘崇武个子很小不仅是他五个敢战士都是小个子每个人都相当精悍。可是要*这五个人去炸毁那两门巨炮郑司楚也觉得把握不大。当着毕炜的面他自然不敢多说只是向丘崇武道:“丘将军赤心为国真是我共和军的忠勇战士。” 这五个敢战士定是有去无回丘崇武却似毫不在意笑道:“为国牺牲是我共和国公民应尽的义务。毕将军请你等着好消息吧。” 毕炜道:“好。再过一个时辰就可以出发了。” 再过一个时辰天炉关上下定会死尸遍地吧。 郑司楚心头一阵烦乱。出发时他也觉得为国牺牲在所难免在军校中老师同样说过对待敌人要象严冬一样冷酷无情所以自己出手也毫不留情。可是敌人究竟是什么?杀死敌人究竟又能换来什么? 如果共和国必须建立在千千万万的死尸上那这个共和国又算什么?和家天下的帝国又有什么不同? 毕炜自然没觉察到郑司楚在想这些对那丘崇武道:“丘将军你速去准备。一旦炸毁巨炮全军就会立刻冲上所以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完成这个任务!” 丘崇武行了一礼向那飞艇跑去。因为飞艇升力不够所以下面根本没有装吊篮只是用绳子编了几个绳网可以让人坐在上面。此时飞艇已鼓足热气下面的火堆也已将烬军中只点着一些小小的火把映得人脸上忽明忽暗恍如鬼魅。 毕炜仰头看了看天空笑道:“老天助我!今天无星无月正是奇袭的良机。” 朗月省很少下雨但现在却浓云密布看样子即将有一场暴雨。如果暴雨来临共和军的攻势更难进行但现在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飞艇在空中飞时又是无声无息即使到了城头他们也未必会发现。 郑司楚也看了看天空。夜已渐深黑得如同一个深潭深不可测。有多少人会在今夜死去他都不敢再想了。这时突然他眼角一亮只见远处有一个亮点划过。 是流星么?他有些诧异。可是这亮点是从天炉关后面从下而上划过的升到中天才灭掉。毕炜见到这亮点大笑道:“好敢战士出发!” 丘崇武他们五个敢战士跳上了飞艇下面有士兵砍断系绳飞艇缓缓升起。郑司楚忽然心头一亮道:“毕将军有奇袭队到了天炉关后了?” 毕炜也似吃了一惊却更有几分欣慰道:“你终于猜到了?这两日我天天斟查地形听雅坦村的村民说起有这条绕到天炉关后的小道今天方才发现。哈哈林山阳的八百人已经顺利转到背后只要天炉关上战火一起他们立刻冲上到时就算这两门巨炮没被炸掉也不用怕了。” 郑司楚恍然大悟直到此时才算明白毕炜真正的用意。飞艇对于他来说仍然是佯攻真正的手段是那八百人的奇袭队!计策的确是好计可是这种行险突袭之计太冒险了胜则大胜败则大败而且损失也会很大。 郑司楚道:“可是林将军的奇袭队人数不多很难得手。” 毕炜道:“所以才让方若水正面强攻将敌人的大军都聚在关上。” 郑司楚心头越来越寒。毕炜为了掩饰用意竟然要全军进行强攻只怕林山阳的奇袭队得手时共和军先会有巨大伤亡了。他叫道:“那样一来只怕方将军的部队伤亡惨重。” 毕炜正色道:“为了共和国牺牲在所难免。”他说完这一句又补了一句道:“郑参谋一个军人便是要铁石心肠。共和国的战士为国牺牲那是死得其所死得光荣!” 听着毕炜连着说了两个“死”字郑司楚额头的冷汗都已沁出来了。毕炜的计策丝毫不顾士兵的死活对敌人也同样毫不留手这一战不论是胜是败战死者定会数以千计。 毕炜道:“郑参谋攻破天炉关后我将火龙车队付与你指挥。好好杀敌不要辱没了你爹的英名!哈哈。” 那是毕炜送给自己的功劳吧。郑司楚想着。火龙车开道烈火熊熊五德营根本无法阻挡只怕会不留孑遗。他正想摧辞毕炜喝道:“来人将那犯军带上来祭旗!” 郑司楚还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毕炜的两个亲兵已押着一个士兵过来了。毕炜看了看四周喝道:“犯军张朋你知罪么?” 那叫张朋的士兵被绑得结结实实一下跪倒在地哭道:“毕将军我家里有妻儿老小我还不想死不想死啊!”毕炜脸色铁青喝道:“为国牺牲军人天职。临阵脱逃者军法处置!来人将我的大旗拿来!” 张朋吓得嘶声怪叫起来:“毕将军饶命啊!我愿充当敢战士再不敢逃脱了!” 郑司楚这才明白这张朋定是被点为敢战士后临阵脱逃被抓回来的。他想出言为张朋求情但一见毕炜须发戟张的样子已吓得不敢说话。毕炜大声喝道:“晚了!”他操起大刀猛地一刀劈下。张朋还待挣扎但这一刀如雷霆万钧刀光一闪张朋的头颅直飞起来鲜血狂喷而出尽洒在毕炜马前的战旗上。 毕炜斩了张朋从掌旗官手中接过沾血的大旗在空中挥了一挥喝道:“全军勇士大战在即临阵退缩者皆依此例斩!” 他的吼声极是响亮火军团全军一个立正低低道:“遵命!” 郑司楚就站在毕炜身边有几滴血洒在了郑司楚脸上有一滴还溅在他的嘴角。他伸手抹去心中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咸的。他想着。鲜血的滋味都一样吧不论是从谁身上流出的。 “那是什么?” 一个五德营的士兵忽然惊叫起来。前方五六丈外的空中有一个黑糊糊的东西正在移过来。太大了又是黑色的隐没在暮色中看上去只是个影子而已。 “是云么?”一个队官拿起望远镜看了看。这望远镜其实也看不清楚晚上更没什么用处了。看上去有些象云但如果是云的话未免太低了。他打量了一下忽然变色道:“放箭!快放箭!那是飞艇!” 这队官是个老兵经历过当初的地军团之败对飞艇心有余悸。正*在城墙边休息的五德营士兵闻听此言纷纷跳了起来弯弓搭箭向这团黑影射去。箭矢到处却只听得“噗噗”之声箭头象刺入了什么极软的东西这团黑影仍是极快地移过来。 这时曹闻道已冲了出来叫道:“什么?毕炜那王八蛋攻来了么?” 那队官正在搭箭也不回头叫道:“曹将军是飞艇!是飞艇!” 曹闻道心头猛地一沉。星楚的指挥甚是得力敌人步步计划都被她看透因此曹闻道也极是信任星楚的眼光听星楚说在朗月省飞艇是飞不起来的那定是飞不起来。可是眼前的情形却让他惊呆了一瞬间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场大败时的现场。他叫道:“快快将楚帅和陈忠都叫出来快点!” 五德营中陈忠的排名原本就比他高但五德营退到此处陈忠自知将才不及曹闻道甘愿听曹闻道指挥因此曹闻道向来对陈忠直呼其名。可是到了此时曹闻道也只觉茫然无措。 星楚也会失算啊他只觉心头象有一阵绞痛。当初五德营经历了那一场灭顶之灾他和陈忠这两个仅余的统领也知道自己在士兵心目中百战百胜的神话已被打破因此他想出这个主意将帅位让给了星楚希望能将星楚竖成第二个楚帅。 可是虽然星楚的将才武功都大为不俗但她毕竟不是以前的楚帅。 那艘飞艇飞得很快五六丈的路只是一瞬便到了此时已到了城头。离得远时还看不出什么到了近处才发现这飞艇的真正体积。鼓足气后飞艇几乎将天炉关的城头都掩住了半个。五德营士兵还在不住放箭飞艇上已密密麻麻地扎了许多但飞艇一时还不会掉下来。突然飞艇下方有火光一闪曹闻道心中一寒叫道:“快伏倒!”一看到这情形他已知道这飞艇就可投掷炸雷了。 他刚喊出一个火球已直直落了下来“轰”地一声巨响五德营士兵被炸得纷纷倒地几个未及逃开的被炸得浑身是血。曹闻道也被震得耳中嗡嗡作响心道:“完了五德营完了!” 当初的地军团正是败在飞艇的轰击之下现在仿佛重新回到那时。饶是曹闻道心雄万夫此时还是有些发抖。正在惊慌忽然听得星楚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不会有多少炸雷不要慌!” 从飞艇上忽然又落下了几个黑影。这几个黑影是用绳子挂着的曹闻道吃了一惊暗道:“这是火军团的新式炸雷么?”他还没反应过来星楚已喝道:“挡住他们那是敌军!” 从飞艇上下来的没几个人一到城头便冲向左边的巨炮。曹闻道心头雪亮恍然大悟。他虽然一时惊慌失措却立刻恢复过来一把抽出腰刀叫道:“快守住炮将这几人杀了!”说着向前奔去。 火军团竟然会派这样的敢死队冲上来曹闻道大感意外。此时那几人已在与炮手接战那几人个个本领高强天炉关上的炮手却不擅格斗之技十来个人竟然挡不住这几人已被他们格杀了三四个其余几个仍在死战不退但有一人敌人已冲到了炮前正放炮口里塞什么东西。曹闻道心中大急吼道:“快上一个也不要放过!” 若是巨炮被炸那共和军定要全军猛攻了。曹闻道懊恼不已他冲在最前有一个共和军的士兵迎上来挡住了他这人枪法出色曹闻道用的又是短兵连冲了两三回仍然冲不过去眼见那士兵往炮口里塞好了东西正取出火镰来打火他再忍不住叫道:“给我杀!”只是他喊得甚响五德营士兵虽众敌人死战之下却还是冲不过去。 “轰!”随着一声巨响一股热浪冲来曹闻道被冲得扑倒地待他爬起身却见左方那门巨炮的炮筒已被炸裂边上的几个士兵都被震得口鼻流血那个塞火药的共和军士兵却炸得连渣都不剩。 敌人是在拼命啊。曹闻道心中骇然。虽然这支敢死队只有五个人但他们都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相比较而言五德营的士兵就少了这份赴死的勇气。没想到毕炜手下竟然还会有这等死士曹闻道不禁打了个寒战也不再恋战眼见剩下的四人急速向右方插去他嘶声叫道:“守住右方!” 左炮已被炸毁绝不能再失掉一门了。但共和军的士兵比五德营的反应更快正冲向右边。他们本来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根本不在乎敌人的阻截五德营措手不及之下被两个共和军挡住进攻有两个却冲破包围。 眼看那两人正要冲到炮前忽然从暗中刺出一条长枪一枪将冲在最前的一个共和军刺倒。这人却是悍勇之极一枪被刺中左肩居然也不挡伸出右手便去抓向枪头。枪尖忽然一缩再次刺出又中他前胸哪知这人不退反进重重踏上一步长枪刺穿了他的身体他一把抓住枪杆对边上那人叫道:“快上!” 右边的炮前已拦了十多个士兵虽然这共和军在作殊死战但另一个还是冲不过去。他眼见冲不过重围从背后解下了一个小包一下点着了挟在肋下便冲。 曹闻道已率领诸军将两个拉阻的共和军砍翻眼见这等情形吓得脸色煞白。他看得清楚发枪刺中那共和军的正是星楚但那人这等以命相搏虽然未必能炸掉巨炮却是连星楚都会被炸伤。他正待失声大叫星楚背后忽然转出两人当先一个手持长剑高高跃起一剑下斩将那共和军的右臂齐肩斩断另一人手持长刀正是陈忠刀面横着从下拍上“啪”一声那共和军手中的火药包连同一条断臂高高飞上一声巨响在半空中炸了开来。曹闻道心中方才一宽却觉眼前一黑竟然什么都看不到了。 陈忠力大无比那火药包被他拍得飞上了足有十余丈才炸开已是伤不了人。但空中还有一个飞艇正颤颤地下落火药包一炸开飞艇被炸出一个大洞整个落了下来将天炉关上的众人全罩在了里面。曹闻道吓了一大跳伸出腰刀来割了个口子钻了出来叫道:“楚帅楚帅!” 星楚被那飞艇罩在了里面也已割破了钻出来听得曹闻道的声道她叫道:“曹将军让诸军不要慌敌人马上就要攻来了!” 曹闻道心头一凛。方才城头轰然作响他的耳朵也被震得不住耳鸣此时定了定神果然听得城下已起了一片杀声。他叫道:“大家出来准备交战!” 巨炮被毁掉了一门幸好还有一门。他身经百战虽然共和军的进攻大出意料之外他仍是在极短的时间便定下神来了。此时城头足足有上千个士兵被飞艇盖住的只不过几百个旁人正在帮忙让里面的人出来听得曹闻道的命令许多士兵立时冲到城边准备守城器具。 此时星楚和陈忠都已出来了。曹闻道正指挥士兵将滚木炮石备好还有一门巨炮也正被清理出来准备发射。本来这两门巨炮轮番轰击威力极大现在失了一门威力已小一半更要依赖了。曹闻道见星楚走到城边站直了行了一礼道:“楚帅末将失策被敌军得手望楚帅责罚。” 星楚叹了口气道:“曹叔叔这不怪你是我没有想到。” 她算定共和军的飞艇只是引诱己方出战的工具却没想到共和军居然会真个用上心中也是又惊又悔一张脸已白得全无血色。曹闻道在雉堞上重重一拍道:“放心就算少了一门巨炮有我姓曹的在毕炜那小子绝攻不进来!” 星楚却没有他那样自信。毕炜的手段已是让她越来越忌惮虽然毕炜也不是算无遗筹不时有漏算的他自己也差一定奇袭队擒获但毕炜时不时总会有出乎意料的奇计用出来她实在不敢说毕炜是真的计尽于此。 可是她最忌惮的还不是毕炜这种花样百出的奇计。与奇计相比共和军不顾伤亡地正面强攻是最可怕的。现在共和军的兵力远在五德营之上不用任何计谋只要强攻天炉关一定守不住的。而现在共和军看来用的正是这个最笨也最有效的计策那些出人意料的计谋只怕尽是些花架子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炸掉两门巨炮后强攻吧。 自己是被毕炜牵着鼻子走了。星楚一阵恼怒自己虽然也一直在担心这事可方才还在为与毕炜斗智时占了上风而沾沾自喜。现在共和军最强的攻势已经来了她也很清楚以五德营的实力此战必败无疑最好的办法就是全军远遁放弃天炉关。五德营熟悉地形只要还有一战的实力且战且走之下共和军定然无法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可是这个计划曹闻道是绝不会同意的陈忠也多半不同意便是五德营上下将士多半也不会赞同。 现在究竟该怎么办?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冲了上来叫道:“楚帅!楚帅!”这士兵极是惊慌跌跌撞撞地跑上来一跤摔在星楚跟前。陈忠一把扶起他道:“出什么事了?” “后方后方有敌人杀出来了!” 方若水骑在马上喝道:“冲锋!共和国的勇士们胜利是我们的!”他听到城头随着一阵巨响已知敢战士定已得手。虽然爆炸只有一声但到了这时候也只有硬着头皮上。 他手下还有一万七千人这一战中不知会损失多少。但只要攻下天炉关那首功就是自己的。他双眼发亮手握战刀看着前锋冲去。 方若水惯用的战法号称“狂澜击”其实就是以兵力优势发动层层猛攻。这种战法屡试不爽但上一次在猛攻时却碰了个大钉子三千人死在了天炉关下。这次有毕炜的一万火军团压阵攻势更强。 火军团正在阵后施放山炮。这次火军团带了十门小炮虽说攻城中小炮威力不大对天炉关几近坚不可摧的城墙没多少妨碍但是硝烟和火舌还是大壮先锋军的声势第一波先锋军趁势攻到了城下正待冲击城门城头忽然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火焰喷礴而出几乎伸到了七尺开外。 那是城头的巨炮发射了。这一炮之威使得先锋军的攻势为之一挫方若水举起战刀叫道:“冲!第二路立刻补上!” 如果有两门巨炮那城头的轰击几乎没有间隙当城下聚集了大量兵马时便成了巨炮的活靶。但现在巨炮只有一门要接着放第二炮定会相隔一段时间只要趁这段时间冲到城下巨炮的威力便大打折扣。随着方若水的吼声第二路两千人一声呐喊席卷而去。 方若水将本部分成了五路一二路都是两千人。只要这两路人马杀到城下攻破城门便是全军进攻了。战火中他的眼亮得象是在燃烧稳稳坐在马上嘴角却在不住抽动。 第一路先锋队被这一炮轰击伤亡惨重从前线抬下来的伤员络绎不绝。他的副将见此情形也不由打了个寒战道:“方将军这般攻下去我们的伤亡可是会很大的。” 方若水冷笑了一声道:“毕炜也不是吃素的还有他的一万人呢。” 的确虽然主攻是方若水的部队但火军团也已分出一支杀了上去。厮杀声响彻云霄冲到城下的士兵正在猛烈攻击城门只是天炉关城门极厚一时还炸不开。 此时的天炉关上已如同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洪炉五德营所有人都冲上来了。曹闻道手握长枪在城头上指挥士兵反击火军团的山炮虽然威力远不及那两门巨炮但炮弹打到城头也使得四处火起。现在共和军的伤亡远远大过五德营但共和军这种近乎疯狂的攻势便是惯于恶战的曹闻道也不由心悸。 第一波攻击刚被击退共和军的第二轮攻势立刻上来了。喊杀声几乎将巨炮的怒吼都压了下去城门口已拥了数千个敌兵。滚木擂石在空中纷飞但敌军浑若不觉仍然在疯狂地进攻打退了一层另一层接着攻上敌兵几乎是踩着战死者的尸首攻上来的。 后方出现敌军星楚带着一队人马前去抵挡城上还有万人左右。可是在共和军这等攻势下曹闻道几乎已要丧失信心了。 究竟该怎么办?正刚把一个灰瓶掷下去忽然间城门口发出一阵巨响城下的共和军登时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五德营里却是一片惊叫:“城门破了!” 在共和军的猛攻下天炉关厚厚的城门被击破了一个口子。这个口子马上便会扩大当城门一破铺天盖地的共和军便会冲进来那时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陈忠在一边叫道:“快抢修城门堵上!”边上一个军官叫道:“堵不住敌人太强了!” 方若水的部队向来就以惯于恶战著称城门一破共和军士气大振此时方若水也已得到禀报麾师全军扑了上来。曹闻道叫道:“陈忠你去修城门我去将他们赶出去!” 共和军已尽数冲了出来。郑司楚带领着火龙车队冲在队列正中。 天炉关的城门在方若水自杀式的进攻中被炸开了。这个消息一下子传遍全军所有人都欢呼起来似乎胜利已唾手可得。但郑司楚知道这只是进攻的第一步得手下面还会要有一场恶战。 毕炜说得对不能留情如果留得一个那就是自己的损失大了一分。可是他一看到边上那些用油布盖着的火龙车心头就不禁一颤眼前仿佛看到了在火焰中挣扎的五德营。 那些都是活生生的人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啊。杀的人越多郑司楚都更感觉到生命的可贵。不论是战友还是敌人死了那就再也见不到了。可是在战场上所谓的“仁者之心”又是什么呢? 火龙车队行进不快也为了避开仅余的一门巨炮他们是向左方绕过去到了城前的死角再转到正面的。还不曾到跟前城门口忽然又传来一阵惊叫已冲到城门口的共和军象潮水一样退了下来。 郑司楚吃了一惊向身后的副将道:“你们跟上来我过去看看。”他一打马飞羽已向前冲去。 共和军的阵形已经乱了他拉住一个道:“出什么事了?为什么不攻进去?” 那士兵道:“匪军在打反击冲出来了。” 郑司楚微微吃了一惊。五德营的确是块硬骨头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看来林山阳的奇袭队并没有取得预期的效果。毕炜如果知道他的计策其实也没什么用大概会气个半死吧。不知为什么郑司楚几乎有些幸灾乐祸。也许毕炜的这种故弄玄虚连己方都要瞒着的性格让他很不快吧隐隐的他似乎更不想看到五德营轻易地被击溃。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郑司楚摇了摇头。这时一个军官突然冲了过来叫道:“郑司楚参谋是你么?毕将军有令火龙车队上前迎战末将商君广受命保护车队。” 五德营冲出来的部队已在与方若水的部队接战。方若水一军攻势虽强但多少有点强弩之末而五德营已成哀兵心知不胜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因此反击之势极强共和军一时间被压了下来。不过也因为和五德营卷在一处城头的巨炮也更稀了。他道:“郑司楚遵命。”转身向后走去。 火龙车队要提前动用毕炜也被逼得无奈了吧。郑司楚默默地想着这时那副将迎上来道:“郑参谋我们要上了么?” 郑司楚点了点头。他抬起头看了看巍峨的城墙天炉关这等坚固的工事一样不足恃这世上也没有“无敌”这回事吧。 这时商君广已率领本部人马围在火龙车队周围。商君广的部队都是骑兵那副将见到商君广叫道:“商将军毕将军要动用冲锋弓队了?” 商君广点了点头道:“胜负在此一举大家努力。”他一脸平平板板也不见喜怒之色不知在想些什么。郑司楚听那副将在说什么“冲锋弓队”才注意到商君广身后背着一张大弓不仅是他商君广一部数百人都是同样的装备。 弓箭队从来没有冲锋用的但毕炜颇有奇想训练出这支冲锋弓队充任火军团进攻之用。与旁人多用火器不同冲锋弓队只用弓箭据说格斗之技也是军中翘楚。这是毕炜亲兵中的亲兵练成后天下承平还没用过这次毕炜将冲锋弓队调来一定是奇袭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对火龙车队寄予厚望吧。 火龙车队一到阵前战势已成胶着之势不过共和军毕竟实力要强得多五德营已被逼在城门口却仍是死战不休。商君广喝道:“方将军请速速退后。” 方若水已赶到了前沿指挥听得商君广的声音他叫道:“不必了你们在一边休息吧。”他心头有些恼怒暗道:“火军团要来抢功么?到了这时候才上来头阵可是老子打的死的也是老子的人。” 商君广道:“匪军正在抢修城门方将军我们由郑参谋统领不是为抢功而来的。”这商君广为人精细察言观色已知方若水的心思。 方若水听得是郑司楚带队倒也无话可说心中不住寻思:“这毕胡子真是把人的心思琢磨透了。”他向来不服毕炜但此时也不由有三分钦佩对边上的掌旗官道:“让兄弟们给郑参谋让条道。” 可是此时五德营已与方若水的部队纠缠在一处五德营虽然人数不多但冲突驰骋之下原本共和军还能靠队形坚拒此时一下令让开共和军却一下子乱子阵脚又被五德营冲近了一程五德营中的一员将领大声喝道:“不要让方若水逃了!”一马当先竟然离方若水只有数十步之遥。 方若水惊道:“是曹闻道!妈的不愧是勇字营!” 曹闻道所统一营名为勇字营在五德营中也是以攻击力著称此时更是锐不可挡身后一杆“勇”字大旗迎风招展。商君广道:“郑参谋我挡住他们你速速将城门口的敌军烧死不可让他们抢修城门。” 郑司楚点了点头从马上提起了白木枪。他右臂虽然力量减弱了许多但他的枪法仍然不是一般人所能抵挡的。他看着带领着士卒卷地而来的曹闻道心中也不由骇然。善战如五德营者只怕天下也绝无仅有了。他回头道:“快随我来!” 曹闻道的攻势极其凌厉如果共和军象一堵墙那么此时的勇字营就象一枚钉子锋芒所向当者辟易。商君广喝道:“出发!”他从背后取下巨弓数百冲锋弓队同时弯弓搭箭同时迎上。 弓箭手在结阵时威力最大但防御力也比较差一些特别是当混乱之时就无法使用。冲锋弓队以骑射为主要攻击手段是以机动力来补足防御力的不足。 一阵箭雨射过五德营的骑兵纷纷倒地。曹闻道正指挥着士兵冲杀哪知道突然间杀出这般一支部队出来他的枪法高明挥枪拨打飞箭身上居然毫发无伤喝道:“兄弟们活捉方若水有胆的随我来!” 商君广只道这一阵箭雨射过五德营的攻势总会有一顿挫哪知道敌人居然丝毫不减速度仍是疾冲过来心头也不由一慌忖道:“他们不怕死么?”只一怔曹闻道已冲到他的马前挺枪向他前心便搠。商君广才二十七八岁是后来加入火军团的不曾碰到过曹闻道不知曹闻道是遇强更强绝不示弱当初的勇字营便号称“一往无前”临战时只有向前从不后退冲锋弓队一轮攻击虽然让勇字营损失了数十人剩下的数百人仍是奋力向前突进。 商君广心知不好他弓马娴熟在马背上一弯腰闪过这一枪还不曾直起身手已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伏在马背上便搭上了箭正待射出忽觉背后一阵劲风“啪”一声曹闻道的长枪未能刺中他转而下击重重地在他背上砸了一下。 这一下极是厉害商君广只觉五脏六腑都似翻了个个几乎要吐出血来他心中大骇双足猛地一踢马腹战马疾冲向前一下冲过了曹闻道身边才直起腰来只觉胸腹间一阵恶心。这一枪虽然没能伤了他却也将他打得七荤八素眼前看出去都有些模糊了。 曹闻道一枪没能将这员敌将打下马来他变招极速正待回手补上一枪忽听得耳边一声断喝一道雪亮的刀光当头劈下。他心知已没法再刺中身后那敌将挺枪架去定睛一看却是又惊又喜。 对着他的正是方若水! 方若水当年曾与他交手那一次方若水被他打得抱鞍而逃但曹闻道在猛追时也吃了点亏。事隔多年又碰到了这个老对手两人都已垂垂老矣出手却不减当年。他一枪挡开方若水的刀喝道:“弟兄们过来!” 平时他一呼之下定会有一大批人围到周围。勇字营当年便以这一手冲锋陷阵屡试不爽往往将敌人的阵势冲个七零八落敌手向来对曹闻道这种不依章法的恶战头痛之极但这次一呼围过来的却只有几十个人反倒是一大批共和军冲过来将方若水簇拥在当中与曹闻道已隔开了许多。他吃了一惊道:“别的人呢?” 一个军官道:“曹将军我军损失极大冲不过来!” 勇字营惯以恶战冲击若是单兵而论勇字营较共和军要强得多但共和军人数太多加上商君广的冲锋弓队在阵中以弓箭射击正好克制了勇字营之长勇字营已被分割成许多小块各自为战不时被击落下马曹闻道身边的只有这几十个人了。曹闻道心中一寒喝道:“好我们上!” 若是能擒住方若水纵然共和军不会崩溃也会士气大落。他一马当先向前冲去挑落两个共和军士兵正待向前冲去坐骑忽地跪倒他一下摔落在地却是战马侧腹中了一箭。边上的士兵见他中箭落马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相救曹闻道喝道:“不要管我!杀了方若水!” 但此时方若水身前的士兵越围越多五德营虽强却也杀不开这许多重围。曹闻道骂道:“方若水你这胆小鬼不敢出来么?” 方若水被他骂得脸一沉拍马便要冲出来商君广忽然冲到他跟前喝道:“放箭!” 他身边也有二十多个冲锋弓队士兵这二十多人同时向在地上的曹闻道放箭曹闻道已失了战马手提长枪在地上不住旋转但此时相距太近哪里还拨打得及边上的士兵纷纷中箭落马他的双眼瞪得目眦欲裂突然一支箭射中了他的大腿曹闻道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嘴里犹在骂道:“方若水你这王八蛋只会躲在后面么?” 方若水看他这等情形心中忽然有些不忍大声道:“且慢放箭!曹闻道你真是条硬汉还是投降吧。” 曹闻道见身周的士兵一个个落马身亡心知此战功亏一篑终于以失败告终。只是这一轮冲锋定已给陈忠争取到了时间城门多半也已堵上了他仰天笑道:“方若水死在你手里曹某真是不值。” 方若水被他骂得面红耳赤已有冲出去厮杀之意但见到浑身是血的曹闻道却也不敢。他叹了口气道:“曹闻道你们已是败定了何必还坚决不降?” 曹闻道喝道:“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方若水你看好了!”他突然举枪猛地向方若水掷来方若水没想到曹闻道还会有这一手面色一变但这一枪只飞到半途便被跟前的士兵击落连他的马头都碰不到。 曹闻道本也没打算这一枪成功掷出这一枪后他一把拔出腰刀惨然一笑道:“天命有归非战之罪。方若水我的头就送给你!”说罢一刀刺入了自己的心口。 他这般自尽连共和军都看得动容方若水怔了半晌才叹道:“将他好好收殓吧。”他和曹闻道交战多次互有胜负不知不觉也对这个对手有种尊敬。商君广忽道:“方将军将他的首级割下号令定能让天炉关内军心动摇。” 方若水叹道:“不会的。曹闻道能舍身冲出来天炉关内定然别有统帅。”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尸体心中不觉恻然。 商君广道:“纵然城中统帅另外有人但曹闻道是敌军大将他的死定能撼动敌人军心。来人割下他的首级前去号令!”他的军衔虽然比方若水小得多但此时针锋相对分毫不让。方若水心中怒起瞪了他一眼却见商君广凛然不惧却也叹了口气道:“你看着办吧。” 在担任首攻时他踌躇满志只想一战成功可见到曹闻道之死他心中却多了几分茫然心道:“曹闻道死了我也会死的。纵然做上大帅又有何用?”他一向热衷功名但此时却觉得如冰水浇头。    此时的城门口仍在恶战陈忠正指挥着士兵将城门口堵起来而共和军正拼命猛扑城门屡次易手尸体都快要将城门堵住了。 朗月省河流稀少天炉关前虽然也挖了壕沟但此时壕沟被共和军填平了数个口子共和军在城下越聚越多五德营既要守着城下又要防备火军团的火器已是手忙脚乱巨炮也已燃放得炮口通红一时无法发射了。 真的要败了么?陈忠心中越来越沉重。后方也出现敌军星楚前去抵敌一直到现在还不曾回来幸亏曹闻道舍命冲锋才减轻了城门口的压力。但再打下去天炉关多半守不住了。 过了天炉关便是一马平川毫无阻挡这般下去恐怕五德营会全军覆没。他心中惊恐脸上仍是铁板一块亲自率领一队士卒守在城门口。 一个军官忽然叫道:“陈将军又有敌人上来了!” 陈忠劈倒了一个共和军定睛向前看去只见一匹黑马领着一支车队过来也不知是什么多半是共和军的新武器。一见到这匹黑马陈忠不由一颤喃喃道:“又是你!” 第一次见到这个叫郑司楚的少年陈忠就感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此时见到他这种感觉越发强烈。 这是宿命吧。在这时他又想起了那个他一生中最为尊敬的人。 此时的郑司楚心中也有些茫然。如果用火龙车开道敌人肯定挡不住的可是这支了不起的部队就这样到了末日他心中却更有种不忍。 不要多想了这是战争。他摇了摇头对身边那副将道:“准备好了么?” 那副将已在从火龙车上取下盖着的油布听得郑司楚的话道:“好了随时可以发射。” 郑司楚又看了看城门道:“冲吧!”他将白木枪托在手中当先向城门口冲去。 五德营正在全力守御共和军的进攻只以为郑司楚这支人马无非是给敌人增添一些力量也不在意哪里知道火龙车有这样的效用一到门口几辆火龙车同时喷出火舌几个正在放城门口堆放砖石的五德营士兵惨叫一声登时浑身都被点燃烧得在地上不住打滚。陈忠人还在一边不曾正面相对这几道火舌从他身边冲过他也吓得毛发直竖叫道:“快闪开!”心中却是一片茫然忖道:“怎么办?现在该怎么办?” 这时身后突然响起了星楚的声音:“用木柴堵住城门!” 星楚及时回来陈忠多少心定了一些可是星楚的这话却让他吓了一大跳叫道:“什么?” 星楚身上也已沾了不少血迹想必经历过一场恶战。她道:“石头堵不上了就用柴禾堆起来。”此时城门口只用碎砖石堵了一小半要全堵上还得好一阵但若是用柴禾去堵就要快得多。柴禾烧起来形成火障敌人一样进不来。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对边上一个军官道:“飞行机备好了么?” 那人是五剑斩中硕果仅存的一个身上一样沾满了鲜血。他道:“马上拉上来了。” 陈忠听得说什么飞行机又惊又喜道:“什么?飞行机能飞了?”共和军的飞艇一样可以上天那飞行机说不定也能飞了。 星楚道:“当然可以只是无法坐人而已。” 陈忠心头一沉道:“那有什么用?”空的飞行机当然可以飞出去但没有人控制飞行机又有什么用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我们还有多少火药?” 那五剑斩道:“还有三十多斤吧。” “立刻装好!”此时五德营的士兵把能烧的东西都扔到了城门口城门处浓烟滚滚烈火熊熊不可向迩。她见这些暂时已无危险立刻向城头跑去陈忠带着几人跟在她身边。一到城上星楚拿出个望远镜看了看下方此时曹闻道带着冲出去的勇字营士兵已大多战死那杆大旗也已倒下。她放下望远镜黯然道:“曹叔叔战死了。 ” 虽然这个结果陈忠早已猜到但听得星楚这般说他还是浑身一震道:“星楚你到底想干什么?” “孤注一掷。”星楚脸上连半点表情都没有“炸掉他们的中军!” 陈忠道:“可是大炮打不了那么远!” “不用大炮我用的是飞行机!” 陈忠大吃一惊他虽然反应不够灵敏但也已明白星楚的用意。飞行机无法坐人但装个十几斤火药还是可以飞出去的。将飞行机装满火药后整个当成一个炸雷完全可能炸到敌人的中军去。他喜形于色道:“好炸死毕炜这王八蛋死也死得值得!” 星楚脸上突然闪过一丝痛楚还不曾说话城下突然发出一阵惊呼一道火舌冲天而起堆着的柴禾也被震得四散飞溅。星楚叫道:“出什么事了?”城下一个军官惊叫道:“叛军叛军突破火障了!” 郑司楚一马当先本要将五德营士兵冲开哪知敌人竟然转而以柴禾堵门城洞里登时浓烟四起热得如同蒸笼。那副将叫道:“郑参谋我们快出去不然会被烧死的!”他们只道火龙车到处敌军定会溃不成军哪知敌人竟然以火攻火。 郑司楚道:“不能走一走他们就有时间堵门了。”他知道只消自己一闪开五德营没有阻碍便可以顺利将门堵上。天炉关城墙高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方若水的士兵千辛万苦才能攻破城门绝不能就此放弃。 那副将叫道:“可是我们该怎么办?” “把一辆火龙车推过去添上一把火!” 那副将一怔忽然笑道:“好办法!”城门口的柴草正在燃烧五德营也在不停地添上去但若是把火加上一把让火烧得更旺堆在那里的柴草立时烧光而火势如此之大他们也无法再添堵门也没办法堵了。可是看看地上坑坑凹凹根本没有那么大力之人能将一辆火龙车扔过去如果有人推着过去那么推车之人定会烧死。他咬了咬牙道:“我去!谁有胆子和我一块儿上!”火龙车有数百斤一个人也不太推得动。 郑司楚叫道:“等等!”他看了看顶上道:“给我绳子!” 边上有士兵递过来一圈绳子郑司楚在马上一下站了起来伸手去够但还是够不到。他一咬牙白木枪猛地刺上正扎在城门洞顶的石缝中。上面有一个拴绳的孔原是为了运送极重之物时用的此时却也可用。白木枪刺入石缝后石屑四溅他用力一拉借力跃起左手一把抓住那个石孔将绳子穿过道:“绑在车上!” 那副将道:“是。”他也明白了郑司楚的用意一挥手叫道:“来人快过来!”此时城门洞中热得几乎无法忍受几辆火龙车只能暂时退后一些前方只剩了一辆车板也被烤得火烫只怕马上会自燃起来。那副将将绳子绑在火龙车两头道:“好了。” 郑司楚已用力拔下白木枪道:“好荡过去!” 无形刀已失他身边另带着把腰刀。这刀虽没有无形刀那般锋利也是把快刀。几个士兵将那辆火龙车往回拉了拉然后猛地向前推去火龙车登时荡到了那火堆近前被火舌燎到登时燃烧郑司楚一跃而起举刀向绳子割去。 他刚跃起却觉右臂忽然一阵剧痛伤势虽然不算太严重但他跳上跳下了一阵伤口还是崩裂了刀锋虽然割到了绳子但这刀不是无形刀哪里还砍得断。郑司楚心头一寒知道不好那烧着的火龙车荡回来定会反而烧到了自己。他心头一急身边忽然闪过一道黑影却是那副将也已跃上一刀正砍在绳子上。 那副将身上没伤绳子立被砍断那火龙车登时砸在火堆中。郑司楚叫道:“大伙儿当心!”他话刚说完只觉眼前一亮耳边一阵灼热的厉风扑过连头发也被燎得卷了起来却是那辆火龙车在火堆中炸开了。 此时城门洞开地上尽是余火望出去已能见到天炉关内的情形。几个正在添柴草的五德营士兵未防火势突然增大被烧得如一支巨烛一般在地上乱滚郑司楚方才只来得及以手护头也顾不得身上有被烧伤的叫道:“快冲!” 身后的共和军已蜂拥而至。此时城门外已有两千余人后面的大队人马见势也已压了上来纷纷向城门冲去。到了此时五德营在城头掷下的滚木擂石也如无物。 这阵火势将星楚也惊呆了她只道火障多少可以挡得一阵没想到这么快便会被突破。陈忠见势不好道:“星楚我下去挡住他们!”他大刀一举带着本部人马向城下冲去。共和军此番进攻实在太强五德营损失也大得惊人曹闻道带出的两千人全军覆没城上也有上千具死尸了就算能打退共和军的进攻只怕死伤总要在五千上下。 这是五德营的末日么?陈忠从不没有害怕过但此时也不由得心悸。 星楚见那五剑斩似乎也要冲下城去喝道:“快动手没时间了!”共和军已在发动总攻如果被敌人攻入城中就算这孤注一掷能够成功恐怕也为时已晚现在只能希望陈忠以血肉将共和军多堵住一会。 可是用飞行机攻击能有胜算么?她虽然在试验时细细算过飞行机的飞行路线可毕竟还是第一次。 如果能早点想到就好了。星楚有些后悔如果能早点想到用这飞行机进攻敌人的中军定难逃此劫。她其实也是看到共和军用飞艇进攻才突然想到飞行机并不是一定要用坐在上前才行的。 此时三架飞行机已经装好星楚左手飞速掐算着估计着共和军中军大旗的所在一边调着发射架的角度等对准了她叫道:“点火发射!” 引线被点着了三架飞行机成品字形同时飞出。    毕炜端坐在马上看着正在交战的天炉关虽然共和军胜局已定他脸上却没半分笑意。 他本来算好林山阳的奇袭队在总攻时同时出击五德营腹背受敌不败也会大乱但不知道林山阳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没和他想的那样及时杀上城头配合以至于方若水一军损失极重。他的火军团也有一半冲了上去只怕伤亡也已数以千计。 地军团五德营即使今非昔比仍然是一支绝不能小看的力量! 他不禁想起了许多年前与地军团并肩作战的情景。那时地军团是帝国军的陆军主力南征北战东伐西讨声名一时无两不论是敌是友都不得不承认地军团无愧于天下至强的称号。 这支几乎象神话一样的强兵今天终于要覆没在自己手中一想到这点毕炜就有种说不出来的激动。 这时边上一个军官突然叫道:“毕将军那是什么?” 他指着天空毕炜抬起头看了看脸色突然一变叫道:“风军团!” 那并不是一个军团只是三架飞行机与当年的风军团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当年的风军团名声几乎与地军团相埒毕炜也知道当初地军团如果不是因为风军团先行败亡失去了空中支援多半能全军突围也说不定。事隔多年突然又见到了飞行机他心中的震骇实非言辞所能表达。 火军团中的一些老军官也还记得当初的风军团一时竟忘了冲锋纷纷看着天空。那三架飞行机突破浓烟直直向中军飞来。毕炜看着那三个黑点越来越大忽然变色道:“放箭射下来!” 中军离天炉关还有七八百步之遥巨炮也打不了那么远。此时已飞得近了毕炜已看到飞行机上并无人乘坐一时也不明白到底有什么用但他身经百战心想不论敌人有何目的先将这飞行机击落总不会有错。 火军团的士卒射术极强万箭齐发那几架飞行机原本就飞得低了中箭之下双翼歪斜一架飞行机已打着旋跌落但另两架还是向中军飞来其中有一架甚至正对着毕炜只怕会一头撞在他身上。他猛一低头那飞行机擦着他头顶掠过一头扎在了后面数十步的地上。 刚一落地忽地轰然一声巨响毕炜本低着头被震得歪了歪从马上摔了下来只觉一阵泥土如雨点一般倾下尽洒在他身上。他又惊又气身上又穿着重甲一时还站不起来边上那军官抢上前扶起他道:“毕将军你没事吧?” 毕炜站直了看了看四周。那三架飞行机同时炸开有一个正落在人堆中一些士兵被炸得灰头土脸有两个受了重伤的躺在地上呻吟挣扎。他脸沉似铁忽然放声笑道:“好一个地军团好一个五德营!” 此次虽险但毕炜知道以此攻击本无把握可他们一样用了出来可见五德营实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是在孤注一掷了。他翻身上马叫道:“传 令下去全军冲上杀进天炉关一个不留功劳可不能尽让方若水得了!”    当看到共和军的中军乱了一下后并不后退反而全军压上星楚已知飞行机的攻击已然落空。如果飞行机上有人控制敌人定然难逃。此时共和军攻势如潮一浪高过一浪离城门越来越近了她只觉眼前一黑脱力一样倒了下来。这些天来她与毕炜斗智斗勇已是心力交瘁到此时再支撑不住。 那五剑斩首领抢上前去扶住她叫道:“楚帅楚帅!” 星楚睁开了眼忽然道:“快通知全军弟兄天炉关守不住了全部撤离!” “真要走么?” 那五剑斩的首领一阵痛楚。这件事军中没几个人知道星楚只告诉了自己和薛庭轩连陈忠和曹闻道也不知道在共和军初至时星楚就已经准备好了万一不胜时撤退的方法。 “已经挡不住了。”星楚的话语里也带着失败后的痛苦“谁也无法挽救了快走吧。” 那五剑斩的首领看了看城下道:“陈将军万一不同意呢?” 星楚站直了咬了咬牙道:“我去劝他。如果我走不了以后五德营就归你指挥。”她一把抽出身边的无形刀便向城下跑去到了阶前忽然回过头道:“和庭轩说一声让他好好活下去。” 她和薛庭轩二人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心知自己若是战死薛庭轩多半不愿独生。那五剑斩的首领也知道这多半便是星楚的遗言以陈忠的性格定不愿逃生星楚也已有了与父亲一同战死之心了。 城门口浓烟滚滚五德营的士兵正在与冲进城来的共和军短兵相接以死相拼。共和军已占领了城门不时有生力军冲进来陈忠再善战也挡不住这等狂攻却也死战不退身上已溅满了鲜血头盔也已掉落。 那个副将已将剩余几辆火龙车集齐道:“郑参谋我们上吧?”方才冲进城时实在太乱现在共和军已占尽上风只消火龙车一冲五德营的士兵若不逃散定会被活活烧死。 可是郑司楚却象呆了一样道:“等等我去解决此人若敌人肯投降便不要用了。”他见了火龙车的威力中人立死实在已不想再用。那副将点点头道:“此人是主将若能擒住他确也可以不战而胜。” 郑司楚打马上前喝道:“陈将军我是郑司楚!” 共和军自己也有不少人不知道郑司楚是何许人也陈忠却是一震看向郑司楚喝道:“好小子你也来了!” 他知道郑司楚枪法高强之极连薛庭轩都不是他的对手出手再不容情大刀一摆将两个正攻上来的共和军逼退了两步猛地一刀向郑司楚劈去。郑司楚见他来势极快知道陈忠神力惊人不敢怠慢正待举枪挡去哪知陈忠忽然在地下一旋大刀如风车一般转了个圈。 这一刀力量之大速度之快又带着一旋之力哪是人力所能抵挡?飞羽虽是万中选一的宝马终究挡不住大刀两条前腿登时被陈忠的大刀砍断一声惨嘶登时摔倒郑司楚也被摔了下来。 不等郑司楚站起陈忠一刀猛地劈向他面门。这两刀如狂风暴雨郑司楚只道陈忠也会说两句话才能动手哪知他动手时竟会如此之快吓得面色煞白陈忠的刀已到了郑司楚面门前往下一压郑司楚的头登时被劈成两半。在死前他想道:“原来我是这么死的!” 星海全篇终    编者按:这个结局大出人们意料可能是作者临时想出来的结局吧。作品原来的构想应该不是这样的。作者还发表了另一个结局大家参阅下吧。    这时又是轰然一声巨响却是冲上城头的共和军将剩下那门巨炮也炸毁了。此时城外一片欢呼共和军潮水一般涌入城中周围的五德营士兵仍在死战鲜血飞溅伤亡越来越多。星楚退到陈忠身边护着陈忠且战且走。此时五德营还有六七千上下尽聚在城门口一时也与共和军不相上下但共和军仍在不停增加五德营的溃败之势再难挽回。 那副将已抢过来道:“郑参谋你没事吧?我说过用火龙车的” 郑司楚拔出腕上的小刀这刀只有一根手指长想必是吃饭时用来切肉的入肉也不算太深刺中胸口时被肋骨挡住多半没有刺伤肺部。他按了按胸口的刀伤咳了一下道:“还好我顶得住。”他看着五德营中的陈星楚和陈忠这两人身上都已沾满鲜血却仍在指挥士兵死战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此时天色已明天边曙色初露晨光熹微中看得后面的情景。郑司楚怎么也想不到天炉关后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天地湖泊星罗棋布当中夹着一块块麦田几乎象是大江南岸的景色。 可是这块看上去那么和平的土地现在却已浸透了鲜血。 共和军仍在不住进逼五德营且战且退相距越来越近负隅之下共和军一时也不敢过于逼近。前面是一大片房屋那是五德营多年经营建立起来的一排排房屋鳞次栉比十分整齐。五德营退到这些楼下再也不走了从那些屋中已传来妇女和孩子的哭声。 那是五德营的大本营吧。郑司楚想着忽然听得毕炜的声音在身后响了起来:“共和国的勇士们你们成功了!” 他扭过头却见毕炜和方若水并马进来。只是毕炜意气风发方若水的笑容里却多少有些苦涩。此战虽然得胜方若水一军损失也是极大前后竟然减员近三分之一。 听得毕炜的声音一些率军冲杀在最前的军官齐齐上前行礼道:“见过毕将军方将军。” 毕炜骑马到了郑司楚跟前微笑道:“郑参谋你受伤了么?” 郑司楚道:“不碍事。”只是他虽说不碍事胸前的伤口又是一疼。毕炜叫道:“你还在流血!医官快过来给郑参谋包扎!” 郑司楚只觉周身乏力强自支撑着道:“禀毕将军末将完成开路任务。”此番千辛万苦总算撕开了五德营的防线他多少也有些得意。 “干得好。”毕炜脸上仍挂着笑意又打马向前而去叫道:“陈将军陈忠!你还在么?” 从五德营残军中传来一个尖脆的声音:“本帅陈星楚恭喜毕将军得胜。” 陈星楚的声音里还带着讥讽之意。毕炜大笑道:“原来真的换了大帅了怪不得我听说有个楚帅。可惜你这个楚帅可是冒牌的。” 陈星楚道:“不错否则现在被围的便是毕将军你了。” 毕炜却不以为忤仍是微微一笑似要再说什么这时远远地传来了一声闷雷毕炜看了看天空顿了顿正色道:“本将军有好生之德陈大帅五德营已窃居朗月省这许多年若迷途知返顺天应命投降我军那还有一条活路否则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郑司楚松了口气。他最害怕的倒是破城后毕炜下令斩杀所有俘虏听毕炜这般说看来也有被收编之意。不论毕炜是不是有什么私心能够不再杀人那就是上上大吉了。他想到这儿不由苦笑了一下。虽然陈忠伤了他的飞羽星楚斩断了他的白木枪可是他心里却总是恨他们不起来。 一样的人而已。他想着。都是一样的人只是信念不同才会成为敌人这究竟有什么意义? 陈星楚沉吟了一会道:“毕将军所言可是属实?” 毕炜道:“毕炜一言九鼎绝无虚言!” 陈忠忽然喝道:“胡扯!毕炜当初你也信誓旦旦要将共和叛贼扫平怎么今日自己也成了叛贼?” 毕炜和方若水的旧部都知道当年之事听得陈忠这般痛骂心头不由好笑。毕炜却连脸色都不变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我军已将你们尽数包围若再不肯投降那便是冲锋了!” 他说着忽然天边划过一道闪电象是为他的话助威大雨倾盆而至。朗月省很少下雨这一场雨也大为难得毕炜站在雨中恍如天神一般。 半晌陈忠忽然有气无力地道:“好吧毕炜你赢了。” 毕炜长声大笑道:“陈忠天命如潮顺之者昌逆之者亡。五德营非作战不力实是天命难违逆天而行终究难逃一败!哈!哈!哈!”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响。郑司楚象看着什么怪物一般看着他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滋味既钦佩又害怕还有一些羡慕。 毕炜退回来时五德营派出特使前来商议受降之事说好了今日五德营全军缴械大帅入共和军为质明日举行正式受降。 雨过之后天变得更加清澈。 星楚背着手站在军前陈忠站在她背后道:“星楚你真的要去当人质么?” 星楚点了点头道:“不这样他们不会信的。”她转过身淡淡道:“爹孩儿无能让五德营经此大败也该我付出代价了。” 陈忠道:“这不能怪你我不相信世上有人能打胜这样一场仗——除非是他。”说到这儿眼中更加黯然。也许那个人还活在世上但他一定是心灰如死对于五德营而言那个人就已经死了。 星楚伸手捋了一把鬓发。她向来身着戎装只有这个动作才显出十足的女子气。她向陈忠单腿跪下道:“爹恕孩儿不孝了。不过爹您说过一个人只要为自己的理想永不放弃就算不成功也不会后悔。” 陈忠没有再说什么伸手抚了一下星楚的头发眼中又落下了几滴泪水。 夕阳在山东边的天幕上已经显现出无数明星。朗月省地势高峻在这儿看夜空星星也象大了许多。满天星斗仿佛悬挂在空中逼得一轮残月黯然无光。星楚向陈忠最后行了一礼戴上头盔向共和军的营地走去陈忠看着她的背影眼泪只是不住地流下。 虽然枪械都已缴了但星楚已经准备好一条秘道可以越山而出向西北而去。那个地方据说是比朗月省要大千百倍地肥水美物产丰茂的所在在那儿五德营一定可以找到一个安身立命之处。只是星楚却已经不在了。 一个副将默默地走上来站在陈忠身边小声道:“陈将军楚帅说得没错共和军确在准备火器看来想将我们一网打尽。陈将军快准备走吧。” 陈忠抹去了眼里的泪水也小声道:“好吧马上传令下去让妇孺先走。一旦被叛军发现全军全力抵御也一定要让女人和孩子出去。” 那副将行了一礼道:“遵命。”陈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摸了下腰刀。 现在长兵都已缴械身边只剩这些短刀了。可是只要五德营还在希望就还在。 他的眼角里忽然有什么东西一亮抬眼望去天宇中有一颗流星向着西北角飞坠而下。这颗星棱角分明锋芒毕露陈忠心头忽地一疼鼻翼又是一酸泪水也又要夺眶而出。他抬起头让天风吹着脸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西边仍然是鲜血一般的红东边的夜幕中却是群星灿烂。每一颗星都亮得耀眼拖着一条长长的光芒如亿万柄长剑。 尾 声 壶中的水刚烧开冲在杯中时杯中的茶叶也上下翻滚满杯皆绿。只是当郑司楚说到他听方若水说要将五德营统统烧死时这只手颤了颤。 “五德营全军覆没了么?” 郑司楚端坐在老师对面头也没抬道:“没有。毕将军扑了个空五德营留下的居然只是个空营。而五德营逃到后山也是走了一半时方将军的埋伏方才发动。” “那么还逃出了一半。”老师端起杯子啜了一口出神地望着对面。“后来呢?” “毕将军大发雷霆下令将陈星楚斩杀首级号令。”郑司楚眼中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这个女子真了不起毫不慌乱直到最后一刻。我向毕将军求情可是他说不能饶恕。” “陈忠的女儿饶有父风哪是会投降的人毕炜一天到晚算计人被人算计了一回也不冤。”老师放下杯子又叹道:“可惜星楚了。” “老师认识她么?” 老师淡淡地笑了笑笑容里却带着无尽的苦涩:“那时她还是个小女孩呢。”他似乎也不想多谈又道:“方若水怎么会在五德营过了一半时才发动?他虽然没多少了不起也算个名将了。” 郑司楚嘴角抽了抽道:“老师有些事我并不知情。” 老师怔了怔才点点头道:“是你不知情的。” 老师不再说话郑司楚等了一会再也忍不住道:“老师我有个问题想问问你。” “说吧。” “老师您姓楚吧?我名字中也有个‘楚’字有什么关系么?” 他偷偷打量着老师但老师的脸上平静如常不动声色只是淡淡道:“有些事我也不知道。喝茶吧。” “是。”郑司楚端起杯子来喝了一口。胸口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喝茶时仍然有一丝丝痛意。留下这个伤口的女子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有太多的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把尸骨抛在那块荒凉的高原上被风吹被日晒被雨淋。他在喝着这杯茶时觉得比上一次来这里时又长了好多岁。 喝完茶郑司楚双手伏地行了一礼道:“老师我得回去了。今日是庆功仪式我获得了共和国二等勋章大统制也会接见我。” “你去吧。” 郑司楚走到门口穿上了军靴又回过头向老师道:“老师这次去朗月省我失去了太多东西可是也知道了什么叫‘仁者之心’。老师你说的也不对仅仅有仁者之心是不够的更重要的是手中的力量。” 老师一个字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坐在屋中。郑司楚掩上门跳上马走了。 在他走出一程老师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郑司楚的背影象耳语般喃喃地道:“司楚我们都是为了纪念某个人。” 后 记 写完这个故事心中有说不出的厌倦。书生有笔曰如刀但笔终究是笔变不成刀子比最锋利的刀子更锋利千百倍的则是岁月能把谎言变成真理把美丽变成丑恶也把火焰变成劫灰。当热情已成余烬还能再写什么?想想也只有可笑而已。当理想破灭了有些人能够奋起有些人却一蹶不振笔下的郑司楚还能够吃一堑长一智我却已经懒得再写下一个故事了。 诗能穷人这是古人的老话因为爱诗的人往往有一副倔强脾气碰个头破血流仍然不知悔改;或者一醉三十日看到不喜欢的人便来个白眼来个不理不睬自然难觅货殖之利。虽然做不到竹林七逸中的王濬冲之富山巨源之贵可是嵇叔夜之迂和阮步兵之放却如邯郸学步东施效颦不知不觉地有了几分。如果说在人的岁月里写作还是一件轻松的事那么在这十八年的驴子岁月里写作也象压到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鹅羽已是不堪重负。如果在这段行程中有人清谈相伴不必是什么知交纵然倾盖相交只消谈吐不俗那么多少还能忘掉一些疲惫。只是当盈耳都是吠声的狺狺只怕还未启程就举步维艰懒得再走一步了。 想起格林童话里有一则寿命颇有几分冷隽之妙说上帝给万物寿命时都是三十年驴子、狗和猴子都嫌多于是各减去了十八年、十二年和十年唯独人嫌三十年寿命太少因此上帝把那三十年加到了人身上于是人的头三十年是自己的算是快乐逍遥三十以后的十八年是驴子的岁月生活的重担压在肩上换来的却是拳打脚踢;然后的十二年是狗的只能躲在墙角愤愤不平地低吼。生命中的最后十年是猴子的傻头傻脑糊里糊涂成了孩子们捉弄、嘲笑的对象。这则故事混在一堆王子公主的童话中如果小时候读到肯定会觉得无聊和可笑信口雌黄说这也算什么破故事。幸运的是第一次读到这故事时已经在大学里感到的只是一阵失落。虽然还在故事中人的岁月里却已对未来感到迷惘。 金圣叹在伪造的水浒施耐庵序里写道:“人生三十而未娶不应更娶;四十而未仕不应更仕;五十不应为家六十不应出游。何以言之?用违其时事易尽也。”在肩负着重担的驴子岁月里写一些无关痛痒的垃圾故事大概也是“用违其时”吧。只是写的时候也没想到这事已是易尽仍然拼命写下去虽然只堪覆瓿。 驻足吧象浮士德博士那样叹息一声:“等一等你真美丽。”从少年时第一次读到三侠五义开始在笔记本上涂涂抹抹一个可笑的武侠故事开始到现在不知不觉已经二十多年了也终于走到了尽头对所谓的武侠感觉失望乃至绝望。本来就是用违其时何况周围尽是些言语无味面目可憎叫人望而生厌的观众又何必恋栈不去? 正文 血和沙 一片树叶斜斜地飘下来正落在简仲岚的肩头。这轻轻的一击让他站住了仰起头看了看那株树。 这株树本是文侯手植至今也已数十年了。数十年足以让一个年轻人变得老朽也足以让一个记忆淡忘。现在这株树仍是枝繁叶茂但简仲岚也知道不消几天这一枝葱茏都将化作黄叶委于泥土。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他不禁有些感叹。几年前有谁会相信养士三千门庭若市的相府今天会凄清如此。 带他进来的家人见他站住了也停住步子小声道:“简参军请进去吧太师已等候多时了。” 简仲岚转过头看了看相府大厅的匾额。这匾额由以前的“文以载道”改成了“工利其器”其它的仍然一样。他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吧。” 走进大厅登时有一股寒意他看见在屋子*南一边太师正站在案前挥毫练字。以前文侯在的时候大厅里总是热闹得很也从没这样冷清过。他躬身道:“太师职行军参军简仲岚参见。” 太师是今年刚被帝君由工部尚书提升为太师的。以他这样一个三十三岁的年轻人为太师在整个帝国史上也是尚无先例的但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甚至有人觉得以太师的才干功劳他实在早该当太师了。 太师没有抬头手中的笔仍在纸上游动只是道:“简参军你来了请坐吧稍候。” 那个家人知趣地走了出去出门时将门也掩上了。简仲岚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如坐针毡人也浑身不自在尽管这椅子宽大平整椅面上绝不会有一个毛刺。 太师仍是笔走龙蛇在纸上练着字。远远望去他写的是“志在千里”四字正写到“里”的最后一笔。自从太师发明了纸以后书写一下成了一件人人都能做的事不象以前只能写在丝帛上随了一些王公富贵才买得起书法也成了帝都最为人看重的技艺了。而这也是太师的一件德政单为此事向太师感恩的就何止千万。简仲岚虽然不懂书法但太师这几个字他也觉得写得好隔着几步他似乎也能感到每个笔划间透出的锋刃之气。 那是王者之气啊。 帝国的王爵虽然只封宗室可是自从文侯逃走以后已经两三次有人上疏向帝君要求加封太师为王爵只是被太师拒绝了。但简仲岚也知道太师并不是不想受王爵只是因为楚帅坚决反对而不得已拒绝。 太师已写完了最后一笔这“里”字的最后一横拖得长长的却因有力并不让人觉得累赘反似一柄长刀更增这几个字的英锐。 太师将笔搁在砚上笑道:“简参军你看看我这几个字可好?” 简仲岚站了起来走到案前道:“太师卑职并不懂书法” “但说无妨书法原无成法你便说说你的看法吧。” 简仲岚咽了口唾沫才道:“太师四字英气勃勃如孤鹤决云长鲸吸海气象万千。最后一横尤其有力直如钢刀突出令人望而生畏。” 太师笑了起来:“好一个望而生畏。” 他看了看简仲岚简仲岚也被他看得发毛垂下头去道:“卑职不过胡乱说说太师请勿怪罪。” “岂有怪罪之理简参军深知我心请坐吧。” 太师坐到了椅子上抓过了边上的一只茶杯道:“简参军令正可好?” 简仲岚本已坐好了又站起来道:“拙荆在家照顾卑职起居时常说起太师之德万分感念。” 太师将杯盖在杯上轻轻敲了敲看着窗棂淡淡道:“你二人真是一对璧人简参军少年有为也让人称羡啊。” 简仲岚站直了弯下腰道:“这都*太师的栽培卑职当年犯了军令若非太师垂怜哪有今日早已为楚帅斩杀了。” 太师眯起眼似是在想着什么简仲岚也不敢坐下只是这般站着。妆晌太师才象回过神来道:“坐吧坐吧。” 简仲岚又坐了下来心头不由有些微不安。他实在不知太师命人秘密传来又屏去家人不知到底有什么事。只是他知道以太师之能定是有重任相托。 果然太师只是顿了顿又道:“楚帅北征入大漠追杀叛贼甄匪便是在后日启程吧?” 简仲岚又要站起来太帅伸过左手道:“坐着说吧。”他才道:“禀太师后日午时全军启程。” 太师笑了笑道:“楚帅率地风二军北征甄匪跳梁小丑螳臂不足当车自然一鼓而灭一个月里便能得胜还朝了。” “楚帅用兵如神想来如此。” 太师忽然叹了口气道:“简参军我对你如何?” 说到正题了吧。简仲岚不知怎么浑身都是一颤道:“太师恩重如山卑职粉身难报。” 太师放下茶杯盯着简仲岚。他的双眼如同两个深不可测的古潭让简仲岚遍体寒意他也只觉背上已渗出了冷汗只知一动不动不敢再去面对太师的眼睛。 “简参军知此便好。”太师忽然笑了起来“我们入内室相谈。” 走出相府简仲岚只觉双脚都麻了。时值新秋天气初肃还不太冷但也不热了可是他却不知浑身是冷还是热既是遍体生寒背上又汗出如浆。他在路上一步步走着几乎不知是如何回到家中的。 推开门一眼便看见小纤正坐在桌前缝制秋衣。小纤见他进来咬断了线头道:“阿岚你来得正好试试这件新衣服吧饭菜在桌上就等你吃了。” 他有点木木地道:“好吧。” 小纤给他解下外套把新衣服披上。新制的衣服穿上身有种干硬之感只是他也觉不出来。小纤试了度袖子、腰身等处又给他脱下来道:“正好那我可就缝起来了。” 他把旧衣服套上身仍是有些魂不守舍的。小纤也不曾注意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道:“阿岚后天你便要随大帅出征北方好冷的记着添衣服啊。” 简仲岚点了点头呆呆地坐在了桌前等着小纤缝好衣服一起吃。小纤也仍没抬头只是道:“对了太师的如夫人让我在你出征时住在相府去叫你不用担心。” 不要去!简仲岚似乎听得心底在这般叫着但他嘴里却还是慢慢道:“好啊太师对我们可真是恩重如山。” “你有太师撑腰回来只怕也要升官了吧?”小纤抬起头抿着嘴向他一笑。简仲岚一惊忙堆起笑道:“这个事可不能多想听其自然吧。” “楚帅与太师是贫贱之交有太师关照楚帅哪会不照顾你的?你又文武双全自己也有本事说不定啊到太师这年纪你也能和楚帅平起平坐了。” 简仲岚没有说什么只是往嘴里扒着饭。小纤做的这两个菜都相当入味可是他吃到嘴里却如同嚼着木屑哪里吃得出半分味道来? 吃完晚饭睡下后简仲岚仍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睡。身边小纤的鼻息悠长恬静他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借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看了看小纤。她睡得很香似乎什么也不想。 她也什么都不必想吧。 简仲岚披衣起来从壁下取下了刀推开院门走到了井台边。 井里一轮满月映在水中当水桶打破水面时月影也散作万道银丝。简仲岚用半桶水洗了洗磨刀石坐在井栏上细细地磨了起来。 本就十分锋利的刀刃随着他的磨制更加发亮。他掬了一捧水洗去磨出的石屑又摸出块丝巾细细擦净将刀举起来从正面看了看刀锋。 刀锋一线直如无物。以他的无形刀法配以这把锋利已极的快刀也可以杀人于无形吧。 月色下刀锋象冰一样闪亮。简仲岚拣起一根木头把它竖在井栏上一闪身人如同一抹轻烟般轻轻巧巧已到了井台的另一头。 什么变化也没有。而这时院子的门忽然“吱”一声开了他扭过头只见小纤披着衣服脸上带着惊慌小声道:“阿岚你在么?” 简仲岚把刀轻轻放入匣中道:“我在。怎么了?” “我醒过来不见你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小纤站在门口身体颤抖得如一枝不胜夜风吹拂的芦苇。简仲岚走过来道:“要出征了我睡不着来磨了磨刀。” 小纤忽然抱住了他哭道:“我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让你这么害怕。” 小纤没有说话眼里只是不停地流下泪来。半晌她才抬起头低声道:“阿岚答应我你要回来。” 简仲岚有些不悦地道:“平了反贼我当然马上回来。” 小纤不再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简仲岚想推开她可是手刚碰到她肩头却不由自住地揽住了她柔声道:“我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来。” 月色凄迷也象冰一样。这是新秋第一次圆月。 也许下一次月亮圆的时候我就已经回来了吧。 简仲岚看着月色淡淡地想。 “如果没有战争那我们一起快快活活地过日子那有多好啊。”小纤抱着他喃喃地说着。 是啊没有战争的话四海之内的百姓都能休养生息安度生涯那该多好。他拍了拍小纤的肩头道:“会来的这一天一定会来。” 他揽着小纤走进门。 门刚关上时他刚才放在井台上的那根木头忽然裂成了两半。 楚帅部下最精锐的四相军团中水火二军团因为以前从属文侯为避嫌仍在帝都守卫。共和军仍在南方出没楚帅南征半道被招回一定让共和军有种死里逃生之感肯定趁着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加紧发展所以帝君在誓师会上明令楚帅务必要在一个月内回来。因为要去的是大漠水军本来无用火军行动太缓所以即使不用避嫌的话仍是不用这二军的。 楚休红在帝君说完一番冗长的训话后与三军齐声山呼万岁。他把盔戴回头上心头却有点啼笑皆非之感。 帝君的训话中说什么“叛匪甄砺之窃居相位十有余年屡犯天威终干天怒”他也明明记得当年帝君还是太子时若非时任文侯的甄砺之鼎力扶持文武双全的二太子早已将太子的储君之位夺走了。后来二太子煽动手中的禁军发动宫门之变又若无甄砺之的府兵力战解围太子也已死在禁军手里了。这些事在那时的太子现在的帝君心里一定早已忘了或是觉得那些都是甄砺之别具用心所为吧。 向帝君最后一次行礼四千八百精兵离开北门浩浩荡荡而去。 楚休红在马车上觉得有些无聊他从怀里摸出一个木盒打开了里面是一把刻刀和一个木雕。这木雕雕的是一个女子尚未完成一张脸也模模糊糊地看不出来但衣带如仙身材娟秀依稀看得出那是个绝美的女子。 楚休红把刻刀放在木雕的脸上却不曾用力。他看着这雕像眼着恍惚中仿似又出现了那个人。 他的木雕之技是向工部尚书薛文亦学的这几年来戎马倥偬他却一直抽空都雕一些苍鹰、真虎以及现在已经绝迹的蛇人。在军中无论是谁也以能得赐楚帅所雕为荣人人都觉得楚帅雕的这些小东西朴质浑成带在身边也能如他一般神武英勇。可是谁也不知楚休红在没人的时候总是在雕着这个女子的像。 几年来每一根裙带每一条衣纹甚至髻上的每一线发丝他都已经雕成了可是这张脸一直无法下刀。不是不会雕楚帅偶尔所雕的人物也生机盎然维妙维肖只是他搜遍记忆却再也记不清记忆中那张绝美的脸庞了。 他实在不愿让这件作品有半分不满意的地方。璞玉浑金天道本有不足雕不完那也是天意吧。有时楚休红也这般自我解嘲可是想雕出那个人的念头却永远也挥不去。 十四年了。二十四岁的青年人现在也已是三十八岁的帝国最高军事统帅。那些无尽的厮杀和征战已洗褪了记忆也许也永远都记不起她的样子了吧记得的只是那军帐中白如美玉的手指碎珠交迸的琵琶声。 车突然停了。因为有些突然楚休红的手一抖他大惊失色急忙将手抬起但晚了刻刀已在雕像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刀痕。虽然不深这像的脸部也没雕完可是平添这一道刀痕却让他的思绪也乱了。 从此再不能在这混沌一片的面目中依稀看到她的面容了吧。 楚休红心头一疼这时听得车外有人高声道:“楚帅前方发现驼马之迹。” 他把雕像放回盒子里仍塞在怀中拉开车帘道:“是甄砺之所部么?” 他一直无法如旁人一般称呼为“甄匪”、“叛贼”之类。不过以他大帅之尊也没人敢挑他这个小小的错处。 那个斥堠兵道:“痕迹极乱大约有千人若非甄匪也是狄人。” 西北大漠中有狄人聚集逐水草而居。甄砺之当年还是文侯时曾数败狄人狄王对他极为尊崇视之如神甄砺之逃出帝都后一定来投奔狄王了狄王因此不理帝君所下诏书废帝国都护府算是正式与帝国决裂。 不管是谁这痕迹都非善类不可轻敌。楚休红道:“叫全军停下请邵将军过来。” 没有多久风军团统领邵风观骑马来到中军。楚休红已下了车骑在战马上邵风观行了一礼道:“楚帅听说已找到痕迹了?” “前方有驼马之迹按地图我们快到格勒绿洲了只怕狄人在那儿设伏以逸待劳还是有劳邵将军辛苦一趟探个究竟。” 邵风观微微一笑道:“是。文侯足智多谋这痕迹未必是真我去看看请楚帅放心。” 他打了个呼哨叫道:“风军团集合!” 四相军中风军团人数最少只有八百人但也是最为特异的一个军团装备有五百架飞行机。飞行机在这场已绵延十余年的大战中可以说是比张龙友发明的神龙炮更为特异的武器当飞行机第一次在反攻蛇人的战役中使用时那些蛇人乍见满天飞鸟一般的飞行机全都惊得呆了以至于忘了战斗。狄人也不曾见过飞行机一定更不懂这是什么东西。 因为并不是战斗邵风观只调出了五十架飞行机。五十架飞行机被安在发射架上整整齐齐地排成一长排邵风观又检查了遍自己坐到当头一架上喝道:“弟兄们这回是让你们搜索前面的动静你们可把招子放亮些别漏掉什么看到什么马上回来。” 每架飞行机上都坐了两个风军团的士兵他们齐齐向邵风观行了一礼一个个被发射出去。 沙漠中风太大风向也太乱实不适合发射飞行机但邵风观的风军团一个个都身经百战对驾驶飞行机相当熟练了。五十驾飞行机放在地上时也长长的一排一上空中便散作了星星点点一片也不觉得大。 不论天下有多大终究是在天之下只有天才是无穷无尽的吧。简仲岚眯着眼看着飞入空中的飞行机不禁有一阵茫然。小时候他也曾立志要握天下权柄做一个指挥万军的大将军现在想想即使是千万人的大军聚集在地上时是威风凛凛地一大片一旦和天放在一起依然不过是个微不足道的小黑点而已。何况又安知天外是不是还有一天比这个天空又大上无限倍。 “简参军。” 楚休红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简仲岚在马上行了一礼道:“楚帅。” “你是通狄人之语的吧?” 简仲岚道:“禀楚帅末将自幼住在大漠上七岁前随家人与狄人共同游牧狄人的话至今还会说。” “会写么?” 简仲岚不知楚休红问这些是什么用意。这个大帅当年要斩自己若不是太师说情只怕今天自己已不在人世了。后来楚休红倒没有什么对他异样的地方自己也仍是帅府参军但简仲岚每次见到他总有些内心涌起的不安。 “会写。” “你去准备一些纸用狄人的话写上若是他们交出甄砺之帝国军兵威虽盛亦不加其分毫。再说些诸如狄人也有家室家中定有妻子倚门盼望希望他们安全回家但刀枪无眼为旁人枉送性命大为不值之类的话说得动情些。” 这是攻心策啊。简仲岚点点头:“遵命只是狄人不住房子他们住帐篷大概不懂倚门盼望的话。” “那就说有老母妻子在帐篷中盼望儿子丈夫归家。多备一些越多越好。” 简仲岚道:“是我马上就去。” 狄人的文字都是些字母要写下来也不难他一天足以写个几百张。正要走时楚休红忽然又叫住他道:“对了我刚想到一个办法你不必一张张写只消写在一块平整的木板上让工正把每个字刻上然后涂上墨印下来便可。只不过板上的字得反着刻。” 简仲岚也几乎呆住了。他也根本没想到还有这等方法的确刻一块木板固然比写一张要麻烦多了但一旦刻出这一块板印个几百张就轻轻易易。他不禁有些激动道:“楚帅这可真是个好办法其实其实要是花点力气把书也这么办” 楚休红大笑道:“哈哈我刚才也在想这个主意看来我们想到一起去了。自从纸出来后人人都能写得起字再把书这么印出来那人人都买得起书可是前人做梦也想不到的。” 以前的书都是用羊皮做的一本书非要用十几头羊的皮才行一本书不是寻常人家买得起的。若这个主意真能大行于世那书就不成为贵重的东西人人都可以识字看书帝国必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简仲岚也没想到这简简单单的两句话竟然会有这般远景。他喜道:“楚帅此事能行的话那真是造福苍生的大事啊。” 楚休红苦笑了一下道:“没这么容易吧不过这的确是个好想法日后天下太平我必将着手办成此事。” 简仲岚向辎重车走去。走了几步他又回头看了看风沙中只见楚休红的身影立在沙丘上说不出的孤寂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骄傲。想起刚才楚休红说:“日后天下太平我必将着手办成此事”这句话时他心一疼不敢再看顾自走去。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他写下那段话后将纸反过来让工正很快把木板上反着的字刻好再涂上墨一张张印下去。开始还有些生涩后来越来越快几乎已是神速木板本是吸水的吸饱了墨后纸覆上去后用刷子一刷便是一张。只是印到一千张上字迹渐渐模糊只怕再印下去便要看不清了。工正见他这般神速不由啧啧称奇说回去要用石板来试试。石板比木头不知要硬多少印个几万张准也不在话下。 印好了一叠劝降书简仲书跳上马回到中军。这时天尚未黑中军升起了一堆篝火那是给还没回来的飞行机指路用的。远远望去楚休红正坐在那火堆边战马飞羽便拴在身边。火光映出一人一马的影子也象石像一般。他此时正入神于手中的事如果在这时简仲岚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太师的声音他背上一寒努力让自己不去想催了催马上前。 楚休红正在雕着什么听得简仲岚的马蹄声他把手里的雕像和刻刀收好道:“简参军办好了?” 简仲岚将手中的一叠纸递过去道:“楚帅印了一千张若要的话还可以加印。” 楚休红接过来看了看:“很不错一千张现在也够了。一旦邵将军发现狄人的营地马上便让他派人从空中投下去。” 大漠上因为没有阻挡落日直到地平线上也能看到。夕阳如血映得黄沙也似燃烧而头顶的星空却已亮了起来。这景色极是雄奇也是在另外地方看不到的。楚休红站起身看着落日淡淡道:“简参军你看这世界多么辽阔壮丽。” 简仲岚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楚帅我们定要肃清反贼中兴帝国。” 楚休红回过头象要说什么话却也没有说。这时周围的士兵忽然纷纷发出了呼喝他两人也扭头看去。 从北边飞过来了片黑点。 那是邵风观回来了。飞行机虽然装着张龙友发明的喷射器但喷射器只能用一次不到万不得已是不用的风军团仅借驾驶技术能将飞行机编队飞行他们驾驶飞行机的技术实已神乎其技。 到了营前一架架飞行机按顺序降落风军团剩下的人员已在下面准备好每降下一架便火速让里面的人出来把飞机器拆开收好让出地方给另外的飞行机降落。楚休红目不转睛地看着等飞行机尽数降落他忽然道:“咦只有四十九架!” 飞行机毕竟是在空中飞的很容易出事在沙漠上飞行损失一架也是常事简仲岚正想说这没什么大不了楚休红已将那一叠纸交到他手里飞身上马向风军团那儿奔去。 他还不曾到已见邵风观当先向这儿走来身边有两人背后各背着一个士兵恐怕就是出事的人。楚休红跳下马迎上去道:“邵将军发现什么了么?” 邵风观的脸绷得紧紧的慢慢道:“没有。只是我们折了两个兄弟。” “是飞行机出事么?” 邵风观挥挥手道:“给楚帅看看。” 他身边那两个背着人的士兵把背上的人放下楚休红走上前。却见那两个士兵浑身都是沙粒身上也是血迹脖子上赫然是一道伤口。 邵风观道:“伤口是利刀所致肯定不会是摔死的虽然他们的佩刀已拔出在外刀上也有血迹但我看绝不会是自杀。” 风军团是帝国军精锐中的精锐如果说两个士兵因为飞行机失事便绝望自杀那是绝无可能的。楚休红掩上了死者的眼睑道:“有人见到事情经过么?” 邵风观道:“他两人的飞行机落在最后等我们要返程时才发现他们不见了。刚才地上也起了一阵风根本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我找到他们时发现飞行机也没什么大损伤连喷射器也没用过完全可以再飞的。所以他们是被杀的。而且”他顿了顿又道:“我们也不曾见到格勒绿洲。” 楚休红站起身看着前面的沙漠。现在落日已有一半没在地平线下看过去只有连绵起伏的沙丘。他道:“看来甄砺之应该就在前面了。” 邵风观道:“狄人生活在大漠中极擅沙漠作战加上有文侯指挥楚帅我们这一趟差事可不好办啊。” 楚休红笑了笑道:“邵将军你也没灭了自己的锐气。今天我们就此扎营明天由我的地军团开路我不信狄人的骑军还能敌得过我的铁甲战车。” 邵风观道:“你也别轻敌了文侯足智多谋用兵如神狄人的骑军也惯于在大漠作战” 楚休红点了点头:“邵将军说得极是。我们先回去和众将商量一下吧。” 这时有一个衣甲非常华丽的骑士迎面奔来这是北征军的监军安乐王世子。安乐王世子和现在的帝君是堂兄弟帝君虽然兄弟众多偏偏和这个堂弟极是投缘以前帝国上下都称他为小王子现在这小王子也已是个英气勃勃的青年了。人们传说宗室子弟多半是些豚犬之辈唯有这小王子可称一龙。 小王子在他们跟前带住马道:“楚帅邵将军出什么事了?” 楚休红和邵风观立定了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世子殿下我们正要请世子殿下来开个前敌会议商议敌情。” 小王子道:“好我马上去准备你们来我营帐吧。” 他来得快也走得快一骑绝尘已循来路回去了。看着他的背影邵风观叹道:“楚帅幸好帝君派了小王子来做监军。要是派个别的宗室啧啧。”他摇了摇头舌头打了个响。 楚休红看着小王子的身影道:“小王子大概是为了武昭老师的事吧。他是武昭老师最喜爱的弟子唉真不知武昭老师怎么想的偌大年纪竟然会随甄砺之叛乱。” 此时周围的人已走开了邵风观看了看边上一个人也没有他压低声音道:“楚帅你觉得文侯真的要叛乱么?” 楚休红道:“甄砺之兵权被夺手中能指挥的无非是不到两千的府兵要我处于他的位置也实在不是叛乱的时机他足智多谋这点总想得到。只是被太师逼到了绝路他不反也不行了。” 邵风观长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与太师是患难之交我和你的交情远不及你与他的交情但我觉得太师有些事做得太过份了文侯已愿将兵权交出实在不该逼得他如此紧。” 楚休红没有说话。他对甄砺之与太师间的恩怨也不太清楚当年太师也是甄砺之一手提拔太师固然功劳极大但若无甄砺之引荐支持他也不会有今日的地位。到最后太师反戈一击令风烛残年的甄砺之远避大漠仍不依不饶地调回南征军来讨伐实在有点赶尽杀绝的味道。他也叹了口气道:“我们都是军人这些话不必说了甄砺之反出帝都总是事实将他生擒后我愿以功名换他的安全也算聊尽人事了。” 邵风观看了看他伸出手来与他握了握道:“楚帅你有此心我便深为感谢。虽然我与文侯嫌隙太深但他终是识我用的恩人到时我和你一起上疏求帝君宽恕让文侯找个安静的地方安渡晚年吧。” 他们本是出生入死的战友虽不能心意相通却也肝胆相照。两人对视了一下又无言地向前走去。 “沙漠之中多有绿洲然绿洲多不固定时有变化故此图并不足以为据。” 简仲岚指着一张军用地图侃侃而谈军中的高级将领听得专心致志。他刚说完楚休红道:“简参军那么你说这附近这绿洲现在已经堙没了?” “有这可能此地多风象今天这样的风沙不过是小而又小的绿洲被堙没也是常事。只是这图不过是两年前的地图原先这儿的绿洲相当大两年里似乎很难完全被流沙湮没最多缩小。” 邵风观茫茫然地道:“可我在空中根本不见半棵树百里以内全是茫茫一片哪有绿洲的影子。” 风军团的副统领解瑄也道:“邵将军说得是刚才我统带的一队人马也根本不见有绿洲的影子。” 小王子道:“可是邵将军你说你那两个弟兄被发现的位置就该在这绿洲应有位置的附近?” 邵风观道:“正是。世子殿下这事极是奇怪我们根本不曾见附近有人可那两人明明是被刀砍死的。难道狄人竟然能厉害到伏到沙下么?” 楚休红忽然站了起来道:“邵将军我想请你明日再去一次那绿洲的位置。” 他一言出口小王子和邵风观也都站起身来小王子道:“楚帅你想通了内中关节了?” 楚休红指着地图道:“你们看绿洲在此地我问过简参军绿洲纵然被流沙堙没那些死树一定还不会全被掩埋我们一路过来路过的那死绿洲岂不也见到一片死树?” 小王子和邵风观点了点头。在沙漠上行走最怕的就是把这些死绿洲当作还活着的。远远望去只能见一些树只道那是有水的地方万一赶到跟前发现那绿洲早已死了这等失望之情足以将人的精神击垮。 楚休红道:“可是邵将军说看过去茫茫一片竟然连一棵树也不见岂不是怪事?” 邵风观点头道:“难道楚帅你是说” 楚休红指着地图上的绿洲道:“这绿洲只怕还在原位只是狄王设了什么机关令我们看不到。” 小王子道:“可万一是因为过来的流沙较大将绿洲全部埋在沙下呢?” 楚休红道:“此地多风流沙再大不用太久表面的浮沙也会被刮掉的所以这里才会有这么多沙丘。两年前这绿洲还有就算绿洲被埋那些死树总不会已被风化不至于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若是甄砺之命人将绿洲尽数遮盖一天那顶上就被吹来的沙子盖住外面一点也看不出来了。甄砺之设这圈套设得太过将痕迹全都消除在这儿便露了马脚。” 小王子道:“绿洲那么大能遮得住么?” 简仲岚点头道:“楚帅说得有理。风沙大的地方有些驼队被流沙掩没后过上一两年又会被吹开的不会连一点痕迹也没有。而这个绿洲在最大的时候也不过生活一千许人如果狄王有四五千人聚在此地一人一件驼皮袄便能遮住了。绿洲里的树都不高驼皮袄又和沙土颜色相差无几远处根本看不出来的。” 邵风观这时已提起兴头道:“那好明日我以轰天雷将这绿洲附近炸一遍狄人不在还可若是在这儿就让他作法自毙炸得他阵脚大乱。” 楚休红道:“我们严阵以待你炸完后我们便出击一鼓歼灭。” 小王子忽然道:“这样杀伤太大有伤上天好生之德吧” 邵风观道:“殿下你是担心武昭老师吧?不要紧轰天雷威力虽大却不是伤人的只是为了让那批躲起来的狄人炸出来。可惜这趟是来沙漠作战那些威力巨大的平地雷、八角雷都太过沉重没能带来不然文侯就算躲在地下也非炸得他粉身碎骨。” 小王子心事被人说中脸不由一红却仍是忧心忡忡道:“武昭老师年纪老迈若能将他生擒那是最好的。” 小王子虽然贵为宗室却从来没有一点宗室子弟的骄横之气他对这四相军团的四个指挥官自幼便近乎崇拜邵风观这么说他也不以为忤。他是武昭的关门弟子据说武昭的交牙十二金枪术已尽数传给他了如果单从枪术而论他可与楚休红并称为军中双璧。武昭一年无妻无子对小王子也视若己出小王子对他的感情似乎比与自己的父亲安乐王的感情还要好自是怪不得他这般说。 邵风观道:“殿下请你放心武昭老师也是我们的老师自然尽量不会伤了他。” 小王子沉吟了片刻后道:“那好吧。明天天一亮便照此办理。楚帅我们带来几辆铁甲车?” 楚休红道:“铁甲车太过沉重我只带了四辆大号的想来了够了。以铁甲车开路便是甄砺之有埋伏” 他刚说到这儿忽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听声音竟是全军都在鼓噪。邵风观脸色一变打断了楚休红的话道:“出什么事了?” 象是回答他的话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冲进来。一进帐中便嘶声叫道:“不好了!全军都哗变了!” 小王子脸色也一下变得煞白。他经历过的实战最少听这这士兵这般说猛地站了起来叫道:“什么?怎么会哗变的?” 这时帐外的声音已传了进来果然夹杂着“打到雾云城”之类的喊话。邵风观也吃了一惊道:“定是文侯派人来策反了地风两军!天啊怎么会有这等事?”他这般一说帐中别的将领也都惊惶失措。此时高级将领都在小王子帐中诸营无人弹压一旦有人哗变只怕会越卷越大本来不想哗变的人也卷进去了。 楚休红也站了起来沉声道:“岂有全军都哗变之理。”他大踏步走出营帐道:“诸将听令不得出声有出声者立斩不赦!有听到此令的速将此令传下!” 他的声音很大守在小王子帐外的也是地军团的人听到此令登时有人四处散去。几乎是霎那间声音一下小了下来只听得后营还有些声音。楚休红道:“定是甄砺之的人混入后营!带马!” 有人将座骑带了过来楚休红转过头道:“殿下你与邵将军留在此处护住粮草其他人随我去后营。” 他的命令干脆利落营中诸将纷纷上马简仲岚也跳上马跟在楚休红身后一行人向后营飞奔而去。 四千八百人连营大约有一里多长从中军赶到后营不过是转瞬间的事。一到后营只见人头攒动马嘶频起正乱成一片。楚休红喝道:“楚休红在此全休噤声入列!若再有人多言立斩不赦!” 后营只有一千人楚休红的命令一下将士纷纷带马向两边跑去一下排成整整齐齐的两个方阵却在当中留下了几十人没动。楚休红嘴角抽动了一下喝道:“将当中的人擒下!” 这些人本来趁乱在人群中挤来挤去时不时将兵器胡乱照人捅去使得秩序更加混乱后营的人谁也不知道当中已夹了外人在内更兼天色已黑看不清对面到底是什么人后营更是混乱不堪。只是这些人没想到楚休红一到本来乱得不可收拾的帝国军一下恢复秩序他们无所遁其形登时露在外面了此时反而轮到他们不知所措后营士兵登时冲上将这数十人或擒或斩转眼间便收拾了。 等这些人一擒下楚休红道:“诸位将军马上回本部弹压若有出声叫嚷者定是内奸无疑。” 那些将领答应一声纷纷散去。一座大营本来象开了锅似的吵闹不休此时又马上恢复平静。在一片寂静中却听得有一阵轻轻的蹄声。楚休红微微一笑大声道:“速开营门把敌人放进来准备迎敌。” 营门打开了楚休红已带着一队人到了营门处来犯的敌人正全速冲来见营门大开只道内应已经成功一下冲了进来。这批人足有七八百以疾风之势冲入又无阻挡冲入的速度极快。等敌军冲到一半时楚休红喝道:“动手!” 来犯的敌人本来以为营门边是派来的内应反没料到竟会在这时遭到伏击。此时营门口的帝国军也不过数百人但敌人被切成两半当先数骑马上被乱枪刺倒马上的骑士掉下来后还待反抗已被士兵砍死后面进来的人心知不好扭头要走反而将营门堵得死死的进也进不得退又退不得秩序登时大乱。在一片混乱中只听得有个苍老的声音喝道:“不要乱!不要乱!”但他喊得响那些骑兵一大半都是狄人根本听不懂他的号令仍是乱作一团而帝国军已是早有准备此消彼长敌人落马的越来越多。 这时楚休红扬声道:“文侯府军的弟兄你们大多有家室在京都难道你们不怕自己家人受牵连么?” 夜袭的敌军大多是些高鼻深目的狄人当中也有不少是甄砺之带出的府兵。在火把光下只见他们面上惊疑不定。来时甄砺之告诉他们这条计万无一失定能让帝国军一片混乱到时冲进来只是为接应先前混在这里的人而已。哪知帝国军乱是乱过一阵却转眼间复归平静中圈套的反而成了他们自己。 这时那个老将忽然厉声喝道:“楚帅事已如此那你就来与我决一死战吧。” 这人挺枪出来白发白须赫然正是有“军中第一枪”之称的武昭! 看到武昭楚休红不禁有些迟疑。他本来可下令若来犯者不降就将这冲进来的数百人尽数射死可现在来夜袭的人居然是武昭领头他不由下不了这条命令。 武昭本来穿的便是帝国军的甲胄他手握长枪一头白发白须也随风飘动更是显得英武。他骑着一匹高大的宛马威风凛凛。 楚休红催马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武昭老师您好。” 武昭的枪在头顶舞了个圈道:“楚帅十几年前我们比试过一次那次你就能看破我的幻变枪但也击不败我。这十几年来不知你有没有进步。” 楚休红摘下枪来仍是很恭敬地道:“武昭老师末将这些年戎马倥偬也无暇与人比试但在战场上尚无人能在枪术上击败我这都是老师你教导有方末将至今深感于心。” 武昭大笑道:“楚帅你还是跟十几年前一样彬彬有礼却又不肯吃半点亏。好吧今天我们就以真枪来决一胜负!” 楚休红把枪举了起来刚要说什么简仲岚拍马上前道:“楚帅你不可中了他的下驷对上驷之计敌人已是俎上鱼肉楚帅与他比试胜亦无益败则误事还是命人以火枪将他击落” 他还没说完楚休红已厉声道:“简参军你让开!”简仲岚心知劝不住只得将马牵开心中却有些诧异自己为什么要去劝阻。 营门口并不大两骑都无法用助跑来加大枪力只能以腕力和臂力发枪。双枪相交时发出了一声响枪头撞击出一抹火花却听得武昭闷喝了一声也不知吃了什么亏。两骑分开时只见武昭的一条手臂有些发抖。 楚休红在自己一边勒住马道:“武昭老师甄砺之夜袭之计已然破产你若不降只怕要玉石俱焚请老师三思。” 武昭把一条手臂甩了甩大声道:“楚帅老朽庸碌一生虽然得享大名却从未上过战阵。今日请楚帅成全我做一个武将的梦想吧。” 楚休红的脸也沉了下来低声道:“武昭老师仅仅为了这一个梦想你便愿捐生赴死么?” 武昭笑道:“楚帅小气了。” 他将枪举到头顶厉声道:“楚帅我有交牙十二金枪术你大概也知道。只是你恐怕不知这交牙十二金枪术本身是一路枪法并不是指我会十二门枪术。这路枪法平常不能用今天请楚帅指正。” 楚休红没说话。武昭的交牙十二金枪术传说的很多但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也举起枪道:“好吧请老师指教。” 他正要挺枪出击突然从身后疾冲过来一队人马只听得小王子的声音叫道:“停!停手!” 小王子一马当先已风驰电掣般冲来这时武昭已催马攻了过来正好被小王子接过。两匹马卷住一团枪竿相撞之声不绝于耳。楚休红对这时跑过来的邵风观道:“邵兄你怎么让小王子过来了?” 邵风观道:“有人报告说武昭老师在此正与你决一死战你让小王子过去啊。” 楚休红面色大变也不对邵风观说了转头对简仲岚喝道:“简参军马上调集人马护住中军!” 邵风观也情知情况有变拍马过来道:“楚帅楚帅!” 楚休红头也不回只是叫道:“邵兄你给殿下掠阵不能再出差错。” 他话音刚落中军处已是一声巨响一道火光直冲云霄。邵风观面如死灰惊叫道:“轰天雷!我的轰天雷!” 楚休红已飞马冲出身后跟了十余骑直向中军扑去。 此时营门口的帝国军发出了一阵欢呼小王子来势极猛武昭两个回合之后被小王子一枪挑去了头盔一头白发都随风飘起。 中军很是平静。中军本是重地士兵本身不多这回邵风观和小王子一走只留了十来个地军团的士兵守卫。等楚休红赶回来时只见这十余个士兵都身首异处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原先堆放轰天雷的营帐已成为一片焦地。 此番出征因为要在沙漠作战辎重很成问题火器都太过沉重神龙炮也无法运来只得带些轻便火器能发出巨响和着物燃烧的轰天雷便成了首选。但轰天雷虽然不是太重也只能带四十个。这四十个轰天雷本放在中军帐边的一个帐篷里现在这帐篷已什么也不剩了。 还好是轰天雷炸掉的只是两丈方圆连中军帐也没有波及。若是有四十个平地雷被甄砺之派人来舍身炸掉的话只怕半个军营都要被炸上天。轰天雷声响虽大威力却很小距人一丈外炸开便不能伤人倒是可以将人的耳朵震聋。 一时大意啊竟然被甄砺之得手!楚休红看着这一地狼籍不禁切齿。 简仲岚已随着楚休红回来了见到这副景象他也大吃一惊道:“楚帅被偷袭了!” 楚休红盯着这一片空地慢慢地道:“简参军你可知道当年工部木府有两个员外郎以手工精巧无伦而齐名。” 简仲岚道:“知道其中一个便是如今的薛尚书。” “另一个人名叫叶飞鹄。他技艺不减薛工部是他第一个发明的螺舟但他心性残忍歹毒不为帝君所喜后来被逐出工部听说一直跟着甄砺之。听说此人当初还想发明地螺舟只是木头无法承受泥土重量而作罢。” 简仲岚也听说过这件事。这已是七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对蛇人的战争正如火如荼陆地上楚休红的地军、邵风观的风军和毕炜的火军联合节节胜利压得蛇人不断败退但邓沧澜的水军虽有天下第一水军之称却也仍然无法对蛇人发动有效攻势。这情形直至帝国军发明了螺舟而一举扭转邓沧澜的水军用螺舟一举击破蛇人与倭岛联合水军使蛇人失去了最后一项优势最终将蛇人一举全歼。只是叶飞鹄因在请现在的帝君当时的太子来观看试验时因为口出不逊且毫不在意试验将士的性命很为帝君不喜胜利后反而被赶出工部。听说此人被甄砺之所用那时给文侯府做了不少精巧的机关之器但也不见再有什么大作为。这件事他听了也就算只是不知楚休红提这做什么。 楚休红还在盯着地上冷冷道:“木制的螺舟潜地不行但潜沙却是行的。叶飞鹄不要走!” 他突然间大吼一声人从马上一跃而起跳起足有七八尺高。他的宛马本来便极高大这般跳走竟然有近两丈在空中楚休红手中枪直直竖起一下刺入地中。 难道有人竟然能在沙下行进么?简仲岚吃了一惊这时他才发现这一片沙地上有一道直直的痕迹象是有人拖着重物走过一般。本来在中军一带人来人往得很多重要物品也放在中军帐周围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可仔细看来只见这首痕迹中有一块地方微微高起正自颤动象是沙下伏着什么异兽楚休红此时以枪攻击的正是这块地方。他脑中一亮喝道:“快去帮助楚帅!” 这时简仲岚已心中雪亮楚休红所说的那人定正在甄砺之身边他们以螺舟潜行至中军让别人制造混乱又派人佯攻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营中。等用计将驻守中军的小王子和邵风观调开后他们便引爆了存放中军的轰天雷现在只怕正要出去。若是白天这般一条长长的痕迹很是明显但现在是晚上更加上另外数营一片混乱竟然没人注意地上有异。 楚休红人在空中转了两个圈一枪已刺入沙中直入五尺忽听得“托”一声地面那块微微高起的地方登时象开锅的水一样动了起来有沙子直甩出来真似有什么沙中的巨兽受伤正在负痛挣扎。 楚休红落在了地上喝道:“大家快让开!”他从腰间拔出了刀眼仍是紧紧盯着这块地方。 地上沙土翻滚得越发厉害一些沙子竟然被甩到了丈许开外的地方。突然只听得“嘶”一声响从沙子里一下钻出一个黑黝黝的长形物这长形物足有两丈多长头上是一个锥形的螺纹仍在不停转动发出了“嘶嘶”的响声。 真的是地螺舟!简仲岚只觉心也抽紧了叫道:“楚帅当心!” 这地螺舟背上被楚休红的枪刺入无法再潜行所以只能钻出来了吧。里面会是什么呢?看这螺舟大小只怕可以呆十来个人。简仲岚看看周围周围已有三十几人而且马上会有人增援过来看来不会有什么大碍。他心下定了定叫道:“护着楚帅其余人上前!” 几个士兵催马向前长枪对着螺舟。螺舟头上的螺纹此时已不再转动整个螺舟却仍在发出“吱吱”的轻微声响倒象是一只装死的巨大虫子。那几个士兵催马向前已*得很近其中一个用枪碰了碰螺舟的壁。 壁是用木头做的虽然打磨得并不很光滑但也看得出做得相当精致合榫处连一道缝隙也没有也不知道是从哪里进出的。 一个士兵转过头道:“楚帅” 话音未落螺舟一边的壁上忽然掉落了一块板一道刀光激射而出那士兵本凑得最近刀光一光他的头颅也直飞起来螺舟中已有一个人一跃而出将他踢落马下夺马而逃。 这人的一连串动作干脆利落出舟杀人夺马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连楚休红也只觉眼前一花但见这人催马向营边冲去。 大营的棚栏只有五尺高马本身也已有五尺了到了栅栏边这人一提缰马一跃而起他只道马上便能脱困而去正在高兴却觉得身子忽然一震马登时落下。 一支长枪飞来从马后胯射入刺穿了马身这马也立时毙命摔了下来。 这人一落地在沙子上打了个滚心中不由大骇。他已计算得没一点遗漏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夺马然后跃墙而走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定能成功万没料到有人反应如此快法投出的投枪快如闪电又力愈千钧他的如意算盘根本打不响。 从地上一翻而起他手握短刀不住地喘息眼角往回看了看螺舟中还有几个人他们没有他这般本事已经束手就擒他心知失去这个机会此番定已无幸。 绝望以后人反而镇定起来慢慢站起身道:“我是叶飞鹄。能以一枪留下我的定是帝国军第一大将楚帅吧。” 楚休红道:“我是楚休红不过算不得第一大将。叶飞鹄你文武全才为何执意跟随甄砺之错到底?” 叶飞鹄看了看楚休红叹道:“国士遇我国士报之。楚帅叶飞鹄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请楚帅成全。” 围住他的地军团士兵已越来越多现在叶飞鹄有天大的本领也逃不掉了就算还能有一艘螺舟能遁地而行只怕也会被立刻挖出来。楚休红叹道:“叶先生你刀锯斧凿不在薛尚书之下上阵杀人也罕有其匹。这一身本领来之不易叶先生你何不投降我军以尽其才。” 叶飞鹄笑道:“楚帅你名震宇内原来也是个俗人。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身受甄侯大恩帝君却视我无物我岂能再回头为人所笑。楚帅你要杀便杀吧。” 楚休红一阵哑然。叶飞鹄名声很坏以前在工部时人人视他为小人可是现在看看叶飞鹄纵然不明事理却不失为是个敢作敢当的男子汉。 也许他会有这般差的风评只是因为帝君对他不喜所以旁人自是人云亦云叶飞鹄才会搞得处处碰壁吧。 他低了低头正要再出言相劝忽然只觉一股厉风扑面而来耳中只听得旁人的惊呼。不好!楚休红头也不曾抬起按在刀鞘上的手一抬“呛”一声百辟刀脱鞘而出。他出手快极已迎上了击来的刀锋“当”地一声响两把刀就在他眉毛前一尺处相交火星四溅射到了楚休红脸上楚休红也不禁心头一寒。 叶飞鹄此出仍要出手那自是已萌死志准备死中求活了。不知为什么他反而有一阵伤心和惋惜。 叶飞鹄这突如其来的一刀被楚休红架住便知这千载难逢的偷袭良机已然失去。但他却不退去刀急转而下刺向楚休红胸口但刚才楚休红全无防备之下仍能架住他的刀现在已是全神贯注他哪里还能得手?两人一个出手快一个招架快两人不停转着将沙子踢起身形已看不清了只听得双刀相交之声不绝其间有火星不断射出旁人纵想帮手也哪里帮得上忙。简仲岚摸了摸袖子里的无形刀本已准备冲出去却又站住了。 这时突然间双刀相击的声音一哑这一连串声响也嘎然而止两人登时分开了五六步。叶飞鹄本自视极高经过这番偷袭对楚休红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他看了看刀慢慢道:“楚帅死在你手里真是人生快事。” 楚休红道:“叶飞鹄我不杀你你还是为我所用吧。你这一身本领若不能为国出力实在太可惜了。” 叶飞鹄摇摇头惨然一笑道:“楚帅你还要说这些辱我的谰言。” 他将左手的刀举起边上的士兵只道他又要偷袭举起枪来。叶飞鹄一笑此时只听得营门处也传来一片欢呼有人高叫:“小王子胜了!小王子胜了!”声音意气昂扬叶飞鹄淡淡一笑道:“武昭也败了?真是惨胜啊。” 他们已炸光了帝国军的轰天雷此行目的已经达到但来的人却几乎全部被擒杀伤亡远在帝国军上便是胜那也是惨胜。他看了看手中的刀他的刀原本亮得象冰现在却暗淡一片旁人都看得到那把刀象被打碎的铜镜一般都是裂纹。 楚休红道:“叶飞鹄你的刀也已毁了还不肯投降么?” 叶飞鹄道:“刀已毁不能伤人却能伤已。” 他将刀回转来刀尖对准了自己心口。楚休红惊道:“快制止他!”但哪里还来得及?叶飞鹄的刀虽然裂纹密如蛛网但直刺之下刀已入体。这刀本已与楚休红的百辟刀相击了数百次裂成了几十片小片刺入体内后登时裂开几十个碎片每一片都象一把小小的利刃尽没入体内他手上只剩了个刀柄血象箭一般射出来。 楚休红不禁失色他冲到叶飞鹄身前但叶飞鹄这一刀用力极大哪里还救得活?叶飞鹄一见楚休红过来嘴角抽了抽慢慢道:“可惜我没有第二把刀” 边上人都围了上来。叶飞鹄如此力战实是让人心惊想起刚才他偷袭楚休红时更是令人心生惧意。楚休红叹了口气道:“将他好好安葬吧可惜。”他说着将百辟刀收入鞘中。 只有他自己知道百辟刀也已裂成了十几个小块了。 这时小王子与邵风观已带马回来小王子象是大病一场在马上似乎摇摇欲坠。楚休红走上前向小王子行了一礼道:“殿下事已如何?” 小王子看着楚休红眼圈也有些红红的。他虽则比楚休红年纪小不了多少但从认识楚休红那一天起便对他视若长辈。他哽咽着道:“武昭老师他” 他的声音已是断断续续语不成声。楚休红知道小王子虽然也已经是一军统帅枪术也隐隐有超越自己之势但内心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孩子还不曾被战火炼得如铁如石。他又深施一礼道:“殿下万事自有天注定请不必多想了。来人请殿下回帐歇息。” 小王子中了调虎离山之计那自是甄砺之利用他对武昭的关切之情楚休红也不忍去责备他。等小王子走后他小声对邵风观道:“邵兄中军重地你怎么能那么大意任由殿下出来?” 小王子和邵风观若守在中军叶飞鹄的地螺舟就算再神奇也无从施展那些轰天雷也绝不会尽数被炸。邵风观看着在整理火药库的士兵脸也一阵阵发白道:“楚帅末将知罪请楚帅责罚。不过小王子因为手刺武昭老师落马他心中极是悲痛楚帅请你不要责怪他。” 小王子对楚休红一向极为服膺虽然他其实是北征军职位最高的军官但自知领兵方略不能与楚休红相比因此事无巨细都听从楚休红的见楚休红也有三分敬畏。楚休红叹了口气道:“军法也不是丝毫不通情面的我也有过错不曾仔细关照你以至于中计此事便算了吧。不过邵兄你的轰天雷已没有了那我们商议的战术可就行不通了。” 邵风观看着北边。黑夜中茫茫一片黑暗中也没半点亮光放眼望去只是高高低低的沙丘明知甄砺之就在前方可就是不知到底在何处。沙漠上的地图与寻常的大为不同标注地点也只是个大概若要找到那个绿洲仍是得*全军在地面搜寻。可有甄砺之在一边虎视眈眈谁知道会再发生什么事。邵风观道:“唉若是文侯死不出战一味隐藏那他据有水源我们可不能支持多久了。” 楚休红看着远处轻声道:“邵兄你放心吧甄砺之一定马上就会找我们决战的。” 邵风观眉毛一扬道:“楚帅这话何以见得?” “邵将军你可曾注意到甄砺之此番夜袭首先并不曾破坏军中食水反而将我们的轰天雷尽数引爆。” 邵风观道:“是啊这怎么说?” “那就是说甄砺之有狄王骑军相助并不怕与我们决战。只怕他一心想的是要将我们全军击溃说不定连收服我们为他所用的心也有。他怕的只是我们以轰天雷攻击所以首要是炸毁我们的轰天雷。” 邵风观低下头想了想道:“楚帅你说得有理。可是如今我们已没了轰天雷风军团便如折了一翼威力大减了。” 楚休红道:“邵兄你一向无所畏惧难道现在怕了么?我们地风军团当初被数万蛇人包围时你也不曾怕何况这次甄砺之夜袭连叶飞鹄和武昭老师也折了我们也擒了两三百狄人骑军给他们的打击也不算小。” 这时简仲岚过来道:“禀楚帅此役我军阵亡三十三人伤十九人斩级一百十七擒获两百零五人。问那些狄人甄砺之下落他们都说不知。请问该如何处置?” 俘虏正被押过来邵风观道:“还问什么立刻拷问要他们说出文侯躲在哪里。楚帅我来吧便是块生铁我也要让他开口。” 楚休红道:“甄侯行事小心之极你看他用的只是少量府兵大多是狄人大概是借狄王的权杖从别处调来的游骑只怕那些狄人并不知道甄砺之下落。” 邵风观道:“那就拷问府兵。可惜武昭老师竟然宁死不降不然他一定知道文侯躲在哪儿的。” 楚休红看了看那些俘虏。这些俘虏中只有十来个府兵其余全是狄人。他走到一个府兵跟前道:“甄砺之在何处你们知道么?” 他说得象是平常寒喧一般哪如拷问。那个府兵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痕血将胡子也糊住了。他抬起眼看了看楚休红猛地站起来厉喝道:“楚帅请你不要辱天下奇士!弟兄们我们生为大人生死为大人死可是如此?” 另外那些府兵本也抱着头蹲在地上听得这人的话齐齐站起道:“正是!我等正为不能捐躯沙场为憾楚帅请你成全!”这批人虽然是俘虏却说得声色俱厉似是凛然不可侵犯。 楚休红呆了呆又看看那些茫然的狄人俘虏忽道:“简参军缴了他们的衣甲军器马匹后让他们逃生去吧。” 他刚出口邵风观在一边道:“楚帅你又要动恻隐之心了。” 整个帝国军中也只有上将军邵风观敢这么对大帅楚休红说话。还在四相军指挥官都是文侯部将的那个年代里邵风观的年纪、资历都要比楚休红高两人并肩作战得时间也最久现在虽然楚休红的官职后来居上比邵风观高了一级但邵风观仍然可以当面反驳楚休红的命令。 楚休红咬了咬嘴唇看着眼前这的两百多个战俘。这些战俘双手抱头蹲在沙地里被风沙刮得睁不开眼脸上也带着惊恐之色大多是狄人也有一些是以前文侯府的府兵。半晌楚休红才道:“邵将军还是放了他们吧。” 邵风观道:“楚帅请你三思此时文侯与狄王尚未就擒将他们放回等如平添他们的实力。放回去难道让他们再来攻击我们的弟兄么?” 楚休红看了看天空。暗夜沉沉秋季的大漠上时常要起风风一起时便四野皆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他长叹一口气道:“昔年大帝得国曾下令不杀降人故十二名将开疆拓土一统宇内百姓纷纷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军圣那庭天也说过得地易得民心难。我们远征漠北人生地不熟狄人又只在沙漠上逐水草而居若狄人一味相助甄砺之那我们要找到他就更难了。将他们放回后纵有少数人会重归狄王麾下但狄人定会心慕王师正道而起厌战之心所以权衡之下仍是放了他们为上策。” 邵风观沉默不语。他虽然知道楚休红说这么多主要还是希望能不杀降虏但也知他说的甚有道理。他想了想长叹一口气道:“楚帅我说不过你你一开口就是王师正道什么的就照你说的办吧。” 楚休红微笑了一笑转过身道:“简参军你对那些俘虏说将他们的刀枪盔甲收缴后尽数释放不得重回狄王军中与我们交战。” 简仲岚漠然地拍拍马走上前去用狄人语说了一遍。那些俘虏听得他说完一个个都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有几个伏在地下亲吻沙地一边大声念颂着弄着眉毛胡子上也全是沙粒。这些狄人军大概也有经历过十年前的文侯北征之役的那时亲眼见过帝国军杀人如草本已自料无幸没想到竟然能够死里逃生都喜出望外不如如何才能表达。 狄人俘虏纷纷逃散一个个却是向南边走的剩下那十几个府兵却仍不走。楚休红道:“你们还不走么?” 那脸上有刀痕的府兵道:“楚帅我知道你放我们是为循我们的踪迹找到大人。请楚帅不必多想了我们宁可一死不愿逃生。” 楚休红脸上露出一丝杀气道:“好吧我成全你。来人将这几位壮士一个个砍去首级号令成全他们天下奇士之名。” 那府兵笑道:“多谢楚帅。我文侯三千剑士当借楚帅而扬名。”他大踏步向前走去其余几人也跟着他走去。其中一个脚步一踉跄站直后仍半步不缓跟着便走。 等他们走后楚休红小声道:“简参军你监斩时注意那最后失足之人留他到最后斩首。” 简仲岚点点头便带着中军士兵走去。等他们走后邵风观长叹一声道:“楚帅以前我多少对你有些不服气如今我算佩服个十足了。” 楚休红却根本没半分自得之色脸上反有一丝痛苦。营中已静了下来只听得刀刃入肤之声那些府兵被斩首时竟一声不吭到最后才听得有人一声惨叫。这惨叫拖得长长尾声袅袅不绝。片刻简仲岚回来道:“楚帅末将监斩完毕十二首级在此。” 这十二个人头个个都还带着血迹。楚休红看了一眼眼中也露出迷惘之色马上道:“将首级号令尸身安葬了吧。” 他一拍马上了一个沙丘大声道:“全军听令甄砺之与狄王就在眼前明日天明三军出发我们定要扫穴犁庭擒获叛贼…” 这一场仗虽然帝国军火器库被炸但伤亡甚小军中士气也正盛听得楚休红的将令全军发出一声欢呼。地风两军团的士兵虽然遭袭但不愧为帝国最顶尖的精兵仍是秩序井然丝毫不乱。楚休红在沙丘上看着所有士兵散去心头又是一阵茫然。 邵风观也回去安歇了现在这里只是一片狼籍原来平整的沙地也踩得凹凸不平不少地方还残留着血迹将沙粒也凝成一块块。 人过处只把这些杀戮和血腥还给天地让天地又将这些痕迹化作无形。楚休红摸出了那个雕像默默无言。 这时在鞘中传来了轻轻的“啪”一声。 百辟刀终于断裂了。 这把刀还是当年的武侯送给自己的。这些年来刀下也已不知斩断了多少神兵利器斩杀了多少名将勇士。如果刀也有心的话那么今天这把刀的心也碎了。 不仁者天诛之。楚休红还记得武侯决心以身殉国前的这句话。他抬起头看着天空风沙渐止一钩残月挂在空中凄冷如冰。他看着雕像眼前依稀浮上了那张梨花般的面容。 简仲岚自士兵们走后一直没有离开。他站在沙丘下看着楚休红的身影咬了咬牙。 他已经放过了好多机会但这一次机会却是好得无可比拟。如果以他的无形刀术可以以一阵风一般闪过楚休红定会连半声也哼不出便中刀毙命。 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了。他似乎又看到太师在密室中的那张脸。现在小纤也在太师府中如果事情办不成只怕自己和小纤就只有同穴的福份了。 他把手弓起来右手已摸到了袖管中的无形刀。帝国军中大概只有太师知道他简仲岚除了深通兵法以外自幼随上清丹鼎派旁支学过这一手无形刀法。 指尖触到了刀环无形刀随时都可摸出。一刀挥出刀气隐于风中无迹可寻也无人能见。 他慢慢地走上沙丘。此时楚休红正自出神不曾发现他正在欺近但只消近得楚休红十步以内那他便是知觉也没有反应的时间了。 简仲岚走得极轻。现在士兵都守在中军外围防备狄人发动另外的攻击中军一带反而宁静得死寂没有人看见简仲岚走的每一步在沙上只留下一个极浅的脚印不注意看都看不出来。 十五步了。 楚休红仍在入神地看着那雕像不远处传来一些士兵走动的声音把简仲岚本已很轻的脚步声也掩去了。 十二步。 楚休红仍是一动不动简仲岚却不由得一个迟疑他茫然地看了看楚休红。 楚休红挡住了叶飞鹄那疾愈闪电的偷袭他也看得清楚。他心知楚休红的速度不会比自己慢一旦失手只怕便再没机会了。 不知为什么他眼前也浮上了小浮的笑意。 只是这么慢得一慢他的脚下一沉一脚已深深地踏入沙中“嚓”一声沙子发出了一声响。楚休红转过头看见是简仲岚笑道:“简参军你还不去歇息么?明天可能就要大战了。” 简仲岚的手仍插在袖子里也不拿出来只是道:“楚帅我见你没歇息有些担心。” 楚休红笑了笑道:“没事只是心里有些闷。” 简仲岚试探地道:“是因为那几个府兵么?他们不说也不能挽回甄贼的败势的。” 楚休红道:“不是因为这个。只是当然我曾立下一个誓言说有生之年定要让这天地间不再有战争让每个人都能安居乐业。可是”他摇了摇头苦笑了笑:“这些年来我不知又发起了多少次战争让多少人家破人亡了。” 简仲岚心口象被巨锤重重地锤了一下几乎要惊叫起来。他强忍着心头的痛楚道:“楚帅你也不必自责这个年代若不能以暴制暴那天下不知还要怎样的乱法。” 楚休红长叹一声道:“有时也想想这天下若无我当有几人称帝几人称王。但造杀孳如此我心终不能安。不仁者天诛之我也是个不仁者。” 简仲岚不知该说什么好他嚅嚅地道:“楚帅您真是位英雄。” 楚休红淡淡一笑道:“英雄么?我不想做一个英雄。英雄只是一些只会让百姓受苦的人这个世界宁可多一些工匠医士还是少一些英雄为好没有就更好了。” 楚休红这番话让简仲岚不禁一怔。谁不愿做一个英雄?手握重兵去征服天下这是每个男儿心中的最高志向。可是楚休红却说英雄越少越好。他道:“楚帅这话怎么说?” “每一个英雄都想要成就自己的霸业都不愿让别人抢夺自己的位置。在英雄看来杀人盈野攻城略地那是实现自己理想而不得不然。可是苍生何辜为了英雄的理想他们难道就该成为英雄霸业的基石么?” 楚休红抬起头望着天空眼中也是一片迷茫。简仲岚长叹了一口气手抽出袖子垂手行了一礼道:“楚帅还是回去吧。” “这定是楚休红亲自带兵追来了。” 甄砺之将望远镜收好。因为怕被帝国军发现驼城中不许点烛仍是一片黑暗。经过这些天逃亡甄砺之仍是衣着整洁看上去仍是在帝都中的打扮。 狄王咬着一棒羊腿肉喝了口酒打了个饱嗝。隔了几步甄砺之仍闻到一股膻臭味。他微微皱了皱眉好在现在昏暗一片狄王也看不到。 狄王道:“甄君侯你的人真能宁死不肯吐实么?” 甄砺之道:“我养士三千知道每个人的情性这三千人个个愿为我效死。如今敌军的轰天雷已尽数被毁这次行动我们大获全胜以后便是在沙漠上决战不必怕他了。” 狄王在驼城的缝隙中向外张望了一下又咬了口羊肉道:“如果他们围而不战那我们怎么坚持下去?围个十来天饿也饿死了。” 甄砺之笑道:“王爷这你不必担心帝国军不擅沙漠作战现在他们士气正盛但十来天后他们定会战力大减。何况我们据有水源他们却是自带水袋的只怕他们比我们更急着要速战速决。此时上策便是等他们踏入我们的伏阵之中。” 狄王想了想半天才道:“中原人诡计太多我们狄人可不会这一套。” 狄王又坐回他的胡床上一口马奶酒一口羊肉地吃去了飘过来的一阵阵膻臭让甄砺之有些作呕。他把头凑到外面吸了口外面的空气喃喃道:“如果真是楚休红统兵那我要看看你到底能有什么本事。” 天亮了。沙漠上的太阳一跳出地平线登时将万里黄沙映得通红似乎到处都在燃烧。 楚休红站在沙丘高处将望远镜收回来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邵风观的飞行机正在回来他只怕也已经发现了甄砺之的行踪。昨夜的一夜风将大漠上的浮沙吹掉一层楚休红一大早便用望远镜四处察看在旭日中看到五里外掩在沙丘中的一片地方颜色有异马上让邵风观飞近了细看。他已猜得到那片颜色有异的沙地定是一片驼皮。 那肯定是格勒绿洲的所在。甄砺之将驼皮张成平顶上面覆盖一层沙土驼毛颜色本与沙子相近覆了这一层薄沙更是看不出来了。可人算不如天算昨天风不大却吹得久将驼皮平顶的沙子吹掉许多驼皮不象沙子能反光若是正午阳光太烈时也看不出来但现在正值日出望远镜中看去那一片黄褐色明显较边上为深相当明显。 邵风观的飞行机一落地兴冲冲地过来道:“我发现格勒绿洲了!真没想到文侯竟然用驼皮将整个格勒绿洲覆了起来!” 楚休红默默地算了算按这片绿洲大小甄砺之与狄王联军只怕有四千余人。甄砺之的府兵经过在北逃途中只怕剩了一千上下狄人来去如风但能聚集的也不多一般连上妇孺也只是两三千一股狄王能聚起三千多精壮骑军已不愧是大漠之豪。 他收起望远镜冷笑道:“甄砺之纵然神机妙算终于现形了。” 邵风观接过楚休红的望远镜看了看道:“我们该如何进攻?” 楚休红道:“驼皮受烈日曝晒定是干燥非常见火即燃。邵将军要是火军团在此在这里一阵神龙炮便可将甄砺之连根拔起可惜啊可惜。” 邵风观笑道:“不过我们还有火箭是吧?哈哈楚帅这条计好是好可也太毒了一把火要烧尽四千人。” 楚休红笑了笑道:“以甄砺之之能只怕我们欺近到弓箭射程他便能猜到我们的计划了。” 邵风观道:“那该怎么边?” “你风队再辛苦一趟每人带两个火把上去。” 邵风观叫道:“火把能行么?沙漠上风大就算掷到驼皮只怕也烧不起来。” 楚休红将左手在右掌一击道:“不用它烧只让甄砺之看到。甄砺之足智多谋但多谋之人往往想得太多面面俱到为防万一一定会将驼皮顶盖撤去。我已命五辆铁甲车待命只消甄砺之忙着撤去驼皮无法疾攻时铁甲车就立刻发动冲锋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地军的铁甲战车是陆战威力最大的利器攻蛇人时曾发挥极大效用。但铁甲车也有个致命缺点就是转动不灵速度太慢在沙漠上行进速度就更慢了若贸然攻击甄砺之以逸待劳铁甲车威力不能发挥。邵风观听到此处笑道:“好!这趟由我全军出动只消看到文侯现形便降落左翼从他侧翼攻击!这回文侯本领再大看他可有回天之力。” 他伸过手来与楚休红击了一掌。小王子在一边道:“楚帅可要我带兵随铁甲车冲锋?” 楚休红道:“殿下你是千金之体坐镇中军指挥诸军接应我带地军团轮番冲锋定要一鼓战胜。” 小王子看了看前面道:“小心啊甄贼连武昭老师也能对他死心塌地不惜生命他的府军定会死战。” 楚休红道:“殿下放心末将定要奏凯而归请殿下自己小心。” 甄砺之看到帝国军正不断逼近心中也不禁稍有些惴惴。 楚休红领兵向来“幻化无方”之誉调度时总是中规中矩滴水不漏攻击却从不依正轨分进合击让人难以预料。但他不相信楚休红竟会如此大胆一味向自己的埋伏圈进冲来。 难道其中有诈? 狄王还在咬着一根羊骨风到帝国军攻来面露喜色道:“他们人不多啊早知道我以我的旋风军突击只怕他们早就丢盔卸甲逃得远远了。来人快准备马上发动攻击!” 笨蛋! 甄砺之暗暗骂着但他脸上却仍是不露声色道:“王爷敌军机变极多要防他有诈。他们有种铁甲战车最能克制骑兵远近威力都大我们若冲上前去正好被他们的铁甲车发挥威力。” 狄王将肉骨一扔道:“甄君侯那怎么办?” “再看看他们的动静。” 甄砺之将望远镜拉开看着逐渐逼近的帝国军。现在已到了一里地外再走一程便能进入弓箭射程。 “看看狄人的箭术吧。”甄砺之嘴角抽了抽。这驼城坚若磐石楚休红用兵再强也不会想到在沙漠中能筑起这样一座驼城来他们带的也一定不会有攻城器械。只消进入箭的射程定要让这支帝国军全军覆没。 如果楚休红和邵风观能再为我用争夺天下也不见得不可能了。 甄砺之只觉浑身的血液也在燃烧眼里精光四射哪里还象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这时狄王忽然“咦”了一声道:“他们怎么又放出那些怪鸟来了?” 是风军团又出击了?甄砺之不禁吃了一惊。他最惧的其实就是风军团居高临下以火器下击因此他不惜牺牲了叶飞鹄和武昭也要先炸掉帝国军的火器。风军团失去了火器便没有太大的威力了等如斩去帝国军一条最为有力的臂膀。现在风军团居然又出击了而且方向正是对准这里的看阵势风军团竟是全军出动。按理风军团在空中已无威胁该是在地上辅助进攻但帝国军不惜分散力量他们打的到底是什么主意? 他拉开望远镜细细地看了看。 在一里地外还看不清楚但随着风军团飞近他已看见飞行机后座的士兵带着两支火把。 火攻!甄砺之不由浑身都是一震。驼皮被烈日曝晒坚韧非常就算帝国军带突火枪来也打不穿但驼皮晒得干了却又最怕火上面的驼毛见火即燃一旦热成燎原那自己这一方不用打便要乱成一团了。他惊得一把抓住狄王道:“快!快把驼皮撤掉我们已经被发现了他们马上要来火攻!” 狄王也吓了一跳叫道:“什么?哈斯朗快传令下去将驼皮撤去!” 狄王在沙漠中呆得久了也知驼皮易燃之性听得甄砺之说得急迫登时也方寸大乱一边叫着一边跑去心中想道:“幸好甄君侯在此若是我定猜不出这些中原人的鬼点子。” 驼皮在绿洲上搭得很是巧妙将高就低没什么缝隙但取下来时也不太容易狄人听得狄王传令要将驼皮撤下登时一通混乱。狄人本长于冲锋野战纪律对他们而言是闻所未闻的东西抗在这绿洲中几天已是憋得久了这般一乱狄王拼命喊话约束也没用。 随着驼皮一张张撤下风军团的火把也已掷下。但火把并无想象中的威力沙漠上风大火把有不少未曾落地便已熄灭有不少被风吹到了沙地上只有少量落到驼皮上引燃但狄人已是有备一张刚燃起马上就被扯下盖上沙子火登时灭了。狄王见到这番景象对甄砺之更是敬佩不已。 他却不知甄砺之已是暗暗叫苦。此时帝国军前锋向左右两翼展开正中推出了五辆巨大的战车。这种战车每辆可容二十人铁甲边缘有机关相扣可以拆下便于携带一旦上阵便把铁甲装上。铁甲车虽然在沙地上很难行进但这些铁甲车的轮子是改装过的都是用一排铁链制成履带虽然速度减慢但在沙地上也行进得稳稳的。 这定是薛文亦想出来的主意!甄砺之放下望远镜恨恨地想。本来自己这方还有个足以与薛文亦匹敌的叶飞鹄但叶飞鹄昨日以地螺舟夜袭虽然胜利将帝国军火药炸光但他没能回来定是已经阵亡。如果他在的话肯定还能有主意现在却只能*自己了。 狄人还在乱成一团。他们要将驼皮扯光只怕铁甲车已攻到跟前。驼城虽然号称坚不可摧但在铁甲车面前驼城终是些血肉之躯又能抵挡得几时?现在已到十万火急之时若不能阻止帝国军的铁甲车前进那就大势去矣。他大叫道:“王爷!王爷!”但狄兵乱成一锅粥狄王也不知在哪里。 他看了看四周。养士三千现在这三千府兵已经只剩了一千三百多昨日又派了一百人趁夜招集狄人游骑夜袭说好不管成败这一百人都不能回驼城以防被帝国军循迹攻来。现在手头只剩这一千二百多人的府兵了。 难道真的已到末路了么?他看了看周围。这一千多府兵仍是精神奕奕但脸上多少带了些悲壮边上还放着武昭惯用的另外几把长枪和叶飞鹄造成未成的机关器械。 一看到叶飞鹄的机关器械甄砺之眼前一亮叫道:“谁还会用这台地螺舟?” 叶飞鹄到格勒绿洲来发现自己以前设想而失败的地螺舟在沙地上能大行其道大为兴奋连做了两艘。但这地螺舟操纵太过繁复只有他自己能开动不然昨天也可以有人从沙下去接应叶飞鹄也不至于死在那里了。现在无论如何也只能一试。 他喊了两声却仍没有人敢出来。眼看帝国军的铁甲车越来越近现在大约只剩了五百余步几乎马上就要逼到跟前了可狄人忙于扯下驼皮因为太过混乱本来就算烧起来也无大碍他们这般一扯反倒更加掣肘乱得不可开交。甄砺之额角青筋也暴了出来叫道:“现在来的乃是帝国军最为精锐的地风两军如果我们能一鼓作气将其击溃那必将震动帝国全军以后再无人敢来。谁能将地螺舟开去攻翻那几辆铁甲车那就是我甄砺之王朝的第一功臣!” 他喊得声色俱厉一个府军有点怯生生道:“大人我看过叶先生开螺舟大概还能行。” 甄砺之喜出望外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道:“好!你若能建此奇功我甄砺之日后得了江山定与你平分!” 这府军摇了摇头道:“大人我也没有信心只怕开得出去便开不回来。我也不要半壁江山只望大人日后坐了天下能想着天下百姓不要象帝君那般横征暴敛。” 甄砺之道:“一定一定!我甄朝开国十年内不对百姓收取赋税不征徭役!” 这府兵笑了一笑扭头道:“弟兄们今天是我们为大人捐躯的时候了!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我们当为大人的江山出一份力!” 他拉开螺舟的门跨了进去登时又有十多个人出来要进螺舟。这螺舟有两丈多长挤着能坐八人这十几人挤在里面定要塞得动也不能动了。那个开螺舟的府兵道:“不要太多人有五辆车我们十个人就足够了!将那车轮下的铁链扭断这车定不能在沙上行走。” 里面又挤了九人每人都带了一根狄人惯用的铁棒。狄人是吃牛羊肉长大几乎个个都是大力士不少人用铁棒十根铁棒倒很容易弄到。 那府兵道:“大人来世再见了。”他拉上门只见这螺舟一阵震动头上的螺纹开始转动越转越快一下钻入沙中从驼城下钻了出去。 楚休红看到那些驼皮被拉下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狄王将无数驼骆捆好四肢一头头摆成城墙之势。这些骆驼至少也要上万头一头头绑在一处都也不能动。骆驼本极能耐饥又极为驯良更兼嘴也封着平常不发出一丝声音。 在沙漠中竟然出现了这样一座骆驼组成的城池饶是楚休红身经百战也是闻所未闻。他也根本没想到在石头都没几块的沙漠上居然会要攻城出征时一件攻城器也不带。 幸好还有铁甲车。 他淡淡一笑。铁甲车一过骆驼也要碾平了。只消绳索弄断这些骆驼就不会再蹲踞成这等固若金汤的城池驼城也便破了。 他的笑意还未褪去忽然在铁甲车前面冒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东西头上还有一个螺纹一出沙子仍在不停转动。 是螺舟!楚休红吃了一惊。没想到甄砺之还有螺舟! 螺舟出现得太过突然又已在铁甲车面前铁甲车虽然刀枪不入但车轮下却是死角。当先一辆铁甲车去势不减已到了螺舟跟前螺舟的门这时打开了从里面正不停地跳出人来。出来了七个人时这铁甲车已碾上了螺舟。 重达千钧的铁甲车和木制螺舟相比自如石击卵。螺舟象被重物压着的鸡蛋一样碎开里面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那是螺舟中尚未出来的府兵被铁甲车碾死了。 楚休红不禁闭了闭眼。即使是两军阵前你死我活的战斗他仍不忍看这些杀戮。但他的眼刚闭上边上几个士兵已惊叫道:“楚帅不好了!” 他睁开眼只见当先那辆铁甲车的履带已被撬断轮子深深陷入沙中已翻向一侧哪里还动得分毫从螺舟中出来的七个人正在合力撬第二辆铁甲车的履带。 铁甲车冲在最前将铁阵打开缺口然后骑军冲锋一旦敌军反击骑军又退回铁甲车后让铁甲车充当堡垒这是地军团屡试不爽的战术。可是在沙漠上马匹不能跑得太快铁甲车虽然由薛文亦改装成履带式能在沙地行进可履带一断铁甲车也就没用了。车中虽有二十个士兵但第一辆车子翻倒后正好将门压住里面的人一个也出不来。 楚休红叫道:“快!快去支援铁甲车!” 一向都是铁甲车保护地军团的骑兵由骑兵保护铁甲车这还是地军团成立以来的第一次。 仍然对甄砺之轻敌了啊。楚休红悔之莫及。甄砺之已中了楚休红的计策以及到发动不了有效进攻但这一次却轮到地军团失手了。 那七个人力量既大动作也快此时已撬断了第二辆铁甲车的履带。第二辆铁甲车翻倒时倒是门在上面里面有士兵爬出来。他们二十个人在里面翻得七晕八素没想到铁甲车居然会翻到手中持的军器反而自己刺伤了几人。这士兵本是弩兵一出来便将手中的连珠弩对准一个府兵射去。 连珠弩是薛文亦发明的雷霆弩的缩小版单手可持射程也要近得多但现在两辆铁甲车只有十几步远那七个府兵正在撬第三辆铁甲车的履带连珠弩一连七发尽射在最后的一个府兵身上那府兵哼都不哼一声便已毙命。边上一个府兵操起手中的铁棒猛地扔去铁棒打着转风车一般正击在那弩兵头上弩兵刚射死一人根本没能防备铁棒击中他的头部头骨也被打得粉碎他一下重又翻下车去把另一个刚要爬出来的士兵也压得重新倒了回去。 这时第三辆铁甲车的履带也被撬断了。剩下六个府兵马上去撬第四辆车那个将铁棒掷出的府兵抓起死者的铁棒走在最前。 楚休红的骑军已到了。他一马当先长枪一探一个府兵闷喝了一声叫道:“你们快干我来挡住他!” 最后两辆铁甲车驶得很近几乎是并排前行剩下五个府兵闷头狠撬那府兵将铁棒舞得风车一般楚休红一枪探去反被他的铁棒打得荡开。此时楚休红在两辆车当中已将路都堵死了后面的骑兵必须绕着才能过去这府兵抡动铁棒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铁棒又极是沉重在身前舞得密不透风楚休红的长枪根本伸不进去。 这么重的铁棒这府兵力气再大风车一样舞动的话也不能长久。舞了七八个圈楚休红一枪已然出手作势刺他面门这府兵将铁棒舞起来手却一软铁棒登时舞不成圈楚休红的枪已缩了回去二番出枪正从空隙间刺中他的嘴。 这手二段寸手枪一旦刺中转平常的枪力要大一倍这个府兵虽然力大无穷又哪里还挡得及?枪自唇间刺入颈后刺出登时不活了。 而这时第四辆车的履带也已被撬断还有五个府兵疯了一样去撬向第五辆铁甲车。 这是最后一辆车了。楚休红心知这辆车再被弄翻那好不容易来的优势便荡然无存重新回到两军对垒的均衡之势。此时帝国军攻击受阻狄人却已将驼皮顶盖扯完正在集结马上要反扑此消彼长之下只怕帝国军反而要落下风。 这几个府军舍生一战居然让地军团遭受这等重创!楚休红以下的军士一个个都不禁心惊。这时又有另一些地军团的骑兵冲了过来几人同时向这五个府军发动攻击。 若府军反击那这第五辆车就算保住了。骑兵人人都有这个想法因此出手毫不留后路便是与府军拼个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 可是这五个府军居然一点也不还手仍是大力撬动第五辆铁甲车的履带。他们连撬四辆本也到精疲力尽之时撬这第五辆便已相当吃力地军团的骑军长枪齐出五个府军同时中枪两个是颈部被刺穿当场送命另三个被刺在肩头却眉头也不皱一皱还在拼命撬动。 “崩”地一声。 楚休红心也随之一沉。这第五辆车的履带也被撬断了登时歪了下来。他本也在当中带马一跳这辆铁甲车正倒在他马前激起一大片沙子眼前也模糊成一片。当中本纠缠在一起的几个地军团骑兵和那五个府兵同时被压在下面府军固时不活几个骑军有一个也被压住了腿另一个的马头恰被压住人虽无事却吓得面无人色。 从驼城里发出了一阵欢呼。地军团的铁甲车攻势在府军的拼死反抗下被尽数瓦解。而且反抗的竟然是屈指可数的几个府军。尽管这几个府军已全部阵亡但对剩下的府军和狄人的士气却是个莫大的鼓舞。 功亏一篑啊。楚休红眼里也不由得有些湿润。他看了看在空中盘旋的风军团邵风观仍在那里但他们的火把扔光了连这点小小的威胁也没有了充其量不过是些点缀而已。 象一些无害的飞鸟。楚休红不知怎么想到了这些。这时突然从空中纷纷扬扬地落下了许多纸片。这些纸片漫天飞舞有一小半落到驼城中狄人大多不曾见过纸抢过来看看。 狄人虽是蛮族文化却也不低几乎人人都识得几个字。简仲岚写的这些话又极是简易他们纵然认不全也都看得懂大致意思。甄砺之在驼城中也抢过一张看了一眼叫道:“王爷!王爷!” 这时狄王已又挤了过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又拿了根羊腿在咬吃得满嘴是油用袖子抹抹嘴道:“甄君侯发生什么事了?” “你速下令不许你手下拣这些纸片!” 但命令纵发下去却止不住狄人的交头接耳。简仲岚这些话又写得动情之极狄人自幼在沙漠上逐水草而居平生最关心的人就是父母妻子狄王虽有南面之威犹不及亲情动人。他们互想说着一个个渐渐露出不愉之色。甄砺之心中大急却也无计可施。楚休红智计百出但最厉害的看来还是这攻心策真不知一夜天他怎么能写那么多张纸只怕是发动全军一起在写。 飞行机上传来了一片歌声。这是风军团加紧学会的一支狄人思乡谣曲昨夜突然想到让简仲岚教给风军团的。邵风观本不是个善歌之人临时学会的歌更是五音不全但这首歌曲调简易歌词也浅俗仍是听得一清二楚。只得得空中纷纷扬扬都是“落日一丈红平沙万里黄。男儿行千里只是思故乡。”的歌声那些狄人更是不安。 这时帝国军中突然又发出了一阵惊呼。楚休红眯起眼只见从驼城中有几个人正走出来。 那是三个骑军。左右两个手里拿着巨大的盾牌护中当中那人。盾牌太大也看不清当中之人是谁。楚休红止住边上的士兵道:“不要放箭看他们怎么说。” 到了距他们百步远两个府军将盾牌分开露出当中那人。那人高声叫道:“甄砺之在此请你们主帅过来说话!” 那就是前文侯甄砺之! 甄砺之穿着一件短甲披着披风虽然须眉都已花白仍带着当年帝都第一权臣的威势。他走到阵前时帝国军明知他是此行的目标但不得将令却没一个人敢动。 甄砺之扫视了一眼帝国军高声道:“请你们主将过来答话!” 一边的传令兵正要驳斥他一句楚休红止住了他道:“我出去。”一边的简仲岚小声道:“楚帅要小心暗算啊。”他明知不必这么说要真有暗算他受太师之托的事也不必去做了可事到临头却仍然忍不住说这一句。 楚休红回头一笑道:“甄文侯岂是小人。”他催马出阵小王子在他身边急道:“楚帅不要出去小心他有计策!”但楚休红已走了出去小王子正待追出去简仲岚已催马向前道:“殿下你稳住中军我去。” 他跟在楚休红身后出去楚休红倒也没制止简仲岚两骑到了甄砺之面前二十余步的地方楚休红躬身施礼道:“甄先生末将楚休红有礼了。” 甄砺之看了看他仰天笑道:“我猜也是你只有你才能将甄某逼到这等田地看来太师对我是势在必得了竟然能将你从南征途中调回来。甄某何幸居然将我看得比共和军还重。” 楚休红正色道:“甄先生一人之力已越千军太师绝不是不知轻重的人。甄先生如今你赖以倚恃的狄王也正为约束自己部下忙得焦头烂额只怕没什么战斗力了。甄先生以你这一千府兵之力绝非我地风二军团的对手请甄先生束手就擒免得两军同室操戈生灵涂炭。” 甄砺之厉声道:“你是要我投降么?” 楚休红仍是不动声色地道:“正是。请甄先生放心楚某与邵将军愿一力承担甄先生安全太师绝不能加害甄先生分毫。” 甄砺之脸色变了又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似乎已为楚休红言语所动却又踌躇不定。他看了看排列得整整齐齐的地风二军这两军已整装待发即将发动攻击。他也知道楚休红现在说得客气一旦兵戎相见便绝不会客气必要将自己这一千多人连根拔起而后已。那一瞬他几乎要开口答应了话已到嘴边却又吞了下去。 即使此战不胜仍有远赴极域另辟一番天地的机会。甄砺之想着即使他自知已垂垂老矣去日无多但少年时那叱咤风云的热血仍在他胸中燃烧。 他道:“楚将军你若能与我联手取天下易如反掌耳。帝君昏庸不明而张龙友又野心勃勃你何必为他们卖命?” 楚休红正色道:“甄侯我不是为一家一姓卖命我只求天下早日得息兵戈能让百姓过上安稳日子吾愿足矣。” 他一向对甄砺之直斥其名见面时最客气也只是句“甄先生”此时突然以甄砺之旧官职相称甄砺之也只觉浑身一凛。他垂下头忽然翻身下马待抬起头来时已是满面泪水。他伸出双手跪在楚休红马前道:“楚将军我认输了只望你能看在老朽这般年纪向帝君求情赏我一个全尸。” 楚休红脸上登时动容也翻身下马道:“甄侯请你放心回帝都后我愿以性命为甄侯担保。” 他伸手去扶甄砺之甄砺之眼里突然闪过一丝寒光。简仲岚在身后看得真切大叫道:“楚帅小心!” 甄砺之已一跃而起。他须白也全白了刚才也象个颓唐已极的寻常老者此时却须发戟张哪里还有半分苍老之态?右手已拔出了腰间的腰刀一刀向楚休红当头劈来。 这柄刀血一般红乃是帝国当初十二名将中第一力士闵超佩刀“赤城”他刚才还痛哭流涕突然间暴起楚休红全没料到。他第一反应便是去拔百辟刀但手刚一碰到刀鞘猛然醒悟到百辟刀已经碎裂他顺势一把扯下刀鞘迎向刀势。但赤城刀本就不在百辟刀之下这一刀将刀鞘砍作两断只是缓得一缓余力不减仍是向下直劈。 完了吧。楚休红心头也一凉只听得简仲岚大叫道:“楚帅!”人象流星一般从马上疾冲而至几乎已超越了人的极限甄砺之的赤城刀已到了楚休红面门只觉白光一现又是裂帛一声刀一下齐柄断成两截刀头从楚休红面前落下简仲岚如何出手都没人能看清。 甄砺之见这势在必得的一刀都已失手惊慌失措人一跃而起跳上马叫道:“挡住!挡住!”但他快简仲岚更快又是白光一闪他的座骑后腿登时断成两截甄砺之也好生了得双手一按人从马头上跃过已冲向驼城中。 这时护着甄砺之出来的两个府兵将盾牌一扔两人双手同时出枪。两先两后四支投枪来势极快这两人是府兵中有名的“飞电鬼”据说投枪之技几与当年武侯帐下名将“火虎”沈西平相埒简仲岚全神贯注在甄砺之身上这两支枪哪里还闪得掉? 这时楚休红在他身后一舒臂一手抓住一把投枪简仲岚刀术极高刀上枪术却只是平常不消说这是在步下了后来两枪他自己却再拦不住了两枪齐中。一枪刺穿简仲岚的肩头另一枪从他胸口刺入从背心透了出来。 “简参军!” 楚休红大声叫着如闪电般出手手中两枝投枪同时射出分袭左右。这两支枪比“飞电鬼”兄弟投出的更快这两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双枪齐中同时翻下马来。 楚休红奔到简仲岚身边一把抱起他。两柄长枪一刺透他的左肩一从右胸口刺入透背而出。简仲岚睁开眼看见楚休红就在他跟前他嘴角抽了抽慢慢道:“文侯府府兵果然也名不虚传啊” 楚休红大声道:“医官!医官!快来给简参军疗伤!” 如果在这里刺入楚休红全无防备本领再大也闪不过去吧。简仲岚摸着腰间的无形刀慢慢地拔着他好象看见了太师那赞许的笑容以及小纤看到自己时的笑靥。 他的手被压在身下袖中的无形刀一时也拔不出来。简仲岚只觉力气在一分分地流走如果不加紧只怕连拔刀的力气也要没有了。幸好楚休红仍是抱着他根本不知道他在转着这个念头。 无形刀无声地抽出了刀鞘。尽管力量已经减弱了许多但简仲岚知道以自己的无形刀法足以伤人无形别人连伤口都看不出来只道楚休红是力尽而亡。他刚想把无形刀抬起忽然眼前一黑仿佛有千军万马闪过铁蹄过处山河残破本来已经渐趋和平的帝国又将堕入分崩离析烽烟四起的境地。他好象看到在铁蹄下踩过的累累死尸哭喊的百姓以及雪一样铺满旷野的白骨。那些哭喊在撕扯着他的心让他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也感到难忍的疼痛。 无形刀是不是要出手?刀尖本已穿过了楚休红的甲胄缝隙只消轻轻一送便能刺入楚休红体内但是他还是停住了。 如果失手太师一定不会放过自己。自己也算了可是简仲岚眼前又闪过小纤关切的笑靥她的面孔和烽烟战火交织在一起分也分不清楚。他暗暗地咬了咬牙终于聚集起剩余的力量手慢慢地动了动。 楚帅请不要怪我。 刚才甄砺之暗算楚休红时地军团上下同时冲出小王子情急干脆吹响了冲锋号登时所有地军团骑军尽数扑上。驼城中府兵在甄砺之指挥下进行殊死战狄人却不肯动手狄王急得手舞驼鞭一个个抽过去那些狄人却只顾向后闪躲被逼上前的也只是懒懒地射上几箭。但府兵还有一千多射出的箭仍是又快又准冲上前的地军团骑军登时死伤了数十个。 突然间从空中风军团的飞行机上每一架都射出两道火柱。 这是飞行机上所装的喷射器。那本是张龙友给薛文亦的飞行机补充而设计的东西用不会炸裂的竹筒盛好火药装在飞行机机腹。当飞行机在地上时不必有弹射器只消点着喷射器飞行机便能飞上天空。若是在空中点燃飞行机便能行到二次动力在空中停留时间也能多一倍。邵风观将那些纸片散完只觉光是唱唱五音不全的狄人歌实在有失风军团体统他灵机一动从机腹下将喷射器锁扣解开又将导火索点燃两支喷射器不再固定在飞行机上点着后登时拖着两条火柱飞向驼城。喷射器不会爆炸但能喷出长长的火焰一头扎进沙中火焰仍在喷出那些骆驼不怕被绑紧却怕火烧喷射器的火喷到身上骆驼再驯服也受不了了仰头欲嘶可嘴蒙着发不出半点声音扬蹄欲动身上又绑得紧紧的。 风军团还剩的七百九十八人尽数出动三百九十九架飞行机中另外三百八十八架看了邵风观的样子也照样将喷射器放出。这七百九十六个喷射器倒有一大半没飞到驼城上倒一小到扎在骆驼间一下把绳子烧得七零八落骆驼失了羁绊身上又着了了长声怪叫着四散奔走本来牢不可破的驼城一时间已不成阵势那些狄人本无心恋战到此时哪里还是狄王约束得住的?登时四散逃走甄砺之的一千多府兵本来还秩序井然但此时被狄人一冲连自己的阵势也乱了地军团骑军登时冲到了跟前。 楚休红自不知简仲岚在打这些主意眼见大军已冲上前他心急火燎大声叫道:“快过来医官!” 这时医官急匆匆过来楚休红一手还着简仲岚的头道:“医官你一定要治好他!” 医官到了简仲岚身前看了看道:“还好这两枝枪一支虽然刺的是要害但不曾刺中心脏。楚帅你放心他受伤虽然极重却还有救只消他能挺得过拔出身上的长枪我就有信心救活他。” 楚休红道:“那就好你快点给他救治吧。” 医官道:“来楚帅你用最快的速度拔去他身上的枪头。” 他从医箱中取出铁钳将枪头钳去一手搭着脉示意楚休红动手楚休红手一动如电光一闪枪杆从简仲岚身上抽出简仲岚身体猛地一动医官极快地给他的伤口敷上了止血药。这医官是御医叶台师弟医术不减师兄出手也快得看都看不清简仲岚伤口的血都没喷出几点伤口已被他敷好。他又试了试简仲岚的脉博一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道:“还好还好我没给师兄丢脸。”话音未落脸上却不由一变只见简仲岚脸上极快地失去血色已没有呼吸了。他急得满头大汗惊道:“这是怎么回事?哪有这种道理?” 楚休红试试简仲岚的脉搏心知他已是无救叹道:“不必自责了你也已经尽力。简参军你走好吧。” 简仲岚脸色极是安详嘴角也带着点笑意虽然已经死了却仍是如生。楚休红站起身来道:“来人将简参军好好安葬吧。”他喊完跳上马便向驼城冲去卷入厮杀。地军团本就是精锐之极的强兵小王子虽然经历战阵不多但指挥得井井有条楚休红一来府军更是抵挡不住已呈全军溃散之势。 那医官还站在简仲岚身边喃喃道:“不可能的我明明已经给他的伤口止血了怎么突然间他体内会大出血而死?难道是我医术未精么?”他怎么也搞不懂这个明明可以救活的人怎么会一下子死了。 楚休红看着两个士兵在简仲岚阵亡的地方挖着坑准备将简仲岚葬在此处心中还想着在昨夜武昭夜袭后简仲岚与自己的一席深谈。 英雄。这世界需要的并不是英雄而是象叶台师兄弟这样的医士吧。简仲岚听到自己这番话时脸上那种大彻大悟的表情他永远也忘不了。 简仲岚被抬进了坑里黄沙掩上了他的面孔渐渐地他消失在了地上。风吹过沙地上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掩去再也看不到了。 将双方的阵亡将士全都掩埋后楚休红指挥着士兵押着俘虏回师。甄砺之被关在囚车里打散了的满头白发也披散着他经过楚休红时破口大骂道:“姓楚的!你号称要平息天下兵戈可是你却是个屠夫!这一战中多少人死在刀枪之下大漠之上没有狄王又将陷入多大的混乱你知道么?你这无耻的小人!伪君子!” 楚休红听着甄砺之骂着声音有些哑了小声对边上一个士兵道:“给甄砺之一勺水喝。” 他牵着飞羽回头又看了看那片刚葬过数百具死尸的沙地。这些人活着时争斗得你死我活死了却也肩并肩地葬在一处。 天已黑了一钩残月升起来月亮照耀下只有一片黄沙。这一片黄沙埋掉了血泪也埋掉了恩怨。 “简兄也许每个人都象甄砺之说的有虚伪的一面吧。” 楚休红看着葬过简仲岚的地方默默地说。简仲岚还堆起了一个坟堆立了块碑但在沙漠中这些都是不长久的。不必过得太久这儿就又是平平一片黄沙把一切争战和喧嚣都还给沙漠上的寂静。 楚休红跳上马从他手里忽然出现了一把刀。这正是削断了甄砺之手中那把赤城刀的无形刀。刀名无形刀锋也真的有似无形插在地上被月亮照着仍是寒气逼人。 楚休红拣起了这把刀在刀身轻轻弹了一下刀轻手发出轻吟越来越响最后几乎仿佛是鹤唳长空。楚休红茫然地站在沙丘边仰起头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月。 这是秋天的第二次圆月却也是简仲岚生命中所见的最后一次圆月了。 简仲岚闭上眼的那一刻在遥远的帝都太师府里小纤睡梦正酣。她梦到了简仲岚得胜归来骑在马上英气勃勃帝国也已一片承平从此再无战争天下百姓都能安享太平。 睡梦中她喜极而泣眼角有泪水流下沾湿了枕畔。 正文 破上 随着在码头上禁军的一声呼喝破军号缓缓地开动了。这艘帝国水军中数一数二的战船在开动时溅起的水花几乎有一丈多高。柳风舞站在船舷边看着岸边肃立着的禁军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破军号最大载员一千五百人现在载着一千零七十六人担负着为缠绵病榻的帝君寻找海上仙药的任务经过朝中文武长达十余天的争吵终于开始了行程。 帝国水军原先只有一些小战舰自水军大都督邓沧澜上任以来对水军从上到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制原来仅有两千人的水军一下扩编到两万船只也按大小分为风、花、雪、月四级原先的水军船只有一艘达到现在的“花”级风级一艘也没有现在水军已拥有风级战舰三艘破军号就是其中一艘而花级已有十艘之多。 “如此水军规模已成当与妖物争雄与水上矣。” 现在担负着全军总帅之职的文侯在看到工部造出的这一批巨舰时欣喜地说了这么一句话。以往在陆上帝国已能与不可一世的蛇人军相抗衡但在水上却因为蛇人天生会水一直处于下风蛇人在陆上一旦失势便入水逃遁帝国军无法扩大战果。这批巨舰造出后战事才有望真正能有转机。 在这个时候将一舰风级战舰抽出战场去茫茫海上寻找飘渺不可及的仙岛实为不智。柳风舞却也知道自己仅为一个小小的水军团百夫长也根本无法向帝君进谏。事实上进谏的也有人但自从进谏最力的齐御史因出语太重被一向和颜悦色的帝君赐以廷杖在朝中活活打死后便都是一片赞同之声了。 连文侯也未能免俗啊。柳风舞松开了一直抓着栏杆的手有点迷茫地看着岸上。这时破军号已离岸甚远岸上只隐隐约约地看见有一排人再看不清面目也不知哪个是手握重兵的将军哪个是来看热闹的百姓了。 她还在不在看着这艘远去的船?柳风舞心头微微一痛又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栏杆但瞬即又苦笑了笑。 她当然会在岸边。只是来岸边又有什么用?就算自己不出海远航对自己来说她仍是个飘渺不可能的梦。 想到这里他的另一只手伸到胸口象是突然胸闷一下轻轻地按了按。 在衣服下一块玉佩贴着他的皮肤当手按上时这玉佩贴得更紧了让他感到胸口有一阵寒意。 第一次看见她时他还是个军校的一年级新生完全是个小孩子。如今当年的老师现在已是地军团的统制了自己这个学生也已成为水军团的年轻百夫长可是和她这个安乐王郡主之间的距离仍是有如天空与大地一般遥远。 如果这一趟出海真能找到仙岛说定自己也会封爵吧。尽管寒玉制成的玉佩让他胸口冷得有些发痛柳风舞仍感到从中的一股暖意。如果真的有那一天也许自己也能和老师一样成为安乐王的乘龙快婿吧。 他看着岸上试图在那些人群中辨认出那个最美的影子但连那些王爷的罗盖也看不清了更不消说是掩映在侍女中的她的影子了。 柳风舞隔着衣服抓紧了玉佩玉佩的寒气透过薄薄的外衣沁入他的掌心清冽而美丽就象她的笑意。他最后看了一眼岸上叹了口气向舱中走去。 破军号上除了提出这次计划的清虚吐纳派法师玉清子师徒三人和他选出的八百童男童女还有七十个杂役另外便是柳风舞和唐开统领的两个水军团百人队。唐开为这趟任务的正统领柳风舞为副。两个百人队分别到舱底操桨。风级船只首尾长达四十丈吃水达到近两丈是帝国史无前例的巨舰。这种船由工部一个小官叶飞鹄设计监制造出来后在水上停留了还不到一个月便要开始海上行程。幸好风级巨舰本来就是按海船设计的倒不必担心会出什么乱子。 柳风舞在舱底走了一圈看了看那些正在拼命划桨的水手大声道:“弟兄们加紧划啊明天便可出海那时就不用来划了。” 一个什长抬道道:“统制你放心吧照这个速度只怕今天夜里便可到出海口。” “那就好。若误了行期你我的脑袋都会保不住的知道么?” 柳风舞一本正经地说着那个什长却撇撇嘴道:“统制你也别吓我我们跟邓都督打了这两年仗就算现在保不住脑袋那也已经是赚了。” 这什长是从士兵中提拔起来的军校生一毕业就起码是个什长而士兵要提到什长却起码要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一年多才行他们说话自是无所顾忌。柳风舞也无法反驳他的话只是道:“帝君命我们护着玉清子法师去海外仙岛寻找灵药那是对我们的信任。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们也知道这句话自不用我多说。” 这时从舱外有人叫道:“柳统制你在么?” 柳风舞回过头道:“我在。是谁啊?” “玉清真人请两位统制去舱中议事。” 柳风舞答应一声走出舱外。来叫他的是一个法统的小法师一见他出来这小法师行了一礼道:“家师玉清真人有请柳统制。” 清虚吐纳派前些年在帝君面前颇为得宠但这几年法统的另一派上清丹鼎派因为出了张龙友和叶台两个俗家弟子他们练出的几味丹药让缠绵病榻的帝君大有起色一下子让上清丹鼎派的国师真归子地位大增。上清丹鼎派的草木金石之药立竿见影显得一味以吐纳养生的清虚吐纳派有些不合时宜了这一派的国师玉馨子偏偏又在这当口忧虑成疾使得清虚吐纳派“内养元胎以得长生”的教义几乎象个骗局更是使清虚吐纳派如雪上加霜渐趋式微。幸好上清丹鼎派的丹药虽然灵验却还没有到一服即愈的程度在这个时候由清虚吐纳派的第二号人物玉清子向帝君提出出海寻药之议那也是清虚吐纳派的抗争吧。只是把希望寄托在海外飘渺无定的仙岛灵药上未免也太不切实了。 柳风舞跟在那小法师身后看着他不紧不慢的步子不禁有些想笑。这小道士是按法统的禹步术在走路一板一眼丝毫不乱可是柳风舞对长生不死冲举飞升之类一概不信所以法统那些仪式在他眼里也近于装神弄鬼只是可笑。 玉清子的座舱在船上层的正中间。这一趟出来随行带了少年男女各四百据玉清子说仙人高洁如冰雪军人杀气太重若带得多了血腥气冲得仙人不愿见人所以只从水军团中调了两支百人队做护卫。唐开和柳风舞开作为水军团的两个百夫长被选作护送军的正副统制。 可惜这个统制还是个百夫长。柳风舞有点自嘲地想。 到了玉清子座舱前那个小法师在门外毕恭毕敬地道:“师傅柳将军来了。” “进来吧。” 随着门打开一股檀香味飘出来。柳风舞走进去行了一礼道:“玉清真人末将柳风舞在此。” 玉清子正闭着眼盘腿坐在一张木床上听得柳风舞的声音他睁开眼道:“柳将军你来了请坐吧。”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声音:“真人我来了。” 那是正统制唐开。他原本是西府军中人前年调到水军团中来的。柳风舞本已坐下了听得唐开的声音他又站起来向唐开行了一礼。虽然他们军阶平级但唐开是正统制官职比柳风舞要高半级。 唐开也向柳风舞回了一礼却大剌剌地坐了下来道:“真人你叫我们来有什么事么?”玉清子本来便是符敦城中太乙总玄观的主持他和唐开素来相识这也是帝君让唐开当护卫军正统制的原因。 玉清子看了他一眼慢慢道:“两位将军明天便要出海了不知将军们有无准备?” 柳风舞有些莫名其妙不知玉清子说些什么唐开却已大声道:“龙神祭的器具我已经备好了等明日一到出海口便请真人主持。” 柳风舞不知道唐开说的“龙神祭”是什么他也不敢多说玉清子已微微一笑道:“那便好。此趟出海本是欲窥仙境也不知仙人是否会为此嗔怒祭祀必要隆重两位将军明日务必要小心。” 柳风舞正待问一下祭祀到底是什么事唐开已笑道:“真人放心吧我与柳将军都是从万军阵中杀出来的此事不会有差池的。” 玉清子低下头不再说话。他三络长须面如白玉仿佛神仙中人这般一入定更有仙风道骨。边上一个小法师道:“师傅要入定了请两位将军告退自去歇息吧。” 柳风舞和唐开站起身又行了一礼退出门去。 走出玉清子的座舱柳风舞小声道:“唐将军那龙神祭是怎么回事?” 唐开笑了笑道:“柳将军只怕不知道吧这龙神祭本是符敦城的法统特有仪式。符敦城外有条押龙河别处没有的京中也没有这事了。” “可龙神祭到底是什么?” 唐开还是带着点笑容道:“其实就是人祭。把一个人割成碎块扔到水中喂鱼。” 柳风舞浑身打了个寒战。他在军中也经历过几次与蛇人的战斗了死人看到的也不少但唐开的话还是让他有些毛骨悚然。他道:“法统不是清净无为么怎么会有这等仪式。难道真的有用么?” 唐开伸手在唇上抹了一把叹道:“当初天水省里就是人多押龙河中鼍龙也多法统便有了这个仪式我也不知到底有用没用。唉柳将军我们受帝君之命保护真人别的便不用多说。你不曾见过龙神祭去跟你队中的兄弟说说叫他们到时别大惊小怪反正献祭的人也已定好了。” 柳风舞知道玉清子上船时身边带着三个人其中两个是他的弟子另一个一上船便关在一间小屋里只怕那个便是要当祭品的。他皱了皱眉道:“那人也愿意么?” “那人本来就养不活家人舍了一条性命让家中老小得以温饱他有什么不愿?不然死在战场上顶多不过是一笔不大的抚恤远不及当祭品他有什么不愿的?还有人抢着要来呢。对了柳将军我也得先跟我的弟兄说说。好在明天轮到我的弟兄下去划桨只有一半在甲板上倒省了一半力。” 唐开打了个哈哈加快步子走了。柳风舞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周身都有寒意。 夕阳西下河面上波光粼粼。到出海口已走了三分之一日夜兼程的话明天早上便能到出海口了。现在正值春暮天暖洋洋的夹岸的树木不少开着花一路上都似在画中过来但听唐开说这龙神祭时好象一下子换了个世界阴风恻恻不可向迩。 他回去跟部下说了明日龙神祭的事那些士兵听了也不禁咋舌但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对于这些在战场中过来的士兵面前杀一两个人不算什么了不得的事。可不管如何柳风舞仍是觉得背上寒意凛凛这一夜桨声中又梦见自己在血肉模飞的战场上拼死厮杀生死系于一线忽然在满地的尸首中看见了她的样子即使在梦中柳风舞也不禁浑身冷汗直流惊醒过来。 第二天天没亮他集齐了部下在甲板上集合。出海口是一座不大的小城这儿尚未被战火波及居民倒还很平静。当地的官员也接到命令说帝君派法师去海上寻找仙药一早便来向玉清子请安。 乱了一通把船上的粮食饮水补给好后破军号驶出了港口。龙神祭太过残忍玉清子大概也怕被人们看到引起骚动下令离港数里后才实行。 驶出了两里天已亮了。破军号停在海面上四周都只是茫茫的海水。在破军号船头已放置了一张木床边上的小几上香炉里也插好了香。柳风舞正有些不耐这时舱中忽然传出了一阵细乐之声。*这些都是玉清子带来的杂役。他们手里捧着些乐器慢慢走出来这些乐声倒幽细可听。这些杂役在船头列好便是那些童男童女出来。等他们都站好后听得一个小法师高声道:“吉时已到有请真人降坛!” 玉清子走了出来。他的那两个弟子扶着一个身披长袍的男人走在他身后这男人四十多岁脸色煞白好象连走都走不动了。走过柳风舞跟前时他看见这男人连眼也闭上的。 当初也许是求之不得事到临头时仍然是害怕的吧。柳风舞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也只能绷着脸不让自己有什么表情。 玉清子在人群中走过时那些童男童女便分开一条道。他们都穿着长衣不过男的是淡红色女的是白色玉清子走过时那些红白长衣随风吹起如一道水浪分开。玉清子走上船头他的那两个弟子扶着那男人躺到床上玉清子看了看海上的旭日扬起了手。 乐声变响了。海风中乐声飘渺这船头也似仙境。 玉清子转身走到床前手在香炉上一摸那三支香一下点着了一缕白色烟气袅袅升起。海风虽不大但这烟气也只升了一尺多高便被风吹散。这时那些童男童女齐声吟唱也不知唱些什么。在一片乐声和歌声中突然那个男子发出了一声惨叫乐声也一下乱了一乱马上复归平静。 是那个男子被杀了吧。玉清子虽然在船头的高处但因为隔了不少人柳风舞也看不清他在做什么。他看了看一边的唐开唐开却面不改色出神地看着海上初升的朝阳。 这时乐声又高了一调在乐声中一块什么东西扔进了海中。几个士兵扑到船边望去柳风舞低声喝道:“别乱动!” 在转过头时他已看见船头边的海水中起了个漩泛出一片淡淡的红色大概这便是扔下去的地方。他只觉一阵不舒服几乎要吐一个士兵已叫道:“那是什么!” 在这个漩边上有一片黑黑的鱼鳍在游动。但是回答那士兵的话“哗”地一声一条鱼冲出水面激起一阵水波。 玉清子高声道:“龙跃沧海有神来飨。”他的喊声很大随着他的喊声那些弟子和童男童女也叫了起来一时间连乐声也听不到了。 是海鲛啊。柳风舞记得以前听跟随邓都督出过海的老兵说过海中有一种凶猛之极的大鱼名叫海鲛性情凶残闻到一丝血腥味就会聚拢来能一口将人咬成两段。 这时海鲛已越聚越多船头大概有十几条了。水军团虽然是水军但这批人大多没出过海还是头一次看到海鲛都看得目瞪口呆。这群海鲛抢食了一阵人肉忽然又互相撕咬起来有一条海鲛被咬得肚破肠流却还在追咬别的鱼破军号虽然离水好几丈高仍然闻得到一股血腥味。 柳风舞只觉眼前也有点晕眩。他握了握拳闭了闭眼想让自己清醒一些。这时却听得一阵惊呼有人叫道:“有人掉下海了!” 他猛地睁开眼正见眼前有个人影正往下落。这人是白色长衣正是个童女。她本就站在柳风舞前面不远大概被这一股血腥味冲得立足不定。此时她还在空中一身长衣被风吹起好象凌风飞舞但人人都知道只消那些海鲛聚过来那她便要成为第二件祭品了。 那个女子的头发被风吹乱了正露出半边脸柳风舞只觉眼前一花猛地抓起搭在栏上的一根铁锚叫道:“快帮我抓着!”他飞身一跃已跳出船栏。 柳风舞动作太快边上那些士兵还不曾省悟过来他已经跳了出去几个手快的一把抢住绳子用力拉住这时柳风舞已经离水面还有数尺他看见有两条海鲛已向那水中的女子游来仰头喝道:“快放绳子!” 他喊得虽急但这绳子此时有十来个士兵抓着一时也放不下来。他眼见有一条海鲛已*近了那女子心中大急人踩在铁锚上猛地一跃手已自腰间拔出刀来。 他跳下去的地方离那女子还有丈许铁锚挂在船边正在摇晃此时正晃向那女子一边相距只有五六尺。柳风舞一跃足有六七尺正踩到一条海鲛背上他一刀直落腰刀刺入那海鲛头顶。这条海鲛哪里受得住这等痛楚一个足有六尺长的身躯猛地一晃柳风舞只觉象是被烈马撞击一般人一下失去平衡腰刀已脱出海鲛体内人也被这海鲛甩了下来“嗵”一声落入水中。 这条海鲛吃痛之下猛地张开嘴向柳风舞咬过来。这时柳风舞已落在水中他水性虽然精熟但泳术无论有多么高超终无海鲛灵活他心知逃不过踩着水正待用刀还击却听得箭矢破空之声那海鲛腮边已中了一箭护痛之下猛地冲出水面足有三四尺一个长长的身躯又平平落下溅起一大片水花。 柳风舞被这阵水花溅得眼里生疼人也沉入水中。他能水中视物在水中看上去只见那条海鲛受了两道重伤还在拼命挣扎伤口正不住淌血边上一条海鲛猛地冲过来在这海鲛肚腹上咬去了一块这条海鲛受伤虽重却仍是凶狠异常反口又咬住了那条海鲛两条大鱼咬作一团海面也象煮沸了一般翻滚那个女子浮在海面上离他不过三四尺远。 柳风舞心知若不趁现在救人那连自己也回不去了。他把腰刀咬在口中向那女子游去。一到她身边他舒左臂揽住了那女子正待向船边游去头刚探出水面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一条鲛鱼正向他咬到。 那几条鲛鱼已全向这儿游过来了。柳风舞左手还揽着这女子右手从嘴边取下刀来大喝一声一刀贴着水面削去。在水中不象在岸上那样用得出力道但他这一刀仍是劲力十足一刀正砍在那海鲛尖尖的鼻子上将海鲛的鼻子也砍下一块来。 海鲛吃痛之下一口咬住了柳风舞的腰刀。即使在水中柳风舞也听得那海鲛咬着刀身发出的尖锐之声但如一把铁钳在扭动。他右手猛一用力将腰刀刀刃竖直向下海鲛正在用力腰刀登时将它的嘴角割成两半脱了出来但这海鲛却还象咬着腰刀一般一颗巨头仍在左右摇摆。 柳风舞在战场上也经历得多了从不曾见过这等凶恶的海鱼他不禁一阵心悸人也一呆。这时只听得唐开在船上叫道:“柳将军快抓住!” 唐开又放下了一根铁锚。这回因为是对准着放下来的就在柳风舞头顶。柳风舞将腰刀仍往嘴里一含只觉刀身上也是一股血腥味。这条海鲛刚才正抢食人肉也不知这股血腥味是嘴里的人血还是海鲛自己的血柳风舞也不敢多想双手一用力将那女子放在铁锚上自己一手拉着锚齿另一手又把腰刀拿了下来叫道:“快拉!” 唐开在船上一用力尽管铁锚上挂着两个人加上铁锚本身重量着实不轻他拉得却仍是行有余力。 刚拉出水面那条鲛鱼忽然又冲出水面向柳风舞扑来。柳风舞猛地蜷起腿那条海鲛咬了个空猛地撞在船胸板上“咚”地一声响。柳风舞仰起头叫道:“快拉!快拉!”他跳下水时没有多想在水中险死还生地斗了这一回虽然不过是短短一刻他只觉象是过了好几年一般只盼着早早上去哪里还有刚跳下去时的锐气。 唐开双手齐用边上也有士兵帮忙登时上升得快了马上便拉上了两丈多那条鲛鱼跳得虽高此时已咬不到他了。柳风舞仍不敢怠慢一手握着腰刀盯着那海鲛这条海鲛因为受伤流血和边上的海鲛咬作一团刚才那条海鲛却已被咬死了翻着个白白的肚子躺在水皮上动也不动。 铁锚一拉上来几个士兵伸过手抓住柳风舞把他拉上甲板。柳风舞只觉周身骨节都散了一般站都站不稳。他看了看那个女子她周身湿淋淋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脸也白得没一点血色另两个童女正给她抚胸控水。他道:“她有救么?” 那两个女子还没说话忽然有人喝道:“让开!让开!”听声音正是玉清子的一个徒弟。那堆人登时让开一条道只见玉清子沉着脸走过来颇有怒色。 是搅了他的龙神祭吧。柳风舞心头一凛玉清子自不会迁怒于他但说不定会对这女子不利。他正要开口唐开已笑嘻嘻地道:“真人恭喜恭喜。” 他这句话有点突兀玉清子不由一怔唐开道:“此番出海柳将军斩鲛立威当主一帆风顺。龙神定是以此兆告诉我等此行定不空回。” 他这话有些强辞夺理玉清子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道:“唐将军说得甚是。龙神有灵鲛不能侵。” 他话一出口身后的两个弟子也放开喉咙道:“龙神有灵鲛不能侵。”边上那些童男童女也异口同声地喊起来连一些士兵也加入了这个行列。 哪里是鲛不能侵差点被那海鲛活活撕了。柳风舞把刀放回鞘里一边想着。这把百炼钢刀上被那海鲛咬出几个齿印回头想想刚才的情景柳风舞不禁一阵后怕。 自己究竟怎么样会有如此大的勇气竟然视那十几条海鲛如无物下水去救这个女子?柳风舞实在有些想不通。他又看了看那个女子那女子已经控出了海水醒了过来。从一边望去她的侧面真的有五六分象是郡主。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柳风舞心头却是一疼。仅仅是因为她的侧脸看上去象郡主才让自己不顾一切地下水救人。他本已决心永远忘掉郡主了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是永远都无法忘记。 帝国东北面有一个半岛伸向海中与句罗岛遥遥相对围出一个内海。出海口数百里绕过帝望角后才是外海。玉清子所说的海上仙岛是在北面要穿过句罗岛和倭岛之间的海峡到底在什么位置却是谁也不知道了。 已是黄昏。现在回头已看不见帝国的海岸一左一右隐隐的两片陆地正是句罗岛和倭岛。柳风舞站在船尾出神地望着落日。 每一天都离开她更远了。柳风舞伸手到胸前按了按那块玉佩心中又是一阵痛楚。 还有没有回来的一天?从出海那一日起他就有几分不安。他虽然入水军团几年了但从来没有到外海过以前也曾随邓沧澜来内海练兵看到内海时便惊叹海洋之大而一上外海才真正知道浩瀚无际是什么意思。放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只有海风吹过眼中也只见鸥鸟追逐于船尾巨大的破军号在水天之间只如大江上一片落叶或者比落叶之于大江更小。 帝国初起倭岛岛夷曾极为恭顺年年派人入贡以至于大帝下令倭岛入贡不必太勤只能十年一贡。可是当帝国国力日衰岛夷开始不服屡次进犯与之隔海相望的句罗岛。蛇人初起那时岛夷甚至举倾国之兵进犯句罗藩王力不能支向帝国求援。当时邓沧澜带了一万水军入援联合句罗土军大破岛夷十万才使得岛夷不敢再次进犯。 句罗岛其实也是个半岛但与大陆只有一线相连。最南端是个叫仁华岛的小岛破军号在那儿进行了最后一次补给后便只能由自己在海中寻求补充了。好在破军号大得很装满补给足可以在海上行驶一年有余。在这一年里只消能在某个小岛上找到淡水便可无忧。玉清子的杂役中有两个是句罗岛渔户曾几次在外海捕渔对这一带还算熟这一趟出海由他们充任向导。可他们最远也只去过句罗岛外两百余里再向外便是茫茫然不明这一程仍是要一步步探出来。此次出海作为水军最高指挥官的邓沧澜也没有反对主要便是他也想让人将外海形势绘成海图带回来。这个任务主要便是由唐开和柳风舞这两个百人队承担了。 那些童男童女正在前甲板上做晚祷。法统尽管分成两派但两派其实同出一源这一类仪式都是一样的每五天一次晚祷今天还是出发以来的第一次。海风从西向东吹来那些童男童女的吟唱之声被海风吹得支离破碎也听不真切更象是从仙岛上传来的幽渺歌声。 在遥远的帝都她会不会也在高处眺望呢?柳风舞不知道。这些事对他来说也象玉清子所说的海上仙岛一样遥远根本无从想象的。隔着衣服他抓紧了那块玉佩心里却更象破碎了一样的疼痛。 前甲板上传来一阵喧哗那是晚祷结束了。开始两天那些童男童女还是安安静静出海这几日好象一下解除了束缚八百个少年男女在舱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对于他们来说大海是陌生而有趣的每天都能看到新奇的东西玉清子也根本无法管束便由他们去了每天只在房中打座练气很少出来。今天他们终于能再出来透透气更是象要把这几天的郁闷都发泄出来。 几个少年男女向船尾走了过来。这批童男童女都是选出来的眉目清秀声音也清脆动听柳风舞看见自己手下的士兵差不多都是垂涎欲滴的地看着他们若不是玉清子曾严令在先只怕这船上真要出几件风花案子。 他笑了一笑转过脸。他比这些童男童女都大不了几岁但好象和他们象两个时代的人一样。也许上过战场的人和没上过战场的人本来就是天差地别的。 “柳将军吧。” 一个女子的声音在他身边响了起来。柳风舞转过身道:“我是。” 那是个十六七岁的女子脸上略微还带着些稚气。她一见柳风舞转过身脸上浮起一丝羞红道:“我叫伍秋晶柳将军。”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柳风舞有点摸不着头脑。这伍秋晶长得十分可爱但总不会为了介绍自己才来搭讪的吧?柳风舞道:“小将柳风舞。伍姑娘甲板上风大你们还是回舱吧。” 伍秋晶脸上更红了。她垂下头小声道:“柳将军这个这个” 难道她喜欢我么?柳风舞不禁有些好笑。他是二百个士兵的副统制年纪又比唐开小好多在那些少年人看来他这个长相英武的副统制可比一脸沧桑的唐统制好看得多。他笑了笑道:“有什么事么?” 伍秋晶道:“我和朱洗红住一块儿的她昨天现在还不能起床今天我们出来她非要我来找你说谢谢你。” 柳风舞有点莫名其妙刚想问朱洗红是谁这时边上有一个女子发出“咯咯”的笑声也不知听了什么好笑的了大声道:“秋晶快来啊。”伍秋晶道:“来了。”她向柳风舞敛衽一礼道:“我过去了。” 她刚转过身又急匆匆回过头道:“朱洗红就是那天你救的人。” 是她啊。柳风舞脸上还带着点笑容心里却是一疼。 就是那个有些象郡主的女子啊。他重新转过身看着船尾。海风正紧帆吃饱了风破军号正全速全进船尾也激起了雪白的浪花。夕阳如血映得海上也通红一片。 那些少年在甲板上透过气后又一个个回舱吃饭了甲板上重新安静下来。柳风舞把士兵集结起来也准备轮班下去用餐这时一个士兵忽然道:“统制你看那是什么?” 他的手指着船桅。柳风舞抬起头看了看大吃一惊。只见桅杆顶上象是一支火把一样冒出蓝幽幽的火光他惊道:“快!快灭火!” 那了望台上水兵也已听到他们的叫声扭头看了看头顶又大声道:“统制这不是火啊什么也没着。” 这时一个老兵惊道:“统制这是幽冥火要来风暴了!” 柳风舞道:“你知道的么?” 这老兵咽了口唾沫道:“当年我随邓都督入援句罗岛曾听那儿的渔户说过海上每当大风暴来临之前船桅往往会发出蓝火。这火是冷火不会烧着东西的。” 柳风舞手搭凉篷看了看船桅也太高了根本看不清但这半天却不见烧下来只在桅顶跳动这船桅倒象是一枝蜡烛。他看了看船右边远远的天幕上已有一大块天空变黑了象是水中刚滴下的一滴墨。他心头一凛道:“你们马上去向玉清真人和唐统制禀报请两位大人都来看看。” 他在船边盯着那块天空。那一大片黑云现在已越来越大象是会生长一样在陆地上从来没见过这等景象。没过多久他听得唐开在身后大声道:“出什么事了?” 他转过身却见唐开正从底舱走上来。今天轮到唐开的部队划桨唐开在底舱呆了半天了。柳风舞道:“唐将军你来看看那边的天空。” 唐开走到船边看了看道:“是风暴要来么?这么黑啊?” “那是蛟云。” 玉清子的声音忽然响起了起来。柳风舞和唐开转过身却见玉清子正站在他们身后那两个徒弟也捧着剑跟着他。柳风舞行了一礼道:“玉清真人蛟云是什么?” “蛟云是海蛟升天时起的云。蛟云一过狂风暴雨大作。看样子蛟云一个时辰后就会过来了唉只怕只怕” 玉清子没有说完柳风舞却知道玉清子只怕是说因为那天的龙神祭没做好才会引起蛟云的。他也不好说什么唐开道:“安知此事不是运气龙神派海蛟升天起风送我们一程呢。柳将军你去看看辎重有没有捆好你让弟兄们小心先把主帆下了。” 柳风舞一阵感激道:“唐统制有劳你了。”他转身对玉清子道:“玉清真人请回舱歇息吧破军号坚不可摧不会有什么闪失的。” 玉清子脸上也回复了平常的雍容他微微一笑道:“柳将军你小心一点。” 他一躬身按法统的规矩行了一礼施施然走了回去。柳风舞回了一礼点齐本部水兵让几个力大的操舵自己盯着那一片墨云。 这黑云象是在旋转一样从当中有一片去正探下来远远望去正似云中有一条黑龙要探海取水。这一条探下来的黑云也似自己在生长越来越长没过多久便伸出长长一条了。 这就是蛟云吧。柳风舞看着那块云对那老兵道:“你以前见过这些么?” 这老兵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在句罗岛听人说起过海上一旦起风那就只有听天由命了。” 听天由命?柳风舞心头象被刺了一下他放声笑道:“今天我倒要逆天而行试试。” 他这一言出口那老兵也吓了一跳。柳风舞向来随和平易今天却不知如何竟然如此豪气干云那是从来没有见过的事。他道:“柳统制这个” 他话还没说完柳风舞已大声道:“主帆收起后马上把船边的小船都扎紧盖上油布再检查一遍不由有什么闪失。” 正在这时忽然货舱中发出一阵惊呼只见一个人影从货舱里一跃而起只听得唐开的声音从下面传了出来:“抓住他!” 柳风舞一惊扭头一看却见一个人已冲上甲板正在向舱顶攀去。这人手脚麻利之极手足并用攀得极快。 这是个什么人?柳风舞抽出腰刀对那老兵道:“大家小心了。”他脚一点地抓住了桅上挂下的一根缆绳人轻飘飘跃起两脚一勾勾住了缆绳一手两足齐用人象是粘在这缆绳上的一般极快地向上移去。 那人此时已上了舱顶正准备要爬上了望台去却见柳风舞也已上来那人一咬牙冲到边上手中一闪现出一把短刀猛地挥刀向缆绳砍去。 这缆绳本是为固定主帆的现在主帆已经卸下绳子还不曾卷起柳风舞人还在绳子上刚探出头来见那人要来砍缆绳他大喝一声手一甩腰刀电闪而上。这一刀飞得太快势带风雷那人没料到柳风舞人还悬空便能出手一怔之下刀已掠过他的手腕“嚓”一声将那人的手齐腕斩下。 那人中刀疼得大叫一声手却还趁势掠过但手都断了断臂挥了个空那一只断手已掉落下来手中还握着刀。柳风舞看准了伸出右手一把抓住那只断手轻轻一抖将那断手从刀上甩脱左手猛力一拉双腿缠在缆绳上也用力一蹬人已疾射而上轻轻落到了舱顶。 那人根本料不到柳风舞来得如此快法他本想冲上了望台居高临下眼见已是行不通了他变招倒也极速不等柳风舞攻来人在舱顶一个翻滚左手已抓住了柳风舞的那把腰刀摆了个防守的姿势。只是他右腕已断血还在不停流下来此时连站起站不稳了。 柳风舞嘴角抽了抽道:“你是什么人?” 这人脸已煞白却也不说话。柳风舞道:“你快扎住伤口不然失血过多你可活不了了。” 这人忽然跺了跺脚一刀向胸口刺去。这一手倒让柳风舞吃了一惊他也没想到这人一见逃不脱便萌死志脚下一错步人已疾闪到这人左边一拳向他肘弯打去。 打中肘弯的话这人便握不住刀了想自杀也办不到。这人刀本向胸口疾插刀尖刚入肉一只左手却不由得颤了颤。左手力道本来便远不及右手这般一缓肘弯已被柳风舞一拳击中。这一拳打得很重只怕肘骨处的骨节也被柳风舞打折他哪里还握得住刀?“啪”一声刀落了下来。 柳风舞一拳得手丝毫不慢一脚踩住那人的左手右手刀一划在那人衣服上割下一长条布条他将布条一头咬在嘴里左手在那人右腕上一缠猛地一拉布条一下束住伤口血登时止住了。这几下快得如同电闪雷鸣比柳风舞刚才出刀还快这人被踩住了手本也动弹不得何况失血之下浑身无力哪里还有反抗的余地。 这时唐开已冲了上来道:“柳将军你抓住他了?” 边上两个士兵过来抓住了那人。柳风舞放开了他把自己的腰刀拣起来在那人身上擦了擦收回鞘中道:“这是什么人?” 唐开道:“他不知何时竟然躲在一个货箱里我刚才下去检查发现有一个货箱有异才发现的。这人好厉害竟然被他伤了两个兄弟我打了他一掌才让他逃命不然只怕他是想在货舱里把我们杀光。” 这人竟然先中了唐开一掌?柳风舞记得在军校中听老师说过西府军有两样特异的本领一样是斩影刀一样是斩铁拳在单兵对决时都非常厉害。唐开本来出自西府军他的这两种本领一定很强。这人若不是先中了唐开一记斩铁拳只怕自己没这么轻易收拾他。他走到这人边上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人一动不动一个士兵试了试他的鼻息道:“将军他昏过去了。” 这人接连受重伤只怕已是性命难保。唐开道:“叫医官速去救治定要查问他的来历。” 破军号上居然出现这样的人实在令人担忧。 柳风舞和唐开走下舱顶这时玉清子的一个弟子出来道:“请问将军出了什么事?” 唐开道:“没什么大碍请真人放心。” 这时两个士兵正挟着那人下来那小法师一见惊叫道:“他是虚行子!” 他这一声出口唐开和柳风舞都大吃一惊。这名字明明是个法统的人怎么会躲在货舱里?唐开道:“他是法统的人么?怎么躲在舱中还伤了我们三个弟兄。”方才他对柳风舞说是伤了两个现在成了三个那自是故意要把情形说得严重些。 小法师道:“他是上清丹鼎派真归子师叔的弟子。他怎么会来船上的?” 上清丹鼎派的排行是“泰极真虚”而清虚吐纳派是“天开玉宇”这些排行唐开和柳风舞并不清楚这小法师是宇字辈的也懒得跟他们说。唐开听得这虚行子是上清丹鼎派了才舒了口气道:“我们也不知他为何躲在船上。” 小法师走到虚行子跟前两手合拢食指、拇指相并伸直另三指相交屈拢忽然用两根食指在虚行子胸口一戳。他手指刚碰到虚行子身上虚行子头动了动却仍是垂了下去。他叹了口气道:“我的功力还不行看来得让师傅来试试。两位将军把他送到我师傅舱中吧。” 把虚行子送到玉清子舱中那小法师刚把门关上唐开小声道:“柳将军你说这虚行子到底是什么来历?” 柳风舞沉吟了半晌道:“唐将军有些事我们不知道的话还是不知道算了。” 唐开本是西府军中的人对帝都法统两派相争不甚了了。法统分为上清丹鼎派和清虚吐纳派后两派为在帝君跟前争宠无所不用其极。现在上清丹鼎派因为门下的弟子张龙友和叶台的丹药相当灵验地位已超过了清虚吐纳派。这次玉清子出海寻仙虽然得帝君大力支持上清丹鼎派掌教真归子不敢反对但天知道会不会使什么阴险手段。好在现在是在茫茫海上真归子再神通广大手脚也伸不到这儿来虚行子死后扔进海里喂鱼也没人会知道的。柳风舞有些厌恶这些勾心斗角他也不想让唐开掺进去。 唐开笑了笑道:“也是。天高海阔帝君现在也管不到我们回去你不说我不说自然从来没有过虚行子这个人。” 他语气虽似说笑但柳风舞也听得出他话中有些忧虑。本来以为出海无非是与天地相争没想到当中还夹了那么些法统派别之争这一趟出海真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柳风舞道:“唐将军我们最好还是再细细查一遍。” 唐开忽然小声道:“正是。不会只有他一个人的。”他看了看正在忙碌的水兵脸上已带了忧色。 这时一个柳风舞队里的士兵过来道:“两位将军船头的小艇都已捆扎周全主帆也已落下了。” 柳风舞看了看右边现在那块伸下来的黑云已几乎要碰到海面了越往下就越细这团黑云的样子就象个漏斗。虽然破军号并不对着那黑云驶去但现在却已经近了许多看上去那团黑云也大了许多。只是半个时辰这黑云离破军号的距离已近了一半玉清子说是蛟云一个时辰后来袭竟是分毫不差。柳风舞看了看桅顶那些幽冥火现在已经大多熄灭偶尔还冒出一条蓝幽幽的光象是蛇信。 唐开看着黑云忧形于色他道:“看样子我们可是凶多吉少啊。” 柳风舞却只是一笑道:“唐将军你自己不也说这安知不是龙神来送我们一程的。放宽心吧我不信纵横水上的水军团会被这阵风暴打败。” 他说得很是豪气唐开却仍是摇了摇头道:“天地间的伟力岂是人力能抗。算了是祸躲不过吃完饭后我把我的另一半人也加到桨手里希望能和这蛟云错开。柳将军掌舵之责就全归你了。” 柳风舞道:“现在掌舵的是我队里的徐忠他是个行家里手了。我再加派两个人去帮他。” 唐开又看了看甲板上现在甲板上的东西已全部固定住。他道:“要是躲不开那半个时辰时必定会有大风雨。柳将军你们在甲板上可要当心。” 柳风舞带着队中的士兵吃完了饭后重又稳稳地站在甲板上看着那条黑云。划桨的人已多了一倍船也登时行得快了。现在已经可以看出那黑云确实是在向这边移动因为近了许多只见那条伸下来的云柱弯弯曲曲正在不住转动真个有如蛟龙。柳风舞喝道:“甲板上留二十个人其余的进舱。”他看了看那了望台上面的那水兵还坐在那儿。他伸手到嘴边喊道:“喂你下来吧。” 风雨将来在上面实在太危险了。那水兵把身子欠出来道:“柳统制我已把自己绑在桅上了不要紧。” 柳风舞心头一热也不再说什么。他走到船尾的舵舱外道:“徐忠没事吧?” 舵手徐忠身上也绑了根绳子他看了看舵边的罗盘道:“统制放心我当年在大江里也遇到过风浪这儿顶多大一些而已没事的。” 当初在大江上曾遇到大风来袭那里的船只有月级一场大风雨水军团有两艘船被打翻那时徐忠和自己也在一条船上却也安安稳稳地过来了。可现在是在海中海上的风浪跟大江中是不能同日而语的。柳风舞心中暗暗想着但嘴上也没有说。 他重又走回船头手抓着船舱外的一个扶手看着那道黑云。 现在黑云已探到了海面上离这儿大约还有七八里远原本十分平静的海面现在在动荡不息。西边的太阳已大半没入海中那边遥遥望去仍是一片安谧这儿却已如同鬼域。 一个士兵忽然高叫道:“浪来了!抓住!” 一阵浪头已卷着白沫翻卷而来。海水本来已如墨一般黑但翻出的白沫却仍是象雪花一样白。这层浪在海面上行进极速打在船边“哗”一阵巨响破军号庞大的船身也被打得侧了侧有海水溅上了甲板来。 刚才那个老兵这时就在柳风舞边上他惊叫道:“统制蛟云要来了!我们进舱吧!” 柳风舞看了看舱口。一个个舷窗都已关上了那些童男童女的座舱也一丝声响都没有。他们也许已经吓呆了吧。他喝道:“船上若不留人万一出些什么事便无法解决了。你们再有十个人进去留十个最强的跟我守在甲板上。” 甲板上只留下十个人后破军号上便更加冷冷清清。四十丈长的船身现在左右各有五个士兵柳风舞道:“抓紧边上站稳了。” 风大了主帆虽然早已卸下但两张副帆吃饱了风比以前张着主帆更快柳风舞听得底舱里发出了“啪啪”的声音那准是唐开在命令手下将桨收回来封住桨孔。现在破军号驶得如此快法划桨已没多大意义反是桨孔里有可能打进海水来的。 又是一阵浪打来破军号开始象在大箩里颠簸的一颗豆子一样东倒西歪但仍是破浪而行。那条蛟云现在更近了看得到蛟云和海面相接部份纯是海水里面还有一些鱼在飞速地转动。远的时候看不出大小现在可以看到那黑云和海水相接处大约总有两丈来宽。因为是上大下小黑云上端只怕有几千丈宽吧。 那个老兵脸色煞白双手紧紧抓着舱壁的扶手动都不敢动。柳风舞倒是笑了笑道:“胆子大些吧我们在军中正面对着蛇人时你好象也不曾怕。” 这老兵有点哆哆嗦嗦地道:“那时可不是这样大的东西啊” 他话没说完破军号忽然一侧象是要翻倒一样。船上的士兵都没防备人一下倒了下来幸好一个个都是抓紧了扶手倒一个也没掉下海去。只是从舱中一下发出了一片惊叫声最响的是那些童男童女的。隔着厚厚的板壁他们的声音有些闷更象是从地底深处发出的一样。 破军号虽然侧着速度却一下子又增大了许多简直可以和疾驰的骏马相比甚至比那更快而天空也好象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变化那些黑云极快地转动人只消看看天便要头晕。 柳风舞站直了叫道:“这是怎么回事?”现在破军号虽然侧着但因为行得快反倒不颠簸了。这时了望台上那士兵高声道:“柳统制你看那儿!” 海上象是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碟子一般有一片方圆数里的地方一下子平静下来。本来这儿浪涛滚滚但这一大片地方却只是一棱棱的全是些细浪更一道道向外伸展开倒象是平静的湖面上扔下一块石子时起的涟欹。但涟漪是层层向外的这些细浪却你追我赶地在转动。破军号正在这碟子的边缘飞快地行进看样子更在在绕着圈驶向这碟子中心。 而这中心便是两里外的那条蛟云。 蛟云现在与破军相距只有两里已经能看得很清楚。在几十里外蛟云直直向下但现在才可以看到原来蛟云并不直而是扭屈着瞬息万变只是上下两头移动得较少当中特别的*海那一段象是一条受伤的巨龙不时弯曲。 这是个漩涡啊! 柳风舞在大江大湖上也见过漩涡那时的漩涡也有些叫人害怕但从来没有大到这等样子的。现在破军号正在直直开向这漩涡中心啊。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大声道:“快!把副帆也全下了!” 唐开说那蛟云是送破军号一程这倒没说错吧现在破军号的速度大概连设计这船的工部叶员外也不曾想象过。太快了船身不时发出“吱吱”的声音象是要散架一样。这蛟云是来送破军号一程的只是这一程是送到鬼门关去。 柳风舞喊过那些士兵象一下醒悟过来纷纷去卸副帆。现在破军号虽然侧着却相对平稳得多只是风实在太大了两张副帆被吹得几乎象半个球缆绳也绷得紧紧的他们怎么也解不开。柳风舞正拼命解着一边却看见在解前主帆的那个士兵情急之下拔刀去砍绳结。柳风舞大惊失色叫道:“别砍!” 来不及了那士兵一刀正砍断了缆绳那根绷得紧紧的缆绳象是巨人尽全力挥出的长鞭一样猛地甩出来正抽在那士兵身上。甲板上本来平稳得很那士兵也有点托大手没抓住扶手这缆绳抽在他身上他一个身体象一粒豆子一样被抽得腾空而起发出了一声惨叫登时坠入海中缆绳余力未竭抽在船边把栏杆也抽得折断了一条才象死了一样垂下来。 几个士兵冲到船边向外看但在这大漩涡中就算一个人泳术再高也动弹不得分毫何况那士兵被先抽了一下只怕人还没入水便已被抽死了。 柳风舞叫道:“先别管他放帆!” 他已把绳子解开了。绳结甫解便象被人抽着一样从拴缆绳的铁环中极快地拉出去粗粗的缆绳上冒出白烟来。柳风舞连忙浇上一桶海水象是泼在燃烧的火炉上一样“嘶”地一声腾起了一股白色的蒸汽。 这缆绳抽得太快若不浇水只怕会摩擦得着起火来的。 此时两张副帆也已卸下来可是船速却只是稍慢了一些并没有什么大变化。他看了看右边破军号现在侧得角度更大幸好不是直直向着中心开去只是一圈圈地在绕着那蛟云在转。但只是刚才这一刻破军号几乎已是绕着这漩涡转了一圈。 破军号离蛟云仍然还保持着两里的距离圆三径一那么这一圈足足有十二里了而刚才卸副帆这一刻连小半个时辰也没有破军号若在顺风顺水时一个时辰最多不过能驶二十里。这样算来现在破军号已比最高速度还快了一倍。 柳风舞和现在工部的一个专工数学的员外苑可珍是同班同学曾向他请教过不少事他默默的算着心中已惴惴不安。 这时唐开忽然从底舱钻出来道:“出什么事了?怎么这么快法?” 他头刚钻出来便吓得目瞪口呆。那蛟云就在二里外几乎伸手可及现在看得到下半已纯是一条水柱里面不是发出白白的闪光想必是些卷入水柱中的鱼类。他扶着壁上的扶手走到柳风舞边上惊叫道:“天!那到底是什么?” “不知道。唐将军你在这儿看着我去舵舱看看。” 唐开头也没回还在入神地看着那蛟云突然一笑道:“吾目得以一睹如此奇景死无憾矣。” 这老不正经。柳风舞在心底笑骂了一句。其实唐开年纪虽然比柳风舞大了十岁却连三十还不曾到还不能说他是老人。但唐开这时还能开得出玩笑倒也让柳风舞佩服。他道:“要不死那就更无憾了。” 他扶着扶手向舵舱走去刚走了几步破军号忽然又是一震这回是从船左边打过来的。破军号还在漩涡外围打转右边是一层层的细浪左边却仍是大浪。这浪头很大破军号本是向右倾被这浪一打整只船又倾了过去一些几乎要翻倒舱中又发出了一阵惊呼。但破军号船头向右一侧重又回复平衡但如此一来船在漩涡中又进了一步。 柳风舞紧紧地抓着扶手身上的衣服也被溅上来的海水打湿了。他一步步向前走去一到座舱外便叫道:“徐忠!徐忠!” 从座舱里徐忠瓮声瓮气地答了一声。柳风舞走到舱边叫道:“快把船开出这漩涡!” 徐忠正扶着舵轮边上两个助手则扶着他。刚才一个大浪将舵舱中的三个人都打得透湿徐忠的头发胡子全被海水打湿了粘成一片他大声道:“柳将军那还得有这个本事!” 徐忠说得气急败坏全无对柳风舞的尊重之意柳风舞也没有在意心知此时生死一线徐忠现在想的也就是如何把船开出漩涡。但这漩涡太急了他使劲扳着舵但破军号仍是缓缓向漩涡中心驶去。 这时船又猛地一晃徐忠边上的一个助手惊叫起来已不知语调一手指向船的左边。柳风舞抬起头心猛地一沉。 眼前赫然现出了一堵水墙几乎是直立着的已升到了甲板以上。但这道水墙表面却平滑如静只是微微有些起伏并没有意想中的那样向船上打来。柳风舞绕过舵舱到了船左边。 一到左舷只见左边那五个水兵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抓着墙上的扶手都泥塑木雕一般动也不动。此时天已全黑但周围却出奇地亮放眼望去这道水墙还在升高水墙顶上不时有浪涛打过来水花向雨点一下洒在船上却并不很多。 柳风舞已知道这等奇景实际上是因为漩涡越来越急使得中心越来越深。原先那个漩涡还象个碟子的话现在已变得象个碗了而破军号就象象一颗在碗壁上滚动的小豆正急速向前水墙正在升高那说明破军号正一圈圈向漩涡中心滑去。他耳边只听得雷鸣般的水声和这堵平静的水墙极不协调而水墙也似乎伸手便可触及就在眼前。 天地的伟力那是人永远也征服不了的吧柳风舞的心沉到了谷底。 这时一个士兵突然大叫道:“不!不!”他放开了抓着的扶手人猛地向栏外跳去。这人和柳风舞隔了几个人柳风舞也根本反映不过来便见他已双手抓着栏杆上半身欠出外面。 此时破军号几乎是和那水墙平行相隔只有一两尺这士兵的头刚触到水面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象是钻进了一个高速转动的风车之中而风车的叶片都是锋利之极的刀片他的头顶登时被削去了一块血和脑浆四溅。 水流太急了这士兵又手抓着栏杆头一碰到这漩涡中登时被削去了半个脑袋剩下的残躯才慢慢地倒下去也不见声音掉出了栏杆外面。 随着他的惨叫另四个士兵也大叫起来。他们本已惊恐万状又眼见这等诡异恐怖的景象一个个都再也忍受不住。柳风舞心知若任何他们叫下去那只怕这四个士兵马上都要崩溃步他的后尘了。他拼命克制住想要大叫的欲望大声道:“不要叫!”但是在轰隆隆的水声中他的声音哪里压得住一个士兵又猛得放开了扶手一头跳出船外。 这士兵没抓着什么他一穿入水墙几乎立刻就不见踪影倒没有刚才那么恐怖但柳风舞知道在这等湍急的水流中一进去便会被撕扯得粉身碎骨只怕连渣子也不剩了。 那真的是粉身碎骨啊。他的心头已尽是凉意再也忍受不住嘴已张开那一声大叫马上要冲口而出。 这时突然从桅杆上飘下一个人的歌声:“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这是帝国军的葬歌啊。此时唱葬歌那真是不吉利但这首葬歌雄浑悲壮却象一股冰水兜头向着柳风舞浇下他一下清醒过来。 这是绑在了望台的那个士兵在唱吧。桅杆还高他大概仍是在海面之上没有进入漩涡中才能保持清醒。柳风舞心中一定本要冲出的那一声大叫出口时却又成了歌声。 两个人的歌声已响了许多左舷的另三个士兵本来已眼露疯狂只怕马上也要彻底崩溃跳出船去听得他们的歌声眼睛都是一亮也加入了合唱中。唱得两三句只听得右舷也响起了唐开他们的声音马上舱中的士兵也应和进来。 船上还剩的一百九十七个士兵人人在唱吧。柳风舞心头热了起来脑中也渐渐清醒。 现在连那些玉清子带来的童男童女也加入了合唱。他们本就是善歌的初时还只是一两个男声女声唱了一遍后大概已会唱了八百个声音同时响了起来。 身既死矣归葬山阳。 山何巍巍天何苍苍。 山有木兮国有殇。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 唱到第三遍时已把前面的全部都扔掉了只唱那最后八个字。一时间歌声竟然已压倒了水声。 柳风舞眼里流下了热泪。“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这八个字犹如故土的召唤让人心中涌起无限勇气他眼前仿佛又看到了春暖花开的帝都年迈的父母为自己这个年少有为的儿子骄傲的笑容还有就是郡主。 这时一个人突然摔出了舵舱正摔在柳风舞跟前。徐忠现在正在拼命向右边扳着舵但水流太急他三人已近精疲力尽手只松得一松铁木制成的舵被水流带得一下正过来这个在左边的助手登时舵柄被打出来破军号正时马上又向漩涡中心划了数尺。 柳风舞一把扶住他道:“你到外面来!”他又扬声道:“唐将军你到舵舱帮一把!” 他刚帮着徐忠扶住舵柄用尽力气向右边推去唐开已走了进来。他一把拉开右边那个助手伸手抓住舵柄。他二人的力量远比那两个助手大这根舵被硬生生地重又反到了右边。 这根舵是用一株巨木整根削制又经工部侍郎张龙友用秘药炼过比铁还硬但在这等大力下也发出了“吱吱”的响声。唐开抓着舵柄喃喃道:“天神保佑不要断吧。” 那两句歌还在一遍遍地唱。有那八百童男童女的声音加入这歌也有几分动听。“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这两句话与其说是葬歌不如说象是呼唤带着无限的希望和期盼。 破军号疾逾奔马在漩涡里又转过了一圈。但这时谁都看得出水墙在慢慢降低。这表明现在破军号已是在慢慢驶出漩涡。 铁木舵在柳风舞手中颤颤微微不时发出“吱呀吱呀”的响声。唐开在一边还喃喃道:“不要断不要断。” 不知过了多久柳风舞只觉两臂已酸痛不堪几乎再也没力气了。他忽然眼前一亮叫道:“快来个人带卷绳子来!” 一个士兵走了过来一臂上挎着一根绳子到舵舱头却不知再要干什么。柳风舞道:“来一头绑住这儿右边的人马上都过来帮着拉。” 那士兵恍然大悟扔过绳子来在舵柄上打了两三个死结一手挽起绳子的另一头叫道:“弟兄们快来帮忙!” 舱外的士兵都只能用一只手拉但有了这五个人帮忙柳风舞只觉手上的力道轻了许多他长吁一口气才扭头看了看外面。 现在这水墙又已和甲板平齐了也就是说现在破军号重新回到了漩涡外围再转一圈只怕便可让破军号驶出漩涡。 柳风舞心头一宽正想学着唐开说句笑话忽然耳边只听得一声巨响“砰”一声又听得外面的士兵一阵惊呼。舵柄断了! 破军号是用极为坚固的木料做的舵舱作为最重要部位更是做得坚不可摧。舵舱呈三角形一个尖对着船尾在这三角形尖端舵柄伸进来的地方留着一条空隙好让舵柄转动现在舵断开的地方便几乎是贴着这伸进来的舵舱里本来有五六尺长的舵柄如今只剩下一尺多。 柳风舞平已定下的心猛得提起。现在破军号正在漩涡边缘如果失去了舵那就前功尽弃又要被带进漩涡中心去了。 在这一刻他脑中闪过了许多正待不顾一切冲上去用身体挤住舵柄还不等他动徐忠猛地冲上前去身体已挤进舵舱前角里。舵正在直过来那根舵柄也正急速被打过来但徐忠的身体一挤进去舵柄重重的压在他身上发出了一阵骨胳断裂的声音被卡住了舵仍是保持着向右的角度。但这一记力量实在太大徐忠嘴里一下喷出一口血箭直射到船尾。 柳风舞叫道:“徐忠!” 这时破军号终于到了漩涡边缘。在漩涡中转了几圈柳风舞只是改变它的方向船速却丝毫未减一冲出漩涡时破军号被浪头抬得腾空而起象是要飞起来一般几乎是贴着水皮飞出了十余丈才重又重重地落下水。“哗”地一声响船两边溅起了数丈高的水花。 终于脱险了!柳风舞又惊又喜道:“徐忠!徐忠!你办到了!” 现在浪涛虽大却已脱出漩涡舵已没有那等大力已能轻易扳向右边了。柳风舞扳开舵他伸手去拍拍徐忠的肩道:“徐忠你还好吧?” 徐忠一下瘫倒在地。柳风舞一惊正待去看他的面色唐开已低下头去试了试他的鼻息摇摇头道:“柳将军他被挤死了。” 刚在在漩涡中舵反弹回来的力量连铁木舵柄也能挣断不消说徐忠这等血肉之躯了。他被挤得胸部塌陷只怕刚才便已死了倒在地上却仍是二目圆睁。柳风舞心头一颤弯下腰去给徐忠合上了眼。 那些士兵被刚才一震已停住了歌声那些童男童女却还在唱。只是他们大概也被刚才这一震吓了一跳歌声没有那么整齐了“魂兮归来以瞻家邦”两句显得有气无力的。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柳风舞默默念着这两句心中也似流血一般疼痛。 唐开已走出舵舱拉开底舱口叫道:“会掌舵的快来一个!” 水军团的士兵都会驾船唐开和柳风舞这两个百人队在水上训练得更多两队更有一两个掌舵的好手。有人闻言马上上来唐开道:“你马上去掌舵。” 他说完又叫道:“来人把这舵绑好。” 断开的舵柄有四五尺长绑好后舵柄短了两尺但勉强已可用了。等那个舵手掌上舵后唐开拍了拍柳风舞后背道:“柳将军别伤心了战士临阵不死即伤。这个舵手只怕也早有准备的。” 柳风舞抬起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现在除了船上的灯光周围一片漆黑象是封闭在一个铁盒里四周都是巨大的浪涛声震耳欲聋。离开漩涡破军号不再随漩涡转动但速度却丝毫未减随波逐浪起起落落甲板上的人也被摇晃得东倒西歪。现在掌舵的人比徐忠要差一些但船还是平安无事。 柳风舞抹了把脸把打上脸的海水以及泪水抹去道:“现在我们的方向对么?” 唐开看看装在舵舱前的指南针道:“还在向南应该没错。” 玉清子的打算是穿过句罗岛和倭岛之间的海峡后转而向东南方向行驶因为他说的海上仙岛本是无根仙岛只在海上随风漂浮要找到仙岛一半得*运气。可现在天黑成这样就算仙岛在面前也不知道了。唐开叹了口气道:“真是九死一生柳将军等我们回帝都这一趟出海可有得我们吹上两三年了。” 有两个士兵正在把徐忠的尸首拖出去柳风舞急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两个士兵一怔唐开道:“柳将军别冲动现在是给他海葬。” 所谓海葬就是把尸首扔到海中。当船只在海中时若有死人必须马上扔掉不然会使得满船漫延瘟疫的。柳风舞也知道这个习俗但徐忠舍身救出了破军号马上就要把他尸身扔掉他实在有些不忍。他道:“可是不能等风暴止了再说么?” 唐开看着天空。天空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他笑了笑道:“柳将军现在风高浪急涛声一如战场上的金鼓男儿尸身葬在在这万丈波涛中岂不得其所哉?” 柳风舞有些呆呆地看着船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向以为自己已经是个老行伍但和唐开这等真正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一比自己就象昨天刚从军校毕业一般。他没说什么只是向着徐忠行了一个军礼唐开这时也站直了几乎同时行了一个军礼这时那两个士兵拖着徐忠的尸体把他扔出船。浪太大了本来在甲板站也站不稳徐忠的尸体象个包裹一样扔出船便无声无息连入水之声也被隆隆的波涛掩去。 唐开看了看柳风舞他仍有些木然他摇了摇头拍拍柳风舞的肩道:“世界上很多事原不是你想的那样。让这弟兄海葬那就是对他最大的尊重了。” 这时忽然从天空中打了个闪电照得眼前一亮太亮了柳风舞只觉眼前一花反倒看不清楚。这里他忽然从眼角瞟到在船右方象是有什么东西但刚要转头眼前又重归黑暗。他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转过头看了看唐开却见唐开张着嘴似乎是看见什么可怕的东西。 又是一阵响雷几乎就是在头顶爆响雨倾盆而至。在那蛟云边上虽然声响很大却最多只有些溅起来的海水现在兜头浇下的却是冰冷的雨水。雨水把柳风舞本已湿透的衣服又淋得湿了一层寒意爬上他的脊背他小声道:“唐将军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唐开这时一凛道:“柳将军你也看到了?那就不是我眼花吧?” 柳风舞只觉浑身都浸透了寒意。刚才他看见在船右边隐隐约约的是一艘巨舰的影子。那艘船大得几乎和破军号相等但船上却没有一盏灯。 在这海上如果碰到一艘别的船那并不是一件让人害怕的事。可是在这样的夜里在狂风暴雨中这艘船妖异之极地出现实在让人担忧。柳风舞道:“我也看见了那是” 这时一个水兵大叫道:“是艘船!” 甲板上的水兵一下都挤到了右舷柳风舞和唐开也转到舷边向暗中看去。天太暗了雨又下得大根本看不清什么可是在疾吹过来的风中柳风舞闻中那种咸腥的海风里有一丝腐坏的气味。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随着那金色的闪电下击甲板上的人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这道电光照出了一艘巨船的影子就在破军号右边约摸五六百步处船头对着破军号船身直冲过来。尽管闪电只是极快地一闪但他们也都已看到了那艘船绝不是某个人的错觉。 柳风舞和唐开面面相觑不知这艘船到底是什么底细。这时唐开突然冲到舵舱边大叫道:“转向!发信号!” 那艘船正对着破军号过来按理刚才这般有闪电划过那船上也该看见破军号了但那艘船却丝毫未变方向仍是直直冲来。一个水兵已摘下挂着的一盏灯做了个信号那那船根本没有变化还是直冲破军号。 海浪滔天海面上溅起了一层薄雾就算这等大雨也打不散。那艘船现在与破军号只有两百多步了已经隐约可以看见它的轮廓出现在一片雾气中。 柳风舞喝道:“张帆!快!” 他一喝之下几个士兵一凛登时冲过去拉缆绳。要张帆实在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但这许多人一起动手主帆终于被拉起了一半。 即使是一半兜住了风破军的速度马上加快也开始慢慢转向。拉到一半柳风舞又叫道:“够了快放下!” 风太大拉得一半的主帆船速几乎马上增加了一倍。现在破军号和那艘船几乎是相对而行只是已经错开了两百步左右看来已不会再撞上。若再拉上帆只怕还没撞上破军号反而会被大风吹断桅杆的。 主帆“哗”一声又落了下来带起的风让柳风舞因为淋湿而变得沉重的外套也飘了起来。他手紧紧抓着扶手只觉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气也喘不过来。 那艘船虽大行驶得却极是轻盈和破军号相距两百步平行着擦肩而过几乎如同破军号在镜子里的影子一般。那些水兵一个个都屏住呼吸谁也不敢说话雨点打在甲板上一阵阵地响海浪声虽大却也压不下雨声去。 那艘船终于和破军号错开了又消失在一片水汽中。柳风舞冲到船尾看着那艘船两条手臂紧紧抓着栏干几乎要吃进那些坚木之中。 这时唐开从舵舱里走出梦呓一般道:“那是什么啊?” 他刚才和那舵手两人拼命转向但若不是柳风舞拉起帆使得船速加快就算转向那船只怕也要撞上破军号船尾的。事情虽过他还是一阵后怕。 “是鬼船吧。”柳风舞喃喃地道。那船上没有一丝灯光倒是有一股腐烂之气即使现在已看不到那船了周围的空气中仍隐隐地有些气味就算是大雨也冲不掉。 这时又是一个闪电正映出那船的背影。现在两船已是相背而行这一刻两艘船相距已有五六百步。那闪电闪过时柳风舞似乎见到在那船尾上有一个人影但太远了也看不真切。 “海上真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啊。” 他喃喃地说着身上也象包了一层冰一样浑身发麻。 这时那个舵手忽然叫道:“唐统制这罗盘已经坏了!” 唐开听得他的叫声失声道:“什么?” 在这样的海上什么都看不见罗盘就是唯一的方向。若是罗盘坏了那连船驶向哪个方向也不知道了。他又冲到舵舱道:“怎么坏的?” 那舵手苦着脸道:“只怕早就坏了刚才破军号转向我见罗盘的指针根本连动都不动。” 海上航船若无罗盘原也可*星象指航但现在乌云密布暴雨倾盆什么都看不到破军号直如瞎马临危池无头苍蝇一般乱撞现在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唐开和柳风舞面面相觑都不知说什么好。 柳风舞小声道:“唐将军先不要说出去。” 唐开点了点头也小声对那舵手道:“你就小心开吧别的不用管了。” 这时从船后忽然传来一阵天崩地裂的巨响又是一阵浪涌来破军被浪打得起伏不定柳风舞即使是抓着扶手也差点站不住脚唐开却脚一滑人一下摔倒柳风舞弯腰一把抓住他唐开站直后犹是惊魂未定喃喃道:“又出了什么事了?” 船后仍是黑暗一片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在黑暗中发生了什么事。柳风舞忽然道:“只怕是那蛟云停了。” 唐开恍然大悟道:“正是正是是那条被蛟云吸起的水柱落下来了吧。” 方才那蛟云将海水吸起了足有数十丈高现在准是风小了起来蛟云的吸力没有那么大了那条水柱便立不起来。那条水柱只怕有一个大湖的水量这般落下一下又激起滔天巨浪。看样子这水柱是在破军号右后方但破军号转了那么多圈也不知现在船是驶向哪个方向。 柳风舞抿着嘴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天空。天空中雨点象千万条投枪斜斜射下似乎要将破军号击为齑粉在甲板上也打得满是水汽。他伸手到胸前隔着衣服又抓紧了那块玉佩。 玉佩本来是冰凉的现在由于手被雨水打湿反而感到玉佩有几分暖意。这暖意象是从遥远的帝都传来柳风舞眼前又依稀看到了郡主的面容。 向前去吧。他淡淡地想着。不管前面是什么。 破军号在黑暗的海上象脱缰的野马一般疯狂行驶如果前面有暗礁以破军号现在的速度恐怕一下会撞得粉碎。可是这船也象冥冥中有神灵佑护这一路虽然险象环生有几次大浪涌来将破军号全船都打得没入水中却仍是穿浪而行。柳风舞都不知自己还能看到什么只是死死地抓着嵌在板壁上的扶手即使海水将他浑身都淹没了仍是石雕一样动也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柳风舞终于又回复神智。 风浪已小了很多雨还在大但那雨点已是直直落下。他看了看边上只见唐开便在不远处也死死地抓着扶手嘴唇也已发白。他伸手去拍了拍唐开道:“唐将军!” 唐开睁开眼道:“我们还活着么?”他头上不知在哪里磕了一下额头上有一条大伤口血已糊住了额前的头发不过这只是个小伤而已。 柳风舞苦笑了一下。的确经历过这场风暴真的有从鬼门关上打个转回来一般。实在不该妄自尊大留在甲板上啊。他看了看四周甲板上的灯已全被打灭了周围黑暗一片五六步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他摸索着边上的灯海船上的灯本是防水的可现在灯罩里却已积了不少海水。他把海水倒掉从怀里摸出火石这火石用油纸包得紧紧的倒还能用。他点亮了灯大声道:“还有人在么?” 黑暗中又亮起了几盏灯有人道:“柳统制我们在。” “看看人齐不齐。” 他记得先前卸帆时死了一个在漩涡时又死了两个原先的十个士兵现在只剩了七个了。他道:“你们七个还在么?” 黑暗中又交头接耳一阵有个士兵道:“郑保纯和熊嵩不见了。” 那两人大概已经被浪头打进海里了吧现在只怕他们已被喂了海鱼。柳风舞心头一寒便仍是平静地道:“大家进舱吧。” 一个士兵道:“不用在甲板上守着么?” 柳风舞抬起头看看天空低低地道:“不用了反正也没用了听天由命吧。” 那个老兵先前说海上一遇风暴便只能听天由命他还曾豪气万丈地说什么要“逆天而行”经历过这场风暴他才真正认识到人力在天地之间实在是微不足道。破军号曾以庞大引得帝都人人啧啧称奇一到海上这巨兽一般的海船也如一片只能随波逐流的落叶而已。 他调匀了呼吸只觉两脚虽然软软的却还有些力气。他扶住唐开道:“唐将军你没事吧?” 唐开苦笑了一下道:“反正死不了。柳将军你也下去吧。” 柳风舞摇摇头道:“我不能逆天而行总不能这般低头认输。唐将军你先下去吧。” 他走到舵舱那舵手已是一脸煞白却还死死地抓着那舵柄。柳风舞道:“没事吧?” 舵手看了看他道:“还行。统制天还没亮么?” 天空仍是漆黑一片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间。柳风舞道:“别管这些了。你饿不饿?” 那舵手道:“还真饿了。说不定已经过了很久吧。” 柳风舞笑了笑从腰里摸出干粮。这干粮也被海水打得软了吃在肚里也不是个味但一吃下去总感到一阵饱食的快意。他把干粮先吃了一口又递给那舵手道:“吃吧我先帮你把把舵。” 那舵手大口大口地吃着一边道:“统制还好你在不然我一个人真撑不下去。” 柳风舞看着船后海上仍是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他喃喃道:“撑不下去也得撑啊。” “统制你胆子可真大刚才我在舱里心也差点跳出来。” 胆子大么?柳风舞只觉自己的心也在拼命跳着。当风暴最大的时候倒也不觉得如何害怕现在风暴小了反而觉得一阵无法按捺的惧意。 正文 破下 又不知过了多久从舱中又出来两个人说是唐开命他们来替换的。柳风舞交待清楚后便将了望台上的那个士兵也叫下来一起下了座舱。那士兵绑在桅杆上虽然有惊无险却吓得死去活来下到甲板连站都站不住了而那个舵手的两只手因为拼命扳着舵杆两手也合在胸前动弹不得只怕得一两天才能好。 一到座舱里他也没脱湿淋淋的衣服一头便栽倒在床上倒头便睡。在舱中外面的狂风暴雨声一下小了许多几乎听不到床也在摇晃不休明明知道前途无从预料他却仍是梦到了帝都梦到了父母和她。 等柳风舞醒过来时只觉嗓子有点发干头也昏沉沉的他自知有些受凉从舱中药箱里取了两颗驱风丹吞了下去。这驱风丹是叶台制成的成药对治疗伤风极有效也不知是药效还是心中所想吞下去后便觉得人好受一些。他摸摸身上的衣服本来湿淋淋的衣服有些潮他从衣箱里取出一套衣服穿好走出了座舱。 一出座舱只觉眼前一亮不由得神清气爽。外面的天已亮了空中飘浮着朵朵白云也似伸手可及。 风暴终于过去了。他一阵欣喜舒展了一下四肢活动活动筋骨。这时听得身后有个士兵道:“柳统制你醒了。” 那士兵正在船头用海水擦洗甲板那些打湿的帆布也张开来放在太阳下晾晒。柳风舞道:“大家都没事吧?唐将军呢?” “唐将军受了些小伤医官给他敷好药后还在睡。柳将军这场风暴可好生厉害我们现在在哪儿了?” 在哪儿了?柳风舞突然间才想起这个问题。他还记得那舵手说过罗盘坏了只怕现在也没人知道在哪儿。他看看四周大海茫茫细浪起伏平静得象一张大大的桌布破军号宛如这桌布当中的一颗豆子。他道:“玉清真人肯定知道的。” 这时一个小法师走过来道:“船上收拾好了没有?” 那士兵道:“马上便好请真人稍候。”他又埋下头去擦洗甲板似是要将甲板擦到一尘不染。柳风舞道:“玉清真人也要上甲板来?” “真人说要再做一次龙神祭以谢天地。统制这等风暴可把我们吓惨了大江中哪里这般厉害的风暴。” 那士兵很是健谈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柳风舞却在想着他刚才所说的龙神祭上去了。龙神祭是要以人为祭品的玉清子这回要把谁当祭品么?难道会是她? 柳风舞心头一紧。上一回龙神祭那个叫朱洗红的少女掉进海里被自己从海鲛口中救出玉清子便觉得是她坏了龙神祭这回难道要把她当祭品么? 柳风舞越想越觉得有理心头大为着急。玉清子是受帝君之命出海的自己不过是统领船上一半水兵除非想要作反不然又有什么办法可想?那个朱洗红长得有五六分象郡主他实在不愿意看到她被斩成一块块去喂海鲛可是现在又有什么办法? 这时那个小法师过来向他行了一礼道:“柳统制这三天辛苦你了。” 三天?柳风舞吓了一跳道:“有三天了?” “是啊从遇到蛟云到现在已有三天四夜了。柳将军英武绝伦全船得以安然无事邓都督将此事委派将军真是识人。” 三天四夜。柳风舞不禁有些骇然。他睡了也最多不过一天一夜吧那这场风暴已经持续了两天三夜了。能在这等风暴中脱身实在是天幸他想起在风暴中那般情景实是比陷入敌军重围还要凶险不禁有些后怕。 那小法师转身要走柳风舞道:“对了小法师” 那小法师闻言回过头淡淡一笑道:“我叫宇安子柳统制叫我宇安子便可。” “宇安真人这儿是什么地方?” 宇安子看看四周沉吟一下道:“我们现在在向东走实在也不知这儿是什么地方。家师说从倭岛向东便是苍溟及是天下最大的海洋这儿大概便是苍溟到底是哪儿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连玉清子也不知道这儿是哪里啊那这张海图也无从绘起。柳风舞一阵茫然道:“好吧。” 等回程时再细细会也不迟吧现在四周茫茫一片也实在绘不出什么。 这时那些童男童女已经从舱中出来了。他们在舱中关了这几日一个个面目苍白呆滞一出舱却又活跃起来。柳风舞闪在一边让他们走过去。这些少年男女都穿着满纱长衣虽然有些皱了被风一吹却又飘飘欲仙。 走过几队忽然在人群中看见伍秋晶。她也见柳风舞在打量着她抿嘴一笑用下巴指了指身边。柳风舞一见她边上那女子不由得浑身一震。 那个女子象是大病初愈神情还有几分委顿一张脸白得几乎透明。入鬓的长眉下一对眼睛却流转如水晶仍是很有神采。她一见柳风舞不为人察觉地行了一礼又正色在人群中走去。 她就是朱洗红?柳风舞那天救了她时也不曾着意看过现在看看这女子果然有五六分象是郡主只是较郡主多了几分清秀少了几分艳丽。柳风舞把手举到头边正想行礼忽然醒悟过来手趁势在脑后抓了抓。想必他这动作有些可笑几个女子“扑嗤”一声笑出声来宇安子在一边听得了低声喝道:“闭嘴!不许出声!” 他们站好后那队杂役又开始吹吹打打奏起乐来。柳风舞*在船舷边忽然想起那一天的龙神祭他站的也是这个位置而那个朱洗红正站在他前面几步远的地方看她的背影便有七八分象是郡主了。他不由得又摸了摸胸口那块玉佩有此出神。 这时唐开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柳将军你起来了啊。”他转过头只见唐开头上缠着一圈白布手扶栏杆站在身后。他道:“唐将军你的伤没事吧?” “没事当初我受过的伤不知比这重多少。”唐开看着那些女子忽然很小声地道:“唉幸好这班小祖宗没出事不然我和你都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那些士兵在玉清子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吧?柳风骨想起了那五个死在风暴中的士兵颓然道:“只求以后别碰到这种事了。” 唐开打了个哈哈道:“柳将军别被吓破了胆这等事原不是轻易碰得上的我们也算运气不好。” 这时乐声又响了起来那些童男童女从中分开一条道。 那是玉清子出来了吧。柳风舞看着舱口却见玉清子不紧不慢地踏着禹步术出来他虽然在舱中关了这几日一张脸仍是白如美玉清雅秀逸丝毫没有倦色。在他身后宇安子和别一个小法师挟着的赫然便是虚行子。 一见虚行子柳风舞心头才放下心来。虚行子到底是什么目的他也不想多管了。 虚行子鼻子以下被蒙着布似乎连一步都走不了是被两个小法师挟着离地而行的。他们一行三人走过人群时那些童男童女又合拢来将他们掩入人群中。 这时乐声又响了起来那些童男童女也开始吟唱。他们唱的也不知是什么歌不过那些少年人的嗓音唱来幽幽渺渺地很是好听。 柳风舞正听得入神忽然在一片歌声中发出一个男人的声音:“你们都上当了!”紧接着便是一声惨叫。这声音太过突兀柳风舞和唐开同时将手伸向腰刀但马上省得那是虚行子在叫。 虚行子被杀前定是被捂住了嘴这时不知怎的能开口了便叫了那么一声。那些童男童女的吟唱之声刚一乱又回复平静却听得玉清子的声音响了起来:“龙跃沧海有神来飨!”他的声音清越高亢很是好听夹在那些童男童女的吟唱声中有如鹤唳。 虚行子喊的“你们都上当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柳风舞不禁皱起了眉头他看看唐开唐开倒没什么异样只是颇有兴味地看着被抛入海中的那一块块肉。 也许那是上清丹鼎派和清虚吐纳派之间的争斗吧。连法统这等出家人之间的争斗也是这般血淋淋的不用说朝中王公大臣之间的争斗了。柳风舞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依然飘浮着朵朵白云风暴过后更如一块蓝色的薄冰一样晶莹剔透一尘不染。他放平视线又看了看朱洗红这回她倒是稳稳地站着。 唐开突然道:“柳将军你看水里。” 柳风舞看着船头的海面那里正有两条海鲛在争食他道:“怎么了?” “海鲛最能嗅到血腥味这回怎么只有两条?” 柳风舞不禁也有些诧异。海里海鲛最多平常船上扔掉些垃圾都会有海鲛跟上来那回在内海祭龙神也有十几条海鲛怎么到了海中心海鲛反而少了?他道:“大概还没过来吧。” 他话音刚落船头处的海水忽然翻了个花那一片水面象是煮沸了一样起伏不定。唐开道:“你说的正是呵呵海鲛鼻子倒灵这回一块儿赶过来了。” 玉清子还在高声念诵着把一块块肉扔进水里。一想着这些肉刚才还是一个活人身上柳风舞就只觉得一阵恶心。他也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他杀人都是战阵上你死我活时才杀哪里象玉清子这样用人肉来祭神。他刚想转过头去再不看这等血腥的场面哪知头刚扭过去细乐和童男童女的吟唱声嘎然而止代之以一片惊恐之极的尖叫。 又出什么事了?他转过头来一看那副情景刚跳入眼帘他只觉浑身的血液也象一下结成了寒冰人也几乎坐倒在地。 船头的海面上正颤颤地伸出一根长长的肉条。这肉条足有人的手臂粗细上尖下细一边是褐色的上面夹着一个个金圈另一边却是雪白色长着一个个圆圆的肉环每个肉环里又长出一根血红色鸟嘴一般的骨刺。 是海蛇么?柳风舞也从来没见过这等东西。象样子也象条蛇可又没有蛇头蛇身上长的这等怪东西也实在太过奇怪。 这时那根肉条忽然长鞭一般抽打在船头“啪”一声船栏杆被打得粉碎那些杂役和童男童女大叫着四散奔逃。破军号虽大这一千人都挤在甲板上又有什么地方可逃了?混乱之中有不少人被挤得摔倒在地别人的脚没头没脑地踩过去一时间耳中只听得男男女女的惨叫声。 柳风舞叫道:“唐将军快叫弟兄们维持秩序!”他说完一把抽出腰刀大声喝道:“不许乱跑一个个走!” 他的喊声夹在那些惨叫中哪里还有人听到?柳风舞又急又怒心知照这船乱法船只怕会被那些惊恐万状的男女挤得倒翻不可可现在一片混乱哪里还弹压得下去?那些童男童女一散开倒看见玉清子和他的两个弟子还面不改色地站在当中那张床上一具不成人形的尸首躺在上面血已将一张床都浸透了那肉须正颤颤地向尸首伸去。 玉清子忽然断喝道:“宇安子速将众人带下舱去宇希子你跟我来。” 宇安子和宇希子答应一声他们背上本都背着一把长剑宇安子抽出长剑只见剑光一闪一个跑过他身边的杂役忽然头直滚下来从腔子里一道鲜血直冲而上宇安子扬声道:“立刻停步再有乱动者立斩不赦!” 清虚吐纳派的出家人也会用兵法来约束弟子啊。柳风舞也不及多想此时那些混乱不堪的童男童女已停住了一个个不住发抖既想早点冲进舱中却又不敢再动。此时唐开已带着士兵过来将那些男女一个个推进舱中有他们来约束反而一下快了许多。 柳风舞喝道:“让开!”便向人群中走去。才走了一步眼角又瞟到了那朱洗红的面容。此时那些童男童女一个个都想早点进舱只有她还在转过头看着自己柳风舞也没有转头人一跃而起在面前一个童男肩上一点人已跳了过去。 这时那根肉手已缠住了那半具尸首正举起来要拖回去玉清子喝道:“飞燕斩!”他与宇希子两人同时跃起两把剑交错而前托住了那根肉手两个人风车一般绕着那肉手一转。 这时另一路剑法啊。柳风舞看得目驰神移。他也久闻法统剑丹双修他们的剑术与军中的双手剑大为不同剑身很是细小上阵没有太大用途但防身时却极是有用。眼见玉清子和宇希子师徒这一剑使得天衣无缝他也大为惊叹。 这两剑象剪刀深深地割入了那肉手之中但那肉手却极具韧性两剑这等转过只是将那肉手割出一道深深的缺口那肉手仍是不断还是在收回去。这时玉清子和宇希子两人已落到甲板上本来宇希子在玉清子身后但这一转后成了宇希子在前。他脚尖刚落地人已轻飘飘地跃起一剑疾出又砍在刚才砍的缺口上这一段肉手应剑而落上面缠的尸首也一下掉下却正砸在宇希子头上。 船头的海中忽然象开锅一样喷出了一道水柱那些童男童女和杂役又是一阵尖叫。柳风舞此时已冲到了船头他猛地站住只觉眼前一黑象是有一片乌云飞过他抬起头一望登时变色。 在船的另一边这时又出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肉手但比刚才这条还要粗长直直地向船头打开看过去正是那肉手白色的一面那一个个肉环中的血红骨刺间象是猛兽的尖牙一般这要抽在身上只怕马上会被抽得深身是伤。 他本立足未定一脚点地人猛地向后跳去。这肉手带着海水的腥味几乎是擦着柳风舞的脸掠过猛地抽在船头“啪”一声将那张木床打得粉碎木屑横飞一头正抽在宇希子头顶宇希子连声音也发不出一声被抽得摔下海中玉清子却已如大鸟一般飞起直向后跳他本在船的最前方这般一跳也是跳向海中了但一到空中玉清子忽然转了半个圈一手伸出正抓住船头冲角上的旗杆人也盘在旗杆上。看过去他也已面无人色。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柳风舞脸上已无血色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出几乎要挣破皮肤。 这根肉手一打在船头忽然象是一根长绳一样猛地收紧甲板本是用铁硬的铁木制成也被那些肉环中的骨刺划出了条条白迹。 这时唐开和几个士兵已冲了过来一见这副情景也都惊得不敢上前。唐开叫道:“真人这是什么东西?” 这肉手正在不断收紧似乎连整个船头都要被勒断。玉清子此时哪里还有半分神仙一般的仪态气急败坏道:“这是八爪龙快将它的触手砍断!” 一队士兵同时冲了上去柳风舞冲在最前手起刀落猛地砍向那触手。但刀锋所至却只觉象是砍在极韧的藤条上根本吃不住力刀子反被弹了起来。 唐开叫道:“他娘的快把攻城斧给我拿来老子偏要砍断这鬼东西。” 他本是天水省的人那一省民风剽悍向有“天下未乱天水先乱”之称自到水军团后已学得文雅了许多此时突然又现出在天水省西府军中那等天不怕地不怕的本色来了。 还不等攻城斧拿来这根触手忽然猛地抬了起来猛地横扫而过一个士兵避之不及被这触手碰到触手马上将他卷了起来。那些肉环中的骨刺都象一把尖利之极的快刀这士兵又没穿甲胄那些骨刺象刀一样一下便将他割得遍体鳞伤他疼得大叫起来。柳风舞叫道:“挺住!”双足一蹬人已疾射而上砍向那根触手。可是他力量虽大速度虽快刀子在触手上一动却只是一弹根本伤不了它分毫柳风舞自己反被弹了回来。那触手卷着这士兵收了回去。这士兵手里还拿着刀他拼命砍着面前的触手可仍是牢而无功那触手不紧不慢地收回去一船的人便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进水中。 柳风舞冲到船边看见那士兵的头还露出在水面上一见柳风舞他叫道:“统制救”只说得这几个字人已被拖入水中再也不见了。他叫道:“这是什么怪物?到底是什么?” 玉清子还抱着船头上的旗杆这时才跳回到甲板上道:“柳将军这就是八爪龙我在旧书上见过这个据说最大的能把船一下拖入水中。没想到居然是真的啊。” 柳风舞扭过头却见刚才被他砍落的那一段触须还在甲板上上面还带着些血腥居然还在不停地扭动。他打了个寒噤道:“快逃出这里。” 现在那八爪龙没有再出现确是逃走的良机。唐开道:“好。”他叫过一个士兵来道:“叫下面的弟兄加快划添一半人去。” 那士兵答应一声却见船头左侧海面上忽然有一道水柱冲天而起喷到了六七丈的高处底舱处忽然传来一阵惨叫。柳风舞心知不妙他本就在船边低下头去一看只见有五六条触手攀在船边象长蛇一般从破军号两边的桨孔里伸了进去那些桨手想必正心惊胆战地四散逃开。这时哪里还能划桨就算能划被这许多触手抓着破军号也是动不得分毫。唐开和柳风舞面面想觑不知怎么办才好柳风舞忽然道:“不管什么用开水将它烫熟总不见得还能再兴妖作怪!” 唐开苦笑了一下。在船上虽然还可以生火但这毕竟不是件易事就算能烧这点开水又能对这八爪龙有什么威胁。他刚想说这行不通却见船头左边的海水又开锅一样滚了起来两人紧盯着海面。 海水翻翻滚滚船头边上丈许方圆的一块海水一下子变得深了本来是蔚蓝色现在却变成了深褐当中还夹杂着深一块浅一块好象有一块花布平着在水中慢慢升起。 柳风舞正想象这八爪龙到底是什么样的忽然只听得身后的士兵一阵惊呼他们回头看时却见一条长长的触手又从船右侧伸过来在空中挥舞着横扫而过。他一弯腰这触手带着一股腥咸之气从他头顶掠过正在庆幸没能伤了人却听得宇安子惊叫道:“师傅!” 玉清子本攀在船头最前面的旗杆上现在船头平静了些他正跨过栏杆走上甲板这根触须扫过去时他哪里闪得掉?他手里还握着一把长剑剑光一闪寒气四射只是一眨眼间剑光过处那根触须上的骨刺尽皆削平。但他在船头上比旁人站得高出一截这触须他削不断已是躲无可躲他一咬牙人拔地而地才离地数尺忽觉两腿一紧低头看时那触手已象一根长绳一样死死缠住他的双脚。 刚才那士兵被拖入水中的惨象他也亲眼所见登时吓得魂飞天外平常时的仪表仪态早忘个一干二净大叫道:“救我!快救我!”也亏得他已将这触手上的骨刺尽都削去不然只消这一缠他双腿便已废了。但饶是如此玉清子仍觉两腿象是被铁链锁住如非己物。 他话音未落柳风舞和唐开已并肩冲上刚冲上一步那触须带着玉清子升了起来玉清子手中长剑乱舞一剑剑砍在那触手上却毫无用处而他已这般高法柳风舞他们哪里还够得着? 只见那触手将玉清子极快地举到船右侧忽然又绕过船头将他举到船左侧去了。柳风舞本已追着冲到右侧又跟着它转了个大圈重转到了左侧去。 这触手只是八爪龙的一只爪吧。他忽然想到了这个。看上去每一条触手都象是单独的可其实只怕这八爪龙的身子便在船左侧。那触手已这般大法八爪龙的身体岂不是要比四十多丈长二十丈宽的破军号还要大么?这个梦魇一般的长度使得柳风舞一阵心悸两手掌手也一下沁出了汗水。 玉清子还在空中大叫着那触手本是将他举在空中此时已将他拉向水面也不甚快但这等看来更是毛骨悚然玉清子此时也心知逃不脱了剑已不知扔到了哪里他两手拼命抓着船边破军号胸墙上已长了许多蚬蛤藤壶之类玉清子的手抓着每一个突起但他的力量和八爪龙比起来自是微不足道毫无用处他的一只手被划得鲜血淋淋却仍是不顾一切地抓着能抓着的东西。 怎么办?柳风舞也只是一片茫然这时身边有风倏然只听得唐开破口骂道:“畜生吃老子一斧!” 他已冲出船边向那根触手跳去。他就算能砍断触手两人必定也要落入水中的。这时水中有着八爪龙那等怪物他们又怎能逃脱?只是唐开一股作气。这些根本想都不想。 他动作极快后发先至人已落到玉清子身边。他大吼一声一斧劈风砍下。唐开力量本就远超侪辈这一斧又是拚尽了浑身力量一斧过处缠着玉清子的那根触手立被斩断两个人同时掉了下去。 一到水中唐开才想到自己没想周全他正自暗忖道:“这可糟了。”却只听“嗵”一声一根铁锚正落在他身边只听柳风舞在船头上叫道:“唐将军快抓住!” 唐开又惊又喜攻城斧也不要了两手一把抓住铁锚人翻出水来已站在锚齿上心中暗道:“还是小柳想得周全不然老子是白白送命。”他见玉清子此时已挣脱了那半截触手正向这里游来大声叫道:“真人快过来!” 玉清子闻声游得更急了这玉清子剑术高强之极水性却不见佳在水中水花打得震天游得却不快。此时船边已站满了士兵一个个手持兵刃如临大敌。 就在这时水中忽然又喷起一道水柱这水柱太急了玉清子首当其冲象一粒小石子一样被冲起了丈许高竟一下比唐开还高出数尺了唐开虽在一边也被水柱冲得迷了眼睛。他只眨得一眨只见从海中升起了一个圆圆的肉块肉块是灰白色极是光滑有丈许方圆就在他身边六尺开外。 这就是八爪龙么?唐开心头一阵寒意不由得将抓着缆绳的手又紧了紧差一点脱口而出要他们拉自己上去。这时玉清子正落下来他一咬牙一脚在船边一蹬一手向玉清子伸去叫道:“真人快抓住我!” 玉清子被这水柱一冲本已辨不清东南西北听得唐开的叫声他伸手一把抓住唐开的手往怀里一带。他在拳术上也大有造诣唐开本就是立在锚上被玉清子一带两人都晃动不休唐开惊道:“当心!”*这时那八爪龙终于升出了水面便如一个额头特宽的光头一样两只足有碗口大的眼睛紧紧盯着唐开和玉清子小股海水还在不停从八爪龙头顶流下。这八爪龙大得真如恶梦中才能出现的怪物一个头顶露在水面上便有一丈方圆站上七八个人都绰绰有余。唐开此时已抓住了玉清子正让他坐好和这八爪龙的眼睛一对吓得浑身一抖出了一身冷汗抬头大叫道:“快拉我上去!” 柳风舞正待动手忽然船上众人同时惊叫起来从八爪龙的头边又伸出一条触手这条触手便伸向唐开和玉清子二人。玉清子已吓得说不出话唐开的声音也已哑了他叫道:“他娘的快拉” 话音未落玉清子忽然伸手扳住他的肩膀一拨两人在铁锚上本就挤得立足不稳唐开更是毫无防备被玉清子一带整个身体都一下摔了出去。他还没意识到什么只觉两腿一阵撕裂一般的疼痛眼前也不由一黑便觉整个人都在空中定住了。 柳风舞看得唐开被那八爪龙抓住惊得大叫一声手也一下放开缆绳。他本在拉着那缆绳这般手一松锚上的玉清子又掉了下去吓得他又是一阵大叫。柳风舞也不管他抄起船头的另一个铁锚叫道:“挺住!”他双手抱着铁锚人猛地向唐开冲去。 抓着唐开的那条触手还带着许多骨刺唐开一被缠住两腿已不知被刺了多少伤口。疼痛中他见柳风舞向他疾冲而至心头不由一宽正待用力却只觉两腿又是一疼人差得昏过去。 柳风舞人还在空中大喝道:“怪物受死吧!”他两手举起铁锚猛地向那八爪龙头顶砸去。他心知自己没有唐开的本事没办法一斧子砍断触手那只有搏一搏若能将那八爪龙的头打碎那便能一了百了。 铁锚狠狠地砸在八爪龙头顶柳风舞只觉着手处有一股大力反弹回来震得他双手麻木八爪龙也发出了一阵大吼抓着破军号的那几条触手极快地缩了回去震得柳风舞耳中“嗡嗡”作响他身形不乱腰一摆人已轻轻巧巧地站在了八爪龙头顶。 铁锚上还拴着缆绳柳风舞跳下来时已算计停当此时船上的水兵已将玉清子拉上去另几个正要来拉柳风舞这根缆绳柳风舞叫道:“唐将军!”他操起铁锚又是狠狠砸在八爪龙头顶这一记没有刚才的力量大但也使得脚下的八爪龙一震那根抓着唐开的触手也是一松唐开直摔下来。 此时唐开本就在柳风舞头顶柳风舞一把抱住他叫道:“快拉!” 唐开的两条腿受伤极重一个个伤口几乎象小孩的嘴唇一般从中汩汩地冒出鲜血来他倒还是笑了笑道:“柳将军有劳了你要是个美女有多好。” 柳风舞有点哭笑不得唐开一向有点吊儿郎当现在死到临头还是不改。他左手插到唐开肋下叫道:“有命了再想这个吧。” 唐开个子比他还高出半个头柳风舞单臂拉着他很是吃力一条手臂也几乎要被拉断。他咬着牙一脚踩在铁锚上。这头八爪龙连吃两下重击正在乱动柳风舞站都站不稳他刚站好正好又和那八爪龙的眼睛打了个照面。现在他和那八爪龙的眼睛很近这般看去遍体生寒。 铁锚一动船上的水兵已开始拉了忽然周围的海面又是开锅一样翻动在飞溅的水沫中一条触手疾挥而至。柳风舞本已带着唐开升起来这条触手扫过一下又卷住唐开的双腿唐开伤上加伤疼得惨叫一声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那根缆绳也被一下拉得笔直。 柳风舞只觉头里又是“嗡”地一阵。此时他一手抱着唐开一手拉着缆绳再分不出第三只手来了只能拼命用力拉着唐开可是那八爪龙一根触手缠住唐开另一条触手如影随形又伸了过来卷住了他这回卷得更高已卷在唐开腰部。这两根触手之力加上柳风舞再抗不住左臂骨节发出了一阵响只怕连他的左臂也要马上被齐根扯断。 唐开脸上已全无血色他睁开眼忽然又笑了笑道:“柳将军来世再见了。”他两手还能动伸手到肋下插进柳风舞的掌中向外一分柳风舞的手被他一下推开船上的人本就在拼命拉着柳风舞的人如同流星一般直冲而上一眨眼间便升起了一丈高。他叫道:“唐将军!” 唐开微微一笑转过头去对着那八爪龙喝道:“怪物老子和你拼了!” 那八爪龙缠着他正在往嘴边送去。八爪龙的嘴便长在两眼下面也和鸟嘴一样刚送到嘴边唐开忽然大吼一声右手五指撮拢猛向前刺去。他本是西府军都督周诺的高足斩铁拳虽然不能切金断玉劲力到处也不啻利刃和八爪龙又凑得如此近法右手指尖已刺破了那八爪龙两眼之间的皮肉余力不竭仍是向前。这已是他最后全部的力量了右手一旦刺入整条右臂都捅了进去直插到肘。 八爪龙的要害正是在两眼之间这地方哪里受得如此重创?刚才柳风舞不知只道头顶更是要害其实八爪龙是没有头的眼睛上面实是它的身子两眼之间便是它心脏所在平常八爪龙将此处护得最是周全但它根本没料到这到嘴的食物竟然还有这等反击手段被唐开的斩铁拳破体而入疼得长声嘶叫翻起了滔天巨响破军号也被震得左右摇晃整船都笼在八爪龙喷出的水汽之中八爪龙带着唐开缓缓没入海水。 柳风舞人还在空中全看到眼里。他看得目眦欲裂一到船上那些士兵突然放声痛哭起来。 唐开其实也不算什么爱兵如子的将官但此时人人都想起他的好处一时悲从中来。柳风舞手紧紧抓着船栏只恨不得那八爪龙再次浮上水面便要将它砍成千万段但水面荡漾不休渐归平静只有那些破军号上掉下去的碎木还浮在水面上。 这时柳风舞只听宇安子气急败坏地道:“你们要做什么?”他转过头却见甲板上唐开那一队里有十几个士兵手持刀枪正走向玉清子。宇安子手舞长剑护在师傅跟前大声喝斥却没人理他。 柳风舞喝道:“住手!你们想干什么?”一个士兵哭道:“统制是他把唐将军推下去的!” 玉清子已是面无人色只在宇安子身后躲闪看得他的样子两个士兵猛地冲上前手中长枪向他刺去宇安子手中长剑一闪在一个士兵臂上刺了一剑那士兵袖子也登时被血染红了却眉头也不皱一皱两人两杆长枪一错“啪”一声锁住了宇安子的长剑只是一扭宇安子手中的剑登时折断两杆长枪也象剪刀一样搁在他脖子上只消再一用力便可将宇安子的颈骨也当场拗断。 如果论剑术宇安子的本领不知比他们高多少但这两个士兵身经百战一旦拼命便有一股凛然之威宇安子一身本领用都用不出来只这么一招便被他们压得全无还手之力。他骇得额上冷汗直冒暗道:“水军团竟然厉害到这等程度?那可真是糟糕了。” 柳风舞猛地冲上前来两手齐出一把抓住他们的长枪这两个士兵只觉长枪有如嵌入了铁钳中那个臂上受伤的士兵是个什长他叫道:“柳将军你要给他们出头么?” 这两人都是唐开的部下帝国军自文侯改制以来是以军衔指挥部众下级必须听从上级。船上还剩的这一百七八十个士兵中以柳风舞军衔最高但现在唐开的部下已火冒三丈对柳风舞出言也大为不逊。 先前冲向玉清子的十几个士兵中还是柳风舞的部下见柳风舞阻止他们动手这些人都站住了没再上前。柳风舞膝盖一抬将那两枝长枪顶了起来脱出宇安子的脖子喝道:“事已至此我们应当同舟共济不能再自相火拼了!” 那个什长怔了怔放了长枪猛地冲到船边跪倒在甲板上哭道:“唐统制你英灵不远安息吧。” 玉清子脸青了又白见已脱险才长身站起来此时又恢复了雍容大度气派大声道:“唐将军为救我丧身于异兽现在全船士兵当听柳统制号令违令者斩!” 他的声音很是响亮说着向一边的宇安子做了个眼色宇安子会意从地上拣起半截断剑喝道:“大胆犯上你受死吧!”他脚下一错人已闪到那什长身后一剑向他脖子劈去。那什长的本领全在一杆长枪上现在赤手空拳臂上有伤又跪在地上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宇安子的剑眼看便要砍入他脖子柳风舞手中的长枪已疾射而出“当”一声宇安子断剑砍到了枪杆上。 柳风舞一枪挑上宇安子本没料到柳风舞又会出手半截断剑一下脱手飞出落入海里。他向后一跳眼中惊疑不定不知柳风舞打什么主意。 柳风舞道:“现在船上我为统制水军团受帝君之命保护玉清真人自不可对真人无礼但水军团不是法统请真人也对我水军团有些礼数。” 他的话中也有些气恼玉清子现在脸上不再泛青倒是一阵恚怒的红色。他一甩袖子道:“柳统制请你节制这批部下唐将军之死我也很为心痛但事已过去大家都不要再提了。” 柳风舞收枪在手行了一礼道:“真人放心有柳某在此真人只消一心为帝君求药便是。” 玉清子看了看船头现在那些童男童女大多已下去了刚才一阵混乱有几个已被人踩死和几个被八爪龙的触手抓死的士兵横七竖八地躺在一处一片狼籍右边宇希子的尸首倒在船舷边半边头也被打碎死状极惨。他鼻子里哼了一声道:“马上向东航行柳统制这儿都交给你了。” 他稳稳地向舱中走去。刚才千钧一发他也是在鬼门关前打了个转现在却好象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柳风舞仍是向他行着礼目送他回舱道:“王漩让随军工正上来修理船只破损之处吴帆马上清点伤亡人数再召集弟兄划桨全速向东。” 海上现在已一片平静好象什么也没发生过柳风舞看着水天一线的天际心头又是一阵疼痛。 船上那些童男童女都是因混乱被踩死了一男三女而士兵自唐开以下共死了六个加上被八爪龙触手抽死的宇希子这一次共死了十一人受伤的也有一些。简直象是被敌军偷袭啊。当听到伤亡报告柳风舞不禁揉了揉鬓边。 这大海之中到底还有什么神秘莫测的东西?又藏了多少凶险?他站起身看着那些正在修理船头的士兵暗暗的有一阵莫名的慌乱。 玉清子自从此事以后倒没再出现。虽然柳风舞明令不得对玉清子无礼但他自知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唐开推给那八爪龙已是犯了众怒若当众出现只怕会再引起骚动有什么事也只让宇安子传话。这倒给柳风舞省了不少事以前大事总有唐开两人共同分担现在什么事都压在他肩头他也实在不想再出什么难办的事。 破军号一路向东又航行了一月有余。船上的粮食足够一年之用平常也能钓些海鱼上来补充食水也有雨水补充倒不必犯愁只是这一月间居然没找到什么岛偶尔发现一个也是些珊瑚构成的小岛与其说那是岛不如说只是个礁石寸草不生只长了些贝类这苍溟直如无穷无尽放眼望去不知哪里才是岸。 这一个月来玉清子很少出现那批童男童女倒和士兵混熟了一些少年向水军团的士兵学点刀枪平常钓鱼玩耍对他们来说在船上这一段日子只消没有危险实是很好玩的事。 又过了一个月多天也越发冷了。破军号出发本是八月秋高之时按理现在仍未到冬天但每天早上甲板上都结了一层薄冰天气便如孟冬。水军团辎重带得足衣物也有因为收藏得好一路上一点也没损失。解开那些捆得严严实实的衣物包柳风舞想起这还是遇到风暴前唐开捆得便不由得一阵怔忡。 在海上呆得久了他睡梦中也多了惊涛骇浪少了帝都的红花绿柳连郡主的样子也记不清了。有时看到朱洗红和伍秋晶在甲板上看海景他才想到自己已经许久没有梦见郡主了以前时不时要去按一下的胸前那块玉佩现在也似乎忘掉了。 这一日已是出发后的第七十七天正值月圆。柳风舞在甲板上检查完毕一个人抱膝坐在船尾的缆绳上看着天空。几个在甲板上轮值的水兵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什么其中一个低声哼唱着一首帝都流行的小调大概也忘得七七八八了唱出来的音符都连不起来但还是让人有种突如其来的思乡之情。 “柳将军。” 一个女子轻清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柳风舞吃了一惊猛地站起来。 海风中一个穿着白色长色的女子正站在他面前衣服被风吹得飘起似乎要凌风飞去银色的月光下那张脸也好象是透明的。一瞬间“郡主”两个字几乎要脱口而出但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朱洗红。 “朱姑娘啊。”他有点讪讪地一笑“不去歇息么?” 朱洗红道:“柳将军我能在这儿坐坐么?” 柳风舞不知她打的什么主意。水军团军令极严那些士兵虽然也时常向那些女子说些打趣的话但柳风舞严令不得越轨至今船上也没什么风月案子出来。难道朱洗红情窦初开竟是要移船就岸么?他让开了一点道:“朱姑娘坐吧。” 朱洗红坐了下来也抱着膝。她穿着白色长衣在海上驶了这些日子人也越发清减好象一阵风就能吹得走的。她看着月亮低声道:“我小时候家里很穷看见别人有好东西便吵着要我妈告诉我说月亮里要什么有什么每年都离我们近一些等我大了便能到月亮里那时什么都有了。” 柳风舞笑了笑也没说话。他小时家里也很穷后来文侯向帝君上疏要军校招收平民子弟自己才进了军校。到了军校时也不过十三岁那时可没人说什么月亮里要什么有什么的话想要什么东西只是心里想想而已。 朱洗红道:“我爹以前是做木匠的后来因为眼睛瞎了什么也做不了家里都养不活我妈就时常带些男人回家他们晚上来天一亮就走留下点钱才好买米买菜。我爹眼睛虽然瞎了可我常常看到他一个人躲在一边没声地哭。” 柳风舞不禁有些动容。他家里虽然穷但父亲教人识字总还能养养家从没想到有人生活得这么苦法。他想安慰朱洗红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今年天寿节的时候我爹忽然一个人出门没再回家虽然我妈和他也好久没说话了可我爹一不见她还是急得不知怎么是好叫我出门去找找。我在外面没找到我爹却听得法统在募集少年男女说要出海求仙去的人家里都能有一笔钱我就想要是我去的话那家里就可以过下去妈也不用再找男人回家爹也不会一个人哭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也低下头话语有些哽咽泪水慢慢地流下在脚边积起了一小滩沿着甲板的缝流过去。他喃喃道:“放心吧等我们安全回去你就能看见你爹你妈了。” 她抬起头看着柳风舞眼里泪光闪烁。柳风舞心一疼还待再说两句可怎么也说不出来。她忽然道:“看到了那天龙神祭上我就看到我爹了。” 柳风舞只觉背上也是一阵寒意。刚出海时的那次龙神祭那个当祭品的人来时是闭着眼的他原来还以为那是因为他害怕原来他本来就是个瞎子啊。 朱洗红站起身低声道:“柳将军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知道么那天我是不愿意再活下去了。” 柳风舞也站起身伸手想拍拍朱洗红的背但手刚伸出马上又缩了回来。他慢慢道:“朱姑娘想开点吧很多事情都是没办法的事。” 朱洗红抹了一把泪水忽然微笑着看着月亮轻轻道:“柳将军你说月亮什么时候会近到我能走进去?” 柳风舞也看了看月亮月亮又圆又亮在海上看来也比在岸上看时大得多可仍是遥不可及的。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着。朱洗红轻轻道:“柳将军谢谢你。” 她转身向舱中跑去步履轻盈象是脚不点地。看着她的背影柳风舞心中又是一阵刀绞似地疼痛。他抓着胸口的玉佩转过头望着船后。 船后仍是一片茫茫大海无穷无尽。破军号正全速行进在海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白痕隔得远了便又仍是一片黑暗不时有游鱼泼剌跳起也不知是些什么怪鱼。 在海上又航行了十几天天越发冷了从嘴里呵出的都已是白汽。柳风舞每天命部下在甲板上分批跑两圈暖暖身子。原先船上带了许多绿豆隔几天便发一次豆芽当菜当向导的船民说若长久不吃蔬菜人身上的血管都会破裂的。可现在绿豆也吃得差不多了船上已有三个平常不爱吃豆芽的士兵得了那种病死去。若再找不到岛屿补给那船上粮食虽然足够蔬菜却绝对弄不到了。 这一天柳风舞正在船上用望远镜看着前方现在的海图也没办法画这两个多月每天总能行个两三百里到现在只怕已东行一万多里了。这一万多里居然没找到一个小岛实在令人难以置信。 这望远镜中工部做出的最新的一种虽然还是看不清楚但已能望出数里外的地方了。他看了一圈忽然在东北角上看到一带白色原先只道是片浮云但隔得一阵再看一看却发现仍是那样子。 如果是云的话肯定会有所变化的。柳风舞心中猛地一阵跳望远镜也差点掉在地上。 据古书上说这世界是一个圆球如果向东一直走最终便仍能回到原地。柳风舞也听说过这等说法可怎么也想不通这般一个圆球怎么能住人而水又怎么会在圆球上不掉下去。 也许那是世界的尽头吧。他不时地望着那一边仔细看着那一片白色的变化。 望远镜中那片白色似乎在变大但形状却仍是一样的。他正在看着忽然了望台上的那水兵大声叫道:“陆地!前面是陆地!” 这水兵的声音很响甲板上的水兵一下都涌到了船头。在海上行进了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了陆地一个个都欣喜若狂。 那片白色越来越近也渐渐看得清楚了的确是陆地。 那就是仙岛么? 船在慢慢*近看得也越来越真切了那块陆地很大也不知是个大岛还是块大陆上面覆盖着白雪。按理现在不过是十一月初虽然立冬了但不会如此冷法的。现在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了一个水兵过来道:“统制向那里*岸么?” 柳风舞道:“好吧。看来岸上很冷加点衣服要能找到新鲜蔬菜我们可以补充一些。另外也可以补充些淡水。” 冰雪都是淡水这水源倒不必去找了。只是那片陆地上覆盖着一片冰雪只怕蔬菜也很难找。 他正看着那一线海岸忽听得宇安子在身后道:“柳统制我师傅请你去一趟。” 自从唐开出事后玉清子很少到甲板上来大多数时间都躲在舱中只在每五天的晚祷时才上来一次柳风舞也从来没去拜会他过。柳风舞转过身道:“我就去。” 宇安子这些天也瘦削了很多原先他走路走是四平八稳严格按禹步术走现在也没那么做筋做骨了。 柳风舞跟着宇安子走去。宇安子背上还背着一把长剑他原先这把被唐开那个什长折断了现在只怕又换了一柄。柳风舞跟着他走到玉清子舱外宇安子敲了敲门道:“师傅柳统制来了。” 玉清子在里面缓缓道:“请进。”宇安子推开门道:“柳统制请进。” 门一推开里面又飘出一股檀香味玉清子盘腿坐在一张木床上。这些天他倒仍是神采奕奕仍是如神仙中人。柳风舞行了一礼后道:“玉清真人有什么指教么?” “听说已经发现陆地了?” “是。这块陆地上全是冰雪我想上那儿找点补给。真人可要上岸看看?” 玉清子摇摇头道:“让宇安子和你们去吧。这儿是姑射洲已是极北之地草木甚少补给后就转而向南。” 柳风舞有些诧异道:“真人仙岛在南边么?” 玉清子嘴角浮出一丝笑意:“仙岛四季如春奇花异果不断也在苍溟上漂浮不定但只在这扶桑洲西边海上。我们从姑射洲南行定能找得到的。柳统制你尽忠职守驭下谨严这一路行程多亏你了。” 柳风舞又行了一礼道:“真人末将不过是水军团中的一员这一路多亏的是全队弟兄努力。真人若没什么事的话我先走了准备登岸看看。” 玉清子笑了笑道:“姑射洲上有姑射仙人冰清玉洁吸风饮露你们若有缘说不定能见到她的。” 走出座舱刚关上门柳风舞小声对跟着他出来的宇安子道:“宇安真人令师好象对这一带很熟啊。” 宇安子道:“法统自古相传有一部经书里面便讲到苍溟极东有一片大洲名叫扶桑。扶桑洲又分南扶桑和北扶桑北扶桑的东北角便是这姑射洲远古时曾有天桥与帝国大陆相通但这些都太渺茫了向无对证。如今看来经书所言竟然都是确凿无疑的事实。” 他说着这些话时脸上已露出兴奋之色。柳风舞笑了笑道:“宇安真人看来真找到这儿了那仙岛之说看来也不假。” 柳风舞也只是顺嘴一说宇安子脸上却是一沉道:“柳统制我们什么时候上岸?” 柳风舞看了看海面道:“得找一块能*岸的地方。”他见宇安子穿着很单薄的长衫道:“你倒不怕冷。” 宇安子一笑道:“我们清虚吐纳派不为外物所动寒暑不侵疾病”说到这儿却停住了。原先清虚吐纳派自称“寒暑不侵疾病不能害”寒暑不侵看来倒是真的派中弟子一个个也的确寿命甚长但现在掌教玉馨子自己也应忧虑成疾疾病不能害这话便说不响了。 破军号现在距岸只有两里多了望过去却都是些峭壁无法上岸。沿岸寻了一段总算找了个浪涛小一些的滩涂但水不深破军号到了六七百步外便无法前行。柳风舞命人放下小船叫了八个士兵与他同行加自己和宇安子一行十人分乘两船向岸边驶去。 滩涂上倒没有冰雪但距岸百步便是雪白一片冰雪覆盖根本看不见东西。在岸边躺着些浑身光滑的异兽见人来也不躲闪。这些异兽大小如羊皮毛光滑本躺在岸边晒着太阳在岸上行动迟缓。柳风舞他们打了一只割开毛皮只见里面厚厚的一层都是油脂肉质也很粗。他们拣好的割了一些先搁在冰雪上准备回去时带到船上去尝尝味道。那些海兽性情很温顺数量又多一头便有百十来斤重柳风舞他们打死一头后另一些也纷纷跳下水去在水中却灵活异常见柳风舞他们不再动手了又在距他们较远的地方登上岸来惊恐未定地看着这些新来的奇异生物。 向岸上走了一程到处都是冰雪只有一些苔藓之类生在石壁上没找到什么可食的蔬果。便是这些苔藓也与帝国的大不相同有些泛蓝。柳风舞带队走了一程见也没能发现什么见天色也已晚了便道:“看来也没什么了我们先回去吧。” 这些士兵见这姑射洲荒凉寒冷如此他们在船上时也听说过什么姑射洲有什么姑射仙人但一路看来只有那些长得肥胖臃肿的海兽哪里有什么仙人一个个兴味索然也想早点回去。 走到上岸的地方还距得数百步一个士兵忽然“咦”了一声道:“奇怪那些肉呢?” 他们打的那只海兽肉用毛皮包着本就搁在冰雪上很是显眼但现在望过去却只是白茫茫一片什么也没有柳风舞道:“你记得对不对?这地方人迹也没有那肉又没长脚能到哪儿去。” 这士兵道:“我亲手放的怎么会错?怪事难道被什么野兽来拖走了?” 走进了一看却见那儿果然有些梅花样的足迹只怕真有什么野兽来过了。柳风舞查看了一下也不见那包肉便道:“算了我们再找一只吧。” 哪知再走回去原先晒了一海滩的海兽现在居然一只也没有。柳风舞正在诧异宇安子在他身边小声道:“柳统制这是怎么回事?” 柳风舞摇了摇头道:“真是怪事。到附近看看吧注意别单独走散了。不管找不找得见马上回来。宇安真人你和我在一块吧。” 那些士兵答应一声四散开去。这海滩很大又高高低低的尽是些盖满冰雪的土丘实在不好走。柳风舞走了几步只觉身上犹可两脚却已麻木了。他正想说回去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巨吼。这吼声便是在身侧几步外发出的柳风舞大吃一惊一把拔出刀来却听得宇安子尖叫道:“柳统制救我!救我!” 雪地中突如其来地跳起了一头大熊。这熊足有一人多高浑身毛皮都是雪白的伏在雪地中便如一个雪丘根本看不出来宇安子走站在那大熊面前已惊得面无人色。 怪不得那些海兽会不见吧只怕是因为这头熊来了。柳风舞喝道:“畜生!”双足一蹬人已高高跃起一刀向那大熊砍去。那头熊正扑向宇安子它在这地方向无天敌从来都是要吃谁便是谁今番猎物竟然反抗也是头一遭见柳风舞跳起来时比他还高这白熊吼叫一声探出爪子转而向柳风舞抓过来。 “嚓”一声柳风舞刀锋闪过这白熊的半个爪子被削掉了但它也在柳风舞左肩头抓了一把柳风舞衣股虽厚这一爪也将他肩头的衣腿尽数抓裂爪子深入皮肉柳风舞只觉半边身子一麻血直涌出来。他咬了咬牙一脚飞踢正中那白熊胸口一个人借力跳开。 这时宇安子已连滚带爬地逃了过来那白熊断了一只爪子还在人立着大吼吼声震耳欲聋柳风舞道:“宇安真人你快走!” 宇安子却一咬牙手从背上拔出长剑来叫道:“柳统制你先走吧。”他刚才吓得魂不附体此时一定神却也不再慌乱。 柳风舞急道:“都这时候了你还逞什么能快走!”他踏上一步天太冷肩头的血只这一刻便已结住了但血也已染红了半边身子。 那头白熊又是大吼一声猛冲过来另一掌向柳风舞拍下。白熊个子本大一掌也如一把小扇子一样大拍下来时带着风声柳风舞紧盯着这熊掌等它到了头顶不远处人忽然向右一闪那熊掌一下拍在柳风舞边上雪泥四溅拍了个空。 白熊一掌拍空又是一阵巨吼人立起来一只肥厚的肉掌又举了起来。此时这白熊胸口全露在外面柳风舞看准了这机会人猛地冲上刀借势向前刺出。刀尖一触这白熊皮肤只觉触手入坚韧异常虽比不上那八爪龙的触手但刀子只进了半寸便刺不进了。 柳风舞本已打算周详这一刀出手定能让白熊毙命但没料到熊皮如此厚实眼见这白熊的掌又向自己抓来这回与白熊*得太近便要退也退不开心中暗叹道:“完了!”正待闭目受死忽觉后背的衣服一紧人被一下拖了出去那只熊掌几乎是擦着他的帽子掠过。 这是宇安子出手救了他一命。柳风舞也没空说感激的话人还没立稳便叫道:“你攻它左臂!” 宇安子叫道:“好!”他双足一蹬人拔地而起手中长剑如银河倒泻正刺在白熊左肩上。他的剑虽然较细但也更利于刺击这一剑直入白熊皮肉半尺有余那是那白熊也受不住左右两掌分开又是大吼一声高在空中的宇安子拍去。 这时这白熊前胸大开那把刀还刺在它胸口一颤一颤柳风舞心知这机会瞬间即逝人和身扑上抓住刀柄猛力向前推去。这已用足了力量加上他的体重便是厚木也要刺透了何况是这白熊皮下的油脂?一刀直没到柄两尺多长的腰刀尽数没在白熊体内这白熊又发出一声厉吼却一动不动。 柳风舞刺出这一刀两脚齐出猛地蹬在白熊下腹人一下向后飞去刀也拔了出来。他心知这一刀已刺破白熊心脏但若不将刀拔出只怕这白熊还能支持许久。 刀一离熊身一股鲜血直喷而到正喷了柳风舞满脸。火烫的熊血让他根本睁不开眼他大惊失色双足齐动人后退了几步刀子仍在作势忽觉宇安子托住了他的背道:“柳统制不必担心了。”他抹了把脸上的熊血却见那白熊象是中了定身法一般人立着一动不动两只熊掌还作势张开顿了一会才仰天倒下。 柳风舞只到此时还喘息未定他只想再退两步离这白熊越远越好哪知脚下一动只觉两腿软得没一丝力气人也坐倒在地只是喘息个不住。 这时那些士兵已闻声赶了过来眼见此景一个个都吓了一大跳。柳风舞见他们向那白熊走过叫道:“当心点!” 那士兵道:“已经不动了。柳统制是这东西吃了我们的肉啊。他娘的什么仙子我家的母猪都比它好看。” 柳风舞把刀收回鞘中却只觉一条左臂疼痛无力宇安子惊叫道:“柳统制你受伤很重啊。” 柳风舞强颜道:“没事。”宇安子皱起了眉头道:“你的血还没全止。”他伸出手指在柳风舞肩下一点柳风舞只觉左臂一麻疼痛立减道:“是你们法统的止血法吧?多谢了。” 宇安子道:“柳统制别这么说要不是你我只怕已被这白熊拍成了肉饼。” 柳风舞道:“还是快走吧。这鬼地方冰天雪地准不是仙人爱住的。” 那几个士兵已围住了那白熊正在刀枪并举将那白熊剖开。一个士兵掏出一个黑乎乎的东西道:“统制你受了伤快把这熊胆吞了。” 柳风舞有点哭笑不得这熊胆足有人拳头一般大他只怕连嘴里都塞不进。他接了过来道:“这么大法怎么吞?” 这士兵道:“我家以前是猎户也猎过熊这熊胆是大补。柳统制您英勇无敌服了这熊胆定能所向披靡化险为夷。” 柳风舞接了过来看了看这颗熊胆胀鼓鼓的他也听说过这是一味极名贵的药材帝君就时常服用他道:“这也是一味灵药这么大的熊胆实在难得还是回去献给帝君为是。” 那士兵撇了撇嘴似要说什么柳风舞已将熊胆收好。众人将那白熊大卸八块连个熊头也带了回去。这头熊本有上千斤的份量取下肉来每个人还有五六十斤只怕够全船上下吃上一两天了。 回到船上柳风舞让医官包扎了好后那个猎户出身的什长不由分说将那熊胆从柳风舞衣袋里取出来削开了让柳风舞服下嘴里还咕哝道什么“帝君自有仙药眼下是柳统制要紧。”柳风舞也只得服了下去。 熊胆的味道并不好他闭上眼吞了下去又闭目养神那什长见柳风舞有些倦意也不说话把柳风舞舱中的东西整理了一下走了出去。柳风舞听得他走到门口忽然道:“两位姑娘也来看看柳统制么?” 是朱洗红和伍秋晶么?他微微翕开眼从眼缝里见两个女子的身影在门口听得伍秋晶道:“柳将军没事吧?” “他壮得跟野猪似的砸都砸不扁你们放心吧。他现在睡着了你们要看他么?” 朱洗红有点迟疑地说:“不用了希望他早点复原。” 门掩上了再听不到她们的声音。柳风舞闭上眼可是眼前却总是闪动着郡主的身影——可那又更象朱洗红多一些。 怎么如此见异思迁!他有些恼怒手伸到胸前抓住那块玉佩。这玉佩冰凉没一丝暖意现在是贴肉抓在手心里象握着一块寒冰。他努力想回想郡主给他玉佩的那一天可脑子里钻来钻去的却总是朱洗红的面容带着些泪水肌肤有如透明。 破军号转而向南行进。这回已能看到岸边船上人人都是心中大定。现在便是遇到风暴也只消*岸下锚便是较之在茫茫无边的海上已是两个天地船上人人都兴高采烈玉清子也时常上甲板来看看原先唐开的那些部下也对玉清子多了几分礼数。 柳风舞的伤只是些皮肉之伤加上这几日服用熊胆好象更快一路南行又过了十来天其间也曾上岸发现了一些椰果之属天气虽然已是初冬越往南却越暖和。这一天破军号驶到一个沙滩边眼见黄沙映日碧水拍岸奇花异草不断真有几分玉清子所说的仙境之意。 在这里度过一生远离帝国的杀伐那也不错吧。看着岸上的景致柳风舞突然这样想着。 这时原先唐开手下的那个什长过来道:“柳统制看天气今天晚上大概会有风暴来临现在这地方极宜登岸弟兄们让我来问问是不是*岸下锚休整一天?” 柳风舞看看天边远处也有些阴云翻卷晚间只怕会有些小浪风暴根本谈不上。他心知定是这些水兵想上岸休息一天了也不说破点点头道:“好吧我去请示一下玉清真人。” 这什长撇撇嘴道:“你理他做甚这一路上都是弟兄们风头浪尖上过来的他只躲在舱里统制你怎的还对他如此尊敬?” 柳风舞正色道:“我们都是军人。” 那什长只觉柳风舞脸色凛然心中也不禁一惊说不出话来。 柳风舞走到玉清子座舱前轻轻敲了敲门过了半晌宇安子才出来开门见门外是柳风舞宇安子不知怎的脸一红道:“柳统制有事么?” 柳风舞道:“我有事向玉清真人禀报。他有空么?” 宇安子道:“请进吧。真人正要让我来请柳统制议事你来了就正好。” 玉清子舱中仍是一股檀香味不过柳风舞闻得到当中夹了些淡淡的琉磺气息。他知道上清丹鼎派炼丹的两味主药是硫磺和水银这清虚吐纳派只怕也很看重这两种药。 玉清子正端坐在床上柳风舞行了一礼道:“真人看天色风暴将临我们想将船只*岸不知真人意下如何?” 玉清子正眼观鼻鼻观心地坐着一听这话和宇安子极快地看了看道:“柳将军我今晚正想到岸上做一台大醮拜祭一下海神。既然柳将军有此议那就正好。” 玉清子也在海上呆得厌了吧?他有些想笑脸上仍是正色道:“那真人可要水军团帮忙?” “我将带来的杂役带去那便足够了也不必麻烦列位将军。” 他是怕水军团的人对他仍有余忿吧。柳风舞道:“既然如此我便安排人手*岸好了后便恭请真人上岸。” 玉清子道:“柳统制有件事请将军海涵这台大醮不能为外人所观请柳将军约束士卒不得上岸偷看。” 那是不让我们上岸啊。柳风舞有些恼怒但脸上仍没有表情道:“谨遵真人命。” “什么?不让我们上岸?他娘的!” 那个什长一听得柳风舞传话将手中的缆绳一扔便大声叫了起来。柳风舞喝道:“闭嘴!”那什长闻言才不说了只是嘟囔道:“我们还得在海上颠簸一夜真是他娘的。” 柳风舞喝斥了他一句又温言道:“也不必多说了反正那等大风大浪我们也经了过来明天无论如何我也要让真人休整一天上岸玩玩。” 那什长被柳风舞一言说破一张被风吹日晒得黝黑的大脸也泛成了紫色嘿嘿笑道:“这地方简直跟帝君的花园差不多弟兄们也实在想上岸看看打几只野味。统制这些天吃些干粮弟兄们真个腻得不行。刚才我们打上来一条大鱼不叫我们干活正好等一会在甲板上烤鱼吃行么?” 柳风舞道:“好吧不过要当心火烛别大意了。” 这什长道:“是我们是军人么不会出事的。”他看着岸上喃喃道:“这两条腿也真的想上岸走走了。”一边说一边咂嘴想必已在想着烧烤的美味。 破军号因为吃水太深也非得停在离岸近一里的深水中。一下锚将船上的小船都放下了水。八百多人要下船也不是很容易那十余艘小船来来去去了七八趟才算把那些童男童女都送上了岸。朱洗红那一批是最后上岸的送她时柳风舞有意不去看她可在划船时却总是不由自主眼角去瞟一眼。她端坐在船上脸上有了些难得的喜色不时地看着柳风舞。柳风舞一边划着船却只觉胸口那块玉佩越来越冷。 朱洗红和一些女子上岸后柳风舞便要回程了。那些男男女女一个个都垂着头诚惶诚恐地走着她在岸上忽然回头看了一眼柳风舞本就在看着她的背影两人视线相接柳风舞只觉胸口象被铁锤重重地一击眼里也突然涌出一些泪水。 她们一个个都走远了。玉清子的大醮是在那片高地上那些杂役正在砍伐木材倒象是要搭房子的架式。这七十个杂役都是玉清子带来的什么人都有做得倒很麻利。朱洗红夹在人群中慢慢走远沙地上只留下一片足印海浪打来又将那些足迹一点点变得模糊。 这十余艘小船本来每船都是一个水军团的士兵当划手现在全都驶回破军号了一个士兵见柳风舞还呆呆地在岸边看着那些女子出神停下手中的桨叫道:“柳统制!” 柳风舞被他一叫才猛省过来加紧划了两下。但他与那些士兵离得甚远划得最快的已经到船上最慢的也已划了一半他才出发哪里还追得上。 两手扳着桨柳风舞又回头看一眼。现在岸上也已模糊成一片人影小小的依稀便是破军号出发时的样子。尽管知道明天便又可以看到她们可柳风舞心中仍觉得与她已如隔世。他加紧划着可是眼里的泪水终于再忍不住奔涌而出流到腮边又被海风吹散了星星点点随风飞扬。 这时船上的那些士兵正在烤着那条大鱼这鱼足有一人多大几百斤重割成一块块在炭火上烤得脂香四溢竟不象是鱼了倒似是牛羊肉。那些士兵往烤好的鱼上洒些盐末调料一个个吃得很是开心。他们还有一百八九十人在甲板上坐得东一堆西一堆。那猎户出身的什长给柳风舞放好几块上好的鱼肉见划船送人的士兵大多已经回来柳风舞却还只划了一半不禁笑骂道:“常见你铁板个脸原来也是个多情种子。”边上一个士兵道:“正是统制寻常不苛言笑原来也会为了看小姑娘误事。哈哈。” 这时一个士兵打着饱嗝过来道:“老田你那儿还有好鱼肉吧给我一块。” 那什长斥道:“这两块是给柳统制准备的你去从鱼尾巴上割一块吧我这儿不给的。” 那士兵道:“今天这盐不知怎的味道有点怪可不加盐又嫌没味真是怪事海鱼味道居然也是淡的。” 他话音刚落忽然舱中发出一声闷闷的喊声那个士兵手里本在割着鱼肉闻声不由一怔。这声音便如底舱里关了一头巨兽一般。 田什长猛地站了起来喝道:“出什么事了?” 这声音象一个大铁球般滚过突然破军号船身一侧甲板上的士兵本在烧烤一个个全无防备不少人被震得倒在地上田什长也站立不住身子一侧。他扶着边上一人大声叫道:“出什么事了?去底舱看看!” 一个从在舱口的士兵便要向底舱走去哪知他刚走下一步忽然只觉扑面一股灼热好象面前有一个太阳正迎面扑来他张大嘴了还不等叫出声来一道火柱已将他周身吞没几乎是一眨眼间便将他烧成了焦炭。 柳风舞此时正在划着船船头的浪忽然大了起来他不知其然带住船抬头望去。刚一入眼几乎吓得昏过去。 一个火球从破军号当中升起象是从破军号正中突然间开了一朵奇大无比的鲜花这呈球状的烟幕中火舌四吐还在不断增大夹着隆隆的声息使得海面也在不停地动荡。火舌到处甲板上的士兵、缆绳、桅杆以至于铁锚也一扫而空。 破军号竟在从中断成了两半!这艘有着“帝国骄傲”之称的巨舰居然在这眨眼间便从中断裂。从断口处着火的碎木还在四射当中似乎还有浑身着火的士兵在挣扎但火势实在太大了他们即使跳入海中只怕也保不住性命。 柳风舞死死咬住嘴唇拼命划着。牙已咬破了嘴唇但他恍若不知。破军号的残躯已在慢慢没入水中在周围激起一个个漩涡浪头也更大每划一步都要付出极大的力气柳风舞双臂挥动好象已堕入了恶梦之中。 原先送那些童男童女的小船还有两艘不曾*上船身出了这等事那两艘船上的士兵也吓得目瞪口呆。破军号上原先坐得*边上的士兵逃过了火舌一到水中便拼命攀着小船那两个士兵不知所措一艘本来限坐十二人的小船现在居然挤了三十多人那船摇摇晃晃似乎马上便要翻了另一艘里也坐了近二十个水中还有十来个人拼命挣扎向小船游来。但那漩涡却象有极大的吸力离得远的还逃脱了离得近的几个已被漩涡卷了进去登时没顶再浮不起来。 柳风舞划到跟前有一艘小船终于保持不住平衡一下翻倒船上的人全掉进了水里又是一阵厉叫。柳风舞划过去叫道:“快过来!” 那些士兵拼命游着。但他们惊骇之下本已精疲力尽此时破军号已沉下一半激起的漩涡也更大有几个本以为已经逃脱的士兵又被卷了进去他们发出了惊恐成状的叫声但那漩涡却似有着无穷无尽的吸力将他们吸了过去那些人一旦没顶便没了声音漩涡上却还露出几只手伸在水面上不停摇晃。 柳风舞的船也已被漩涡带着他拼命向外划着叫道:“快过来!快过来!”现在海面上总还有二十多个另一艘小船上已坐了二十多人也在拼命地要划离这漩涡海浪又大每划一尺都要付出比以前大几倍的力量柳风舞拼命划着只不让船被漩涡带进却也不划远。 有两个强壮的士兵已攀上了柳风舞的船柳风舞叫道:“出什么事了?怎么会爆炸的?是你们烤肉出事的么?” 工部在他们临出发前已经研制出一些威力极大的火雷但这一趟出海却一个也没带照理怎么会爆炸?那两个士兵有一个是和柳风舞一起去送人还没*上船的他也莫名其妙另一个士兵道:“柳统制我们也不知道只是那火是从底舱起的不知为什么。” 如果是甲板上炸开以破军号之固也并无大碍最多把栏杆炸掉一些。破军号这样快便沉没而且断成两截那说明是底舱炸起的。破军号共有五层最底层是些压舱石以及一些不常用的笨重物品说会莫名其妙爆炸那真是令人想不通了。 这时有近二十个士兵游到了柳风舞船边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船上爬去将这小船也弄得东摇西晃。 如果再这样那这小船也会倒的。柳风舞明知道是这样但他仍不忍说这么说只是道:“一个个来上来后帮一下忙不要乱!” 爬上小船的士兵正不停地把还在水中的士兵拉上来其中一个正将水中一个士兵拉起一半忽然嘴里“哇”地吐出一口血这下水中那士兵反而将他也拉下水里。水里那人不知怎么回事又惊又怕只见这刚才还在拉他的人已浮在海面上胸口还在抽动嘴里却不停流出血来吓得大叫。这时又一个浪头打来将这两人同时打得没入水中再没浮起。 这象有传染的一般水中和船上的士兵有不少人都开始作呕有一些已开始呕血。海中本还有五六个士兵但这五六个士兵就没呕血的也气力越来越弱反而离柳风舞的小船更远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柳风舞茫然不知所措这时一个士兵叫道:“柳统制漩涡过来了快划啊!”他还不曾呕血手里也没桨只用手在水里拼命划着。柳风舞猛然省得抬起头看去却见破军号已只剩了最后一段露在水面这顶上还有一个水兵站在那里但现在周围全是又急又深的漩涡他一入水便会被吞没正抓着桅杆不知怎么是好。漩涡也已更急了柳风舞这小船也被卷得不停晃动。 柳风舞猛地一扳手中的双桨小船却象无力的老马只移动了一小段。这时那士兵忽然将边上一个呕血已呕昏了的士兵推下海中“嗵”一声这人本已昏过去掉进海里也没吭得一声便被漩涡带走了。 这时只听得那边小船上发出一阵惨叫看过去却见那船已被一个漩涡带住船上二十多个人手足并用但那船却只是原地打转向而被漩涡带得移向破军号的残骸。船上的士兵明知必死却仍没有一个敢跳下海中逃生。 柳风舞冲那士兵喝道:“不准再把弟兄扔掉!不然我马上将你打进海里!” 那士兵本已在推另一个呕血的士兵那人还不曾失去知觉正在挣扎听得柳风舞这般吼人抖了抖道:“统制这船太重了你划不动。” “若见死不救我宁可死在海中!”柳风舞目眦欲裂吼声也变得沙哑了。他吼着时只觉舌头又是甜又是咸只怕是唇上的血还在流出来。他将一把桨扔给那人道:“你划!” 那士兵接过桨和柳风舞一左一右拼命划着船上能动的人也都在划每个人都知道现在生与死已只有一线之隔若是手上稍稍松劲只怕便要万劫不复了。 这时破军号已只剩了一点还露在水面上那士兵攀着桅杆忽然放声唱道:“魂兮归来永守亲族!”他唱得不成曲调声音也带了哭腔直如鬼哭。 海面上翻起了一个浪破军号忽然又上浮了浮加速沉了下去发出了“嗵”一声响一层巨浪涌了过来将柳风舞的小船一推柳风舞只觉手中一轻小船擦过浪尖终于脱出了破军号带起的漩涡的范围。放眼放去另一艘小船已不见踪影破军号上最后的一个士兵正坐在了望台上还在断断续续地唱着。这儿本来是船上最高的地方还在连这里也已有一半沉入水中。终于这桅杆象一只绝望的手一样猛地没入水中水面上只剩了个特大的漩涡海风中隐隐的还传来那士兵最后的歌声隐隐约约如带血痕。 小船一到岸边却见那些童男童女都远远地看着这儿站在岸边的当先正是玉清子和宇安子一些杂役围在他身边。玉清子脸上带着些笑意也不说话柳风舞不等船停稳便跳下水去拉着船拼命往岸上拖。但这一船二十多个士兵倒有十六七个已动弹不得还有五六个也神情委顿有气无力地。柳风舞拖着小船还不等拖上沙滩便再也拖不动了手一松人也倒在地上一半身子没入海水。 天气温暖如春但海水还是冰冷的。在水中柳风舞只觉那块玉佩贴着胸口寒意越来越甚。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待积蓄一点力量但周身却好象散了架一样。 这时他听得一阵水响却见玉清子带着宇安子和几个杂役走了过来玉清子脸上还带着诡秘的笑意道:“柳将军你能逃脱性命那也是天意可喜可贺。” 柳风舞支撑着半抬起身子盯着玉清子眼里也似要冒出火来道:“这是你搞的鬼?” 玉清子似是微微笑着道:“柳将军此事我早在去年便已计划好毒火两药齐下你这样居然还能脱身真的是有神灵护佑了。” 玉清子的脚踩在水里一领长衫的下摆被海水浸湿但一个人仍是风度闲雅有如神仙中人。柳风舞道:“是你在底舱里放的火药?” 玉清子笑道:“自然否则哪有如此威势一击便将破军号这等巨舰炸成两段。” 柳风舞看了看身后的士兵道:“你如此丧尽天良难道不怕你相信的神仙给你报应么?” 玉清子的笑意忽然褪去了喝道:“报应?什么是报应?我清虚吐纳派本不问世事是什么人要让我们进入朝中?一朝为大臣一朝为死囚这又是什么人做的?他得过报应么?这帝国已是一个腐烂至骨的死人终于灵丹仙药也不能给它一口活气了我若不走真归子会放过我么?便是我到了海上他还派了那虚行子随时想来取我的性命!” “那么所谓出海求仙药彻头彻尾都是个骗局了?” 玉清子又抬头大笑道:“这等话连我自己都不信你难道倒信么?这一趟出海你道我为什么要带这许多工匠还要带这许多要照顾的童男童女么?哈哈今日是我清虚帝国的开国之日柳将军你若识时务我清虚帝国的镇国大将军之职非你莫属。” 他看着水天相接处脸上已是神彩奕奕大声道:“这南北扶桑疆域万里荒无人烟在这里繁衍生息不消数百年这里将是天底下最强的帝国!到时我的子孙后代将率百万雄师楼船巨舰再跨海西征统治这个世界!当年大帝率十二名将得国号称‘太阳照到的地方都是帝国领土’他可曾梦见这万里之外的南北扶桑?我的子孙所建的帝国那才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帝国!最伟大的帝国!” 他说得声如雷轰柳风舞却听得微微一笑喃喃道:“疯子真是疯子。” 他突然从水中飞身跃起双足一踢水花猛地溅向玉清子玉清子左手一挡面前却只觉一股厉风扑面而来水花也被割开分向两边。他忽然间拔剑刺入那一片水花只听刀剑相击一声铿然海水被溅得四射边上宇安子和几个杂役被水珠溅到只觉脸上也是一阵生疼。定睛一看却见柳风舞已与玉清子战作一团。 法统都是剑丹双修侧向于丹。玉清子所修是内丹但剑术也极强柳风舞的刀如有神助刀气密密如山在玉清子身周不留半点空隙但他的剑总象一个无形而有质的钢圈挡住了柳风舞的每一刀。边上众人只听得刀剑相击的声息一声接着一声也没一刻停顿两人在浅滩相斗先前边上众人还能隔得五六尺几个杂役还想上前帮忙。那些杂役其实都是玉清子清虚吐纳派中的弟子多少也会些剑术但他们只上得一步却只觉一股大力涌来一个不知死活的硬要冲进却只觉脖颈处一寒便多了一条深深的伤口。他身首异处时也不知这是柳风舞趁势挥出的一刀还是被玉清子误伤。他一死旁人更不敢上前退下时却唯恐后人个个都怕这两个斗疯了的人会不会又突然冒出一刀一剑来伤人。 两个人象风车一样在浅滩里越转越快所到之处水花四射边上人只看得到两个模糊的人影从那一片水花中才见两个人忽而*近忽而分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阵特大水花飞溅落下来象是一阵暴雨洒近一丈方圆都是。 水花散去却见柳风舞和玉清子正相向而立柳风舞颊边多了条伤口腰间也被割出一条大口子血染红了半边身子但他仍是站得稳稳地手中刀指向玉清子。玉清子那长衫已被割得条条碎裂象是身上披了一大堆布条发髻也被砍开一头长发披散在背后肩头也中了一刀虽没柳风舞那么重但他向来风姿潇洒出尘现在却一如鬼魅旁人见了几乎认不出那便是那个野云孤鹤一般的玉清子了。 玉清子手持长剑人不住地喘息道:“柳将军你真不要命么?” 柳风舞咬着牙道:“不错!我柳风舞舍得一己性命灭了你这伟大的清虚帝国岂不快哉哈哈。”他最后笑得两声腰刀一指人又冲了过来。这腰刀不长但在他手中刀气翻涌五六尺外便似已为刀光笼罩。 玉清子剑术虽高却极少与人动手哪里见过柳风舞这等性命相搏见柳风舞受了这般伤仍是要冲上来气势一软他手中长剑本来针锋相对不落下风但气势一弱柳风舞冲过来时带起的水珠便无法激出那些水花兜头盖脸尽扑在他脸上他一惊之下手中剑法更乱只觉柳风舞的刀直劈过来慌得一侧脸人猛地跪倒在水中让过柳风舞的刀锋后脑寒气森森。他在水中一个翻滚一头一身都是海水和沙土探出头来叫道:“快来帮忙!” 以玉清子的清虚副掌教之尊竟然用这等丢脸之极的招式才能闪开他那些弟子也大感不屑更兼刚才有个要帮忙却死得连谁出的手都不知道更不敢上前了。只是玉清子向来恩威并重他们也不敢不听不由一个个都看向宇安子。 宇安子和宇希子是玉清子最接近的两个弟子宇希子死在那八爪龙触手下现在除了玉清子自是宇安子为尊。在玉清子计划中的清虚帝国中宇安子是定好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而宇安子的剑术据说也不下于玉清子若他去帮忙柳风舞自不是对手。他们看着宇安子宇安子咬了咬牙终于抽出长剑一步步向战团走去。 此时柳风舞的刀大开大合势如风雷玉清子左支右绌已是岌岌可危。他暗自骂道:“真是太托大了我怎的忘了他是水军团百夫长却要在水里与他相斗。”玉清子空有一手剑术但从来没与人在这齐腰身的水中相斗中海水的阻力和浮力都让他的剑术大打折扣只待逃向岸上可柳风舞在水中却似如虎添翼一把腰刀逼得他只有招架之功。 宇安子走到距他们五尺许的地方忽然竖起长剑道:“柳将军宇安子曾受将军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师恩如父今日要与柳将军刀兵相见性命相搏还望柳将军海涵。” 玉清子刚才见宇安子过来也不动手却在斯斯文文地说话不由暗自骂道:“小畜生还不动手要说什么?”待听到说什么“受将军救命之恩”吓得几乎当场晕过去心道:“这小崽子是要反啮么?真是大逆不道。”等最后听得宇安子说要与柳风舞性命相搏才松了口气心中忖道:“宇安子这人食古不化日后多半也要做掉他再说可惜了一个传人了。” 他这般胡思乱想分了分心柳风舞的刀已舞了个花劈头砍下。此时柳风舞腾空而起一刀自上而下便如闪电下击玉清子横剑一挡“当”的一声长剑被自中砍断。他吓得屁滚尿流只道无幸一边忽然伸过一剑剑尖一触柳风舞的刀将柳风舞的刀引在一边。 这正是宇安子。他将柳风舞的刀接过两人翻翻滚滚在齐腰深的水中斗了起来。他是个生力军柳风舞与玉清子斗了半日刀气减弱虽在水中占了个地利却仍堪堪斗了个平手。两人忽起忽落水花四溅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此时玉清子若上前帮忙柳风舞气力将竭肯定不会是他两人联手之敌但玉清子在水中已怕极了柳风舞又盼着柳风舞能与宇安子斗个两败俱伤自己好坐收渔利因此手提断剑只在一边窥视。 这时忽然柳风舞一声断喝人从水中冲天而起宇安子几乎同时也跃了起来两人在空中一错海水也溅起丈许高玉清子在一边被海水溅了满头满脸溅到嘴里的几滴依稀有些血腥味他心中又惊又喜心道:“是谁赢了?” 柳风舞与宇安子两人几乎同时落下又是“哗”地一声两人都已将劲力用到最高将海水也逼了开去虽没有破军号沉没时那等势头仍是有些骇人。玉清子被这一阵水流冲得晃了晃等海面平静了下来只见柳风舞和宇安子两人几乎贴在一处宇安子的剑穿透了柳风舞左肩而柳风舞的刀却从宇安子胸口刺入透背而出。宇安子正背对着他那刀尖在阳光下亮得耀眼。 宇安子到底仍不是他的对手!玉清子心下一沉马上又升起喜色。现在柳风舞的刀没在宇安子体内而他肩头也受了这般重的伤此时自己一剑出手便可收得全功。一喜之下对柳风舞的惧意尽去他双足一蹬人已跳出水面贴着水皮人已闪到宇安子背后一剑从宇安子肩上刺向柳风舞的咽喉。现在自己有宇安子当肉盾柳风舞有再大的本领一时也拔不出来反击了。 这时只听得岸上一个女子哭叫道:“风舞!”也不知是什么人玉清子暗道:“这女子也不能留!”哪知他还没想完突觉胸口一疼柳风舞的刀已刺入了自己胸口。他惊诧之下还不明所以便已毙命。他的剑虽已触到柳风舞咽喉但他的剑本只有半截若不用力哪里刺入进去?只是在柳风舞皮肤上留下个小小伤口而已。 柳风舞将手抽出宇安子胸口刚才情急之下他一掌从宇安子胸口探入宇安子本已受伤极重此时更是雪上加霜。他满嘴是血还不曾断气只是低低道:“他他是我师”柳风舞将右手在海水里洗了洗伸手到左肩一把拗断了宇安子的剑道:“宇安真人我也没告诉你唐将军教过我他的斩铁拳。” 宇安子闭上眼也不知想些什么嘴角有些笑意。也许对他来说不杀柳风舞无法面对玉清子杀了柳风舞又无法面对自己这般死在柳风舞手里他才是心安理得的吧。 柳风舞从玉清子胸口抽出刀来在他尸身上擦了擦。玉清子此时仍是二目圆睁大概还在想着怎么会一下中刀的也许也在想着他那个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清虚帝国了。 柳风舞拖着两具尸体向岸边走去。他也已筋疲力尽玉清子那些俗家弟子一拥齐上自是可以将他乱刃分尸但这些人互相看了看扔下手中的刀剑争先恐后向柳风舞奔去嘴里叫道:“柳将军柳大帝小人叩头。” 柳风舞看着他们把两具尸身扔在地上道:“把我水军团的弟兄们带上岸来给他们解药再把这两个好好葬了。从今天起”他将刀在空中一劈如同闪过一道闪电“这里没有帝国现在有的只是一个人人都平等的共和国!” 人人都平等的共和国?那些人也想不通柳风舞为什么不要做大帝却要与他们平等但现在他们对柳风舞已视若天人还是叩头道:“是啊是啊柳将军说得是我们是人人都平等的共和国。” 柳风舞拉起了摔在岸上的朱洗红微笑道:“现在月亮已经近得我们能走进去了。” 朱洗红眼里已都是泪水一把抱住柳风舞也说不出话来。柳风舞将刀收回鞘里一手摸了摸朱洗红的头发伸手到衣服里抓住了那块玉佩用力一扯。 玉佩的系绳扯断了大概连皮肤也有些勒破颈后有点疼痛。他也不敢看这玉佩须手一扬玉佩轻盈地飞出飞了一程又如一只中箭的小鸟一样直落入海中连个泡沫也不见了。 扔掉了玉佩象终于扔掉了心头的什么东西柳风舞长舒一口气看着天边。水天相接处几只鸥鸟正在那里翻飞水汽弥漫极目忘去大海苍茫一片什么也没有。 正文 展翅上 “如果有一天你能成为天使你的背上会插上翅膀。” 萧子彦在操纵飞行机进行今天的例行巡查时看着地面上那些方方正正的农田和一幢幢象是玩具一样的房子突然想起小时候有人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那时他还是个孩子。那时他每天想的都是有朝一日能和飞鸟一样自由在蓝天翱翔。当有一天他在对一群大人说出这个志向时惹来了一片笑声其中有人对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帝国风军团第三百人队的百夫长萧子彦在飞行机穿过白云时突然又想起了这句话。 也许是少年时的梦想每当架驶着飞行机飞过蓝天时他总是象第一次飞行那样激动。 天空是柔嫩的蓝色透明得象一汪水好象连自己的人都能溶在里面。萧子彦熟练地操纵着飞行机的机关让飞行机象一只轻快的鸟一样掠过白云。每一次飞上天空他总有一种惊喜每一次掠过白云听天风吹过耳边时他的心总会象第一次尝到爱情滋味的少年一样跳动起来。白云慵懒如醉风声也温柔得象少女的私语也许只有在这儿他才真正找到了只属于自己的所在吧。 想着他不禁抬起头看了看更高处。 飞行机并不能飞得太高太高了便无法起到巡查的作用。但是每一次执勤时他总是不由自主地向高处飞总是希望天风将自己吹到白云深处飞到那个无人可知的世界去。 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滑动飞行机的速度和方向都有了微妙的改变坐在后座的汤维不由自主地叫道:“萧队官!” “嗯?” 萧子彦熟练地操纵着飞行机。巡查时并不需要严格编队各人可以任意发挥只要一队相差不太远就可以了。但是现在萧子彦的飞行机已经离其他几架都有了相当的距离他虽然统率的是个不满员的百人队实际能够飞上天空的只有二十多人而飞行机也只剩了十一架而已。现在跟在他身边的只有五架那五架飞行机正努力地跟随着他但他们都做不出萧子彦那种花哨的动作只能循规蹈距地飞行因此相距已越来越远了。汤维是风军团新来的士兵中成绩最好的一个但也仍然不能独自飞行今天跟随萧子彦巡查也是为了让他多点经验。 “间隔越来越远了萧队官这样不好吧。” 萧子彦把手搁在操纵杆上笑道:“小汤你害怕了?” 汤维没说什么。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吧。萧子彦有些想笑他想起自己第一次飞上天空时让那些老兵大吃一惊。 我好象是天生属于这天空吧对于大地反而更显得陌生。 萧子彦有些自嘲地想。他的飞行成绩一向为风军团之冠但马术却糟糕之极只能说勉强不会从马上掉下来而已这也使得他一直只是风军团的百夫长。 蛇人被扫平时风军团到达了全盛时期。那时有八百人五百架飞行机是四相军中编制最小的一个。以如此小的编制能与庞大的地、水二军团并列功劳甚至还在火军团之上风军团的统领邵风观功不可没。但是随着战势日益严峻风军团的减员极为严重。而风军团对士军要求极高以前的新兵没有训练三个月以上是不能上天的只有两年以上的老兵才可以单独驾驶飞行机现在却只能训练一个月但即使如此要补充士兵还是难而又难。现在的风军团一共只剩了三百余人象萧子彦这样进入风军团已有三年的老兵只剩了不到一半以前的八个百人队每一个都已大大不满员象萧子彦这个第三百人队实际上只剩了四十几人一大半还是从没飞行经验的新兵。风军团的大部跟随楚帅正在天水省与来犯的共和军激战萧子彦他们这支百人队则被借到东平城助守。 战事交错前哨屡次易手现在攻来的共和军不论从军力还是攻击力都与帝国军相埒可以说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只是经过七年对蛇人之战帝国已是国库空虚民心也开始离弃帝国了。虽然帝国的上层官僚们仍在日日宣称民心所向共和叛匪指日可灭但萧子彦知道那只是一句假话。不仅是大江以南共和军的地界上便是大江以北帝国一向控制的地区许多民众都在偷偷传说共和军的好处。共和军不征税不纳粮在那儿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生活幸福连那儿的天空都似乎比帝国要明朗许多。 共和军现在真的那么好么?萧子彦不知道。只是他记忆所及共和军的大本营五羊城却绝对没有传说的那么好那时依然是哀鸿遍野饿殍满地。为了准备还未到来的与帝国军的战争早在与蛇人战争时期共和军也一样抽取极重的赋税仅仅比帝国稍微少一些而已。 离开五羊城也有五年了。他叹了口气他是五年前加入帝国军的那一年楚帅发动了对蛇人的毁灭性攻击一举摧毁蛇人大本营将蛇人尽数消灭。那一年他只道战争已经结束和平终于到来可以解甲归田安享太平了可谁都没想到战争远远没有结束在与蛇人交战时并肩作战的帝国军和共和军又开始了同室操戈的新一轮角逐。 难道战场永远都不会结束么?萧子彦的心头微微一阵疼痛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小静的声音。 十八岁以前他就一直住在五羊城。他是个孤儿连父母是谁都不知道只知道父母死在蛇人刀下自己还是个婴儿时就由师傅收养。师傅是五羊城有名的镖师如果按师傅的意思萧子彦以后娶了小静就可以继承镖局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虽然也不见得如何安稳。可是他自幼就想着要从军杀尽蛇人在十八岁那年偷偷离开了家加入了军队。 他的本意是想加入当时驻守在五羊城的共和军的可是阴差阳错他加入的却是路过五羊城的帝国军军队。这些年来随军东征西讨眼看着帝国军和共和军的关系一天天恶化直至分道扬镳刀兵相见他就时常有种造化弄人的苦笑。他想起小时候师傅常常说的“差之毫厘失之千里”的话有时生命中一个小小的意外就会把将来全都改变了。那一次如果不是提前离开了家自己一定会加入共和军吧说不定现在就会是自己要对付的敌军中的一员了。 “萧队官我们该回去了吧。”汤维在后座有点不安地说着。 “好吧。”萧子彦看了看身后那几驾飞行机已经落后很多了而且越飞越低。看来那些士兵已经到了极限毕竟风军团中萧子彦这样的优秀队官也仅仅三四个而已。他熟练地搬动着飞行机的机关正准备掉头眼角处忽然看到远处的一点烟尘。 这样的烟尘他看得多了是军队行军时扬起的尘土。他道:“小汤发信号让他们回去我再去看看。” 汤维也已经看到了南边的异样他道:“好。”从座位边取出了两面小旗举起来打了几下旗语另几艘飞行机见到信号掉转头向东平城飞去萧子彦等他发完信号道:“小汤坐稳了我们走。” 飞行机虽然装着喷射器可以在空中得到二次推进但毕竟飞不了太远。驾驶飞行机必须不断捕捉上升气流这样才能在空中盘旋上升否则很快便会落地。萧子彦操纵飞行机极有天赋可以在空中停留大半天一般人却做不到这一点了。那些烟尘隔了数里路以风军团另外人的水平还飞不到那里。 随着他扳动机关飞行机忽然一侧双翼钻天直上速度也快了许多。汤维虽然随萧子彦执勤许多次却还是第一次见飞行机飞行这等快法双手紧紧抓住座位前的把手动都不敢动一脸色都有点白了。萧子彦胆大包天飞行机沿着气流急速飞行有时甚至翻过身来那时汤维几乎以为天地霎时翻转看着下面那些山山水水都变得渺小不堪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喉咙口。 汤维刚入伍时风军团的老兵便和他们这批新兵说起风军团有“四子”萧子彦正居其一。这四子战功赫赫以操纵飞行机时的技巧著称虽然名列第一的赵子能已经战死但剩下的三子也足以让敌人胆寒。这一次风军团统领邵风观将军将萧子彦这支百人队派到东平城自是对萧子彦大为器重也希望萧子彦能够不负重托守住东平城。可是萧子彦自己知道这担子有多重。虽然现在帝国军仍然捷报频传可是他在楚帅和邵将军脸上看到的却是另一回事。 和一场战役的胜负无关战争必须是全面的。虽然四相军团屡战屡胜可是每次胜利后得到的不是民众的欢呼而是他们的冷遇。与战事相反帝国的口碑在民众心目中越来越差。前线将士浴血奋战帝都的宗室和大小官吏依然醉生梦死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在这种现状下帝国军依然还能作战已经算得上是个奇迹了。 “萧队官快到了。” 此时飞行机已快到下面那支部队上方。在飞行机上看下去可以看得到有些共和军士兵正向上指指点点他们多半也看到这架飞行机正在谈论。风军团主要在西北一边协同作战对于这儿的共和军来说还是很新鲜的可能很多人从来没见过飞行机。 在这些谈论的共和军中会不会有童年时的玩伴?不知为什么萧子彦突然想起了这些。虽然这完全有可能但从军以来他还从来没有在共和军中发现自己认识的人。 如果碰到那时的同伴是不是也该生死相搏难道真的要杀了他么?萧子彦一阵茫然。他到现在为止还没有直接杀过一个人但死在他手上的敌人只怕也有上百个了。每次从飞行机上掷下震天雷时他的心中就是一震。听到下面的巨响他总是在计算着会有多少人死在这一声爆炸中。 这一次又要开始了吧。虽然帝国的收入有一大半都充作军费但还是越来越少连风军团的飞行机都得不到补充带到东平城来的震天雷并不太多但萧子彦还是相信一定能击退敌人的攻势。 飞行机在空中打了个盘旋下面的情景已一览无余。这次共和军派出的部队绵延数里浩浩荡荡将一条大道都占满了。萧子彦微微皱了皱眉默默地算着敌人的数目汤维忽道:“大约有六万人。” “六万人么?”萧子彦也不想再去算了。汤维测算的本事在风军团中也是小小有名的以前那些新兵闲来无事拿一小把白米赌着玩要人看一眼马上报出一个数字误差在十粒以内的算嬴汤维几乎每次都大获全胜。他既然说是六万人那误差最多不会超过一两千。现在东平城有兵力两万多共和军的大部队都在天水省与四相军团角逐还能派出六万人的大部队攻打东平城即使这支部队不是身经百战的精兵也是难以应付的看来共和军对东平城是势在必得。 “六万人!” 钟禺谷手中的茶杯一晃茶水都溅了一些在几案上。作为刚提升的下将军被授予守御大江东部重镇东平城之责这个年轻将军本该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然而经历过的几场大战让这个年轻人也变得畏头缩尾。 萧子彦道:“钟将军敌人数量虽重但队列不整看来也都是些新入伍的士兵战斗力不会太强。” “可毕竟有六万的兵力。”钟禺谷将茶杯放到桌上沉思着看着墙上的一张地图。 那是东平一带的设防图。东平城附近山丘林立却都是些低矮的小山包树木高大很利于设伏。在东平城南门外有两座名为左辅、右弼的小山上面各设了一个石堡驻有两千人的兵力与东平城成犄角相倚之势因此东平城的防御力在帝国诸大坚城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钟禺谷看了看忽道:“叛军几时能到城下?” “按他们的行军速度明日便到了。” 钟禺谷想了想道:“传令下去让辅弼二堡守军退回城中将城堡毁去。” 萧子彦还没说出话来边上的众将先都大吃一惊有个将领叫道:“钟将军这可使不得!” 这人名叫马耀先军衔是都统仅次于钟禺谷的下将军是东平城的第二号将军也只有他能当面反驳钟禺谷。他比钟禺谷要大十多岁但现在官职反在钟禺谷之下向来对钟禺谷不服气因此说话也很不客气。 钟禺谷看了他一眼道:“马将军你有何高见?” 马耀先捋起衣袖道:“钟将军辅弼二堡与东平城唇齿相依若失二堡敌军便能以此为据战进攻城内东平城的守御将会更加困难。而有此二堡敌军无法攻到城下防守要容易得多。”马耀先的口齿远不及钟禺谷这一席话也说得磕磕绊绊但这番话却也大有道理萧子彦不由暗自点头。 钟禺谷道:“若两军兵力相若自然不错。但眼下叛军兵力是我军三部防守二堡要分兵四千一旦敌人将两堡团团围住无法补充补给马将军以为两堡能守几天?” 马耀先道:“左辅右弼二堡的辎重可以坚持十余天而这十余天内从东平城发兵足以将敌军击退那时再趁机补充辎重有何不可?钟将军若是胆小末将愿领四千人守御二堡。” 他这番话已是大不客气了几乎在直斥钟禺谷胆怯。钟禺谷脸上微微发红猛地站起来喝道:“马将军你若真能守住自然是好。可万一左辅右弼二堡失守东平城军力大损此罪你可能担当?” 马耀先道:“当然可以!若二堡失守我义不独生唯死而已。” 马耀先的喉咙原本就很响此时一急脸红脖子粗的更象是在吵架几个官职低一些的脸都吓得有点白了。敌人还未到城下守将就已经先起了内讧这可不是个好兆头。萧子彦是个客将也不好多插嘴心中却有些失望。 帝国真个已是到了末路了吧连将领都不团结。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正想打个圆场忽然听得有个人道:“两位将军请听我一言不知可否?” 这人声音温和字正腔圆语气也不紧不慢。萧子彦认得这人此人名叫许寒川是东平城的行军参谋之首。这人虽是文职长得也文质彬彬据说枪马娴熟便是寻常武将也不是他的对人。这许寒川年纪不到四十颇饶智谋在东平城算得上是钟、马二将之下的第三号人物。 听得许寒川的声音马耀先倒是平静了许多道:“许参谋请说。” “东平城城中兵力不足若敌人有长久围困之举守辅弼二保较诸守城确是要难上数倍。当初风军团统领邵将军建此二堡实是着眼于进攻萧将军你说可是?” 萧子彦听他问到自己站起来道:“许参谋所言甚是。但攻守原是一体不可执于一端辅弼二堡与东平城相辅相承确是不可轻言弃守。” 马耀先听萧子彦这般说点了点头道:“萧将军说得很对。我说” 许寒川心知若被马耀先抢过话头只怕又要磕磕绊绊地说上一大通忙道:“正是此理。但钟将军所虑亦有道理要守左辅右弼二堡付出的代价也不在小东平城兵力不足分兵四千去守这两个堡便是本末倒置。” 马耀先听得一头雾水道:“许参谋你既说不能失去又说不能守到底是什么意思?” 许寒川捻了捻胡须微笑道:“我是说若敌军有围城之议二堡守御得不偿失。两全之计是要充份发挥左辅右弼二堡之效一举破敌。敌人想打持久战我军便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将其歼于城下。” 马耀先听到此时才明白许寒川是附和自己的忙不迭点头道:“正是正是。叛军乌合之众不值一哂一鼓作气定能将他们击散。” 他说得勇气十足一些将领也都随之抬起了头似乎正如马耀先说的一样胜利已是唾手可得。萧子彦虽然觉得钟禺谷弃守左辅右弼二堡之议过于保守可也不同意马耀先说得那么轻松他先前以为许寒川定是同意钟禺谷的见解没想到许寒川居然会附和马耀先不由大为吃惊。他印象中的许寒川颇为持重怎么也想不到居然会如此冒进。他张了张嘴正待说句什么钟禺谷已先道:“许先生你以为凭借辅弼二堡与叛军决战正是上策么?” 许寒川走出队列躬身一礼道:“钟将军深通兵法难道忘了百里行军而蹶上将之理么?据寒川看来我军有三胜之机。其一敌军远道而来定已疲惫不堪;我军以逸待劳正是生力军。其二据萧将军所言敌军队伍散乱定是乌合成军;我军身经百战精锐无匹。其三敌军补细既难驻扎之地又无险可守我军却有高城大寨为据足以抵敌。有此三胜寒川以为各有敌军虽众实不足惧我军胜券在握矣。” 许寒川是仕人从军虽然一身戎装此时滔滔不绝仍是咬文嚼字。马耀先虽听不太懂但总算知道许寒川是在说敌人必败之理叫道:“许参谋这话说得太好了我也正是这个想法。” 钟禺谷的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有些尴尬。萧子彦来东平城并不太久却也知道这许寒川算得钟禺谷推心置腹的谋士原先也与钟禺谷接近得多但此事许寒川却大力支持马耀先钟禺谷心中定有众叛亲离之感。不知为什么他心中突然感到了一阵寒意。虽然许寒川说得有条有理无懈可击但战争绝非三言两语可以解释得通的。虽然许寒川的话大有道理但事实说不定却是大相径庭。钟禺谷撤防辅弼二堡之议虽嫌保守但一旦成为持久战这个决议更为合理一些。照马耀先和许寒川的计划那已是在孤注一掷将胜负都寄托在城下一战上了。可是要他来说出一条万全之策却也想不出什么。和军校出身的钟禺谷与马耀先不同他从没进过军校连兵法都背不全列席战前会议无非因为他是风军团派来的客将算是代表一支独立的队伍而已。 钟禺谷深吸了一口气忽道:“马将军既然敢战我也不好折了马将军锐气。只是若叛军未能一鼓击散还望马将军能尽早回城少受损失。” 马耀先挺起胸膛道:“遵命。钟将军放心末将定能斩将立功让叛军不敢小看了我们东平城。” 钟禺谷道:“事不宜迟请马将军即刻点齐兵马左辅右弼二堡便全在马将军身上了。其余将佐回去立刻准备不可轻敌。” 散去了众将钟禺谷对亲兵道:“今日我要休息你们好生看守不得有误。”那亲兵心知钟将军定是恼羞成怒慌忙到门外站岗生怕钟禺谷脾气发作砍几个人泄愤。这钟将军年纪虽轻却是帝国新一代将领中的翘楚除四相军团统领以外便数得他了可是万万得罪不得。 将帐中人都打发出去了钟禺谷走进内室。东平城名列帝国十二名城将军府也造得高大巍峨只是钟禺谷好静用的下人不多将亲兵打发出去一个大堂里冷冷清清鸦雀无声了。 钟禺谷进了内室从腰间取下了腰刀抽出刀来细细擦拭。这口刀还是钟禺谷毕业时由现在的帝君御赐的那时钟禺谷在数百毕业生中成绩名列第一名列毕业生中“金刀十杰”之首。过去这几年那时的金刀十杰后来真正能出类拔萃的并不多但钟禺谷却能一帆风顺从一个百夫长成为下将军也是帝国军中难得的。 刚擦了一下钟禺谷忽然轻声道:“进来吧没人了。” 门微微地推开一条缝进来的却是许寒川。在会议上许寒川侃侃而谈此时脸上却带着一股谄媚的笑容。一进来他便跪下道:“钟将军神机妙算” “把门关上。” 钟禺谷用刀指了指门许寒川连忙关上门才小心翼翼地道:“钟将军正如你所料马耀先这莽夫果然一下子便跳了出来。” 钟禺谷将刀擦了擦拿到眼前侧身看了看道:“事情都办好了?” “方将军说了他与向大统领禀报此事大统领说钟将军识大局为共和政府立下这等大功定是共和国的开国功臣。” 钟禺谷冷笑了一声道:“功臣?共和军不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的么?怎么还会有功臣一说。” “这当然只是个说法了嘿嘿。”许寒川讪笑了两下道:“钟将军东平城一失帝国门户大开将来便是想划江而治也是不能够了。大统领的共和军得了天下钟将军就是大将军了。” 钟禺谷的手指在刀面上轻轻一滑差点连手指也割破。但他脸上仍是声色不动道:“这是将来的事。军中军心如何?” 许寒川脸上的笑容一下褪去了:“不好说。卑职也打探了民心没想到居然有近一半还对帝国抱有幻想尤其是马耀先那一军七千人根本搬不动。” 钟禺谷垂下头只是沉思着。许寒川接着道:“其实钟将军趁马耀先兵发在外派个死士过去将他刺杀了岂不一了百了轻轻易易?何必要这等曲折。”他还待再说忽然看见钟禺谷脸色已变得铁青后面的话已吓得吞了回去。 钟禺谷长吁一口气道:“寒川不是这等简单的。我向共和军投诚是为了黎民百姓免受刀兵之苦马兄终究是军中同袍我不忍为一己之利出此下策。反正到时辅弼二堡定挡不住共和军的铁蹄让他象一个勇士战死沙场也算对得起他了。” “钟将军真是仁者之心。”许寒川又谄媚地笑了笑道:“只是这么一来共和军就会受到无谓牺牲只怕” “不用多说了战士总要死在战场上。”钟禺谷将金刀插入刀鞘重新挂到腰间。“寒川你要注意马耀先一部动向在辅弼二堡被攻破后他们定会鼓噪要注意弹压。” 许寒川行了一礼道:“寒川遵命。” “你去吧。”钟禺谷挥了挥手。这个计划太过险恶钟禺谷也觉得有种说不出来的疲惫。可是许寒川却没有走反倒长身露出一丝诡秘的笑容道:“等等钟将军我还有句话。” “什么?”钟禺谷看着他的样子心中一沉。许寒川做他的幕僚也有好几年了可是今天这个熟悉的人却好象变得那么陌生。 许寒川淡淡地笑着道:“钟将军你还在犹豫是吧?” 象是被击中要害钟禺谷脸上闪过一丝惊恐道:“当然不是你怎么这么想?” “钟将军献城是为天下百姓着想请钟将军不要三心两意了否则的话事情又要出个差池。” “你在威胁我么?”钟禺谷心头升起一股怒火。此事虽是许寒川提议他也向来首肯而许寒川对他向来恭敬之至此时却仿佛有恃无恐一下跋扈起来。 “卑职不敢。卑职一生无他长处只是行事从不后悔。钟将军天下无难事最怕的就是躇踌不前开了弓就没有回头的箭了。” 钟禺谷眉头皱了皱手在腰间的刀环上握了又松半晌才道:“好吧一切由你便宜行事。” 许寒川微微一笑心知钟禺谷权衡再三终于打消了犹豫之念。他躬身深施一礼道:“多谢钟将军以大义为重。” 他倒退着走出门去。刚把门掩上只听得内室里传来钢刀出鞘之声“嚓”一下想是那口金刀深深斫入了桌面之中。他淡淡一笑向将军府后门走去。 一走出后门两个等候已久的随从迎上来将他扶上了马车。马车不太宽大车帘垂下里面黑糊糊的他一进车厢一个人轻声道:“许先生钟将军主意定了么?” “是他不再犹豫了。” 这人声音尖细似乎还是个少年。许寒川应道:“是他不再犹豫了。” 车中的那人顿了顿。等车开了起来那人耳语一般地道:“忠于帝国的部队你想过怎么办了?” 许寒川淡淡一笑道:“请胡先生放心他们大都安排到左辅右弼二堡中。马耀先以为这两个石堡固若金汤打死他也不相信会遭这等攻击。” 那人也低低哼了一声道:“城中还有一支风军团的百人队你准备怎么对付?” 许寒川道:“那是客军我没办法指挥也派不进人去。不过”他抬起头笑了笑“这支百人队只有十来架飞行机炸雷也不多何况我可以调走他们一半。如此以共和军的飞艇队进攻他们自然不在话下。” 那人干笑了一下道:“自然许先生。” 此时忽地有一阵阴风吹过将车帘也吹了起来。天色并不很晚但是空中已是彤云密布很是昏暗。许寒川撩起车帘看了看天色微笑道:“胡先生观天之术真个了得明天真要起大风了风军团的攻击力又会打一个折扣。” 他撩起车帘时车中才透进一些光线来。那姓胡的正襟危坐虽是坐在车中头上还戴了一个大大的斗笠四周还垂着薄纱。车帘一开薄纱被吹起了一些依稀可见这人白皙瘦削的脸。 萧子彦刚将飞行机上的螺丝拧紧一阵风吹过他的脸庞。他因为干得有些累额上也沁出些汗水这阵风吹过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他直起身子擦了一把汗水道:“小汤你那么怎么样了?” 汤维正拿着一罐黑油加入螺栓之中。飞行机在空中顺风飞翔需要不时调整双翼因些这些螺栓必须十分灵活否则一不当心整架飞行机都会一个倒栽葱落下来的。他将黑油加了一些从飞行机后探出头来道:“萧队官好了。” “明天多半会有一场大战千万要小心。”萧子彦看了一眼摆得整整齐齐的十一架飞行机不由叹了口气。战事越来越吃紧飞行机也得不到应有的检修。这次带来的工匠只有两个日常维修已经让他们焦头烂额战事一起他们根本来不及。风军团与旁人不同一旦飞行机失事士兵就只有死路一条。 无论如何这十一架飞行机一定要发挥出最大的效用。 这时其余的士兵也已将飞行机检查停当萧子彦一架架看过去检查一遍后才将众人解散。飞行机的最为重要失去飞行机后的风军团可以说一钱不值。也许风军团的价值也仅仅就是这几架飞行机吧。萧子彦不由自嘲地想着。他回到原位正要招呼汤维回去却见汤维仰头看天他道:“怎么了?” “明天好象要下雨。”汤维从架子上跳下来“这样的天能升空么?” 我当然可以别人恐怕很难。萧子彦想着只是笑了笑:“看了。要是风太大升空就太危险。不过马将军勇冠三军明天不行后天风止了我们再出战也不迟。” 马耀先守辅弼二堡无论如何守上一天总不在话下。如果风太大明天风军团无法出战后天就可以让共和军尝尝震天雷的滋味了。 汤维脸上仍然不见笑容萧子彦拍了拍他的肩道:“今天钟将军请我们喝酒想开点吧。当战士的那是把脑袋别在腰带上有一天就乐得快活一天。” 汤维这才勉强笑了笑。萧子彦虽在说笑可是在他看来这笑话也未免太不可笑了。萧子彦又看了一眼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飞行机对留守的两个士兵笑道:“别担心我们会给你们带东西回来的。” 钟禺谷在东平城的一个酒家请客山珍海错百味杂陈风军团的士兵们吃得不亦乐乎萧子彦端着一杯酒啜饮着眼里却有点犹豫。他经历过的战事已有不少了不知为什么这一次有点心神不定。共和军曾经两次进攻东平城那两次都铩羽而归劳而无功所以马耀先才能有此信心一举击退共和军吧。 他刚喝完一口边上一个士兵端着杯子叫道:“萧队官来来我敬你一杯。” 平时萧子彦对下属颇为严厉但他毕竟只是个百夫长尽管在风军团中名气不小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官不在操练时别人也不见得怕他这人是个老兵自然更可以随便了。萧子彦淡淡笑了笑端起杯子来和那人碰了碰道:“少喝点明天可能就要出差了。” “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萧队官你放心好了。”那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爽朗地一笑叫道:“来来来有谁再来和我喝一杯?” 酒楼的一角一队女乐正在弹奏着柔靡的乐曲。那士兵又和人喝了一杯叫道:“什么曲子软绵绵的。喂小娘儿会弹国之殇么?” 国之殇是帝国军的葬歌因为慷慨悲凉简单易唱常被当成军歌。只是这支曲子得用铁板铜琶才能奏得出来那些女乐的纤纤玉指哪里弹得动这等曲子?那个带领女乐的老头子面有难色站起来道:“将军弹是会弹只是” “弹吧。” 一直在上首喝酒的钟禺谷突然发话道。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身边取出了一支黑黝黝的笛子。帝国军的上层将领多半有吹笛之好便是楚帅自己虽然不会吹身边却总带着一支铁笛当初萧子彦也见过几次。他见钟禺谷取出铁笛来心中不由有些好奇只想听听这个不善言辞的年轻主将笛技如何。 钟禺谷拿出铁笛来先在袖口擦了擦放在唇边试了两个音。刚吹出声响萧子彦不觉有些失望。他虽不擅音乐但平素便十分喜欢好坏是一听便听得出来的。钟禺谷的笛技不算差但也绝算不得好只能说是泯然众人平平而已。好在那些士兵们也听不出好坏只觉嘹亮的铁笛声夹在一片柔靡的琵琶声中颇有几分气慨也不识分寸地叫起好了有人先应和着唱着那支国之殇旁人纷纷应和一片混乱。萧子彦皱了皱眉他倒更喜欢方才那班女乐奏的那支旧梦曲。 那支曲子大概算得上靡靡之音可是他喜欢。在那飘忽不定的乐声中他仿佛依稀看到了旧日的梦境那时自己穿着宽大的衣服跟着师傅每天在五羊城习练刀法拳术那时的小静才三岁穿着红袄坐在对她来说太过宽大的藤椅里笑咪咪地看着他手上拿着一个筷子插着的米团子。这个场景也有好多次真的出现在他的梦中以至于萧子彦有些怀疑这究竟是自己的梦还是记忆了。 太久了。即使对于他这么个年轻人来说这个记忆也是太久了。 钟禺谷一曲甫毕那些士兵唱的国之殇还没唱完便已是纷纷叫好。钟禺谷有礼貌地笑了笑站起来向萧子彦拱拱手道:“萧将军。” 萧子彦连忙站起身回了一礼道:“钟将军有何吩咐?” “我尚有军务在身先行告退。请各位尽兴不必顾忌我会让人结帐的。”他说着脸上露出一丝诡诡的笑意又道:“这儿的女子温柔似水爱的便是英雄可不要让她们失望啊。” 钟禺谷的言外之意已甚是明显所以他话音未落风军团的士兵都欢呼起来。这酒楼颇为豪华若非东平城主将请客他们原本也没钱来这儿消遣。东平城的女子以前就以美貌著称这儿的更是个个娇艳如花钟禺谷这次请客可是大手笔了。风军团八十多人虽然也有一些已经成家但几乎没有一个是之江省来的在外面本来就憋得狠了哪里还肯假惺惺的谦让几个急色的拼命盯着那些女乐只想找个身体健壮些的。看那样子只怕钟禺谷一走便要扑上去扯到内室厮混去了。 萧子彦心头略略有些恼怒。四相军团是帝国军精锐中的精锐军纪也都是最好的。楚帅明令士兵有奸、掠、妄杀三斩之罪犯此三斩之罪不论是谁一律处死因此四相军团从来没出过什么丑闻。钟禺谷虽是帝国军将领的后起之秀但他所统的不属四相军团一支大概对于他来说女色根本算不了什么可对萧子彦来说找这些卖身女和犯了奸罪一样。他抬起头正待反对钟禺谷想必也已猜到他要说什么了抢先道:“萧将军饮食男女人之大欲你也不可扫了各位弟兄的兴啊。” 钟禺谷的话带着玩笑出之但萧子彦也听得出他话中的警告之意。若是自己拒绝钟禺谷只怕会发怒而自己的手下同样不会认为自己做得对。他反对之语本已到了嘴边此时突地又咽了回去没再说什么只是又行了一礼道:“钟将军请便。” 钟禺谷哈哈一笑拍了拍萧子彦肩头道:“萧将军春宵一刻值千金。战场上要勇冠三军闺房里可不要丢盔卸甲啊。” 他的话中有言外之意边上几个士兵都哈哈大笑起来。钟禺谷话语不多所以一出口反倒没有架子。到了这时候萧子彦想要反对也没办法了只是嚅嚅道:“可是明日的军情” “萧将军放心正因为要上战场了才要让弟兄们放松一下。我相信风军团的各位弟兄铮铮铁骨不会给美女泡酥的哈哈。” 钟禺谷打了个哈哈将手中的铁笛往腰间一插又拱拱手道:“各位请便。”转身出了门。他一出门几个老兵迫不及待的扑向一边的女乐将那几个女乐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的乐器却先好好地搁到了椅子下防着被撞坏方才尖声边笑边叫。 萧子彦心中怒意更增但此时的局面他已没办法控制了一屁股坐了下来拿过桌上的酒杯将杯中余沥一饮而尽道:“小汤我们走。”又大声对几个什长道:“洪胜东倪兴武严平明日别睡过了头!” 那洪胜东便是先前来敬酒的老兵。他与萧子彦资格差不多平时关系也不错此时搂着个女子已是丑态百出听得萧子彦的声音转过头道:“萧队官你还要去哪儿?不在这儿留宿了么?” 萧子彦差点就要破口大骂却还是忍住了道:“我要回去看看。明天不要误了点卯。” “放心误不了。”洪胜东说着已撅起嘴向怀中那女子脸上凑去那个女子娇笑着半推半就地挡着。萧子彦再也看不下去整了整佩刀便向门外走去。才出门却见汤维一步三回头地似是十分留恋他低声喝道:“小汤你也要去鬼混么?” 汤维吓了一跳道:“是是。”他知道萧子彦最是一本正经自己是萧子彦直接指挥的若是惹恼了他可不好玩。可是耳边传来屋里男女的欢笑声又让他心中痒苏苏的似有什么小虫子在爬实不愿随萧子彦回去。萧子彦见他不情不愿地跟着自己出来心中忽地一软叹道:“好吧你想去就去吧省得死了还是个童子身。” 汤维闻听脸上一下堆满了笑意道:“萧将军那我们回去?破了童子身那死了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你去吧我不去。” 萧子彦冷冷地说了一句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虽然在走但听得那些女子的尖声笑语便是他也有些挪不动步子他心知若不快走只怕自己也要转回去了。走了十余步身后的声音渐渐轻了却听不到汤维跟上来他转过头看了看酒楼的门已掩了起来声浪还在一阵阵传出来汤维早已钻了进去。他心头着恼低低斥了一声:“好色之徒!” 刚骂了一句却也骂不出来了。这二十三年来他还没有碰过女人。在五羊城是师傅管得严到了军中却有军纪约束。虽然楚帅所定军规只是严禁奸淫却士兵成婚却没有半点阻碍只是风军团太过吃重萧子彦也从来没找到一个肯嫁给自己的。五年来虽有机会去花街柳巷走走但每一次他都不知不觉地想起了小静。 五年了那年小静才十五岁胸脯刚象花蕾一般绽放也刚开始在看自己时羞红了脸自己就离开了她。萧子彦总是觉得有朝一日自己还是会回去以至于每一次到了花月场所就避席而逃所以到了明天风军团中的童子身恐怕只剩了自己一个吧。 萧子彦没来由地觉得好笑。夜风凛冽带着刺骨的寒意这一年天气冷得早虽是晚秋却没有半分秋高气爽之意镇日的阴云密布寒风呼啸。 从酒楼到军营还有不少路。萧子彦将手插在口袋里双手冷得象刚从冰水中取出来没半分暖意。他加快了步子向前走去此时天已晚了只怕已起了白霜每走出一步时鞋底都象粘在路面上以至于抬起脚时象要撕开一层。 他们在酒楼寻欢作乐自己却冒寒回来到底是做什么?他不觉有点后悔。逢场作戏的道理他也知道可总是做不到。也许不是做不到自己骨子里仍然是个一本正经的伪君子吧。萧子彦有些自嘲地想着。 不管怎么说现在后悔也已来不及了前面就是军营到了这儿总不能再回去和那些属下说自己也想找个卖身女吧。他苦笑着伸手去推营门。 手刚碰到门板萧子彦突然象被针刺着了一样浑身打了个寒战。 有异样! 风军团的军纪是非常严的既然有两个人留着守卫那他们不可能离开。也许这些士兵也不是太靠得住但受命以后却是绝对可以信任的可是现在门里一点动静也没有他们难道离开了? 不可能。萧子彦的手按在了刀柄上只觉背后已沁出冷汗。喝了几杯酒脑子多少有点发晕但随着冷汗一出他又已回复了冷静。 肯定出了意外! 风军团因为要检修飞行机所以所有的飞行机都已装配完全整整齐齐地排列在里面。那人正在用一根细锯锯着一根幅条突然听得门发出了响动登时停住了手紧紧贴在飞行机的一侧。 今夜风军团本该都在酒楼胡闹怎么会回来一个人?这人从缝隙里看去只见有个男子东倒西歪地走进来一边叫道:“王璇吴帆快起来就等你们两个了!”说着还打了个饱嗝。 那是来叫那两个留守的士兵吧。这人心中一宽无声地冷笑了一下。早知道也不用理会那两个士兵了等一会儿再来那这儿就一个人不剩更加方便。这人倒有点后悔自己来得太早了点可是如果来人发现了留守的士兵有异倒是件不好办的事。 说不得了把来人干掉吧。这个人从腰间摸出了两根细刺一手一根握在掌中。这两根刺只有七寸来长笔管粗细磨得极尖因为在毒药中炼过七次刺尖变成了蓝汪汪的。那种毒药也极为厉害见血封喉如果不是来的人太突然这人还不想用这两根毒刺。 这人紧紧贴着飞行机默数着来人的脚步。来者步履虚浮走得拖泥带水看来酒劲也不小了。杀这种醉鬼实在有些胜之不武但现在不是比试而是任务只能怪他运气不好。 来人越来越近了一边走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听着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走到了一边这人突然一跃而起手中的尖刺猛地刺出。 可是和预料的不同来人方才还醉态可掬突然间象变了个人似的双腿一错猛地退出三步已闪过这必杀的一击等双刺用老本已退后的一步又突然向前腰刀从下而上划来。 “流华妖月斩!” 这人招式已然用老萧子彦只道这人定闪不过这一刀哪知此人惊叫一声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跃而起身体缩成了一个团在空中一连翻了三个跟斗轻轻巧巧地落到了边上一架飞行机上。 萧子彦一刀落空本来可以扑上前去补上三个后招但这人的叫声却让他一下站住了。他抬起头看着这人道:“你知道流华妖月斩?” “这是五羊城俞先生的刀法你怎么会用?” 这人站在飞行机上胸口却在不住起伏喘息不定。这人没料到萧子彦刀法竟然高到这等地步方才虽然只过了一招但这一招可谓死里逃生这人也几乎用尽了力量。 萧子彦没有回答只是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道:“原来叛军已经混到了城里来真想不到受死吧!” 他双足一蹬也已跃上了飞行机。这人知道单凭手中的两根刺是斗不过萧子彦的流华妖月斩刀法的双手一合两刺交叉一分身体忽地模糊起来。萧子彦喝道:“还想逃!”他手中腰刀一翻已成反手之势一刀飞掠向这人拦腰斩去。 这一刀使得有如行云流水这人站在飞行机上动还没动萧子彦的腰刀已拦腰截过。但并没有预料的血肉横飞这人象一团烟雾一样被萧子彦的刀拍散了。 “奇门遁甲!” 萧子彦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如果这人的双刺只让他隐隐约约地有种熟识的感觉但是看到这路奇门遁甲他再也不怀疑这人的来历。 他的师傅在五羊城时有个朋友就是奇门遁甲的传人。虽然师傅那个朋友来得不多自己也没学过但也知道一些。怪不得这人知道流华妖月斩这人一定就是师傅那个老友的传人了。 奇门遁甲并不是擅长攻击的招术但是其中的八法遁可以让人隐藏形迹此道高手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个隐身人因此最适合的就是用于暗杀。这人的奇门遁甲非同一般功底已相当深厚到底是什么人? 他皱着眉头努力想着当初的情形。只是在他记忆中已记不起什么了连师傅那朋友有没有弟子都忘了。如果真是的话萧子彦实在有点想问问这人关于师傅的事。毕竟已经过去了五年不知道师傅和小静现在怎么样了。 可现在实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他摇了摇头睁大了眼仔细听着周围动静。八法遁使出后以肉眼是发现不了的但敌人若要进攻必定会发出声音。他将刀举到前心慢慢转动身躯。 留守的两个士兵多半已中暗算周围死寂一片。但萧子彦已算定了来人打的是破坏飞行机的主意那肯定不会走的一定还躲在某处准备发动攻击。 这间屋子面积很大却只有两盏油灯暗得只能依稀看到一些飞行机的轮廓。萧子彦干脆闭起了眼静静地站着。在这等情形下眼睛看不到反而更增惊恐不如干脆不去看让自己定下神来。 他站在当中慢慢转动一边调匀呼吸仔细听着。他耳力颇佳几可以耳代目此时全神贯注方圆数丈之内的任何动静都逃不过他的耳朵只要那人动一动一定能听到的。 转了两个圈突然从东北角上发出一声轻响。这声音很轻但萧子彦全神贯注之下却不啻如闻惊雷。他身形一闪身体象被弹出去一般猛地向东北方冲去。 他刚一动西南边的一个角落里突然闪出了一个人影来。 那地方本来只是一块影子毫无异样萧子彦身体刚一移动这块影子却象风吹过的水面起了一丝波动象是从水中钻出来一般这人突然从影子里钻了出来两根尖刺直刺向萧子彦咽喉。 这是奇门八法遁的影遁匪夷所思任谁也想不到。这人蒙着黑布的脸上也露出一丝冷笑心知敌人定躲不过这一招。可是眼看那两根尖刺要刺中萧子彦了突然间却象是被一堵无形的墙壁挡住连动作都一下子变得慢了起来。 这人大吃一惊还不曾反应过来萧子彦猛地转过身手中刀斜斜掠过。这一刀当真厉害这人身法不灵哪里还闪得开这一刀正削在这人右手腕上一只手被砍得飞了起来这人疼得尖叫一声重重摔倒在地什么奇门八法遁的厉害后招全都用不出来了。 此时萧子彦方才转过身冷笑道:“真是个笨蛋我一布好陷阱你就迫不及待地往里跳。” 这人后悔莫及心知这个看上去象个醉鬼一样的军官实是个了不得的好手此时一只手已被萧子彦砍断不住喘着气只是向阴影里退去。 萧子彦将刀指着这人喝道:“快说是谁带你来的?老实说了我就给你个痛快。”风军团驻扎的军营并不显眼这人能到了这儿定是有内间接应。 这人哼了一声道:“不错你本领比我强不过你本事再大休想让我说出一个字。” 萧子彦皱了皱眉道:“别以为我不会用刑你若不说我就” 他正待说出几样厉害的刑法忽见这人眼睛一翻心中一震暗道:“他自尽了?”便抢上前去伸手试这人鼻息。哪知他刚蹲下身这人的眼睛突然睁了开来一只左手猛地向他面门拍来指缝中夹着那根蓝汪汪的尖刺。 虽然来得突然萧子彦却仍不慌乱。他虽不曾想到这人是诈死但此人神出鬼没他哪敢小看。这根针还不曾刺中他的面门萧子彦的一脚在地上一蹬人借力退出了一尺许手中腰刀忽地在身前展开若这人再刺来那自己的手先要被斩掉了。 这人见这一招仍然无功一脚在地上一跺身体忽地又象溶入水中的一撮细盐一般消失在黑暗中了萧子彦这一刀虽快仍是扑了个空。 这一刀萧子彦本有必中之心哪知仍被这人躲过。随着这人的身形消失萧子彦突然觉得眼前一下子变得漆黑一片。这里本来也有几盏小灯一霎时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大吃一惊只道眼睛瞎了手中刀在面前舞了个花护住面门。 但这人却没有趁势攻上。屋中也只是暗了短短一瞬马上他又能看清眼前景像了。萧子彦定了定神知道方才定是这人使出的遁甲术。他侧耳倾听却再听不到什么。难道这人逃走了?他从怀中摸出火镰点着了柱上的油灯又看了看四周。被他砍落的那只手还在一边地上还沾着一些血迹循着血迹看去断断续续地消失在一架飞行机后面。他将手中的刀紧了紧喝道:“出来!” 仍然没有人。萧子彦循着血迹慢慢向前走着忽然在角落里见到那两个留守的士兵。这两人横躺在地上萧子彦只道他们已被杀死但试了试鼻息方知他们只是被打昏过去。他又看了看四周已感觉不到那人的形迹心知这人定已逃走。他蹲下来拍了拍其中一个道:“醒醒。”那士兵醒过来一见面前是萧子彦吓了一大跳叫道:“是是萧队官我们太困了才打了个盹。” 萧子彦暗自叹了口气。这人的奇门遁甲本领非凡那两个士兵受了暗算居然自己还不知道。他直起身子道:“快起来看看飞行机有什么异样。” 那士兵忙不迭道:“是是。”他拉起另一个士兵两人慌忙去检查了。萧子彦又点着了一盏灯将灯拿在手上看着边上一架飞行机。他知道这人定是在破坏飞行机一时却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坏了仔细看了看方才发现控制飞行机双翼的一根曲轴被锯了一条缝。 这曲轴是飞行机中极重要的零件用精钢铸成一旦曲轴断裂飞行机也无法控制马上就会掉下来。由于这曲轴制作困难手头的备用件只剩下一个了。萧子彦心中一寒叫道:“你们检查一下曲轴。” 那两个士兵战战兢兢地过来道:“有五架飞行机的曲轴被锯过了。”他们留守在这时却出了这事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萧子彦会如何处罚他们。可是萧子彦只是呆呆地站着也不知想些什么。一个士兵又叫了他一声萧子彦方才“啊”了一声道:“再仔细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飞行机被破坏了?” 明天不是今天了风军团很可能就要上阵。现在却几乎损失了一半飞行机此时萧子彦心中痛悔不已。不该去酒楼喝酒啊只是他也实在没想到东平城的戒备会如此不严。 这时一个士兵惊叫道:“萧队官那儿有只手!”他直到现在才发现地上那只断手。萧子彦道:“收拾一下不能再出乱子了。” 他到了内室取出一根备用的曲轴给一架飞行机换上。虽然这架飞行机还能用可另外四架却已上不了天了。那两个留守的士兵惶恐之极也不敢多嘴将那只断手拿出去埋了又仔细看着另外几架飞行机的曲轴。 等萧子彦将这架飞行机修好天色已然发亮。他直起身子道:“别的还有破损么?” 一个士兵战战兢兢地道:“回队官小人看过另外都没问题。” 萧子彦其实自己也看过一遍了心知另外六架那人还没来得及破坏。这曲轴是精钢所铸要锯断也不是很容易。他叹了口气道:“我要去向钟将军禀报你们在这儿看着要是再出乱子你们自己把自己首级送上来吧。” 那两个士兵齐声道:“是!”只是声音虽响却没什么底气。 走出门天色刚开始发亮。风很大在这样的大风天气飞行机要升空非常困难现在这一队风军团中能在这种天气升空的人并不很多充其量只有五六个而已而这一晚的花天酒地真不知他们还能不能保持旺盛的斗志。 战争还没开始萧子彦心中却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了。他摸了摸额头触手之处只觉掌心一片湿润。方才的恶斗让他也出了一身冷汗现在被风一吹只觉得身上冷得难受。 “有刺客?” 钟禺谷看了看萧子彦萧子彦咽了口唾沫道:“是。此人趁夜潜入我军营中破坏了五架飞行机。” 钟禺谷站起来踱了两步道:“还能修理么?” “禀钟将军他破坏的是飞行机的曲轴现在没有备用的暂时无法修理。” 钟禺谷的手按在刀上低头沉思着。猛地他抬起头来道:“萧将军。” 钟禺谷的声音很突然萧子彦一震道:“是末将在。” “敌军兵临城下已无余暇肃清内奸了。今日敌军定会进攻此战干系之大先应付这一仗再说。” 萧子彦怔了怔低头道:“遵命。” 钟禺谷居然不把城中有内奸之事放在心上萧子彦只觉茫然。钟禺谷年纪虽轻战功卓著实在不该如此大意的难道这一场即将到来的大战让他也乱了方寸?只是现在钟禺谷是城中的最高指挥官自己却只是个指挥四十多人的客将实在没办法多说什么。他躬身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那个会奇门遁甲的刺客不知还会不会有别的举措了。虽然那人丢了一只手但此人本领非凡而且能如此清楚风军团驻地只怕军中已出了内奸。萧子彦兵法读得不多却也知道这是行军大忌。兵法有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敌人显然对双方力量却知根知柢两相比较帝国军倒是将帅不和而且众寡悬殊此战胜负几乎已经定了。 也许率领风军团投奔共和军那才是上上之策? 萧子彦一呆。他从没想过临阵投降可现在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了这种想法。如果自己不是风军团的一员只怕早就回到五羊城去了吧。忠君爱国这是帝国军训令第一条。可是萧子彦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半点忠君爱国的念头他忠于的只是风军团的统领邵风观将军。邵风观御下极严但对待士兵也非常仁厚萧子彦刚加入风军团时有一次奉命攻击蛇人结果那时因为操作飞行机不熟练迫降到了蛇人军营。那一次看到周围黑压压一片蛇人时他几乎就确定自己已经完了没想到邵风观亲自架驶飞行机前来救援将他们两人于千钧一发之际救出。自从那次以后他对邵风观的忠心就再无变更根本不会想背叛帝国的事。 可是现在自己却有了这样的想法也许只是因为邵风观没在这儿吧?他有些想苦笑。四相军团中只有楚帅是不注重士兵对统兵大将的忠诚的因此也只有地军团废除了对临阵脱逃的斩刑。他还记邵风观为了此条和楚帅起过争执风军团仍然对临阵脱逃者处以极刑。不过现在邵风观没在东平城就算自己临阵脱逃斩刑也是句空话自己只是因为邵风观才放弃这种念头吧。他不禁有点好笑。 又有一阵风吹过。他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天色越发阴暗。没有太阳的凌晨比黄昏更加阴冷。 许寒川推开门还没走进去便听得那人低声道:“关门!” 声音很虚弱。许寒川吃了一惊连忙掩上了门。天还刚亮关上门后里面就漆黑一片他几乎看不清一切。他眨了眨眼让眼睛适应一下周围的黑暗才看到了那人。那人坐在角落里身上沾着些血迹脸色煞白。许寒川急忙走到那人身边道:“怎么了?” 那人淡淡一笑道:“风军团名不虚传我丢了一只手。” 那人的话十分平静好象在说旁人的事一样。许寒川看了看那人的断臂皱起眉道:“弄坏了几架?” “六架。”那人笑了笑“可惜没能全部破坏。没想到居然还有人会回来。” 让风军团留连女色是许寒川的主意。风军团都是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女色一途都看得极重他也觉得自己这条计策百发百中哪知居然还会有人回来。许寒川脸色变了变嚅嚅道:“是我失算了。” “没什么。”那人居然又笑了笑“只希望剩下的风军团不会对飞艇队造成麻烦。” 许寒川道:“风军团真的对飞艇队有这么大的威胁?” “风军团和飞艇队都是空中部队帝国还不知道我们有飞艇队唯一能对飞艇队产生威胁的只有风军团了。只是飞艇队攻击力远大于风军团机动力却远为不及可以说风军团是飞艇队天生的克星。” 许寒川道:“飞艇上不是装了雷霆弩了还不能对付风军团么?” 那人叹了口气道:“雷霆弩威力虽大但那是在空中的如果风军团全军在此飞艇队必败无疑。还好嘿嘿。”说到这儿那人又笑了笑“只有这几架飞行机风军团的威力也不会大何况又是这样的大风天。” 许寒川没再说什么。大战在即他本来觉得东平城主将已有投诚之心此城必下无疑。但如今看来实在不是那么容易的钟禺谷内心还在摇摆大概仍存观望之心。说到底就要看飞艇队能不能破左辅右弼二堡了。马耀先败亡则钟禺谷不会再有犹豫。但要破马耀先又必须打破风军团不败的神话。 这风军团虽然才四十几人没想到却已成为胜负的关键。虽然那人说得轻松他仍然有些担心。 不败的风军团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们胜利下去了。 共和军已在距东平城南门一里以外扎下了营。 天风猎猎东平城里也听得到从共和军处传来的鼓角之声。此时马耀先的四千人已进驻左辅右弼二堡。这两个堡垒中各设神龙炮两尊虽然每个堡中只有两千驻军但在神龙炮的轮番轰击下城门口几无死角可以让敌人进攻。东平城北门为水门东西二门外也有高山作为屏障唯有这南门外是一片旷野。当初从蛇人手上夺回东平城后有鉴于此才建了左辅右弼二堡加强对南门的防御。后来与蛇人的战事一度曾陷入不利但东平城一直没再易手蛇人再也没能渡江北上过其间这二堡的辅弼之功实不可没。 这两座堡都是用巨石搭成的又因为搭建在两个土山上比东平城还高出丈许几乎坚不可摧唯一的弱点就是补给不便不利久守。当初工部的薛文亦尚书曾设计过一种名为“天桥”的工具。这天桥其实是一根钢索与东平城城头相连。而在东平城城头则有一个铁木制成的高架可以用绞车随时升起放倒。升起时东平城一头比辅弼二堡处为高降落时又比辅弼二堡低。通过这根钢索东平城便可与二堡之间输送人员物资。只是这天桥太过精密若暴露在露天用不了多久便会因风雨侵蚀而损坏只能在需要时临时搭建而搭建时时若无风军团帮助又极为困难。当战事紧急时自然腾不出手来因此每当大战来临首先任务便是将这天桥搭起来。 萧子彦和汤维两人刚把一根长绳拖到左辅堡上马耀先与一些士兵已迎了上来。因为钢索太沉重飞行机带不动只有先把绳子带过来再利用这根绳子将钢索连接起东平城与辅弼二堡。紧急时用抛石机也可以做到不过用飞行机来传递自然要方便得多。 他们刚跳下飞行机马耀先已迎上来道:“萧将军你们来了右弼堡怎么样了?” 与右弼堡相连的任务是由洪胜东担任。洪胜东虽然好色如命不过驾驶飞行机之技也很是高明这点事自不在话下。萧子彦看了看那头只见洪胜东的飞行机拖了一根从东平城头放出的长绳子正在空中盘旋着准备着陆道:“不会有意外的马将军放心。” 马耀先长吁一口气道:“别出意外就好。此番共和叛贼来的人马太多了真有点担心啊。娘的那些百姓真不知道给叛贼们灌了些什么迷汤怎么这等支持他们?” 萧子彦不由默然不语。楚帅曾力谏帝君要求轻薄徭役可是共和军所到之处便是宣称废征徭罢赋税大开粮仓赈济平民因此百姓极为拥护。这等收买民心之策实在仅仅是权宜之计萧子彦不相信共和军真的在建立政权后还能不收征徭赋税的可是对于平民来说想的却没有那么远眼前的共和军显然比帝国要好得多。楚帅仅仅是减轻了一些赋税自然比不上共和军的大统制的这些宣言了。 “吃他娘穿他娘共和国里不纳粮男女老少喜洋洋。”这支由共和军传播出来的谣曲不胫而走连大江以北帝国统辖下的百姓也会唱了。不管怎么说共和军的确有他们自己的一套还有谣言说帝都的达官贵人们每天只知寻欢作乐不顾百姓死活这多半也是共和军放出来的。可悲的是这并不仅是谣言而已。 萧子彦微微叹了口气马耀先却已看在眼里笑道:“萧将军你叹什么气你们风军团可是帝国最精锐的四相军团之一啊你要是一叹气可别把我们都弄没了士气。” 萧子彦笑了笑道:“马将军取笑了。”他也知道马耀先实是心中没底才这般说几句话打打趣。这时马耀先扔过一个小酒葫芦道:“来萧将军喝两口解解乏吧。” 驾驶飞行机需要全神贯注绝对不可饮酒。萧子彦接过酒葫芦还给马耀先道:“马将军我现在不能喝”他还没说完马耀先扬扬手道:“那先搁着等你不上天了再喝吧。这酒可是我弄来的雪梨酒是用雪梨酿的好得很。” 雪梨果是东平城这一带特产的一种水果鲜甜多汁只是多来没听说过这也能酿酒。萧子彦道:“雪梨果也能酿酒?” 马耀先已拔出葫芦上的塞子喝了一口道:“当然可以人什么想不出来。”他咂了一下嘴意犹未尽笑道:“萧将军你可别看轻了这酒很是难得的。酿酒用的是雪梨果原汁一斤酒大概要用百十来斤雪梨果再三蒸三酿埋在地下大半年才行。现在兵荒马乱的雪梨果也少了我一共也只酿了十来斤这一小葫芦里倒有半斤呢。” 萧子彦奇道:“马将军原来这是你自己做的?” 马耀先道:“是啊我家原先就在东平城开酒坊不过从我爸那一代起就关门了。好在酿酒的手艺仍然传下来了要是以后不打仗我倒可以把酒坊再开起来生意一定红火不会输给以前南边来的木谷子酒。” 木谷子酒是南疆特产。只是如今自然不会再运来了。萧子彦道:“是啊要是不打仗了你一定要请我大喝一顿。” 马耀先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土道:“先有命活到那一天再说吧。喂加把劲别象没吃饱饭似的。”却是几个士兵正在将钢索扯过来。钢索沉重之极那几个士兵也扯得脸红脖子粗马耀先走过去抓过绳头帮着拉过来。 萧子彦见已没自己什么事了右弼堡那边也已开始拉钢索看来再过一会儿天桥便可搭成。他也站起身又看了看南边。南边的共和军正在扎营灰尘漫天大概也过不了多久就会杀过来了。他叫道:“小汤我们走吧!” 汤维正坐在飞行机边看着本书听得萧子彦的声音探出头来道:“萧队官走了?” “走了。” 飞行机的起飞需要发射架在辅弼二堡也都有备用的现在飞行机已搁在发射架上几个士兵大概还没见过正在指指点点。萧子彦将那酒葫芦挂在腰上对着正拉着钢索的马耀先道:“马将军我先回去了。”马耀先升起一只手扬了扬又用力拉着手头的绳子。此时那钢索的头已经到了一个士兵抓住了钢索头挂到绞盘上准备将钢索绷直。萧子彦和汤维两人坐进飞行机里萧子彦等汤维坐稳了又挂好防护带踩了一脚脚底的扳机身子随之一震飞行机轻盈地飞了出去。 降落到城头几个风军团的士兵过来将飞行机抬走洪胜东也已到了。洪胜东一跳出飞行机便大声道:“萧队官今天若有战事我们要上阵么?” 风军团的任务是飞到敌军头顶投掷平地雷、轰天雷一类的炸雷。如果风军团全军在此数百架飞行机密密麻麻地将炸雷扔下敌人营地定会大乱。萧子彦道:“若有必要自然要出阵的。” 洪胜东也已听说了昨晚出现刺客的事他走了过来小声道:“今天风可大啊。” 的确现在风越来越大似乎暴雨也要来了。这等恶劣的天气飞行机出发十分危险萧子彦也知道在这种天气里出发只怕只有自己和洪胜东有把握能飞回来。只是在城头上也不好说泄气的话他道:“看吧今天出不去明天也成。” 这时边上有个士兵过来道:“风军团萧将军么?”萧子彦抬起头道:“我是。有什么事?” “钟将军请萧将军过去议事。” 萧子彦眉头一扬道:“我马上过来。”他转身想对汤维吩咐两句却见汤维又捧着一本书看着他叫道:“小汤!”汤维一惊抬起头道:“萧队官!” 萧子彦皱了皱眉道:“你看什么书啊这么有劲?想单飞的话眼睛看坏了可不成。” 汤维陪笑道:“那是一位法师给我的书是些草药之类。萧队官我可不是看着玩我是想万一到了野外说不准有用” 萧子彦也没心思听他解释小声道:“再检修一下飞行机千万不可大意除了风军团以外绝对不能让别人靠近。”昨夜那刺客没能将飞行机全部破坏萧子彦也不敢担保今天就不会出事。汤维立直了行了个军礼道:“小人明白。” 萧子彦又向洪胜东说了几句让风军团全体集合待命他跟着那士兵向前走去。大战就在眼前钟禺谷已把中军营帐搬到了城头上。到了帐门口那士兵道:“钟将军萧将军到。” “进来吧。” 一听到钟禺谷的声音萧子彦大吃一惊。钟禺谷的声音极是颓唐他自己也是身经百战了虽然共和军兵临城下他仍然没半点惊慌可是听到钟禺谷这等声音他不禁大为不安。 大战在即主将未战先馁这一仗可不容易打了。萧子彦只觉心头一阵空落落的不知是什么滋味那种后悔加入帝国军的念头又涌了起来。那士兵见萧子彦怔了怔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轻声道:“萧将军钟将军请你进去呢。”萧子彦这才回过神来走了进去。 洪胜东一边在雉堞上磨着腰刀一边道:“小汤老萧现在好象有点心不在焉啊昨天那刺客让他丢了魂了?” 汤维仍在看着手头的书本听得洪胜东的话抬起头道:“我也不知道。不过萧队官说了让我们当心点。” 洪胜东此时已磨好了刀举起刀来看了看雪亮的刀锋笑道:“脑袋掉了碗大个疤老萧这人就是太较真了反正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这条命交待了也就完了。” 汤维听洪胜东嘴边把死活说得如此轻易不由心惊强笑道:“胜哥你好象什么都不怕?” 洪胜东舔了舔嘴辰笑道:“打了那么多年仗先是跟着屠将军后来跟着邵将军前前后后都十多年了。从二十岁到现在你算算哪场战役我洪胜东不是刀头舐血地过来的脑袋也一直别在裤腰带上。小汤啊”他忽地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头一次上战阵吧?” 汤维脸一红道:“是。”他年纪也不算太小了不过也是刚入伍一参军就加入的风军团还没正式打过仗。 “头一回上阵大概会吓得你拉一裤子尿。等你五六场仗下来看着身边的朋友一个个少下去也就没法子多想了。小汤不怕你笑我头一次上阵时还是冬天那次厚厚的绵裤都拉得烂湿结果又被冻住了叮呤当啷的哈哈。” 洪胜东说着这些丑事时却毫无拘束之意便如谈别人的事。汤维道:“现在你不怕了?” “怕也没用。我算过命说我这条命是狗命大难不死所以我也不怕了。小汤实话跟你说刀剑临头你越是怕死死得就越快。” 他还待再说说自己的英雄气概汤维将书往怀里一放道:“萧队官你回来了。”却是萧子彦板着个脸过来了。洪胜东直起腰道:“老萧钟将军有什么话要吩咐?” 萧子彦道:“钟将军问我们今日能不能发兵。” 洪胜东看了看天道:“风是大了点不过还成。只是”他想到现在风军团中大多是新兵现在的天气勉强还能顺利升空可要是风再大起来洪胜东自己还有自信对别人可就没什么把握了。 萧子彦也看了看天空叹了口气道:“叛军看来也是拿稳了这个天气进攻只怕就是对我们有所忌惮。老洪若风再大起来只怕只有我和你可以出发了。” 洪胜东道:“怕什么就算只有两架飞行机我们也能打他们个落花流水!”他说得甚得响亮只觉豪气干云。萧子彦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道:“大家集合待命看来叛军的使者也快到了。” 共和军即将攻城。以共和军进攻的惯例一般都是先下战书战书上也是“以人为尚”、“以民为本”、“解民倒悬”之类的大道理。现在这使者还没派来一旦来了也就是战争正式开始。洪胜东听萧子彦这般说向城外一望叫道:“来了来了!老萧你看那个准是叛军使者。” 从城头望下去一骑打着面白旗过来已经快到城下了。这人驭马之术甚是高明虽然号称南船北马大江以南的人骑术一般没有北方人高明此人骑在马上却灵便之极。马行如风一面旗子迎风猎猎招展汤维心中大为佩服暗道:“这人单人独骑过来胆子可也不小。”虽说两国相争不斩来使那是战争的惯例不过汤维觉得若是让自己充当使者去敌军营中下战书纵然壮足了胆子自己也没这般潇洒。 那使者已来到城下。停住了马将白旗挥了挥叫道:“城上诸人听真我是共和军方若水将军麾下戚孟雄现来向东平城钟禺谷将军下战书请开城。” 这人说得不卑不亢声音却极是响亮。城上士兵已经去向钟禺谷禀报去了汤维却听得萧子彦在身后喃喃赞道:“好个汉子!” 钟禺谷和一队亲兵已大踏步走上城头他一上城头亲兵队马上列成队伍钟禺谷大声道:“开城让他进来。” 城门开了那戚孟雄带马进了城又上了城头走到钟禺谷跟前行了个礼道:“请问阁下是东平守将钟禺谷将军么?” 钟禺谷道:“正是钟禺谷。” 戚孟雄微微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卷帛书道:“钟将军这是我家方将军所下战书请钟将军过目。” 他将帛书递给钟禺谷又叹了口气道:“久闻钟将军英武过人还望将军能一思识时务者为俊杰之意使东平城免遭涂炭。” 钟禺谷冷冷扫了一眼展开来看了看道:“戚将军请回吧钟禺谷敬候攻城。” 钟禺谷的话中也不见喜怒戚孟雄又叹了口气心知多说无益行了一礼转身下城。他周围尽是帝国军的士兵而这戚孟雄身上全无寸铁但他走得坦然之极好似周围人等全不放在眼里。洪胜东在一边忽然啐了一口轻声道:“当真是条大胆汉子。老萧南边人也有这等好汉啊。” 萧子彦却没注意洪胜东在说什么话只是盯着钟禺谷看听得洪胜东在跟自己说话他才回过神来道:“是么?你说什么?” 洪胜东有点哭笑不得道:“我是说南边人中好汉也有不少这一仗当真有点棘手。” 萧子彦没说什么只是轻声道:“老洪让弟兄们在这儿等着我有几句话跟你说。” “什么!” 洪胜东大叫起来全然忘了萧子彦要他小声了。萧子彦看了看外面外面的风军团士兵也被洪胜东这突然其来的一声大叫吓了一跳不过他们都知道洪胜东这人向来一惊一乍的平时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会吼上一句倒也并不很在意。萧子彦道:“你小声点别乱说!” 洪胜东也自知失态凑上前来小声道:“钟将军真的会有怯敌之心么?这可怎么办?真的假的?” 萧子彦皱了皱眉道:“我也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钟将军在战前未免太过悠闲了准备也不怎么做。昨日开的战前会议中钟将军曾提议弃守辅弼二堡。或非马将军竭力坚持只怕此议已行东平城的南门已是门户大开了。” 洪胜东并没权列席战前会议的也不知昨天的会上发生了什么事。听萧子彦这么说他也皱了皱眉道:“钟将军可是帝国后起的第一名将啊素有敢战之名这回怎么如此胆小?” 萧子彦苦笑了一下。其实谁都有胆小的时候只是钟禺谷现在的表现大失水准。大战来临最担心的就是令出多头将帅不和。钟禺谷纵然起了怯敌之心可是马耀先这样事事与钟禺谷顶着干只怕对战事更为不利。 如果我是东平城的主将有时萧子彦也这样想过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一旦将自己放到东平城主将这个位置才会想到有太多的事要自己去考虑。众将的协调、辎重的调度配给、士气、民心的高低都得在主将的考虑之中。这些事越想越多越想越烦当真还不如做个百夫长来得轻松。每次上阵只消做好自己这一片就行了。他垂下头道:“有些事也不是我们想的一样一两场胜利有时对全局无济于事。” “可是”洪胜东还要说什么萧子彦打断他的话道:“还是再操练一下。今天风大可是要是战事吃紧只怕我们还得上阵。” 洪胜东笑道:“老萧你放心我老洪跟猫一样有九条命怕过谁来。就算只有我们两人上天也要把叛军炸得稀里哗啦。” 虽然共和军的战书已经下了但和萧子彦预料的不同宣告战事已起的鼓角之声迟迟没有响起来。他带着风军团操练了一阵皱起眉头道:“叛军怎么还不进攻?” 以往共和军下战书后顶多一个时辰就发动攻击这时足足过了两个多时辰了。现在已过了晌午也到了午饭的时间东平城的帝国军本以为今天这顿午饭得在战火中抽空吃一点没想到还能安安稳稳地吃下去。 风军团的伙食比平常士兵都要好得多因为人少每天也凑成了四桌酒席一块儿吃。现在战事紧急酒是没了菜倒不少。洪胜东大口啃着一根肉骨见汤维小口小口地喝汤笑道:“小汤你姓汤了就别再喝这个汤。要不吃饭打起仗来没力气可不成。” 汤维抬起头道:“是是。”洪胜东虽是开玩笑他却象听到了什么命令一般。萧子彦撕开一个馒头在里面夹了几片肉慢慢嚼着道:“小汤是吃饱点。要是打起来那时可吃不上了。” 洪胜东嘴里满是肉嘟嘟囔囔地道:“那个叛军的首领是叫方若水是吧?这人看来没多少本事磨磨蹭蹭的也不来进攻这场仗我们可是赢定了。” 方若水是共和军七天将之一。萧子彦依稀还记得当初在五羊城时就传说共和军有七个年轻的勇将个个都有万夫不挡之勇。七天将之首的丁亨利如今已是共和军的大元帅楚帅的四相军团战无不胜但只有在丁亨利面前占不了多大的便宜。楚帅亲自统领的地军团自成军以来便是与蛇人交战也无一败迹唯一的一次败北便是败在丁亨利手下。这个方若水纵然比不了丁亨利也不会相差太远绝不会象洪胜东说的那样没用。他一定知道共和军人数占优也不急在一时所以才会步步为营先扎好营寨再慢慢进攻这样在会议上许寒川所称的“三胜之机”中敌军远道而来疲惫不堪这一条便不存在了真不知道钟禺谷斗不斗不过他。其实更好的做法是冒险出击趁敌人立足未稳一举突破那才是上上之策吧只是不知为什么钟禺谷却放弃了这条虽然有点冒险却更为有效的计策同样严阵以待步步为营。难道钟禺谷没有想过东平城的兵力不及共和军这般正面对抗最终定要失败么? 吃完了饭共和军仍然没有发起进攻。看来那方若水也准备休整一日等第二天再发动攻击了。今天晚上萧子彦再也不敢大意命令风军团所有人都住在库房里加紧戒备守夜的人也加了一倍。 又看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萧子彦也觉得有了点睡意。汤维轮到守上半夜正捧着本书在油灯下看着萧子彦走到他身边时也没发现。萧子彦拍了拍他的肩道:“小汤。” 汤维收起书站起来笑道:“萧队官你还不去休息?” 萧子彦道:“你这本书这么有意思么?看得这么入神。” 汤维讪笑了笑道:“萧队官我想以后当一个医生。” 萧子彦眉头一扬道:“当医生?呵呵好志向。”他心头却有点疼痛。他小时候就想当一个武将现在也的确成了个武将可是汤维想当医生恐怕不太会实现了谁知道能不能活到战争结束。他也没说这些只是笑了笑道:“当心眼睛。” 正想去睡一觉汤维忽道:“对了萧队官明天我们会不会出阵?” 外面风还很大明天不知道会不会停。萧子彦有些茫然地道:“也不知道。你怕了?” 汤维又讪笑了笑道:“不怕一点都不怕。”可是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实是句假话。萧子彦道:“会害怕也不难为性我第一次上阵比你还怕得多。” 汤维听洪胜东说过他第一次上阵吓得尿了裤子听萧子彦也自承害怕不由笑了起来:“洪大哥说他第一次上阵时吓得裤子都尿湿了。” 萧子彦也被逗得笑了道:“这个老洪。所以啊谁都会害怕的最要紧的是克服自己的恐惧。在战场上越是怕死死得越快。” 汤维点了点头道:“是我懂了。” 萧子彦打了个哈欠道:“我也该睡了你好生守着这回千千万万不可再出乱子了。” 虽然有了睡意可是四十来个人挤在一块儿几个士兵鼾声打得如雷一般响萧子彦实在睡不着。闭着眼躺在床上那一阵阵鼾声象尖利的刀子拼命刺着他的耳朵便是把头都蒙住也没用翻了几个身方才的一点睡意便无影无踪了。萧子彦越睡越是清醒终于也死了心知道今天是睡不着了。他躺在床上闭着眼养神只是想着过去的事。 小静现在已经成为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子了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出嫁。想到这些他的心头又是微微一阵疼。如果自己当时没有离开五羊城现在多半已和小静结了婚连孩子也可能有了。他时不时会有悔不当初的念头但平常这念头总是一转即逝今夜却不知为什么这个念头总是冒出来压也压不下去。 灯光昏黄这屋顶也没有藻井露出横七竖八的横梁和椽子。萧子彦本以为没有睡意了可是一想到小静却突然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睡梦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五羊城师父在斥责自己的动作不对小静则坐在宽大的椅子里踢着双腿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许多年了。迷迷糊糊中他想着不知不觉地眼中淌出了泪水。 “轰!”一声巨响。萧子彦一下惊醒翻身坐起。他睡下时连软甲都没脱坐起来极快地穿上了鞋叫道:“出什么事了?” 天还没亮只怕正是午夜边上的士兵也都被这声巨响惊醒。这时一个守夜的士兵冲进来叫道:“萧队官叛军攻城了!” 共和军居然夜袭!萧子彦心头一凛。敌军的部署与往常大不一般不知城头如何了。他站起身高声道:“全体集合待命小汤小汤!” 汤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道:“萧队官我在这儿。” “备马你和我一块儿上城头看看情形其余人把飞行机抬到城头安装好。” 萧子彦也不多说什么一下冲出营房。这时洪胜东也已穿好衣服跳下来带着几个士兵开始搬动飞行机见萧子彦冲出来他大声道:“萧队官马上出发么?” 风很大天上无星无月说不定会有一场大雨。萧子彦看看天咬了咬牙道:“先到城上吧说不定就要出发。” 在这样的天气升空的确是件很危险的事但事情紧急时再危险也只能做了。他和萧子彦到城边时周围的炮声已响成一片。东平城南门外的左辅右弼二堡中所设神龙炮不住交替轰击灯笼火把尽皆燃起照得城上一片通明。他跳下马把马匹交给汤维自己快步拾级而上。 一上城头正好看见钟禺谷与几个亲兵站在高处观看战势。萧子彦冲到他跟前跪下道:“钟将军末将风军团百夫长萧子彦前来待命。” 钟禺谷看了看他道:“萧将军你来得好快。”别的却不再说什么了。萧子彦站起身站立在他身边看向城下。 辅弼二堡如同东平城伸出的两只巨臂正好将大门围在当中共和军要攻城势必经过辅弼二堡。马耀先老于行伍准备充份两座堡上的神龙炮交替向正在冲向城门的共和军轰击火焰腾空烽烟遍地共和军的前锋被阻住了冲不过来。但萧子彦知道这等威势不能持续很久神龙炮不能无休无止地轰击下去的再轰出十余炮炮口会变得象刚铸出来一般火红那时就不能再加火药了。 当神龙炮的炮火稀下来时就必须要城中支援了。风军团如果全军在此数百架飞行机居高临下投掷炸雷敌军不能越雷池一步。现在的风军团虽然只有不到十架但也可以给马耀先以喘息之机。萧子彦本以为钟禺谷马上会命自己出击可是钟禺谷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看着下面蜂拥而至的共和军嘴象贴了封条一样再不张开了。 炮火渐渐稀下来了。萧子彦的心也悬了起来但又不敢多嘴。正看着身后一阵喧哗却是洪胜东他们将飞行机抬上城来。 现在还能使用的飞行机尚余七架。七架飞行机在城头一字排开洪胜东和风军团的士兵们极快地安装好了走过来行了一礼道:“萧队官飞行机已准备停当随时待命。” 萧子彦看了一眼钟禺谷钟禺谷却象没听到一般仍然不吭声。他心中大急走上前道:“钟将军马将军那儿吃紧了快支援吧!” 钟禺谷转过头看了看萧子彦道:“萧将军共和军一共有多少人?” 萧子彦怔了怔道:“六万余。” “现在进攻的只有三四千人而已可见他们只是在佯攻。若是我们出城支援正好中了他们的计敌军定会大举扑上了。” 萧子彦心头一凛。他没有指挥兵团作战的经验兵法读得也不多从来没想过敌人会用这种计谋。他看着那些正在扑向左辅右弼二堡的共和军道:“可是钟将军若是马将军顶不住了那该怎么办?” 钟禺谷冷冷道:“那帝国就多了四千烈士。” 即使天并不很冷萧子彦还是打了个寒战。也许在钟禺谷看来马耀先不听从自己的安排坚持要在辅弼二堡坚守便是战到全军覆没也是咎由自取。而共和军那些冲在最前的佯攻部队岂不也是被当成了可以牺牲的棋子么?他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是看向城下。 左辅右弼二堡经营多年十分坚固虽然神龙炮已经稀疏下来只怕再放几炮就得停了可是共和军攻势虽猛却没多大进展。倒是倒下了许多尸首没一个能越过二堡冲到城门下的。他提在半空中的心此时也放下了一些心知马耀先久历行伍虽然钟禺谷说得冷酷恐怕更多是相信马耀先能顶住敌人的攻击。 他正看着手忽然碰到了腰间一个圆圆的东西。那是白天去搭天桥时马耀先给自己的一个酒葫芦一直没喝过。现在当然不是喝酒的时候可萧子彦突然很想再喝一口了。 正当钟禺谷与萧子彦都在城头观战的时候在许寒川的宅中两个人正站在楼上向上望着。 许寒川的宅子在城中这儿根本看不到城下的情景。厮杀声远远地传来一阵接一阵许寒川忽然叹道:“方将军这个亏只怕也吃得不小。” 那姓胡的冷笑道:“为了胜利牺牲在所难免。” 许寒川又看了看天道:“飞艇队为什么还不来?难道任由步兵白白牺牲么?” “等神龙炮放完了飞艇队就会行动了。” 许寒川也打了个寒战。除了风军团神龙炮也会对飞艇队造成一定的威胁。方若水将军是故意让一支偏师佯攻先耗掉帝国军的神龙炮然后再从上发动决定性的一击。从战术上来说这计策无懈可击可是那些担任佯攻的部队却等如白白送死。他咬了咬牙虽然眼前只是一片黑瓦白墙但在他眼里似乎看到了成片成片倒下的共和军将士。 他这神情被那人看在眼里那人冷笑一声道:“许先生你觉得这计策太残忍了?” 许寒川道:“牺牲在所难免只是这样子也太” 他话还没说完那姓胡的道:“如果不一举突破东平城那在城下战死的将士还要成倍的增加难道你倒看得不过去?” 许寒川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那姓胡的又道:“钟禺谷这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会不会有变故?” 许寒川想了想道:“他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若不能给他看看我们的战力恐怕还会犹豫。” 那姓胡的笑了笑道:“只怕要是方将军败了他马上就翻脸不认帐反而将我们灭口是吧?” 许寒川心头一震。他实也一直在为此担心一直不敢明说没想到这姓胡的其实早已想通此节只是毫无畏惧。他顿了顿道:“若真个走到这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牺牲总是难免的。” 仍然是这么一个回答那姓胡的又抬头看着天空。今夜风大彤云密布星月皆无夜空便如一块厚重的黑布什么都看不出来可是他去抬头看得入神。许寒川心中打了个突慢慢道:“胡先生你不怕死么?” 那人头也不转只是点了点头道:“当然怕。” “那你一点也不担心么?” 那人笑了起来:“担心有用么?我只知道做自己应该做的事。许先生你年纪比我大看过的事也该比我多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不顾危险到帝国军里来做卧底?” 许寒川怔住了想了想叹了口气忽然也笑了起来:“也许我真的老了吧。” 他刚说完那人忽地眼睛一亮道:“神龙炮停了!” 许寒川看了看夜空。夜色浓厚如墨什么都看不到。方才稀疏的炮声终于停止了厮杀声却一下子清晰起来。在周围的寂静中人的吼叫变得异样的怪诞几如妖兽的嘶鸣。他努力想看看天空中是不是出现某种不同的东西但睁大了眼还是什么都看不到终于颓然道:“什么都看不见啊。” “当然看不见。”那人笑了又抬起头喃喃地道:“望谷就看你了。” 正文 展翅下 城头上萧子彦已看得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不是第一次上阵血腥的恶战他自己也参加过几次但还是第一次看到有这等悍不畏死的士兵。那些共和军的士兵象蚂蚁一般向左辅、右弼二堡冲去当堡上的神龙炮吐出一条长长的火舌时一大片人都翻滚着摔下来而逃过一劫的士兵接着冲上全然不顾从堡上掷下的滚木擂石。前仆后继似乎不知道冲得越前便越危险。 汤维已看得浑身发寒他倒吸一口凉气道:“萧萧队官他们他们都是疯子么?”他也听说过共和军的战斗力并不很强因为共和军虽众许多士兵却是入伍未久的新兵有些甚至连刀枪都不会用与帝国训练有素的四相军团相比自是远远不如便是和普通军团相较也不见得出色。可是共和军的士兵却似乎全都把生死置之度外一打起仗来便不要命地向前冲就算乌合之众往往也足以与帝国的精兵相抗。以前听到这种故事他也付之一笑总觉不可思议此时真正看在眼里才觉得并不夸张。他小时候适逢蛇人围攻帝都那时的蛇人似乎也不如现在的共和军那样凶狠。虽然现在辅弼二堡仍然坚若磐石但他却生了惧意。 六万共和军如果全都如此那该如何? 正想着一个副将冲了过来到钟禺谷跟前跪下道:“钟将军辅弼二堡上的神龙炮已经快停了。只是” 的确开始时左辅右弼二堡上的神龙炮连环轰击炮声隆隆声声相接此时已变得极为稀疏一炮响过要等好一会才能轰击了。如果共和军这支先头部队担当的果真是诱敌之计那现在他们已经达到目的主攻部队就可以越过辅弼二堡冲到城门下了。钟禺谷道:“只是什么?” “只是敌军反倒放松了对辅弼二堡的进攻反倒退下去了。” 真正的战斗开始了。共和军这么做的原因大概就是要趁神龙炮的间隙一举破城。只是他们这么做的话实在很冒险因为一旦攻城不下当辅弼二堡的神龙炮又可以发射时那些聚集在城下的共和军就成为左辅右弼、城头三个地方神龙炮的活靶。东平城现在实力虽不及共和军但绝不会被一举击破的看来共和军那个主将方若水有点名过其实指挥失误。萧子彦为之一振看了看钟禺谷钟禺谷也一长身道:“传令下去全军戒备随时待命!” 他刚说完从箭楼上忽然有个人大叫了一声:“那是什么?”这声音极是惊恐倒象是被扎了一刀似的。钟禺谷抬起头脸上浮起一丝不快喝道:“去个人看看上面出什么事了?” 他派去的人还没出发从箭楼上有个人飞奔下来一到钟禺谷跟前便立刻跪下上气不接下气地道:“钟钟将军天空中有个异物就在右弼堡上空!” 他说得极是惊惶听到的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右弼堡上空。萧子彦也睁大了眼看着可是夜色深沉看不到什么。他正在诧异却听汤维叫道:“萧队官天空中真的有东西!” 萧子彦揉了揉眼睛努力看去仍然看不清楚可是影影绰绰地也看见有一块地方颜色有异。难道共和军也有了飞行机?他皱了皱眉正要让汤维拿个望远镜过来汤维伸手已把一个望远镜交到他手里。萧子彦接过来看了看望远镜虽然看得不很清楚却也可以看到右弼堡上空的云层中的确有个长长的椭球形异物。虽然颜色漆黑一片隐没在夜色中但看得出这绝不是一片乱云。 “这是什么?”萧子彦轻声道汤维在一边道:“呈椭球形全长在十丈以上速度不快大约”汤维说到这儿也说不上来了这个东西似乎悬浮在空中一般一动不动几乎是静止的。 钟禺谷手中也拿了一支望远镜这时走过来道:“萧将军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萧子彦想了想道:“这绝非天然的东西可是也不会是飞行机说不定是共和军的新武器。” 这时汤维忽然叫道:“从上面掉下东西来了!哎哟是炸雷!” “雷”字刚出口右弼堡上已发出了一声巨响。这响声与神龙炮一般无二甚至比神龙炮更响一些连城头的人也被震得一晃一时间大地都仿佛震颤了一下。钟禺谷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赶紧扶住了雉堞。待他站稳脸上已经浮起了一丝惊恐:“真是炸雷!” 共和军也有神龙炮一类的远程武器他们都知道的。只是他们谁都没想到共和军居然也会有帝国军风军团这样的空中部队。飞行机投掷炸雷的战术总让敌人头痛不已不论是以前的蛇人军还是现在的共和军都对帝国军这种立体式作战大为忌惮。不过飞行机因为总得在空中盘旋投掷炸雷时准确度并不很高对付敌人小股队伍往往就是得不偿失了。可是天空中那个东西也不知是什么原理似乎与飞行机大相径庭却能在空中悬浮不动。在空中看来右弼堡与东平城相比只不过只是小点而已那个东西掷下的炸雷却偏差极小几乎正中右弼堡当中。 怪不得共和军要退下啊 钟禺谷的脸色变了变。他虽然受许寒川鼓动已有投降之心但作为帝国军后起的重要将领他又实在不愿不战而降因此实如许寒川所言存了个观望之心。如果共和军言过其实并不象许寒川说得那样厉害反而被马耀先击破那共和军人数虽众实不足惧他马上便会将许寒川一干人尽数灭口仍然做帝国的忠臣。可是现在看来敌人有此利器要破辅弼二堡实是举手之劳便是趁夜偷袭自己的官邸只怕一个炸雷便能将自己炸死在睡梦中了。 他正想着边上有个副将冲过来道:“钟将军快去增援吧!再不增援他们会全军覆没的!” 这副将原本肃属马耀先麾下与右弼堡的守将是莫逆之交见右弼堡已是岌岌可危心惊之下也不顾礼数了。钟禺谷冷冷扫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那副将一阵语塞。帝国军向来恃风军团的攻击之力恣意轰炸敌军却从来不防备敌人也会如此。从天桥向右弼堡运送物资还行但要运人的话只怕半天也运不了几百人杯水车薪运去了也等如送死。 正在迟疑萧子彦忽然在一边道:“钟将军与其扬汤止沸不如釜底抽薪请派风军团出战!” “我们要出击了?”洪胜东用力在雉堞上击了一掌笑道:“好家伙。兄弟们快做准备。” 萧子彦扫视了一眼。能飞的飞行机还有七架但在这种天气有把握升空的只怕也数不出七个来了。他一阵迟疑洪胜东已大声道:“够胆的好汉跟我一块儿上!” 风军团士兵互相看了一眼走出了十多个人来。萧子彦看了看暗暗咬咬牙道:“好洪胜东倪兴武严平你们三个先带副手上机。” 洪胜东看了看飞行机道:“还有三架谁有信心上升空的出来吧。” 本来命令也不该洪胜东发布只是洪胜东向来有点自行其事。萧子彦也不以为忤道:“今夜风大不要勉强如果觉得没信心的就留在这儿以后有的是机会。” 一个风军团士兵道:“萧队官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我愿升空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 他说得很是坚毅萧子彦点点头道:“不要勉强。不升空的人把飞行机守护好不能落到旁人手中。万一有何不测宁可毁去。” 汤维听得不由微微发抖。萧子彦说得平静但这话已无异于吩咐后事了。风军团是特种兵团飞行机的构造也一直都是个秘密在与共和军联手共抗蛇人时共和军就曾经提出要把飞行机的秘密交给他们但被帝国拒绝。风军团的士兵每一个都是万里挑一绝对保证忠诚度因此战争至今虽然别个军团都曾经有降兵降将唯有风军团即使落入敌人重围向来是先毁飞行机然后自尽因此战争绵延十余年至今飞行机仍是帝国的独得之秘。 萧子彦跨上了一架飞行机几个风军团士兵过来将发射加上足机括。七架飞行机在这样恶劣的天气里出发实在没有把握能一同回来了。 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安全返回。 萧子彦想着看了一眼喝道:“出发!” 他手一扳机括飞行机轻盈地射向夜空。虽然风很大但萧子彦操作得熟极而流飞行机如一只巨鸟般盘旋直上破风而起眨眼间已升起了十余丈高城头上围观着的士兵们都一声喝彩。彩声如雷每个人的心中都觉得随着风军团的出击胜利已是唾手可得。 在七架飞行机升高的同时城中许寒川与那人在高楼上也看得清楚。许寒川看到次第有七架飞行机升空惊道:“胡先生你不是说破坏了六架么?风军团原先有十一架应该还有五架能飞才对。” 那姓胡的也怔了怔呆呆道:“是啊。”他垂下头咬了咬嘴唇道:“大概有两架被他们修理好了。” 如果只有五架飞行机飞艇要应付虽不甚易也要轻松点但没想到风军团居然还能有七架飞行机升空。飞艇队有意在这种大风天进攻正是因为忌惮风军团。飞艇的抗风能力比飞行机强得多在这样的天气里飞行机很难操作可是这些风军团真个是些亡命之徒还是全力扑出似乎根本不把大风放在眼里。 帝国军的实力仍然不可小觑。那姓胡的又想到了风军团那会用流华妖月斩刀法的百夫长了。他自恃八法遁练得炉火纯青但还是被那百夫长砍掉了一只手风军团的确不愧为名满天下的超级强兵。那个风军团士兵现在多半也已出发了。 他想着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 远远地看去那七架飞行机盘旋直上已经变得看不清了只怕正在冲向正在轰炸右弼堡的飞艇队。当初在五羊城组建飞艇队时他们一批参谋曾争论过到底是飞艇队能克制风军团还是风军团能克制飞艇队。有人说飞艇飞行平稳不惧狂风但速度却远不及飞行机也不如飞行机灵活在空中时一旦被风军团破坏气囊飞艇队就只有全军覆没另一些人却说在风军团面前飞艇队也并非没有还手之力相反飞艇因为平稳上面的乘者可以腾出双手来用弓箭攻击而风军团要破坏飞艇队却谈何容易飞艇的气囊有内外两层因为全长达到十余丈有一两个小缺口并无大碍因为两军对垒飞艇队定是风军团的克星。 争论只是纸上谈兵并无结果现在却可以看个真章了。方将军并不介意钟禺谷的摇摆大概也是为了实地看一下飞艇队究意能不能克制住风军团吧。两军的主力正在天水省对峙共和军的丁亨利元帅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与帝国军的楚休红元帅势均力敌但共和军就吃亏在没有空战军团屡次遭风军团袭击而毫无还手之力。一旦真能证明飞艇队足以对付风军团的话共和军的最后胜利想必就在眼前了。 那个风军团的百夫长也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么大的干系。这人嘴角抽了抽一丝冷笑浮了起来。有时他甚至觉得方若水将军进攻东平城恐怕主要目的正在于此攻下东平城反倒在其次。 望谷这回就看你的手段了。他看了看自己那只断手突然有点想笑。他这个妻子出身极其怪异虽然长相清秀美丽却有“鬼头”的绰号;虽然只有一只左手刀法拳术却连精壮汉子都不是她的对手。这回他夫妻两人更加般配了两人都只有一只左手看来冥冥中真有什么缘份注定吧。 独臂夫妻。他想着这个名字不由淡淡地笑了起来。许寒川在一边不禁忐忑不安暗道:“这胡先生有什么毛病?难道被吓傻了?”一想到若是飞艇队真个为风军团所破只怕本已有心归降的钟禺谷会转了念头反而要坚守下去这般一来前功尽弃了。他担心之极可见这人却毫不在意只是神色迷茫忽嗔忽喜也不知他究竟想些什么。 现在风大飞行机的速度也比平常快了足足一倍有余汤维坐在座位上只觉风声掠过耳边尖啸如刀。饶是他也跟着萧子彦多次升空仍然害怕不已。但看到坐在前面的萧子彦熟练地操纵着飞行机沿着气流忽上忽下定了定神道:“洪胜东不是说过头一次上阵谁都会怕的。他都这样我怕什么!”扭头看看一边洪胜东的飞行机却见他就在萧子彦身边十余丈外仍然保持着编队。 现在还能跟着萧子彦保持队形的只剩下三架了另外两架虽然紧追不放但已落后了许多。萧子彦全神贯注看着前面大声道:“小汤你看看有几个人跟着我们?” “只有三架。”汤维看了看加了句道:“还有两架快跟不上了。” “你给他们发个信号告诉他们不要勉强如果在这种天气真的不能操纵就趁早回去。” 汤维道:“是。”他从脚边取出一盏油灯往边上一按灯芯立被点着。这灯也是当初工部精心研制出来的防风信号灯灯芯处已装好火石火镰只消手一按便可点着而且再大的风也吹不灭。他将信号灯拿在手上打了几个信号但那两架飞行机也不能有没有看到仍然紧追不放。他道:“萧队官他们没走。” 萧子彦顿了顿道:“随他们吧。” 此时右弼堡已被共和军炸得七零八落虽然还有近一半帝国军坚守但天桥已被炸断那两门神龙炮准已被毁虽然右弼堡还能坚守一阵可时间定不长矣被攻下是迟早的事了。萧子彦暗自赞叹原先自己还觉得共和军的主将指挥失误原来打的是这样的主意。方若水能名列共和七天将的确不是弱者。 那个东西此时正在转向飞向左辅堡上空。萧子彦调整了方向正要向东边冲去汤维忽然惊叫道:“哎呀!”萧子彦也不回头道:“出什么事了?” “最后面那架飞行机掉下去了!” 萧子彦身体也不由一抖。此番升空的七架飞行机中虽然有三个人稍弱但平时训练时那几人也大为不弱没想到居然连飞都飞不到目的。他叹了口气道:“不要管了。” 原先离得远只能看得到共和军那东西的轮廓现在近了也可以看得清楚些。那东西确如汤维所说有十余丈长但整个圆滚滚的也不知乘客在什么地方。要击破共和军这件东西真不知从何下手。萧子彦正一踌躇却听汤维道:“萧队官那东西叫飞艇!” 萧子彦也已看到了在那东西的一头用浓墨写着几个字。只是字迹不是很大本身又是深色实在看不清汤维眼力过人想必看清了。他道:“上面写的是飞艇两个字么?” “是‘飞艇一队’四个字。” 即使身在空中萧子彦还是感到震惊。“飞艇一队”这四个字的意思难道说还有飞艇二队么?不不会如果敌方有两架飞艇双管齐下左辅右弼二堡同时被毁也不必如此麻烦了这一定是共和军吓吓人的。 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虽然右弼堡被共和军破坏了但如果能将这架飞艇击毁胜负仍是五五开。敌人不再有空中兵团即使兵力占优在帝国军的坚守之下多半仍要铩羽而归。 邵将军我不会辜负你的。 他默默地想着又拉动了飞行机的机括。 共和军的飞艇在投掷了一批炸雷后重量减轻已在不断上升。原本那飞艇就已贴着云层了现在有一半都没入云层中。 共和军中实在也有能人。萧子彦暗暗赞叹。如果在飞艇的下面恐怕不能对飞艇有什么威胁一定要升到比飞艇还高。飞艇的目标如此之大只消在上面投上一颗平地雷一下子便能将他们炸得粉身碎骨。可是那飞艇想必也在防备风军团的这一手现在已经升得很高飞行机要升得比飞艇还高实在相当困难。 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另几架飞行机。能跟着他的也唯有洪胜东、倪兴武和严平三人了。另外两架摇摇晃晃拼命地在狂风中挣扎但看来根本追不上他们。 四架。虽然是四对一但共和军的飞艇如此庞大真不知该如何对付。这时正好吹过一阵狂风萧子彦顺着风势将飞行机拉了起来正要冲天而上身边却有一架飞行机“呼”地一声超过了他。 那正是洪胜东的飞行机。洪胜东胆大包天飞行机在他手下便如一辆驶在通衢大道上的小车萧子彦也看得咋舌心道:“老洪的水平又有长进了。”他不甘示弱一扳机括飞行机顺着风势已直直竖起汤维在身后吓得不由自主地“啊”了一声。风太大了若不是座位上有皮带拴着只怕猝不及防之下便要被摔出去。萧子彦道:“小汤小心点。” 此时飞行机的速度已达极限接合处都发出吱吱嗄嘎的响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汤维吓得魂不附体虽非洪胜东说的那样尿了一裤子却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了。萧子彦却行若无事紧随着洪胜东的飞行机疾飞。此时先行的四架飞行机成了一字纵队还有两架已远远拉在后面仍在盘旋上升根本追不上这四架飞行机了。 洪胜东的飞行机最快两个圈一打已经与那飞艇等高一下钻进了云层。平时飞行机从来不曾飞到这等高度过便是萧子彦也是第一次。毕竟风军团平时就充满了风险在这样的天气升空几乎是拿性命开玩笑。他追着洪胜东的飞行机盘旋的轨迹上升虽然气流瞬息万变却也有一定之规有洪胜东开路倒也安全一点不仅是他另外两架飞行机也同样。 很快他们这架飞行机也要接触到云层了再打个盘旋就可以升到那飞艇顶上而洪胜东的飞行机说不定已经高过那艘飞艇了。萧子彦不知道那艘飞艇中的共和军有没有发现自己现在风军团的攻击立刻就要开始。 看着下方冲天的火光曾望谷却突然想起了许多年以前她还在天水省符敦城总督府里的情景。 那时她还是天水省总督李湍的爱妾。虽然只是妾侍李湍对她爱若珍宝对她只喜欢舞刀弄剑的爱好从不干涉。可是对李湍她总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虽然自己只是一房小妾李湍对自己对大为宠爱甚至让自己担当亲兵队队长因此当李湍响应共和军起事却被帝国击斩后她仍然率领残部在天水省一带活动。后来辗转来到五羊城顺理成章地以共和军旧部的身份成为一队之长认识了时任参谋的夫婿就很少会想起李湍来。不知为什么现在李湍的样子又仿佛出现在她面前。 俱往矣。当这一切都成为记忆倒是更加清晰了。她看着从地面上升起的火光不由微微笑着。一批炸雷掷下飞艇轻了许多也在急速上升现在才缓下来。在这个高度便是神龙炮也鞭长莫及右弼堡在方才这一轮轰炸中已陷入火海。右弼堡的守将大概做梦也想不到会遭到从天上下来的袭击已是乱了阵脚现在进攻的共和军已经冲入堡中想必正在进行白刃战用不了多久共和军一定可以夺下右弼堡这一仗现在已是胜了一半。 “胡夫人” 一个负责观察的士兵的说着。曾望谷竖起眉喝道:“我姓曾叫我曾队长!”虽然她确实是胡夫人但曾望谷着实不愿听到这个称谓。许多年前她还是天水省总督李湍的侍妾时就不愿听到别人称自己是什么夫人。 那士兵吓了一跳忙道:“是曾队长。东平城头方才有点异动。” 曾望谷皱了皱眉道:“异动?” 会是风军团么?这种天气他们是不可能出击的。她也知道东平城守将钟禺谷已然被策反却一直不肯投降只说城中守军有许多仍欲一战是要让方若水将军来解决这批忠于帝国的部队。但曾望谷也知道这钟禺谷多半仍存观望之心还想看看到底共和军有多大的力量。破了辅弼二堡到时他就会打定主意了。 “曾队长。” 一个老人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这老人方才一直盘腿坐在角落里一声不吭但突然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曾望谷脸上也不禁动容道:“木老有何吩咐?” 老人站起身也凑到舷窗前看了看道:“曾队长风军团的人大多是亡命之徒见到右弼堡被毁多半要孤注一掷不可大意马上将飞艇上升。” 风军团虽然比飞艇灵活但不象飞艇那样能抗风因此飞艇队才选了这样的天气出击。如果风军团现在仍然敢升空这老人说他们是“亡命之徒”的确不错。曾望谷道:“真会是风军团?” 这时方才禀报的那士兵叫道:“是!曾队长真是风军团!” 风军团上升得比飞艇快则才还看不清现在曾望谷也已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个小点正沿着风势盘旋而上。这飞艇设计十分精巧可以随时上升但要降落却不那么容易。方才轰炸右弼堡掷下了足足有两百余斤的炸雷飞艇也已升上了许多此时势头已尽飞艇已悬在云层下方如果升入云层便看不清下面的地形了可是这老人还要飞艇上升曾望谷虽有些担心仍然毫不犹豫地道:“上升!” 飞艇与飞行机虽然都能浮在空中但原理大为不同。飞艇由气囊提升不象飞行机是沿着气流上升的因此受风势影响较小。但有利必有敝因为飞艇上升全靠气囊一旦飞囊破裂飞艇中的人便是死定了。现在的飞艇升得已然贴近云层曾望谷命令一下那个士兵身子微微抖了抖却也不说话走到一边将一个炉子点燃了一边拉动风箱。炉子上悬着一根长长的管子盘成螺旋状炉中火舌不住吞吐燎着那根管子里面登时发出轻微的鸣叫似是吹响了一支小小的笛子。 飞艇又上升了虽然不快。飞艇上升时曾望谷道:“木老风军团真个这般厉害?” 老人站在舷窗边看着下方轻声道:“曾队长帝国虽然腐败堕落其中倒也真有几个人才象做出飞行机之人还有做出神龙炮之人当真是不世出的奇才实与我们的虚心真人不相上下。” 这飞艇是共和军匠作司第一名手虚心子设计起因却是个意外。当初共和军与帝国联兵共抗蛇人但帝国一直对共和军深怀戒备并不真心。当时帝国势大各种新型兵器层出不穷却大多不交付共和军使用。当时的大统制还是共和军一军主将深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之理眼见帝国军火器使用日多而共和军仍是刀枪棍棒与蛇人交战时便大为吃亏有一次大统制陷入蛇人重围而帝国军却在一旁袖手旁观大统制只道已是无幸那次幸亏楚帅力排众议率地风火三军团力战救援大统制才逃出一命。大统制虽然逃出性命但见此战中帝国军武器精良地军团的铁甲车风军团的飞行机火军团的神龙炮都是他以前从未见过的武器心中大为忧虑因此破格提拔了一个法统中的虚心子为匠作司主簿。这虚心子极具巧思首先是配出了火药加上大统制动用各种手段从帝国军中套出了神龙炮、雷霆弩制法使得共和军的武器装备立时接近帝国军的水平。可这也使得帝国更加戒备大统制一直想得到飞行机的秘密时至今日仍然毫无头绪。无奈之下虚心子却偶然发现将火药干馏会出现一种极为酷烈的液体这种液体甚至可以腐蚀铁器又会释出一种极轻的气体而将这气体收集到气囊中气囊竟然会立刻飞到天上去。 这个发现原本也可能被轻轻放过但虚心子却锲而不舍屡败屡试费了数载寒暑之功终于制成了飞艇。大统制一见到初次制成的飞艇便大为兴奋知道自己手中终于得到了一件超越帝国军的武器了。此次方若水受命攻拔东平城另一个重要任务便是在实战中试验飞艇的实际效用。虽然只是第一次但正如利刃发硎一举将拱卫东平城的右弼堡夷为平地。 曾望谷看了看头顶。这飞艇如此庞大但吊舱却甚小一共也只能坐上六个人。她道:“是啊帝国军的将领也很有几个英雄可惜他们与我们非同道中人终是死敌。”说到这儿她脸上也一阵黯然。 许多年了。许多年前她曾向一个帝国军的将领承诺以后不再与他为敌但现在却大概是食言了。一想到这她心中就有种不好受那老人也发现曾望谷心事重重的样子道:“曾队长你似乎有心事?” 曾望谷勉强笑了笑道:“木老取笑望谷现在是有些担心。” “是担心胡先生么?” 是啊是担心丈夫么?可是曾望谷也觉得茫然。丈夫现在潜入东平城身处敌人之中她觉得自己的确应该担心他可实际上自己却很少想到丈夫的安危。 为了共和国不惜牺牲一切。这句话是共和军从上到下的口头禅可是曾望谷也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为了共和国要不惜牺牲一切。李湍当初也说过这句话他也的确牺牲了一切可换来的只是战争他所憧憬那个美好世界连影子也没有。这些话对木老自然不能说的她垂下头算是默认了老人的猜测。 “现在有多高了?”木老站起身。 “一千二百尺。” “还有八百尺的余地。”老人沉吟了一下。飞艇的极限高度为两千尺再往上升就会有危险。与风军团对抗抢占高度便是抢占胜利只是不知道风军团到底能升到多高。 他走到舷窗边向外看去。风从窗子里挤进来吹得他须发乱舞。看下去有几个小点正盘旋着紧追而至速度竟然快得出奇。他叹了口气道:“风军团当真名不虚传。” 仅仅短短的一瞬风军团的飞行机方才还只是几个模糊不清的小点现在却能看得清楚了。曾望谷叹道:“风军团确是名不虚传。” 老人的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他平时总显得极是慈祥但现在的笑意却极其冷酷。他扫了一眼周围道:“曾队长请坐到破空弩前大概现在要用了。” 这破空弩是根据从帝国得到的雷霆弩改制的。雷霆弩威力虽大却是对付陆上的目标因此虚心子对其做了大幅修改将弩箭的尾羽改成薄钢片并在箭身上加了两片侧翼以便增加空中飞行的能力。从破空弩制成以来曾望谷也只在演习时用过。她本来便是个出色的箭手断手后无法再挽弓但这弩箭却不必用双手扶持因此曾望练得比旁人都要刻苦数倍演习时虽然不能百发百中但平均三四箭便能中得一箭已算极其不错了。听得这老人说要用破空弩她点点头道:“小齐就位!” 飞艇上现在的乘客有六个各司其职便是那老人也负有掌舵之责。一旦在空中作战曾望谷与那小齐便是箭手。在空中能够交战的大概也只有用弓箭了小齐负责的是艇首的破空弩她负责艇尾那一架。她刚坐到破空弩前那个观察的士兵失声道:“啊!”曾望谷还没回过神来只见前面的云层忽然一阵翻涌一架飞行机如劲矢般射出直冲飞艇。 亡命之徒!曾望谷只觉手足一阵冰凉。她虽然也已经有所准备可是根本没想到风军团居然会舍身撞上来。虽然飞艇在设计时便防备了敌人会用弓箭攻击可现在敌人居然以飞行机猛撞。她吓得都忘了扣动扳机。 从地面上看去风军团的速度并不很快但现在相距不过数丈才看得出风军团的真正速度。那简直比最神骏的快马还要快上一倍有余!这等速度恐怕谁也射不中的。她几乎要惊叫起来眼睛不由自主地一眨那架飞行机却已擦着舷窗一闪而过。一阵疾风从舷窗中冲进来再看时那架飞行机已划了个弧线又距飞艇有十数丈之遥了。 曾望谷定了定神只觉心脏仍在剧烈地跳动。她看了看那老人吃惊地发现便是那老人脸色也极是难看方才这飞行机出乎意料的举动只怕让这向来镇定自若的老人也出了一身的冷汗。曾望谷在衣服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水喝道:“小齐瞄准!”说着左手按住机括右手腕上的铁钩钩住破空弩的弩身瞄准了那架正在盘旋着上升的飞行机。 那架飞行机是洪胜东驾驶。他一冲入云层只觉眼前模糊一片。厚厚的云层如棉絮般蒙住他的双眼他只是眨了眨眼忽听得身后的副手惊叫起来定睛看时只见那架飞行机已距他只有一两丈了。饶是他胆大包天也吓出一身冷汗。若是一头撞在飞艇上那飞行机肯定会散架自己虽然自夸如猫一般有九条命可这一撞上便有十条命都不够用。他死死地拉着机括拼命调整飞行机的方向千钧一发之际飞行机的双翼几乎擦着了那飞艇下的吊篮险险掠过。 打了个盘旋洪胜东也只觉一阵毛骨悚然。这飞艇实在太大了飞行机在它跟前几乎不值一提简直不知该如何发动攻击。他眼珠转了两转身后那副手道:“长官萧队官他们来了!” 萧子彦和另两架飞行机来得很快现在就在他下面了。洪胜东只觉胸中豪气顿生道:“这个功劳可是我”正待将飞行机再拉上去哪知他这半句话还没说完身子突地一震低头看去一支长箭穿透了他的胸膛将他的身体也钉在了飞行机上。 要死了么?洪胜东突然间觉得极其好笑。风军团本来就最为危险便是训练时摔死一两个也是常事但他升空数百次从无差池而在空中时下面箭矢不能及要防备的只是时刻变化的风向而已心中也当真相信算命先生所说的自己象猫一样有九命必能化险为夷一时还不敢相信眼前情景是真的。他转过头道:“戚飞我我中箭了么?” 那叫戚飞的副手眼见洪胜东被一箭穿身说话时嘴里直涌出血来吓得叫道:“洪将军你你”这句话也来不及说出口忽觉身子一沉飞行机直直坠落。原来洪胜东受了致命伤已然死去飞行机无人操纵哪里还能浮在空中了。那副手慌了手脚只是惨叫而已。 这一声惨叫又响又长便如拖着一根长长的线萧子彦他们都看在眼里。洪胜东的飞行机落下来时就在萧子彦的飞行机边汤维甚至可以看到洪胜东口鼻流血那个叫戚飞的副手张惶失措正在乱叫的样子。他只觉一颗心脏也似要跳出喉咙口叫道:“萧队官快救救洪将军和戚飞吧!” 萧子彦喝道:“闭嘴!谁也救不了他了!”他心中也大为震惊。洪胜东操纵飞行机的本事不在自己之下只是敌人的飞艇上居然会有弩箭这可万万没有想到。飞行机载重不多除了两个人再带个几十斤重的炸雷别的东西能不带就不带自己除了一柄腰刀别的什么武器也没有。他大声道:“小汤你带了弓箭么?” 汤维道:“有把手弩。”他有点犹豫又道:“只是射程只有二三十步。” 萧子彦不禁一阵失望。那飞艇上有威力巨大的弩箭现在飞艇还在数十余丈开外敌人的弩箭一定没什么准头但要靠近到手弩的射程那可就太危险了只怕手弩还没射出自己先要被他们射个穿心。他略一分神汤维忽然惊叫道:“萧队官有箭!” 一支箭疾射而来。幸好风很大那支箭射出时想必是对谁了自己但只飞了数丈就被风吹偏了数丈有余。只是那支箭准头虽差在空中飞得却极是平稳看来是特制的专门用于空中作战。萧子彦拿定了主意道:“小汤你坐好了我们上去。” 从箭对攻是肯定不行的就算汤维带来的不是手弩而是一把强弓也肯定不是那飞艇上弩箭的对手。现在唯一的办法只有飞到飞艇的上方再以炸雷攻击。就算那飞艇做得再牢固也经不起炸雷的爆炸。 只是敌人明显也在防备这一点因此仍在不断上升。 “小齐不要轻易放箭!” 曾望谷呼斥了一声那小齐抿着嘴道:“是!”在练习时这破空弩的准头已经相当不错了可现在这样的大风天十几丈外便已没有把握能射中方才能一箭射落一架飞行机实是不无侥幸。飞艇上破空弩的箭矢也并不很多不能浪费。 此时已经有两架飞行机到了飞艇的高度了。飞行机比飞艇的速度快得多上升时沿着气流盘旋正处在飞艇的两边。方才有一架飞行机被射落那两架飞行机定已大生忌惮只是不断上升不敢迫得太近。 飞艇已经没入云层中表面大概沾上了大量水汽上升的速度大为减慢。那个正在鼓风的士兵叫道:“曾队长气囊已近极限不能再加热了!” 此时飞艇已在一千七百尺上了。 曾望谷看着舷窗外。飞艇已没入云层看出去云雾缭绕奇异不可方物。如果这不是一场战场那这副景致实在极为奇妙。她还没答话那老人喝道:“再上升!” 这飞艇在建造时曾出过一次事故。那一次升上天空后被一只老鹰当成什么怪物一下撕去一块蒙皮。幸好那次只是试验里面只坐了虚心子一个人。他在发现气囊破损后马上将压舱物统统扔掉而破口也不甚大里面那种极轻的气体不至于一下全部流光落下来时又恰好掉进一个湖里才算死里逃生。但那次也把虚心子吓得魂不附体差点打消了继续试制的念头。后来经过苦思才算想到了一个办法在气囊以外加了另一层蒙皮装那种极轻气体的气囊相当于是个内胆。如此一来虽然飞艇的载重量少了许多安全性却大为提高需要升空便加热内胆中的气体。那种气体一旦加热体积会增大数百倍一旦冷下来飞艇又会缓缓降落如此便解决了下降的难题。当时虚心子做过试验便是在外层蒙皮上扎上十余个口子飞艇也纹丝不动。但随着高度上升空气渐渐稀薄飞艇要升上去就必须不断加热气囊若是无限制地加热下去内层气囊终会爆裂因此飞艇的极限高度是两千尺。如果这云层还有三百尺那飞艇就极其危险了。可是曾望谷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道:“上升!” 在云层中离得稍远就看不到现在也不知风军团那几架飞行机到了什么地方了。如果被风军团抢占上风那飞艇一露头就会遭到迎头痛击那时便是灭顶之灾。老人心中也有些惊恐脸色却仍然纹丝不动。 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必须要改变策略了。老人捋了一下胡须盯着窗外。此时云层渐渐稀薄看来已经到了云层的顶端再上去就要冲出云层了。他忽然一扬手道:“停!” 飞艇的速度远远比不上飞行机但飞艇上升是一直线飞行机却要盘旋着才能上升如此一来单论上升的速度应该差不多。在云层中上升外面的水汽不断涌进来板壁上登时蒙上了一层水渍。 飞行机不象飞艇还有个吊篮士兵完全露在外面要在云层中上升只怕更加困难。说不定用不着升到云层以上大概会有好几架自行坠落了吧。曾望谷暗自想着可心中却实在没办法轻松。 此时萧子彦也正如曾望谷所料满头都是水渍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但他还是紧紧抓住机括拼命把飞行机拉上去。 飞行机双翼也沾满了水汽便如雨前的蜻蜓不复出发时的轻盈。在初次加入风军团时邵风观在说升空几个要点便是大风大雨不可飞雨云亦不可飞。现在虽然还没下雨其余几点却全犯上了。可是那飞艇不断上升自己也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紧追不舍了。 幸好飞艇太大虽然看不清样子却可以从云层翻涌变化中看出轨迹。萧子彦越飞越是惊叹飞行机平时只能升到五六百尺的高度要超过千尺那必须借助很强的风势才行。现在风虽大但那飞艇却似乎不怎么受风势影响轻轻易易就达到了这个高度萧子彦竭尽全力全力却总是追不到飞艇上方。 这飞艇一定是借助气囊上升的。如果能破坏飞艇的气囊那他们准会掉下来。可是要破坏这气囊唯一的办法就是抢到飞艇上方这实在太不容易。不知道飞艇的极限高度是多少如果越过飞行机所能达到的高度那这一战是注定要失败了。 只能加快速度。萧子彦想着喝道:“小汤抓稳了!”他猛地一扳机括飞行机又向上抬了抬几乎已成垂直之势推进器一下被点燃了。飞行机因为一定要有发射架才能升空因此在机腹上装上两具用不会炸裂的竹筒制成的推进器这样万一发射架被毁也可以升空了。如果在空中点燃推进器飞行机就能得到二次推动停留在空中的时间也能增加一倍。现在风势这么大原本不需要用推进器可是萧子彦知道飞行机上升没有飞艇容易也只能动用这一招了。 推进器一点燃速度又增加许多猛地向上疾冲又被气流卷着急速打转。汤维虽然不用操纵却也被转得头晕眼花只能死死抓住扶手心中不住暗道:“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此时风军团出发的七架飞行机已经坠落了两架剩下的另几架飞行机中倪兴武和严平还能紧紧跟随萧子彦却也十分勉强了另两架刚只在下面打转也不知道被风卷到了什么地方说不定已经坠毁。萧子彦打了几个转双眼则拼命盯着那边飞艇上升的痕迹。虽然他又加快了速度但飞行机越到高处想要上升就更加困难现在他耳朵里轰隆隆直响气都快喘不过来飞行机速度虽快但上升得却越来越慢了云层如一团厚厚的绵絮让他连呼吸都越来越难。 正在担心能不能追上那艘飞艇突然眼前一亮口鼻边上的湿重之感立时消散虽然风还是很大却要舒服得多了。升得太快他眼前一黑刹那间都看不清周围的一切耳边却听得汤维喜道:“萧队官我们到云上面了!” 的确现在已经冲出了云层。云层下方看去一片漆黑一到云层上方天空却已清澈得如一块毫无瑕疵的水晶一轮半圆的明月高悬在天际亮得异乎寻常映在下方的云层上如镀上了一层银。那些云层被风吹得不断涌动与海面波涛一般无二有些云层却被吹得兀然耸起正如群山连绵。 “真美啊!”汤维失声叫出声来。这等景致只怕亘古以来还没人看到过。天风猎猎吹面如刀但这风也清澈得如无形的冰块。萧子彦平常出巡也喜欢升得高一点但现在这高度恐怕从来不曾达到过。他扫视了一下四周道:“别管这些快看看那飞艇在哪里!” 飞艇如此庞大在这样的高度视线全无阻碍一眼似乎真能看到天地的边缘如果飞艇先冲出云层定逃不脱他们的视线的。但现在看去只有下面的云海此起彼伏周围却空空荡荡飞艇定还没有冲出云层。 终于抢到飞艇之上了。萧子彦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欣喜。虽然到了飞艇上方还不能说是胜定可离胜利至少又近了一步。他熟练地扳了扳机括飞行机轻盈地抖动一下在空中打了个转绕了个大大的圈子。他一边努力保持住飞行机的平衡一边全神贯注地看着下方。 真的象大海一样。萧子彦虽然让汤维别管那些可是自己也仍然不免震惊。云层很厚又极其平坦被风吹动时与海面一般泛起层层波浪只是这些浪头也是一些云朵的碎片。在下面往上看这些都是乌云但就在云层上面看下去时才发现乌云原来同样的是雪白的。 他本以为飞艇也马上就会冲出云层哪知飞行机转了一圈仍然什么都没发现。正在诧异汤维突然叫道:“看!那儿是什么?” 在右侧数十丈外有一片云层正在微微翻动。风甚大云涛本就在起伏不定若非汤维目力超人当真难以发现。萧子彦皱了皱眉道:“过去看看。” 云层以上全无阻挡月光照得一片通明。萧子彦将飞行机飞到那儿只见那块地方的云层波动确实有些异样隐隐的有个圆圆的鱼脊样的东西露出云层上面布满菱形花纹也正如出海时在船上看到的巨鱼出没的样子。 那是什么?萧子彦心头不禁一阵惊恐。眼前这一切让他几乎错以为身下是一片雪白的海水。可是云层中难道真的有什么异兽出没么?他绝对不敢相信会有如此奇事。 那是飞艇!还没到那儿萧子彦猛然间恍然大悟。飞艇故意将他们引入云层原来是情知速度比不上他们因此将计就计趁在云层中看不到远处故意让他们飞到云层上方自己则隐身于云中趁机下降。敌人出动飞艇首要任务是轰炸辅弼二堡自然不会到云端与风军团缠斗。自己一味想着敌人想要占据高处实在是棋错一着。 他想明了此节也不回头喝道:“小汤快备好轰天雷!” 飞行机载重不大除了两个人以外就只带了两颗轰天雷。汤维怔了怔道:“萧队官那是什么怪物?” “什么怪物那就是飞艇!” 他们所见到的飞艇都是一个椭球形没想到从上方看来那飞艇居然是这个样子的。汤维听萧子彦这般产登时大为兴奋道:“哈他们躲在这儿?这回逃不掉了!”现在他们居高临下轰天雷虽然爆炸时威力不大但炸开时有火焰溅出飞艇的气囊只消被烧破一个洞肯定不能再浮在空中了。 飞行机不能象飞艇那样悬浮于空中不动说话的当口飞行机已掠过了飞艇的所在又偏离了十余丈。萧子彦努力操纵着飞行机只觉这手感与平时大为不同。飞行机能够飞行全靠操纵者捉摸空中气流但今天风太大云层上方的气流更是怪异飞行机上那些接合处隐隐似在发出轻微的“吱嘎”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要散也等炸毁了飞艇再散吧。萧子彦心想着将机头拉过来叫道:“小汤准备好别掷偏了!” 汤维道:“萧队官你放心这么点距离顶多偏个两三尺。”他手上抓了个轰天雷眼睛紧紧盯着那飞艇露出云层的顶部生怕看漏了找不到。 萧子彦将机括一带飞行机猛地侧过来绕了个圈又向回飞去。现在飞行机的速度快得惊人这么高的速度要掷中那飞艇的确极不容易他只能希望汤维那出众的视力不要让自己失望。 飞行机转向时机翼被大风掠过他耳边象有千万支笛子在同时奏响那些风几乎硬得跟石头一样了。萧子彦盯着那露出云层的飞艇顶部现在那块地方的云层翻动已小了许多大概飞艇正在下降。等飞行机快到飞艇上方时萧子彦喝道:“快扔!” 轰天雷是以陶土制成。与平地雷不同轰天雷因为要用飞行机带上天去里面的碎石铁片填得很少否则重得飞行机都要飞不上去了。轰天雷的引线上装着用磨得很精细的燧石制成的引火帽只消一拉开便能点着。汤维虽然还不能自己操纵飞行机但他跟着萧子彦升空已有多次这般掷雷已是十拿九稳。看着飞行已在前方汤维一把拉开引火帽引线登时被点着了他脱手扔了出去。 现在飞行机在飞艇上方顶多也就两丈来高。汤维知道自己绝不能掷空但这样的距离只怕谁都能掷中的掷不中反倒要点本事了。那轰天雷一被掷中登时向飞艇顶部飞去不偏不斜恰好击在飞艇上。只是并没有象他想的那样炸开那个轰天雷在飞艇上一撞竟然斜着弹了起来从边上滑下去了。 汤维失望地叫了起来萧子彦此时正拼命操纵着飞行机也不敢回头没能看到情形。听得汤维的声音他喝道:“失手了么?” “没失手只是轰天雷没炸被弹开了!” “弹开了?”萧子彦略略一怔又叫道:“现在我们距他们太近你要稍微早一点拔掉引火帽不要象平时一样!” 轰天雷因为是从空中掷下的而飞行机一般只在三百到五百尺的高度飞行因此轰天雷的引线做得很长算好了恰在落到地上时才点到头。而轰天雷中的火药也是特制的受到撞击时会自己炸开以防引线在空中熄灭。只是这不太靠得住不点引线的轰天雷落到地上大概只有一半的可能会炸更多的只会碎成一堆碎片。现在飞艇的气囊软软的毫不受力引线又太长了只怕要落下四五百尺后才会炸开。他虽然让汤维早点拔掉引火帽可是谁也不敢轰天雷的引线烧得落下两三丈就能炸天的程度再出手。而在这样的高度能够保持平衡已经勉为其难不要想着能够再往上飞了。 他登时大感茫然。抢到飞艇的上方难道仍然没办法对付敌军么?这时汤维忽然叫道:“萧队官你再来一次我有办法了!” 轰天雷掷在飞艇顶部时飞艇中的人毫无觉察曾望谷仍在从舷窗看着外面。 在云中上升了一段那老人突然命令停止对气囊加热但飞艇上升之势未竭仍然升了一段才停下来再也也开始下降了。下降时不象上升那样难何况飞艇现在在云中气囊冷下来更快用不了多久飞艇便会加速下降。 飞艇的速度虽然远远比不上飞行机但上升下降的速度却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老人以此入手在云中打个来回那些飞行机多半便能甩掉了。 风军团好大的名头飞艇队第一次出击就把他们耍得团团转这老人的确名不虚传怪不得共和军前任大统制对他极其倚重。曾望谷此时才略略放下心她道:“木老没发现风军团。” “不要大意。”老人的面色仍然十分凝重“风军团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这时那小齐突然叫道:“曾队长从上面掉下个东西!” 曾望谷吃了一惊道:“是什么?” “看不清黑糊糊的。” 难道是飞艇顶部的东西破损了?曾望谷吃了一惊看向那老人。她虽是飞艇队队长但这飞行机的建造这老人自始自终都参与其中对飞艇的结构他要了解得更多。她正想问问那老人这究竟会是什么东西却见那老人脸上浑是茫然喃喃道:“黑糊糊的东西?那是什么?” 曾望谷道:“会是飞艇顶上的部件么?” 老人摇了摇头:“顶上就是一层皮外面包着个浸过黑油的绳网哪有什么东西。难道是外皮破了?”飞艇的升力全靠内胆气囊产生外皮起的是保护作用。如果外皮破了那内胆破损的可能性也要大许多。 正在想着下方突然一亮离得不是太远飞艇舱中也被映得一白。一见到这亮光曾望谷心头不禁一寒登时明白了端倪还没说出口那老人已叫道:“是风军团的轰天雷!” 这正是轰天雷。虽然是在飞艇下方百余尺的地方炸开的对飞艇没什么威胁可是这老人心中也不禁一寒。风军团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且已经到了飞艇上方当真非同寻常。 “还是有点轻敌了。”老人轻声嘟囔了一句。风军团来得如此之快当真未曾料到但事已至此后悔也已来不及。他站起身除下外套紧了紧腰带道:“曾队长此间你多多费心。” 曾望谷吃了一惊道:“木老你要去哪里?” 老人看了看头顶道:“风军团一击不中定会再来第二次我想这回他们一定会在炸雷上安上倒钩。” 曾望谷皱起了眉头。如果真如这老人所言炸雷上装上倒钩那实在就是大事去矣。她抬起头道:“木老你要到上面去?” 老人已将腰带束好伸手拿起边上一根绳索。这绳索上已经装好了钩子他把钩子勾在腰带上微微一笑道:“让风军团看看老朽虽然老迈还有几分用处。” “你要做什么?”此时操纵飞行机十分困难萧子彦也不敢回头。汤维正在装轰天雷的绳套上系上几支手弩的弩箭道:“给轰天雷装个倒钩。” 不错这确是个好办法。萧子彦心中一喜道:“好办法!你快点弄弄好了我马上飞过去。” 汤维的手很是灵便虽然在飞行机上风很大他还是将几支弩箭缚到了轰天雷上。他道:“好了萧队官。” 萧子彦正待将飞行机掉头这时从身下的云层中突然又冲出两架飞行机来那是倪兴武与严平所驾驶的飞行机他们的技术没有萧子彦与洪胜东那样高超但努力之下终于也赶到了。 见到那两架飞行机萧子彦心中一宽。单枪匹马要对付飞艇他心中实在没底但现在同伴赶到胜机大增。虽然在空中喊话他们也听不到他将飞行机的机头拉起绕了个大圈伸手在空中打了个手势示意让他们跟上。 此时飞艇已下降了许多几乎看不到了若不是萧子彦已记住方位只怕倪兴武和严平两人发现不了。现在将轰天雷掷下去实在不知道能不能击中飞艇。汤维手里抓着那个绑上弩箭的轰天雷紧紧盯着那块地方等飞行机掠过他手臂一扬用力将轰天雷掷了出去。虽然他想了这个主意但实在不知道能不能奏效。 轰天雷破空坠落没入云中萧子彦的飞行机却随之一沉也向下落去。云层上方气流实在太乱他一直在勉强支撑到了现在却也没办法再保持平衡了。幸好他操纵飞行机的手法纯熟之极飞行机虽然斜行向下却仍然平平稳稳眨眼间已冲入云层中。他也不知方才那个轰天雷能否挂在飞艇上心中忐忑不安。飞行机只能携带两颗轰天雷现在两颗都已扔出去了有没有用却只有天知道。 飞行机急速下降云层也越来越浓耳边的风声直如号角一般尖啸。飞行机这般下行时不能强行转向否则铆钉和机翼尽会断裂。下萧子彦慢慢地把机头扳上来一点点把飞行机的下坠之势减缓。但这么做太过困难等他终于将飞行机拉平时已经快到云层下沿了。透过稀疏的云气看得到下方还在鏖战一道道火柱冲天而起。 右弼堡已然陷落但左辅堡还在帝国军手中。马耀先老于行伍攻防得法共和军这个苦头看来吃得不少。虽然现在仍然未能破掉飞艇但有风军团在空中缠斗左辅堡不必担心飞艇从空中轰击士气大增登时又成了个缠斗之势。 现在仍然该向上么?他抬起头。现在倒是下方更明亮一些往上看什么都看不到。他定了定神正待将飞行机的机头拉起来忽然从身下传来一声巨响空中象炸开一朵硕大无朋的烟花硝烟也四散。 是轰天雷!萧子彦心中却是一沉。这颗轰天雷是在他下方炸开的显然没能炸到飞艇看来汤维想的办法也没能奏效。现在身边已经没有轰天雷了只能希望倪兴武与严平他们能够成功。 第一颗是在云层中炸开的下面的人看不到但这颗轰天雷在半天里炸开使得战场里的人都怔了怔抬头望去。 轰天雷在空中炸成万千点流光溢彩华丽非常所有人都看着天空一时间厮杀声也静了下来。 一定是风军团攻击得手了!马耀先抹了把头上的汗水举起手中长枪嘶声道:“弟兄们风军团已经把敌人的怪物击毁了这回就全看我们了!” 他喊得很是响亮左辅堡上的士卒都发出了一声欢呼。右弼堡遭到从空中而来的轰击而覆灭左辅堡的士兵们都看在眼里便是再胆大的人都有点心悸。从空中轰击这一手是风军团的绝招没想到共和军居然也有而且掷下的炸雷比风军团掷下时要密集得多那时人人自危觉得已不可能再守下去了。此时见到空中炸开的轰天雷又听得马耀先的欢呼一个个都应声呼喝士气为之大振。共和军攻势虽强一时间也被压了下去。 左辅堡的神龙炮现在仍然火烫无法填药施放共和军趁这个机会已经拥上堡来。马耀先抢步上前一枪刺死了一个已抢到堡上的共和军在雉堞边横枪看去。 共和军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马耀先一直身先士卒只顾着对付冲到跟前的敌军士兵现在才算看到了共和军全军。见此情景他心中一寒暗道:“方若水这人难道把主力都遣来攻打左辅右弼二堡了?” 虽然眼下共和军仍然攻不破左辅堡但马耀先也知道左辅右弼二堡与东平城实是唇齿相依缺一不可。现在右弼堡已破左辅堡士气虽盛但如果得不到东平城的增援肯定已经守不了多时。他看了看一边围着两门神龙炮的炮手喝道:“神龙炮怎么样能再施放么?” 那几个炮手迟疑了一下其中一个道:“禀马将军还得过一阵只是”他说话吞吞吐吐也不知到底要说些什么。马耀先骂道:“什么时候了有屁快放!”被他骂了一句那炮手才道:“禀将军只是火药已经不够了。” 因为有天桥运送左辅堡储备的弹药并不甚多。马耀先皱了皱眉道:“不够了?没有向城里要么?” 那炮手又迟疑了一下才道:“要过了不知为什么城里一直没送来。” 马耀先只觉耳根都热了起来。东平城的火药储备极多足够使用的城中为何不送过来?他也不去多想喝道:“定是你们没说清楚。汪荣!快过来!” 一个身材瘦小灵便的士兵过来道:“马将军有何吩咐?”这汪荣是左辅堡的传令兵因为那天桥上若要输送人员自是越矮小越方便。 “去向钟将军告急要他火速送弹药来!”刚一说完又小声道:“还有跟钟将军说趁现在事犹可为马上开城决战!” 现在上上之策就是趁军心仍然可用孤注一掷开城与敌军决战。共和军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破了右弼堡开始进攻时的锐气却已经消减了不少。现在左辅堡犹在风军团又刚刚得心帝国军士气大振趁势冲锋取胜的机会依然很大。马耀先原先觉得钟禺谷怯战心中实有点看不起这个主将但现在却觉得说不定还是钟禺谷的说的更对。只是事已至此只能迎头而上了。马耀先有这个主意实在已是对坚守左辅堡已没多少信心。 汪荣行了个军礼道:“遵命!”他身材虽然矮小却极是灵便三步两纵便到了天桥边。天桥只是一根钢索下面是几只吊篮主要用于运送火药炸雷之类运人的话实是极不方便。但事急从权也只能用一用。汪荣进了一个吊篮道:“快绞!”下面几个士兵扳动绞车将汪荣送到东平城中。 看着暮色中天桥上那个吊篮的剪影马耀先突然又感到一丝欣慰。虽然共和军兵力远远超过东平城守军也不至于象许寒川所言只是一群乌合之众但敌军确实并不是最精锐的这团。战斗至此虽然帝国军失了右弼堡但共和军损耗的兵力只怕更多。 现在是最后一战了。城中的帝国军的精锐之师以逸待劳开城迎击未始不能以少破众。马耀先久经行伍战事经历了也不少以前总是担任辅助攻击之责独当一面这还是第一次。此战若能大破共和军那他马耀先的名头恐怕也将一雷天下响纵然比不上四相军团指挥官只怕也能与钟禺谷不相上下了。 他越想越是兴奋将长枪重重往地上一击高声喝道:“弟兄们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立功就在今日了!”说罢又冲到雉堞边与几个冲上来的共和军交战。 那吊篮一到东平城头还没停稳汪荣一按篮框跳了出来。几个帝国军士兵迎上来道:“兄弟你们那儿怎么样了?”汪荣也没功夫回答只是叫道:“我要见钟将军!快带我去见钟将军!” 一个士兵领着他向城头跑去。汪荣心中太急跑得急急忙忙差点摔了一跤却见钟禺谷身披战袍正扶着雉堞观战他抢上前去跪倒在地道:“钟将军小人马将军麾下汪荣见过将军。”说得也太急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钟禺谷回过头来冷冷看了他一眼喝道:“马耀先现在战势如何?” 汪荣一见钟禺谷的表情心中忽地一震暗道:“钟将军在想什么?他怎么好象与己无关一般?”只是事态紧急他也不多想大声道:“马将军力战之下击退叛军五轮进攻。现在堡中众志成城士气高昂但火药炸雷快要告竭请钟将军补充!” 钟禺谷中眼神游移不定也不知是震惊还是欣慰。马耀先竟然能支撑到现在也当真令他有点吃惊。敌军主将乃是七天将之一的方若水许寒川说过此人与共和军大帅丁亨利并称为七天将是共和军的勇将。钟禺谷心高气傲平生也只对楚帅有几分佩服但他也知道轻敌为致败之因纵然看不起敌将也不能妄自尊大何况方若水兵力有六万之多即使此战能击退敌军东平城的损失也将大到无以复加。 战事如一博兵力就是筹码。其实不仅仅是战争从小时候起钟禺谷就把一切都看成是赌博。赌博没有不输的道理但是会赌的人知道什么时候该收手。 现在众寡不敌对手的实力要远远强过自己这时候的上上之策不是硬拼而是利用手中的筹码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那就是这一场豪赌的胜机。因此当许寒川向自己提议献城投降时自己当即首肯可是也对许寒川有了几分忌惮。 这个人看透了自己的心思 许寒川说出他的主意时看着这人莫测高深的笑容钟禺谷感到一丝惧意。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马上除掉许寒川。可是如果当场除掉他只怕也就断了献城投降这条路了。他想了许久觉得献城实是上上之策。既然帝国已是日薄西山又何必为这个腐朽的皇朝陪葬?他钟禺谷是识时务者是豪赌中永远的胜者岂能因小失大。何况许寒川以为看透自己的心思时可自己的心思又岂能为许寒川所料? 方若水这一战啃上了硬骨头定不敢再小看帝国军这样自己若献城的话这筹码无形中又重了三分。而如果共和军攻不破辅弼二堡反而一战败退那自己作为东平主将为帝国就立下了一件奇功。进退皆游刃有余这条左右逢源之计使得当真了得他几乎要佩服自己了。只是战事瞬息万变当共和军从空中轰击右弼堡他觉得辅弼二堡转瞬间便将失守已是做好了献城的准备没想到风军团一出动共和军的空中部队便不知去向方若水至今仍然攻不下左辅堡倒是让他为难之极。 共和军没许寒川说的那么强帝国军也没有自己预料的那么弱虽然共和军兵多胜负之数仍然未可知方若水一定也在焦躁不安吧。虽然这样想着可是钟禺谷发现自己尽管努力想要镇定心绪却如风涛起伏片刻不能平静。 自己与方若水一般一样在焦躁不安啊。他摸着腰间金刀的刀柄有些自嘲地想着。汪荣却不知钟禺谷此时在想什么半晌见他没答话已是心急如焚又道:“钟将军马将军告急请钟将军尽快增援!” “曾队长方将军发信号要求我们尽快解决左辅堡!” 小齐在前方突然大声道。曾望谷皱眉了眉头道:“知道了。” 方若水准是在地面上遭遇挫折了。帝国虽然腐朽堕落但军队战斗力却依然不可小看。她想起出发时方若水信誓旦旦说什么“我军正义之师兵锋所指所当无不披靡”之类的话来了。方将军还是轻敌了啊帝国军绝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在刚结束的与蛇人之战中帝国军一直担任抗击蛇人的主力帝国军士兵也都已身经百战即使东平城守军并不是帝国军中最为精锐的四相军团一样不容易对付。 她看着下方。现在飞艇已降到了云层底部正转向左辅堡上空。木老到了飞艇顶上还没下来而方才又有一颗轰天雷从上面落下来可能就是被木老掷开的。 不愧为当年五羊城的望海三皓之一。曾望谷暗自赞叹。她看了看下方道:“转向左辅堡!” 上方有木老应付不用再担心风军团的炸雷现在也可以一心对付左辅堡了。她一声令下几个飞艇队士卒当即扳动机括飞行机开始转向朝着左辅堡飞去。 此时那老人却没有曾望谷想得那么潇洒。他的须发都已被露水打湿勉强站在飞艇顶上。这飞艇是用软皮磨光后再用羊肠线缝起上面还上过一层黑油既不透风也不透水但此时沾上了一层水后却光滑之极幸好上面还蒙着一个绳网否则恐怕连站都站不上。 方才从上方掷下一颗炸雷这炸雷上绑上了许多短箭正扎在飞艇顶上幸亏被他及时掷去。此时他脚尖钩在绳网上全神贯注看着上方。在云层中能看到的只有丈许远再远便看不清了若是再掷下一颗炸雷来他也真不知道能不能及时发现。 风军团真名不虚传应对得当。如果风军团全军在此飞艇真个如俎上鱼肉幸好只剩了三架了。他嘴角浮起一丝笑意右手握住腰间短刀。 共和军后起人才大为不弱自己这个老头子也不要输给他们了。他抹了抹额头额上汗水和露水都混在一起。周围虽然极是寒冷但他额上仍然冷汗直冒。 风军团携带的炸雷不多顶多也就是两到三个那三架飞行机中有一架多半已经掷完没有多大威胁另两架却还没动过要防的就是这两架了。 他将脚尖勾住了绳子忽然伏下身来贴着飞艇蒙皮听了听。虚能纳声这飞艇又是中空的周围极细微的声响都能从中听到。他年纪虽则老迈依然耳聪目明已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破空之声。 那是飞行机在云层中穿行的声音。飞艇在云层中一起一落另两架飞行机没能发现已是错过路程现在他们一定又追上来了。老人将腰间的绳子又拉了拉冷冷一笑。 风军团等着吧。 他圆睁双目紧盯着上方。现在的风军团已在飞艇上方了但他们唯一的攻击手段也只有掷掷炸雷。有自己在飞艇顶上看着即使风军团又在炸雷上绑些箭矢同样劳而无功。 他正想着眉头忽地一皱。头顶上的一片云层突然出现异样不住搅动形成了一个漩涡。老人抬起头已是如临大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头顶上赫然出现两架飞行机。 那两架飞行机正是倪兴武和严平。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冲出云层追上了萧子彦但萧子彦掷下炸雷后已不能保持高度一坠而下他们两人倒是惶惑不安。看看方才萧子彦投掷轰天雷的地方云层有些波动也没有什么异样他们盘旋了两圈仍然不见飞艇踪迹才猛然间省得那飞艇定是又降低高度了。飞行机十分灵活可是飞艇以不变应万变在云层中一升一降居然让风军团摸不着影踪他两人也是风军团的老兵大感面子受损当即又降下来追踪。云层中虽然看不清周围情形但飞艇实在太大倪兴武与严平两人又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云层稍有变化便能觉察追踪而至竟是不差分毫。 倪兴武的飞行机冲在前面。在云层中飞行十分困难他睁大了眼睛拼命盯着前方突然发现下面的云层颜色有异才警觉那正是飞艇。他兴奋异常高声叫道:“老严!他们在下面!” 飞行机下降得极快他用力一扳机头飞行机一下抬了起来正要掠起身后的副手忽然惊叫道:“上面有人!” 有人?倪兴武大吃一惊。他根本没想到在飞艇顶上居然也会有人这飞艇到底是什么构造?自从加入风军团以来他一直为这飞行机自豪。从古自今从来还没有这等奇特的战具只有传说中远古的神人才能在空中自由来去甚至能造出大船直达日月星辰。没想到共和军居然也有了这种能在空中飞行的战具而且如此奇特看来共和军中当真有也有少能人。 他定睛看去只见飞艇上真的站着一个人。这人身材矮小又是一身黑衣模模糊糊地看不清楚。他正待把飞行机再拉得平一些哪知手刚一用力耳中却听得“喀”一声响。 这声音不响但他吓得冒出一身冷汗飞行机也已不听使唤。这是机括断裂的声音飞行机飞到现在也没什么异常居然在这节骨眼上会出问题。他还没回过神来飞行机猛地一震已是直直掉落。 完了!倪兴武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但风军团的士兵都是精挑细选个个都非庸手不到最后关头绝不轻言放弃。百忙中他回头喝道:“阿杰快跳出去!” 那副手阿杰还没回过神来倪兴武已解开束腰皮带从飞行机中一跃而出。如果呆在飞行机里那是必死无疑现在只有死里求生既然那共和军能站在飞艇顶上那自己肯定也能。如果能将飞艇夺下那这场战役帝国军已是胜定了。 他动作极快那阿杰却没有他这么快听得倪兴武的叫喊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心道:“倪什长想什么?”身体却猛地一沉才明白飞行机出了故障。他也吓得魂不附体急忙去解开皮带但手忙脚乱之下一时间哪里解得开看看外面云雾缭绕也实在不敢往外跳。 老人正盯着那两架飞行机防着从飞行机上扔下炸雷哪知道那架飞行机忽然打了个转有个人从飞行机上跳了出来。他也吓了一大跳心道:“风军团都是疯子么?”现在离地一千多尺人摔下去定是一滩肉泥这老人第一次坐飞艇升上天空时看看下空也不由得心悸可那风军团士兵居然毫不犹豫跳出飞行机来这份勇气便令人惊骇。眼见那人要跳到飞艇上他一把抽出腰刀猛地冲上前去。 倪兴武人在半空中仍然盯着那架已经损坏的飞行机。阿杰到现在还没跳出来飞行机马上要出了飞艇的范围了那时岂不是只有活活摔死?倪兴武人还未落到实处忍不住大声叫道:“阿杰别怕快跳啊!”但那阿杰胆战心惊虽然已解开了皮带却犹豫了一下。飞行机速度极快只怔得一怔已经斜斜落入云中他只来得惨叫一声便已看不清了。 倪兴武此时才落下地来还没来得及伤心眼前忽然刀光一闪有个苍老的声音喝道:“去死吧!” 刀光来得极快倪兴武心知已逃不了只来得及一低头刀锋擦着皮肤掠过割落了额前一缕头发。他本就没站稳闪过这一刀脚下一滑人已摔倒在地心中却在庆幸这一跤摔得及时。他伸手抓住一根绳索正待借力站起拔刀还击眼前却是一黑那老人一刀走空刀势却顺流而下一刀正割在倪兴武脸上。这一刀极是阴毒划过倪兴武双眼竟将他两只眼睛同时割瞎。倪兴武疼得惨呼一声拔刀还击但他眼既瞎了腰刀也只是乱挥而已刚一挥动手臂又是一疼竟是被那老人一刀截断手臂半截断臂连同腰刀一起飞了出去。惨叫声中倪兴武另一只手也松开了拉着的绳索人登时从飞艇上滑了下去。 那老人斩杀了倪兴武饶是他老当益壮亦是大大呼了两口气。云层中呼吸甚是困难若是平地上他体力不输少年但在这站都站不稳的飞艇顶上他这般飞身杀人实是耗力极多。他平平了气息抬头看去却见云中另一架飞行机正在飞过来。 要是那架飞行机上的人再这样孤注一掷亡命攻击只怕自己也顶不住了。老人此时也有了惧意面上却仍是镇定如常。风越来越大他却仍然直直站着须发被风吹得飘扬直如鬼魅。 严平那架飞行机本与倪兴武同时下来但他离这飞艇还有一段距离。他操纵飞行机的技术较倪兴武又稍逊一分云中风大得异乎寻常本待与倪兴武同时攻击却被一阵风吹得失了平稳差点便掉下去。待他重新将飞行机拉平倪兴武已被格毙。 难道对付不了这飞艇么?严平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此时却也惘然若失。飞行机对付飞艇平生还是第一次。七架飞行机升空三架新手驾驶的多半到不了这个高度到了这地方的四架中又已折了两架技术最好的萧子彦那一架却也不知去向。 也许该舍身撞击?这念头突然出现在他脑海中。本来就是九死一生如果击不落飞艇即使逃生回去也难以面对地面的弟兄。他也知道如果一开始就存同归于尽之心这飞艇只怕早就被攻破了。这主意在上天时他就想到别人也未必就不知道只是真正有勇气做的人太少了。 一定要有人做这是最后的希望了。他咬咬牙喝道:“小朱今天我们把命交待在这里吧。” 那副手本也在盯着下方的飞艇忽然听得严平这么说吓了一跳道:“严长官你说什么?” 严平将飞行机转了个圈对准了飞艇喝道:“把轰天雷的引火帽拔了就放在飞行机里!” 小朱惊道:“什么?” “同归于尽!” 小朱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叫道:“不要啊!严长官我们再想个好办法吧不要这么做!” 严平怒道:“闭嘴!”他调好方向猛地向飞艇冲去身后小朱已说不出话来只是尖声大叫声音已带哭腔。 老人调匀了呼吸盯着剩下的那架飞行机。 不知他们又要想出什么主意来。他只觉一颗心脏都似乎要跳出喉咙在这一千多尺的高空与人交手是平生所未有的经验。将方才那个亡命攻击的风军团士兵击毙他信心已是大增。现在他已有些习惯在飞艇上行动何况身上还呆着一根绳子就算摔下去也仍然可以爬起来那些风军团士兵即使再次亡命跳上来他也有信心将其击毙。 风越来越大周围的云团此起彼伏真如大海上一叶小舟。老人深深呼了口气身体蹲着。风太大了不这样只怕难以保持身体平衡。现在还剩最后一架飞行机把这架解决掉便无后顾之忧可以一举击破左辅堡了。他刚定了定神猛然间睁大了眼。 那艘飞行机直直向飞艇冲了过来! 他们是要同归于尽了!老人一想明白这点只觉脑子里“嗡”地一下头也大一圈。他想过七八种风军团可能的攻击方法也想到过敌人万一要同归于尽该怎么办可眼前敌人真个用上这最后一招他仍然觉得难以置信。 在空中相撞飞行机虽然不算太大却也非人力所能抵挡。他重重一咬牙喝道:“好汉子!” 遥远的少年时的热血似乎又在血管中流淌。老人蹲下身一手按在飞艇的蒙皮上。蒙皮随着风不住起伏他已将呼吸也调整得起起伏的频率一致。飞艇的蒙皮本就是用鞣制得很好的牛羊皮制成弹性韧性都很强现在他整个身体便如搭在弦上的一支利箭随时都可射出。 风军团能这般不顾一切地进攻自己一个老者还怕得什么?一瞬间少年时的理想与抱负又涌上心头。在那久远的日子里他也曾经是个热血少年也曾想过要建功立业为万世开太平。这个理想直到现在才可能成为现实也许今天也到了自己牺牲的时候的。 来吧。他的左手紧紧抓住绳索右手的腰刀后手握着举到胸前。风军团既然敢同归于尽那自己也能! 小朱还在乱叫严平却似充耳不闻紧盯着飞艇。云气弥漫风大得似乎要把人撕成碎片他已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拼命把握着方向。风实在太大了云层翻飞如奔马稍不当心就会被风吹得偏向一方。他也知道自己一股作气时能这么做一旦心平静下来多半便没了勇气。 十丈五丈四丈三丈 飞艇在眼中的轮廓越来越大他大吼道:“小朱给我轰天雷!” 小朱已经吓得几乎疯了但严平一声怒喝他下意识地一个轰天雷递给他。严平一手接过手腕一翻轰天雷夹到腋下伸手拔掉了引火帽。引线是套在一根贴着轰天雷表面的细管中的并不怕风“滋滋”的燃烧声却出乎意料地响。小朱一听到这声音已经吓得呆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严平也不禁闭住了眼。 还有多久?飞行机虽然快如闪电他却仍然嫌太慢了点。他已有必死之心可是当死就在眼前时他还是觉得害怕。 英雄真不是那么好当的。他苦笑了一下又将腋下的轰天雷夹得紧一些。 当飞行机距飞艇已不到两丈时老人突然一跃而起猛地扑向直冲而来的飞行机。飞艇的蒙皮弹性很强这老人身体本就极其灵活这一跃直如利箭猛地撞在直冲而来的飞行机上。 “曾队长下方又有一架飞行机上来了!” 曾望谷也已看到了这架飞行机。她坐在座位上道:“不必管他向方将军发信号我们立刻攻击左辅堡。” 方才有一架飞行机坠落她也看到了。她知道这老人武功策略皆有过人之处有他居上策应已无后顾之忧现在最大的问题倒是方若水一方。方若水至今仍然未能攻下左辅堡恐怕有些焦躁不安了。她自负箭术无双可此番还没能射中一个这一架飞行机就算赶到亦是孤掌难鸣何况这般上来正可以让他们尝尝破空弩的滋味。 这架飞行机正是萧子彦的。萧子彦扔下的两颗轰天雷寸功未建也知道已没什么攻击手段了但这般退回去却心有不甘还是升上来看看究竟。 此时飞艇的吊舱已经降到了云层以下顶部还在云层中。方向则转向左辅堡一方看样子又要动手了。萧子彦心急如焚手中握着机括心中却是一片茫然。汤维在他身后一句话也不敢多说这个队官一上天空便如换了个人现在也大有疯狂之意。他还是第一次实战便亲眼看到洪胜东与倪兴武他们坠机身亡。这些方才还有说有笑的同袍转瞬间便丢了性命他简直怀疑这会不会是真的。 飞行机打了个盘旋此时已与飞艇处在同一高度。汤维已见过从飞艇中射出箭来正在担心忽然从飞艇中接连射出两支箭来。 这两支箭速度之快犹在飞行机之上又是正对着飞行机射来准头之佳不啻于平地上发出。汤维惊得“啊”了一声飞行机却是一侧那两支箭从机腹下穿过落了个空。汤维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云层中忽然又传来一声惨叫。 这声惨叫极是响亮汤维也听出来了正是严平的副手发出的。他心中一沉还没回过神来一团黑影忽然一闪而过。 那是一架破损的飞行机但不知为什么却系着一根长绳。汤维莫名其妙叫道:“萧队官你看!” 严平也死了。萧子彦心中一阵痛楚。此番七架飞行机升空只怕要全军覆没。共和军有了飞艇已是如虎添翼难道真没有办法对付么? 那架破了的飞行机斜斜荡过来越来越近“呼”一声从身边掠过正是严平的飞行机。只一眨眼的功夫萧子彦也已看到在那飞行机上居然有三个人!有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攀在飞行机上与严平纠缠在一处严平的副手瘫在座位上双眼发直也不知是生是死严平浑身是血死死抓着那老人的手腕两人虽然同在坠下却还是死斗不休。 虽只短短一瞬萧子彦也觉得身上一阵阴寒。共和军居然会如此不顾一切地反击那老者身上还系着一根绳索只怕是攀在飞艇顶上策应怪不得汤维在轰天雷上绑了箭矢仍然无效。萧子彦一咬牙猛地一拉机括飞行机的机头抬了起来斜着直入云霄。 手头已无轰天雷但绝不能功亏一篑!萧子彦已拿定了主意汤维仍然扭头看着。那老人身上的绳索不短严平的飞行机下坠到绳子快要绷直时忽然从中一分绳子末端带着一个小黑点象另一端飞去严平的飞行机却直直地往下掉落。 严平还是输了!他心头一沉却听得萧子彦沉声道:“小汤别丢了风军团的脸!”他正想回答一句飞行机却又是一震调整了方向猛地向那飞艇冲去。 当那飞行机快要撞上飞艇时老人猛地跃起。此时相距已不过一丈许他跃起时又借了飞艇蒙皮的弹性这一撞几乎将他周身骨头都撞碎了那飞行机却也被他撞得失了准头打着转侧飞出去擦着飞艇下落。 严平没想到敌人竟然会如此舍命攻击一撞之下机括也被撞得七零八落当胸如遭铁锤猛击一口血猛地喷了出来。迷迷糊糊中只觉有人抓住他的胸口他眼睛虽已看不清胸中豪气却也猛地升腾心道:“好歹也要拉个垫背的!”一把抓住了撞上来的那人。刚一抓住手臂便是一阵剧痛已是中了一刀但他已有死志哪肯放手只是死死抓住。 老人一撞之下自己也已七荤八素但那飞行机却也转了方向没能再撞中飞艇心中正自一喜却觉那风军团士兵猛地抓住了他。老人本已计算周详他身上绑着绳子虽然危险还是可以回到舱中没想到那风军团士兵竟然抱住了他不肯放手。他身上绑得绳子甚长但飞艇有数百斤的份量那风军团士兵死不放心绳子放到尽头岂不是要将飞艇都扯下来?他心中大急手中还握着腰刀举刀砍去可仓猝之下砍不断那风军团士兵的手臂。眼看绳子马上就要被扯直了他心急之下只是举刀猛砍。忽然腰带一紧几几乎要将他的身体勒成两段身体却是一松猛地被弹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将敌人的手臂砍断了!他心中一宽身体却如绑在绳子末端的一颗小石子一般猛地甩上去重重打在飞艇气囊的另一边。这股力量也大得异样幸亏飞艇的蒙皮极有弹性若打上的是一片山崖这一击之力足以将人打成肉酱。这老人本领非凡心知落再掉下去被荡到另一边纵然曾望谷能将自己救回恐怕也自己也先得把命送了。他眼前虽什么都看不清出手却快右手的刀也来不及要了双手一把抓住了飞艇表面上的绳索死不放手。绳子是上好麻筋搓成里面还缠有头发牛筋之类极是坚韧快刀难断上面又涂过一层黑油甚是光滑这老人体重也不重但双手掌心还是被擦去一层皮鲜血淋漓。 刚贴到飞艇上飞艇又是一震。方才那老人摔在飞艇上时整个气囊也震了一下但现在却要剧烈得多整个飞艇都侧到一边。他吃了一惊手足并用向上攀去。此时他已无多少体力用尽了浑身之力才算探出头来。刚一探头却看到飞艇顶上多了一架飞行机。 这飞行机斜斜插在飞艇上并没有把飞艇的蒙皮弄破只是被绳索缠住了飞行机上的两个人正拔刀对着绳子乱砍。 原来是这样 老人心头雪亮已明白敌人用意。气囊一旦被破坏飞艇自然无法再浮在空中但飞行机只要没有损伤仍然可在空中飞行。这两人打的是这样的主意虽然是敌人这老人也不禁有点赞叹他们的胆略与武勇。 如果自己没在飞艇顶上只怕敌人计谋真会得逞。他们现在大概还不知道飞艇升空是靠内胆的浮力但只要割开蒙皮这秘密当即能够发现。幸好那些绳索坚韧异常那两个风军团的兵刃虽然锋利却一时割不断绳子。 即使死也不能让他们得逞! 老人伸手到腰间解开了绳子。这绳子是系在飞艇的左边的现在他被甩到了右边长度已经只够他刚攀到顶部。有绳子拴在身上多少安全一些方才将那架飞行机撞下也幸亏身上绑着这根绳子才算逃得一命但此时他已准备孤注一掷了。 风越来越大云层也越积越厚。那两个风军团士兵正专心砍着绳子没有注意到边上有个老人正慢慢探出头来。 萧子彦的计划如此大胆以至于将飞行机撞到飞艇顶上时汤维还以为飞行机坏掉了。但飞行机降落得十分平稳便是降在平地也不过如此只是机头扎进绳圈中被绳子缠得严严实实。 萧子彦等飞艇一停下但解开皮带跳出来道:“小汤快出来!” 汤维心思极是灵敏已明白萧子彦的用意。他也解开皮带出来道:“萧队官要是割破气囊我们怎么回去?” 萧子彦露齿一笑道:“公子赴宴不醉即饱;壮士临阵不死即伤。这些事等以后再想吧。” 他一把抽出腰刀伸手去割缠住飞行机的绳子。割破气囊后飞艇定会直线坠下要是飞行机脱不出身来那他们可得给飞艇陪葬了。汤维也不再多问拔出腰刀来便砍。只是那绳子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黑糊糊地极其坚韧刀子下去竟然砍之不入。萧子彦道:“不要砍用割!” 割开两根飞行机已是摇摇欲坠了。萧子彦长吸一口气道:“你扶住飞行机我要割这气囊了。” 这时从下方忽然又传来几声巨响汤维探头从一边往下看叫道:“他们在炸左辅堡了!” 飞艇现在已到了左辅堡上空正在往下投掷炸雷。共和军的炸雷似乎比帝国军的威力更大腾起的火焰也更高萧子彦喝道:“别管那些!”他举刀猛地刺下。 飞艇的蒙皮极有韧性但毕竟挡不住刀子萧子彦的腰刀在蒙皮上刺了一个孔刀子直没到柄。一刺穿从中冒出一股热气但飞艇并没有象萧子彦想的那样掉下去。他吃了一惊汤维也惊道:“怎么会没用?” 萧子彦喝道:“我就不信毁不了你!”他双手握住刀柄猛地一拖刀子在蒙皮上划出长长一道破口登时塌了一块但飞艇仍然没什么影响。 这是怎么回事?萧子彦怔了怔正想扒开这缺口看个究竟猛觉身边一股厉风扑过只听得汤维大声叫道:“萧队官!” 有个老人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掌正击在汤维背心。汤维正扶着飞艇根本没有防备被这老人一掌击得直飞出去。这飞艇表面十分光滑汤维失了平衡哪里还站得住已滑了下去。 这一下摔下去哪里还有命在?萧子彦也没来得及多响飞身过去叫道:“抓住我!” 他出手极快一把抓住了汤维的手腕。但汤维滑下去时势头太大把萧子彦也拖得在地上一滑。他的一脚猛地勾住一根绳子咬牙道:“快用力!” 大敌在侧这般去救汤维实为不智之举但萧子彦实在不忍眼睁睁看着汤维送命。他左手拉着汤维右手极快地划了个圈五指一松腰刀象一把风车般飞出去直取那老人面门。 这是流华妖月斩中的飞星逐月。 老人一掌击倒汤维伸手捡起汤维的刀子举刀要砍哪料到萧子彦的刀会脱手飞出竟然如此之快。若是他体力全盛之日自然不足为惧但此时他也已到油枯灯烬之时只来得及侧了侧腰萧子彦的刀猛地砍中他的右半边脸刀锋深深陷入肉中。老人疼得惨叫一声仰面倒去两手也胡乱抓着正抓住了飞行机的尾翼。那飞行机原本就已经松动了被那老人一拖连人带飞行机都滑了下去消失在飞艇的另一边。 萧子彦眼看着那老人和飞行机一同摔下去他手上还抓着汤维心头只觉一沉。 现在他们和飞艇已经拴在一处了。 他猛地一用力将汤维拎了起来。汤维死里逃生满头冷汗双腿发软爬上来时已无法再站立一把抓住一根绳子整个人趴在飞艇上道:“萧萧队官我们怎么办?” 下方又传来一声欢呼却是左辅堡被方才一轮轰炸炸得七零八落共和军已经攻入堡中。萧子彦闭了闭眼心头一阵说不出的疼痛。他顿了顿才睁开眼道:“弄破它!” 汤维默然无语。现在他们两人都在飞艇顶上飞行机却随那老人摔了下去弄破飞艇后他们势必也要被活活摔死。汤维胆子也算大但想想要被摔成肉泥哪里会不害怕的。他象被拎上岸的一尾鱼般张嘴喘息了两下又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才道:“好我身边还有两支箭。” 腰刀都已失了他们身边的武器只有这两支箭。萧子彦接过箭来轻声道:“小汤对不住了要你陪我送死。” 汤维只觉胸中大有豪情笑道:“萧队官别这么说。人谁无死为国捐躯死得光荣!”只是他还站不起来话虽说得豪气干云人却仍然趴在飞艇上动弹不得。 萧子彦苦笑了一下。光荣么?也许活下来的人会这么说自己但死绝不会是光荣的。 邵将军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有点茫然地想着。 这时忽然有一道闪电从云端劈空打下。这道闪电有如一片金箔剪成的草叶距他们只有十几丈之遥。飞艇因为刚掷下一批炸雷上面的飞行机也滑了下去又开始往上疾升那道闪电简直就是从他们身边掠过的萧子彦鼻子里也闻到一股异样的臭味。 风暴要来了。 他默然想着。风暴如果早点来飞艇大概也无法出发了战事必不会到现在这副样子。可是多想已是无益他猛地拉开方才用腰刀割开的破口向里看去。 里面黑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只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却又不是太烫。他不知道这飞艇的原理到底是什么也许是加热空气么? 这时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伴随着隐隐的雷声。这阵雷是方才那道闪电引起的但着闪电光萧子彦终于看到里面的情形。 “钟将军!”汪荣见钟禺谷仍是默然不语急得五内俱焚叫道:“钟将军不管你与马将军有何过节如今大敌当前不能见死不救啊!”钟禺谷竖起双眉喝道:“大胆!”他年纪虽轻但晋升极快现在已官拜下将军身为东平城的主将有谁敢对他这般无礼?断喝之下汪荣也退了一步仍然抬着头道:“钟将军敌军正在猛攻左辅堡。一旦左辅堡失守城池还能守御几时?” 丢了辅弼二堡东平城门户大开。虽然不能说就此全无防御之力但防守时更加吃力却也是事实。钟禺谷面上阴晴不定扭头又看向左辅堡。在那儿厮杀声越来越响马耀先想必已在与他们进行白刃战。但共和军以绝对优势的兵力直到现在还拿不下左辅堡看来马耀先的战力实不可轻视。自从风军团出发敌人的空中部队也已不知去向很可能已被风军团击破如果马上增援左辅堡事情可能大有转机 他正想着到底是以少胜多大破共和军的功劳大还是开城投降的功劳大耳中忽然又传来一声巨响夹杂着士兵们的惊呼。他吃了一惊只道是共和军又来轰炸了但左辅堡仍然笼罩在一片厮杀声中还没有陷落的迹象。他正怀疑方才是不是听错了一个士兵惊惶失措地跑过来道:“钟将军天桥被炸了!” “什么!”钟禺谷和汪荣都吃了一惊。钟禺谷此时才发现方才还耸立在左边城头的天桥架子此时已不失去向。他喝道:“是什么原因?” 那士兵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歇了歇才道:“是个内奸!钟将军是个只有一只手的内奸!” 钟禺谷心头猛地一震。萧子彦在早上曾说过城中有共和军的内奸但许寒川并非一只手看来许寒川在城中的确还有帮手。他沉声道:“带上来!” 几个士兵挟着一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走了过来。到了钟禺谷近前一个士兵猛地一推喝道:“叛贼快跪下!”但那人仍然直立不动只是平视着钟禺谷。那士兵痛恨他炸毁天桥举起手中长枪又要打去钟禺谷喝道:“住手!” 他走到这人跟前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人的右手已失上面只缠了块纱布。他冷冷一笑道:“我是帝国下将军钟禺谷报上名来!” 这人面色白皙身材瘦削相貌也十分清秀真没想到会有如此气慨共和军真个人才辈出啊。钟禺谷自认是天份极高之人但见到此人不禁也有些心折。 这人道:“钟将军久仰了。在下共和国参谋胡仲继见过钟将军。” 钟禺谷盯着他双眼沉声道:“共和军中如胡君之人有几?” 胡仲继微微一笑道:“钟将军确是天下英杰。然古人有云识时务者为俊杰。” 钟禺谷没再说话只是盯着胡仲继上上下下地看了看。边上“锵”一声却是汪荣已等不及了拔出刀来吼道:“王八蛋!老子杀了你!” 汪荣刀法也无甚可观但这一刀用尽了浑身之力胡仲继却只是稳稳站着嘴角浮着一丝冷笑。汪荣盛怒之下出手但见这胡仲继没半点惧意心中也不禁佩服暗道:“好一条汉子!”哪知他的刀还没落下一道金光闪过自己的人头却直飞起来。 那是钟禺谷抽出金刀来一刀斩落了汪荣的首级。旁人大吃一惊全都惊叫起来。钟禺谷这一刀比汪荣的手法可高明多了收刀还鞘汪荣的尸身方才倒地血已溅了胡仲继一身胡仲继却仍然微微笑着。 钟禺谷用力一拍雉堞喝道:“弟兄们帝君昏庸无道犯乱天纪人神共愤今日起我钟禺谷愿投身共和以应天命!” 他的话说得极是响亮能听到的却只是周围一些人。但听到的人无不惊愕一时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主将临阵投敌虽非没有先例但钟禺谷是帝国后起名将以前也总说些粉身报国一类的话现在突然说要投身共和这个弯转得也实在太过突然。一时间周围鸦雀无声只听得到左辅堡传来的厮杀声。 突然钟禺谷亲兵队中有个人喝道:“钟禺谷你这无耻小人卖国求荣我绝不答应!”话音未落那人挺枪冲了过来直取钟禺谷。钟禺谷却似早有预备金刀又脱鞘而出身子一侧让过枪头后金刀顺着枪杆滑了过去。他的刀术极其高强这一刀如电闪雷鸣那人长枪尚未刺出金刀已顺着枪杆将他右手削去了三个手指。那人惨呼一声惊叫道:“钟”刚吐得一个字钟禺谷金刀一伸一下割断那个喉咙。 钟禺谷杀了这亲兵喝道:“共和国顺天应命以民为本有谁执迷不悟的以此为例!”他身周另一些亲兵都应声喝道:“以此为例!” 那亲兵是钟禺谷颇为亲信的金枪班副统领钟禺谷杀他却干脆之极那些心中还在犹豫的士兵也被惊得呆了哪敢说个不字?人群中有人叫道:“我等听从钟将军将令愿投共和军!”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有些士兵虽然仍有点不服在此时哪敢再说也纷纷接口应和。声音越来越响一时间城上全是“愿投共和军”的呼声了。 钟禺谷脸色仍然不变心中才放下了一块石头。他熟读兵书深知鸟无头不飞之理自己若投共和军定会有许多士兵不服一旦有人出头事态必将不可收拾只怕会裹胁士卒哗变因此让一个亲信故意公然反对。原先他也与那亲信说好故意出头后自己以雷霆万钧之势将其拿下镇住旁人但钟禺谷临时想到若不杀人立威只怕旁人不服因此临时变了主意。那亲信身为金枪班副统领枪术甚是高强钟禺谷单凭一柄金刀其实未必治得住他但那人全没料到钟禺谷竟然会突然有杀人立威之意措手不及之下被钟禺谷一刀斩杀。 钟禺谷擦了擦刀上的血迹喝道:“快将胡先生放了!”两边士兵哪敢不应连忙上前解开胡仲继身上绳索。此时城上已喊成一片有些大嗓门甚至在痛骂帝君不仁屠戮功臣唯有共和军才能让天下太平万民安居乐业。嗓门大者多半语无伦次但那些人却说得熟溜之极旁人听了觉得确是此理。 那是这胡仲继安排好的攻心策啊。钟禺谷心头雪亮却也声色不动。此时胡仲继已被解开了绳索到得他跟前躬身一礼道:“钟将军仁义为怀以万民为重真当世英雄。” 钟禺谷淡淡道:“多谢胡先生为我指点迷津。许先生可好?”他早猜到这胡仲继定是许寒川引来的。自己将许寒川软禁在府中没想到胡仲继仍然能到阵前此人本领当真可畏。 胡仲继道:“多谢钟将军关心许先生还在府中并无大碍。” 钟禺谷微微一笑不再理他喝道:“扯下帝国军旗换上白旗收缴武器大开城门!谁也不得抵抗!”他先前一直犹豫不决现在这一连串命令又有了叱咤风云之意。 这时左辅堡上突然发出一阵巨响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城头的士兵纷纷扑到雉堞前观看。虽然现在城头易帜但他们片刻之前还都是帝国军无论如何都不能对左辅堡无动于衷。一个裨将鼓足勇气过来道:“钟将军是否那让告诉马将军让他投诚?” 钟禺谷冷冷扫了他一眼道:“马将军是帝国忠臣。” 那裨将嚅嚅道:“可是可是” 钟禺谷道:“你也想为帝国尽忠么?” 那裨将吓了一大跳慌忙跪下道:“末将不敢末将多嘴。”他心中不住口地骂自己马耀先向来不服钟禺谷钟禺谷也向来没有大度的名声自己怎么会如此不识好歹。站起来立在一边看得左辅堡上火光熊熊从天下落下的炸雷一颗颗尽落在堡上马耀先一军不住惨呼他已不忍再看。 共和军有如此利器攻城的威力比风军团大得多也许献城投降确是上策吧。他看得又是心惊又是庆幸心中却又刀绞般地疼痛只不敢再多一句嘴了。 钟禺谷看着喊声渐渐稀疏下来的左辅堡脸上仍然声色不动也不知到底想些什么。胡仲继抚了抚断了的右手腕走到他身后轻声道:“钟将军还有一事请钟将军务必上心。” 钟禺谷回过头道:“什么事?” “城中还有风军团残部请钟将军千万将这些人保护好转交我军大统制对风军团极为重视。” 飞行机对共和军来说是个秘密其实对于风军团以外的人来说同样是个秘密。钟禺谷眼中闪过一丝异样马上点了点头道:“好吧”哪知他还答应下来边上忽然有个将领急匆匆跑过来道:“钟将军风军团不从将令不愿放下武器!” 钟禺谷皱了皱眉头看了胡仲继一眼胡仲继也怔了怔。先前萧子彦要出征钟禺谷便是想到了这一点没想到萧子彦不在城上风军团居然依旧我行我素。他高声喝道:“金枪班银枪班跟我走!” 钟禺谷最爱使枪也为自己枪术自豪因此他的亲兵队与旁人不同全是使枪的为金枪班和银枪班各二十人但他心中有个隐痛当初在军中练枪先败于楚帅再败于小王子再怎么练总也逃不脱“军中第三”的风评。金枪班副统领已为他一刀格毙但这金枪班对他实是忠贞不二仍然紧随其后。胡仲继正待跟上肩头忽然搭上一只手他扭头一看却是许寒川。 许寒川本已被钟禺谷派兵软禁他是何等人物自然知道钟禺谷用意。先前胡仲继要去炸毁天桥以定钟禺谷之心许寒川一直极为担心他为弄巧成拙等监视他住处的士兵全部撤离许寒川心知钟禺谷终于拿定主意要献城了这才放下心来急急忙忙赶到城头。一到城头便听得有人禀报风军团不遵将令钟禺谷率金枪班与银枪班出发胡仲继也要跟去他连忙拉住胡仲继。胡仲继见是他低声道:“许先生风军团仍然不肯投降” 许寒川也低声道:“你说过风军团什么事了吧?” 胡仲继怔了怔他聪明绝顶马上明白许寒川的意思。愕道:“我说错了?” 许寒川点了点头叹道:“算了钟将将心意已决改不了了。”他跟随钟禺谷已有多年知道钟禺谷的心思。共和军对风军团如此看重钟禺谷绝不会让风军团抢了他的风头的此时已动了杀机。钟禺谷这人年纪虽轻但城府之深手段之辣实令人心生畏惧。现在他总算已经拿定主意要献城也只能放弃风军团团了。 胡仲继眼中闪过一丝痛苦叹道:“是我害了他们!”风军团虽是共和军大敌胡仲继一只手也丢在风军团的手上心中却实实敬佩风军团的战力只盼望能将风军团说降哪知天下事真个不能两全。 风军团本来驻在城上萧子彦他们七架飞行机升空后剩下的士兵都退回营中。待钟禺谷赶到他们驻地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东平城的守军。这些守军已经听从钟禺谷将令将武器上缴因此都赤手空拳的围在营外不敢入内。一见钟禺谷率众人过来一个将领过来道:“钟将军风军团不听命令!” 钟禺谷没有理他站到风军团营门口金枪班与银枪班八字排开。此时只有钟禺谷的亲兵队还持武器数十支黄白二色的长枪映着火把光寒气逼人。他高声喝道:“风军团中现在谁军衔最高?” 一个风军团士兵提枪走到门口道:“在下冯亦成军衔为伍长见过钟将军。” 风军团现在一共不过四十几人在此处的只有三十来个而且连什长都走光了现在大概也只有这个伍长军衔最高。钟禺谷哼了一声道:“军令第三条是什么?” 那冯亦成昂然道:“钟将军在下是帝国风军团士兵不知共和叛军军令!” 帝国军的军令第三条便是“军中以军衔为阶下不可违上虽误亦行。”钟禺谷身为下将军当风军团无直系长官时他便可以向风军团下令。但冯亦成说得不卑不亢针锋相对已不承认钟禺谷是长官了。 钟禺谷哼了一声道:“不识时务杀了!” 他只说得一句金枪班中走出两人抢到门口挺枪便向那冯亦成刺去。这冯亦成挥枪阻挡但他枪术远不及金枪班士兵只走了两招便已险象环生只是死战不退那两个金枪班士兵虽然大占上风一时却也攻不进去。 钟禺谷喝道:“再上两个!” 又有两个金枪班士兵应声上前。钟禺谷对这支亲兵队极其看重平时训练极严金枪班银枪班的士兵枪术在军中都是数一数二的四枪齐出那冯亦成哪里还挡得住双肩登时中了两枪却还是不退半步。他肩头受了重伤已无多少力量只是那四个金枪班士兵为他气势震憾出手不免缓了。猛听得钟禺谷喝道:“我数到三若再不攻破一律杀了!” 那些亲兵知道钟禺谷下令绝无更改手中枪一紧四支金枪齐齐刺出几乎同时扎进冯亦成前胸。冯亦成惨呼一声仰天摔倒在地嘶声叫道:“点火!” 金枪班与银枪班正待冲进去忽然耳前一亮轰然一声风军团营顶的屋顶也飞了起来。这声音之大靠得近的耳朵里都震出血来钟禺谷措手不及也被震得摔倒在地。边上两个亲兵扶起他叫道:“钟将军怎么样了?” 钟禺谷站起来看着风军团的驻地。里面火光熊熊烟焰冲天大概是有人引爆了炸雷。钟禺谷耳朵里虽然还是嗡嗡作响心中却是一宽知道飞行机不被炸毁也被烧毁正中下怀。他喝道:“金枪班与银枪班退后不要冒险!” 金枪班与银枪班本要冒火冲进去抢救听得钟禺谷此令几个士兵感动得几乎要哭出来心道:“钟将军真是受兵如子。”却见钟禺谷直直站在门口向着营中行了一个帝国军的军礼脸上仍是声色不动。 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又传来一声焦雷。此时左辅堡中终于被炸得偃旗息鼓共和军也终于攻破这个坚固的堡垒。攻城的前锋见东平城城门大开城头挂出白旗知道胜利已然到来。他们虽也知道兵力占优却根本没料到胜利来得如此轻易仅仅一战便将这个名列帝国十二名城之一的东平城攻拔损失也微乎其微不由得欣喜若狂纷纷欢呼起来。六万多条嗓子同时欢呼真个是山摇地动便是雷轰电闪也似微不足道了。 里面居然还有一个皮制的椭球只是比外面要小一点。萧子彦轻身一跃起一下跳到了上面只觉脚底热腾腾的比外面要硬实许多。 看来这飞艇能够升空靠的便是这个内胆。萧子彦抿起嘴将几支箭并拢了深吸一口气。 现在只消手一动这飞艇多半就要坠落只是想好的退路却未必能行。如果飞艇落下的速度太快飞行机多半也会被带着落下去仍是个同归于尽。他本已决心不惜一切也要将这飞艇破坏但事到临头还是有点犹豫。 这时汤维的头从破口处露出来叫道:“萧队官你怎么样?”萧子彦正要回答耳边却又响起一声闷雷。飞艇内部中空虚能纳声这雷声比外面更响了许多便如有形有质将他震得气息一窒也说不出话来。他伸手招了招汤维也看到了叫道:“萧队官现在风更大了快点!” 此时飞艇因为将炸雷都抛了下去又在不断上升顶端重又没入云层。萧子彦长吁一口气不再多想什么将几支箭合手拢在掌心猛地一掌打下。他用力极重那些箭一没入内胆中他更待抽出来再扎几下哪知手中忽然一热那几支箭被里面的热气一顶竟如强弓硬弩射出将他指缝也擦得生疼箭扎出的破口随之发出尖利的啸鸣。 可是飞艇却没有下降只是猛地侧了过来。萧子彦立足不稳一个踉跄登时摔倒。变起突然萧子彦心中却不慌张脚尖一勾已勾住了内胆上的绳子伸出左手抓住一根绳子正待爬上来谁知飞艇忽然一震如疾矢一般直冲出去。萧子彦只觉手臂一疼心道:“出什么事了?”头却不知撞到了哪里剧疼之下什么也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萧子彦才醒过来。一睁眼眼前却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身周罡风如刀一阵阵尖啸身子如趴在火堆上。 眼睛瞎了么?他想着却不知为什么没什么惧意。自从当了兵他便知道迟早便有这一天只是死后居然会是这个样子的倒也没想到。也不觉得有多少痛苦身下软软的象躺在一张不太平的床上只是这张床东倒西歪倒象是浮在水面上一般还热腾腾的。 难道这是鬼必经的烈火地狱么?他想着只是这烈火城狱也并不很热他根本感不到什么痛苦。 “萧队官!” 耳边突然响起了汤维的声音直到此时意识才渐渐回到萧子彦身上。他揉了揉眼睛刚想站起来汤维一把扶住他道:“不要动当心!快抓住绳子!” 萧子彦道:“这是哪儿?” “还在飞艇上。” 萧子彦吃了一惊道:“飞艇没有坠下?那左辅堡怎么么样了?” 汤维顿了顿道:“我也不知最终战果如何可是多半陷落了。” 萧子彦心头一痛不由得咳嗽起来。风军团此番冒险出击全军覆没最后仍然没能成事。他拼命睁大眼看着现在约略可以看到一点只是仍然影影绰绰的。他道:“我眼睛瞎了么?” 汤维道:“不是我们现在是坐在内胆上所以看不清。” 萧子彦抬起头看了看这才发现头顶有一块地方要亮一些正是先前被他割破的破口。身边的内胆上有几个小孔从中正不住喷出热腾腾的气来多半便是方才用箭扎破的地方。他想起方才之事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汤维道:“方才萧队官你将内胆扎破了个小口突然暴风大作飞艇也失了平衡竟然倒了过来。我见你竟从破口中掉出来人也晕了连忙拉住你。” 萧子彦正是他在昏迷中听到的声音。他道:“那飞行机呢?” 汤维顿了顿道:“小人无能飞行机滑下去了我没能抓住请萧队官责罚。” 萧子彦叹道:“这不能怪你我要多谢你救命之恩。”他想了想忽然笑道:“真是风水轮流转现在倒是和共和军同生共死了。我们还在东平城城上么?” 汤维道:“不知道。也看不到外面。” 萧子彦站了起来手扳住破口探出头去。幸好他扎出的只是几个小孔飞艇一时还不会坠落只是脚下已是软软的那内胆的气也不足了。他只道现在也不高但一探出头只觉疾风如刀几乎要将他顶心的头发都吹跑周围黑云翻涌竟然还在云中。 现在这飞艇也知被风吹到了什么地方。他还想再探出头去看看但风卷着乌云连眼睛都睁不开。他缩回头道:“小汤来将这几个破口扎住。” 内胆的气已跑掉了近一半蒙在上面的绳子也都松了扎起来并不太难。将那几个破口扎住萧子彦盘腿坐了下来双手抓住身下的绳子微笑道:“小汤这回看老天怎么安排我们了。” 汤维道:“萧队官我们会不会被叛军俘虏?” 萧子彦道:“他们已是自身难保方才这一番翻来覆去我都怀疑下面吊舱里的共和军都已尼被扔出去了。”说着摸摸怀中又道:“有什么吃的么?我饿坏了。” 汤维一怔苦着脸道:“我什么吃的都没带。”升空时太过紧急原本风军团出击时间都不会太长而身上的东西越少越好都不带干粮的。萧子彦叹了口气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忽然觉得腰间有什么东西硌着他才知道是那个小酒葫芦。这小酒葫芦居然还在而且完好无损。他也不多想解下葫芦拔了塞子喝了一口火辣的酒流进喉咙口。虽然填不饱肚子但吃下点东西去好歹也舒服点。他端着酒葫芦道:“小汤来一口么?” 汤维接过来道:“是什么?” “酒。”萧子彦神色一下变得黯然“还是马耀先将军给我的他都不知怎么样了。” 马耀先八成已经战死了。辅弼二堡被破共和军一定一鼓作风继续攻打东平城现在东平城上的战事一定极其激烈。只是他们做梦也想不到钟禺谷会献城出降此时的东平城却是出奇的平静。 汤维闭上眼抿了一小口舌头顶是一阵火烫。他将酒葫芦还给萧子彦道:“萧队官给我够了。”他虽然肚子也有点饿可是现在更担心的是飞艇的去向。此时的风艇悬浮在空中被风卷着疾驰快逾奔马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道:“萧队官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萧子彦道:“等。” “等?” “现在风这么大我们也毫无办法。等风停了我们就可以动手。” 汤维道:“怎么动手?” 萧子彦忽然莫测高深地笑了笑指指身下道:“反客为主。” 他已经想好这飞艇上的共和军不会超过十个那老人又已摔得粉身碎骨剩下几人也不见得会是自己二人的对手。夺过飞艇并不是不可能的。 飞艇仍在晃动不休但将破口扎住后已平稳了许多。先前酒葫芦还满的时候什么声音都没有现在喝掉了小半里面的酒便“哗哗”直响。听着这声音让人不由困意横生眼睛都要闭起来。萧子彦闭上眼默默地想着恍惚中眼前又出现小时候被师傅督促着练刀的情形小静光着两只脚坐在大椅子里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正在半睡不睡的当口飞艇忽然一震又升起了许多。萧子彦吃了一惊睁开眼却见头顶有阳光照进来汤维死死抓住一根绳子睡得正香。他推了推汤维道:“小汤快醒醒!”汤维揉了揉眼道:“要操练么?”他睡得迷迷糊糊一时还以为自己仍在风军团营中萧子彦象往常一样早上叫大家起来操练。萧子彦道:“天亮了!”他这才回过神来道:“萧队官现在风停了我们动手么?” 萧子彦点点头道:“跟我上来。”他抓住头顶的破口一下爬了上去。大风暴过后的天特别晴朗晴空万里一丝云都没有阳光明亮得耀眼什么都看不清。他眯起眼让自己习惯一下外面的光线再睁开眼看到周围的景像却惊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飞艇顶上打斗过的痕迹犹在当初那飞行机缠着的绳子也仍然乱七八糟地堆成一堆只是周围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茫茫一片竟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大海。 他们竟然在海上! 东平城距海还有数百里飞艇被吹得再快也不可能一夜间飞出数百里去看来这场风暴起码持续了一昼夜。萧子彦看了看太阳的方位此时飞艇飘还在随风飘向东边往西边看却连山都见不到想必这飞艇飞出海起码也有了数百里。 一昼夜飞出千里有余这场风暴也当真惊人。他本来还打算夺过飞艇但现在却不知到了什么地方便是将飞艇夺来只怕也飞不回去。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这时汤维也爬了出来一见外面惊道:“萧队官我们我们怎么在海上了?现在怎么办?” 萧子彦还没说完飞艇又是一震整个气囊都侧了过来。汤维站立不定一个踉跄萧子彦连忙抓住他小声道:“先静观其变。” 此时从下方传来了一声水响听声音也并不甚远。萧子彦吃了一惊趴在飞艇顶上探出头去往下看却见下面一团水花正溅起来离他们竟然出奇的近。 看来是因为周围什么都没有才给他一个飞艇仍在高空的错觉。看这水花的大小飞艇现在顶多也不过两百尺高这水花想必是吊舱里的共和军在抛掉重物。飞艇的内胆已瘪了许多升力远远不及当初还且还在不断下降那些共和军也不得不把吊舱里的东西扔掉。 见此情景萧子彦突然灵机一动小声道:“小汤你身边还有刀么?” 汤维摸了摸身边道:“没有了就只有这个。”说着从怀中摸出火石和火刀。这火刀是用来敲击火石发火用的名字虽是刀样子也和刀一样却没有锋刃根本割不了东西。 萧子彦接过火石火刀忽道:“行这比刀更好。”他沿着边上的绳圈往下爬去小声道:“小汤你抓稳了我去让喂一下海鱼。” 汤维不知萧子彦打的什么主意听他这般说惊道:“萧队官你有什么主意?” 萧子彦抬起头微微一笑也不答话。他身体极是灵便在飞艇壁上轻轻巧巧攀下如履平地。 飞艇有两三丈高此时内胆中的气跑了一半高度又降了许多。在云中时飞艇的蒙皮沾了水汽十分柔软此时却硬梆梆的如同木头。萧子彦往下攀了几步小心看下去。以前也看不清这飞艇的构造现在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这吊舱是个长方形宽有六尺长约两丈有六个位置。萧子彦原先估计飞艇上的共和军大约在十个上下看来也是高估了。这吊舱没有顶尾上已是空空荡荡几个共和军士兵正在头上忙忙碌碌地拆着什么东西大概准备拆下这些重物来扔掉以防飞艇掉进水里。那些人正在忙也根本没想到头顶居然会有人都没有发现萧子彦。 萧子彦看了看连在吊舱上的绳索有些不安。他本想将那些绳子统统烧断这吊舱一掉下去单是一个气囊便足够带着他们飞起来了。只是吊着吊舱的是十来根儿臂粗的绳子绳子上还涂过黑油。那些绳子极其坚韧编绳网的绳子比这要细得多用刀子便很难割断靠火绒上那点火也不知烧不烧得断。但事已至此只有试试了。他打着了火绒触到了绳子哪知火头刚到绳子边上那些已凝固的黑油登时融化一下子烧了起来。 原来飞艇怕火攻! 萧子彦恍然大悟。怪不得共和军要先派士兵强攻耗去左辅右弼二堡的弹药才用飞艇轰击原来飞艇的绳子竟然如此易燃!他欣喜万分。若是飞艇还在云中绳子上都沾着水汽只怕点不着但现在晴空万里飞艇已被晒得极干他想的主意应手见功。 看来命运之神还是站在自己一边。 他又点着了几根绳子最先点着的那绳子上火头直烧进去已成了细细一股眼看马上便要烧断萧子彦伸出手去将火头捏灭了火星虽然将他掌心烫得火辣辣疼痛他也不多管。那些共和军士兵还在拆着那重物此时已然松动他们拆得心不旁骛虽然绳子烧时有一股臭味但气味是向上散去的他们也不是很闻得到。 将一边的绳子都烧得只剩细细一股这块火绒也烧得差不多了。他一把捏灭又爬了上去。上面汤维正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也不知萧子彦在干什么只是没听到下面有打斗之声想必那些共和军没发现萧子彦。见他爬上来汤维忙道:“萧队官怎么样了?” 萧子彦道:“还有火绒么?” 汤维怔了怔道:“没有了。” 萧子彦心头一沉道:“快找找”他还没说完耳边忽听得“咯啦”一声响飞艇又是翻地一震整个翻了个身。汤维大吃一惊吓得一把抓住飞艇表面的绳子叫道:“出什么事了?” 萧子彦心头雪亮知道定是那些共和军搬动重物时的用力过大那些已被烧剩了一股的绳子吃不住劲齐齐绷断。原本他们站在飞艇的顶部此时飞艇已侧向左边失了平衡升力大降更是直直下坠。 人算不如天算啊。他暗自叹了口气。 这回大概是再也逃不掉了吧。他正想着汤维忽然叫道:“萧队官你看那是什么!” 因为飞艇的吊舱左边的绳子仍然连在气囊上右边却已尽断此时气囊已被翻得几乎成了底朝天。那蒙皮虽然极是坚韧也吃不住这等大力竟然被从中撕开了一条大缝便如要被整个剥下来从破口处一个圆圆的大皮球正从中挤出。萧子彦叫道:“那就是内胆快抓住!” 他双手一按人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那内胆上的绳网回手一把抓住汤维的手腕将他也拉了起来。此时飞艇气囊的外层已被尽数剥下那内胆的绳子还连在吊舱上却已吃不住这么大的下坠之势下落得越来越快。这飞艇已失去了先前的形状下面吊着的吊舱已碰到了海面照这般下去多半这内胆也会被拖下海去。 听天由命吧。萧子彦闭上了眼耳边却忽然听得有人叫道:“好个风军团真是名不虚传!” 在这时候听到喝彩声萧子彦也不觉大为吃惊。他睁开眼往下看去却见那吊舱里的几个共和军士兵也已爬到了舱外其中一个戟指对着萧子彦高喝。这人声音十分尖利海风中听来更如妖物的尖叫。 萧子彦微微一笑大声道:“共和军的兄弟你们也令人欣佩。”先前他恨不得将敌人斩尽杀绝但此时见敌人甚有气度也不禁大为心折。 这时又是“嘣”一声响却是内胆与吊舱连着的绳子也终于绷断了。那飞艇的内胆中还有一半的气体一下子少了这许多重量登时如利矢般直射上天只一眨眼功夫那个共和军已缩成了一个小点便是飞艇那堆被剥下来的外皮也成了海上一小块乱七八糟的异样东西了。 萧子彦看着身下的情景突然一阵茫然。苦战得胜但自己同样也什么都没有胜利难道都是如此么?他看着天空天空辽阔无边像能容纳一切都又什么都没有只是一片空虚。 (网络版完) 正文 七征之铁军 楔子 “啊~” 一个凄楚的声音冲霄而上运粮队的官兵们都吃了一惊纷纷抬头看去。 时孟雄也吃了一惊抬头看向天空。树木十分茂密木叶尽脱的枝条将天空分割得支离破碎。从树枝的缝隙间一只黑色的大鸟伸开双翅斜斜向西北方飞去。 “呸是只乌鸦。” 时孟雄身边的徐兴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作为运粮队的副队官徐兴算是一个兢兢业业的军官可是胆子却一直很小所以他也算个老兵了却只是个骁骑一直越不过这个被军人戏称为升迁鬼门关的军衔。他扭头对时孟雄道:“大哥没事的是乌鸦”可是一扭头却看到时孟雄脸上带着些少见的忧虑他心头一动道:“大哥你担心什么?” 时孟雄仿佛大梦初醒低声道:“徐兴叫弟兄们加紧戒备。” “会有事?” “兵法有云:‘遇林莫入’。这片树林很大若是有埋伏那可不好办。别忘了我们押送的可是前线急需三十万斤粮草。”时孟雄摘下长枪握在手中试了试。此次受命押送的粮草是前线水火两军团急需的。 开春以来蛇人发动了今年的第一次攻势。由于大江上游的符敦城和下游的东平城都已落入帝国军掌握这次蛇人是从中游突破。大江中游的滂若城虽然不列十二名城也是帝国有数的大城却被蛇人一举击破。滂若城边的滂若湖是帝国第二大湖蛇人夺取了滂若湖后竟然一反常态开始以滂若湖为基地大举造船。 自从天保二十八年帝国与五羊城的共和军正式结盟以来战事一直在胶着中见好。东平城终于失而复得从帝都败退下来的蛇人被一举击溃恐怕近期再没有实力再次进攻了。而西府军守御如磐石蛇人在那里也吃了一个大亏所以滂若城就成了蛇人反击的最后希望。蛇人如果在这一战中再次失利胜负的天平恐怕就要偏向帝国和共和军一方了因此帝国主政的权臣文侯也对此战极其看重命令刚取得反攻东平城胜利的水火两军团到滂若城与蛇人交锋并紧急召集援兵赴援东平城让驻在东平城的地风两军团也能尽快发兵。四相军团总数已近五万是帝国军的绝对主力这一战绝不能失败。可是由于滂若城已被蛇人夺去水火军团只能沿湖扎实营为了保障这一战的胜利补给供应就显得尤为重要。时孟雄知道自己肩头的担子有多重他绝不敢有半分大意。 徐兴道:“是。”心中却忖道:“时大哥也忒小心了。他常说我胆子小看来他胆子比我还小。”他举起长枪喝道:“弟兄们加紧戒备!” 运粮队有士兵和民夫各两千。听得徐兴发令“哗”一声士兵们持枪在手打了个立正声音整齐划一。这两千人都是文侯练成的新军战斗力不弱时孟雄和徐兴两人是文侯亲手从文侯府军中提拔上来的军官在后起将领中都有些小名气。这条路上山贼出没他们在出发时早就知道不过山贼再厉害也无非是三五成群纠集成伙不过一些乌合之众与正规帝国军不可同日而语徐兴胆子纵小也不相信会出什么大事。 就算有山贼恐怕也因为见了这等声势正在逃跑吧。徐兴不禁有些得意道:“时大哥放心吧” 他话刚说到半截眼前忽地一花在马上晃了晃仿佛当胸被打了一拳。徐兴怔了怔心道:“这是怎么回事?”低头看去却见一支长箭正插在他胸前。这箭的尾羽是黑雁毛箭身有一半插在他前心箭尾颤颤微微。这一箭来得太过突然他都没感觉到痛楚心中还在想着:“怎么会有支箭?我死了么?”一念闪及差点惊叫出来。只是这叫声憋在胸口已喊不出声了身子一歪顿时摔下马来。 时孟雄见徐兴中箭心头一凛眼前却觉一花一支箭如疾风闪电般直扑他前心而来。他枪马娴熟也不多说话身子猛地向前一扑长枪向地上扎去。枪尖“突”一声刺入泥土那支箭堪堪擦着他的头盔飞过正射在身后的一棵树上。 遭埋伏了!时孟雄用力一撑人重又坐直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要跳出喉咙口来背上湿漉漉的尽是冷汗。这里算是后方没想到居然会中了埋伏他心急如焚一带马喝道:“弟兄们小心了!” 民夫已乱作一团运粮队的士兵却一丝不乱举起刀枪闪到大车后面。这些运粮的大车每辆都装载数千斤粮草足以当成工事使用。见此情形时孟雄心中略略一宽也带马闪到一辆车后叫道:“不要慌这是些山贼不是我们的对手!” 路上也曾经遇到过一次山贼。那些因为战乱而饿疯了的汉子居然打上了运粮队的主意只是他们不论人数、武器、战斗力都远远不是帝国精兵的对手若不是时孟雄急着赶路那些山贼只怕会被他们杀得一个不剩。只是这一次似乎有些不同眼前这些山贼显然比那一批要高明得太多行动前居然毫无预兆行动时又迅疾如风。 也许是些逃兵吧。时孟雄也听到过一些开了小差的逃兵啸集山林招兵买马自立为王。这些人因为本是军人手下的山贼也多半比平常的要严整许多战斗力也可圈可点。 运气真糟。他看着躺在地上的徐兴心头一阵疼痛。徐兴身下已积了一滩血泊虽然死了眼睛却仍是睁得大大的似乎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个义弟虽然胆心但心思缜密一直是他的左膀右臂没想到会死在这里。时孟雄咬了咬牙喝道:“弯弓还击!” 山贼躲在林中先用弓箭攻击如果贸然冲上去那正中了他们的圈套。如今的上策便是以弓对弓山贼人数绝不会比运粮队多只要立稳脚跟运粮队绝不会输的。时孟雄已打定了主意也伸手从背后摘下弓来正要搭箭耳中却听得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如骤雨马蹄声来得极是突兀运粮队的官兵全都惊呆了。山贼有些也骑马但马匹毕竟是少数而且在这等山林间并不利骑马可是这阵马蹄声就如同从天而降只不过一眨眼眼前的林中就闪出一片黑影。 那是些身披黑甲的骑兵!这些骑兵如同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利刃运粮队的士兵刚拿起弓还没来得及搭箭就被这些骑兵分割成一段段只是一个照面惨叫声已响成了一片。 时孟雄只觉如坠入梦魇。这些黑甲骑兵出现得太突然了他们的战斗力也实在太过惊人新军殊非弱者但在这些黑甲骑兵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只一个冲锋运粮队方才的队形已荡然无存地上眨眼间便多了近百具死尸而受伤的也有这么多。 这些骑兵人数并不多大约只有两百来人但这些人的骑术、枪法无一不是一时之选行动如风两千运粮队在这两百多个骑兵面前几乎如同俎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时孟雄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嘶声叫道:“镇定!镇定!结阵!” 如果布好阵势有这些大车当工事两百多骑兵肯定冲不动两千人的运粮队的。可是现在运粮队是一直线虽然大半是步兵在树林中却还没有那些骑兵灵活现在阵势既布不成要反击也组织不成来只能各自为战。可是那些骑兵来去如风各自为战又不是他们的对手只是几个穿错运粮队已被分割得支离破碎不成样子了。 再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的!时孟雄只觉额头一阵发热抓起一支箭对准一个黑甲骑士一箭射去。那个黑甲骑士看样子是个首领时孟雄箭术不弱这一箭虽然未能瞄准却正中那骑士左肩。那个骑士正挺枪刺向一个士兵也没料到身后会射来一箭在马上晃了晃右手却已伸到背后一把抓住箭杆猛地拔了出来转过身看向时孟雄。 他的目光隐在面罩之下可是时孟雄仿佛感觉到面罩下那种逼人的寒意。他打了个寒战心一横翻身上马喝道:“帝国军备将时孟雄在此你们这些狂妄草寇有胆量的来与我一战!” 他刚喊出只见那个黑甲骑士也举起了枪在空中晃了晃。时孟雄心中一宽暗道:“中计了!”现在出言挑战如果敌人应战那么这些骑兵的攻势必定会缓下来如此运粮队有了喘息之机就可以结阵以待了。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欣慰那些骑士却齐声断喝一声根本不停只是一个交错杀向后方给时孟雄与那人让开一片空地手上却仍然不缓还在穿错交织将已不成阵形的运粮队杀得更不成阵形。 没有中计。时孟雄只觉胸口像堵了一团什么东西说不出的难受。这些人绝非寻常山贼纪律如此严明每个骑士的单兵作战能力也强到超出想像帝国军陆战第一的地军团也未必能有这等战斗力。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此时那黑甲骑士已挺枪向前走来。身后的黑甲骑士将运粮队越逼越后。*得近的也已看到时孟雄向那黑甲骑士挑战但纵然有心上前帮忙却已自顾不暇。只是新军军纪严明虽然已尽在下风却没有一个逃跑仍然力战不退。可毕竟大势已去黑甲骑士只不过几个冲锋运粮队的斗志已被摧毁殆尽现在充其量只是在尽人事而已。 时孟雄已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只觉心头疼痛之极这一场大败太突然了也是他根本不曾料到的。以前还自以为本部这两千人不输于地军团看来仍然差得远啊。他淡淡地想着手中长枪却握得紧紧的盯着向自己冲来的那黑甲骑士。 树林并不适宜冲锋但那黑甲骑士驭马之术高明之极一匹马四蹄腾空几如飞翔只一眨眼便已冲到时孟雄跟前随着一声厉喝长枪直取时孟雄前心。时孟雄的枪一横用尽平生之力挡去“当”一声响两马交错而过时孟雄只觉双臂一麻长枪几乎要撒手脱出。 他惊骇得差点叫出声来。他的力量在军中也算小有名气那黑甲武士虽然借了马力但左臂已经受伤可是两枪相交之下对方的力量却仍然比自己要大许多而且这一枪雍容大度枪法老辣之极明明是个长于枪术的武士绝非不通武学的山贼。他心中骇然带转马喝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黑甲骑士也带过了马。这一枪未能取时孟雄性命反而被时孟雄格开这个似乎也有点诧异。怔了怔这人觉声道:“下马投降便可得知。” 时孟雄心头火起怒喝道:“去你妈的!老子叫时孟雄黄泉道上记着吧!”他将枪在头顶盘了个花双腿猛地一夹战马已冲向前去。他已打算好了这一战显然已然输了八成但如果先声夺人刺杀这个黑甲骑士的话剩下的骑兵定会将自己当成目标运粮队便可得到喘息之机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山贼的人数要远远少于自己。 眼中那黑甲骑士越来越近只是这一次那人却立马不动岿然如山。估算着长枪已及时孟雄咬了咬牙喝道:“草寇去吧!”一枪猛地刺去。 这一枪名谓立破式。军中常用枪法是由军中第一枪武昭编定共有三十式。这三十式枪法汰去冗余枪式虽简单威力却也不小而时孟雄在文侯府中时也曾向火将毕炜讨教过枪法这招立破式较寻常所用更增了三分刚猛。 枪头如电眼见便要刺入那人前心时孟雄忽觉眼前一花人猛地从马上栽了下来重重摔在地上。 他的枪还没能刺中那骑士咽喉处却已中了一枪。这一枪刺透了他的脖子气管也被割破血沫登时涌了出来。那骑士坐在马上臂上也多了条血痕。方才时孟雄这一枪虽然没能杀了此人却也不曾落空在他臂上擦了一下。那骑士将手中带血的长枪举到胸前行了一礼低声赞道:“好一个壮士。” 时孟雄躺在地上抽搐着低声道:“你你到底是谁?”他已无法呼吸这话说得根本听不出来了。那骑士却似听到了低声道:“秦高泽。” 这三个字很轻时孟雄的眼睛却猛然间睁大脸上也顿时失了血色。他还待再说什么但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一楚休红走过文侯府书房前的那棵大树时从树上忽然落下一滴鸟屎正打在他的战袍上。他站住了伸手从怀里摸出一块手帕细细擦去脸上露出苦笑。 “鸟矢著人凶。”他想起法统的术士在给人算命时经常说这句话了。难道这真的是个恶兆?他不信命却也相信自己的道路不是条坦途。活了二十多年实在已经是个奇迹了多少次与死亡擦身而过命运显然不是一点小鸟的粪便所能决定的。 他走到了文侯府的会客厅门口跪下道:“大人末将楚休红有礼。” “楚休红进来吧。” 文侯正背着手站在窗前给架子上的一只鸟喂食。那只鸟毛片并不鲜艳个头也不大却爪利喙尖文侯喂的也是切成小条的带血鲜血显然那只小鸟是头小小的猛禽。楚休红站到文侯身后垂手道:“大人传末将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文侯将手中最后一根肉条放到小鸟嘴边那小鸟一把夺去用爪子按住撕咬着一根手指粗的肉条登时被撕成碎片。他看了看这小鸟忽然道:“楚休红你知道这小鸟叫什么?” 楚休红怔了怔。他不知道文侯问这个做什么。他看了看那小鸟这鸟也不过拳头般大眼中却带着一股凶光此时已将肉条撕碎吞了下去仍有不足之意但文侯已经不喂那小鸟却也不闹只是蹲在架子上斜眼看人。他道:“末将浅陋有所不知。” “这小鸟名叫海东青是句罗王进贡来的。本是一对帝君常赐我一只。不要看这鸟小却大是凶猛调教得好可以捕捉大雁。”文侯顿了顿又道:“句罗进贡之人说道这鸟平常只能喂六分饱。一旦喂足了那就会冲霄直上无法让其听命了。故当地土人称其为‘饥则为用饱则飏去。’” 楚休红心中一动。文侯所言并不是平常的闲话而已这话中显然有言外之意。只是他神情木然接口道:“譬如用人也是如此。” 文侯笑了起来:“举一反三孺子可教也。楚休红坐吧。” 他抓起桌上一块丝巾抹了抹手上的血沫自己先坐了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茶道:“楚休红夺回东平后你也在帝都休整了两月有余如今如何了?” “末将已将前营整编停当只待出发。” 重夺东平之役楚休红所率的地军团前军担当的是先锋之责。这一战他立功极大但前军损失极为惨重几乎战死了三分之一手下两大统领的曹闻道和钱文义都受了重伤他自己也受了一些伤。战后前军受命归帝都休整补充兵员。今过了两月有余他所统领的五千人的地军团前营扩编到了七千人伤员也大多已经归队正是该出发的时候了。 文侯微微地皱了皱眉道:“那正好此次你不必转道东平城与屠将军集合直接去滂若湖营中。只是”他踱了两步道:“路上还有一件事。” “请大人明示。” “今日得到消息时孟雄的运粮队在渡江后遇伏失去下落。” 楚休红吃了一惊道:“什么?是蛇人干的?”那时孟雄原是文侯府军中的小军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将之材却也沉稳干练而这一趟居然会在后方遭伏那是谁都想不到的。虽然路上有山贼但时孟雄手下有两千人照常理那些山贼绝不是他的对手。如果运粮队全军覆没那唯一的可能就是蛇人干的。 文侯点点头道:“在后方遭袭而且无一人逃回只可能是蛇人了。” 楚休红想了想有些欲言又止。文侯看出他的意思道:“你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吧。” 楚休红道:“是末将在想除了蛇人还有一支力量也能做到…&helli” “你是说西府军?” 楚休红点了点头。西府军驻扎在大江上游的符敦城现在的统帅是天水省总督陶守拙。陶守拙这人足智多谋符敦城守得极其严密是帝国西南得以安定的重镇可是这人却难以捉摸文侯对这人也颇为忌惮。西府军共有五万而且擅长山地作战如果他们要吃掉时孟雄的运粮队倒也并非不可能。 文侯叹了口气道:“我也曾怀疑过。不过今日眼线密报西府军并无异动。要吃掉时孟雄起码也要五六千人马这样一支部队离开符敦城要掩人耳目不太可能。如果陶守拙是零星将部队陆续发出来那此事都麻烦了。” 文侯说得平和但楚休红知道如果真是如此那么西府军是谋定而动哪里还只是麻烦而是致命一击了。西府军的兵力不弱而且这地方利于割据承平时要讨伐也大为不易何况现在正值内忧外患。他道:“只是有证据么?” 文侯道:“正是毫无证据。三十万斤粮草虽然不是个小数目要再备齐这一笔补给也并不是太难可是如果西府军真有离心之意这才是心腹大患。陶守拙这人深谋远虑照理不该在这时候搞这种事但此事实在奇怪不可不防。”他眼里忽然闪出两道逼人的寒光道:“楚休红!” 楚休红听得文侯的声音一下变得严厉起来一下站起躬身道:“末将听令。” “我已备下二十万斤粮草此番由你押送。沿途小心看看这到底是什么人干的。不论是谁都给我斩草除根以绝后患不要留一个活口。” 所谓不留一个活口就是担心万一那是西府军所为吧。如果真是西府军干的那么把那支人马杀尽了却不声张西府军吃了这个哑巴亏多半不敢有所异动了。楚休红已知道文侯之意道:“是末将明白袭击运粮队的不是山贼便是蛇人。” 文侯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手招了招那只海东青见势忽地飞了过来落在文侯臂上。文侯道:“楚休红你将青儿带去一旦水落石出就让青儿带信回来。” 楚休红跪下行了一礼又道:“对了大人末将还有个请求请大人恩准。” 一支长枪向陈忠刺去陈忠手中的长枪忽地一横正要架开那支长枪却忽地收回陈忠架了个空在马上一个踉跄那支枪却在陈忠枪下刺来眼看要刺中他前心陈忠左手忽地从背后拔出一支手戟猛地向枪头打去。“砰”一声手戟击中枪尖那杆长枪经不住这等大力一下指向地面陈忠右手枪已带转一枪刺出那人却在马上一伏身闪过这枪两匹马交错而过。 “好本事!”曹闻道喝了一声彩。但他彩声未落那人忽地回身一枪这一枪对着陈忠背心他再也躲不过去左手的手戟正要反手打去“笃”一声背心软甲上已多了一个白点。他颓然举起长枪道:“我败了。杨将军你的枪法当真出色。” 那人解开护面也向陈忠施了一礼道:“陈将军力大无穷实在令人佩服我这招回马枪其实散乱无力若真个对敌已伤不了陈将军了。” 陈忠跳下马来道:“杨将军不必客气力量是天生的枪术却是练成的我的枪术比你差远了。你的枪术大概与楚将军不相上下了。” 与他对阵的是杨易。杨易原本是南征军前锋四营百夫长与楚休红是同僚。他是个世家子弟与原先的户部尚书邢历也是远亲当邢历被文侯以私通蛇人之罪诛杀后他也被夺去军衔下狱问罪。当文侯试验铁甲车时他与一批死囚被当成铁甲车的对手结果铁甲车被他陷入地中动弹不得而杨易那次也受了重伤。事后楚休红将他救了下来编入地军团任职。当地军团受命反攻东平城时杨易伤重未愈留在帝都养伤此时几个月过去他的伤势已然痊愈今日便出来试试手。前营统领钱文义和他是旧识那时谈不上有多大交情现在仍然只是点头之交反倒是曹闻道与陈忠虽是初识养伤时三人却越谈越投机。此时他们伤势都已大好趁着前营操练几人说好来试试枪术。结果钱文义与曹闻道两人都不是杨易对手陈忠力量极大与杨易缠斗数个回合仍然败在他神出鬼没的枪法之下。 听得陈忠说起楚休红杨易面上闪过一丝阴影顺口道:“是么?”当初楚休红与他都是前锋营百夫长杨易地位还比他高一点此时楚休红已是前营横野将军官拜偏将军杨易却什么都不是了。虽然他也知道是楚休红救了自己心中终究有些不服。 陈忠却没发现杨易面色有异抹了把汗道:“是啊。楚将军枪法过人很是厉害。”他本不是健谈之人人也老实以前一直升不上去到了楚休红麾下才算一展所长因此对这个比自己年轻一些的上司极是尊敬。他还要再说曹闻道已见杨易有些不悦忙上前道:“陈忠杨兄统制回来了老钱正在和他说话呢。” 营门口楚休红正与钱文义并马而行向这里过来。到得跟前楚休红已跳下马来到杨易跟前道:“杨兄你伤势好了么?” 杨易有些局促道:“多谢楚将军关照我好了。” 他说得十分僵硬楚休红倒也不以为忤道:“杨兄你在这里我们这些老朋友算是聚齐了。今后还请杨兄施展平生才学为国出力。” 杨易“嗯”了一声。楚休红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来道:“对了我已向文侯大人请令恢复杨兄都尉的军衔了。” 曹闻道“啊”了一声。杨易原本已是都尉但军衔早被夺去而他与钱文义两人现在是前营两大统领克复东平后才由备将破格提升为都尉而陈忠功劳很大现在仍是个校尉廉百策更只是个骁骑而已。杨易一惊道:“什么?” 楚休红微笑道:“这是文侯大人的意思。大人说杨兄才堪大用以前也查无实据因此让杨兄官复原职。” 杨易目光闪烁不定也不知想些什么。楚休红拍了拍他的肩道:“杨兄事过无痕万事都要向前看以后倚重杨兄大才之处还多着呢别多想了。”他知道杨易从一个前途无量的军官一下摔到死囚心中绝不会没有想法只是多余的话也说不上来唯有这等开解。 杨易叹了口气道:“多谢楚兄了。” 楚休红暗自松了口气。杨易自从被他救回来后对他不是直呼其名就是尊称为“楚将军”直以此时才称兄道弟。他道:“杨兄我们一块儿进帐中商议文侯大人有令下达。” 曹闻道与陈忠两人陪着进帐楚休红落在后面。看着他们远去钱文义上前低声道:“楚将军你这样为杨易着想他未必领你的情。” 钱文义为人精细洞若观火楚休红虽然说这是文侯的意思他知道定是楚休红在文侯面前求情求来的。楚休红叹了口气道:“钱兄杨易才具不凡只是运气不佳才落到这等地步不该埋没的。” 钱文义低低道:“其实我见杨易对你仍存芥蒂未必真能为你所用。其实你救了他算是很对得起他了难道他真的不想留在我们营中你还能横野将军的名号也让给他不成?” 楚休红道:“别说这些了以他的才能只要能为国所用在哪个营中都是一样。”他笑了笑道:“走吧这回又要打一场硬仗了。” 钱文义叹道:“打仗打仗唉这仗哪年是个头啊。” “一日从戎就得准备着时刻捐躯。也只有我们努力这仗才可以早一天结束。”楚休红将马匹交给一个护兵又道:“走吧此番我们身上的担子不轻。” 文侯第二次凑齐的补给有二十万斤粮草由沿途各省分别补齐不过前营出发时仍然满满地装了近二十辆大车驰出了帝都南门。 平时押送粮草每辆车总要民夫二十人由于前营本身已达七千人便不再调拨民夫了全部由前营押送。加上本身路上耗用粮草浩浩荡荡足足征发了四十辆大车。 作为帝国最为精锐的地军团前营出发时文侯与太子都出来送行。朝行暮宿前营经过北宁城补充了不足的粮草后第七日上抵达大江北岸的襄州。这是祈连省的第一大城而祈连省本就极其残破这个作为府治的第一大城同样残破不堪祈连总督要接待这七千人的大军一定勉为其难好在楚休红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只在城中休整一晚补充自身所用的粮草后便重新出发。在接风的酒宴上祈连总督也说因为战乱人民流离祈连省越发残破现在他这个总督充其量只能号令本省北面一小块西南大部都是鞭长莫及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一支蛇人的奇袭队进入那块自方。祈连省没有驻军总督本人也不过一千府兵而这一千府兵同样只能屯田自给养活自己都已不容易了。 离开襄州还有六日的路程才能抵达大江而大江对岸便是滂若城。滂若城号称依江而建其实距大江尚有三里之遥在那里水火两军团沿江布阵与蛇人夹江对峙。江面已遭封锁水路很难逆流运上陆路运输同样十分困难。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昔年帝国的武侯统南征叛军就是因为粮草接济不上十万南征军全军覆没于蛇人之手这事更让后来的统兵者痛定思痛绝对不敢对粮草大意。 离开襄州后的第一日应为刚休整过一天走了百来里路是出发以来走得最快的一天。大道到了这儿便已中断前方已不见人烟到处一片荒凉偶尔看到几个村落也是白骨累累空无一人。 楚休红骑在马上看着前方出神曹闻道拍马上来道:“统制前面是马当山马上要走山道了是不是再赶一程过了马当山再说?” 如果出事那也就在前面这段路上了。楚休红低声道:“接下来的数百里路都是山道地势十分险恶时孟雄的运粮队想必就是在这一段路上出事的。叫弟兄们打尖造饭修理一下车辆歇息一下吧明天赶早出发。” 让传令兵传下令去曹闻道笑道:“统制不是我夸口我们前营这七千弟兄哪里时孟雄那两千人可比的山贼敢来管叫他有来无回。” 楚休红面色仍是十分凝重道:“不要小看了时孟雄。他虽然没立什么奇功可也是文侯大人提拔上来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何况他带的两千人都是新军战力不弱加上两千民夫四千人居然会销声匿迹动手之人绝不是易与之辈。” 曹闻道脸色也沉了下来道:“可能是中了埋伏吧。” “不错。如果真要正面攻击那么那支部队至少也要与时孟雄的部队兵力相等。只是我实在不敢相信山贼居然能达到两千之众。而且如果两千山贼能消灭时孟雄的话那这恐怕不是山贼了。” 曹闻道微微一惊道:“统制你是说可能动手的是正规军?会是共和军么?” 共和军虽然已与帝国联盟但人们都知道这种联盟并不牢固。共和军明是友军暗中抢夺帝国运粮队也未必没可能。楚休红却摇了摇头道:“不太会。一来这儿是江北离共和军的老巢五羊城太远了。何况共和军并非不识大体之人若帝国军失利他们会更加吃力。五羊城主不是寻常人物不会看不到这点的。” 曹闻道想了想忽道:“难道会是西府军?” 楚休红皱起眉头只是低声道:“不知道。不是没这个可能可是陶守拙也并不是不知轻重缓急的人。”他叹了口气道:“不管是谁干的文侯大人有令一旦碰上就斩草除根一个不留。” 曹闻道眼里闪出光来道:“遵命。” 此时一个亲兵过来道:“楚将军饭做好了给您端过来还是过去吃?” 楚休红道:“我过去吧。”他又小声道:“曹兄吃完了陪我前面去探探路。” 曹闻道叹了口气。其他军团中将领多半有专用伙夫唯有楚休红所统一营不设。楚休红说不能同甘共苦者不能服众因此从上到下都吃一样的伙食。曹闻道对楚休红极为服膺唯有对这一点大为不满几次提出要与其他军团一般设个将官灶却被楚休红严辞驳回才不敢再提。 军队出发带的粮食全是干饼与菜干肉干之类。这些东西味道自然不会好曹闻道胡乱吃了一碗面糊把肚子填饱了刚放下碗便听得楚休红道:“曹兄吃完了没有?” 曹闻道抹了抹嘴道:“好了好了。”他跳上坐骑道:“统制我们去哪里?” “就在前面。” 楚休红用马鞭指了指前方。曹闻道见他身边只带那十个护卫亲兵心中一动忖道:“统制在担心和人动手么?”他们原先从属于二太子麾下路恭行的决死队二太子与太子争位失败自己被斩路恭行也自尽而亡这十个人听从路恭行生前吩咐成为楚休红的卫队。这十剑斩是十个出身法统的剑士并不擅长骑射击刺之术却是一等一的剑术师。 十二人并马而行十剑斩走在前面楚休红与曹闻道跟在后面。此时夕阳在山斜晖半敛映得满山皆红。看着两边的景色楚休红叹道:“曹兄若是战争结束你想做什么?” 曹闻道一怔一时还回不过神来道:“战争结束?”他想了想嘿嘿一笑道:“我也没想过。反正那时总该有个位置讨个老婆生一堆儿子就这么过日子便是了。统制你可别怪我没志气。” 楚休红也笑了起来:“哪里我也是这般想的。唉只盼着战争能早日结束天下苍生得以过上太平日子那有多好。” “当然。只是我也不知道一旦打不了仗我还能干些什么。” 曹闻道的话中有些黯然。他性子粗豪不无鲁莽这些事只怕从不曾想过若不是楚休红提起他也恐怕永远不会去想的。楚休红道:“这些就到时再说吧。如果真能不打仗便是要饭也是好的。” 曹闻道笑道:“统制你现在可是帝国有数的名将居然比我还没志气。要被别人听到会说你没英雄气概的。” 楚休红道:“志气是什么?如果要踏着别人的尸首往上爬那这些所谓的英雄还是少几个吧。”他抬起头忽然低声道:“其实我有时觉得便是共和军坐了天下那也没什么不好。” 曹闻道大吃一惊。虽然共和军现在与帝国是同盟可是这些话仍然是犯忌的。他惊得张口结舌楚休红也觉得自己失言低声道:“曹兄这也是随便一说别放在心上。唉人有时总是身不由己。” 曹闻道不再说话心中却仍是翻江倒海地反覆。他心中暗自忖道:“难道统制有投奔共和军之心么?他若易帜那我是不是要跟着他?”想了半天仍然想不定主意。这时前面忽然有人喝道:“是什么人?” 二喊话的是十剑斩队官冯奇。他们十个人如临大敌齐齐飞身下马拔剑看着路边。楚休红夹了夹马追上来道:“有什么事?” 冯奇道:“楚将军有个可疑之人。” 他刚说完便听得有个人叫道:“将军我们只是猎户不是可疑之人啊。”说着从路边的树丛里钻出两个人来。这两人穿着兽皮衣服手里拿着铁叉正是猎户打扮一个年纪大一些有四十来岁另一个只有二十多。楚休红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其中一个年长一些的走上前将铁叉放在地上跪下磕了个头道:“将军小人名叫黄满这是我侄子黄猊。我们正要回家听得有马蹄声才躲到路边的。黄猊过来给将军磕头。” 他们身上是挂了些山鸡野兔之类那叫黄猊的年轻人也跪到楚休红跟前有点不情愿地磕了个头。楚休红打量了他们一下道:“起来吧你们住在哪儿?” 黄满道:“回将军我们家就在那边的屏风山的山坳里。那里原本有个黄家庄因为打了几年仗庄上的人都逃光了我因为老母在堂又不敢到外面闯只好在这儿混日子。” 这黄满一脸风霜手脚粗大正是个寻常猎户模样。楚休红道:“既然住在山那边为什么要翻山到这里来打猎?” 这儿人烟稀少飞禽走兽到处都是要打猎的确不必走这么远。黄满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曹闻道喝道:“问你呢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黄满吓了又磕了个头道:“回将军不是小人愿意赶那么多路是因为两年前有批山贼占了屏风山我们不敢去那儿自讨苦吃只好到马当山来取些野味。” 山贼?曹闻道看了看楚休红楚休红若有所思道:“起来吧。那伙山贼有多少人?” 黄满道:“我们也不知道反正扎的山寨挺大总有个两三千人。” 两三千人!曹闻道几乎惊叫起来。那已经不是一支可以小看的力量了如果真如黄满所说只怕这支人马是一支不知从哪里溃退下来的残兵。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又是以逸待劳时孟雄中了埋伏恐怕的确不是他们的对手。 楚休红陷入了沉思冯奇等了一会见他不再说话道:“楚将军这两人该怎么办?” 楚休红道:“黄大哥去大江边上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黄满道:“是啊。” 他刚说完一边黄猊忽然插嘴道:“满叔不是还可以走都思道么?” 黄满道:“那条路都荒废了快十年了谁还敢走。” 楚休红道:“都思道?”他临来时也曾经看过这一带地图知道都思只是途中一个小城不过地图上并没有说这儿有一条路。黄满点点头道:“那是以前马帮走出来的。那时春天大江泛滥船只不能通行他们就从都思道走。只是好多年都没马帮了也没人敢再走这条路。险得很又窄大车过不去。” 楚休红道:“那么只有走这条路了?” 黄满道:“是啊。将军要到大江边上么?若能将那伙山贼剿灭了也是一桩功德。” 楚休红道:“你愿意带路么?” 黄满露出喜色又磕了个头道:“将军真有此意?我愿意带路。”他一直是副愁眉苦脸的样子此时才会露出笑意。 楚休红笑了笑道:“保土安民军人之责黄大哥不必如此。今天就到这里吧冯奇带黄大哥叔侄两人回去好好安顿天亮我们便出发。” 冯奇道:“遵命。”带着黄满与黄猊两人先走了楚休红与曹闻道两人走在后面。见冯奇与那两人走得远了曹闻道小声道:“统制你真信他们的话?” 楚休红眨了眨眼脸上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意道:“这儿不是说话的所在回去说。” 曹闻道知道这个年轻的主将颇为精细方才见他似是深信不疑心中不免疑虑此时才放下心来。一回营中楚休红让冯奇收拾出一间小帐篷给黄满叔侄住下回到自己帐中让曹闻道将钱文义、廉百策、陈忠和杨易都叫过来。曹闻道带着几人回来还不等坐下他便道:“统制我总觉得不能太相信这两个姓黄的。” 楚休红道:“坐下说吧小声点。”他从怀里摸出一卷地图在桌上摊开了道:“几位将军方才我与曹将军出去探路碰到两个猎户说前面屏风山盘踞一伙山贼大约有两三千之众我想听听列位的意思。” 这五人中钱文义和曹闻道是两大统领陈忠和廉百策分统斧营与箭营杨易暂时是个客将的身份。他们互相看了看钱文义道:“方才我听曹将军约略说了也觉得不可太过相信这两人。” 楚休红道:“这两人虽是猎户模样样子上没什么破绽不过那黄满若真如他自己说的胆子小急着回家怎会我一让他带路他便没口子答应?再者他说起有条都思道也可通到大江边只是路途十分险恶不能通行大车。可是他并不曾见到我们部队怎会知道我们有大车?此中大有可疑。” 曹闻道忽然道:“是啊可是他说起那条路来做什么?” 楚休红道:“我觉得他故意说起这条路便是想让我们走上都思道。只怕这黄满叔侄便是山贼前来探路的见我们势众不敢正面对敌想带我们进他们的埋伏。” 钱文义点了点头道:“楚将军说的有理。你将这两人带回来便是要将计就计么?” 楚休红微笑道:“正是。请列位将军前来便是要大家做好准备明日出发不要被他们看出破绽。” 曹闻道忽然叹道:“好汉子。”他脱口而出陈忠道:“曹将军你说谁是好汉子?”曹闻道笑了笑道:“我说这黄满与黄猊两人也真是好汉子居然敢面不改色地到我们大营来。”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道:“楚将军你是想收降这些人?” 楚休红不好杀人人都知道。楚休红道:“是有这个心思。只是我还是怀疑如果真是山贼两三千人就能吃得掉时孟雄了?” 曹闻道“啊”了一声廉百策眼中却是一亮道:“楚将军难道说你在怀疑其中另有玄机?” 楚休红脸上闪过一丝忧色道:“是啊。时孟雄那两千人消失得太莫名其妙就算这伙山贼是一支溃兵要吃掉时孟雄也不是容易的事。你们来看。”他指着地图道:“我们如今在此处到水火两军主营还有五六日的路程。这条路上如果少有人烟商队已难得一见山贼在这个地方扎营岂不甚是奇怪?” 廉百策道:“是啊除非他们是厌倦了征战想躲起来过点太平日子。只是这般一来便又无法解释他们为什么要袭击时孟雄了。”他抬起头道:“楚将军难道你是说这些人其实并不是山贼而是蛇人?” 曹闻道惊叫一声道:“黄满他们两个可是两条腿的人打死我也不信他们是蛇人。” 廉百策道:“当初五羊城主与蛇人也有过密约互不攻击的。有一两个人投*蛇人未必不可能。” 楚休红道:“我也有这个怀疑。山贼有可能真是一伙溃兵也有可能是一支蛇人的奇袭队还有一个可能”他顿了顿小声道:“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的手指点的是西边的符敦城。钱文义皱起眉头道:“符敦城到此间也有近千里路程而且陶守拙这么干的话到底有什么好处?” 楚休红道:“这些便要让这黄氏叔侄二人来告诉我们了。明日将他们一网打尽到时他再硬也不会不说了。” 曹闻道笑道:“哈哈统制你果然深谋远虑。”他见杨易在一边板着个脸捅了捅他道:“老杨你说是不是?” 杨易被叫来开会一直一言不发。楚休红也道:“是啊杨兄你说这条计行不行得通?” 杨易抬起头沉声道:“楚将军我觉得不要当别人是傻瓜结果疏忽大意反而中了别人的圈套。” 他说得十分干硬曹闻道有些不悦道:“老杨你也别把别人看得太聪明了。” 杨易冷笑一声道:“这黄氏叔侄我虽然不曾见过但你方才也说这两人敢舍生来做死间定有过人之处岂会在言语中露出破绽?我怕这破绽是他们故意露出来的本就知道你们不会信因此以退为进不惜一死引你们上钩。” 他的话隐隐有讥讽之意曹闻道大为不悦正在说什么楚休红却动容道:“杨兄你说得对。”他低下头沉思着曹闻道本想驳杨易几句但见楚休红并没有不把杨易的话不当一回事也不再说了。楚休红想了一会忽地抬起头向廉百策道:“廉将军你以为如何?” 廉百策的嘴唇动了动道:“这个么?我觉得杨将军的话不无道理但楚将军你的话也是对的” 楚休红微微一笑道:“你不必顾虑我的想法。集思广益我身为前营统领若是决策错误那是连我们的性命都要赔上去的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廉百策想了想咬咬牙道:“我也觉得楚将军你的计策未免有些一厢情愿把敌人想得太弱了。如果时孟雄真是他们解决掉的那这些人绝对不是易与之辈不会派两个一眼就能看出破绽的人来引我们入伏。我同意杨兄所言他们恐怕是两个死士故意让我们觉得已看破他们的计谋从而反堕入他们的圈套。” 廉百策资历也较浅当初他从属于现在的风军团统领邵风观麾下后来邵风观被贬职他因为贪恋官位不肯随邵风观退役结果反而因为连吃败仗而贬职楚休红用他时邵风观还曾来说过廉百策的坏话。廉百策机警伶俐哪会不知经过此事后诸事谨慎因此到了前营后谈吐极为小心不敢太过招摇此时听楚休红直言相告才坦白说来。他说出时仍有些惴惴不安生怕楚休红着恼。此时听杨易这般说他才说出来甫一出口却见楚休红面色凝重不禁有些后悔忖道:“楚将军会不会嫌我信口开河了?” 正在乱想楚休红道:“不错两位说得甚是有理我是不曾想得周全。” 曹闻道笑道:“统制你也想得太多了就算他们说的不是真话鞭子狠狠地抽下去谅他们也就忘了假话该怎么说了。” 若是拷问一番这两人多半会说出实话来。曹闻道虽然说得粗众人都觉得这办法才是简单直截的正理。楚休红想了想却道:“不要胡乱用刑不访逼问一番吧。若他们真是来给我们下圈套的便让他们作法自毙。”他顿了顿又道:“钱文义你与曹闻道和廉百策提审那年轻人我与杨兄审问那黄满等一会对一下他们的口供。” “饶命啊将军。” 才说了一句重话连刀子都不曾抽出来那黄满一下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脸的眼泪鼻涕滔滔不绝地说着等说完了又哭道:“将军饶命啊我们被那伙山贼逼着来的他们说若我们不从便要将我们全家都杀光。” 楚休红怔了怔看了看杨易。他本打算着黄满会诡辞狡辩才一条条与他对证让他哑口无言哪知只说了这一句话黄满便是这副样子。他温言道:“起来吧不必害怕只消你说出实话我们定会将那伙山贼一网打尽你家里人不会有事的。” 黄满抬起头一张老脸上沾满了灰尘又磕了个头方道:“多谢将军成全。那是昨天山贼里有个姓秦的头目带着几个人到我家里要我们来路上遇到你们后便这么说的。” 杨易道:“他们是不是想在路上设埋伏让你们引我们入内?” 黄满道:“这个倒也不曾说。这条路其实也不用带就这么一条沿着路走便是。” 楚休红怔了怔道:“只有一条路么?” 黄满道:“虎爪口是一定要过的不过去虎爪口还有二十多里有两条道一条大些另一条要小一些他们要我引你们走小路。” 杨易忽道:“那姓秦的头目长什么模样?多少年纪?带了几个人来?” “身量挺高白脸年纪也就二十多岁。对了他的左手有六个指头来时带了三个人都骑着马。” “他们骑的是什么颜色的马?” 黄满一怔也不明白这人问这些做什么想了想道:“旁人骑什么我也不记得了那姓秦的头目骑的是匹黑马。” 杨易眨了下眼道:“楚将军你再问一下吧我失陪一下。” 他也不等楚休红答应便走了出去。楚休红知道杨易定是去看那黄猊说的是什么了。他又问了黄满几句黄满边哭边说也没过多久杨易挑帘进来。一进门便向楚休红使了个眼色楚休红会意向帐外道:“来人先带他下去吧。” 黄满脸色一变叫道:“将军不要杀我啊我家里还有七十岁的老娘儿子也没满十岁呢求将军饶命。” 楚休红淡淡一笑道:“放心就算你仍然没说实话也不会杀你的。” 把黄满带了下去楚休红道:“杨兄你觉得他这回说的是真话么?”  杨易看着桌上的地图皱起眉道:“似乎不像是假的我去曹将军那边问了问那个黄猊说的也是一般六指三个人黑马都对得起来。” 楚休红颌首道:“看来是真的了。”他虽不曾在刑部供过职但自己也曾被审问过知道这些小事最容易露出破绽。他想了想道:“杨兄你觉得该怎么办?” 杨易道:“小路上自然容易埋伏只是楚将军你看这地图大路虽然稍远一些但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我问过向导这小路因为走的人少现在十分难走上一次时孟雄多半是走大路的。我在怀疑敌人是欲擒故纵有意让这两个猎户来让我们看出破绽让我们不敢小路。” 楚休红皱了皱眉头道:“你觉得还是走小路更安全?可是如果他们算定我们会这么想故意让这两人前来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杨易一怔道:“是啊这也未必不可能。” 他两人都是足智多谋之人思前想后反倒拿不定主意了。这时只听得曹闻道的声音在帐外响了起来:“统制你问出什么来没有?” 他与廉百策、钱文义两人走了进来。一进门曹闻道便大马金马地坐了下来骂道:“他妈的那小子倒挺硬打了三拳才开口。统制你问的那黄满没这么硬吧?” 楚休红知道曹闻道性子有些急躁想必那黄猊开始不肯开口便动上了手。他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我与杨将军想不明白这山贼究竟是准备在哪条路上埋伏。”  廉百策忽道:“是啊末将也捉摸不透。” 曹闻道忽道:“怕什么他们就算有两三千也不可能兵分两路在两条路上设伏的。那我们便走大路好了大路不易设伏派人先行探路就算有埋伏也可以发现。” 楚休红眼中一亮笑道:“不错这主意虽笨却是最有效的法子。”山贼就算有两三千人也远不及前营兵力正面相抗他们绝不会是前营的对手有时想得太多反倒当局者迷。杨易也道:“是啊这样子最好。只是那两个猎户是不是杀了?” 楚休红道:“算了。今天关起来明日出发时将他们放了吧。” 第二日一大早前营整顿完毕便要出发了。黄满与黄猊两人昨晚被关在营中等前营出发便将武器与猎物也还给了他们让他们自行回去。此时前营已经开拔就算他们回去与山贼碰上头也不能说出虚实来了。 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沿着山路而行而这块昨夜扎营的所在几乎没有一点痕迹黄满忽然叹道:“没想到居然是这般一支队伍爵爷碰上硬手了。” 黄猊冷冷道:“满叔你敢和我一起来此时倒怕了?” 黄满苦笑了一下道:“不怕是假的。只是我倒觉得这支队伍若能被爵爷收为臂助那爵爷大事可成便指日而待了。” 黄猊看着这支渐渐沿着山道远去的队伍摇了摇头道:“这些人都是甄砺之的亲信未必会为爵爷所用。” 黄满道:“对了这主将到底叫什么名字?似乎是姓楚的。” 黄猊道:“我听那个咋咋呼呼的人说他叫楚休红。” 黄满惊道:“什么?他就是楚休红?” 黄猊抬起头道:“满叔你认识他?” “当初听说过他的名字。那时他只是个百夫长颇为勇猛爵爷对他也颇为赞誉。没想到只过了这几年居然也自统一军了。” 黄猊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竹哨来放到嘴边用力一吹竹哨发出一阵尖利的啸声直如猛禽的鸣叫。随着声音边上山头忽地有个黑点冲天而起直向他飞来。待飞得近了才见是一只大雕。这大雕铁喙钢羽周身青黑俊朗无匹打了个盘旋向黄猊落来。黄猊穿着一个兽皮坎肩那大雕停在他肩头若不是兽皮挡着利爪几乎要插入他的皮肉之中。一停到他肩上这大雕便挨挨擦擦地与他甚是亲热。黄猊摸着大雕的背羽低声道:“阿风又要靠你了。” 他模出一把腰刀从边上摘了一张叶片在叶上刻了几个字又卷起来绑在大雕腿上伸指在大雕腿上一弹大雕腾空而起冲天直上。看着它没入云中黄猊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喃喃道:“上一次那支队伍太弱了。楚休红就用你的血来染红铁骑军大旗吧。” (全书完外传完) 正文 天行健年谱 天行健年谱(初稿) 天保二十一年楚休红十七军校毕业初入军营。 天保二十二年苍月公起兵反乱。时年楚休红十八。 二十五年二月武侯出师十二月平共和军。楚休红十九。 二十六年一月初高鹫城被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楚休红逃归。二月中楚休红逃回帝都受封下将军。柳风舞入学小王子十二岁楚休红二十。 二十七年五月十三日帝国保卫战胜利楚休红晋升偏将军张龙友升工部侍郎。九月受命赴五羊城谈判合兵之议重遇白薇紫蓼曾望谷虚心子等人。以摄心术控制郑昭解决谈判最大危机舌辩折服望海三皓发现三皓中最后一个正是那帮助过他的老者。见日后共和军第一智将丁亨利两人结下友谊。 二十八年蛇人与帝国对峙占优势楚休红二十三前线作战。 二十九年九月李尧天受命率水军团攻倭岛海上遭飓风全军覆没水军团元气大伤柳风舞、唐开入水军团。是年楚休红二十四仍在前线与蛇人对持争夺东平东阳二城。 三十年六月帝君病重派水师出海寻药。十二月帝君病逝太子继位改元自新。帝君死前赐江妃死江妃不服派家兵守宫门不令外人出入被府兵攻入全部斩杀江妃自缢而亡。张龙友因功晋升吏部尚书。楚休红二十五文侯劝其纳妾楚不允。 自新元年二月路翔与次子路慎行密谋发动帝都文校请愿反对帝君修整宫门。文侯派初成军的地军团铁甲车上阵碾杀数百文校学生史称帝都之乱楚休红坚决反对动用武力未果对文侯产生厌恶。是年楚休红在战场取得重大胜利打破与蛇人对峙的僵局取得陆上优势。是年楚休红二十六。小王子军校毕业入伍年十八。 自新二年叶飞鹄发明螺舟取得海上优势。蛇人已呈败象。十月帝国军水陆并进大举进攻共和军则在后背向蛇人发动进攻前后夹击蛇人决战失利坚守高鹫城十一月初守城二十天后城破城中两万蛇人残部被斩尽杀绝。楚休红得到蛇人根据地消息决定发动毁灭打击。楚休红二十七。此役中白薇为共和军女营统领在军中与楚休红重燃情愫白薇怀孕。 自新三年一月地水火风四相军团攻入大雪山破蛇人最后防线突入伏羲谷发现蛇人的超科技孵化装置恍然大悟蛇人的生殖不是自然产生的。毁孵化装置蛇人彻底灭绝。二月四相军团统领受封副将军成为下一代将领之首。共和军入帝都商议立宪。楚休红二十八。白薇生郑司楚。郑司楚一岁。 自新四年二月天寿节共和派提议设立议会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被文侯驳回。共和派驻帝都机构受到尊王派武士突袭被捣毁报社受查封。支持立宪之礼部尚书南宫闻礼被尊王派刺杀立宪派与共和派元气大伤。楚休红为立宪事与文侯发生争执。三月共和军退回五羊城重新举兵建共和年号是为共和元年。七月张龙友联合地风二军团发动政变夺去文侯兵权毕炜被太子买通邓沧澜被迫倒戈。文侯孤掌难鸣只得认输张龙友晋太师。楚休红因功晋帅拒受文侯之爵。是年楚休红二十九史上最年轻元帅。 自新五年共和二年三月文侯被迫逃亡入北疆沙漠张龙友调楚休红返师突袭一月平乱捕文侯归帝都。六月重返前线以疑兵之计重创丁亨利重兵破五羊城共和军被迫放弃虚心子还俗建造飞艇携苍月公一子一女逃遁。楚休红俘五羊城主归帝都仍有意和谈欲以其招降共和军是年楚休红三十从军第十四年。破五羊城后张龙友搜捕共和军余党极残酷楚休红失望。 自新六年共和三年一月苍月公子设反间计买通尊王派武士刺杀五羊城主楚休红手中已无人质招降共和军谈判破裂战端重开。楚休红是年三十一。郑司楚四岁。 自新七年共和四年共和军屡败屡战坚决不降。虚心子改进火药发明硝化棉花火炮首次超过帝国丁亨利用新式火炮与楚休红对决地军团初次受挫损失甚重。楚休红三十二郑司楚五岁。 自新八年共和五年楚休红和苍月公子同时发现背后的隐密力量。楚休红为此惊心与共和军谈判要先行解决这股背后力量苍月公之子答应合兵后猛攻取得胜利楚休红听老者说明前因后果。但共和军背信弃义立刻反戈一击欲将楚休红与老者一网打尽。却被楚休红反击两败俱伤。是年楚休红三十三郑司楚六岁。 自新九年共和六年一月丁亨利设埋伏引楚休红决战不料反落入楚休红圈套被围眼看共和军即将全军覆没苍月公之女决定破釜沉舟策反邓沧澜与毕炜消灭风军团亡命突袭一日三百里两日冲入帝都变装破城帝国投降。命楚休红向丁亨利投降地军团五德营不从请愿自立仍将丁亨利击斩楚休红不允降。战争结束。八月帝国亡。 天行健年谱2 天保二十一年楚休红十七军校毕业初入军营。 天保二十二年苍月公起兵反乱。时年楚休红十八。 二十五年二月武侯出师十二月平共和军。楚休红十九。 二十六年一月初高鹫城被破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楚休红逃归时年二十一。二月中楚休红逃回帝都受封下将军。柳风舞入学小王子十二岁楚休红二十。 二十七年五月十三日帝国保卫战胜利楚休红晋升偏将军张龙友升工部侍郎。九月受命赴五羊城谈判合兵之议重遇白薇紫蓼曾望谷虚心子等人。以慑心术控制郑昭解决谈判最大危机舌辩折服望海三皓发现三皓中最后一个正是那帮助过他的老者。见日后共和军第一智将丁亨利两人结下友谊。楚休红在共和军纳妾三人。 二十八年蛇人与帝国对峙占优势楚休红二十三前线作战。火线纳妾二十人。 二十九年九月李尧天受命率水军团攻倭岛海上遭飓风全军覆没水军团元气大伤柳风舞、唐开入水军团。是年楚休红二十四仍在前线与蛇人对持争夺东平东阳二城。火线纳妾三人。 三十年六月帝君病重派水师出海寻药。十二月帝君病逝太子继位改元自新。帝君死前赐江妃死江妃不服派家兵守宫门不令外人出入被府兵攻入全部斩杀江妃自缢而亡。张龙友因功晋升吏部尚书。楚休红二十五文侯劝其不要纳妾楚不允取江妃宫女十人为妾。 自新元年二月路翔与次子路慎行密谋发动帝都文校请愿反对帝君修整宫门。矛头直指文侯发生流血冲突史称帝都之乱楚休红坚决反对动用武力未果对文侯产生厌恶。是年楚休红取得重大胜利打破与蛇人对峙的僵局取得陆上优势。纳妾两人。是年楚休红二十六。小王子军校毕业入伍年十八。 自新二年叶飞鹄发明螺舟取得海上优势。蛇人已呈败象。十月帝国军水陆并进大举进攻共和军在后背向蛇人发动进攻前后夹击蛇人决战失利坚守高鹫城十一月初守城二十天后城破城中两万蛇人残部被斩尽杀绝。楚休红得到蛇人根据地消息决定发动毁灭打击。楚休红二十七。此役中白薇为共和军女营统领在军中与楚休红重燃情愫白薇怀孕。楚休红要纳白薇为妾郑昭坚决不允。 自新三年一月地水火风四相军团攻入大雪山破蛇人最后防线突入伏羲谷发动蛇人的超科技孵化装置恍然大悟蛇人的生殖不是自然产生的。将孵化装置带回帝都准备用于培育美妾蛇人彻底灭绝。二月四相军团受封副将军成为下一代将领之首。共和军入帝都商议立宪。楚休红二十八。白薇生郑司楚。郑司楚一岁。 自新四年二月天寿节共和派提议设立议会立法、行政、司法三权分立被文侯驳回。共和派驻帝都机构受贿尊王派武士突袭被捣毁报社受查封。支持立宪之礼部尚书南宫闻礼被被尊王派刺杀立宪派与共和派元气大伤。楚休红为立宪事与文侯发生争执。三月共和军被召回五羊城重新举兵建共和年号是为共和元年。七月张龙友联合地风二军团发动政变夺去文侯兵权毕炜被太子买通邓沧澜被迫倒戈。文侯孤掌难鸣只得认输张龙友晋太师。楚休红因功晋帅拒受文侯之爵。是年楚休红二十九史上最年轻元帅。纳妾已满百人。 编者按:此年谱情节大都真实但娶妾的情节纯属恶搞各位不必当真呵呵!若能征得作者的同意我们将会把真正的年谱刊载出来。